[法札│莫雙薩親情向] 人類，養我！ [G]（半本試閱）

　　*首販BIO6，現已完售
　　*刊物為CWT50無料〈守護者〉延伸
　　*出場人物：
　　班薩=弗朗切斯科、Flo薩=安東尼奧、貓咪莫札特=沃菲、人類莫札特=莫札特／沃夫岡

      [雙薩篇]

　　〈守護者〉

　　這是莫札特接回兩隻貓的第三天。

　　直到今天，除了第一天的鋼琴時間外，他還是沒摸到剛收養回來的兩隻貓。

　　貓毛不算，他已經清了三天貓毛了。

　　莫札特飽含怨念的雙眼轉向貓窩裡的兩隻貓。

　　弗朗切斯科把安東尼奧團在自己身體中間，避開人類的目光：小黑貓接近一歲，腳踩兩雙白襪，在人類眼裡是最不討喜的那種貓。

　　弗朗切斯科伸出舌頭為睡著的弟弟舔毛，帶著小貓流浪的幾個月裡，他已經非常習慣兩貓間的溫馨互動。隨著他的動作，胸前露出一片白毛，如同天生戴著領巾，除此之外，他的全身再找不到一抹白色。

　　人類是最迷信的生物，安東尼奧的媽媽就因為生出一隻白襪貓，她的飼主便把整窩剛出生的幼貓放在外面的露天停車場自生自滅，弗朗切斯科流浪了那麼久，自然也看過不少人類惡劣的行徑。

　　原本他並不想管這窩幼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他們從出生便被殘酷的上天挑選，只有活下來才有學會如何在這世界生存的本錢。

　　一聲小貓的叫聲攔住他的腳步，「咪……」

　　他站在箱子邊，垂首往箱子看，才發現其餘四隻小貓早已冰冷，唯有一隻白襪貓可憐地低聲哀鳴，用他暖烘烘的身體蹭著幾隻僵硬的兄弟姊妹。

　　弗朗切斯科想了想，他能停下腳步，或許便是與這隻因白襪被人類厭棄、卻得到上天垂憐的幼貓有緣，最後還是順從自己的心意把小貓從箱子裡叼出來，從此踏上多了一位弟弟的流浪生活。

　　作為一隻野貓，除了得避開四處抓捕他們的人類，還得從野狗口中搶食，幸運時會有人類準備食物餵養他們這些野貓野狗，但這不是長久之計，現在他身邊又多了一隻還沒斷奶的小貓……弗朗切斯科頓時有些頭痛。

　　很快，他便解決這個難題。

　　「滾開！！！」弗朗切斯科對想要靠近的野狗們哈氣，他率領著貓群，與對面的野狗對峙。

　　為了能讓安東尼奧吃飽，他重拾舊業，在這片社區的貓群裡樹立起名望，擔任野貓們的老大與其他動物搶食。

　　原本他並不想管這些事的，但為了生存，他只能這麼做。

　　「我們走！」野狗們看著黑暗中出現越來越多的光芒，狗群不得不離開。

　　他們對上一隻貓還綽綽有餘，但對上一群貓可不敢大意，知道是無法打贏的仗便沒必要增加額外的損失。

　　貓群目送群狗離開後即四散，他們不需要天天聚在一起，只要能一致對外就行，有些貓離開前仍不忘向弗朗切斯科與他旁邊的母貓、小貓們打招呼。

　　誰都知道弗朗切斯科打出「老大」這個名頭的目的，一切皆是為了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小貓。

　　安東尼奧安穩地在母貓的懷裡與母貓其他的孩子吃奶，這是弗朗切斯科救下母貓後提出的條件：「餵飽我弟弟，我就保證你和你其他孩子的安全。」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安東尼奧斷奶，而後他們便離開那片區域，弗朗切斯科開始教安東尼奧如何狩獵、如何在找不到食物時向人類撒嬌討食、如何和其他動物打架等等，生活過得很充實，卻仍是流離失所。

　　某天，他們走進一戶人家的院子打算碰碰運氣。

　　從佔地與房屋大小，弗朗切斯科能判斷這家人類屬於社會地位比較高的那群，果不其然，屋內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人類稱那個龐然大物為「鋼琴」，鋼琴旁有一位衣著華麗的人類，他皺著眉，似乎不太高興。

　　弗朗切斯科等了一會兒，感覺人類的情緒不太對，當他正想帶安東尼奧離開時，樂聲停了，金毛的人類轉頭發現他們站在外面窗台，一臉驚訝。

　　「上帝呀！你們兩隻小傢伙怎麼那麼黑？！待在那裡只看得到眼睛發光！」莫札特笑出聲，走到窗邊讓兩隻貓進室內。

　　弗朗切斯科頗為意外，人類不都討厭黑貓？即便他不是全身黑，那也是黑貓。他甩甩尾巴，想。

　　「哥哥，他好奇怪。」安東尼奧縮在哥哥身下，小聲道。

　　在莫札特眼裡，只看到一隻小貓避開他的手縮到大貓身下，頓時腦袋裡只有一個想法：我要收養他們！

　　弗朗切斯科拍開莫札特伸過來的手，把弟弟攏在自己懷裡，他們還沒討到食物，暫時不能伸爪子，他低頭舔舔安東尼奧的頭安撫對方，這時，突然聽到人類大喊：「嘿，小傢伙們，你們願意讓我養嗎？」

　　嗯？兩隻貓同時豎起耳朵看向莫札特，對方蹲在他們前方，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覺得他還不錯。哥哥，要不要考慮看看，這樣我們就有家了。」安東尼奧蹭蹭弗朗切斯科的胸，咪嗚道。

　　弗朗切斯科盯著眼前的人類，感受對方努力釋出善意，再加上弟弟的說詞，有些心動。

　　家啊……這是他不曾擁有的，他生來就是一隻野貓，後來帶上安東尼奧才算有了家人，如果有人類願意飼養他們，他們便不須再四處奔波，他的弟弟也能過得更好。

　　「喵～」弗朗切斯科暫時放下警惕，起身蹭上莫札特的褲腿。

　　莫札特小心翼翼地伸手，這次不再被拍開，「這是答應的意思嗎？」

　　弗朗切斯科已經坐回安東尼奧旁邊，「喵～～」

　　他也是有貓的人了。莫札特一手撈起一隻貓，走到桌旁拿紙巾為他們擦腳，同時驚嘆兩隻貓非常乖巧，一點都不掙扎。

　　「好了，輪流上去踩踩吧。」莫札特臨時起意，先把弗朗切斯科放上鋼琴，讓他能踩著琴鍵玩，而安東尼奧則被放在上面能看到哥哥的地方。

　　弗朗切斯科第一次接觸到會發出聲音的樂器，他胡亂踩了幾個音，在製造一段時間的噪音後，突然發現訣竅：一次踩一個音。雖然音符很少，但顯得悅耳多了。

　　安東尼奧在上方看著哥哥難得玩的不亦樂乎，忍不住也想同樂，「哥哥，我也要玩！」

　　一聲貓叫後樂聲停了，莫札特疑惑的看向兩隻貓。

　　弗朗切斯科抬頭看向安東尼奧、再轉向莫札特，而對方似乎理解他的意思，把安東尼奧抱下來，踩在自己的大腿上。

　　「沒看過那麼有靈性的貓。」莫札特喃喃自語，而兩隻貓自顧自地交互踩琴鍵，並未回應他。

　　交叉的音符流竄，莫札特的琴房裡難得如此安寧，沒有那麼多音符。

　　他為他們取名為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一對音樂家兄弟的名字。



　　「弗朗切斯科，放開安東尼奧吧，他醒了。」然後來讓我摸摸。

　　最後一句莫札特沒有說出口，他知道不管是要摸弗朗切斯科或摸安東尼奧，都得看前者的心情。

　　安東尼奧走出兄長的懷抱，打哈欠、伸懶腰，一氣呵成，「哥，我們去踩踩！」

　　弗朗切斯科跟著起身，踏著優雅的貓步跟上弟弟的步伐，跳上鋼琴時，莫札特已在一旁幫忙掀起琴蓋，方便兩隻貓進行日常活動。

　　有時他們會在鋼琴上聽莫札特用很多音符組織一首樂曲，有時莫札特會聽他們合作踩出簡單的音符。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房間，兩隻貓將帶給他們的飼主什麼靈感，而莫札特之後又如何在音樂會上炫耀曲子有一半是自家的貓作曲，這就是後話了。

　　〈貓踢踢〉

　　「弗朗切斯科，你看，這是你前一陣子最喜歡的玩具！」莫札特從箱底拿出沙丁魚抱枕，在弗朗切斯科眼前晃了兩下。

　　弗朗切斯科不為所動，反而是一旁的安東尼奧被吸引過來，撲上殘留些許貓草味與兄長味道的抱枕，「喵嗷！」

　　「痛痛痛，讓我先放手，嘶──」

　　莫札特的手背被小貓的爪子抓出幾道紅痕，鬆開沙丁魚抱枕後，安東尼奧馬上叼著抱枕跑到哥哥身邊放下，並將自己塞進蹲坐著的成貓身下，「哥哥，這能給我嗎？上面有您的味道。」

　　「喵。」弗朗切斯科難得制止弟弟撒嬌的行為，他安撫地舔舔安東尼奧的背脊，溫和的拒絕：「不行，安東尼奧，這不能給你。」

　　語畢，弗朗切斯科叼起抱枕，邁著優雅的步伐朝自己的窩走去，將沙丁魚抱枕放進窩裡，忍著本能，再次走回安東尼奧身旁，「走吧，我們去散步。」

　　被敷衍的小貓馬上被轉移注意力，跟在兄長的身後出門。

　　半夜，原本該是貓咪活動的時間，然而早上安東尼奧玩得太累，此時正陷入熟睡。弗朗切斯科特意繞到飼主的房門前，確認裡面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後，才踱步回到自己的貓窩。

　　他一口叼住早上被莫札特找出來的沙丁魚抱枕，回想起小時候玩樂的姿勢，咬上有些破爛的沙丁魚頸部、後腳快速踢動。

　　沙沙沙沙沙。

　　貓窩隨著弗朗切斯科的動作與地板摩擦，小貓的力氣與成貓自是無可比擬，若這不是沙丁魚抱枕而是莫札特的手，以弗朗切斯科現在的力道可能會在飼主白皙的手上留下瘀青。

　　這個沙丁魚抱枕是當初莫札特為了糾正他咬人的壞習慣特別買的。

　　弗朗切斯科兇狠地撕扯沙丁魚抱枕的頸部，突然，燈光大亮，他猛地一僵。

　　「原來是你啊，弗朗切斯科。」

　　莫札特的聲音從電燈開關邊傳來，弗朗切斯科保持咬著抱枕的動作僵硬地轉頭，人類靠著牆，笑著看他；安東尼奧也被突然大亮的燈光與飼主的聲音驚醒，從窩裡抬起頭看著兄長眼熟的姿勢……這不就是他常常咬莫札特的姿勢嗎？

　　如果臉上沒有毛毛遮擋，一人一貓都能看見弗朗切斯科從脖子紅到耳根的樣子。他故作冷靜的放開抱枕，接著把安東尼奧一掌壓回他的窩內，又團回自己的窩裡，讓屁股對著已經憋不住笑的飼主。

　　真是太羞恥了。自詡以優雅示人的弗朗切斯科第一次這麼想把自己埋進鬆軟的土裡，但現在，他只能把自己的臉埋進蓬鬆的尾巴，假裝沒聽見莫札特關燈後毫不遮掩的笑聲。

　　

      〈甜蜜的負擔〉

　　冬天到了。

　　或許是因為被母親的人類拋棄在冬季的露天停車場，安東尼奧特別怕冷。

　　每到氣溫驟降時，便會緊緊黏在弗朗切斯科身邊，但自從被莫札特收養後，兩隻貓再也不用體會寒冬中每天在街頭尋找棲身之所的日子。

　　大房子裡隨時開著暖氣，即便落地窗外迎來今年第一場雪，待在室內的他們亦同平日歡快地玩耍、和莫札特搶鋼琴的使用權。

　　令莫札特沒想到的是，今年的他馬上有了新的煩惱。

　　冬夜，弗朗切斯科突然驚醒，往年這個時候，安東尼奧總會縮在他懷裡，他們靠著對方的體溫互相取暖度過寒冬。他一時沒想起來自己已經在開著暖氣的屋子裡，連忙從貓窩裡坐起來，找尋弟弟的身影。

　　「安東尼奧？」

　　回應他的是冷風吹在窗戶上的聲音，與黑夜裡被放大的呼嚕聲──安東尼奧正縮成一團在自己的窩裡睡得香甜。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弗朗切斯科在貓窩裡踩了幾圈，團回原本的位置，卻再也睡不著，他有點想念與安東尼奧相依為命的時光了。

　　厚布料做成的貓窩滿足不了他想要身邊有體溫的想法。

　　弗朗切斯科下定決心，爬起來走向飼主的房間、輕巧地打開房門，確定莫札特已熟睡後，他跳上床鑽進對方的被窩，在飼主的胸腹間團成一團，感受身下的溫度。

　　其實他很意外莫札特的良好睡姿，畢竟清醒著的飼主是個跳脫的人。

　　也罷，弗朗切斯科昏昏欲睡，這樣的溫度才令貓安心。

　　凌晨，安東尼奧緩緩醒來，旁邊的貓窩未見兄長的影子，迷糊之際，他如同剛才的弗朗切斯科，忘記他們能在溫暖的房子度過冬天。

　　「哥哥？」

　　他跳起來，因到處找不到弗朗切斯科而感到無措，他的兄長不可能拋下他一隻貓的，這是他曾經擔心卻又給予信任的事。

　　安東尼奧的第一個想法是去找那個收養他們的人類：只有他才能在這種天氣找到哥哥。

　　當這個念頭閃過，他立刻邁開大步，跑到莫札特的房門前，門未完全闔上，臥房裡除了飼主的氣味外，還有另一股讓他熟悉的味道。

　　是弗朗切斯科，他在這裡！

　　安東尼奧跳上床墊，勉強看到床上人型的中央特別股起，他迅速鑽進被窩，像是幾個小時前弗朗切斯科做的一樣。

　　果然，被窩裡都是哥哥的味道。

　　弗朗切斯科被安東尼奧抱著頭舔，耳朵、頭和臉頰都沾上弟弟的口水，待他被舔醒，發現眼前的小黑貓睜大眼，一臉委屈，於是條件反射地把對方攏進自己懷裡。

　　「睡吧，安東尼奧。」

　　「晚安，哥哥。」

　　莫札特覺得呼吸困難。

　　他的睡眠品質一向很好，但今天卻在夢裡被石頭壓了一夜，後半夜甚至被土埋過口鼻！這也導致他比平常起床的時間還早醒來。

　　一睜眼，他立即感到不對勁，胸腹間被暖烘烘的東西壓著，口、鼻也被毛茸茸的東西遮住。

　　莫札特撥開遮掩住口鼻的東西，才發現那是一條尖端帶著一點白色的黑色尾巴，而掀開被子一看……「弗朗切斯科！安東尼奧！」

　　「嘶──」

　　弗朗切斯科的鴛鴦眼緊盯噪音來源，爬起身時故意多踩兩下，報復飼主打擾他的清夢，力道大的莫札特以為肋骨被踩斷了，才看長毛大黑貓用頭推推窩在自己頸部的安東尼奧。

　　「走吧，哥哥帶你回窩睡。」弗朗切斯科哄著安東尼奧回到他們的貓窩，留下一晚睡不好、且沒想到天氣回暖前都睡不好的飼主獨自享受冬天的早晨。

　　

      〈蓬蓬的他們〉

　　動物們在春夏、秋冬之際於外觀上都會有些變化，而最能讓人類第一時間發覺的就是──換毛。

　　莫札特看著兩隻貓平日的活動範圍：客廳、臥室、走廊、廚房、琴房……覺得頭痛，而後他做了一件大概是今年最明智的決定。

　　打給家政公司，從一星期來清掃一次縮短為三天一次。

　　即使增加每月的開銷，不想動手的欲望還是迫使他屈服，畢竟，他的手可是用來譜曲、演奏及指揮的。

　　弗朗切斯科端坐在茶几上看著一群常來打掃的人類，絲毫不覺得這群陌生人提高侵入他們領地的頻率是他與弟弟的錯。

　　你不能要求一隻貓有自己換毛會造成人類困擾的想法。

　　「哥哥，最近毛毛掉好多，我會不會很快就沒有毛了？」安東尼奧再次在為自己舔毛時舔下更多的毛量，故而驚慌地問。

　　弗朗切斯科收回盯著那群陌生人類的眼神，走到安東尼奧身邊想舔舔他的毛作為安撫，結果卻被弟弟用貓掌推臉：「毛毛要沒了，哥哥不能舔了。」

　　「親愛的安東尼奧，這只是我們換毛的過渡期而已。」弗朗切斯科躲開弟弟的推拒，強硬地將他拉入懷中，從頭開始舔，「到了冬天，我們就會有更多又厚又保暖的毛，每年都會有，只是你之前還太小，沒有感覺。」

　　安東尼奧歪頭思考後接受這個說法，安心地靠進對方懷裡，「哥哥的毛毛那麼多，看起來都沒有掉。」

　　弗朗切斯科看向莫札特，人類昨天穿的雪白毛衣上都是他的毛，他記得對方拿著毛衣向他抱怨時安東尼奧並不在場，才會產生這個小誤解。

　　安東尼奧不知道弗朗切斯科心裡所想，他最喜歡兄長幫他舔毛毛了，兄長溫柔地為他舔過毛後，他的毛毛就會特別服貼。

　　安東尼奧享受地打起小呼嚕，配上弗朗切斯科溫柔的動作以及背後清潔人員忙碌的身影，形成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

　　莫札特拍下這幅畫面，上傳到自己的INS並配字：造成這一切混亂仍不自知的兩個小渾蛋。

　　但是沒有人贊同他，留言被「好可愛！」、「您什麼時候開始養貓？」給占滿了。

　　這就是貓的魅力。

　　在維持三天一次的清掃頻率後，莫札特的屋子總算是勉強維持了整潔，至少沒有毛毛亂飛的情景。

　　某天，他照舊坐在鋼琴前將靈感付諸實現，突然察覺不對勁：怎麼視線上方被黑色占滿了？

　　一抬頭，莫札特便忍不住捧腹大笑。

　　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完成換毛，正蹲坐在鋼琴上準備開始他們的午間日常（聽琴），這時的他們看起來就像兩團巨大蓬鬆的黑色毛團子被擺在黑色鋼琴上，怪不得莫札特大笑出聲。

　　「哥哥，他怎麼了？」安東尼奧不解，他們只是和平常一樣坐在這裡，怎麼飼主看到他們就笑得差點滾到地上？

　　弗朗切斯科冷眼旁觀，在外面流浪那麼久，他自然知道冬天換毛後的自己在人類眼裡是什麼樣的。

　　大概就是人類會邊喊「好可愛！」邊給他們比平常更多食物的樣子。

　　反而如莫札特這般一見他們就笑的，才是前所未見。

　　「安東尼奧，走吧。」弗朗切斯科眼見莫札特一時半會無法彈琴了，決定帶著弟弟離飼主遠一點，待人類反應過來，等著他們的就是被當抱枕搓揉的待遇。

　　安東尼奧在離開琴房前回頭看了一眼莫札特，再看看兄長，如弗朗切斯科所料，人類已經回過神找他們了。

　　莫札特笑完才發現琴上的毛團子不見蹤影，可惜地搓揉指尖，兩團黑色毛茸茸抱起來的手感一定很好……不過沒關係，晚上睡覺時他就能趁兩隻貓不注意把他們當抱枕。

　　既然能預見莫札特現在就想抱住他們，弗朗切斯科怎麼會沒想到對方晚上也想把他們當抱枕呢？

　　於是，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比平常更晚進入飼主的臥房，且前者一改之前團在對方胸前的習慣，轉而團在飼主頭頂，保證能施加重量給莫札特又不會使他窒息；安東尼奧則接替兄長之前的位置，團在飼主的胸口。

　　這一幕被一早欲拿「用掉落的貓毛戳成兩隻貓毛氈」給莫札特看的南妮兒照下來，從此，圈內開始流傳莫札特養了「能剋神才的兩隻貓」。

　　

      〈貓腳印〉

　　即便是進入冬天，兩隻貓仍舊不改出門散步的習慣。

　　他們會在中午稍稍回暖的時候從人類特地為他們裝的貓門出去，據鄰居轉述，兩隻貓的蹤跡遍布整個街區。

　　是的，弗朗切斯科很有分寸，他只會帶著安東尼奧在附近散步而不會離開社區，這也是莫札特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兩隻貓等他的原因。

　　今天如同平日，但又有一點不同：天氣比起前兩天暖和，弗朗切斯科早早醒來，整個身體跨過莫札特的頭部伸懶腰，飼主的氣息噴在他的肚子，令貓感覺癢癢的。待洗完臉，他走到人類的身旁，用頭推推整隻貓埋在溫暖被窩及莫札特懷裡的安東尼奧，「安東尼奧？我要出去散步，你要繼續睡嗎？」

　　「咪嗚……」安東尼奧發出小貓般的嚶嚀，弗朗切斯科抖抖鬍鬚，這是弟弟沒睡飽時會發出的聲音。

　　好吧。他想，好久沒有一隻貓單獨出門了。

　　貓大部分是獨來獨往的動物，但自從有了安東尼奧，弗朗切斯科已經很久沒有一隻貓活動了，不管到哪都會有隻小貓跟在身後。

　　這感覺不壞，但偶爾還是需要一點自己的空間。

　　弗朗切斯科甩甩尾巴輕巧地跳下床，邁著輕巧的貓步走下樓，經過貓門往外走。

　　街道旁停著幾輛車，時間還早，它們的主人尚未起床，平日午後充滿人氣的熱鬧景象與現在冷清的景色形成對比，使獨自散步的弗朗切斯科感到新鮮。

　　他跳上汽車的引擎蓋，順著擋風玻璃往上爬，在玻璃上留下一串貓腳印。

　　從車頂能看到更多景色，但平常他是不會帶著安東尼奧爬車頂的，這會使他親愛的弟弟跌倒。

　　不管是以人類還是貓咪的角度來看，弗朗切斯科對於安東尼奧都太過溺愛，這也使得未來沃菲出現且特別親近安東尼奧時，弗朗切斯科有少許過激反應……此為後話，現在的弗朗切斯科仍沉浸在難得的晨間散步。

　　冬日的風吹得他的耳朵敏感地動了動，並帶來熟悉的呼喚：「哥哥？哥哥！」

　　弗朗切斯科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車頂飛快往回跑──弟弟醒了，他的散步時間必須提早結束。

　　「哥哥，你在哪裡？」安東尼奧蹲坐在廊下大聲喵嗚，潔白的雪地印著兄長往外走的腳印。

　　弗朗切斯科從街邊衝進前院，蓬起的黑毛使他彷彿一顆黑色大砲彈，他在弟弟面前停下來，全身的毛毛尚未平順下來便被安東尼奧撲個滿懷：「哥哥怎麼出去不叫我？」

　　弗朗切斯科逕自舔舔弟弟的頭而未作聲，不忍提醒安東尼奧自己其實叫過他的事實。

　　「外面冷，進去吧。」弗朗切斯科站在安東尼奧身前為其擋風，催促對方快點進門。

　　莫札特看著他們進來，先是毫不留情地嘲笑弗朗切斯科蓬起的毛毛，再絮絮叨叨早上他和安東尼奧起床沒看見對方的想念。突然，他聲音一頓，不敢置信地看著大貓走進門後踏過的地方：「弗朗切斯科，你早上去哪了？！」

　　弗朗切斯科面對飼主聲音拔高的提問穩如泰山，「喵～」

　　安東尼奧看著哥哥走過的地板留下一排貓腳印，反常地轉頭衝出門，沒幾分鐘後又衝進來，小心翼翼地踏在哥哥的腳印旁邊，「哥哥你看！」

　　一大一小、兩排泥土色的貓腳印並排踩在白色的磁磚上。

　　弗朗切斯科踩到門口的腳踏墊上把腳蹭乾淨，又喚來弟弟擦腳以及順毛。

　　今天人類的臉色也很精采，他愉悅地想。

　　

　　〈聖誕樹〉

　　聖誕節對人類來說是個重要的節日，節慶歌曲在大街小巷傳開，街上會有打著聖誕節旗號販賣節日限定商品的商店，不管是家人、朋友還是情侶們也會聚集在有大聖誕樹的廣場體驗耶誕市集。

　　但對於貓咪來說，最能感受聖誕節氛圍的無疑是家裡的聖誕樹及可笑的襪子與帽子。

　　至少弗朗切斯科是這樣想的。

　　當莫札特拿著貓穿的衣服想讓家裡的貓也體會過節的氣氛時，卻發現兩隻貓不見蹤影，他找遍貓咪們平常睡覺的每個角落，直到他的姊姊南妮兒攜帶聖誕樹的裝飾品前來拜訪。

　　「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不見了？」南妮兒驚呼，她知道弟弟雖然常拿兩隻貓沒辦法，卻還是很愛他們，「或許是出去散步了？」

　　「不，他們沒有出去，我剛剛喊過他們了。」

　　弗朗切斯科很聰明，如果他帶弟弟出去散步，而莫札特正好要找他們時，他便會在十分鐘內回家。但今天呼喚超過十分鐘也未見貓影，地板上亦無腳印，應該是沒有出去才是

　　是的，自從上次他嘲笑弗朗切斯科的毛蓬後就被記仇了，每次散步回家總是會特地留下兩排腳印再帶安東尼奧去擦腳。

　　南妮兒四處張望，突然發現客廳展示櫃上的不尋常。

　　「沃夫岡，你買了毛球裝飾嗎？」她指向展示櫃上的兩團毛球……噢！居然還有眼睛！那肯定是……！

　　「不是你買了……嘿！原來你們在這裡！」沃夫岡驚訝地看著快與天花板同高的展示櫃，弗朗切斯科的鴛鴦眼與安東尼奧的琥珀色眼眸閃閃發亮，他們居高而下地望著他們。

　　弗朗切斯科在看到莫札特拿出那兩件可笑的衣服時便有先見之明，帶著弟弟爬上平常不待的櫃子看著飼主到處找他們。

　　他絕對不穿那可笑的服裝，絕不！

　　安東尼奧被弗朗切斯科的尾巴甩了兩下，喵喵抗議：「哥哥，你的尾巴打到我了。」

　　「抱歉。」弗朗切斯科側躺著摟過弟弟，滿含歉意地為他舔毛

　　底下發現他們的莫札特姊弟企圖把貓叫下來，但不知為何，兩隻貓堅決不配合，他們只好暫時作罷。

　　南妮兒一一拿出聖誕樹的裝飾品，「晚點再叫吧，貓可不是狗。」她輕笑幾聲，想起小時候養過的大狗及與狗玩的弟弟。

　　沃夫岡上前幫忙，與姊姊配合：對方遞過裝飾品給他，而他將它們掛上聖誕樹。兩人忙了一整天，直至傍晚，南妮兒才告辭。

　　莫札特收拾好散落一地的包裝袋，回房洗澡並打理自己，他今晚有個重要的聚餐，可不能遲到。臨走前，他往上對整天幾乎沒移動過位置的兩隻貓招手，「我出門了。」

　　「喵。」安東尼奧親切自然地給予回應，而弗朗切斯科一如往常地沉默。

　　大門關上，安東尼奧率先跳下展示櫃，弗朗切斯科跟隨其後，他們一路小跑到聖誕樹前。這棵聖誕樹與他們往年在別戶人間窗前看到的僅有小小的不同，一樣的彩球、一樣的彩帶、一樣的星星，不一樣的是星星上畫了兩隻Q版黑貓。

　　弗朗切斯科抬頭端詳星星上的圖案，對於飼主想要讓他們穿上可笑服裝的怒氣下降了些，但他還是不願意穿那件衣服。

　　安東尼奧看哥哥坐在地上抬頭看聖誕樹上繪有他們的星星，蓬蓬的長尾巴在身後掃呀掃，他在壓下撲尾巴衝動的同時也為哥哥感到歡喜。當家貓雖然比較沒有那麼自由，卻能吃飽穿暖，最重要的是──他們還能在一起。

　　拋開那些心思，安東尼奧對聖誕樹的葉子和上面會反光的球很感興趣，他靠近樹，咬下最下面一層的葉子咀嚼，隨即吐出，「呸、呸！」

　　「嘿，安東尼奧，別吃！」弗朗切斯科阻止即便吐出來還是想吃葉子的弟弟。

　　「好吧。」安東尼奧停止扯葉子，轉而抬頭盯著樹上反光的球，「哥哥，我能玩那個球嗎？」說著，他開始試圖抓著樹枝往上爬。

　　「安東尼奧！」弗朗切斯科嚇一跳，下意識地跟著跳起來拿爪子去勾弟弟，沒想到抓住了弟弟，聖誕樹卻承受不了他們的重量，在剛進門的莫札特眼前倒了下來！

　　莫札特敏捷地往後一躲，「弗朗切斯科！安東尼奧！」

　　客廳一片狼藉，被聖誕樹壓倒的東西以及樹上的裝飾品散落一地，莫札特看著一片混亂與坐在混亂中的兩隻貓，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一回家就要收拾、笑的是兩隻貓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事，傻了似地坐在混亂中。

　　「你們倆做了什麼好事？嗯？」莫札特小心地避開雜物，抱過兩隻貓放到腿上，安東尼奧的眼睛緊盯著他，耳朵開成飛機；弗朗切斯科則討好地蹭了蹭他的手，還翻身露出肚子示好，這可是作為飼主的他從未有過的待遇！

　　莫札特摸摸安東尼奧的頭、揉揉弗朗切斯科的肚子。

　　他養這兩隻小渾蛋好一段時間了，直到這時才體會到別人口中養貓的快樂，平常弗朗切斯科不讓他摸，還會盯著弟弟，使他亦無法與安東尼奧親近。

　　「既然你們惹了那麼大的麻煩，是不是該補償我一下？例如穿上那兩件聖誕裝？」

　　莫札特慢慢揉著弗朗切斯科的肚子，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底下的身軀僵了一瞬，大黑貓的毛毛都炸起來了，而一旁的安東尼奧則妥協似地用頭蹭他，再對弗朗切斯科喵喵叫：「都是我們闖的禍，哥哥，不能生氣。」

　　弗朗切斯科放鬆下來，明明最大的主因是安東尼奧……愛護弟弟的心本能地阻止他抱怨，但是他也有部分責任，好吧。

　　莫札特看著眼睛盯著自己、整隻貓都癱在自己腿上的弗朗切斯科，看來是答應了？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幫你們換上。」

　　弗朗切斯科生無可戀地看著人類高高興興拿著他發誓絕對不穿的衣服幫他們換上，甚至還拿著手機從各個角度為他們拍照。

　　安東尼奧倒是很高興，其實他很想和哥哥一起穿這件聖誕裝，但是弗朗切斯科那麼抗拒，他也不好意思對哥哥要求。

　　弗朗切斯科在弟弟的小心思和莫札特把照片上傳SNS，下面一片留言「好可愛」、「大貓厭世」、「大貓生無可戀」中度過他成為家貓的第一個聖誕節。

　　

　　〈拍屁股〉

　　一切的起因是飼主莫札特看到網紅貓集體被拍屁股的影片。

　　影片裡的七隻貓反應不一：有的毫無反應、有的恐懼逃跑、有的生氣抱怨，還有最瘋狂的──爽到把屁股翹高喵喵叫，讓人不要停。

　　透過網紅貓的主人講解，他才知道貓咪的尾椎處特別敏感，對於被觸碰到敏感處會有什麼反應，須視不同貓而定。

　　莫札特關掉影片，好奇心如同種子萌芽，他很期待自家兩隻貓對被拍屁股的反應。

　　弗朗切斯科覺得今天的飼主鬼鬼祟祟的，先是早上起床時把手伸到趴在對方頭上的自己身上，還趁他尚未反應過來前順著背脊往下摸，差點捉到他的尾巴；後又趁安東尼奧熟睡時用同樣的動作摸一遍，還好最後被自己阻止了。

　　莫札特是變態嗎？難道他也想「吸貓」？弗朗切斯科帶著安東尼奧爬到上次的展示櫃上，再次居高臨下看向人類。

　　噢，「吸貓」這個詞是附近的家貓說的，他說當他的飼主說出這個詞後，總會用噁心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毛裡。

　　人類都是變態。

　　弗朗切斯科不屑地甩甩尾巴，照老樣子讓安東尼奧靠在自己胸前，但這次安東尼奧卻開始掙扎：「哥哥，我長大了，不是小貓了。」

　　弗朗切斯科低頭看弟弟。的確，安東尼奧的體型已趨近成貓，再也不是能隨時躲在自己身下的小貓了。

　　不過毛毛還是可以舔的。他放開安東尼奧，令其坐在自己身側，仗著體型比對方大側頭舔弟弟的耳朵。

　　說不定哪天看上漂亮母貓就要離開哥哥了，真是弟大不中留。想到這，弗朗切斯科全身的毛毛都黯淡了。

　　只可惜，現在的弗朗切斯科還不知道這天來得特別快。

　　雖然不是母貓，也不會離開他。

　　安東尼奧奇怪地看向突然沉默的哥哥，「哥哥你怎麼了？我們上來做什麼？」

　　弗朗切斯科被弟弟的聲音喚回現實，底下已無莫札特的蹤跡。

　　看來已經安全了。他想，接著回應安東尼奧：「沒什麼，可以下去了。」

　　「好的。」

　　安東尼奧優雅地跳下展示台，動作越來越有弗朗切斯科的風範，但心理上還是比哥哥還要敏感纖細一些。

　　警報解除。

　　弗朗切斯科跟上弟弟的步伐，兩隻貓穿過貓門，到了後院的草皮一前一後躺下，在暖陽的照耀下午休。

　　弗朗切斯科感覺很糟糕，被拍屁股怎麼可以那麼舒服——

　　一般情況下，莫札特本不該有機會碰到他，尤其是今天他把人類認定為變態後。但稍早他在暖陽照耀下睡得太熟，剛起床時尚未清醒，莫札特便趁著他伸懶腰時把手放到他的屁股上輕拍。

　　弗朗切斯科震了一下，隨即便被臀部上溫暖又力度適中的大手安撫，從尾椎處傳來酥麻的快感，一不注意便發出咕噥聲，接著是舒服的呼嚕聲。

　　「想不到你那麼喜歡被拍屁股，很舒服嗎？」

　　莫札特的聲音令弗朗切斯科突然驚醒：自己怎麼能忍受被人類拍屁股！

　　可是好舒服……可惡！

　　在心裡掙扎許久，弗朗切斯科最後還是屈服了，敏感的尾椎時不時被蹭過、輕拍，令他顫慄，這種感覺使貓上癮。

　　一旁的安東尼奧看到也湊過來想要試試看，莫札特只好一手一隻貓滿足他們。

　　當人類的手一下下輕拍在屁股上時，安東尼奧與他的兄長產生同樣的反應──翹起屁股，發出代表舒服的呼嚕聲。

　　看來兩隻貓都是爽到翹屁股的類型，莫札特露出奇怪的笑容，瞥向一旁用腳架架好的手機，要是弗朗切斯科沒有沉迷於被拍屁股的快感，鐵定能發現飼主又把他現在的模樣給錄下來，說不定還會進而衝去把手機壓在肚子下，讓莫札特必須費力伸手從毛毛下摸手機，或是搬動貓才能拿到被綁架的手機。

　　可惜，拍屁股的快感使貓沉迷，宛如吸了貓草似的。

　　等到弗朗切斯科發現這件事，已經是很久以後：南妮兒到訪，邊摸邊打趣他們的時候了。

　　莫札特拍貓屁股拍得手痠，但是兩隻貓不放過他，這位飼主忍著手腕的痠痛仰望蔚藍的天空，認真思考自己的手到底是拿來彈琴譜曲，還是拿來滿足貓的。

　　自己造的孽還是要自己還。

　　從今天過後，弗朗切斯科不再抗拒莫札特的碰觸，但只要被對方開始拍屁股便一發不可收拾，不讓他滿足絕不罷休。又安東尼奧剛好在旁邊，那更是雙倍甜蜜的痛苦。

　　這種事很常發生，因為兩隻貓幾乎都待在一起。

　　今天的莫札特也是痛並快樂著。

　　可喜可賀。

　　

　　日後。

　　「弗朗切斯科，你的毛真暖和。」南妮兒動作輕柔的撫摸弗朗切斯科，後者非常滿意，「我記得你和安東尼奧喜歡被拍屁股？你們兩隻被拍到翹屁股的影片都被沃夫岡傳上SNS了呢。」

　　弗朗切斯科突然轉頭，長滿毛毛的貓臉滿是不可置信：自己那種糗樣居然被變態人類傳上網，讓那麼多陌生人觀看？

　　某些複雜的情緒在心裡膨脹，弗朗切斯科突然甩開南妮兒的手拔腿飛奔，找到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和人通話的莫札特。

　　他炸起毛如同黑色毛球的模樣令對方忍不住噗嗤一笑。

　　弗朗切斯科更生氣了，他回頭走了幾步後轉身助跑，像飛越的砲彈撞向人類的肚子，「嘿，弗朗切斯科你怎麼……噢噗！」

　　眼見莫札特抱著肚子，連手機都不小心丟出去的狼狽模樣，他滿意地踱步回剛剛的房間，準備繼續找南妮兒順毛。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茶几〉

　　「我就要它了！」

　　家具展場中，莫札特指著一張帶有黑色邊框的玻璃茶几道。南妮兒看了兩眼，深覺不符合自己的喜好，便放任弟弟招來導購相談購買事宜。

　　殊不知，這張茶几為莫札特及貓咪們的生活帶來一些樂趣。

　　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團在窩裡看穿著統一制服的人類小心翼翼地搬進來一樣大傢伙，接著，又看到飼主招來幾個人把客廳裡的厚重桌子抬走，換上剛剛搬進來的箱子裡拆出的茶几。

　　在確定莫札特到門口送客後，弗朗切斯科率先從窩裡走出來，跳上新換上的茶几。被哥哥拋下的安東尼奧發現哥哥跳上茶几後便趴下來盯著桌面瞧，尾巴緩緩左右甩動，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物。

　　不知安東尼奧是被弗朗切斯科的表現吸引，或是被甩動的尾巴勾住心神，他跟隨對方的腳步躍上茶几，趴在兄長身邊。

　　送客回來的莫札特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家裡兩隻黑貓一左一右趴在茶几正中央，直盯著茶几的桌面瞧，尾巴緩緩左右擺動。

　　「怎麼了嗎？」莫札特坐上沙發，隨著兩隻貓的目光看向玻璃桌面──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他疑惑地抬頭看兩隻貓，他們仍然保持相同的姿勢，解惑未果，莫札特聳聳肩，起身整理從舊桌子上移下來的物品，準備一件件擺回茶几上，因此，他沒注意到安東尼奧與他有相同的疑問。

　　「哥哥，這張桌子怎麼了嗎？」安東尼奧靠向弗朗切斯科，輕聲問。

　　弗朗切斯科舔了舔已接近成貓身形的弟弟，「它是透明的。」

　　「是的？」

　　對於弟弟越來越沒有默契的弗朗切斯科感到無奈又心酸，明明安東尼奧小時候最討厭被人類看與玩弄腳底的肉球。如今這張茶几是透明的，代表莫札特可以透過各種方式從底下看到他們的肉球啊！

　　可惜安東尼奧沒有體會到兄長的用心良苦，只覺得最近的弗朗切斯科不如以前他印象中那隻個性沉穩又能遮風擋雨的大貓了。

　　要是弗朗切斯科知道弟弟目前的想法，大概會心碎……但也不怪安東尼奧這麼想，在意識到弟弟長大之後，弗朗切斯科越來越焦慮，時不時午後曬太陽時都在想「安東尼奧是不是哪天會離開？」「他會不會有伴侶？」之類等問題。

　　明明帶著安東尼奧流浪僅是不到半年前的事，這段流浪生活比他們待在莫札特家還長。

　　或許是最近過得太順遂，沒有流浪時的驚險刺激，抑或對於弟弟的重視使他忽略其餘因素，弗朗切斯科的角色的確從安東尼奧印象中「遮風擋雨的支柱」轉變成「嚴重焦慮的家長」而不自知。

　　拉回現實，安東尼奧久未聽到哥哥的解釋便不再等待，敷衍地回舔了弗朗切斯科幾口後便逕自走向貓門。

　　弗朗切斯科盯著弟弟的背影，再看看外頭的陽光，是曬太陽的時候了，天氣正好，與他憂傷的心情成反比。

　　莫札特不知道家裡兩隻貓發生了什麼，他僅是離開一會兒，怎麼弗朗切斯科變的那麼失落？

　　與貓相處久後莫札特也無師自通，他能從兩隻貓的互動和毛毛臉後看出弗朗切斯科的情緒。例如現在，他就能看出盯著貓門的弗朗切斯科整隻貓都散發「低落」的氛圍。

　　莫札特趁機伸手放上弗朗切斯科的頭輕揉兩下，後者難得尋求安慰般把頭靠向飼主的手心撒嬌，被蹭手心的人類受寵若驚──這可是他第一次被大黑貓撒嬌。

　　好景不常，弗朗切斯科忽略震驚的人類，僅是短暫用頭蹭蹭後便無情離去，從背影看來又恢復往日的優雅沉穩。

　　貓咪心海底針。

　　莫札特再次體會這個道理。

　　學會依靠飼主的弗朗切斯科對於自己一時衝動的行為有些害羞。若安東尼奧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為哥哥不用獨自扛起情緒而感到高興。

　　貓咪都喜歡溫暖的地方，但弗朗切斯科為防止弟弟的肉球被莫札特偷窺，天天用自己略大的體型佔據半個桌面，使得安東尼奧與莫札特一頭霧水，誤認為他喜歡這張茶几。

　　安東尼奧偶爾上去陪兄長趴著時，還會被委婉地趕下去，而莫札特則剩下半邊桌面使用權，但看到弗朗切斯科那麼喜歡它，也只能微笑但困擾地讓出半邊，把自己的東西全放在角落。

　　今日，弗朗切斯科再次欲跳上桌面時卻發生了可愛的小意外。

　　「早安，弗朗切斯科。」莫札特彎腰摸摸弗朗切斯科，另一隻黑貓則仍在夢鄉。他順著大黑貓的身體曲線摸頭、摸身體、再拍拍屁股，既趕在其不耐煩前讓他離開又滿足了自己的貓癮。

　　今天的莫札特也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

　　弗朗切斯科遠離飼主的魔爪後，依照平日的習慣欲跳上茶几，卻不知是否因剛被拍完屁股而使整隻貓太過放鬆，竟然沒算準落腳的距離，只有上半身成功踩上茶几，兩隻後腳踩上玻璃桌面的邊緣，在還來不及站穩時腳便一滑，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狼狽地摔下桌面。

　　弗朗切斯科翻身爬起來，轉頭看到莫札特在身後目睹全程，整隻貓僵了一瞬，但對方努力憋笑的模樣令他無法惱羞成怒地藉機發洩，只好若無其事地裝作準備去外面曬太陽。

　　莫札特目送弗朗切斯科表面沉穩、實則羞憤的背影，在大貓走出門後才放聲大笑，笑完抬頭卻渾身一震，剛剛走出去的弗朗切斯科不知何時又走回來，趴在茶几上看著他。

　　上次被大貓砲彈重擊的陰影尚未散去，看弗朗切斯科的表現，大概是又要再來一次。

　　「外面天氣真好……啊！」莫札特被自己原本堆在茶几角落，現在突然出現在地板的零碎物品絆倒在地，這個角度恰巧抬頭能看見弗朗切斯科坐姿端正地俯視他，以及他之前未發現的，也是對方想要隱藏的：壓在玻璃桌面上的肉墊及屁股！

　　弗朗切斯科見人類保持摔倒的姿勢把頭慢慢移到茶几下，並且拿出手機隔著玻璃照相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肉球被偷拍了。

　　「嘎吼！」

　　今日接二連三的羞憤情緒在弗朗切斯科的心裡膨脹，他憤怒地朝莫札特「嘎吼」，接著一個跳躍，重重壓上躺在地板的飼主身上。

　　「噢噗！」

　　悲劇再次上演，這是莫札特第二次被弗朗切斯科攻擊，但是這次攻擊是值得的，他邊把肉球照發上SNS邊想。

　　早上發生的這一切，尚在睡夢中的安東尼奧皆毫不知情，弗朗切斯科回到人類的臥室，上床團在弟弟旁邊，把臉埋在弟弟毛毛裡，想要藉由睡覺來忘記剛剛的事。

　　莫札特的貼文再次受到一干親友與粉絲的好評；弗朗切斯科費盡心機避免安東尼奧被偷窺，卻防不住自己的肉球照流傳於飼主的社交圈中。

　　

　　〈驚嚇〉

　　最近網路上流傳一支很紅的影片，影片內容是飼主趁貓在吃飯時，把一根小黃瓜放到牠身後，貓咪轉過頭時嚇得往旁邊一蹦。

　　作為家裡有兩隻貓的人類，莫札特免不了也想試試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對小黃瓜的反應，於是有了這次「小黃瓜試驗」的直播。

　　「弗朗切斯科、安東尼奧，吃飯了！」

　　莫札特準備好兩隻貓的午餐並呼喚完他們後，便看到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有別於其他一哄而上圍著搶食的貓，一前一後優雅地從院子裡進門、擦腳，才來到飯碗前坐下。

　　附帶一提，莫札特在收養他們後，令眾人驚訝地在音樂之外難得用心去學習如何當個稱職的飼主。經過多次嘗試，他發現弗朗切斯科不管是乾飼料、罐頭，還是鮮食都會吃，極為好養；安東尼奧則偏好罐頭及鮮食，不愛吃乾飼料

　　莫札特順手摸摸他們的頭：「吃飯吧。」

　　「喵。」安東尼奧優雅地回應，越來越有弗朗切斯科的風範。

　　趁兩隻貓認真吃飯時，莫札特開啟放在角落的手機直播，因有事先預告，直播的觀看人數在親友、粉絲的奔走相告下呈直線上升；鏡頭內的人拿起兩根小黃瓜假裝經過兩隻貓的身後，同時以極快的速度放下，在弗朗切斯科回頭前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隻貓的用餐速度漸趨緩慢。安東尼奧率先吃完飯，一回頭便被身後的小黃瓜嚇得原地彈起，不管隔壁差點被撞到的弗朗切斯科，直直衝回自己的窩。

　　「安東尼奧？」弗朗切斯科被弟弟的反應嚇一跳，目送炸毛的安東尼奧衝進窩裡團好後，才看到放在地上的小黃瓜。

　　啊。

　　莫札特看見弗朗切斯科毛毛臉後的表情，驚覺不妙。

　　弗朗切斯科四處張望，在發現角落用三角架架好的手機後，回頭直直盯著飼主，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啪、啪」兩聲，殺氣騰騰地踩斷兩根小黃瓜。

　　「被大貓記仇了。」「人類，這就是你嚇我弟弟的下場。」諸如此類的語句在手機螢幕上反覆出現。

　　莫札特準備好要再一次接受貓咪砲彈的攻擊，沒想到弗朗切斯科僅是冷冷地看他一眼，留下兩根斷成兩截的小黃瓜便趕緊去安慰安東尼奧。

　　意料之外的結果讓莫札特很是慶幸，對於自己傍晚會接到來自弗朗切斯科的報復，以及此後幾天遭到兩隻貓的冷眼相待尚無所覺。

　　「安東尼奧，沒事了。」

　　弗朗切斯科用身體把安東尼奧團住，舌頭一點點舔過弟弟炸起的毛，溫柔的動作使其逐漸冷靜下來。

　　「人類太壞了。」安東尼奧低落地小聲抱怨。

　　來到這裡後，雖然莫札特偶爾會對他們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這次實在太超過了。他把臉拱進哥哥的毛毛裡，不想看到壞心的人類。

　　弗朗切斯科心疼地把弟弟抱得更緊了，一張冷漠的毛毛臉下隱含決定找人類算帳的決心。

　　下午，例行的曬太陽時間，兄弟們迎來一隻不請自來且不受歡迎的訪客──一隻體型比安東尼奧還大的老鷹。牠的目標似乎是安東尼奧，降落的地點正好在兩隻貓的中間。

　　「喵！」

　　在經過上午的驚嚇後，安東尼奧的情緒一直未平復，整隻貓都懨懨的。此時遇到緊盯自己的老鷹，嚇得整隻貓迅速從草地上起身，毛毛炸起，身體拱成倒U字型緩慢後退到貓門邊，但在進屋前突然想起弗朗切斯科還在外面，他回身邊盯著老鷹，邊對兄長叫喚：「哥哥，進屋了！」

　　「你先進去。」弗朗切斯科回應，他和來者不善的老鷹對視，眼睛時不時瞥向安東尼奧，見弟弟宛如驚弓之鳥，對莫札特早上故意嚇他們的舉動更生不滿。

　　老鷹眼見獵物跑了，可惜地轉過身子，朝弗朗切斯科前進，但跳沒幾步便感覺到來自野貓緊盯獵物的危險氣息，於是牠當機立斷，後退兩步準備起飛。

　　弗朗切斯科就在這時往前一撲，把張開雙翅的老鷹壓在身下，一貓一鳥激烈地扭打，羽毛和貓毛紛飛，站在門廊下的安東尼奧緊張地為兄長加油：「哥哥，咬牠！」

　　弗朗切斯科佔據靈活與體型的優勢，又經歷了這幾年的流浪生涯，使他與其他動物打架的經驗豐富，不用多久便聽到「喀擦」一聲，老鷹的生命斷送在弗朗切斯科的嘴下。

　　「哥哥，你沒受傷吧？」安東尼奧焦急地上前檢查，發現兄長身上僅添上一些被利爪抓出來的傷痕，以及打鬥中沾上的羽毛及泥土，不禁鬆了口氣，「這隻鳥怎麼辦？」

　　弗朗切斯科思考幾秒，溫柔地對安東尼奧道：「就拿來『回報』人類對我們的『照顧』吧。」

　　「可是……」安東尼奧原先想說的話在看到哥哥的表情時便吞入腹中。誰讓莫札特早上嚇他呢？弗朗切斯科最看不得自己受驚嚇與受傷害了。

　　弗朗切斯科拖著沾滿泥土的老鷹進屋，忽略了擦腳及擦鳥的動作，將老鷹放在飼主進門第一眼能看見的地方。

　　莫札特傍晚回屋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老鷹屍體的「熱烈迎接」與地上的貓腳印，嚇得跌坐在地。

　　「弗朗切斯科！安東尼奧！」他憤怒的走進客廳，大喊兩隻罪魁禍首的名字，卻見弗朗切斯科及安東尼奧又跑到展示櫃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的是早上他嚇安東尼奧後，從弗朗切斯科那裡接收到的眼神。

　　瞬間明白原委的莫札特心虛，轉身回玄關準備找人處理老鷹屍體。他完全能肯定這不是網路上所謂「貓的報恩」，而是「貓的報復」。

　　經過今日，莫札特對於自家貓咪記仇的程度有了更深的認識。

　　

　　〈午後〉

　　明明不是雨季，最近卻連下幾天大雨。

　　莫札特已經是第三天把兩隻貓坐在落地窗前看雨景的貓背影傳上SNS了，網路上的留言從第一天的「好可愛」、「好療癒」到第三天的「看起來好憂鬱」，甚至還有人針對這三天的貓背影玩大家來找碴，令莫札特哭笑不得。

　　要是弗朗切斯科知道網路上發生的事，肯定會嗤之以鼻──人類真無聊。

　　「咪啊……」

　　安東尼奧今天頻繁打哈欠，沒有能把毛曬的暖烘烘的太陽，貓生真無趣，「哥哥，能不能出門……」

　　話未說完，就被弗朗切斯科打斷：「不行。」

　　「但是好無聊。」安東尼奧小聲道，整隻貓放鬆身體靠向兄長，使得對方不得不趴下身子，好當弟弟舒服的靠墊。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的弗朗切斯科又能把安東尼奧攏在懷裡了。成為家貓的這段時間，不只安東尼奧從小貓長成成貓，弗朗切斯科的身型也在生活不需顛沛流離及入口的食物兼顧營養均衡的環境下日漸壯碩。

　　是的，不是肥胖，而是壯碩。

　　據不願具名的某位飼主表示，他曾經趁弗朗切斯科熟睡時偷偷捏過他的四肢與肚子，令人驚訝的是，蓬鬆的毛毛底下掩藏的卻是放鬆後的肌肉觸感，難怪被大貓砲彈襲擊時都讓他差點快去見上帝。

　　既然都是肌肉，估計秤出來的數字大部分也歸功於前者而非脂肪，但至今他仍不知道弗朗切斯科的確切體重，只有獸醫知道。

　　思及此，莫札特瞥了窗前貓咪們相互依偎的背影，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被他養得油光水滑，每日除了吃好喝好外還有梳毛時間，黑色的毛毛在陽光下還會反光呢！相較起來他最近為了一首報酬較多的曲子忙得昏天暗地，就為了多的那一點錢可以買好一點的罐頭。

　　弗朗切斯科眼神透著莫名其妙地看向坐到安東尼奧身側的人類，尾巴尖端輕輕拍打兩下地板，不知道對方打著什麼主意。

　　莫札特先是看了一會兒雨景，在注意到弗朗切斯科的眼神後微勾起嘴角，伸手摸摸閉目歇息的安東尼奧，把對方揉得直打呼嚕。在停下手沒多久，無預警地把頭枕上貓的肚子，把剛好在打哈欠的安東尼奧嚇得忘記闔上嘴巴，張著嘴、不可置信地看著肚子上的人類，呈現一幅滑稽的畫面。

　　莫札特抬手搓搓貓下巴，好意提醒：「安東尼奧，嘴巴。」

　　被提醒的短毛黑貓闔上嘴巴，擺出和兄長一模一樣的表情──你在做什麼？？？

　　不知是否因最近與飼主的感情較為融洽，弗朗切斯科沒有攻擊倒在弟弟身上的莫札特……可能被一人一貓的重量壓到動彈不得也是原因之一。

　　安東尼奧緩過最初的驚嚇，一眼不眨地盯著人類直到對方疲憊的閉上眼，確認對方並無任何騷擾自己的舉動，他大發慈悲地沒有用後腳踢走飼主，「哥哥，他看起來很累。」

　　「嗯。」弗朗切斯科若有所思，人類最近的確比較忙碌，連捉弄他們的時間都少了許多。

　　這也是他容忍對方倒在弟弟身上的原因。

　　兩隻貓達成共識，決定讓莫札特躺在他們身上休息。

　　如果有人正巧經過，便能隔著雨幕探看落地窗內的溫馨畫面：金髮的人類、短毛黑貓、長毛大黑貓如推倒的骨牌般一層疊一層；大黑貓舔舔小黑貓的毛、小黑貓則舔舔人類的頭髮，隨後他們一起午休。

　　缺少陽光的午後，屋子裡充滿溫暖人心的景象。

　　莫札特醒來時已然傍晚，他驚訝於自己還躺在安東尼奧的肚子上，兩隻貓皆未離開。他輕手輕腳地坐起身，看著熟睡的弗朗切斯科及安東尼奧露出近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一下午的午睡令他精神稍微回復，雖然無法填補近日缺少的睡眠，但兩隻貓的窩心之舉熨貼他空虛的心。

　　心情愉快就可以捉弄貓。

　　莫札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緩緩伸手摸上弗朗切斯科因熟睡而吐露在外的舌尖，輕輕往外拉了拉，倏然間，舌頭被拉住的大貓睜開雙眼，兩隻前腳從弟弟身下掙脫，在人類尚未收回手前抱住他的手腕，同時張嘴啃咬對方的手指。

　　「噢！弗朗切斯科，輕一點！」莫札特感受到弗朗切斯科的犬齒一下下磨著自己的手指，但僅是用會留下紅痕卻不會咬破的力道，很有分寸，對上那雙鴛鴦眼，他似乎能從弗朗切斯科的眼中看到「哼，給你一點教訓」的意思。

　　因為兄長抽出前腳而半倒在地板上的安東尼奧也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他邊疑惑地看著弗朗切斯科抱著人類的手指啃邊打哈欠，莫札特順勢把另一隻手的食指塞進安東尼奧的嘴巴。

　　安東尼奧在閉嘴時突然咬到了什麼，他輕輕啃著嘴裡的東西，眼前的人類突然嚴肅地說，「安東尼奧，你怎麼能咬人？」

　　這時他才意識到嘴裡啃著的是人類的手指，他看看眼前的人類，再看看兄長，弗朗切斯科接收到弟弟的眼神，嘴裡的力道重了幾分，使莫札特倒抽了口氣，「嘶──」

　　看來是人類故意的。安東尼奧安心地啃著手指。

　　莫札特兩隻手各被一隻貓抱著啃，他盤腿坐在地上，為外人眼中看來有趣的畫面輕笑，心情輕鬆不少，靈感也因心境的轉變而源源不絕。

　　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聽見人類突然哼起小曲，尾巴跟著一左一右甩動，兩貓一人配合默契。

　　在屋內的他們沒察覺的是：窗外不遠處，一隻濕淋淋的條紋小橘貓躲在樹叢裡羨慕地看著他們。

　　

　　*正文試閱結束

　　[莫雙薩篇]

　　〈新成員〉

　　自從開始養貓後，莫札特的SNS幾乎變成寵物專場，一眼望去不是弗朗切斯科就是安東尼奧，亦或他們的合照。

　　越來越多喜愛貓咪的人被這些照片吸引，他們在照片下留言的同時，也會分享自家貓咪或好笑、或可愛的行徑，其中一則引起了莫札特的注意：那是一張彷彿貓咪自己拿手機自拍的照片，角度調整的剛剛好，照片裡的三花定格在疑惑的表情上。

　　「請問這是你幫他拍的嗎？」莫札特忍不住留言詢問。

　　「不，這是他不小心按到的，之後再也沒有成功過。」對方回覆道。

　　從回覆中便能得知「讓貓咪拍出自拍照」這件事的機率很小，但這激起了莫札特的鬥志，他相信自家有靈性的兩隻貓。

　　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最近不堪其擾，他們的人類除了拿著手機（對，他們已經從人類們聊天的內容中聽出它是什麼了）追著他們跑之外，還會把手機放在他們身前，抓著他們的前腳碰它。

　　人類都沒有其他事做嗎？例如賺錢養他們！給他們買罐罐！

　　弗朗切斯科再次被莫札特抓起前腳時終於忍無可忍，第一次對他哈氣：「哈嘶──」

　　在對方愣住時，安東尼奧收起爪子的貓掌也從飼主的手上拍下去，表達自己對他騷擾他們的行為感到不滿。

　　「走吧，安東尼奧，我們去外面散步。」

　　弗朗切斯科起身，帶著弟弟走出院子，徒留剛被貓兇過的人類呆坐在草地上。

　　莫札特目送兩隻貓離開，抓著手機往後躺，把相簿裡的模糊照片一張張刪除。

　　這兩、三天裡他試過幾十次，卻沒有一次是成功的，不僅如此，他第一次惹毛了弗朗切斯科，大黑貓從來沒有對他哈氣過，最多也是用「貓砲彈」這種玩鬧方式表達不滿。

　　莫札特將手機放在一邊，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從旁人眼中看來，他只是在放空，只有本人知道自己是在反省這兩天纏貓的行為。

　　不遠處的草叢中露出一點橘色，沙沙的聲音不甚明顯。

　　橘色小貓觀察了這幢房子與裡面的人、貓好幾天，好不容易等到人類獨處

　　，他抓緊機會，從草叢中走出來，慢慢靠近平躺的人類。

　　即使莫札特躺平，對三個月大的小貓而言還是一座山，他嗅聞莫札特的手：上面充滿兩隻貓的味道。

　　看來人類與那兩隻貓很親近。他想，可見他是這附近對貓最好的人了。

　　小橘貓費盡力氣爬到人類身上，沿著大腿、腹部走到人類的胸部，在鎖骨處停下來，用自己的臉蹭對方的下巴，留下自己的氣味。

　　莫札特被毛茸茸的觸感蹭醒，一睜眼便和蜜糖色的瞳對上。

　　「咪嗚。」

　　細細甜甜的叫聲傳進莫札特的耳朵，也傳進兩隻散步回來的貓咪耳裡。

　　安東尼奧從遠處便看見他們的人類被一隻幼貓纏上，想想當初弗朗切斯科是怎麼俘虜人類的心……他頓時有些擔心，轉頭問兄長：「哥哥，你覺得人類會收養他嗎？」

　　弗朗切斯科盯著遠方一人一貓的互動，良久才給出答案：「……會。」

　　安東尼奧無言以對。

　　他們又能如何，要是成貓他們還能反抗，但是一隻幼貓？要是他們的人類不收養他，他要何去何從？他想起與他同窩出生的兄弟姐妹們，他們被人類拋棄，只能在雨夜裡挨餓受凍，最終逃不過死神的迎接。

　　沒有多少貓會像弗朗切斯科般，沒事去撿幼貓回來養。

　　帶著弟弟流浪過的弗朗切斯科也想了很多，多是曾經的自己和遇上安東尼奧後的流浪生活。

　　兩隻黑貓最終仍是不忍心和對方說出「不然想辦法人類把小貓送走？」等話語。

　　「走吧。」

　　弗朗切斯科起身，和安東尼奧並排走到莫札特身旁坐下，後者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心虛地坐起身，把小橘貓放到他們面前：「這是沃菲，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

　　居然連名字都取好了！安東尼奧用眼神向哥哥表達不滿。

　　人類都是花心的。弗朗切斯科讓弟弟靠著自己，給予安慰。

　　面前的大黑貓眼神複雜，小黑貓則動也不動地盯著自己，沃菲悄悄地向後移動，直到背部貼著人類的腿才抖著聲音打招呼：「咪。」

　　莫札特緊張地看著兩隻黑貓，就怕他們不願意接受新成員，那他只能想辦法把沃菲送走。

　　光看他為小橘貓取自己的小名便能知道他覺得他們之間有緣分。

　　繼續對峙也不是辦法，弗朗切斯科深深地看了人類一眼，叼起沃菲的後頸往屋內走，有育兒經驗的他已看出小橘貓快睡著了，幼貓還在生長期，睡眠時間比他們成貓還長。既然他和安東尼奧都決定讓他留下，自然得負起當保母的責任。

　　安東尼奧避開莫札特想摸自己的手以示抗議，跟隨哥哥的腳步進屋，來到他們在落地窗前的貓窩：弗朗切斯科留了一半的位置給他，小橘貓正好能夾在他們中間。

　　他們為沃菲舔毛，冷落見貓愛貓的飼主，抱著對方入睡。

　　莫札特把這幅情景拍了下來，再次上傳SNS，配上三個愛心。雖然「讓貓咪自拍」的計畫完全失敗，但他今天收獲意外之喜。

　　莫札特竊喜，殊不知等沃菲長大才是他們家雞飛狗跳的開始。

　　*

　　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順理成章地成為小沃菲的保母。

　　三個月大的小橘貓一開始害怕兩隻大貓不接受他，卻在被咬起後頸帶進屋睡覺的當下，對他們感到熟悉和親近。沃菲把自己埋進弗朗切斯科的毛毛裡，感受兩隻貓一上一下，用舌頭幫自己清理身體，忐忑不安地心情逐漸平復，同時也進入夢鄉。

　　莫札特站在遠處觀察三隻貓，這幾天先是騷擾兩隻貓、再來又未經他們同意收養小沃菲，前後兩件事使他與兩隻貓的關係降至冰點──人類單方面「被」冷戰。

　　一整個下午，貓咪們逕自窩在一起午睡，直至晚餐時間，安東尼奧才被小沃菲哼哼唧唧地叫醒。

　　「餓。」沃菲從弗朗切斯科的毛毛裡爬出來，奶聲奶氣地用頭拱安東尼奧的肚子撒嬌，在他的努力下，成功地把兩隻貓叫醒。

　　弗朗切斯科睡眼惺忪地打哈欠，爬起身抖抖毛，把沃菲叼起，走到莫札特的身邊放下，將咪嗚直叫的小貓推到對方面前，「你兒子餓了，餵他。」

　　安東尼奧看著毫不知情的人類把小貓帶去廚房後，才笑著和兄長並肩跟上，「人類又生不出貓。」

　　弗朗切斯科一本正經地回應：「哪有人類幫貓取名是用自己的小名？」

　　安東尼奧邊笑邊跳上餐桌，他剛來時比小沃菲稍微大一點，莫札特已有照顧他的經驗，想來現在照顧起小沃菲應該是得心應手……嗯，當他沒說。弗朗切斯科用鄙視地眼神看他們的人類抱著沃菲手忙腳亂地打電話請求外援，小橘貓在莫札特懷裡掙扎。

　　兩隻貓互看一眼，還是弗朗切斯科跑去把幼貓專用的貓糧翻出來，拖到莫札特的腳邊，才讓人類想起該餵小貓吃什麼。

　　等到他們真正開始吃晚飯時，沃菲已經吃完小碗裡泡軟的貓糧，興致勃勃地纏著他們，希望能分一口他們飯碗裡的高級罐頭。

　　橘貓的本性從小便暴露無遺。

　　弗朗切斯科舔舔嘴巴，抖抖鬍鬚，視線飄向被莫札特抱走的沃菲，感嘆：「安東尼奧，你以前真乖。」

　　「嗯？」安東尼奧頓了頓，不明白哥哥怎麼突然稱讚自己。

　　「人類，讓我下去！」沃菲被莫札特抱在懷裡，眼睛盯著兩隻黑貓的晚飯，時不時喵喵叫，可惜他新上任的飼養者聽不懂他的抱怨，強行將他抱離現場，使原先吵鬧的飯廳歸為寂靜。

　　弗朗切斯科先一步吃完飯，坐在一旁洗臉，他需要一點空間消化未來不平靜的生活。

　　「哥哥，我們把沃菲留下是正確的嗎？」

　　安東尼奧走到兄長身旁趴下，隔著門還能聽見小橘貓的叫聲。從把小橘貓帶進來、到晚飯後這段短短的時間裡不難看出沃菲長大後調皮外向的個性，與他們兄弟倆大不相同。

　　看來不是所有的小貓都像安東尼奧一樣乖。弗朗切斯科思考道。

　　小貓真可怕。安東尼奧晃了下尾巴，靠著兄長想。

　　沃菲的到來打破兩貓一人的平靜生活，為他們的未來添上一筆明亮溫暖的橘色。

　　

　　[番外新年篇]

　　〈除夕〉

　　今年的過年特別早，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早早便看見人類們在收拾家裡。

　　雖然莫札特只有一個人住，但個性使然，家裡的東西實在不算少，情急之下，他找了好友康斯坦絲及姐姐南妮兒來幫忙整理和打掃。

　　弗朗切斯科把弟弟攬在懷裡，看人類們忙前忙後。

　　「哥哥，我們在這裡沒問題嗎？」安東尼奧邊舔自己的毛邊問弗朗切斯科，對方毛茸茸的大尾巴圈住自己。這是他們從小養成的習慣，即便他已長大，對方仍改不過來。

　　不過弗朗切斯科的體型一向比自己大，這麼做看起來也不奇怪。

　　「別擔心，他們正忙著。」

　　他們所在的矮櫃上放滿雜物，然而現在沒有人在意雜物堆中的兩隻貓，所有人的注意力皆放在儲藏室，那裡有莫札特從家裡帶來的行李、外人送的禮物以及他自己買了卻沒用過幾次的東西。

　　弗朗切斯科懶懶地側躺著，這還是第一次人類們忙到沒時間顧及他們，不然他們多少會在經過時揉揉他與安東尼奧的頭或搔搔他們的耳後及下巴。

　　樂的清淨。

　　「天啊，沃夫岡！你的儲藏室到底放了多少東西！」

　　康斯坦絲在經過一上午的忙碌後，終於忍不住向房子的主人抱怨，南妮兒坐在她旁邊點頭附和。

　　要不是媽媽放心不下弟弟，又忙不過來，她也不會主動過來幫忙。

　　「讓兩位美女為我那麼忙碌，我很愧疚。」莫札特在堆滿待洗物品的沙發上找了個空位坐下，「為表歉意，兩位下次的下午茶由我請客。」

　　他對她們眨眼，南妮兒與康斯坦絲最近熱愛甜點巡禮勝過逛街，這個提議正合她們的意。

　　見兩位女性露出滿意的神情，莫札特攔住跳下矮櫃，正經過沙發旁的兩隻貓，「加上兩隻貓作為賠禮。」

　　安東尼奧突然被莫扎特抱起，他疑惑地看著飼主，接著被對方送進香香軟軟的懷抱。

　　康斯坦絲主動調整姿勢，讓安東尼奧在她懷裡可以更舒適，「這還差不多。」

　　「來吧，弗朗切斯科，讓我抱抱。」不等自己被莫札特抱住，弗朗切斯科便主動跳上南妮兒的膝上：他對這位常常來拜訪，且每次過來總會花時間陪他們的女性還算有好感。

　　莫札特看著兩位小姐一人一貓，自己這個飼主反而什麼都沒有，突然覺得有些淒涼。

　　*

　　下午，康斯坦絲先行告辭，南妮兒拉著弟弟再三確認對方後天會回家後才離開。

　　莫札特送走兩位與他關係親密的女性，轉身回屋。

　　即使燈火通明也掩不住房子裡只剩自己的寂寥，他喃喃道：「今年也是自己過年……嗯？」

　　「喵～」「喵。」

　　一高一低兩聲貓叫從他腳下及不遠處傳來。

　　安東尼奧蹭著他的腳，尾巴若有似無地勾著他的小腿，而弗朗切斯科則端坐在茶几上，一雙鴛鴦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這是……被兩隻貓安慰了？

　　「謝謝。」莫札特蹲下身，大手從頭摸到尾，接著拍了拍屁股，把安東尼奧拍得直呼嚕。

　　弗朗切斯科跳下茶几，踩著貓步來到莫札特面前，不甚明顯地蹭過人類的腳。

　　他們剛剛察覺人類的情緒有點低落，又早上從另外二人口中得知今天是人類們團圓的日子，雖然不知道他們的人類為何不回去，但這裡也是他的家，他們也是他的家人。

　　這番話自己想想都覺得害羞，弗朗切斯科慶幸摸著他的人沒發覺他毛毛臉下的表情。

　　「走吧，今天給你們準備大餐。」

　　莫札特身後跟著兩隻貓來到廚房，將早就準備好的年菜拿出來微波，菜餚的香味充斥室內，為房子帶來一絲煙火氣。

　　只有他一個人吃年菜實在孤單，因此他特別準備兩份魚做的鮮食給兩隻貓加菜。

　　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優雅地蹲坐在餐桌上，等到莫札特將他們的晚飯放到面前並坐下後才開始享用。

　　不是預期中的味道，弗朗切斯科驚訝地瞥了眼正用餐的人類，這比他們平常吃的食物還要好。

　　「哥哥，今天的飯真好吃。」安東尼奧頭也不抬地說。

　　一點小火苗在弗朗切斯科的心中燃起，即使莫札特常常捉弄他們，但也是真心待他們好。這從他們的伙食就能明顯看出來，顧慮到安東尼奧挑食不吃乾乾，他們幾乎都是吃罐頭，更不用說其他貓玩具，光是貓爬架就佔了大半個客廳。

　　感謝上天讓他們遇到莫扎特，今年是他們生命中的一個轉折：他與安東尼奧還在一起，有了家，也有疼愛他們的人類。

　　弗朗切斯科心中被燙了一下，眼眶發熱。

　　*

　　莫札特驚訝地看著弗朗切斯科窩的位置，今天居然不是把他壓得無法呼吸，而是團在他的肩頸旁。

　　他摸了摸大貓和胸前的小貓，「晚安。」

　　「喵。」「喵。」

　　

　　〈初一〉

　　大年初一，莫札特與兩隻貓在鞭炮聲中醒來。

　　「喵──」弗朗切斯科一改昨晚溫順的模樣，整個身子跨過莫札特的頭頸伸懶腰，餵了飼主一嘴毛；被餵毛的人類在一片黑暗中摸索著上方遮擋視線的溫熱身體，從頭摸到屁股，輕拍兩下，趁大貓不注意時抓住他蓬鬆的尾巴揉捏根部。

　　從尾巴與脊椎連結處傳來的快感直衝腦門，使弗朗切斯科一時腿軟，整隻貓沒撐住便跌在莫札特臉上，「唔！」

　　自作自受。窩在人類胸前目睹全程的安東尼奧想，哥哥那麼重，這一下肯定讓人類去掉半條命，而且……

　　弗朗切斯科對自己被摸到腿軟的反應惱羞成怒，趕緊從莫札特臉上爬起來，「嘎吼！」

　　果然生氣了。安東尼奧左右擺尾，看著弗朗切斯科越過自己衝出房門，也跟著爬起身並優雅地伸懶腰，在追著哥哥出門前還補了莫札特兩腳。

　　貓咪敏感的地方可不是能隨便摸的。

　　

　　跑出臥房的弗朗切斯科在經過客廳時停下腳步，沒多久，安東尼奧隨後便跟著跑下來。

　　「哥哥！等我！」

　　安東尼奧停在弗朗切斯科身旁，「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大貓抖抖身子，轉頭看向窗外：風呼呼地吹，這時候不適合出門散步，但若在室內等人類下來放飯，剛經歷惱羞成怒的他又有點彆扭。

　　「安東尼奧想去哪裡？」他轉而將問題拋回給弟弟，從來都是他決定他們的去向，安東尼奧總是乖乖跟著他，很少發言，這次機會難得，他忍不住把決定權交給對方。

　　安東尼奧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轉呀轉，如弗朗切斯科剛才的考慮，這種天氣他亦不想出門，又哥哥才對人類發怒，應該不想回到溫暖的房間……思考之際，他眼角瞥到平日供他們休息的窩，靈光一閃：「哥哥，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睡了。」

　　弗朗切斯科跟著弟弟的視線看到莫札特特別為他們訂做的、加厚加大的貓窩，再看看弟弟希冀的眼神，「好吧，再睡一會。」

　　他走到外形簡潔的窩裡繞著圈子踩，接著趴臥下來，把自己半團著，方便安東尼奧躺在他身上。

　　安東尼奧看到哥哥的貼心之舉，心情愉悅地喵嗚一聲，走到對方為他留的位置團成一團，任由弗朗切斯科抱著他舔毛。

　　差點被弗朗切斯科壓死、又被安東尼奧踩了幾下的莫札特揉著身上疼痛的部位從樓上下來，內心在「教訓貓」與「道歉」中掙扎，但等他走到客廳門口，便看見兩隻小壞貓疊在一起，由弗朗切斯科用身體包裹著安東尼奧，看前者的動作如此熟練，肯定做過無數次。

　　也不知他們流浪的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這幅景象、這個念頭將他剛才的糾結打成碎片。

　　初一不能生氣，初一不能罵貓，初一不能打貓。

　　莫札特重複默念，等到情緒稍稍平復後，才依依不捨地最後看了一眼，轉身去廚房。

　　弗朗切斯科是在小魚乾的香味中驚醒，身體被安東尼奧壓得動彈不得，只有一雙鴛鴦眼咕嚕嚕地轉。

　　「醒了啊。」莫札特伸手輕揉弗朗切斯科的腦袋，在對方準備對他甩臉色前，迅速將手裡鋪著紅紙的小竹籃湊到他面前，「你看看這是什麼？」

　　小魚乾！

　　弗朗切斯科盯著紅紙上的小魚乾，在心裡回答。

　　莫札特看著大貓被吸引得眼都不眨，捏起一根小魚乾湊近他的嘴，笑問：「要不要吃？」

　　「喵！」弗朗切斯科不耐煩地催促，殊不知在小魚乾進入嘴巴的那一刻，壞心的人類瞬間抽回手，將小魚乾丟進自己嘴裡。

　　莫札特毫不畏懼弗朗切斯科冒火的視線，香酥的小魚乾越嚼越香，他不愧是天才，第一次炸小魚乾就成功！

　　眼見弗朗切斯科要爬起來搶奪他手上的小竹籃，莫札特趕緊又拿起幾隻小魚乾放到手上，「這次不玩你了，吃吧。」

　　弗朗切斯科半信半疑地靠近人類的手掌，舌頭一伸便把掌心上的小魚乾捲進嘴裡。

　　比現成的貓零食還要好吃。

　　他眼睛一亮，顧不得安東尼奧還睡在身上，激動地爬起身，待弟弟滑落軟墊上再用頭推醒對方。

　　「安東尼奧，有好吃的。」

　　安東尼奧被推醒，鼻尖馬上縈繞小魚乾的香氣，他睜開眼便看見哥哥已經就著人類的手大快朵頤，「哥哥，留一些給我！」

　　莫札特看著蹲坐在自己面前的兩隻貓，他們的頭隨著他捏起小魚乾的手左右移動，第一次感受到逗貓的樂趣。

　　他盤腿坐在地上，小竹籃裡小魚乾被他餵的所剩無幾；除了哄弗朗切斯科，沾滿油漬的紅紙才是他親自炸小魚乾的意義。

　　對於貓來說，發紅包不如發小魚乾來的實際，這才有這一籃零食的誕生。

　　「新年快樂，弗朗切斯科、安東尼奧。」

　　兩隻貓歪頭，真看不懂人類。

　　

　　〈初二〉

　　弗朗切斯科透過透明的貓包看著外面不斷變換的景色。

　　「安東尼奧，你還好嗎？」他擔憂地詢問另一個袋子裡的弟弟。

　　比起兄長，安東尼奧異常鎮定，「我沒事。」

　　一切都從早上說起。

　　今天莫札特難得比兩隻貓還要早起床，在他們還昏昏沉沉時拿出過年前新買的貓包，快狠準地將貓咪們塞進包裡，打包帶走。

　　若僅是這樣，那就太小看莫札特了，他選擇的是四面透明、僅有底部是黑色的貓包。

　　弗朗切斯科在顛簸中醒來，便發現看東西的角度不太對勁：外面盡是陌生的氣味與景象，弟弟還不見蹤影！差點急得要抓破貓包往外跑，還好莫札特在上計程車後及時將安東尼奧放到他旁邊，否則他便要損失一個貓包了。

　　或許還有可能失去貓。

　　也不知道人類是故意，亦或係一時遺忘？他並未告訴兩隻貓此次出門的目的地，這使弗朗切斯科感到焦慮；反倒是安東尼奧發自內心相信飼主不會丟掉他們，相較起來特別平靜。

　　也許是弗朗切斯科的表現太不尋常，莫札特終於想起來要安撫他們。

　　「弗朗切斯科，別抓我。」莫札特先叮囑大貓，才把手伸進去撫摸他柔順的長毛，「我們只是回家而已，別怕。」

　　回家？我們不是一開始就在家了嗎？兩隻貓同時用眼神向人類傳達自己內心的疑惑。

　　「『我』家，不是『我們』家。」莫札特簡短回答後，抿唇看向車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色。

　　其實他並不想回家，不管是對於離家前對父親說的氣話感到愧疚、還是不想看到母親心疼的臉……但是他已經答應南妮兒了，離家期間都是這位姐姐在他與父親間周旋，他很感謝她。

　　光是如此，他便不能臨陣退縮。

　　「到了。」

　　在司機的提醒下，莫札特付完錢，提起兩隻貓與他們的日用品下車。

　　種滿爬山虎的圍牆、厚重的大門，高聳入雲的大樹……一切都還是他離家前的模樣。

　　弗朗切斯科抬頭看他的人類，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安東尼奧亦是。莫札特很少失態，他總是那麼有活力，周身隨時散發光芒，宛如會自體發光的星星，但這幾天總是露出若有若無的惆悵，很不像他。

　　他有點擔心，不，是他們都有點擔心。

　　如果能接觸到莫札特，弗朗切斯科想舔舔他，告訴對方：沒事，有我們在。

　　可惜現在他們現在還待在這可惡的貓包裡。弗朗切斯科想，這個材質他不喜歡，有股令貓討厭的臭味。

　　叮咚。

　　站在門前兩分鐘，莫札特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家人，只能選擇按門鈴。前來開門的是在他們家服務許久的女傭，看見他，連忙轉頭往裡面喊：「少爺回來了！」

　　「沃菲！」他的母親提著裙襬從裡面小跑出來，一把抱住他，「我的孩子，你在外面過得好嗎？怎麼看起來瘦了？」

　　莫札特放下貓包，回抱住他的母親，「您多慮了，我過得很好。」

　　李奧波德站在不遠處看他們母子相擁，輕聲哼了一聲，轉身往裡頭走去。他不否認自己也擔心在家養尊處優的兒子到外面會不會受苦，但是兒子離家前說的話直至今日依然使他耿耿於懷。

　　他愛沃夫岡，卻無法理解他。

　　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知道孩子的母親有多思念與放心不下，雖然他的嘴上說著「就讓沃夫岡自己去闖闖，受到挫折說不定就會回來了。」但事實上他也深怕獨自離家的兒子受苦，於是在南妮兒受妻子之託充當他們之間的橋樑時，他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媽媽，先讓沃菲進來吧。」南妮兒笑著挽著母親的手臂把人送到客廳，離開時不忘對弟弟眨眼示意，表示父親仍在等他。

　　唉。

　　莫札特垂頭喪氣地提起差點被他遺忘的貓包，跟在母親與姊姊的後面走進客廳。

　　弗朗切斯科一眼就認出平時待他不錯的南妮兒，接著依序見到與他的人類相像的安娜‧瑪莉亞、以及站在遠處的李奧波德·莫札特。原來這就是莫札特口中的「他的家」。

　　「哥哥，人類好像忘記我們了。」安東尼奧隔著幾層布料對弗朗切斯科喵喵叫，聲音同時傳到莫札特耳裡，對方剛走兩步便轉頭回來，禮貌地拒絕一旁的女傭，自己提起貓包走向客廳。

　　他把貓包放到桌上，任由兩隻貓打量周圍，自己被母親與姊姊一人一邊拉著寒暄。

　　兩隻貓連同一家之主──李奧波德被母子三人遺忘，他們只好將注意力放到對方身上。

　　弗朗切斯科與安東尼奧端坐著，打量眼前嚴肅的人類：對方兩鬢花白，眉眼間與他們的人類如同個模子刻出來般，但氣質上完全不同，他的眉間有著深深的溝壑，似乎時常皺眉；修剪整齊的鬍子表示他很重視形象──這點倒是與他們朝夕相處的莫札特相同。

　　李奧波德平靜地任貓打量，左邊的黑色長毛貓有著一雙透徹且較細長的鴛鴦眼，彷彿能將與他對視的人看穿，他的體型特別龐大，似乎混有緬因貓的血統；右邊的黑色短毛貓則睜著一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天真的表象下隱藏著令人看不懂的深沉。

　　兩隻貓相同的是：毛毛皆被整理的亮麗滑順，一看就是有人類用心照顧。

　　大貓胸前一片V領白毛、小貓踩著兩雙白襪子，若是昂首闊步便能顯現出他們的氣勢。

　　難得沃菲能找到這樣的貓。李奧波德面色保持鎮定，但內心驚訝地想。

　　坐在一旁的妻子與兒女不知何時丟下他離去，他忍不住伸手將貓包打開，看著兩隻貓跳出來，優雅地抖抖毛後端坐到自己面前。

　　「哥哥，這個人類其實也很溫柔。」安東尼奧聞聞小心翼翼伸過來的手，對旁邊的弗朗切斯科說道，後者並未答話，因為帶繭的手指已經開始輕輕搔刮他的下巴。

　　李奧波德兩手並用，沒多久便與兒子的兩隻貓混熟了。

　　弗朗切斯科爬上嚴肅人類的大腿，照老樣子擺好姿勢，讓弟弟靠著他側躺，一起享受人類的撫摸。

　　「他真討貓喜歡。」弗朗切斯科舒服地呼嚕道，這句話得到安東尼奧的贊同。

　　李奧波德一下一下地摸著兩隻貓，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周身緊繃的氣息也平緩下來。

　　不遠處剛從廚房回來的母子三人驚訝地拿起手機拍攝。

　　最為震驚的當然是貓的主人了，莫札特看著兩隻在父親膝上呼嚕的黑貓，將影片傳上SNS後，咬牙切齒地戳著螢幕：看看這兩隻叛變的小渾蛋，平常我都沒有這種待遇！

　　下面慣例是朋友們的排隊嘲笑：誰讓你平常老愛捉弄他們。

　　的確是自作自受。

　　南妮兒將弟弟新發的動態遞給母親看，兩人皆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聲驚動客廳裡的人與貓，他們同時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雖然李奧波德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兩隻貓隔著毛毛看不出表情，但動作卻出奇一致。

　　「爸爸，你俘虜了我的貓。」莫札特上前蹲在單人沙發旁，兩手靠在扶手上撐著自己的臉，誇張地說。

　　李奧波德摸摸兒子細軟的頭髮，「反正你也不聽話，乾脆把他們留下來陪我吧。」

　　莫札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父親的大手撫摸頭頂在小時候代表著稱讚，然而剛剛見到對方摸貓的動作後，總覺得現在摸他也像在安撫寵物。

　　「喵。」弗朗切斯科見飼主一時語塞，好心地幫了一把，打破凝滯的氣氛。

　　「這可不行。」莫札特頓時驚醒，嘟囊著將頭往父親的手上蹭，「每一個寒冷的夜晚都是他們帶給我溫暖，甚至前幾天的年夜飯我也是和他們一起吃的！」

　　兒子撒嬌的動作令李奧波德的內心軟成一片，這段時間說到底也只是他們父子為了一點小事鬧彆扭，進而冷戰罷了。

　　「那還是讓他們陪你吧。」他把弗朗切斯科抱起，放到莫札特懷裡，「這裡永遠是你的家，你、你們隨時都能回來。」

　　莫札特抱緊弗朗切斯科，給了父親一個響亮的頰吻，「謝謝爸爸！」

　　「也謝謝你，弗朗切斯科。」他低頭想給大貓一個吻，未接近前便被貓掌給抵住嘴，弗朗切斯科的貓臉上滿是嫌棄。

　　好吧。莫札特轉而抓住貓掌，啾啾啾地親了幾口肉墊，抬眼便對上震驚溢出言表的貓臉。

　　大貓回過神後，馬上從飼主懷裡掙脫下地──他要去洗洗腳。

　　「喵。」還被李奧波德抱著的安東尼奧不甘示弱，也跟著掙扎。

　　莫札特從父親懷裡接過貓，「什麼？你也想要嗎？」他依樣畫葫蘆，同樣抓住安東尼奧的小腳腳親了幾口，收穫第二張震驚又嫌棄的貓臉。

　　安東尼奧掙開人類的懷抱跳下地，跑到哥哥身旁大聲控訴：「他都不嫌髒嗎？居然親我們的腳！」

　　弗朗切斯科瞥了眼笑到快岔氣的莫札特、微笑的李奧波德及一旁輕笑的母女，認真回答弟弟：「下次不需要同情他。」

　　哥哥說是這麼說，下次還是會帶著自己去安慰莫札特。安東尼奧想。我的哥哥總是嘴硬又心軟。

　　

　　〈初三〉

　　除舊佈新迎新年，除了大掃除，每年也需要在除夕時換上新的春聯。

　　莫札特家本身沒有這個來自東方的傳統，且今日已至初三，此時再貼春聯似乎過晚。但因友人達·彭特的邀請，莫札特與對方結伴參加藝術學院舉辦的春聯創作體驗活動。

　　隔行如隔山，在音樂上有著神才之名的莫札特，在這個體驗活動上寫得反而還不如達·彭特(儘管他們只是臨摹)。

　　在藝術學院將作品上傳SNS並標記後，莫札特翻著下面的留言，徹底被激起好勝心。

　　「我今天一定要寫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莫札特在通話中對達·彭特說。

　　達·彭特想想他們回程時，莫札特買的練習用具……應該沒問題吧？

　　「祝您好運。」

　　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避開滿地紙團，勉強找了個地方坐著，後者抬頭問趴在桌上的橘貓：「沃菲，你們在做什麼？」

　　沃菲的尾巴大幅度地拍了兩下桌子，「人類在寫字。」

　　兩隻黑貓使勁一躍跳上桌，看到莫札特半趴在桌上、手拿一支毛筆，在沃菲壓著的長條紅紙上寫字。

　　難為活潑好動的沃菲能乖乖當紙鎮。安東尼奧想，但繞過另一頭，他便收回這句話。

　　為了讓沃菲當紙鎮，莫札特拆了一包小魚乾倒在橘貓的飯碗裡上。目前碗已經空了一半，代表沃菲吃掉三隻貓兩天的份量了！

　　弗朗切斯科見弟弟緊盯飯碗裡消失的一半小魚乾不放，似乎耿耿於懷，偏細長的鴛鴦眼眯了眯，昂首闊步走到莫札特剛下筆沒多久的紅紙中央一屁股坐下。

　　「弗朗切斯科！！！」

　　莫札特直起身子，氣鼓鼓地看著坐在他今天最滿意的春聯上的大貓，未乾的墨漬肯定沾上弗朗切斯科的屁股，這代表：

　　第一：他的春聯毀了。

　　第二：弗朗切斯科要洗屁股，

　　……想想就覺得頭痛。

　　「你很想洗澡嗎？」莫札特放下毛筆，一手伸到弗朗切斯科的腋下、一手捧著他的屁股，將他抱離桌面，意料之中，大黑貓屁股下的文字已然模糊，而其屁股上的毛毛也黏成一團。

　　「喵！」

　　弗朗切斯科仰臉對人類喵喵叫，可惜對方沒有聽懂他的抗議，逕自把他放到一旁，稍稍推開沃菲將春聯拿起，不過一會兒，它又淪為地板上的紙團。

　　順帶一提，剛剛弗朗切斯科與莫札特對峙時，沃菲主動把半碗小魚乾推到安東尼奧面前，無辜地看著他，而後者端坐在碗前，撥了一點留給兄長後便低頭進食。

　　弗朗切斯科直到最後看到那四分之一盤小魚乾，才發覺自己和莫札特鬧彆扭是白費功夫，還洗了一次原不該洗的澡。

　　這都是後話。

　　目前莫札特正煩惱地看著空白的紅紙，他已經找不回剛才的手感，旁邊還有一隻需要洗屁股的貓等著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莫札特自暴自棄地將筆擱到一旁，「唉，你們來幫忙寫吧。」

　　安東尼奧歪頭想了想，踩上盛墨汁的白瓷碟，從最遠的地方往人類的方向走，一張漂亮的上聯就完成了；弗朗切斯科接著弟弟的動作依樣畫葫蘆，兩隻貓被莫札特一手攬一隻，一臉嫌棄地接受飼主的親吻。

　　沃菲目睹全程，在弗朗切絲科走完後正想躡手躡腳地離開，被眼尖地莫札特抓住，條紋橘貓象徵性地動了兩下當作掙扎，邊喵喵叫邊被莫札特抓著前掌按上墨汁，在橫批上按上幾個梅花印。

　　一幅貓貓寫的春聯就完成了！

　　莫札特滿意地用手機拍起來，照老樣子上傳SNS，這次不再是被嘲笑，而是被「羨慕」「嫉妒」等字眼給淹沒，甚至有人打算出價買下這幅特殊的真·貓貓春聯。

　　莫札特在留言下表示此為非賣品，心情愉悅地等待它陰乾，順便趁這段時間抱起弗朗切斯科……

　　「走吧，洗屁股。」他掂掂大貓的重量，在對方的耳旁小聲抱怨：「你是不是又重了？」

　　「喵——」才沒有！

　　「好吧，沒有沒有，別掙扎了，還是得洗屁股。」話雖如此，莫札特心裡是不信的。

　　安東尼奧目送莫札特與哥哥離去，正想洗臉時才發現粗心的人類忘記幫他們擦腳。他轉頭，沃菲已經把桌子、地毯踩出一個個黑色的腳印。

　　等人類出來肯定要崩潰。安東尼奧想，「沃菲，要出去散步嗎？」

　　「散步！」沃菲眼睛瞬間亮了，馬上衝出貓門，再探頭進來，祖母綠的眼睛閃閃發光，「安東尼奧，來陪我散步呀！」

　　安東尼奧離開前回頭掃過一片狼籍，決定把莫札特留給弗朗切斯科安撫。

　　*

　　洗完貓後的莫札特剛走出浴室不遠，便發現因自己一時疏忽造成的災難——到處都是黑色的貓腳印。

　　他感覺一陣暈眩，轉頭對跟在身後的大黑貓確認：「弗朗切斯科，我沒看錯吧……？」

　　「喵。」是的，認命吧，人類。

　　「上帝啊……」莫札特抱起弗朗切斯科，把頭埋進柔軟的長毛裡逃避現實。

　　

　　〈初四〉

　　「小朋友們，你們看我今天拿到什麼？」

　　莫札特剛從超市回來，一進門就興致高昂地晃晃手中的提袋，三隻貓排排坐在玄關的鞋櫃上，看人類會變出什麼花樣。

　　弗朗切斯科坐在中間，左手邊是安東尼奧、右手邊是沃菲，後者最近黏前者黏得緊，「尾巴縮回去。」

　　沃菲渾身一抖，將越過弗朗切斯科、正要纏上安東尼奧的尾巴給縮回去。

　　安東尼奧斜斜看了他們，整隻貓靠在兄長身上蹭蹭，表明自己的立場；時時關注安東尼奧的沃菲見到此景宛如霜打的茄子，整隻貓都變成黑白色的了。

　　莫札特才低頭拿東西沒多久，抬頭就見家裡三隻貓彷彿已演出一齣狗血家庭劇，「噗……哈哈哈……你們這是演什麼？」

　　弗朗切斯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喵！」

　　「好好好，就是這個，噹噹！」莫札特將兩個手掌大小的金元寶小抱枕放到他們面前，「超市滿額送的，你們拿去玩吧。」

　　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嗅嗅抱枕，對它不感興趣，大黑貓伸出前腳將金元寶推到橘貓面前，沃菲眼睛閃著光，叼住抱枕回到自己的窩，抱著用腳踢踢。

　　「你現在都不踢踢了，真懷念。」莫札特顧及弗朗切斯科的面子，或是說被貓砲彈攻擊久了，懂得避開對方的地雷，彎腰靠近大貓耳邊，小聲道。

　　弗朗切斯科的耳朵動了動，討好地用頭輕輕蹭過人類的臉頰。

　　「好，好，我不說。」莫札特笑著親一口他的頭，起身。

　　弗朗切斯科用被親過的地方蹭旁邊好奇的安東尼奧，引來弟弟的不滿，「哥哥！」

　　弗朗切斯科攬過弟弟，將他抱在胸前舔毛安撫，莫札特則進屋將採買的日用品歸位。

　　整理完後，他再次神神秘秘地將三隻貓叫到面前……等等，少了一隻，「沃菲呢？」

　　安東尼奧跳下桌子，跑到角落咬著沃菲的後頸將他拖下地板，弗朗切斯科趁機叼走沃菲懷裡的金元寶。

　　原先還抱著金元寶的橘貓被迫與抱枕分離，他悲愴地喵喵叫，想向人類抗議，但與預想中的不同，這次將他拖下窩的是安東尼奧，沃菲剛要出口的抗議被堵在嘴裡，在對方平靜的眼神下，乖乖跟著上桌排排坐。

　　「好了，到齊了！俗話說：『吃甜甜，賺大錢』」莫札特將手上的東西舉到他們面前，「雖然你們不用賺錢、也不能吃糖，但我買了麥芽糖口味的化毛膏，要試試嗎？」

　　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對視一秒，看向沃菲——橘貓已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飼主。

　　莫札特打開蓋子，擠一點出來，遞到沃菲嘴邊，後者舔了一口，下一秒用網路上的「貓咪驚恐」表情看著人類。

　　這是貓吃的東西嗎？！沃菲深覺被騙，直接轉身回窩表達抗議。

　　「看來很難吃。」安東尼奧和哥哥說，居然能讓沃菲生氣，真不簡單。要知道，在他們家，沃菲是最好滿足的。

　　莫札特疑惑地聞化毛膏，「明明聞起來香香甜甜的呀？」他還期待沃菲能抱著他的手吃化毛膏呢，看來這個想法暫時不會實現。

　　居然難吃到沃菲要離家出走。弗朗切斯科看著沃菲叼起抱枕往外走，他看看還在研究化毛膏成分的莫札特，對安東尼奧說：「我們快走吧。」

　　安東尼奧深感同意，兩隻黑貓跟在沃菲身後出門，徒留打算找另外兩隻貓實驗，卻發現貓皆不知去向的莫札特。

　　安東尼奧看著從氣沖沖出門到愉悅散步的橘貓，疑惑地問，「沃菲，你不覺得散步還帶抱枕很奇怪嗎？」

　　「不會啊，我前幾天才在電視上看到，這個可以招財！有很多錢錢才能買更多零食！」沃菲嘴裡咬著金元寶，含糊說道。

　　不等弗朗切斯科反駁，安東尼奧突然停下腳步，附和道：「哥哥，這次我同意沃菲，你看。」

　　弗朗切斯科看向弟弟的前方，一個眼熟的棕色皮夾，用腳翻開一看，裡面還有他們的合照——這是莫札特的錢包！

　　「人類真是粗心大意。」弗朗切斯科擺動尾巴，咬起錢包，看來他們得先將錢包送回家。

　　三隻貓悠閒地散步回家，果然看到他們的人類正滿屋子找皮夾，他們跳上桌，也不出聲，靜靜地等著莫札特將注意力放到他們身上。

　　過了十分鐘，莫札特才發覺貓咪們提前回來，「你們今天怎麼那麼早……噢，我的皮夾！」

　　弗朗切斯科用前爪將錢包推向飼主，沃菲也放下抱枕，將金元寶推向人類。

　　「好好好，我知道了。」莫札特領悟他們的意思，哭笑不得地保證自己會給他們獎勵。

　　金元寶真的會招財。安東尼奧輕甩了下尾巴，想。

　　

　　〈初五〉

　　「今天要出門，你們要繫牽繩還是要進袋子？」莫札特在三隻貓吃完早餐後宣布。

　　原先只有弗朗切斯科和安東尼奧時，他還可以一個人帶兩個貓包，但是後來多了沃菲，三個貓包背起來很吃力；如果目的地不遠，他很樂意為他們綁上牽繩，和三隻貓一起散步。

　　「喵。」由弗朗切斯科帶頭，三隻貓在牽繩前排成一直線，進貓包雖然不需要他們自己走，但是莫札特買的貓包是四面透明的，晃久了會「暈包」。

　　莫札特笑著幫貓咪們綁上牽繩，提上寵物用品出門。

　　

　　康斯坦絲與妹妹合開的書屋選擇今日即初五開市時開幕，由康斯坦絲出面邀請莫札特光臨——說不定這位音樂家心血來潮還會演奏一曲，為她們帶來更多客人。

　　殊不知帶來客人的源頭並非如她們想像。

　　叮鈴。

　　風鈴響起，書屋裡人滿為患。透過康斯坦絲的宣傳，以及店裡主打的藏書、聯名合作的茶飲甜點、開幕折扣等等，為小小的書屋吸引不少顧客。

　　眼尖的康斯坦絲直到莫札特將三隻貓抱上櫃檯，才發現自己邀請的友人已然屆至。

　　「歡迎您大駕光臨，莫札特先生。」康斯坦絲提起裙擺行禮——他們已經很熟了，無須多言——而後將目光轉向三隻貓，「以及你們，我的小可愛沃菲、弗朗切斯科、安東尼奧。」

　　「喵～」「喵。」「喵。」

　　收到三隻貓的回應，康斯坦絲對他們眨眨眼，避開東張西望的莫札特，小聲說：「我有為你們準備小魚乾，別告訴他。」

　　沃菲率先起身蹭了蹭女性靠過來的手掌，有小魚乾便能搏得他的好感，他就是這麼有原則！

　　「康斯坦絲，別太寵他們。」

　　即便沒聽到康斯坦絲與貓咪們的悄悄話，莫札特只要看到沃菲的行為便能判斷對方肯定準備了零食或小魚乾。

　　康斯坦絲不甘示弱，「我請他們來當今天的招牌，難道能不付薪水嗎？」

　　安東尼奧靠向弗朗切斯科，琥珀色的大眼緊盯眼前的人類們，「哥哥，人類有說我們今天是來做什麼的嗎？」

　　「沒有。」弗朗切斯科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圈住弟弟，「不過依據準備小魚乾給我們的人類女性的說法，我們大概要做些什麼？」

　　「有小魚乾，我不介意付出勞力。」沃菲試圖擠進兩隻貓中間，卻被弗朗切斯科利用龐大的身軀給擋住，他無奈地坐在安東尼奧身旁，「難道要我們出賣美色？」

　　此言一出，立即受到兩隻黑貓的鄙視，沒想到下一秒，他們的人類也說出一樣的話：「那今天就讓他們當吉祥物出賣美色吧，我就當一位普通的顧客。」

　　噢，我早該想到。弗朗切斯科一臉冷漠地看著勾起嘴角對他們挑眉的莫札特，他們的人類想要捉弄貓時就會出現這種表情。

　　「謝謝你，莫札特。」康斯坦絲給了慷慨的友人一個頰吻，接著走近三隻貓，抱起沃菲，「時間到了，走吧，我們先去放鞭炮。」

　　放鞭炮！聽起來很好玩！沃菲眼裡閃著星星，被康斯坦絲抱到門口，一位男性服務生在她的示意下點燃鞭炮。

　　劈裡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原先想跟來的弗朗切斯科在聽到第一聲炮響後，立即將弟弟攏進自己的毛毛裡，而莫札特則善解人意地把大貓(及他胸前的黑貓)給抱進懷裡，讓他把頭埋在自己胸前。

　　被康斯坦絲抱到門口的沃菲就沒那麼好運了，想跑跑不掉、想捂耳朵……你怎麼能奢望一隻貓會捂耳朵？橘貓被鞭炮聲轟炸得毛毛全炸了，整隻貓在鞭炮放完後還暈頭轉向。

　　等鞭炮燃完，康斯坦絲才發現懷裡的橘貓不對勁，她將他放回櫃檯上，沃菲剛下地不到一秒就啪嘰一聲，攤成一灘炸毛的貓餅，眼冒金星。

　　「你還好嗎？小沃菲。」康斯坦絲拉起橘貓的一條前腿，舉高、放開，一聲輕響，前腳落在櫃檯上。

　　看來不是很好。從莫札特懷裡探出頭的弗朗切斯科想。

　　「才剛開幕你就損失一名員工了。」目睹全程的莫札特大笑。

　　果然是他們的人類。安東尼奧從哥哥的毛毛裡探出頭，同情地看著沃菲。

　　康斯坦絲幫沃菲順毛，對友人與他懷中的兩隻貓露出無害的笑容，「既然如此，你就替補沃菲吧。」

　　「咦？」

　　

　　光臨書屋的顧客回家後紛紛在評論區放上今天書屋開幕的照片：

　　坐在櫃檯後的高腳椅上接客的金髮青年與櫃檯上一左一右端坐的長毛黑貓和短毛黑貓——看起來特別像招財貓，不過是黑色的；以及他們身後，原先最像是招財貓，但卻被老闆娘抱在手裡餵貓零食的橘貓。

　　這張照片讓許多人慕名前往，可惜貓咪們只在開幕當天出現過。

　　「哥哥，我們的小魚乾呢？」回家後，安東尼奧想起早上人類女性說的話，但事實上，他們什麼都沒得到。

　　弗朗切斯科看向吃了整天貓零食，回家後因為吃撐而不想動彈的橘貓。

　　莫札特揉揉笑僵的臉頰，抱怨康斯坦絲虐待他們，只有沃菲受寵……，下一秒進入廚房時，他才發現只有安東尼奧等在飯碗前。

　　「他們呢？」

　　安東尼奧轉頭，莫札特這才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弗朗切斯科。

　　等等，還少一隻，「沃菲呢？」

　　「……喵。」微弱的叫聲從弗朗切斯科的毛毛下傳出，莫札特仔細看才發現大黑貓長了一條橘尾巴。

　　他想想今日沃菲的待遇，向弗朗切斯科拋了個飛吻，「做得好，晚一點給你獎勵。」

　　人類留下這句話便去準備他們的晚飯，弗朗切斯科滿意地往下坐了坐，引起被當坐墊的沃菲嗚咽。

　　他覺得自己快斷氣了。


　　試閱結束，其餘請見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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