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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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快樂王子 [R](3/17更新 62)(校園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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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歐 發表於 2019-3-31 05: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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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校園生活
連載進度: 連載中
楔子

許晏誠見到姜劭謙的時候,正好是他們要說再見的時候。

夏日的微風習習,空無一人的教室裡,看不清模樣的少年毫不在意的坐在課桌上,手裡一把木吉他輕撥慢挑,嘴裡哼哼唱唱。

你要離開,我知道很簡單。

你說依賴......

很久很久以後,當他回想起當年的那個午後,回憶起來都是溫暖的味道。

那是陽光恣意伸展的青春年華,閃亮亮的,在驪歌響起的時節,在鳳凰花開的季節,離別,是為了再見。


『你是我的救贖。反之亦然。』


配對很穩,大家不會站錯的XDD

關於一群熱愛音樂的青年們的故事,青春校園戀愛輕喜劇,微虐,慢熱慎入。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1-3-17 16: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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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3-31 05:5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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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文青小哥

星期三的傍晚,姜劭謙走進教室的時候,整間教室已經塞滿了人。

他左挑右看,最後默默地選了一個靠後,靠走道的位子——這樣如果要先走,比較不尷尬。

雖然說第一堂課加退選人會到的比較齊,但現在的大學生能到場上課就是給教授面子了,鮮少像這次在上課前十分鐘就已經座無虛席,更遑論是這種沒有任何通識學分的學程選修。

姜劭謙是這屆的新生,在一群看起來已經混得有聲有色的老鳥們之間顯得特別沉默,那些熱鬧的空氣在碰到他的瞬間便蒸發,留他一個人在安靜的世界裡。

老師終於姍姍來遲。她帶著兩位助教出現在講台上,拿著麥克風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解課程的成績標準和一些注意事項。姜劭謙聽得很認真,作為一個剛上大學青澀的小大一,這些基本的規則當然還是要注意的,他拿出筆記本在上頭刷刷的記著筆記,並沒注意到旁邊悄悄地站了一個人。

他記到一半,眼角似乎掠過甚麼東西,無意的往身旁一瞥,只見一個男生蹲在他身旁,定定的看著他,他被嚇得往後縮了一下,不小心罵了一聲幹,對方似乎沒想到他反應這麼激烈,連忙退開,也被嚇了一跳。

「呃,抱歉剛剛嚇到你了,我想問你旁邊的位子是空的嗎?」

姜劭謙有點呆的看著他,幾秒後才稍稍冷靜下來,仔細端詳著這位仁兄,這是一個長的讓人很有好感的男生,一頭黑髮不抓不染,五官柔和,眼尾稍稍下垂,氣質也很乾淨,不是帥得特別張揚的那類型,他身上有種溫和內斂的氣質。簡言之,是一個天然的文青樣。

「啊、喔,請坐。」姜劭謙連忙把身旁空位自己的東西拿起來,文青小哥微微的對他笑了一下,放下自己的背包坐在他身邊。

「才剛開始嗎?」

「一陣子了。」姜劭謙說,他到現在才平靜下來,撓撓鼻子,覺得自己剛剛有點糗,眼神不太敢往旁邊湊,「在講修課規則。」

對方應了一聲表示了解,姜劭謙用眼角餘光偷偷瞄,文青小哥彎下身從包包裡拿出了一個厚厚的資料夾,還有一個黑色的鉛筆盒,他似乎也沒有在管台上老師口沫橫飛,默默的拿出一疊裡頭畫著五線譜的筆記本,翻開紙頁,用鉛筆在上頭沙沙的不知道在記甚麼。

姜劭謙把眼神移到台上,老師正在解釋著期末發表的內容還有佔分比重,白板筆在白板上劃出一道道的油墨痕跡,期末發表需要兩個人以上同組合作做出一首曲子,然後在舞台上表演,場地是特別外租的小型演唱會舞台,與一般在教室上台玩玩的樣子不一樣,看架式似乎是真的要大幹一場。他環顧了四週,大二以上的老鳥們看起來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周圍坐著的都是熟人,一堆一堆的坐在一起,搞小團體似的。

姜劭謙皺皺眉,他一個新生,人生地不熟,初來乍到沒什麼朋友,突然要分組,與不熟的人一組風險很大,隊友可能很罩也可能很雷,他還不確定系上的課重不重,如果真的不行可能要退選……他陷入思考,突然感覺到左肩被人點了點,瞬間回神,轉頭看,果不其然是文青小哥,對方看著他,似乎怔愣了幾秒,然後又像沒事一樣的輕聲問他:「同學,你有組了嗎?」

「呃,還沒有。」姜劭謙大概猜到他要說甚麼,不出預料文青小哥下一句便問:「那我能不能跟你一組?」

姜劭謙有點頭大,他還不清楚這位小哥的底細,也不知道到底該拒絕還是接受,他正想藉口拖延,一抬眼看見文青小哥一雙堅定的眼睛,和誠懇的表情,他愣在當下,不自覺的應和:「哦、好。」

當他後知後覺終於意識過來的時候,對方正好對他綻放出了一個閃亮亮的笑容,姜劭謙還來不及後悔,就被迎面而來的笑容給砸得找不著北,文青小哥問:「我叫許晏誠,很高興認識你。」

手伸出來,握手,相視而笑。

姜劭謙做夢一樣,啊了一聲,才順勢介紹自己:「我是姜劭謙。姜是孟姜女的姜,劭是一個召集的召右邊一個力氣的力,謙是……」

「謙虛的謙,我知道。」文青小哥、不對,許晏誠對他微笑。

他怎麼會知道?姜劭謙心中狐疑,但也沒問出口,也許是隨便猜的吧,「嗯,謙虛的謙,你可以叫我小姜。」

「你叫我晏誠就好,要...加個通訊軟體嗎?比較方便聯絡。」許晏誠拿出手機跟他互加了line,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點開介面,動作一氣呵成,姜劭謙注意到了他骨節修長的手指,還有仔細修剪過的指緣,不經意地問:「你彈鋼琴嗎?」

許晏誠頓了一下,聲音似乎有點驚喜,「你怎麼知道?」

「呃,你的手指很修長,指甲也修得很整齊。」姜劭謙老實說,他這麼一說完,對方似乎稍稍失望了一秒,下一秒便迅速的恢復正常,快的讓他懷疑剛才是否自己的錯覺,「你呢?你有會的樂器嗎?」

姜劭謙稍微赧然,「會一點鋼琴,小時候學過一陣子。」

許晏誠點點頭,給他一個淺淡的微笑,「那麼,希望我們之後合作愉快,小姜。」


「以上是修課規則,下禮拜加退選結束之後會確認分組名單,有問題的下課再來問我……」

老師早早結束了講解,講完之後大手一揮表示同學們可以滾了,大家灰溜溜得開始收書包,小團體們和小團體們邊收邊開始社交時間,周遭的人也都開始嘗試尬聊,姜劭謙看看隔壁的許晏誠,努力想著話題突破尷尬,「我是企管系,你是甚麼系的?」

「斯拉夫語系。」

哦。姜劭謙點點頭,半晌一想不對,我們學校有這個系嗎?「你不是S大的?」

許晏誠笑了一下點點頭,「我是C大的,學校那邊沒有這種課,所以跑過來修。」

「交通時間很長吧?」C大跟S大的距離少說也得要一小時多。

「還好,我騎車。」許晏誠轉過頭來揹起書包,裝了一堆琴譜之後鼓鼓的,姜劭謙跟他一起走到校門口,在公車站前面分開。

許晏誠。姜劭謙搭上公車,一邊看著窗外,邊搖晃顛頗來回的想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裡聽過,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城市裡商家的光亮和交通號誌交替點綴著夜色,他漫無目的的盯著窗外,腦子裡跑過很多零碎的畫面,他感到眼睛有些酸澀,但也不想閉眼,閉眼後的黑暗像是投影幕,讓往事的片段更能肆無忌憚的循環撥放。

夜色匆匆,在他的眼裡走過,卻沒有留下痕跡。



加退選終於結束了,姜劭謙算了算自己的學分,偏多,大概能讓他這學期過得很充實,他揹起書包走進教室,人比上禮拜還要去了一半,少了很多來看熱鬧的。

他依舊是找了一個靠走道的位子,點開手機滑滑滑,滑到一半時他抬起頭,才赫然發現身旁坐著一個人,他依舊被驚得抖了一下,但隨即恢復鎮定,身旁人熟悉的文青氣息,不是許晏誠是誰。

許晏誠轉過頭來,依舊微笑著看著他,第二次了,他似乎已經習慣姜劭謙驚嚇的節奏。「抱歉,剛剛看你看手機看得很認真就沒有吵你。」

「……沒事。是我自己沒注意到,那個是你自己寫的譜嗎?」他在心裡暗罵自己的大驚小怪。

許晏誠點點頭,毫不猶豫的把整本琴譜遞給他,姜劭謙遲疑了一下接過去,上頭密密麻麻的爬滿了音符,曲子不難,是一本鋼琴譜,姜劭謙有點手癢,右手指尖在桌面上不自覺地敲打,他讀了一會兒,心裡頭有他想像的旋律,他不自覺得哼出聲來,遇到了不確定的拍子,正想抬頭問他,卻看見許晏誠正看著他微笑著。

……呃,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太過投入了,臉一熱,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這個地方的拍子是怎麼樣的?」

「這裡會先拉長音一拍半,然後才接下一句。」

姜劭謙想了想,哼出一段旋律問:「這樣?」

許晏誠不說話,看著他沉默片刻,笑開來,「你的聲音很好聽。」

「……」姜劭謙愣住,過了三秒之後才後知後覺的臉紅了,喔了一聲。

許晏誠看著他,然後突然想到了甚麼,問:「你要不要當主唱?」

「什麼?」

許晏誠自顧自地說,「我來寫曲,你來唱。」

這是甚麼神展開?他沒想到會這麼突然就決定這件事(雖然他自己也想唱),有點受寵若驚,他笑了一下:「可以啊,如果你不嫌棄我唱得不好的話。」

「怎麼可能。」許晏誠淡淡地笑說,姜劭謙一怔,敏感的察覺到不同的情緒,他抬眼看他,許晏誠依舊對他笑得很好看。「早一點分完工,我們的進度可以比別人提前一點。」

姜劭謙正想開口說甚麼,鐘聲突然響了,截斷了他的話頭,他只好老實坐回去。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4 15:1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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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3-31 05:5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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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新夥伴

雖然已經立秋,但天氣絲毫沒有要轉涼的趨勢。亞熱帶島嶼上的溼熱是可想而知,特別是在午後雷陣雨之後,揮不散的悶熱水氣沾黏在皮膚上,帶來不快的情緒。

姜劭謙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台上教授講解著微積分的冷笑話,冷到全班一致認為不用開冷氣了。教授細碎的文字串連成句子,停頓形成段落,在他的腦子裡進進出出,卻沒有停留的跡象。

指尖無意識的在桌上敲打著熟悉的音符,他想著上個星期的那段旋律,輕巧的哼哼著,細微的歌聲被外頭的滂沱大雨給蓋過,讓人有種肆無忌憚的安心。

他放空放到一半,突然有個人點點他的肩膀叫他,「欸、欸。」

「?」

他慢吞吞的轉過頭,看著自己身後的人,是楊佳琦,他們系上的一個女生,比起班上的同學,他跟她比較熟,但也就只是閒聊會多說兩句的程度而已,他丟了一個不解的眼神給她。

「你剛剛唱的甚麼歌?還滿好聽的。」

居然被聽到了。姜劭謙隨便含糊帶過,「......沒什麼,我臨時想的。」

「你的聲音很不錯耶,你要不要考慮去參加聆韻獎啊?」她說著說著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了一張傳單,「是吉他社辦的,聽說很多厲害的團都會來參加喔。」

姜劭謙隨口一問:「你是吉他社的?」

她嘿嘿了一聲,點點頭,「我是這屆公關股的,怎麼樣,要不要來報名?」

原來是幫自己社團安利啊。心裡說不上來甚麼滋味,想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在這裡,有些人進了大學在社團和系上活動裡如魚得水,也有些人還茫然不安,不知道明日在何方,就這麼隨波逐流的度過。

「……再看看吧。」他猶豫不決,但還是收下傳單,放在資料夾層裡。



下課鐘響終於拯救了班上已經半陣亡的同學們,大家毫不猶豫的拎起早就收好的書包作鳥獸散,教室外連接著的是一條長長的林蔭大道,沿著中間樹木栽種的路線,各個社團的帳篷鋪展開來,路上零零星星的幾個新生正在一個個逛著,他看了一眼,正想著就近去買個飲料喝,突然從身後被人叫住,回過頭看,是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女孩,衣服上面畫著一把吉他的圖樣,笑咪咪地看著他。

「同學同學,要不要加入吉他社?」他還來不及回答,就被半強迫式的拉到攤位上,女孩指著平板上撥放的影片說,「S大吉他社已經有二十年歷史了喔,這是我們去年辦活動的照片,我們學期中和學期末都會舉辦成果發表會和歌唱比賽,辦得非常盛大喔。」

他想開口,但女孩沒給他這個機會,她不厭其煩地指著每一張照片挨個解釋,最後宣傳道:「我們下星期五晚上有迎新晚會,會有精彩的表演,這邊有兩張票,可以找同學一起來看喔。」

姜劭謙一臉懵得留下了臉書和手機,最後還被塞了好幾張傳單才順利離開,他看看自己手上滿當當的傳單紙,再轉頭看看女孩如花般燦爛的笑,滿臉黑人問號。



「今天要決定分工表還有期末發表的順序,演出的時候可以有外系或校外同學幫忙,但是曲目要自己創作。」老師看起來很年輕,但說話的氣勢卻不輸校長,她攏了一下腦後的長髮,氣質頗是精明幹練,「我建議4~5個人一組,當然只是建議,如果你想要一個人一組也OK,前提是你要能夠獨立完成發表。」

「我們得再找人。」姜劭謙說。

許晏誠沉吟著,道:「嗯,希望能找會弦樂器的……」

姜劭謙想想自己家裡那把已經放到快發霉的吉他,默然不語。

他們這次坐在門邊靠走道的位置,姜劭謙搧了搧領口,覺得有些熱,轉頭查看,發現空調開著,但是後門卻沒有關,他彎腰起身去關,卻發現一個身影在外頭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磨蹭甚麼。

姜劭謙猶豫了一下,還是向人搭話了:「你是這堂課的學生嗎?課才剛開始。」

對方聞言抬頭看他,是個綁著短馬尾的男孩,比姜劭謙只矮了半個頭,但他的骨架小也沒什麼肉,站在一旁相比之下顯得很迷你,他身上揹著一個大大的吉他袋,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被壓垮了。

姜劭謙不確定的問:「你是……高中生?」

小隻男孩聞言立刻臉變得很臭,凶巴巴的回:「我大二了。」

……喔。他別的甚麼不會,雷點倒是一踩一個準。「你……呃,我附近還有位子,你要不要、」

「要。」意外的很乾脆。

小隻男孩貓著腰走進教室,大學課堂一向比較free,姜劭謙在他身後順手把門帶上。他指了指自己斜後方的位置,然後坐回原本的位置。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算完了,過沒多久,聽見後面有騷動的聲音,原先不以為意,沒多久之後他的肩膀被戳了一下,轉頭看,卻發現小隻男孩不知道何時換到他正後方的位置,原先坐著在他後面的人表情怨懟坐在旁邊,似乎是被他盧到不堪其擾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往旁邊移。

始作俑者看起來似乎沒覺得有甚麼不對,睜著他那雙大眼睛看著他,問:「我能不能跟你一組?」

「……」

姜劭謙猶豫了半秒,未料許晏誠這時正好轉過來,突然問:「你會彈弦樂器嗎?」

對方聞言,默不吭聲的一把抓起旁邊的吉他袋,揚著下巴,很自信地笑了。

「太好了,」許晏誠笑笑,半晌無所覺的問:「只是這堂課比較重,我不確定能不能旁聽,你這樣父母還有高中那邊都沒問題嗎?你現在高三嗎還是......?」

「……」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姜劭謙抽了抽嘴角,他來不及阻止許晏誠,偷覷著小隻男孩面無表情的側顏和許晏誠誠懇的表情,他有點想笑,但在這種時候這種氣氛笑出來實在是太白目了,況且他已經看見小隻男孩手上突突跳動著的青筋,於是他決定憋著。

小隻男孩終於開口了,森然的聲音像從牙齒縫裡擠出來,「……我,已經,大二了。」

饒是許晏誠這樣氣質良好的青年,也不免被嚇了一跳。他艱難的斟酌著措辭,「抱歉,你看起來……比較小一些。」

姜劭謙看小隻男孩表情不對,只好出來打圓場,「哈哈哈學長,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聽到“學長”他才神色稍霽,說:「我是馮家朋。我前兩天才剛加選進來的,很多規則都不太懂。」

姜劭謙和許晏誠合力跟他簡單解釋了評分重點,馮家朋聽完問:「那我要負責做甚麼?你們已經分工分好了嗎?」

「我負責寫曲,你負責編吉他部分的譜,小姜負責唱。」

已經決定了?!姜劭謙來不及反應,馮家朋已經點點頭,彼此加了聯絡方式,建了群組。

他們找到身旁其他想要負責行政工作的組員,都確定下來之後,他拿出資料夾找便條紙準備寫分組名單,許晏誠突然問他,「那是甚麼?」

姜劭謙一開始一頭霧水,沿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喔了一聲,「之前被拉去攤位給的傳單。吉他社的迎新晚會,你有興趣嗎?」他把兩張票遞給他,說:「送你。」

「你不要嗎?」許晏誠問。

他找到了一張廢紙,遞給其他人寫,「我不想參加社團,系上的課就夠我忙的了。」他滿不在意道。

許晏誠看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也沉默了半晌,聲音和緩的對他說:「難得有機會,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4 15:2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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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3-31 05:5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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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迎新晚會

正如同那女孩說得,迎新晚會辦得頗盛大。場地在演講廳,座位少說有上百個,他們不過晚了五分鐘到,外頭已經排了長長的人龍,人數甚至還在持續增加中。

他在重重人潮中看見了上次攤位的那女孩。女孩也看見他了,興奮的朝他揮揮手。

「你來啦,票給我就可以啦,這個是今天的節目單,待會票根記得留著可以抽獎哦。」

她動作俐落的撕完票根把小冊子遞給他,附上一個甜美的微笑,「祝你們今晚玩得愉快,帥哥們。」

他們的座位不錯,在中間排靠走道的位子,舞台的視野很好,他看著各種青澀的臉孔在座位排中穿梭尋找,心想果然是大社,吸引的人口基數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他靜靜的觀察人群,坐在他隔壁的許晏誠突然問:「你以前玩過社團嗎?」

「高中的時候有。怎麼了?」

他偏頭過去看,許晏誠的表情在一片黑暗中看得並不真切,他微抿著唇,語調輕快說:「我高中是吉他社的,你呢?你是甚麼社的?」

姜劭謙微微一僵,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只聽唰的一聲,臺上的幕緩緩升起,表演要開始了,台下立時響起一片掌聲,他們跟隨民眾一同鼓掌,把剛才的話題丟到腦後。

台上的燈緩緩亮了起來,上頭是一個典型的樂團配置,有鼓手,貝斯,吉他,鍵盤,跟主唱。他看著這一個配置覺得熟悉又悵然,剛剛差點就要開口回答許晏誠的問題,但真的說了也不知道該怎麼把話題進行下去,心裡暗自慶幸剛才升幕升的及時。

第一首是搖滾快歌,表演中時不時聽到有人在大叫著表演者的名字,然後在底下哄笑成一團,樂聲從音響穿透出來,鼓點和心臟共振,七彩的光束旋轉著投射台上台下。

沒有甚麼能比一首搖滾樂更能帶動氣氛了。台上的主唱撕扯著喉嚨,吉他手按著弦也跟著一陣瘋狂的共鳴,唯一可惜的是學校演講廳的音響設備不夠好,擴音器時不時有爆音的危機,聚光燈打在表演者身上,蒸散的汗水傳導著熱度,鼓手重重的打著鼓點,在最後一個帥氣的過門,搭配電吉他的solo,雖然還是有配合得欠佳的地方,後面也有點趕拍,但整體來說音準拍點都在水準上,聽得很爽快。

一曲完了,台下熱烈的鼓掌,他們倆個也不吝惜掌聲,許晏誠在鼓掌的間隙側過頭,「整體水準很不錯,但是後半部好像還沒練熟。」

姜劭謙點點頭附和,「剛剛進第二段主歌的時候音有點飄,到後面的高音有點上不太去的感覺。」

黑暗中他的聲音更為清晰:「看來我們意見一致。」

感覺很奇妙,這是他第一次和人來聽演出分享到比較深入的層面,大部分時候和朋友去,都只是外行人看熱鬧,能夠一起討論技術層面的是少之又少。

他覺得和他意外的合得來,但也或許只是因為許晏誠本身的性格,他在許多方面都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不管是說話口吻或者是周身氣場,都帶著一種溫文柔和的氣質,但又不至於讓人覺得怯懦怕事,反而顯得成熟穩重。

這就叫作表裡如一的文青吧。他偷偷在心裡想。

後面幾首沒意外都是抒情歌,中文英文,男生女生都有,成員就沒那麼複雜了,大多就是木吉他配木箱鼓,一個主唱一個合音,表現得都在水準之上。

唱慢歌反而最考驗主唱的功力,跌宕起伏的高音並不難唱,反而是平舖直述的部分更有挑戰性,唱的好是一點,能不能打動人才是重點,同樣的如果水準夠高,唱慢歌更能有充足的空間展現音色技巧跟情緒表達。若聲線處理得夠好,便能驚豔四座。

看得出來吉他社真的是人才濟濟,上場的幾位表現得都可圈可點,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音色唱腔曲調都有些相似,容易膩。

中場的時候他去了趟廁所,女廁不意外的排了一長人龍,男廁在一旁卻是門可羅雀。他走進裡面解決完生理需求,到洗手台前面洗手洗到一半,身後的隔間走出一個人,他微微抬眼看他,來人穿的衣服寬鬆下襬偏長,裡頭是一件貼身刷破黑色牛仔褲,頭髮簡單抓了一下,眼角似乎有帶妝的痕跡──是表演者?他只覺得身形有些熟悉,也沒多想,抽了張擦手紙草草擦了幾下丟了便走出去。

他回來的時候許晏誠坐在位子上小憩,跟一旁玩鬧嘻笑的親友團形成強大對比,姜劭謙盡量小聲的坐下,但還是驚動了他,他捏捏鼻樑睜開眼睛,問:「還沒開始?」

「應該快了吧,人都慢慢回來了。你很累?」

「還好,只是剛剛聽的有點膩。」他誠實的說。

姜劭謙和他對視一眼,微妙的默契。

閒聊了幾句,他突然問:「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許晏誠頓了一下,笑說:「這是民國幾年的把妹台詞啊。」

姜劭謙講完自己也笑了。他也覺得那個問題有點蠢,想想就算見過又怎麼樣,也許曾經在北車補習街上擦肩而過吧,也或許是在過斑馬線的時候匆匆對視過一眼吧,但這也沒什麼重要的。

「我只是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好像我們之前早就認識。」姜劭謙說。

「這很重要嗎?」許晏誠反問。

「不知道,可能不太重要吧。」姜劭謙說。

許晏誠沒說話,過了不久才低低的自言自語:「但對我來說,可能很重要。」

姜劭謙沒聽清他的低語,側過身想再問清楚,台上的幕再次掐準了時間升起,與之前的不同的是這次台上只有一個人,一個身形瘦小的少年,穿著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高腳椅上,扶著一把木吉他,身上穿著的是熟悉的條紋襯衫和黑色長褲,他半垂著頭看著手上的吉他,他的身板嬌小,在台中央顯得略為單薄,他似乎在調音,調完之後夾好capo,抬起眼來看大家。

「是馮家朋。」許晏誠說。

原來是他,難怪剛才會覺得那麼眼熟。
姜劭謙聳聳肩,拿出水瓶擰開瓶蓋湊近嘴邊,「我剛剛才在廁所碰到他,但沒認出來。」

「可能視線水平高度不一樣?」

姜劭謙差點嗆到,手一抖水灑在衣襟上一片,邊咳邊笑:「許晏誠,你好機車。」

許晏誠連忙抽出紙巾按在他胸前,溫聲道:「彼此彼此。」

最後不小心自己也笑出聲。惹的前面的人還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次沒有其他的樂器,甚至連木箱鼓都沒有,單純吉他手一人solo,但絕對不無聊,也不單調乏味,相反的,讓人聽得十分津津有味。木吉他的聲音清脆但不失厚度,第一個音一下他便知道這是Hotel California,80年代的西洋金曲,前奏吉他solo的部份十分出名,當年在現場live時,不知道收穫了多少的掌聲與尖叫。

馮家朋坐在上方,pick精準的挑著弦,神情放鬆,似乎很享受似的,完全感受不到一點緊張的氣息,左手熟練的輕敲琴面打出輕快的韻律,完全不需要木箱鼓或是其他樂器的襯托,一把單純的木吉他在他手裡玩出了千百個花樣,他全身投入在旋律中,前奏的最後來了幾把漂亮的,右手在琴身敲了兩聲預示進入主歌,頭向前傾,開始賣力的唱著: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聲線略為低沉,姜劭謙聽的呆了,不自覺喃喃道:「好強……」

許晏誠點點頭同意,「看來我們的project有了品質保證。」

歌曲已經悄悄來到尾聲,最後依舊是一個帥氣的吉他獨奏,一手精巧的琶音幾乎出神入化,可以看見他的額角沁出了汗滴,眼神微微迷濛,像是在旋律之中徜徉迷醉,當最後一個音響起,台下先是片刻寂靜,下一秒全場歡聲雷動,馮家朋似乎仍有些回不了神,他草草的從座位上站起行了個禮,走下台時還差點絆到椅子,有些踉蹌的進了後台,幕又緩緩降下,準備下一場表演。

姜劭謙和許晏誠都沒有看到最後,他們溜了出去,恰好看見穿著表演服裝偷偷摸出來去廁所的馮家朋。

「啊!」他指著他們兩人,瞪圓了眼,「你們也來了!?」

「我在中場還在廁所碰到你呢。」姜劭謙說。

他看起來一臉不可置信,表情有點彆扭,「真的假的?我剛剛怎麼沒認出來……」

他正想回自己也沒認出來,只見許晏誠輕輕飄來一句:「大概是視線高……」

姜劭謙立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阻斷了他未竟之語,馮家朋沒有領會過來,狐疑的看著許晏誠話說到一半突然好像便秘的表情問:「欸,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他,他有點脹氣,哈哈,話說你剛剛的表演很精采,準備了很久吧?」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道。他在心裡跟許晏誠道歉。

「哦,沒什麼。」意外的馮家朋似乎對於這個話題意興闌珊,姜劭謙也沒有再問,等到許晏誠的腰終於直了起來,他們身後後台的門被推開了,裡頭探出一個兩邊紮了時下流行包子頭的女孩,著急地喊著他:「吉他!阿聖的弦好像有點問題,你能不能來幫他看一下?」

「哦,好!」吉他對她喊。

姜劭謙一頭霧水問道:「吉他?」

「你們也可以這樣叫。」他給他們一個抱歉的表情,「我先走了,謝謝你們來看,上課見!」

姜劭謙朝著他跑去的方向揮揮手,演講廳在二樓,學校特別設計的像樓中樓的樣式,樓面成一個ㄇ字型,他們往前靠在欄杆上,看著底下零星的幾個穿過大門的學生。

「奇怪,他......好像不怎麼開心。」明明唱的那麼好。許晏誠聞言聳聳肩。

「我剛剛還在想,乾脆讓吉他來唱,吉他手加vocal,一定......」

許晏誠一直沉默,聽到這裡卻突然抓住他手臂。

「不行,一定得你來唱。」

姜劭謙被他的動作嚇到了,抬眼看他,許晏誠眼睛是一片堅定,抓著他手臂的力道大到讓人發痛,他茫然問:「為、為甚麼?」

許晏誠半晌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幾秒後終於平靜下來,道:「如果是用我的曲子,你的聲音比較適合。」

末了他又補了一句,「況且,我比較喜歡你的聲音。」

姜劭謙看著許晏誠異常堅毅的表情,啊了一聲,然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臉瞬間燙燙的,他若無其事的道了聲謝。

許晏誠看他誠懇的道謝,突然湊近身旁,姜劭謙也隨著他移動,不動聲色的維持一段安全距離。

許晏誠看著他們中間那塊距離,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但最終只是笑了笑,甚麼也沒說。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4 15: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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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3-31 19: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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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酒心棉花糖

姜劭謙坐在經濟課堂上,左耳聽著院長的自吹自擂,右耳將這些廢話掃地出門。

他打開筆電,一手撐著頭,偷偷將耳機塞在手心裡,邊聽音樂邊看著混音的教程,時不時會抬起頭張望一下,發現台上吹得天花亂墜的教授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意思,偷瞄了一下前排的筆電內容,不是臉書就是油管,再看看坐在他隔壁的楊佳琦,明目張膽的開著手機追劇,偶而小聲的咯咯笑,他便放下心來繼續做自己的事。

影片的內容滿清楚的,雖然依他勉強能畢業的英文水準來說還是頗有挑戰,但還大概懂個六七成,至少還沒到鴨子聽雷的那麼慘,他在心裡安慰自己。

這兩個影片是那天成發回去之後,許晏誠傳給他的,他當時看著一大堆的洋文眉頭當場就皺起來了,花了一點時間,到現在終於有一點眉目了,閒置的另一隻手默默的抄寫重點,盡力在枯燥的課堂中活用時間。

下課出來,已經傍晚了,早秋的晚風捎來涼意,走出教學樓,兩排林蔭大道被放學人潮給占了一半,大家愜意的散步聊天,走馬看花似的經過各社團攤位,有些攤位人多,有些人少。學校外頭走沒多久就是夜市,他隨便挑了間攤販買了一碗鴨肉羹麵,熱騰騰的提回教室開動。

他依舊揀了一個後排靠走道的位子坐下來,掀開蒸滿水汽的塑膠蓋,掰開竹筷捲了一口麵呼呼幾口就往嘴裡送,他專心的咀嚼到一半,吃到鼻尖微微冒汗,吃到一半時突然發現身旁的光線變暗,疑惑的抬頭,赫然發現許晏誠放大的臉就在旁邊,不知道看了多久。

「!」
姜劭謙被嚇的亂七八糟,驚愕的瞪著許晏誠,臉頰邊鼓鼓的塞著麵條,被鴨肉羹給燙紅的嘴唇吃的油汪汪的,看起來有點稚氣可愛。

「咳咳咳……靠北你要嚇死誰!?」

……不過從他嘴裡吐出的話就沒那麼可愛了。

他瘋狂地咳了一陣子,像是要把整個肺都給咳出來,整張臉紅的跟關公一樣。

始作俑者愧疚的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邊道:「抱歉,我只是想開個玩笑,你進來之前我就在這裡了,只是你沒注意到,所以我想說給你個驚喜,沒想到把你嚇成這樣。」

什麼驚喜,分明就是驚嚇好嗎?姜劭謙已經無力檢討到底是自己反應過度還是許晏誠捉弄過頭了,對方似乎真的很抱歉地重申:「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這樣了,我再也不在你吃飯的時候嚇你了。」
  
「……你不是應該保證從此以後不要再嚇我了嗎?」他虛弱地問。

所以是誰說這人是個氣質文青來著的?好像是自己。

晚餐風捲殘雲似的解決了。許晏誠被他勒令隔離,方圓兩個座位以內不准靠近。其他人隨後陸續到了,吉他沒多久也進來了,小身板依舊揹著他那把大大的吉他,看著他們中間隔著不過兩個座位的距離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一臉黑人問號。

今天上的是基礎電音,講了一些對於混音的基礎概念,還有一些軟體上的操作。姜劭謙的電腦裡有辛苦存錢買的Logic pro,比他之前用的混音軟體還要好上手,他邊聽課邊開著軟體實際演練。

「首先是找素材,素材可以從生活中各式各樣的元素中獲得。比如學校的環境音,電子效果音,或者是樂器的聲音,你可以擷取一段音頻去調整他的幅度跟頻率,疊加、增幅、或者是裁切。」老師直接上手演練了一部份,姜劭謙有樣學樣,在軟體自附的素材庫裡面找然後剪剪切切,弄出了一個還算能聽的成品。

好險有先課前複習,要不然一上來就講一大堆艱深的術語,早就卻步了。

許晏誠自己載了體驗版也嘗試著操作了一次,而吉他在後頭似乎興致缺缺,時而抓抓腦袋,時而在紙上塗寫一些音符,似乎在思考著新旋律,姜劭謙在下課的時候把自己做出來的片段給許晏誠聽,他聽完點點頭給了正面的評價,姜劭謙樂的心裡開小花,面上卻不顯山露水,隨後接過了許晏誠的電腦聽了他剛剛弄出來的作品,伴奏完美,但取樣人聲似乎是自己錄的,和背景音樂完全不在同一個調上,走音走到銀河系。

「……」

許晏誠期待的表情問:「如何?」

姜劭謙嚥了口口水,艱難的評價道:「……嗯,還、還不錯。」

「進步空間還很大吧?這方面還是你比較有天分,剛剛的片段我覺得很棒。」

姜劭謙聽完彆扭得客套了幾句。

許晏誠看著他笑笑:「你總是好見外呢,不知道為什麽,好有距離的感覺。」

姜劭謙試圖模稜兩可的含混過去,但許晏誠似乎不想放過他,「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不然你覺得是哪種?」

許晏誠笑而不答,姜劭謙不假思索的反問,回神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口氣不佳,偷覷了眼對方,但他似乎不在意。

「我覺得,你應該是屬於性格更張揚、更不懂得禮尚往來的那種。」

他聽得莫名其妙。他為什麽這樣想?或許應該問,他憑什麼這麼想?

姜劭謙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皺眉問。

「我只是覺得,你不是這麼客氣的人。像剛剛那樣的,才是你真實的樣子吧?」

「……」

許晏誠的目光攫住他雙眼,試圖從他眼睛裡透視他的內心,姜劭謙強迫自己不露怯,逞強般回視對方。彼此靜默的對視了一會兒之後,鐘聲恰好響起,許晏誠淡淡的勾了勾唇角,旋身坐回去了。

姜劭謙在心裡重新定義許晏誠這個人。他不是那種初識時以為文質彬彬,氣質出眾的五好文藝青年,他是一顆外表鬆軟甜蜜的棉花糖,看似無害,一咬下去之後才發現裡頭包著苦澀辛辣的酒心。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4 16: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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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1 06:5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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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Livehouse

姜劭謙上次的作品被老師單獨抓出來表揚了一番,他紅著臉在座位上接受大家的掌聲,許晏誠坐在他旁邊笑著看他,彎成新月的眉眼裡有星光閃爍。

「恭喜你,阿謙。」

姜劭謙耳尖的紅還沒退去,轉頭繃著臉對他說:「我不會再跟你說謝謝了。」

許晏誠愣了一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姜劭謙鼓起勇氣回視他道:「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說我總是太客套。」
對方聞言似乎有些驚訝,反應過來後失笑:「沒問題,阿謙。」

阿謙?

姜劭謙狐疑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阿謙。」許晏誠語氣輕快:「不喜歡嗎?」

姜劭謙面有難色:「不是不喜歡,就是有點......」彆扭。

「既然沒有不喜歡,那不就沒問題了嗎?」

姜劭謙幾度欲言又止,看著許晏誠別有用心的微笑,知道講也沒用,於是閉上嘴。

「所以你想好要去聽什麼了嗎?我說期中報告。」

期中作業是要去聽一場音樂會,主題風格不限,最後要教一份書面報告上來。

教授的本意是希望讓每個人嘗試不同的曲風,平時喜歡聽搖滾的就試試古典,平時聽慣西洋管弦的就聽聽國樂絲竹,別自己給自己設限,多多嘗試不同曲風,也許可以提供創作的靈感。

期末創作的規定是一首快歌一首慢歌,表演元素和演出題材不限,演出組的負責上台表演,行政組的負責幕後的售票單位以及視覺設計,每個人各司其職。他們這組的分工是由許晏誠負責寫曲跟Keyboard,吉他負責吉他,他自己負責Vocal和混音,而行政的部分則是再另外找其他行政的組別,到成果發表之前再做更深入的溝通。

許晏誠那裡的主旋律已經定下來了,但編曲中的元素與風格還沒確定,為此他們三個絞盡腦汁,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要不要去聽點不一樣的?在他們某天課後討論到大腦過熱只能癱坐在座位上時,許晏誠突然問。

他和吉他都沒什麼意見,兩個人默認之下就順理成章地由許晏誠去安排。

「明天晚上七點,在T大附近的livehouse。」

許晏誠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兩張票,遞給他們一人一張,「什麼都不用帶,人到了就好。老闆是我朋友,招待我們一人一杯調酒。」

姜劭謙接過票,票的視覺整體色調偏藍,姜劭謙不太懂設計,但他還是有基礎美感的,上頭的字體設計跟線條鋪排都讓人看的很舒服,背景是一個理著平頭的高大男人站在舞台上扣著麥克風張大嘴嘶吼著,舞台的白熾燈光四射,主唱男人身後的樂手們都大汗淋漓的投入著,他幾乎能感覺到手指與票面接觸的點泛起的熱度,鼓手敲擊的鼓點好像下一秒就會躍然紙上。

令人震撼,不,令人戰慄的熱度。

「去嗎?」

許晏誠看著他,眼裡有他看不懂的東西,姜劭謙挑挑眉,「去,為什麼不去?」



T大外圍,平時是高材生們散步聊天的場域,一到了夜晚,許多家酒吧接連開張,初秋的夜色冷灰,店家的燈光暖黃,人們高張的情緒在兩者的夾縫間膨脹填滿,整條街活脫脫一個越夜越美麗的典範。

Livehouse的外頭在鄰近七點時就被擠得水洩不通,並且有越晚越多人的趨勢。不論男女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爭奇鬥艷,像是一隻隻的花孔雀,迫不及待的想向別人展示他們一身華美的色彩,在這一群顧盼生姿的派對動物之中,他們三個樸素的大學生裝扮反而成了最惹眼的,在經過人群時被頻頻多看了好幾眼。

姜劭謙和吉他兩個人剛到,前者被這陣仗嚇得不輕,後者卻一臉雲淡風輕,滿臉寫著『這哪算什麼』,姜劭謙感覺自己受到了打擊,重點是給予他打擊的人還是看起來最小的那一位,這讓他心裏有一丟丟的不平衡。

他們倆個一路上抱歉連連的在人群推擠,終於摸到了店門門把,門一推開便彷彿跌入深藍色的海洋,靛藍色的牆壁,靛藍色的燈光,放眼望去是一片深海,店內是樓中樓的設計,一樓是演唱舞台區,二樓是用餐區,上頭影影綽綽的人影在談笑用餐,桌面上的燈飾是仿古的燈罩,絨絨的光暈隱誨的點綴著深藍色的夜晚,頗是別緻,燈罩上頭似乎描著一些精緻的圖樣,但店裡光線昏暗,他沒辦法看仔細。

環顧四方,身旁最左邊的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復古海報,中西式的都有,最右邊的則是幾張與名人的合影以及塗鴉牆,中間還穿插幾把掛在上頭的電吉他和貝斯,最裡頭的部分是舞台區,左邊則是吧檯,調酒師和服務生們穿著淺藍色的淡紋寬袖短布衫,優雅的在裡頭穿梭,頗有80年代的復古韻味。

店裡的空調開的很強,即使人潮擁擠但也沒有他想像中的悶熱。身後似乎有人往前硬擠過來,他跟吉他被洶湧的人潮給沖散了,他急著抬頭找,不料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只有高中生身高的人實在太過困難,四處張望,一不注意身後被人推了一個踉蹌,就在他差點就要跟地板玩親親的同時,一隻手伸出來撈了他一下。

他回頭看,許晏誠的手扶在他的腰上,因為店內光線晦暗,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有點陌生。

「跟我來。」

他定定的握著他的手腕,牽著他走出重重人陣。

許晏誠的手握的很緊,力道卻不至於讓他感到疼痛,他不自覺地開始觀察他的背影,許晏誠不屬於纖瘦的那型,他的骨架大小剛好,身高也適中,他沒有讓人過目不忘的五官,也沒有能言善道的本領,但他氣質謙和,一雙眼睛總是微微彎著,薄唇邊總是掬著一抹笑意,會讓你不自禁的將目光放在他身上,一不注意就看的入神,初見時也許印象不深,但相處久了就會發現,是非常耐看的類型。

兩人終於逃出生天,身旁一空,許晏誠轉過頭,看見姜劭謙傻傻地盯著他直看,他愣了一下。

「……阿謙?」

他這一聲喚終於把他給喚回了神,姜劭謙終於回魂,看著許晏誠含笑的目光,回想自己剛剛的行為,臉上噌的又熱了。

僵持了一陣子,許晏誠問:「好看嗎?」

「?」

姜劭謙心裡亂七八糟,搞不清楚對方什麼意思,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像上次被嚇到一樣過度反應了,不確定的揀了個最安全的回答。

「還、還可以吧。」

許晏誠聞言摸摸下巴,意有所指的說:「是嗎,我倒覺得滿好看的。」

...這人原來這麼自戀的嗎?姜劭謙又被震驚到了,只覺得初見時的文青濾鏡通通碎光光,風中凌亂之時只見對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老闆看來是有花心思裝潢,室內佈置的挺美的。」

姜劭謙:「……」


姜劭謙滿臉冷漠的抽開自己被抓著的手腕,這個人就是一個名不符實的酒心棉花糖,甚麼氣質文青,什麼五好青年,根本金玉其外敗絮其內,他要期待他能表裡如一那才真是腦子有問題。

但許晏誠聽不見他心中的碎嘴,自顧自問:「對了,吉他呢?」

……啊對!

姜劭謙驚了一下,他完全忘記這回事,連忙要再走進人群,許晏誠拉住了他,「你看那邊,」

抬頭只見一個小個子少年悠哉悠哉穿梭在人群中,在吧檯挑了個位子,因為是高腳凳所以他費了一些功夫才坐上去,氣定神閒地翻開menu開始點酒。

姜劭謙:「……」

「看來學長適應得很好。」還沒等他說完,對方那邊似乎跟服務人員起了一點爭執,似乎是點餐的問題,他們倆個人走過去,正好聽見他們的內容。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不能賣給您含酒精飲料,我幫您把長島冰茶換成檸檬氣泡飲好嗎?』

吉他瞪大眼,「為什麼不行?剛剛那桌的客人不是點了一杯嗎?」而且還喝得很開心。

服務員小姐耐心的解說,『是這樣的,因為我們是合法營業的娛樂場所,法律規定不能賣含酒精飲料給未成年……』

啪。他們似乎都聽到某個人理智斷線的聲音。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4 16: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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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1 19:2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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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野火樂隊

最後事情結束在吉他黑著臉從兜裡掏出學生證拍在桌上,全場瞬間鴉雀無聲。他們忙著跟服務員解釋把炸毛的吉他安撫好,三個人尷尬的坐在吧檯前,強裝沒事人般的把臉埋在menu裡。

入場的人潮開始稍緩,店內的空間大約九成滿,姜劭謙的螺絲起子才剛被端到面前,旁邊的舞台下開始有了騷動。

樂隊的成員正式從後台露面,下頭的觀眾氣氛熱絡的喝采叫嚷,主唱、吉他、貝斯、keyboard全部都各就各位開始試音,剩下鼓手那裡的座位仍然空缺。

一個樂隊沒有鼓手,這也太稀奇了。姜劭謙捏著吸管吸著飲料,他不怎麼碰過酒,喝不出來好喝或不好喝,但說實話,這杯除了有一點點不太搭調的酒味之外,就是一杯柳橙汁。

他默默的瞄向旁邊的許晏誠,他正在喝他的瑪格麗特,藍藍的一杯,杯口外緣還沾著一圈鹽粒,他想像不出來那個味道,但有點好奇。

許晏誠注意到他的灼灼目光,轉過頭來,「要試試嗎?」

姜劭謙點點頭,眼裡閃著隱隱的期待。接過酒杯,他輕輕抿了一口,入口的一開始只有鹹,再來是酒裡的苦味和檸檬汁的酸味,他整張臉都痛苦的皺了起來。

「好喝嗎?」許晏誠看著他的反應,笑著明知故問。

姜劭謙:「……」這東西能好喝嗎?「......味道很鳥。」他最終承認。

許晏誠咧出一個『果然是小孩子口味呢』的笑,姜劭謙睨了他一眼,洩憤一般的吸了一大口自己眼前的螺絲起子。

另一邊,吉他在一旁已經乾了一半的長島冰茶,注意到後台突然探出了一個頭,一個青年跑到台上揮揮手表示抱歉,三步併作兩步的衝到位置上,開始在調整樂器,幾秒後他試著奏出了一個過門,台下的觀眾像是瘋了一樣,喝采叫聲源源不斷,如同他才是整個團的核心,其他團員反倒像陪襯。

第一首歌開始了。主唱是個風采迷人的長髮女子,一身剪裁俐落的黑色洋裝,年紀輕輕卻有一把動人的菸嗓,搭配著清脆的鋼琴和弦,她柔柔的唱著繾綣的情歌,台下正靜靜的聆聽著,突然鼓聲一個突兀的加入,把電吉他跟電貝斯一起拉了進來,三種樂器一起燃燒出激情的共鳴,像脫疆野馬般把主唱狠狠甩在後頭,台下的觀眾此時才好像活過來了一般,興奮的鼓譟不已。

熱烈的鼓點宛如暴雨的侵襲,席捲整個livehouse,觀眾徹底放開了,開始踮著腳邊叫邊跳,姜劭謙也被熱烈的氣氛給撼動,臉上興奮的笑容漸深,頰邊因為興奮而泛出薄薄的紅暈。

他轉頭看許晏誠,對方滿臉無動於衷,他和人群間如同隔了一層透明的牆,他的冷靜對比其他人的熱情顯得格格不入。

姜劭謙疑惑的問他,許晏誠一臉不置可否:「他們的演出我聽過太多次了,有點麻痺了。」

「你是這裡的常客?」

「我在這裡工作過一陣子,之前。」

他看起來沒有要多說的意思,姜劭謙於是識趣的打住,沒有繼續問下去,繼續沉浸在演出當中。

他們一連表演了五首歌,前四首都是嗨歌,到最後一首就變成抒情的慢歌,為上半場劃下一個漂亮的句點。觀眾看起來都有點意猶未盡,氣氛熱絡得在吧檯前擠成一團,姜劭謙挪了挪位子給他們,他自己手邊一杯螺絲起子才喝到一半,身旁的吉他卻已經在喝第二杯了。

姜劭謙問:「你平常都這麼會喝嗎?」

吉他聞言回頭,「這算多嗎?」

一杯長島冰茶下去居然還能面不改色,他不禁驚訝於吉他的海量,看著自己手邊的酒味柳橙汁,突然有種悲傷的錯覺。

但沒等他哀傷幾秒,吉他盯著他,突然狀似深情的看著他的臉,半晌笑道:「美女,一個人嗎?」

姜劭謙:「......」謝囉。

不久後下半場開始了,聽到這裡姜劭謙終於理解剛才許晏誠的淡然是怎麼來的--再怎麼愛吃的東西,每天照三餐吃也會膩,放到音樂來,道理也是一樣的。他們這一團初聽的時候覺得驚豔,但同樣的東西聽久了便開始膩味了。

所以他帶我們來這裡的用意是?他心中滿滿問號,轉頭不湊巧的看見吉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他開始感覺到腿痠了,稍微活動下腿,許晏誠注意到了,輕聲對他說:「忍耐一下,壓軸在後頭。」

姜劭謙半信半疑,但他的疑問很快被打消了。下半場他們演奏完最後兩首歌,全部樂手停下,鼓手笑咪咪的原地起身接過麥克風,宣佈道:「各位,今天『地平線』的表演就到這裡結束,謝謝今天來的舊雨新知們,有你們的支持,才有今天的演出。但先別急著走,人家說好酒沉甕底,讓我們一起歡迎今晚的特別嘉賓!」

全場突然一片空寂,幾秒後有清脆的掌聲在他身邊響起,姜劭謙驚訝的轉頭看,許晏誠只是給了他一個隱密的笑,多數人都一臉茫然,似乎不知道還有這個環節,但他們也樂於接受,於是掌聲零零星星的擴散到了整個區域,漸漸的,拍手聲充斥了整個空間。

此時後台走出了一隊人馬,領頭的人背著一把貝斯,穿著一身黑色皮夾克,梳了一個旁分的造型,側邊剃掉,露出一排耳釘,他的五官不笑時是刀削般凌厲,但當他接過麥克風時勾起笑,那份凌厲又轉化成帥氣逼人。

「大家好,相信大家可能對我們有點陌生,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們是野火樂隊。」

他介紹了一輪他身後的團員們,高挑的身形帶給台下一陣壓迫感,「今天是我們樂隊時隔三年第一次集結,也是最後一次。今天,在這個舞台上,我要唱一首歌,這首歌是我三年前寫的,獻給我的一位故人,為我曾經狠心的拒絕他而深深道歉。」

他撥出一個和弦,當作開始的信號,最一開始是keyboard,調成類似管風琴的音色,宛如敘事一般的前奏,接著進來的是雙聲部和聲,莊嚴肅穆的氛圍,緊接著是爵士鼓急吼吼的過門,鼓點落在二四拍的節奏上,鋼琴搭配著轉換節奏,敲著輕快的和弦。

十六個小節的前奏過去,貝斯手兼主唱對著麥克風高聲的唱,他的聲音不太特別,唱腔甚至隨處可見,但他的演繹足夠到位,姜劭謙彷彿看見一位帶著滿腔怒氣的少年,在控訴著世界,同時控訴著被框架侷限的自己,一切缺點都成了青澀少年的掩護,融合的完美無缺。電吉他在每段歌詞末尾都奏出一串即興,效果器囂張的拉出長長的尾音,主唱高聲的吼出最後一個字,隔了三度再吼一次,不甘的喉音延長了幾秒,第一段的副歌結束,隨著電吉他不疾不徐的solo,步入了一段緩慢的行板。

姜劭謙聽得投入,沒有注意到吉他迷濛得眼神慢慢得轉為清明,他直愣愣得盯著舞台上的那人,雙眼似乎有甚麼東西呼之欲出。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4 16:33 編輯

留言

@山鳥海魚 確實,這位的酒量很不錯XD 2022-5-28 11:20
長島冰茶下肚竟然沒有mase mase ((吉他深藏不露 2021-1-2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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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2 18: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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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十六個小節的行板不疾不徐的流過,如輓歌般的歌聲響起,傾訴著少年人不願與世間同流合汙的傲氣,但夢想終究被現實打碎,初出茅廬時的稜角被外面的世界殘忍的磨平圓滑,少年時的意氣風發最終被塵世間的人情世故給風化,在歲月的流逝中,一點一滴的掐滅那點叛逆的火光。

他看見好幾個人開始熱淚盈眶,每個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戴著一些枷鎖,平時刻意遺忘了或者是不願意去感受,但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刻被提起,然後尖銳的提醒著自己身上的負累。

電吉他嘆息般的獨奏,哀悼著少年曾經的夢,鼓聲排山倒海的節奏,在三十二個小節後將歌曲推上了高潮,三部合音不搭調的接在主旋律後面,如死灰復燃的熱情,仍舊在內心掙扎翻滾。

最後一次的副歌之中,主唱的男人對著麥克風爆發嘶吼,電吉他和貝斯像是瘋了,追在他的後頭瘋狂咆哮,像是臨死前奮力掙扎的困獸,怒吼嘶鳴著到生命的盡頭。

馮家朋出神地盯著台上,平靜的神情掩蓋著洶湧的情緒,他不理解這個人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用他素未謀面的樣子,唱著他從未聽過的歌,唱的這麼瀟灑和理所當然,他心中瞬間積聚怒氣,如海潮一般將他一遍一遍的來回沖刷,如此來回往復。

野火樂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烈掌聲,有些人邊哭邊笑,有些人甚至按著眼睛低頭流淚,如同遇上一生的知音或者是高大的信仰,大家都因為過於滿溢的情緒躁動,只有馮家朋一個人被拋棄在群眾的熱情之外,甚至全身發冷。

「......吉他?吉他?馮家朋?」

他轉頭,姜劭謙看著他,一臉迷惑,「你還好嗎?」

馮家朋還來不及回答,許晏誠突地問:「你們想不想去後台看看?」

姜劭謙抬起臉來,表情疑惑,「你說表演者後台?一般觀眾不能進去吧?」

許晏誠按按他的肩,「我有我的方法。吉他,一起來嗎?」

「我不用了,」馮家朋退後一步,看著那兩人自成一個世界,禮貌而疏離,「你們去就好,我在吧台等你們。」

姜劭謙看著吉他逃離般的背影,正想叫住他,卻被許晏誠猛得拉住了手,他嚇了一跳。

「幹、幹嘛?」他滿臉警戒。

許晏誠貼近他,「讓學長一個人待一下吧,你不想見見野火他們嗎?」

「......」姜劭謙看著隱沒在人潮的吉他,再看看許晏誠,幾經猶豫,還是毅然決然的跟著許晏誠走了。

演唱會剛結束正是全場人潮最混亂的時候,許晏誠怕和他走散,手握得很緊。姜劭謙在途中一直被推擠,差一點被絆倒,許晏誠於是放慢腳步,與他並肩前進。

「欸,」他猶豫著開口,「你別握這麼緊......我自己會走。」

「剛剛差點跌倒的人是誰?」許晏誠頭也不回的問。

「那是因為你走太快了又一直拉著我......」姜劭謙試圖辯解,一位肌肉壯漢從他身邊擠過差點撞到他,許晏誠一隻手扶住他的肩往他身邊帶,他們呈現一個摟肩搭背的姿勢。

「......剛剛的是意外。」姜劭謙訕訕的解釋道,許晏誠只是挑了挑眉,不說話。姜劭謙稍微掙脫他們怪異的姿勢,換他握住許晏誠的手腕,吐了一口氣,「這樣可以了吧?」

許晏誠看著他手握住的部分,微微一笑,「可以。」

…...總覺得心裡好像怪怪的。但姜劭謙也沒多想,他們來到後台,黑色的布幔撩開,裡頭是另一個空間。剛才在台上演出的的樂手主唱們都在裡頭嘻笑打鬧,聊天聊到一半,聽聞門口的動靜,數個眼神一齊朝他們掃了過來。

姜劭謙有點怵,只見許晏誠泰然自若的和他們寒暄談笑,有幾個似乎還是熟人,氣氛又開始熱絡起來。

姜劭謙在一旁愣愣的看著他們聊,一直到剛才『地平線』的主唱--那個菸嗓女人帶著曖昧的眼光看著他握著許晏誠的手,他才突然醒悟,連忙紅著臉放開手。

許晏誠在他鬆手的瞬間就察覺到了,他回過頭疑惑的問:「怎麼了?」

姜劭謙在那瞬間聚集了所有好奇的目光,支吾的說:「沒、沒什麼。」

剛剛那幕真夠讓人誤會的。他暗自心想,但許晏誠聽不見他內心的OS,沒事人般的看了幾秒,便又自己握回姜劭謙的手。

姜劭謙:「......」不是這樣的大哥。無奈的發現許晏誠並無鬆手的打算,他忍著心虛偷偷瞄著那菸嗓女人,只見她狀似無意的偏著頭,但姜劭謙並沒有漏看她嘴角的那絲笑意,於是他感覺臉更燙了。

突然有個人從他身後猛得勾住他的肩膀,他被撞得踉蹌了一下,「咦,是燕子耶~真稀奇,你怎麼會來看?」

「野火的封團演出,能不來嗎?」他不著痕跡的把那個男人的手從姜劭謙身上扒下來,許晏誠少見的面無表情,姜劭謙猜想他現在心情可能不太好,「我是來找阿萬的。他在哪裡?」

「他剛剛出去了。應該是去廁所或是去抽菸了,最後一次演出了嘛,可能太激動了。」

姜劭謙回頭,才赫然發現這個裝熟的男人正是剛才台上意氣風發的那位鼓手。剛才上舞台時上了妝,遠看比較成熟,近看才發現這不過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

身旁的鼓手發現他的目光,哈哈一笑,「你好啊,我是阿傑,你是......燕子的朋友?。」

他笑得爽朗,把他剛剛裝熟得不爽給稍微壓下了一點,「我是姜劭謙,是許,嗯,燕子的大學同學。」

他們簡單的握了下手,幾句漫不經心的寒暄,他請他們在旁邊的沙發坐下,他們等了一陣子,卻遲遲沒有等到人。

許晏誠於是起身,依舊是招牌笑容,「我明天還有課,不能留太晚,我先去找阿萬了,有機會大家再聚。」

話音一落幾個剛剛比較熟稔的都發出哀號,幾句慰留,卻都被許晏誠四兩撥千金推了回來,他們無可奈何,只好悻悻的道別他們,姜劭謙看見了那位菸嗓女人對他眨了眨眼睛,他滿臉黑線,關關難過但關關不說,只能拼命乾笑著快步離開。

他剛走到布幔前時,在他身後輕輕飄來一句:「燕子。」

「你有沒有考慮過回來?」阿傑問。

許晏誠聞言停頓一下,頭也沒回的扔了句:「......暫時沒有。」說完便走入外頭五光十色的場景裡。



馮家朋低著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毫無殺傷力的娃娃臉,圓眼睛,小鼻子,臉頰還有一點嬰兒肥,配上因為攝取過量酒精而泛紅的雙頰和紅通通的雙眼,活脫脫像是剛被人甩了的可憐青春期少年。

掬起水拍在臉上,快速的醒醒酒,想想等等先走之前跟那兩個人說一聲,抹了抹下巴上的水滴,雙手甩乾,在衣襬胡亂抹了幾下,沒注意到旁邊站了個人,從口袋抽了幾張面紙遞給他:「這個給你。」

聲音還挺好聽,人也不錯,他胡亂的道了聲謝,拿著面紙粗魯的糊了幾下,正想道謝,一抬眼卻只看到脖子,他費力的仰高脖子,看見了一張他熟悉的臉。

他靠了一聲,退後幾步震驚道,「你怎麼在這!?」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吧,你怎麼會來?你知道我在這?你知道今天我有演出才來的嗎?」

眼前這個聲音好聽,人也不錯的高挑男子正是剛剛野火的主唱。他眼角還有帶妝的痕跡,眼裡閃著期待,身上有不濃不淡的菸味,馮家朋皺起眉,「我只是因為朋友有票才來的,誰他媽會知道你在這裡表演。」

馮家朋不想跟他繼續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不再廢話就想走出去,但他身後那男人腳程更快,搶在他前面擋住他的去路,「不管你是不是為了我來的,你能來,我很高興。」

「喔,是喔。」馮家朋依舊一臉冷漠,抬腳要走,但他面前的人仍然鍥而不捨:「你等等,我有話想對你說。」

「可我不想聽。」馮家朋絲毫不動搖,但對方繼續說了下去:

「你走了之後,我一直很愧疚,也一直放心不下,我不知道該怎麼再見你一面,我只要一想到我可能連說抱歉的機會都沒有了,就很難受,」他握緊雙拳,「我這次是想著,那就最後一次了吧,最後一次我唱完這首歌之後我就要忘記這一切,我就當作甚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就這麼巧,剛剛在舞台上唱完,我就看見你了。
「一開始我還有點懷疑,想著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看你進了廁所跟上來,沒想到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他重複道。

馮家朋勉強聽完,不知道該說甚麼,最終悻悻的撇撇嘴。

「......都過了那麼久了,我也沒有記恨,你也不用太在意,就......反正就這樣了,我要回家睡覺了。」

馮家朋說完往左走,男人也跟著他往左走;他往右靠,男人也往右邊擋,到最後他終於火了。

「你到底有完沒完啊?」

馮家朋才剛吼完,許晏誠的前腳就踏了進來,他看看前方兩人對峙的場景,一頭霧水。

「阿萬?跟......吉他?」

「!?」

「......?」

兩人同時回頭,都是一臉茫然。

所以說現在是在演哪齣?後腳才進來的姜劭謙看到這場面,心想我是不是錯過了甚麼?「吉他跟......嗯,你們認識?」

「......」馮家朋此時才終於醒悟,他不可置信的問:「你認識他?那你說給你票的朋友......」

許晏誠點點頭,他咳了一聲。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也是這間livehouse的老闆,張維遠,今天演出的票就是他給的。」

張維遠的靜靜的站在一旁,他的震驚沒有持續多久,看著炸毛炸成一隻小刺蝟的馮家朋,跟滿臉問號的姜劭謙,嘴角微微彎起不輸許晏誠的招牌笑容。

「我是張維遠,可以叫我阿萬,很高興認識你們。」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19-7-16 12: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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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3 06:3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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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秘密基地

「難得你們來,這杯我請。」阿萬笑瞇瞇的說。

他們三個人坐在吧檯,看著阿萬在裡頭忙進忙出的,最終推出三杯色澤各異的調酒到他們面前。

姜劭謙接過自己那杯,整杯酒很美,橙黃色的液體,底部是沉澱的石榴糖漿製造出來的漸層,搭配上杯緣裝飾用的檸檬片,光看著便是視覺的一大享受。

喝起來也很令人驚豔,他原先以為會是像許晏誠那杯瑪格麗特一樣可怕的味道,但這次不同,調酒很順口,鳳梨汁的酸甜以及微微的龍舌蘭酒的香氣,兩種迥然不同的液體完美的交融在一起。

許晏誠看著他喝,他自己面前的那杯馬丁尼也已經消了一半;反觀吉他,他只是盯著自己面前的邁泰,一口也沒動。

「不合胃口嗎?」阿萬小心翼翼的問。

話音一落,吉他瞬間叼起吸管吸了一大口,但依舊一聲不吭。

「今天看的還開心嗎?」

姜劭謙還沒開口,許晏誠先說:「新歌?之前沒有聽過。」

「也不算,就是還沒公開過。」他說著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海尼根,細長的手指托在杯緣,十分好看。

阿萬跟許晏誠漫談了幾句,姜劭謙稍微坐直了一些,問:「為甚麼不繼續唱了呢?」

阿萬聽見他的問題愣了一下,埋頭苦喝的吉他聽見這個問題也抬起頭看著他,只見他淡淡的回:「因為沒意思。」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目標了,」他聳聳肩,「唱歌組團又不能當飯吃,尤其在這種環境下,遲早會餓死。趁熱情還沒消磨完,把大家再集結起來,也算是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他像是說著別人的事一樣漫不經心,瞬間一陣難堪的寂靜。

「那你自己呢?你的情懷到哪去了?」

吉他尖銳的問題把阿萬刺的怔愣了一下,他笑了一下:「哪有甚麼情懷不情懷的,現在到哪裡去找那麼崇高的理想,不過就是寫一些濫竽充數的東西,打一下廣告行銷,弄一點標新立異的東西,不小心紅了最好,現在誰要去搞好音樂......吃力不討好。」

誰都知道他說的不是真心話,要不然他不會露出那麼落寞的神情。吉他的表情是看似心如止水但實際上窩著一肚子火,阿萬則是極力維持著雲淡風輕的表象,但他不安躁動的指尖洩漏了他真實情緒。

真是不誠實的兩個人。他想。

在一旁靜靜喝著飲料的許晏誠突然打破沉默,「既然不想做樂團了,要不要試試幫我們出點主意?」

阿萬抬頭驚訝的看著他,笑問:「出主意?你在寫歌?真難得,寫給誰?」

許晏誠轉向姜劭謙,阿萬調笑的目光落到姜劭謙身上,笑得更深了,「哦,是這樣啊。」

姜劭謙:「?」

他連忙解釋,「是這樣的,因為我跟許......咳,燕子共同修的一堂課需要創作歌曲,在舞台上表演,他負責寫曲,吉他負責吉他,我負責唱。」

「哦......」阿萬審視的目光掃過他,在他們倆個人身上停留一輪之後,看向吉他。吉他根本沒有要加入他們對話的意思,姜劭謙一看,果然他杯裡的酒已經空了。

「你負責吉他?」阿萬問。

他其實只是單純詢問,不帶任何惡意的那種,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踩到吉他的點,他瞬間跳起來朝著他吼:「怎樣?我來弄吉他不行、嗝,嗎?」

看來已經茫掉了。姜劭謙和許晏誠連忙把他拉下來坐好,剛剛他那聲大吼引來了許多人回頭,但他情緒似乎還沒有消退的趨勢,「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你誰啊你?只會在那邊、嗝,囉哩巴唆的......」

這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姜劭謙偷偷覷著阿萬的臉色,看不出甚麼變化,似乎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他鬆了口氣。

「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歡迎有空再來玩,我們這裡隨時歡迎你們。」

姜劭謙艱難的把吉他扛在肩上,阿萬對著許晏誠道:「改天把譜發過來吧。很久沒看到你寫的東西了。」

許晏誠聞言眉毛一挑,「光看不做事可是不行的。」

阿萬一愣,隨後哈哈一笑,「真是小氣,知道了,我會派上用場的。」

他們跟阿萬道別,推開門出去,倆個大男生,拖著一位爛醉如泥的高中生......體型的男生,還是綽綽有餘的。他們把吉他運回宿舍後,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半,路上黑壓壓的一片沒什麼人,凌晨的夜風微涼,吹的他後知後覺的醉意上湧,他正在頭痛該怎麼回家,許晏誠拉住了他。

「......你又想幹嘛?」姜劭謙警戒的盯著他。

「這個時間正好,我們去夜遊吧。」許晏誠說。

他真的只是『說』而已,因為他根本沒有要徵求他的意見的意思。他抓著他到了宿舍後門,隨便的挑了一台沒上鎖的腳踏車,跨上去,抬頭示意姜劭謙坐上來。

「......」姜劭謙看著腳踏車後面那塊看著就屁股疼的置物架,表達沉默的抗議。

許晏誠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只好再選了一台後座空間比較大的自行車,一看就是特別為把妹而設計的,姜劭謙看著那塊特別鋪整好的坐墊,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罪惡感,但他現在也別無選擇。

…...對不起了大哥,我們天亮之前就會還回來的,應該吧。

他硬著頭皮坐上去,他被酒精薰熟的腦袋已經無暇思考自己到底在幹甚麼了,他環著許晏誠的腰,側臉貼在他的背上,冷風刮蹭著他的皮膚,他迷濛的眼鏡微睜,看著一路上人煙越來越稀少,腦子裡突然閃過什麼深山棄屍啊、情殺分屍啊......種種亂七八糟的情節。

還真的是社會新聞看多了。他環著許晏誠腰際的手鬆了些,許晏誠把他的手重又抓回來,說了一句:抓緊了。

說完便開始提高速度,姜劭謙嚇的酒醒了一半,他勉強睜開眼,看見前方的山坡路道阻且長,瞬間傻了。

「許晏誠......你、你不是要直接這樣上去吧?」

你別忘記後座還有個人啊!這種坡度如果騎到一半不小心摔下來,真的是不死也半殘。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他丟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便一提速,衝上山坡,姜劭謙在後頭顛頗了一陣子,幾乎崩潰,但他很快地就發現好戲還在後頭,在山坡路後頭是一個險降坡,他來不及阻止許晏誠了,只好把自己整個人像無尾熊一樣牢牢掛在他背上。

一陣失重,極大的加速度以及搖晃把在後座的他折磨得死去活來,才五分鐘不到的路程,他覺得像是一輩子。

「到了。」許晏誠終於說。

姜劭謙雙腳踏上地面的時候都還是暈的,他腦子裡只有兩個想法:想吐,以及許晏誠必須死。

於是他下一秒就吐了,他找了一小塊草叢,哇啦一聲把今晚吃的喝的都貢獻給大地。

許晏誠在一旁遞給他面紙跟水,幾句關心備至的慰問,姜劭謙頭暈的站不穩,許晏誠扶住他,也不嫌髒幾下把他的嘴邊的嘔吐物給擦乾淨,扶他到一旁的空地坐下,把已經開封的礦泉水遞給他。

姜劭謙漱了幾下口,終於感覺好一些,也有力氣罵人了:「你到底在幹嘛?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你看。」

姜劭謙一怔,不自覺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在他們腳下,整個城市的夜景鋪展開來,像是失足跌落凡間的繁星點點,散落一地,高速公路連接著萬盞燈火,串連成眩目的流光溢彩,點綴著深夜,夜晚的城市向他們展示著她神秘而穠艷的美。

「很美吧,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許晏誠說。

「嗯。」姜劭謙呆呆的應了一聲,他被眼前的美景給震懾的說不出話來。

看完城市夜景,抬起頭,上頭是一片璀璨星空,缺少了城市的光害,星點變得很明亮,許晏誠在他身旁一一細數著星座。

姜劭謙聽他如數家珍聽得入迷,不自覺的轉頭看他,星光在他的側臉勾勒出迷惑人心的輪廓,他的心跳掉了一拍,突然心中有一段旋律,自然而然的滑了出來。

他毫不思考的哼了出來,許晏誠停下他的滔滔不絕,定定的看著他,姜劭謙還沒意識過來,他繼續哼哼唱唱,偶爾還夾雜幾聲傻笑,他明顯是酒精上頭了,但也因為如此,他才能毫不害臊的把心中的旋律給哼出來。

許晏誠耐心的聽他哼到一個段落,問:「這是甚麼歌?」

姜劭謙嘿然一笑,炫耀道:「我剛剛想的,怎麼樣,不錯吧?」

他一說完,便往後倒下來,嘴裡喃喃著『我是天才天才是我~』一陣子,拍了拍許晏誠的肩:「欸,喂。」

「怎麼?」

「他們為甚麼叫你燕子?你喜歡鳥嗎?」

許晏誠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嗯,這個嘛,我的名字裡不是有個『晏』嗎?他們覺得那樣叫起來很順就叫了。」

姜劭謙歪著頭看他,似乎在思考他話語的真實性,但他最後也是哦了一聲,就躺平在草地上開始嘿嘿的笑,笑容有點不甚雅觀。

許晏誠:「......」

姜劭謙:「你不躺下來嗎?」

許晏誠於是也跟著躺了下來。他們頭上是明朗的斑斑星點,腳下是璀璨的萬家燈火,他們就這樣靜靜欣賞,一時無言。

「你帶我來你的秘密基地,這樣可以嗎?」

許晏誠低低的笑了,笑聲在寂靜的深夜裡特別清晰。

「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知道的話,倒也沒差。我偶而寫不出東西的時候就會來這裡,在這裡很容易有音符跑出來,所以我特別喜歡這裡。」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寫歌的?」

許晏誠停頓了一下,說:「真正開始寫,是在高中的時候吧,之前都只空有想法,沒有實現過。」

姜劭謙想起了他那一疊厚厚的琴譜,很難想像那個驚人的厚度是短短高中三年累積起來的。

「是甚麼讓你真正開始想寫歌?」

許晏誠回過頭看著他,姜劭謙臉上有酒醉之後的酡紅,眼神也迷迷濛濛,說出來的話完全都是直覺思考絲毫不經大腦,跟平時的他十分不同。

但許晏誠卻對這樣的他更加熟悉一些。

「大概只是......一些巧合吧,某天突然醒覺,想要留下一點甚麼。」他諱莫如深的輕描淡寫。

姜劭謙聽不太懂他話裡隱晦的意義,夜風涼涼的拂過他的髮梢眉眼,恰到好處的降低酒醉的燥熱感,他舒服的枕著草地,細小的草根扎著他的皮膚帶來細微的刺癢,但他已經無暇去管,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記憶到最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點,還有許晏誠莫可奈何的淺笑,最終他終於抵擋不了睏意,眼前一暗,墜入黑甜的夢境。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4: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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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4 23: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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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疑問

姜劭謙一睜開眼,原以為看見的會是自己家天花板上的污漬,卻看見了一整片光潔無瑕。

他呆了兩秒,眨眨眼,剛睡醒意識還沒有完全回籠,往左邊一看,看見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盯著他看,那人看見他醒了,對他微微一笑,對於他整個人彈起來退到床頭櫃的舉止視若無睹。

「What the f......!說好的不再嚇人呢!?」姜劭謙顫抖地控訴。

「你現在沒在吃飯啊。」許晏誠從容的回。

人在驚怒交雜之餘總是會有自己一套的排解模式,對於姜劭謙來說就是在心裡問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但他轉念一想現在是在別人地盤上,只好強迫自己住腦。

許晏誠看著他變幻不定的小表情,臉上一派平靜,但微微抽動的嘴角暗示了他心裡的狂風驟雨,他心裡偷笑,不敢表現出來:「我家還有多的牙刷,等等你可以洗個澡,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穿我的,我剛剛出去買了早餐,等等出來一起吃吧。」

姜劭謙默默接過牙刷,腦子還是亂七八糟的,他慢吞吞的起身進浴室,刷牙洗臉附帶還洗了個澡,他一邊洗一邊端詳環境,浴室很乾淨,基本的牙刷毛巾到沐浴乳洗髮乳都有,唯獨少了點人味,不像浴室,像是某間飯店的盥洗室。

他洗完澡走出來,笨手笨腳的套上許晏誠給他的衣服,是一件灰色的大學T,上頭有幾個大大的英文字母,大概是某個牌子吧,他也沒多想,衣褲有點略大,但也不至於拖地,他就把袖子往胳膊上捲了捲,甩甩手出去吃早餐了。

外頭是客廳,和浴室一樣,該有的都有,但更多的就沒有了。簡潔的沙發茶几,和一台小電視,上頭還蒙了一層灰塵,似乎很久沒開過,餐桌是唯一比較有存在感的,上頭有個果盤,旁邊放著許晏誠剛買回來的早餐,他把食物從塑膠袋裡拿出來,掀開飲料封膜,他把一杯還冒著熱氣的米漿和燒餅油條遞給他,姜劭謙微微一怔。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熱米漿配燒餅油條?」

「我說猜的你信嗎?」

「那你別念大學了,改行當算命師吧。」姜劭謙咬了一口早餐,炸得酥脆的油條搭上香噴噴的燒餅,他輕啜一口米漿,食物的香氣喚醒了他昏沉的腦袋。

算命師好整以暇地坐在對面享用著他的早餐,他的吃相很優雅,不疾不徐的,他注意到姜劭謙的目光,問:「看我吃早餐很好玩嗎?」

姜劭謙回:「還行吧。我們昨天怎麼回來的?」

「你猜呀。」

許晏誠笑得深不可測。姜劭謙直接毫不掩飾的翻了一個白眼。

他的記憶最終停留在山上的美麗夜景跟滿天星辰,之後的記憶像被格式化一樣一點不剩。

許晏誠擦擦嘴,最終公布答案:「我把你扛下山,然後叫計程車。」

姜劭謙睜圓了眼,「扛下山?」

「那、」他嚥了口口水,「那台腳踏車呢?」

「......」許晏誠停格了一秒,低下頭,「對哦,我忘了。」

姜劭謙:「......」真是好棒棒啊大哥。

許晏誠給他現場示範了甚麼叫強大的心理素質,他懺悔的時間只有一秒,隨便丟了句等等再還回去吧,隨意的像是在講一台youbike,下一秒便神色自若的繼續吃早餐。

姜劭謙跟自己糾結老半天,最後還是敵不過食物的香氣,吃飯皇帝大,有什麼事等吃飽再說。

解決早飯,許晏誠在廚房裡煮咖啡,咖啡的香氣縈繞整間屋子,窗外金黃色的陽光灑在沙發上,姜劭謙悄悄移過去,邊曬著陽光邊瞇起眼享受難得的悠閒。

許晏誠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景象,姜劭謙蜷著身體縮在沙發一角,陽光在他側臉的輪廓上鍍了一層金邊,他深棕色的頭髮被曬成暖洋洋的焦糖色,雙眼朦朧,聽到腳步聲緩緩的回頭,與許晏誠對上了眼。

心一瞬間像過了電,麻酥酥的,電流的餘韻在他的心臟裡來回衝撞找不到出口,心跳驟然加快,許晏誠瞬間有點愣,還來不及別開眼,只見姜劭謙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青澀柔韌的身體曲線像是隻伸懶腰的貓,不經意的恣意展現自己美麗的皮毛與身段。

姜劭謙看著許晏誠托著兩杯咖啡呆在原地,開口:「你不過來坐嗎?」

許晏誠喔了一聲,把熱騰騰的咖啡遞給他,姜劭謙喝了一口,多乳拿鐵,甜度適中,他探頭看了看許晏誠手裡的沒味沒素的黑咖啡,這個人把他的喜好都給摸了個遍,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擲筊嗎?

他亂七八糟的想著,撈出手機,擺弄了幾下,才發現已經沒電自動關機。

「你們家有沒有充電器?」他問。

「你等一下。」許晏誠起身進了房間,沒多久拿出一個給他。

「你早上有課嗎?」他邊把手機接上電源邊問。

「沒有,你呢?」許晏誠喝了一口咖啡。

「我早上有一堂課。」他說。。

許晏誠停下來看了他幾秒,笑說:「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是什麼好課對嗎?」

姜劭謙斜斜睨了他一眼,「你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你該不會真的是算命師轉世吧?」

算命師轉世的青年聳聳肩,沒打算接話。

姜劭謙的手機總算亮起了綠色的亮光,他開了機,螢幕一亮,叮咚跳出一則訊息,發送人是楊佳琦。

『我是來叫你起床的同學,老師說第二節要點名喔~啾咪』

還順手發了個萌萌的小女生邊灑花轉圈圈邊喊『加油~』的貼圖,姜劭謙瞪大眼,看了眼時間,10:05分,離下一節課開始只剩15分鐘。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用三秒的時間做好心理建設,然後露出了一個他自認最和善的表情,面容慈祥的拍了拍許晏誠的肩。

「嘿......朋友,」他語調和緩的問:「你騎車嗎?」

如果昨天有人告訴姜劭謙,他今晚坐完許晏誠的過山車之後,明天會自己要求他飆車,他絕對會把這個人給暴打一頓然後一腳給踹進太平洋裡。

但計畫總是跟不上變化,就如同他現在人正坐在許晏誠的機車後座上,看他在車陣間靈活的穿梭,一路呼嘯而過,而自己只能像個風中凌亂的無尾熊一樣緊緊抱住他的腰,承受身旁自小客車駕駛的怨念,他只能深深的嘆息。

許晏誠聽到他的嘆息,偏頭問:「怎麼?我騎太快了嗎?」

他連忙打哈哈:「還好還好,沒事。」

對方耿直的點點頭:「那就好。我等等會再加快,你再抓緊一點。」

姜劭謙:「......」謝囉。

許晏誠一路狂飆,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測速照相拍到,從他家到校門口居然只花了十二分鐘,剩下了完全可以使他安全上壘的三分鐘。他幾乎和教授同時進教室門,教授似乎若有似無的朝這裡瞥了一眼,拿起名單開始點名。

他在人群中尋尋覓覓終於找到楊佳琦,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她還默默地對他比了個讚。

「你這次Safe了,在你進來之前,已經有很多迷途羔羊們在下課的時候進來,一直到剛剛教室都還是空的。」

他聽了稍微安慰了點,老師開始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個男生從後門偷偷地溜了進來。

他左看右看,與姜劭謙剛好對上了眼,姜劭謙連忙讓出身旁的空位,他滿懷感激的坐過來,呼了一口氣。

楊佳琦跟他寒暄:「你今天居然遲到?太難得了吧?」

男生哀嚎了一聲,道:「有什麼辦法?我早上原本要騎腳踏車過來,結果發現車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我都快抓狂了!」

姜劭謙聞言背一抖,問:「腳踏車?」

「對啊,我都固定放宿舍那裡的。」

他說:「我昨天才載我女朋友回家,今天早上就不見了,我明明有騎回宿舍的,也不知道怎麼不見的,可能是被偷了,我等等下課回去請舍監幫我調個監視器看看......」

這時姜劭謙突然站起身,把他們嚇了一跳。

楊佳琦愣愣的問:「你怎麼啦?」

「我、我肚子不舒服,我去個廁所。」

那男生和楊佳琦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姜劭謙走出教室後馬上打給許晏誠:「你在哪?」

對面傳來疑問:「我正準備要回去,怎麼了?」

「你你你等等等一下!!!」姜劭謙抓緊樓梯扶手,深呼吸一口,道:「我剛剛遇見我同學,他說他昨晚載他女朋友回去之後腳踏車就被偷了,他等等下課要回宿舍去調監視器......」

「我懷疑......那台腳踏車,就是昨天我們幹走的那台......」

話筒那邊沉默了幾秒。

「我在校門口,過來吧。」

姜劭謙衝到校門口,看見許晏誠的身影,連忙接過安全帽坐了上去。

「抓緊了。」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姜劭謙心想。

許晏誠把他圈著他腰的雙手拉緊了點,油門一催就衝出去了。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騎上昨天的山頭,看到那台腳踏車孤零零的歪在樹下,似乎為了他們昨晚獨自離去而怨懟。他也沒時間跟它抱歉,騎上腳踏車,跟在許晏誠的車後,一路衝下山坡。

好在是下坡,加上男生宿舍和這裡的距離還算近,所以勉勉強強在下課前兩分鐘抵達男宿門口。許晏誠摘下安全門下車,自覺的接手腳踏車,笑瞇瞇的跟舍監打了個招呼,說是自己昨晚騎錯車了,今天還回來,讓舍監幫他告訴腳踏車的主人,這才結束這場鬧劇。

好在有驚無險。他和許晏誠離開宿舍,回程走進超商買了瓶氣泡水,意外的遇見楊佳琦。

「你剛剛上好久哦,你肚子現在還好嗎?」她問候道。

姜劭謙盡量忽略許晏誠饒富興味的目光,「嗯......現在沒事了,哈哈哈。」

「真的沒事了嗎?你剛剛走的很急耶......」

許晏誠在一旁看戲不嫌事大,轉頭看向他,問:「你剛剛肚子不舒服嗎?怎麼不告訴我呢?」

姜劭謙:「......」揍你哦。

楊佳琦看著他們密切的眼神交流,識相的沒有打擾,但她注意到姜劭謙身上的衣服,上頭有陌生的縮寫,忍不住問:「咦,這件不是我們學校出的吧?這是哪間學校的大學T?」

他低頭看了看,哦了一聲,正要解釋,卻被許晏誠打斷:「是C大出的,這件是我的。」

他贈送一個閃亮的微笑,曖昧的摟了摟他的肩:「他昨晚住我家。」

姜劭謙:「????」

楊佳琦:「!!」

楊佳琦似乎被震驚到了,風中凌亂了一陣子,最終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姜劭謙回過神想解釋,她露出一個『沒關係不用解釋我懂我懂』的笑,呵呵呵的擺擺手離開了。

姜劭謙:「......」

正所謂幹在心裡口難開。

他轉頭怒視罪魁禍首,而對方只給他一個熟悉而討厭的微笑。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4: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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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你的文章,期待您新的創作 2019-9-26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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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6 01: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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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新成員

「沒有呢。」姜劭謙說。

「真的沒有呢。」許晏誠搖搖頭。

剛剛才踏進教室門口的吉他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

許晏誠攤開譜面,他把五線譜簡化成簡譜,歌詞譜了一半,吉他翻來覆去看過,依舊沒有get到他們的點。

「譜......譜怎麼了嗎?」

姜劭謙又嘆了口氣。

許晏誠替他回答:「我們沒有bass跟鼓手。」

「不能直接編進去嗎?直接用電腦寫進去。」他問。

「這樣表演時就會很空洞,」姜劭謙揉了揉額角,雙腳向前舒展開來,「我們還是希望成員編制可以完整一些。」

「能和其他組借嗎?」吉他問,許晏誠搖搖頭,道:「其他組自己也缺鼓手,借不來的。」

「那......我去問問我吉他社的朋友?」吉他說。

「麻煩你了。」許晏誠點點頭,他們一起看歌詞,姜劭謙看著許晏誠骨節修長的手,指法俐落的一邊敲著桌面,一邊講著節拍。

他們試著合了一次,結果當然是極差的,初次磨合還需要一些時間,況且最重要的鼓手不在,節拍走的亂七八糟,也因為只是隨便借用了某間社團教室,中午空檔一過,下一批借了教室的人就來了,他們只好收收東西出去,各自解散。

「你今天沒課?」姜劭謙問。

「早上有,下午沒有。你呢?」

姜劭謙掏出手機懶懶的滑開鎖屏,打開課表啊了一聲,「下午兩點的課。」

「你們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他問。

姜劭謙隨便跟他說了幾個地點,都是附近學生常去的餐廳,許晏誠邊聽邊點頭,他們一起下樓,到了門口,他發現許晏誠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煞有介事的對他說:「這邊你熟,還是你來帶路吧。」

「......啥?」

「有朋自遠方來,不是應該好好招待一下嗎?」

他說的理所當然,姜劭謙下意識蛤了一聲,只見許晏誠的表情瞬間灰暗下來,幾乎能看見他頭頂上的狗耳朵耷拉下來,罪惡感瞬間淹沒了他,他是最見不得別人可憐兮兮的樣子了,哪怕是裝得也一樣,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他最終還是屈服了,帶著許晏誠走進巷子裡到一家牛肉麵攤,熟練的拉開座位坐下。

許晏誠問:「是......這間嗎?」

姜劭謙誤解了他的意思,懶懶地道:「抱歉啊,窮學生,請不起滿漢全席。」

他以為許晏誠會感覺委屈,但看他的表情卻是難掩興奮,好奇的四處張望了一下,問道:「這家你常來嗎?」

「......偶爾吧,離學校有點遠,只有想到才過來。」

姜劭謙招招手,叫老闆過來點餐,「兩碗大碗牛肉麵,一盤嘴邊肉,再來盤燙青菜,切個小菜......嗯,你吃辣嗎?好,那兩碗都小辣,先這樣。」

看這熟練的架式絕對不是偶爾來。許晏誠看他行雲流水的點完餐,開始觀察起這個小小的麵舖。店內還算整潔,當然是比不上有店舖的,但還在一個可接受的範圍內,老闆一直都很忙碌,中午時間陸陸續續有人過來買午餐,身旁的少女應該是他女兒,動作俐落的忙著招呼跟收錢。

麵很快就送上來了。熱騰騰的兩碗,香氣蒸騰,翠綠的蔥花點綴在濃郁的湯汁上,讓人很有胃口。

姜劭謙掰開筷子,說了一句開吃之後,便大口吃起來了。許晏誠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湯,偷偷瞄著姜劭謙的吃相,他吃飯時很專心,不太會交談,徹底實踐食不語的教誨,對面的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疑惑的眼神看過來:「怎麼了,不合胃口嗎?」

許晏誠低頭淺淺笑了一聲,「不會,很好吃。」

「是吧?」姜劭謙和他交流感想,「學校附近的東西其實又貴又難吃,我常常找不到東西吃的時候就來這裡,湯好喝,肉也給的多,用料很實在。」

他把筷子移到嘴邊肉上,夾起來蘸了調料放進許晏誠的碗裡,也幫自己弄了一片,「這家的肉很嫩,配薑絲九層塔和辣醬一起吃才對味。」

許晏誠笑著看著他講起食物來滔滔不絕的模樣,對方難得的熱絡,他不想打斷他。一頓飯吃的非常愉悅,他們幾乎吃空了桌上所有東西,非常滿足。

他們離開的時間還早,離上課還有一些時間,他讓姜劭謙帶他四處轉轉,旁邊的夜市白天還沒有人潮,但是巷子裡卻有一些小店已經早早開始營業,他帶他去逛有特色的店家,玩夾娃娃機,看巷口裡的貓。

他好像進入了他的生活,走他每天走的路,看他每天看的風景,彷彿在這些細碎的日常中能看見他的身影。

-

他們最後並沒有找到鼓手和貝斯手,這兩個都是極度搶手的稀缺,都已經學期中了,還閒著的樂手不是在準備之後的聆韻獎,就是早就被預定了,一時之間各組一片兵荒馬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只好臨時找了個鼓手,只學過幾次的那種,有點濫竽充數,但實在是沒辦法了,拍點是有了,但沒有低音部的bass,整體音色聽起來很浮,他們不得不停下來。

休息的時候他去樓下販賣機買了罐飲料,正要彎下身拿的時候,有個人比他先動了手,默默的把飲料遞給他,他根本不需要抬頭便知道是誰。

「你也來買飲料?」

許晏誠沒接話,只是看著他,眼神堅定:「別擔心,會沒問題的。」

他不禁苦笑,這個人,真的把自己從頭到腳都給摸了個底朝天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從一開始見面都時候就是這樣,盲目地相信他,甚至說出自信到有點傻的發言,沒有絲毫把握的事情卻說的這麼滿,但他分明不是這樣的人。

但是......
他這種盲目的自信,竟真的神奇地減輕了自己的擔憂。

「小事啦,又沒怎樣,我只是有點......氣自己而已。應該多會一個樂器,至少貢獻一點。」

「阿謙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他說。

姜劭謙愣了一下,許晏誠把冰綠茶貼上他後頸,他被凍地打了個哆嗦,轉頭看他,他依舊是那樣輕淺地笑。

「別想太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說。



一整天的課,回到家時,父母都已經睡下了,只留給他一盞廚房的燈。

他洗好澡,披著毛巾來到廚房打開冰箱,給自己倒了點牛奶,端回去房間慢慢喝,他滑開手機,點開臉書,開始漫無目的的瀏覽。

走馬看花般的看過許多,各種講座活動的資訊在他腦中進進出出,他沒興趣,又點開IG,囫圇吞棗的看完限時動態,打了個呵欠,突然注意到了右上角的紅色圈圈,點進去,是請求追蹤的訊息。

他看著陌生的帳號,陌生的頭貼,點了進去發現是私人帳號,在沒追蹤他之前都無法看見動態。

略微猶豫了一下,他最終還是按了確認,過沒多久就發現對方傳來訊息:

『睡了嗎?』

他有點啼笑皆非,大哥你哪位?未免也太會裝熟了吧?

『呃,請問你是?』

『我們今天還一起吃中餐呢,這麼快就忘記了?』

他看著這條訊息發了一會兒呆,看看對方頭貼,一張似是而非的風景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假帳號,他啼笑皆非。

『怎麼不放頭貼?這樣鬼才知道你是哪位。』

『嗯,不要有太多人知道比較好。』對方迅速的回。

也對,人多也是個麻煩。姜劭謙默默認同。

『怎麼突然想到要加我?』

『呵呵,沒什麼,滑一滑手機,突然想到我沒有你的IG,剛好你的帳號跟臉書綁在一起了,一下子就找到了。』

他彷彿能聽見對方的低低的輕笑,突然覺得心尖上癢癢的,他不自覺地往胸口抓了抓。

『你在家嗎?』

『嗯,在寫曲子。我想用你的曲子,你介意嗎?』

他打字的手一頓,眼神複雜的看著這段話良久,才問道:『......什麼曲子?』

『那天你在山頭上即興創作唱給我聽的,你大概沒印象了。』

他竭盡全力在腦中搜索那天的畫面,雖然片段很零碎,但他對唱歌這回事好像有點印象。

但自己究竟是唱了些甚麼......?

他想了老半天也想不起來,最後索性放棄,答答的打字:『隨便你吧,反正我也想不起來了。』想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記得成品給我看。』

『好。』

對方簡短的回答,姜劭謙盯著這個好字看了很久,最後關了手機,拉起棉被翻身上床,一夜無夢。



馮家朋依舊揹著一把跟他身形毫不相符的吉他,走進教室,許晏誠和姜劭謙早已在裡面,環顧四周,除了他們三個,並沒有鼓手的影子。

「今天......還練嗎?」他愣愣的問。

「當然,只是在之前我想跟你們討論一件事。關於鼓手跟貝斯手的部分,我找到人了。」許晏誠說著,吉他滿臉驚喜,興奮的問:「你找到人了?演出當天時間他們能配合嗎?」

看許晏誠點點頭,姜劭謙也不住問:「是我們學校的嗎?他們等等會過來嗎?」

「貝斯手已經到了,鼓手再等等也會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

他才說完,教室的門被推開了,門外走進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身穿黑色帽T,頭戴黑色鴨舌帽,頭髮的側邊剃掉,帽子底下是熟悉又陌生的俊挺五官,手上很不搭嘎的握著一個還在冒著熱氣的保溫杯,愣愣的看著教室裡全部人一起望向他的陣仗。

「呃......嗨?」

姜劭謙僵硬的扯出一個笑,轉頭看見吉他瞬間黑如鍋底的表情,瞬間有種想回家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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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8 06: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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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熟面孔

看見他推門進來,許晏誠輕嘆一口氣,「......我不是跟你說先別進來嗎?」

來人訕訕的走進教室,彎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保溫瓶蓋:「我只是進來拿瓶蓋。」

許晏誠:「......」

一陣尷尬的沉默。

最終是吉他出言打破沉默,但當他問完大夥兒又瞬間安靜如雞:「你要來當我們的貝斯手?」

沒人敢回答這個問題,但總有不怕死的。

「是啊。」阿萬一臉坦蕩蕩。

吉他面無表情,什麼都沒說只是哦了一聲,問:「那你有帶樂器嗎?」

阿萬指指躺在椅子上的貝斯,一陣詭異的默契之下,大夥兒都動了起來,拿樂器的拿樂器,調音的調音,架麥的架麥,一切各就各位。

正當吉他正準備下第一個音的時候,門又被打開了,門縫裡探出一顆頭,張望了一下,看見一臉愕然的姜劭謙和滿臉淡定的許晏誠,啊哈了一聲,迅速的鑽了進來。

許晏誠看著他兩手空空,淡淡的問:「你的裝備呢?」

「你不是想讓我把整套鼓搬過來吧!?」

對方一臉並無不可:「不行嗎?」

他一時語塞。

姜劭謙不可置信:「阿傑?」

來人正是阿傑,雖然他只在那天在livehouse有過一面之緣,但當時的表演實在太印象深刻,在最初的震驚過了之後他還是認出來了。

「欸,小的在。」顯然對方也記得他,笑嘻嘻的回,「抱歉打擾大家雅興,但先別急著罵我,我雖然沒帶鼓,但是我帶了別的。」

他說著說著從包裡拿出一台ipad,打開app,一套完整的drum set在螢幕上跑出來,他接了音源線,試著弄了幾下,雖然畫面看起來很搞笑,倒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許晏誠見狀嘆了口氣,莫可奈何的道:「沒辦法了,先走一次試試看吧。」

阿傑手上沒鼓棒,拍手拍了四拍,前奏頭兩個八拍是電吉他的悶音獨奏,貝斯手掐準了時機進來,壓在電吉他的後面,低沉靈活的撥弦幫曲子鋪了低音的底,keyboard下一個八拍也進來了,電吉他順勢收了一點,大鼓兩下正式進入主歌。

主唱的聲音加進來,姜劭謙的唱腔自然,沒有做作的咬字和口氣,聲線略微低沉,沒有百經歷練的滄桑,而是少年人初試啼聲的迷惘徬徨。

阿傑聽見了他的歌聲,看向許晏誠,他面不改色的敲著和弦,察覺到了阿傑的目光,抬眼回望,卻甚麼都沒說。

姜劭謙無知無覺的繼續他的演唱,自他高中畢業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好好的唱歌了,每次當他想要認真唱些甚麼的時候,總是會想起某一群人,和某雙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一直到上了大學他才慢慢的釋懷,之前幾次的練習到一半便會因為節奏或者是其他的問題中斷,但這次並沒有,不僅如此,有了貝斯跟鼓手的加入,整首歌到今天才真正顯露出他的全貌,他感覺自己被節奏托著,以往的那些顧慮和枷鎖全都消失了,他從未如此輕鬆自在。

vocal唱完最後一段歌詞,緊接著是電吉他的solo,吉他和貝斯的配合簡直無話可說,像是多年搭檔一般的契合,到後來反而是阿傑有點手忙腳亂,雙手在平板上拼命的狂點一氣,最終還是完美的劃下了句點。

剛演出完的餘韻還在體內流竄,他的臉頰發燙,心跳如擂鼓一般,慢慢轉頭,怔怔的看著表演完後每一個人的神情,淋漓盡至的表演之後,沒有人再用凍得讓人心寒的眼神望著他,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在音樂中馳騁完饜足的微笑,恣意的與身旁的夥伴閒聊著。

「你在想甚麼?」

許晏誠走到他身邊,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許晏誠看著他呆愣的表情,沒忍住在他蓬鬆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姜劭謙意外的乖巧,讓他不禁想到自己小時候在可愛動物區裡摸過的小綿羊,毛茸茸的,剛出了汗的腦袋熱乎乎的,讓他心中的某一塊地方柔軟的能滴出水來。

「我覺得......很棒。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很棒。謝謝你讓他們來幫忙。」

許晏誠笑笑,沒說甚麼。

「欸,你的聲音很好聽耶,要不要考慮來我們酒吧駐唱?」阿傑悄悄趁他們談話的空閒鑽了進來,姜劭謙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哈哈謝謝,不過我沒那麼厲害......」

「是真的很棒。」許晏誠回頭看著他,姜劭謙只是象徵性的乾笑幾聲,連忙轉移話題:「慢歌的部分有頭緒了嗎?」

「嗯。」許晏誠頷首,「旋律用你的,剩下和弦跟配器。和弦的部分我有一些想法,你想聽聽看嗎?」

「好啊。」他當然不會說不。但一旁的阿傑張了張嘴,正想阻止,卻慢了一步,許晏誠第一個音已經敲下去了。

姜劭謙沒有發現一旁的阿傑一臉一言難盡,他的目光停留在許晏誠敲擊琴鍵的手指上,他的指節修長,指甲邊緣修得圓潤,雙手靈巧得在黑白琴鍵上游移,他沉浸在前奏的flow裡,旋律緩慢得進入主歌,一直到他聽見許晏誠完全走調的第一句。

姜劭謙:「???」

阿傑:......簡直悔不當初。

他艱難地聽了一半,到間奏時他忍不住打斷:「呃......你要不要試試用鋼琴彈純旋律?」

許晏誠毫無所覺的點點頭,撇除歌聲,他的琴聲還是很優美的,彈過一輪後,姜劭謙終於聽懂了主旋律的進行。

「我覺得可以用鋼琴當底,弦樂器輔助。」他給出意見,許晏誠問:「你有認識的人會弦樂器嗎?」

他搖搖頭,正想否定時,吉他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他身後,甫一轉頭看見面無表情的一張臉時他被嚇了一大跳,吉他默默開口:「我會小提琴跟大提琴,你想要哪一種?」

「......大提琴?」他給出答案之後忐忑的回望了一眼。

許晏誠認可頷首,「如果確定弦樂的配置的話,那我回去再加大提琴的聲部進去。」

阿傑也加入話題:「那鼓你們要留嗎?」

姜劭謙還拿不定主意,他們討論了一陣子,決定鼓的問題先暫且擱置。他們又再多練了一遍,才各自解散。

教室裡只剩下他跟許晏誠兩個人,氣氛有點沉默,他把麥架跟亂七八糟的線都捲起來收好,許晏誠還在鋼琴前。

他瞄了一眼,他似乎在試驗和弦進行,表情是少有的嚴肅。

姜劭謙默默站在一旁,許晏誠猝不及防地問:「其實你那天唱得我有一段忘記了,所以副歌後半部是我自己拚湊上去的,你覺得OK嗎?」

姜劭謙有點猶豫,其實他剛剛就覺得有一個段落不太合諧,只是沒來得及提出來。

許晏誠再給他彈了一次,他品著旋律,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明明自己完全不記得有唱過這樣的一段旋律,但當曲調被他哼出來的時候,在心底某處卻清楚地知道,這的確是自己的歌。

「你能不能想起你那天唱了什麼?」

姜劭謙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啊,那天都喝成那樣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說不定你回憶一下那天的場景,就想起來了。」

若是平時的他,肯定會一口回絕這個有點蠢的提案。

興許他說話特別有說服力吧,他真的乖乖閉上眼睛,清空腦袋,回想起當時的星空,許晏誠溫柔的聲線敘說著每一顆星星的故事,他慢慢回頭,微醺的目光看見了許晏誠偏過頭對他淺淺的笑。

突然一段旋律被他輕哼出來,睜開眼睛,許晏誠呆了一陣子,低下頭笑了一聲。

「差不多了,跟那天的有一點不一樣,不過我想起來了。」

許晏誠說著掏出紙筆,把旋律記下了,配了幾個和弦,一個完整的歌曲行進完成了。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4:4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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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10 04:5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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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困惑

姜劭謙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了。他進了門,不意外的看見父母的房門緊閉,他踏著困頓的腳步上樓,進了房間丟下書包,整個人靠著床沿癱坐著。

他發了一陣子的呆,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手機傳來了訊息提示音,他邊揉眼睛邊點開螢幕,是許晏誠發來的音檔和譜面。

他沒敢馬上點開,正要假裝沒看到過一陣子再回,許晏誠那裡馬上又追加了一條訊息:『還沒睡吧?』

姜劭謙無奈的點開,正要回點甚麼敷衍,沒來得及發送,一條訊息又傳了過來:『原來你還沒睡啊。』

姜劭謙:「......」

他回:『都這麼晚了還發譜給我,是你不想讓我睡覺吧?』

『嗯,因為我剛修完,想要趕快聽到誇獎。』

姜劭謙忍不住笑了,打字傳送:『你在討拍嗎?』

對面沒有回應。

生氣了?姜劭謙連忙回:『你要我現在聽?』

『嗯。』這次倒是回復的很迅速。

姜劭謙突然興起一陣惡作劇的念頭,回:『那你得等一陣子了,我還沒洗澡。』

對方倒是毫不猶豫的。『沒關係,我可以等。』

『好啊,那你慢慢等吧。』

姜劭謙回完之後便扔下手機,拎起換洗衣物鑽進浴室,洗了一個十二萬分講究的澡,洗到太忘我,一直到他吹頭髮吹到一半,看見一旁的手機,才熊熊想起有個人還被他晾在手機的另一端。

他撈起手機,通訊軟體看不到是否離線,他點開音檔,前面有點雜音,過了不久,柔和的鋼琴聲流淌出來,前奏柔緩的鋪墊,流水一般的琴聲,腦中突然浮現那天許晏誠坐在鋼琴前的模樣,他的雙手指節勻長,指尖在黑白琴鍵上游移,隨著他呼吸的節奏,靈巧躍動,從一開始主歌的柔緩到C段的激昂,再到結尾的寧靜,他沉默的品著,每一個音符,旋律聽起來似曾相識,但編曲卻揉雜了完全不同的風格,他又聽了兩遍,第一遍是純欣賞,第二遍讓自己記住旋律,第三遍才在歸納想法。

他隨手抓了一張紙,把想到的點都記下來,第三遍花的時間長了點,因為必須得一直按暫停然後紀錄,他記下細節,等做完這些瞅了眼時間,已經快一點了,他趕緊把自己的建議想法全都上傳給他,過了三秒看打開訊息沒有已讀,突然有點惆悵又有點慶幸。

想想也是,他剛才圖開心把人晾了這麼久,如果他是許晏誠,早就幹意滿滿的蓋上被子蒙頭大睡了,誰還理他傳甚麼鬼,都是明天的事了。

但他完全沒想到,他剛PO完沒多久,對方已讀了,他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回:『......你還沒睡?』

『......我很努力的守信用。你確定你剛才是在洗澡嗎?』

『不然呢?』

『我還以為你在生小孩。』

姜劭謙不禁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考慮到現在已經凌晨了,他努力的憋笑。

『我在,嗯,我在統整想法。』

『我看完了。明天有空嗎?』

『幹嘛?』

『出來討論一下想法吧。順便問,你期中開始唸了嗎?』

姜劭謙想想令人髮指的經濟會計原文書,猶豫了一下,回:『還沒,幹嘛?』

早上六點,好夢正酣,姜劭謙被一通電話給驚得睡意全無,痛苦得爬下床,瞥了眼外頭,天才濛濛亮,抓起手機也不看來人是誰就是一陣咆哮:

『現在是早上六點請問你哪裡找!?』

『Morning call. 出來吧,我在你家門口。』

姜劭謙整個黑人問號,撩起窗簾往下一看,一台熟悉的機車停在下面,旁邊靠著一個人,他用鼻孔想都知道是誰。

「......靠。」他痛苦的抓抓頭,在床跟浴室來回搖擺,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丟下手機進了浴室,然後甩上了門。

十分鐘之後,姜劭謙頂著像是被兩個拳頭種上去的大黑輪,拎著背包,全身散發出陰森的氣息,出現在他家大門口。許晏誠看著他早起的低氣壓,連個問候也沒,只丟了安全帽給他,比了比身後。

「走吧,帶你去吃早餐。」

姜劭謙心裡那個恨啊,看著他的眼神活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早晨啊,是多麼美好的、能夠貪睡的假日早晨啊,就這麼被這個王八蛋給毀了。他接過安全帽心不甘情不願的扣上,然後重重的一屁股坐在後坐上,權當發洩。

這是他第二次坐許晏誠的車了,不對,加上腳踏車那次應該算第三次。

許晏誠騎車很穩,不會有突然猛催油門或者是急煞急停的狀況發生,但是速度是穩定的......加快。姜劭謙在瞄到他儀表板上的數字飆到80的時候,默默的收緊了環著他腰的手。

在適應了速度之後,姜劭謙才開始注意到周遭的環境變化。路上的建築物和商家快速變換,腦子裡有相似的場景一閃而逝,他愣住了,連許晏誠停下來了都沒有查覺到。

姜劭謙愣愣的呆坐在後座,看著眼前熟悉的店家,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許晏誠拍拍他的肩膀,「到了,不下來嗎?」

他慌忙的哦了一聲,手忙腳亂的拆安全帽,下來的時候還不小心絆了一下。許晏誠拉了他一下,皺著眉問:「你還好嗎?」

「沒事,昨天晚上沒睡好。」

他含糊其詞,不敢和許晏誠對視,他走進眼前的豆漿店,老闆還是那個老闆,店裡的座位跟記憶裡的一模一樣,突然在他眼前出現了一群高中生,坐在門旁靠左的位置,看見他走進,熱情的朝他揮揮手喊:幹,王子,耍大牌喔,等到屁股都爛了。

之後是一陣哄笑,然後不知道哪邊的誰起的鬨,大叫道:欸,之前不是說最後一個到的要請客!

一石激起千重浪,全部人附和著,開始一起喊著:請客!請客!王子請客!

「你想坐這嗎?」

許晏誠的聲音把他拖回了現實,他回頭看他,許晏誠面上疑惑,他猜是看不透他眼裡的情緒,那是劫後餘生。

他點點頭,一直到上菜之前思緒都是混亂的,等到熱騰騰的米漿和香酥的燒餅油條被擺在面前,他的心跳才漸漸和緩下來。

「你幫我點的?」姜劭謙問。

對方點點頭,「我看你一直在發呆,想說你應該沒空理我。」

姜劭謙一聲不吭的啃了一口燒餅油條,味道還是一樣的味道,「你怎麼知道這一家?」

對方慢悠悠的喝著豆漿,道:「以前常常幫人在這裡買早餐,覺得味道不錯,所以就變成常客了。」

姜劭謙喔了一聲,他舀起一口米漿,吹了幾口氣,送入嘴裡,意外的不燙口,他喃喃道:「今天老闆的米漿很不燙啊。」

許晏誠頭也不抬回:「我剛剛有請老闆弄溫一點,比較沒那麼燙。」

姜劭謙抬頭看著他,許晏誠低著頭吃著他的燒餅夾蛋配豆漿,姜劭謙嚥下他嘴裡的食物,不禁問:「你不覺得你對我有點了解的太多了嗎?」

許晏誠聞言抬頭看他,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裡頭是不摻雜質的清澈坦然,「是嗎?你指甚麼?」

「你知道我早餐喜歡燒餅油條配米漿,還知道我不能喝燙的,你不覺得這有點太巧了?」

「不覺得。」對方聳聳肩,反問:「早餐這樣的搭配很正常吧?而且你是vocal,喉嚨是你的命,當然不能喝燙的。」

他的話裡沒有破綻,但直覺告訴他沒有那麼簡單。

他鍥而不捨的追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這是你第二次問了吧。」許晏誠輕笑著歛下眉眼,漫不經心的攪著豆漿。

「但你沒回答我。」姜劭謙皺起眉。

許晏誠過了三秒才抬起頭看他,道:「我們不認識,但我知道你。」

姜劭謙一愕,「啊?」

「Z中的姜王子,很有名的,當時玩樂團的都聽過你。」他頓了一下,「但我們不認識。」

姜劭謙聽完,皺著眉再問:「就這樣?」

許晏誠仰頭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擦了擦嘴,笑問:「不然還能怎樣?」

他看著他的神情不似作假,堅持不了多久,最終還是被說服了,也低下頭來繼續用他的早餐。

許晏誠靜靜的看著他,嘴角輕淺的勾著一抹笑,笑而不語。

吃完早餐,他們隨便找了一間附近的咖啡廳,坐著討論對於歌曲的想法。

「鋼琴的伴奏的部分,可以不用那麼複雜,把強弱加強一些,然後我覺得hook可以再明顯一點......」

「強弱的部分,跟著歌詞的情緒走這樣?」

姜劭謙點頭,他以前學過鋼琴,看的懂五線譜也懂一點樂理,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科班出身的,他只能盡量描述自己的想法。

好在經過一陣溝通之後,許晏誠能理解大半,他表面上看起來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但談起鋼琴和編曲卻是絲毫不含糊,在溝通之中,也時不時會站出來捍衛自己的想法。

良性的溝通是好事,總比甚麼都不說,獨自一人概括承受的強。畢竟是團隊合作,如果在前期沒有溝通好,後期曲子出了問題都不知道要算誰的。

「大提琴的部份我不熟,那個部分就交給吉他吧。」他說。

人家說術業有專攻。他一個鋼琴半吊子也不好意思去置喙大提琴的聲部。

「嗯,那剩下的,我回去修一修再放上群組。
歌詞的狀況還好嗎?」

原先慢歌他只接了歌詞,但後來因為許晏誠想用他的曲子,所以自然而然地變成了詞曲擔當,他聳聳肩,「老實說,不太好。」

「有甚麼問題都可以找我討論,你知道的。」

對於他的關懷,姜劭謙象徵性的敷衍了幾聲,許晏誠也沒介意,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詞曲這種東西,旁人能起到的,最多也只是陪伴的作用罷了,主要還是要靠自己。

解決完了曲子,他們有志一同的翻出各自的書開始唸。再兩個禮拜不到就是期中週了,上大學之後的第一次考試,姜劭謙打開課本,上面一片英文單詞和似懂非懂的筆記讓他兩眼發黑,他手機開了英漢字典在旁邊準備著,遇到不會的單字便一個一個的查。

許晏誠那裡狀況似乎也不太輕鬆。他偷瞄了一眼他的課本,上頭密密麻麻的一片外文,光看就讓他頭皮發麻。

許晏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瞄了眼他的課本,「原文書?」

姜劭謙生無可戀的點點頭,問:「那是俄文嗎?」

許晏誠頷首。

「難嗎?」
「剛開始而已,所以還好,還能應付。你呢?」

「除了英文,一切都很好。」

許晏誠跟他要了課本來看,看了幾下,疑惑的問:「問題在哪?」

姜劭謙:「......」哪裡都是問題好嗎大哥。

許晏誠起身坐了過來,姜劭謙連忙讓出右手邊的位置,許晏誠坐下,身體傾向他,距離非常近,近到他能細數許晏誠的睫毛。

他呼吸一滯,許晏誠已經毫無所覺的開始他的講解,「這個題目上面給你了表格,記錄了這些交易項目,讓你用這些資訊去作......嗯,這個、」

姜劭謙瞄了一眼,很快的辨認出來那個專有名詞,「會計分錄。」

「嗯,會計分錄。然後要注意的是......」

許晏誠非常盡責地為他解說了題意。姜劭謙聽得認真,一邊聽一邊作筆記,他低著頭刷刷寫字,瀏海在他的眉眼間散下了一片陰影,影影綽綽之間,他只能從縫隙看見姜劭謙的眼睛,他凝視著,好幾次隨著寫字的動作額前的瀏海徹底遮住了眼睛,他便靜靜的等待,等待他忙碌的手終於停下來,然後抬起頭,他的雙眼會再次從瀏海間隙間顯露出來,然後他便能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他的倒影,他心裡會有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奇異的滿足感。

為了方便講解,他把自己的書搬了過來,索性就坐在他旁邊了。姜劭謙也不是那種一有問題就問個沒完的學生,講解只是給了他方向,剩下的他會自己琢磨。

他是屬於那種一投入就會完全心無旁鶩的那種人。在許多層面上,許晏誠非常羨慕他的這種性格,他不會受雜訊干擾,能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會有任何外人插足的空間。

這樣的人,一認真起來是非常可怕的,因為他們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精神極度集中,進而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他們中餐隨便吃了一些簡餐,之後便繼續埋頭苦讀。可能是因為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廢話講個不停的類型,搭在一起讀書效率意外的高。

時間悄悄的流逝。很快的,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下,許晏誠起身走到櫃檯,點了一杯黑咖啡和一杯拿鐵,他沒有忘記跟櫃台叮嚀拿鐵的牛奶多加一點,他端著咖啡,推了一杯到他面前。

姜劭謙原先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看見眼前的拿鐵抬起頭,許晏誠用眼神示意,姜劭謙才終於放下筆。

「休息一下吧。」

姜劭謙接過咖啡,揉了揉眼睛,問:「幾點了?」

「五點了。」許晏誠說。

「這麼快?」姜劭謙感嘆道,他喝了一口拿鐵,愣了一下,似乎想說甚麼,但又沉默下來,神情複雜的看向他。

「怎麼了?」許晏誠查覺到他的目光問。

他斟酌了下詞句,平靜的看著他道:「我想......你當時聽說我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告訴你,我偏好的咖啡種類吧?」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4: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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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12 06: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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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懷念

許晏誠聽完他的問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然後摸摸他的頭,「你怎麼知道不會?別想太多。」

他的眼神裡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姜劭謙看了一會就別過了眼不再多問,反正問了又不講,問有個屁用。

他假裝低頭回去專注在他的會計課本上,其實正分心在腦海中尋找許晏誠這號人物,他想了很久,幾乎已經要把前半輩子的大事件年表在腦子裡過一遍,還是沒有任何頭緒,於是他宣告放棄,繼續投入會計課本的懷抱。

過了不久,許晏誠冷不防突然出聲:「你等等有時間嗎?」

有了早上的震撼教育之後他現在回答問題變得很謹慎,「呃,你先說你要幹嘛?」

「要不要來我家?」他狀似不經意的問,手上的筆轉個不停,「我把今天講的部分修完,你來幫我聽聽看?」

姜劭謙看了眼時間,估量一下距離,覺得並無不可,於是便答應下來了。

他們讀到六點,覺得唸得差不多了,便收拾收拾書包出去。走到許晏誠停車的地方,姜劭謙在許晏誠遞給他安全帽的時候,堅決的阻止了他。

許晏誠一頭霧水,姜劭謙看著安全帽,好像他是甚麼洪水猛獸一樣,「你先保證,時速不准超過七十。」

對方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一臉哭笑不得,但也拿他沒轍,只好答應,姜少爺這才甘願的接過安全帽坐上後座。

許晏誠這次真的信守承諾,時速從沒超過七十,堪堪卡在七十的邊界,但這對姜少爺來說還是偏快,他的臉頰被狂風刮蹭著,前面一路暢行無阻,他下意識的抱緊許晏誠的腰。

他聽見許晏誠帶著笑意的聲音問:「看不出來,你怕坐快車?」

姜劭謙的臉隔著安全帽貼在他的背上,聞言臉一熱,下意識就鬆開了一點環住他腰的手,往後調整了一下姿勢正要開始辯解,他正縮回去的手就被許晏誠抓住,半強制的扣著讓他環得更緊,「別鬆手,危險。」

現在雖然已經有了初秋的涼意,但離穿長袖外套的溫度還差了一大截,所以普遍人都還是穿著薄T恤,他們也不例外。最一開始姜劭謙只是虛虛的環住許晏誠,經由剛剛這樣一帶,他的手透過薄薄的一層布料可以感受到許晏誠腹部上結實的肌肉觸感,也因為靠的近了,雖然隔著一層安全帽,許晏誠衣服上柔軟精的味道還是飄進了他的鼻子,他身上有種像是被太陽曬過一般溫暖的味道,若有似無的,他瞬間就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安全感,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了耳邊呼嘯的風聲和他們,他的過去和未來通通都不存在,只有現在。

「你在想甚麼?」

許晏誠從後照鏡瞥見了姜劭謙呆愣著的神情,問了一句,姜劭謙回神過來,聽了他的問話,只是呆呆的搖搖頭。

車程不長,很快的許晏誠彎進他家的巷子,在熟悉的公寓面前停了下來。

他跟在許晏誠身後進了公寓。感覺有點奇妙,這是他第一次清醒著進他家的門(聽起來好像有點怪),裡頭的陳設和之前並沒有甚麼不同,依舊沒有甚麼人味的一個家。

「這間房子是你租的嗎?你一個人住?」姜劭謙忍不住問。

許晏誠把鑰匙放在鞋櫃上,邊倒著水邊回:「我跟我媽一起住,她工作需要常常不在家。」

他當然不會笨到在這個時候問「你爸呢」,任何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

話有點難接下去,好在許晏誠走過來遞了水給他,自己把之後的故事補完,「我以前住雲林,爸媽在我高二的時候分開了,我跟著我媽轉學北上。」

「高二?」姜劭謙接過水問。

「我休學了一陣子,轉上來之後又重讀了一年,所以算起來其實我比你還大一屆。」許晏誠說。

他帶他進了一個房間,裡頭有一架直立式鋼琴,他上回來的時候沒進來過所以沒發現。一架日本老牌的鋼琴,造型看得出年代感,但應該是一直有在保養的關係,所以看起來還是很新。

房間不大,但佈置的還算溫馨,比起其他地方,這裡反而顯得更有生活氣息。

許晏誠在鋼琴前坐下來,他把譜擱在一邊,掀開琴蓋深吸一口氣,彈了一串音階試試水溫後,突然畫風驟變,他開始彈奏,但卻不是慢歌的旋律,事實上連年代都相差許多,是一首古典鋼琴曲。

姜劭謙學過好一陣子的鋼琴,也考過檢定,雖然級數不見得多高,但至少還能勉強拿的出手。他升高中時因為學業的關係封了琴,雖然高中時玩樂團也彈過好一陣子的電子琴,但是鋼琴他是很少再碰到了,他回想起自己少年時代,每次到了要練琴的時候心中的煩悶跟厭惡,每次練都活像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著般的不情願,但真的封了琴,相反地,他對彈琴這件事卻不再排斥,反而升起了更多的興趣。

所以說人類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有人逼著你練你不練,一直到沒人逼了之後反而自己跑上去練。

他在心裡感嘆,在他瞎想的時候許晏誠也彈完了,他突然問:「認得這首曲子嗎?」

「聽過,是德布西的《月光》,你喜歡他嗎?」

許晏誠聳聳肩,「談不上喜歡或討厭,我對他這個人沒有研究,只是單純覺得這首曲子很好聽。」

姜劭謙輕聲問:「你學多久了?」

「從我小學到國中學了六年,之後就沒再繼續學了。」

姜劭謙聞言一怔,「為什麼不繼續學了?」

「當時家裡的環境不太好,所以就停掉了,一停就停到現在。好在搬上來的時候把鋼琴也搬過來了,我可以自己摸。」他說。

「你喜歡你彈的琴,很有感情,很好聽。」

許晏誠一怔,抬頭看他。

「真的,我沒騙你,」姜劭謙被他的直白地目光看得有點不自在,別過眼道,「至少一定是比我彈得好聽。」

許晏誠沒有說話,姜劭謙讀不懂他臉上的神情,拿眼神問他。

但他只是搖搖頭,很快的轉換情緒彈了慢歌,姜劭謙不懂發生了甚麼,但他早就學會對任何事不要深究,於是他也很快的進入狀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許晏誠有些心不在焉的,有時候剛剛講完的事情,例如這裡強弱明顯一點,或者是左手伴奏少一點,這一秒剛講完下一秒他又再重複相同的錯誤,讓他有點挫折。

在許晏誠不知道第幾次彈錯之後,他終於無奈的問,「我剛才讓你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不,事實上是很好的事。」他說。

「介意分享給我知道嗎?」

他頓了一下,「......以前有人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我讓你想到那個人嗎?」姜劭謙問。

許晏誠看著他,眼裡閃著懷念的光亮,輕聲說:「對。」

姜劭謙莫名其妙道:「那你不是更應該好好彈嗎?你剛才彈那什麼鬼東西。」

許晏誠聽完,也沒動怒,傻傻的笑了。姜劭謙覺得不可思議,被人罵還這麼高興,這個人不會是個M吧?

但罵完之後,許晏誠果真回復了他原本的水準,他們確定該修改的部分都完成了之後,加入vocal練唱了幾次,最後終於確定了最終版本,許晏誠把改完的譜面、純鋼琴伴奏,和加了人聲的版本都放上群組,姜劭謙看看時候不早了,跟許晏誠道別,也收拾東西離開了。

他們一開始創群組的用途是用來約練團時間,照顧彼此的進度,還有用來傳達一些重要訊息的。一開始大家都還客客氣氣的,但在加入阿傑跟阿萬之後,變得熱鬧許多。

事情的起因通常都是阿傑會傳一些亂七八糟的冷知識或是梗圖到群組上,他可以從美國航空母艦扯到喇叭花的種類,內容包羅萬象無奇不有,但通常不是被已讀就是被踢出群組再加回來,每當他被踢出群組再被加回來的時候,他就會開始狂刷貼圖來表達自己的憤怒,但大多數的結果都是重複被踢再被加回來的循環。

一開始姜劭謙只會默默潛水,然後在他被踢出群組的時候感到一咪咪的罪惡感,現在他已經非常淡定的看待這些事,對於手機上響個不停的訊息提示音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剛才看著許晏誠把加vocal的錄音傳上去,感覺有點忐忑,他自己都不敢點開聽,聽自己錄的音比聽別人的還要羞恥一百倍。

吉他是第一個回復的,他傳了一個小人比著大拇指的貼圖,再來便是零零星星的來自其他人的讚美,讓他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有了著落。隔天晚上,他正坐在餐桌前吃飯,手機突然傳來提示音,他連忙放下筷子掏出手機,吉他放了個錄音上來,裡頭是他跟著許晏誠的伴奏配得大提琴,姜劭謙點開來戴上耳機,裡頭的琴聲情感豐沛,強弱主次分明,只聽純鋼琴好聽但是有些單薄,加上弦樂器之後,歌曲的情感起伏更加飽滿,情緒的走向也更加明確,他聽得都起雞皮疙瘩了,忍不住發了貼圖好好讚美了一番之後,他立馬傳訊息給許晏誠:『我的天我們到底找了什麼個怪物進來?』

過沒多久訊息已讀了。

『嗯,吉他確實很厲害』

姜劭謙想像了一下許晏誠現在的表情,玩心頓起,『嘖嘖,許晏誠你輸了。』

『......』許晏誠不久回:『......他也是先聽完鋼琴才編出來的。』

姜劭謙看著他像是賭氣一般的回復,笑了。

他回復訊息回得認真,沒意識到坐在對面的姜媽對他皺了下眉,等他放下手機,對面傳來一陣訓話:「吃飯不要看手機,講過多少次了。」

「只是回個訊息而已。」他連忙將手機收回口袋,但臉上還掛著淺笑。

姜媽看著他臉上的笑,狐疑的問:「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啊?沒有啊。」他答完低頭喝了一口湯。

姜媽也沒有要繼續問下去的意思,只是在心裡偷偷想,臭小子,剛才看著手機笑得那麼開心,說沒有女朋友我都不信。但她並沒有戳穿他,這個年紀的男孩最要面子,只是偷偷想著之後該怎麼讓他從實招來。

姜少爺絲毫沒察覺自己在媽媽眼中,已經被當成情竇初開的大學生,他人在餐桌前心思卻不在碗裡,滿腔思緒全在手機上,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墜入愛河的徵兆。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4: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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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18 18: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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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彩虹

磨人的期中考終於結束了。星期五,期中周的最後一天,所有考生都像是猛獸出閘一般,恣意的享受自由的空氣,

鐘聲響起,姜劭謙交了最後一科會計考卷,瀟灑的走出教室。

謝天謝地,老師第一次下手沒有太重,想必是顧及大一新生們的感受。畢竟剛上大學第一次考試就痛下殺手,實在太不人道。不過即使如此,考卷的難度還是維持在中等,有唸書的人拿高分不是問題,而對於沒有唸書的人......想來也頗有警示作用的。

考完之後所有人都放鬆下來了。有人在組織要去夜唱,也有人說要去酒吧,楊佳琦和他的姊妹們聊到一半,眼角餘光瞥見他,開心的跑過來,「小姜,我們今天晚上要去夜唱,你要不要來?」

夜唱,顧名思義就是在夜晚唱歌,一群人聚在KTV唱歌,能夠炒熱氣氛又可以認識彼此,是大學生們社交活動之一。學期已經過了一半,有些人已經在班上混得風生水起,但還是有些人跟別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姜劭謙就是屬於後者。雖然沒有到邊緣人那麼悽慘的程度,但他身邊比較熟的朋友,算起來也只有楊佳琦而已。

上了大學照理來說應該更自由,交友範圍應該也要更廣泛才對,他扳指算算,近來既沒有參加系上啦啦隊活動,也沒有加任何系學會或是社團,離邊緣人也只有一線之隔了。

楊佳琦還在嘗試說服他,「來嘛來嘛,你唱歌那麼好聽,不來太可惜了。」

他依舊不習慣接受讚美,尷尬的笑了,「你們約幾點在哪?」

「還不確定,確定人數之後我等等會po到班群。」楊佳琦說完,沒一會兒突然想到甚麼,眼睛一亮,「啊,那個甚麼,你也可以帶男朋友、呃我是說你朋友,上次在小七遇到的那個,你也可以帶他一起來喔。」

姜劭謙澄清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知道啦,口誤口誤哈哈哈。」

他再次重申:「我沒有男朋友。」

「好好好你沒有你沒有,反正就那個外校的同學,你也可以找他一起來玩。」

楊佳琦朝他揮揮手,過不久看到另一批人從教室出來了,她又上前跟他們寒暄了。

真不愧是吉他社下一屆內定公關,在與人社交寒暄的技能是一點都不落下。

不久後班群跳出了夜唱的資訊,他想著自己一個人,如果跟其他人聊不起來的話好像有點尷尬,找了許晏誠至少還有伴。他傳訊息給他:『今天晚上有事嗎?』

許晏誠回:『沒有,怎麼了?』

他把狀況大致說了一下,之後把資訊貼給他。時間是晚上九點,地點訂在離S大不遠的一家KTV,對他來說不遠,但對許晏誠來說也是段不短的路程。他先回家放了東西換了衣服再出來,他到的時候,許晏誠已經站在那裏裡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他今天少見的戴了頂棒球帽,身上穿了一件藍黑格紋的薄襯衫搭白短褲,乾淨清爽又不失品味,是他一貫的風格。他本來就身材修長,顏值又過關,不少男男女女在經過他的時候視線多停留了一會兒,他承認他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也被驚艷了一把,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楊佳琦的那句『男朋友』,心裡跳了一下。

「到很久了嗎?」

他笑著聳聳肩,「剛到。其他人呢?」

「他們都在裡面了,走吧。」

他帶他進去推開包廂,一群人已經點起東西先唱起來,包廂滿大的,裡頭人也滿多的,他們一進門,就聽到有人在台上抓著麥克風忘情地嘶吼著『我決定愛你一萬年~』,讓他稍微懵了一下。

他走進去跟楊佳琦打了個招呼,楊佳琦似乎一點都不意外他帶許晏誠來,她笑地跟春花一般燦爛,「嗨,上次見過你還記得嗎?我是楊佳琦。」

「當然記得。我是許晏誠,叫我晏誠就好。」陸陸續續有其他人發現現場有陌生人的存在,也過來打了聲招呼,許晏誠也是招牌微笑,稍微聊了幾句,姜劭謙偶爾會搭上話一起聊一聊,但多數時候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炸物拼盤上,他今天晚餐沒怎麼吃,所以現在有些餓了,他一進來就注意到了滿桌的食物都沒什麼人在動,大家都在聊天嘴巴很忙沒空吃東西,於是他決定順理成章地接管這些食物。

許晏誠聊到一半,注意到姜劭謙持續埋頭苦吃的身影,「有那麼好吃嗎?」

「嗯,還可以。」說著說著,許晏誠也順手撈了一個洋蔥圈吃,給了『不錯』的評價。

楊佳琦看見他們交談也擠了過來,她還順便捎了一罐啤酒,「喝嗎?」

許晏誠舉手表示不用,他騎車過來,姜劭謙還什麼都沒表示,她已經拉開扣環把啤酒塞近他手裡,嫣然一笑,「不客氣。」

姜劭謙也沒拒絕,接過啤酒喝了一口,氣泡的刺痛感很好的驅散了炸物的油膩,他順手抓了一罐可樂推給許晏誠。

派對開始半小時後,一部分人的聊完了天便擠去點歌台點歌,幾乎都是膾炙人口的流行歌,經過半個學期,大部分的人彼此已經熟稔了,有時候碰到都會唱的歌還會一起大合唱,場面非常熱絡。

姜劭謙輕咬著啤酒罐的邊緣,看著似曾相識的畫面思維突然無限延伸,他朦朧的想著:距離上次來唱KTV是什麼時候了呢?大概是高二的時候,具體的細節他想不起來了,但是他還記得當時的氛圍,每個人都在搶麥克風,硬是鬧了好久,最後是全部人對著麥克風大吼大叫,唱得......唱得甚麼來著?不記得了,只記得大家都笑得好開心,但明明就沒什麼可樂的呀......青春歲月總是這樣的,特別囂張以及生機勃勃,大概是知道有太多的青春和時間可以恣意揮霍吧,所以特別的有恃無恐。

但他在經歷這一切之後回頭去看,那些美好的回憶始終留存,但卻只能被保存在記憶的相框裡,將最好的畫面定格,成為觸碰不到的畫像。

他們都已經回不去了。

回不去從前、回不去曾經那麼多的美好,因為他已經往前走了,因為他要往前走。

「這首歌是誰的?」突然有人大聲問,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沒有人知道是誰點的,姜劭謙也一頭霧水,突然他感覺到他身旁的人舉起了手,對著詢問的那個人靦腆一笑,「是我點的。」

姜劭謙悚然一驚,腦中突然回放那天許晏誠的驚人歌喉,壞了,他完全忘記許晏誠的......!

全部人很捧場的歡呼了起來,許晏誠正要伸手接過麥克風,姜劭謙悄悄抓住他問:「你......你要唱歌?」

話一說完他差點被自己蠢死。廢話,人家拿麥克風不唱歌不然是要吃飯嗎?

許晏誠看著他的眼神是純粹的困惑,半晌點點頭,隨即站起來,準備開始唱。

一開始大家看著他的眼神充滿興奮和期待,但隨著歌曲的推進,所有人的表情從引頸期盼到目瞪口呆到最後失去靈魂,姜劭謙心裡有苦說不出。他突然非常想掐死三個小時前傳訊息給許晏誠的自己,如果給他機會回到過去,他一定死都不會開這個口。

許晏誠一曲唱完,他似乎沒有發覺身旁的人看他的目光一言難盡,大部分人都聽說過五音不全,但真人還沒看過幾個,而許晏誠明顯是五音不全之中的佼佼者了,畢竟能夠做到每一個音都不在調上也是朵奇葩,而人的天性就是好奇跟多管閒事,沒有人不想圍觀奇葩的,於是在他躍躍欲試想要點其他首歌的時候,沒有人阻止他。

姜劭謙原本還想阻止他,但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樣子也沒好意思開口,心裡牙一咬想著:不過就是聽幾首歌嗎有甚麼大不了的......但話是這麼說,但在看到許晏誠插播了幾首嗨歌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瘋狂的抖了抖。

有位同學擠來他身邊悄聲問:「小姜......那是你朋友嗎?他還真是個人才,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能把歌唱成這樣的......」

我也是第一次。姜劭謙在心裡無奈的答。那同學繼續唸:「這威力根本是原曲粉碎機......我都快忘了原版是怎麼唱的了。」

姜劭謙不能同意他更多。不過漸漸地,大家習慣了許晏誠走音走到火星的唱法,開始跟他開玩笑和打趣他,彼此也熟絡了很多,他看著許晏誠十分融入群體的背影,和他認真拿著麥克風在唱的神情,看的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唱歌......雖然唱的不太好聽但他認真的神情還挺帥的,明明是個文青小帥哥卻又有著五音不全的嗓子......聽起來有點弔詭,但他居然意外的覺得這組合還挺萌的。

顯來不只他一個人這麼想。他已經看見了許多女孩子湊近身旁跟他搭話,氣氛挺輕鬆愉快的,這也是許晏誠人格魅力吧。不管是誰都能和他相處融洽,和他在一起時總是能讓人感到很放鬆。

他放下啤酒罐坐過去點歌台那裡,熱播排行榜上的歌他都沒有興趣,大部分都是口水歌,在這部分他是同意阿萬的,在這個年代想做好歌的人越來越少,他找了半天,才難得看到一首想唱的,但他沒有點插播,只是靜靜的等待那首歌,直到它終於出現在螢幕上。

他沒有站起來,等待前奏的過程他接過麥克風後深呼吸一口,試著放空腦袋,不去想別人的目光,也不去想過去的種種。

前奏吉他輕輕撥弦,最簡單的伴奏卻最動人,已經快要進入主旋律,一旁的人們卻還是嘈雜的,但他並沒有感覺不被重視,相反地,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太多的目光反而會讓他畏怯,在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情況下,他反而覺得安全,一種悵然又慶幸地踏實感。

「哪裡有彩虹告訴我,能不能把我的願望還給我……」

他慢慢放鬆下來,腦子裡不受控制地閃過很多畫面,他盡量像是看故事一般地瀏覽過去,不在裡頭放入太多自己,試著將自己抽離那些過往的情節裡,慢慢地,他進入了狀態,又開始感覺到熟悉的、被旋律托著的飄浮感,方才的青澀早已不見蹤影,更多的是熟練得歌唱技巧和收放情緒。

悄悄的,一旁的人們漸漸安靜了下來,不知從何而來的默契,一個接一個的被氣氛感染,全部人都悄悄的靜了下來,專注的聽著歌。

許晏誠從螢幕上出現了那首歌的名字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姜劭謙身上。

他永遠都忘記不了,當年那個桀敖不馴的少年,總是張揚的笑著,站在台上的他是如此耀眼,彷彿無所畏懼一般,像一把明豔的火燒進他的世界,讓他從此有了溫度。

他的小王子,多年前用這首歌拯救了他一次,多年以後,他依舊堅強的挺著脊背,拿起對他來說沉重不已的麥克風,將自己的心揉進旋律中,小心翼翼的捧給全世界。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5: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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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30 04: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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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是你

一首唱完,姜劭謙收穫了許多掌聲。他深呼吸了幾口,剛唱完時他還是緊繃的,一直到聽到大家熱烈正面的迴響他才慢慢地放下心。他轉頭看向許晏誠,許晏誠只是定定的看著他,沉默了很久,才彎起一抹輕淺的笑,「唱得很好,阿謙。」

他感覺到他的臉燙燙的,原因不明,他猜想是包廂裡的空氣太悶。

「天啊,姜劭謙,你這麼會唱怎麼可以不報聆韻獎?」楊佳琦不可置信地嚷著,「我跟你說,你去找個吉他手幫你伴奏或者你自彈自唱,絕對會進決賽的......嗯,怎麼樣?你會彈吉他嗎?還是你需要找伴奏?我可以馬上幫你問。」

他只是尬笑:「我這學期課有點滿......」

楊佳琦毫不保留的翻了個白眼,「拜託,我說認真的,以你現在的程度根本就可以直接上台比賽了,直接找個現成的吉他手就好了。許同學你說對嗎?」

許晏誠根本沒什麼參與他們的話題,但他一向看戲不嫌事大,點了點頭。

「你看!許同學都這麼說了!」楊佳琦說著說著,已經迅速的找到報名表單,把手機遞給他,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說,「我說真的小姜,多少人想要有機會能夠站上舞台發光發熱你知道嗎?」

她一臉痛心疾首,把一位恨鐵不成鋼的老母親給詮釋得出神入化:「你有這麼好的條件,卻不懂得好好運用,真的是太暴殄天物了,你這樣是要遭天譴的你知道嗎?你看看我們現在,大學新鮮人,多麼美好的花樣年華啊,這種自由奔放的青春年月人生只有一次啊!除了交男朋友、呃我是說朋友,也要懂得培養自己的興趣,多多嘗試新事物......」

姜劭謙已經懶得糾正她『男朋友』的部分了,嘆了一口氣:「這世界欠你一座小金人。」

這倒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暴殄天物。他真的覺得楊佳琦不去當演員實在太可惜了, 就看他剛才的表現,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他是她的乖兒子了。

他最後拗不過她百般堅持,在報名表單填了資訊,報名了獨唱組,不報自彈自唱是因為他的吉他水準還遠遠不到那個程度,而他需要一個吉他伴奏,正當他想著要不要問吉他時,許晏誠從他手裡接過手機,三兩下把自己的資訊輸上去之後按了提交。

頁面顯示報名成功。姜劭謙被他一系列的動作搞得有點懵,問:「你,你剛剛在做什麼?」

「報名啊。」許晏誠自然的回。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在報名,「我的意思是、呃,你會彈吉他?」

許晏誠聞言笑了,「我之前不是說過我是吉他社的嗎?吉他社的不會彈吉他,那社費也繳得太冤了。」

經他一提醒他才醒悟,似乎有這麼一回事,許晏誠看著他恍然大悟的表情無奈的說:「真的忘了?沒這麼快的吧。」

楊佳琦看起來很興奮,「太好了!我把時間地點發給你們,你們記得把那幾天空下來。」

姜劭謙聞言一愣,「那幾天?要比好幾天?」

「初賽只有一天,但是--」楊佳琦對他眨眨眼,「你們最好也把決賽的時間空下來。喏,我發給你了。」

姜劭謙道了聲謝滑開手機查看訊息,把訊息轉發給許晏誠。

幾杯黃湯下肚,一開始還稍稍矜持著的人都放開了,甚至有些已經開始公然調情了,姜劭謙唱了一首之後就沒再唱了,剛剛聽完他唱歌,一些原本跟他不熟的同學也跑過來跟他聊了幾句,他有點受寵若驚,但興許是酒精的影響,他沒像平常表現的那麼生人勿近,反而變得挺健談的。聊了一會兒,他覺得有點頭暈臉熱,大概是剛剛喝下去的兩罐啤酒的作用,他跟身旁的人道了聲歉,推門出去外頭透透氣。

才剛出來不久,接著又有人從包廂出來了。

他轉頭一看,果然是許晏誠。「怎麼又是你啊?」他睨著他。

「怎麼,不歡迎嗎?」

「你怎麼知道?」他微微瞇起眼,深呼了一口氣。

許晏誠有點欲言又止,問:「你是不是不習慣在人前唱歌?看你剛剛好像很緊張。」

姜劭謙聞言沉默了一下,道:「我緊張不是因為不習慣,是因為太習慣了。」

他笑了一下,盡量讓自己聽起來不太在乎:「你既然也玩樂團也聽過我,那你應該知道我之前那些事吧?」

許晏誠聞言有點遲疑,但還是回:「知道一點。」

姜劭謙笑了一下,問:「那你怎麼看?」

才不到幾秒,他似乎怕聽到回答一般的補充:「算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也挺掃興的。」

「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姜劭謙轉頭看他,許晏誠眼神堅定,「我相信你。」

姜劭謙嘗試想從他的眼睛裡找到一點心虛的痕跡,但最後卻是無功而返。

他不依不撓地問:「根據呢?你憑甚麼相信我?」

「相信一個人,需要甚麼根據嗎?」許晏誠笑開了,「我就想相信你。」

許晏誠摸摸他的頭,「別想太多,會慢慢變好的。」

又是這句話。但不知道為甚麼,這次他聽得眼眶有點發酸,他低著頭,掩飾臉上不自然的表情。

你真是個怪人。他說。

期中派對結束了,隔天所有人都回到正常軌道,除了之後去續攤喝到掛的某些人依然在宿醉地獄,其他人還是乖乖的來上課了。

托昨天的福,他現在在班上不再是孤狼一匹了,開始會有人主動找他搭話,不管是課業上的疑問或者聊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他都盡自己所能的回應。終於,在過了半學期之後,他的孤僻小圈圈終於迎來了一絲希望的曙光,讓他鬆了一口氣。

在狂歡之後,緊接而來的是第一次demo的發表。快歌慢歌的初版歌詞都寫好了,曲子也完成了,剩下最後快歌的混音,這次是吉他負責快歌的混音,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玩混音,再加上他對混音沒甚麼概念,所以進度似乎有些落後。

他告訴許晏誠他的狀況,許晏誠思考了一下,告訴他:要講混音的話,我記得阿萬以前是玩混音的,或許你問問他?

吉他那邊似乎沉默良久,才勉強給出一個算是肯定的答覆。

想想也是神奇,兩個這麼不對盤的人,居然陰錯陽差的碰在一起。他們倆個似乎早就認識,或許不僅僅只是『認識』而已,興許還有別的甚麼,但總歸不是甚麼太好的事,看吉他的反應就知道了,如果兩個人沒有過甚麼嫌隙的話,他也不至於只聽到名字就整張臉皺得跟抹布一樣。

姜劭謙一邊聽課一邊神遊太虛。他桌上擺了一本經濟課本,旁邊是攤開的筆記本,上頭寫的不是經濟筆記,而是慢歌的歌詞。

雖然說初版已經完成,但他老覺得不滿意,零零星星的塗改,又時不時得砍掉重練,搞得他非常暴躁。

正當他對著筆記生氣時,他看見許晏誠傳來的訊息:『在上課?』

他回了個嗯。

許晏誠:『歌詞怎麼樣了?』

他看著筆記本,想了想後回了句:依舊難產。

許晏誠:『呵呵加油,你想好聆韻獎的曲目了嗎?』

姜劭謙回了個毫無頭緒的貼圖給他。

『今天晚上練團錄完demo花個五分鐘討論一下?』

姜劭謙回:『可,今天在哪練?』

今天租了練團室。許晏誠說著,把地址傳了過來。

晚上,姜劭謙依著地址找到了練團室。他站在外頭,外觀看著像是一般民宅,湊近一看,旁邊一條小道連著地下室,他探頭,樓梯陡峭且窄小,旁邊的牆壁貼滿亮面紙,上頭貼滿各種視覺系的海報和凌亂的塗鴉,看了讓人心裡發怵。

他躊躇了一陣子才敢走下去,門被漆成大紅色的,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之中,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推門進去,牆上依舊是各種讓人不安的塗鴉,他一間一間查看,只有一間門沒關,不意外的在裡頭看見了許晏誠。許晏誠第一個發現他,跟他打了招呼,之後轉身繼續試keyboard,阿傑也在試音響,看見他之後,馬上熱情的打招呼:「呦阿謙,好久不見。」

許晏誠聞言往阿傑那邊涼涼地看了一眼,他似乎看到阿傑的背抖了一下。

「好久不見。」姜劭謙也和他打招呼,偷瞄了一下許晏誠,他依舊是嘴角帶著淺笑,但總覺得不是很真誠。

這兩個人是怎麼了嗎?他心裡滿滿問號。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事先把歌詞傳上群組,他們看完提了一些建議,他覺得可以的就當場改,覺得還好的就先暫時擱置,於是初版歌詞終於完成了。

「demo的就先這樣用吧,錄完之後可能再微調,不過大致上應該不會有太多變動了。」

「接下來就剩......」

他才剛說完,練團室的門就被重重的撞開,吉他背著一把吉他(唸起來有點拗口)出現在門邊,他滿頭大汗頭髮也有點炸,看起來似乎在來的路上好一陣奔波。

正當被他撞開的門要『碰』起來時,一隻手千鈞一髮的頂住了門,是阿萬。他揹著貝斯和一堆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吉他的後腳進來。

兩個人很明顯是一起來的,但彼此卻沒有交流,各自跟大夥兒打了招呼之後,就開始調音,氣氛頓時變得略尷尬。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大概是吵了一架,現在處於不想和對方說話的狀況。但姜劭謙眼尖的發現,阿萬的大包小包中有兩個效果器,其中一個明顯不是他的,他悄咪咪的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看,這兩人依舊很尷尬,但似乎並不是因為生氣。

那會是因為什麼呢?他還沒得出解答,許晏誠問:「吉他,快歌的混音還好嗎?」

「嗯,我剛弄完,給你們聽一下。」

吉他說著從包裡拿出了筆電,阿萬在一旁把音源線遞給他,吉他也接過,兩人依舊無言,但默契仍舊在。他拉出音檔,接上音響,這次的混音明顯進步很多,最一開始的版本其實聽得出來不怎麼熟練,也有很多雜亂的地方,但這一次明顯比上一次的專業,阿傑聽完之後讚嘆:「哇小馮你這是吃了甚麼mixing大補丸嗎?這次的跟上次的也差太多了吧,這次的混音超猛的!」說完還對他豎了個大姆指。

「這次我問了張......阿萬,他幫了我很多。」吉他乾巴巴的說,表情看起來很僵硬。阿萬在一旁似乎不太在意的笑:「還好,我也沒有幫什麼。」

「靠真的假的!張維遠你居然會教人!你知道嗎小馮,我之前練團的時候只要打錯一個地方,他可以對著我唸十分鐘!啊,我知道了,你剛剛進來臉那麼臭是不是因為他對你很兇?」

吉他聞言緊皺的眉頭似乎鬆動了一下,聲調依舊平板無波:「......沒有。」

他們討論了一下混音的部分,電吉他和電貝斯可以直接接效果器,keyboard要調音色稍微複雜一點,但都是可以解決的問題,相較於前一版,這一次改動的地方有點多,但確實編曲上多了許多層次,其他樂器的部分沒有太多變動,只有鋼琴的獨奏部分增多,他猜想是阿萬的主意。畢竟看過許晏誠原譜的只有阿萬和他,想來應該是他給吉他的建議。

他們試著合了幾次,許晏誠和阿傑包括他自己都是現場才聽到混音的版本,頭幾遍出錯率有點高,但彼此都不是新手,很快的就進入狀況。來了幾次,覺得感覺到了之後,決定要開始錄demo。

「我們這次上台的順序是先快歌再慢歌,就照著來吧,我們每一次都錄,最後再挑一個好的。」許晏誠說。

大家都沒有異議,各自就定位準備,阿傑拿鼓棒下四個拍子,主唱的聲音先進來,電吉他的單音獨奏舖墊在後面,開頭是主唱如預告般的敘事,如同呢喃一般的悄悄絮語,兩個八拍以後,鋼琴加入,許晏誠的雙手遊走在高音部,靈巧的點綴其中。

突然電貝斯以一種極度有存在感的方式加入了陣營,鼓也悄悄的在後頭打著節拍,鋼琴游移到了中低音部,在兩個小節經過,電吉他一連串音符欲語還休,為整首曲子的bridge拉開序幕,鋼琴成為主角,爵士鼓律動的拍點舖墊著。

在這次改動裡,電貝斯不像往常的被動,總是配合著電吉他或者是keyboard,這次他成為了主角,領著整首歌的節奏和律動前行,鋼琴也不落其後,在C段的部分獨占鰲頭,流暢的獨奏將整首曲子的情緒烘托至最高點,兩種樂器像是互相競爭又像是互相成全,在進入最後一段副歌前,激昂的情緒驟然安靜,只剩下主唱的聲音和電吉他偶而的即興,兩個小節之後又回歸pre-chorus,緊接著最後一次的副歌,整首歌的情緒升至最高點,所有人都瘋狂了,盡全力的表現,彼此的樂音在相互碰撞的同時卻又意外的和諧,一直到最後一句歌詞唱完後瞬間收住,像甚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卻餘韻無窮。

所有人在表演完後都大汗淋漓,姜劭謙也不例外,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氣,仔細看的話能看出他身體還在微微發抖,他止不住心口的躁動,彷彿回到了那次聖誕節,他站在在發燙的白熾燈下,揮發著好像怎麼都燒不完的熱情,汗水蒸騰著,而他總是在盡興的表演後才感覺活著,表演完的瞬間,看見台下的人熱切的目光與歡聲,會讓他有種飄忽感,像毒品一般,讓人上癮。

這種似曾相識讓他眼眶發燙,他終於把他遺失了好久的感覺找了回來,這世上沒有甚麼是比失而復得還能讓人驚喜的了。高中的回憶並不只有令人絕望的片段,還有許多美好的感覺與各式各樣的體驗,只是他一時忘記了,但他現在終於重新拾回那些美好的吉光片羽,不再讓他們在記憶的犄角雜旯之中不見天日。

他現在能清晰的回憶起以前不敢去觸碰的那些片段,曾經的他連回憶都膽怯,但現在卻不同。他能回想起當年他身旁的隊員們對他投與目光的熱度,還有台下的近乎瘋狂的歡聲雷動,他站在台中央,被表演完後的饜足給包圍周身,他目光掃過台下所有的學生師長們的臉孔,有可愛俏皮的,也有帥氣逼人的;有興致勃勃的,也有冷眼旁觀的,他瀏覽過一切各式各樣的臉孔,而他最終視線停留在遠方的一個人,那是一張與身旁周遭熱烈的氛圍格格不入的面容,而對方也靜靜的看著他,他的眉眼清秀,身材修長,帥的不出挑但很耐看,而他一雙眼睛是一片幽深的黑,但裡頭卻燃著懾人的光亮。

他的目光好像有熱度。他恍惚的想,即使隔著這麼遠他也能感覺到,像是能將他整個人燃燒殆盡一般、瘋狂的熱度。

而這一切都熟悉的可怕。

他的意識驟然回歸,在迷茫和清明、過去和現在的夾縫之中,他的目光下意識看向熟悉的方向,而目光指向的那人卻正好轉頭與他對上了眼,來人的面容似曾相識、一對薄唇淺淺勾著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輕暖笑意,以及一雙與記憶完全重疊的眼睛。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5: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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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4-30 04: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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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你是誰

是你。

他渾渾噩噩的錄完了快歌,思緒一直沒有落到實處的感覺,恍恍惚惚中走神了好多次。

為什麼是許晏誠?為什麼他會在那裡?

他的腦中一片亂麻,理不出頭緒來。

自從高中畢業以來,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當年所有的一切,久而久之,許多片段已經隨著時間推移被埋藏在大腦深處,平時也不會特別回憶。

這樣就好。他是一個善於逃避的人,於是他獲得了短暫的寧靜。

但他忘記這只是暫時的,當記憶的閘門意外的被打開,被他彌封的過去一片一片的在他面前展示,好的壞的,全都赤裸裸的在眼前攤開,而他無處躲藏,只能概括承受。

而他想起了那個人。他站在離舞台最遠的地方,只是遠遠看著,他的眼睛是一汪深不見底的黑潭,裡頭卻燃著能夠燒盡一切的火光。

他的頸後突然傳來一陣刺骨寒意,他猛的抖了一下,接著一罐冰飲被遞到他面前。

「嗨,越發會越呆喔。」

是阿傑,他接過飲料道了聲謝,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出去買飲料了,環顧四週,只剩他和許晏誠還在練團室。

許晏誠也沒出去,他在練琴,臉上的表情是難得的嚴肅,似乎是因為改動之後的鋼琴獨奏增多,他在努力讓錯誤率降低。

阿傑也沒要離開的意思,隨便揀了塊乾淨的地方席地而坐,「欸阿謙…...」

他剛講完就被許晏誠涼颼颼的一眼給盯的抖了一下,連忙改口,「我說小姜啊,你真的不考慮來我們酒吧駐唱嗎?」阿傑道:「我們酒吧,阿萬有在管理,來的人沒那麼複雜,更何況薪水也給的不錯,你如果之後想要走音樂,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喔,當然不勉強啦,不過我覺得你很適合......」

「謝謝, 不過我目前,暫時沒那個打算,」姜劭謙苦笑道:「老實說我現在......還沒有準備好,我想先好好的把這一次的成發弄好,剩下的走一步是一步。」

阿傑聳聳肩,「嗯,你有你的考慮不錯,但你要知道--」他道:「沒有人是準備好的。當然,如果你改變心意了,隨時告訴我。」

他悄咪咪偷覷了許晏誠一眼,偷偷湊近他耳邊,「順便,你如果能把燕子也抓回來的話那就更好啦。」

「阿傑,」許晏誠頭也不抬,「你剛剛那個過門讓我們卡了幾次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阿傑聞言立刻立正站好,「皇上恕罪,臣馬上去練。」

「滾吧。」

「謝皇上,小的馬上滾。」他對他做了一個鬼臉,姜劭謙一陣好笑。

阿萬跟吉他回來了。這次他們一就是前後回來的,但兩人之間的氣氛沒那麼乾了,雖然吉他周身都環繞著忸怩之氣,但至少是說的上話了。

「我們接著再練幾次,加把勁把慢歌錄完。」許晏誠說。

等到全部都錄完,已經十點了。練團室租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們收拾完東西和垃圾,提起各自的背包,在門口彼此道別之後,他和許晏誠在外面的沙發區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許晏誠問:「關於聆韻獎的部分,你有甚麼想法嗎?」

姜劭謙道:「嗯,畢竟是吉他社辦的比賽,吉他的部分不能太簡單,唱的部分也不能太平淡,選歌還是得選比較有挑戰性的。」

許晏誠道:「或者是選前面平淡後面激昂的那種也不錯。」

選歌的部分達成了共識,剩下就是時間的部分,姜劭謙除了學分多了點,但一來沒參加系上活動,二來沒參加社團,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打工,空閒時間還是不少的。

「你想去阿萬的酒吧嗎?」他冷不防問。

姜劭謙聞言一怔,疑惑問道:「......現在?」

「我是說駐唱。」他解釋道:「阿傑剛剛說的,就當去試唱,阿萬那裡酬勞不會小氣的,而且也可以有機會跟真正的樂團配合,滿不錯的。」

許晏誠說這話時,一雙烏漆的雙眼直直的看著他,他不禁想起了他記憶裡的那個人,當機了一秒,隨後才反應過來:「說實話,我不知道我現在有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站在那麼多陌生人面前唱歌。」他突然想到甚麼,問:「你來聽過我的表演嗎?我說以前。」

許晏誠默認了。

「我剛剛練完的時候,我恍惚中好像回到當年站在舞台上的感覺,我記得有一次在聖誕節的時候,我們搞了一波大的,那時候全校都嗨翻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喜歡上舞台。」他一邊回憶著,輕聲的敘述:「我記得我漫無目的的看著底下的人群,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個人,站在最遠的地方,直直的盯著我看,他的眼睛漆黑,裡頭卻隱隱約約的閃著光。

「就像你的眼睛一樣。」他說。

他靜靜的看著許晏誠,他們之間一陣沉默,距離近的幾乎能感受到彼此吐息的溫度。

他們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再說話,像是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一般,沒有人打破,只是靜靜地凝視彼此,最後悄悄地轉移話題。

-

Demo已經成功錄製完成,上課時老師對於他們這組的作品讚不絕口,他們也終於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

時間來到了11月底,天氣轉涼了不少,秋天已經走到末尾,冬天的腳步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已經明顯的降溫了,學生們都紛紛換上了冬裝,女孩子在這一方面總是特別上心的,不說別人,自從氣溫下降之後,他就沒看過楊佳琦穿重複的衣服。

「冬天多好啊,」楊大小姐撐著頭發表論點,她今天穿了一件薄長袖洋裝搭上深藍色風衣,髮尾還精心的捲過了,她道:「衣服的布料增多,就可以穿得美美的了。」

他回憶起夏天時女孩們可愛的短褲和輕飄飄的雪紡上衣,姜劭謙不解的問:「夏天不是也可以穿得美美的嗎?」

「你不懂啦,冬天布料增多了,才可以遮肥肉啊。」她理所當然的回。

姜劭謙滿臉問號的看了她穠纖合度的身材良久,不理解所謂『肥肉』的定義。

「小姜啊,你是個好人,但女人是永遠不會滿足的,鏡子裡的自己永遠需要再瘦一公斤,櫃子裡的衣服永遠需要再多一件。」她拍拍他的肩,嘆道:「人生好難啊。」

對於這點,姜劭謙不太能感同身受,他平常也不怎麼注意時尚這一塊,他對於服裝儀容的標準只有乾淨整潔,櫃子裡的衣服永遠都是那幾件襯衫跟帽T,偶而會買新的但頻率不高。好在他的審美是屬於中規中矩的那種,自己弄一弄倒也不至於不堪入目,而且他買衣服有一個好習慣,就是他不會只買單件上衣或長褲,通常都是架上店員怎麼搭配,他就怎麼買,之後照著穿就可以了。

這樣一來,他就不需要動額外的腦筋在穿搭上,聽起來無趣但卻十分實用。當然,在他們班上也是有許多注重打扮的男生,但他本人因為懶,從來都不是那一掛的。

放在旁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點開看,阿傑在群裡發問:『好冷,有沒有人想吃火鍋?』說著說著他貼了一大堆的火鍋店上來,看著琳琅滿目,就算四隻眼睛都看不過來。

在他無止盡的刷屏刷到一半,阿萬終於浮出來,第一句便是森冷的威脅:想死嗎。

許晏誠下一秒也浮出來冒泡:『誰想跟你吃。』

阿傑:『QAQ嚶嚶嚶』

姜劭謙看著手機突然笑出聲來,隔壁的楊佳琦狐疑的看了他一下,「你在笑甚麼?」

「沒什麼。」姜劭謙跟她稍微解釋了一下,楊佳琦聽得饒富趣味,滿眼都是小星星:「聽起來好像不錯耶,欸欸,我能不能加入你們?」

所以說減肥永遠都是明天的事。姜劭謙看著拼命刷火鍋店評論的楊大小姐,心中滿是感嘆。

一聽到他想帶朋友來,而且還是個妹子,阿傑一整個沸騰了:『是妹子!!!!當然好啊!!!帶十個來都沒問題!!!』

其他人則是沒什麼太大意見。於是姜劭謙就帶著楊大小姐來了。

他們訂的是一家網路上評價不錯的店,正因為如此,據說訂位的時候得花一些功夫,熱門的時段都客滿了,只好訂晚一些。

一進門就聞到濃濃的中藥鍋香氣,他原先還不怎麼覺得餓,在聞到香味的瞬間才感受到飢餓。

其他人除了阿萬都在裡面等著了,他在群裡說店裡還有事要處理所以晚點到,阿傑一看到他身旁的楊佳琦眼睛都亮了,連忙招手招呼他們過來坐。

楊佳琦真不愧是做公關的,她的招牌微笑跟許晏誠的一樣閃亮,伸出手來:「你好,我是楊佳琦,是小姜的同學。叫我佳琦就可以了。」

「你好,我...我是阿傑,很、很高興認識你。」阿傑說話都卡殼了,握上手的瞬間臉還紅了。

店員上來送菜單,順帶跟他們介紹了一下特色和點餐機制,他們點了最大眾的紅白湯鴛鴦鍋,這一桌幾乎都是男生,食量比較大,肉多叫了一些,還叫了幾個蔬菜拼盤。

點完餐後,他們一部分人去自助吧拿飲料跟醬料,留他跟許晏誠兩個人顧包包,姜劭謙問了一直很想問的問題:「說起來,我一直都不知道阿傑的本名是什麼。」

蔬菜先上來了。許晏誠一邊朝鍋裡丟蔬菜一邊回:「周傑倫。」

姜劭謙也幫著他把菜丟進去,夾到一半他才突然反應過來:「周杰倫?」

「不是周杰倫的那個『杰』,是傑出的傑。」他解釋道。

這也太巧了吧。姜劭謙笑了一下,許晏誠又道:「但不可以叫他本名,他會生氣。聽說他小時候因為名字一直被人笑,所以對別人叫他的本名很反感。」

姜劭謙點點頭,看吉他回來了,他們一起去拿醬料,肉已經上來了,他們回來的人開始涮肉,楊佳琦四下看看,趁著姜劭謙不在身邊,悄悄地問:「你們知道那兩個人到底什麼關係嗎?」

吉他大口吃肉吃到一半,聽到問話抬起臉來一頭霧水:「什麼什麼關係?」

「就是那個......呃,」楊佳琦不好意思直接講,猶豫了老半天,阿傑接道:「喔,他喔,燕子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人家啦。」

吉他:「!?」

楊佳琦:「!?」

阿傑邊咀嚼著說:「燕子從高中的時候就很喜歡小姜,可是太害羞了,只敢在旁邊看著不敢跟人家搭話,終於等到升大學了,才有膽子去認識他。說起來也是滿不容易的呢。」

吉他艱難的把嘴裡的肉吞了下去才說:「......你講的喜歡,是我認知中的那種喜歡嗎?」

阿傑滿臉疑惑的『啊?』了一聲,看著吉他一言難盡的表情和楊佳琦興奮的臉,瞬間意識到了甚麼:「吼不是啦!怎麼可能,他們不是那種關係啦!」

楊佳琦鍥而不捨追問:「是『不是』還是『還不是』?」

阿傑哀號著:「就說不是、」

許晏誠溫和的聲音冷不防的從背後加入:「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阿傑聽到問話的瞬間條件反射的抖了一下,許晏誠看著他的反應挑了挑眉,倒是楊佳琦很鎮靜,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她笑說:「哈哈沒什麼,我們在聊你跟小姜怎麼認識的。」

是這樣嗎?姜劭謙狐疑的看著他們,他知道從楊佳琦身上看不出甚麼毛病,於是視線飄到吉他身上,對方把整張臉埋在碗裡埋頭苦吃,阿傑則是拼命喝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他的眼神一直不停的亂飄,明顯就是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許晏誠依舊和善的微笑,但他沒看錯的話他好像往阿傑那裡掃了一眼,對方迅速從喝水變成灌水,末了起身乾笑道:「我、我去廁所。」

阿傑一走,楊佳琦立馬將話題轉移開來,姜劭謙夾著肉片,涮好了之後擺在一旁放涼,再接著涮其他的,許晏誠夾了一個豆皮給他:「剛放涼了,不燙。」

姜劭謙理所當然夾起來吃了,沒注意到吉他差點被嗆到的表情和楊佳琦微勾的嘴角。

他們吃到一半,阿萬卻還沒有來,姜劭謙頻頻注意群組消息,剛點開來,就看見許晏誠對門口招招手,來人正是阿萬,他風塵僕僕的朝他們走過來,楊佳琦一看見他,眼睛一亮。

阿萬走過來,跟其他人打過招呼,也注意到楊佳琦,自我介紹道:「你是楊同學吧,你好,我是張維遠,可以叫我阿萬。」

楊佳琦對他甜甜一笑,也再自我介紹了一遍,姜劭謙看著她如花一般燦爛的笑臉,心裡默默批註:春天來了。

正好與此同時阿傑回來了,他們六個人,分兩邊坐,許晏誠跟姜劭謙坐一起,他原本是跟楊佳琦還有吉他坐在一起的,現在阿萬坐了過去,他剩下的位子只有許晏誠旁邊了。

他忐忑的抬頭瞅了許晏誠的表情,對方一臉雲淡風輕的問:「過來坐啊,怎麼不坐呢?」

阿傑像是被按下慢速鍵一般摸過來,在許晏誠旁邊如坐針氈,姜劭謙看著敲敲許晏誠,悄悄問:「他幹什麼了?」

「不知道,」許晏誠聳聳肩,往他盤子裡又夾了塊肉,然後一笑,「不急,之後就會知道了。」

姜劭謙看著他臉上看似純良實則包藏禍心的微笑,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也不禁抖了一下。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5: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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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5-1 18: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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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心疼

飯桌上大家相談甚歡,楊佳琦本來就是屬於比較能聊的,她擅長帶話題,說話的時候幽默風趣,在別人講述的時候也會給予適當的關注,對話進行的很順利,場面並沒有因為她的加入而冷下,反而更加熱絡。

他們顧著聊天的同時也沒忘了吃飯。火鍋是吃到飽的,他們五個大男生再加上一個食量跟男生差不多的女生,他們吃了整整三十盤的肉和五盤青菜還有三盤火鍋料,最後每個人還都拿了甜點,宛如餓死鬼投胎的食量讓來收空盤的店員臉都青了。

大家吃飽喝足,阿傑跑去找楊佳琦要了line,對方爽快的答應了,他成功加了好友,笑得嘴都快裂了。

姜劭謙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看著阿傑滿面春風,再看看已經去找阿萬攀談的楊佳琦,他已經能預見這場單戀的結局了。

而另一邊,楊佳琦自從知道阿萬以前也是S大的學生,興致更濃了。

「那你現在還在唸書嗎?」她好奇地問,阿萬一開始還沒察覺到她在跟自己說話,半晌才回過神來笑道:「我已經畢業很久了。」

「哇,那應該叫學長了,」楊佳琦半開玩笑的說,阿萬也只是笑笑,沒怎麼接話,她接著又問:「學長,能問你為什麼叫阿萬嗎?」

「我知道我知道,」阿傑見狀湊過來加入話題,「因為他阿嬤都用台語叫他『阿遠,阿遠』,久而久之就變成『阿萬』了。」

姜劭謙聽完驚訝的問:「真的假的?」

許晏誠點點頭道:「我們有一次團練的時候,他阿嬤打電話來,他不小心按到擴音,全部人都聽到他阿嬤叫他阿萬阿萬,於是大家就決定這麼叫了。」

許晏誠講完自己也笑了,姜劭謙不禁想到許晏誠的暱稱,損他:「還笑別人,你的也沒好到哪去啊,小燕子。」

許晏誠也不生氣,回敬他:「您的也不遑多讓啊,王子殿下。」

姜劭謙往旁邊捶了他一下,許晏誠也沒躲,還很開心的樣子。

被K還那麼爽,其實這人骨子裡是個抖M嗎,他亂七八糟的想。

「那吉他呢?」姜劭謙問,原本沒怎麼參與話題的吉他聽了一愣,嗄了一聲,才回:「我...因為我從小就玩吉他,又是萬年吉他社的,長大之後也想設計吉他,所以就被這麼叫了。」

「聽起來好厲害喔,設計樂器耶。」楊佳琦感嘆道:「未來的方向很明確呢,真好。」

吉他聽著聽著,有點不好意思,臉紅了,「這沒什麼、你也很厲害...能當公關什麼的......」

「時間也不晚了,太晚回家也不好,」阿萬無預警的出聲,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你們明天也還有課吧?早點回家休息吧。」

楊佳琦看起來有點氣餒,但很快就收拾心情,大夥兒就地解散,姜劭謙轉頭看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總覺得阿萬剛才似乎表現的有點冷淡,不像是他本來的樣子。

阿萬看見他回頭,禮貌性的對他笑了一下,笑容轉瞬即逝。

-

「所以,阿萬學長其實比我們大很多囉?」

在某一節企業管理概論課的下課,楊佳琦坐到他旁邊的空位,旁敲側擊的問。

自從那次火鍋聚會之後,她便不停的找機會問關於阿萬的事。

姜劭謙很無奈,「小姐,我跟他根本不熟好嗎。」

這倒是實話,除了約練團之外,阿萬不像許晏誠和吉他,前者雖然跟他不同校但基本上都是大學生,時間都比較能對的上,加上又有之後的聆韻獎,他一個星期裡見到許晏誠的次數比見他爸媽還多;後者跟他就是同校的,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S大總共也就那麼大,而且都在同一個校園裡,一個禮拜能見好幾次面。

阿萬就不一樣了。他自己經營酒吧當老闆,諸多事務繁忙,閒暇的時間肯定比大學生還要少很多,他們之中練團時間最難喬的也是他,畢竟大學生空閒的時間通常都是下課以後,但下午之後才是酒吧正要開始營業的時間,所以當初在排時間的時候花了不少功夫。

「這麼多個男的你就只對阿萬有興趣?」姜劭謙試著旁敲側擊,他還記得當晚回家之後阿傑請他在楊佳琦面前幫忙試探一下,光是傳達這個意思他就狂洗了好幾頁的訊息,令人髮指的密度讓他不得不答應。

但他現在看著楊佳琦整個心掛在阿萬身上的樣子,開始後悔答應這個差事。

明明早知道結局的事情,還要讓他來當壞人,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看著楊佳琦聽了他的問句,斜睨著他滿臉『這還用問』,他在心裡不禁嘆息:人生好難啊。

晚上的課是倒數最後一堂,下個禮拜就是總彩,再下個禮拜就是正式成發了。

這禮拜是在教室彩排,教授很有心的還請了業界人士來指導舞台動作和講評,他們之前就彩排的時間早就放到群組上,事先把時間訂下來了,姜劭謙和吉他第一個到,過了不久,許晏誠帶著阿萬和阿傑也到了。

前面的幾組表現的都不錯,每一組曲風各異,有輕鬆俏皮的日搖,也有慵懶甜美的爵士,各組人馬積極準備,許多人之前都沒有做詞曲的經驗,更遑論成立樂團,雖都是新手,但都是對音樂這方面有熱忱才來選修這門課,不會的就學,不懂的就聽,最後倒也拿出了不錯的作品。

而負責行政的同學也不遑多讓,中堂一下課,總召就先公布了臉書粉絲專頁的消息,還有給出讓各組上傳宣傳照的期限,最後是簡單敘述了場地設備還有活動資訊等等的。他們認真的架勢,讓所有人都有種真要辦場正式演唱會的感覺,對於成發的重視可見一斑。

他們正式演出的順序是最後一組,但這次彩排是照組別來的,他們是第六組,被安排在下半堂課。

姜劭謙面上看著很平靜,但其實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腦袋很混亂,心跳加速,途中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都效果有限,一陣又一陣漫上來的恐慌幾乎沒頂,如鯁在喉,幾乎窒息。

「好,謝謝第五組,下一組第六組,人都到了嗎?」

老師往台下問著,許晏誠出聲表示到齊了,姜劭謙木著臉走上台,許晏誠似乎察覺到甚麼,投給他一個關注的眼神,他默默別開了。

他站在台上,技術組的過來幫他喬麥克風的聲音,其他人在身後接音響,調音,作為主唱他此時應該說點什麼,可是他應該說什麼?他原本要說什麼的來著?

他腦中一片空白,愣愣的看著台下的人,所有人坐著,困惑的眼神望著他,突然腦中有另一群人取代了他們,他們的眼神冷漠,眼睛裡的厭惡和屏棄像是淬了毒的尖牙,刺進他毫無防備的心口。

「阿謙。」許晏誠在後頭輕聲喚他,把他拉出了幻境。

台下冷漠的人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先的人們,在他長久的沉默下,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困惑更甚。

他清清喉嚨,音調僵硬的開始介紹組員和歌曲,吸氣,吐氣,他知道自己現在臉色一定很差,但他不能退縮,他已經站到台上了,就得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終於等到團員們全部準備好,阿傑拿鼓棒下四個拍子,主唱的聲音本是第一個進來的,但在第四拍敲完之後,他們並沒有等到主唱的聲音,原本是要墊在後面的吉他滿臉錯愕,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第一首快歌沒有純音樂的intro,整首歌的開頭就是主唱如同呢喃低語的獨白,電吉他點綴一般的在後頭舖墊,前面刻意塑造寧靜的氛圍,像是預告一般的絮語,一步一步將聽眾帶進歌曲的情緒之中。

但姜劭謙沒有唱。應該說,他忘了該怎麼唱,他想不起來第一句歌詞,也想不起來自己在這裡的原因,台下的觀眾仰著困惑的臉,有些人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默默的低頭下去滑手機,或者跟旁人交頭接耳,待他回神看著這一切,瞬間如墜冰窖。

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但可悲的是,他完全沒有任何補救的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蒼白著臉站在台上,然後無力的感受著冰冷的絕望。

突然一陣熟悉的旋律響起,空靈柔美的像是如水的月光,從窗口穿過霧般層層紗幔,悄悄溜進來,在皎潔的台階上嬉戲。

姜劭謙很快認出了這首曲子,是德布西的《月光》。

當時在許晏誠家,他彈了這首曲子。然後他對他說,他喜歡他彈的琴,很有感情。

那並不是假話,他是真的這麼覺得。

許晏誠的琴聲就像他的人一樣,溫潤謙和,總是游刃有餘的在人群中穿梭周旋,看似風度翩翩,但對著他的時候嘴角卻總帶著一絲狡黠的弧度。他們看似素昧平生,卻有著無須言語的默契,明明才認識不到幾個月,他卻比誰都還了解他。

這麼一個充滿著謎團和矛盾的男人,卻在提及他的過往時,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他。

如流水般的琴音奇蹟似的帶走了他所有的不安,意識漸漸回歸,看見台下的人開始帶上了淺笑,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許晏誠一眼,許晏誠心領神會,慢慢的收住琴音之後,悄悄給身後的阿傑使了一個眼色,在鋼琴完全靜下時,趁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剛才的情境中,阿傑再次起了四個拍,這次主唱沒有再缺席,跟著旋律將歌聲放在歌曲裡。

等老師講評完彩排結束,下了台之後許晏誠對他說:「阿謙,我們談談好嗎。」

雖然是問句但他根本沒有要詢問他的意思,他扣著他的手腕,不算強硬卻也不容拒絕的帶著他出來,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和他對視。

果然是要秋後算帳嗎?他瞅著許晏誠,對方臉上十分難得的面無表情,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兆,他心裡硌噔一聲,心道慘了,他從沒見過許晏誠真的動怒,但這次恐怕是來真的了。

「對不起。」姜劭謙低頭先自首了,他自己也知道剛剛彩排時有多驚心動魄,「我剛剛在台上想到過去的一些事,一時之間腦袋一片空白,所以忘詞了。抱歉聽起來很像在找藉口,但是我、」

他的未竟之語被許晏誠一個突兀的擁抱給打斷了。姜劭謙愣在原地,腦袋突然當機。

許晏誠的身形看似瘦削修長,但抱起來卻很結實,他又再一次嗅到他身上熟悉又溫暖的柔軟精香味,讓他意識有點恍惚。許晏誠比他高了半顆頭,他緊緊抱著他,臉頰蹭在他的脖頸處,呼吸之間帶來若有似無的癢意。

姜劭謙很錯愕,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手幾度上上下下,尷尬的不知該放哪裡才好,最後只好輕撫上他的背脊,如同安撫一般的輕拍。

感受到背上小心翼翼的觸碰,許晏誠抱著他的力道突然加大,好像他才是那個需要被安慰的人,姜劭謙不禁啞然失笑,一時間誰都沒出聲,一陣默契的寂靜。

良久以後,他才開口,聲線是深深壓抑情緒過後的低啞:「阿謙啊......」

他在耳邊輕輕地嘆道:「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5: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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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5-4 18:5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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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約定

時序入冬,入夜之後的風很涼,白天還有暖融的陽光,但晚上只有一片夜涼如水。

他剛剛在教室裡沒有穿外套,上台也是,他一下台就匆匆得被許晏誠帶出來,根本沒來得及穿件外套。

晚上氣溫驟降,他應該要覺得冷的,但他卻覺得身上熱的過份,他可以明顯感覺到臉頰在發燙,左胸口裡的東西燥動著,他甚至開始覺得呼吸不順,原因不明,他猜是因為許晏誠抱得太緊了。

「喂,你、你能不能,抱小力一點?」他小聲問。

許晏誠依言鬆了點手,但依舊呈現緊抱的動作。

呼吸不順解決了,但心律不整依舊存在,臉頰依舊沒有降溫的跡象,他盡量讓自己表現鎮定的問:「......你怎麼了?」

許晏誠沒有回答。

姜劭謙鍥而不捨繼續問:「喂、你有聽到我說話嗎?哈囉?許晏誠?」

「我有聽到。」半晌他回。

姜劭謙嘆了一口氣,口氣安撫的問:「你到底怎麼了?通常在這種狀況下,被安慰的人應該是我吧?」

聞言許晏誠才終於拉開距離,揉揉鼻子,「......抱歉,你說的對。」

姜劭謙看著他的紅眼眶,傻眼了:「你有這麼難過啊?!」

許晏誠低著頭不回話,似乎還沒有緩過來。

「你為什麼要難過呢?」他苦笑道,「忘詞的人又不是你,面對一個剛剛差點毀了大家這半學期以來辛苦的成果的人,你應該要生氣才對啊。」

「我不生氣,」許晏誠看著他,「我難過,我為你難過。」他說。

他忍不住質問:「為我難過?你怎麼知道我難過?你甚至不清楚我在台上想到什麼,你怎麼就覺得我會難過呢?」

這是他高中畢業以來心境最澄明的時刻。姜劭謙心想。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被各種夢魘纏身,日日夜夜,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眼前彷彿籠著一層白霧,看不清摸不透。他在過去裡找不到出口,只能自己一頭栽進胡同裡。

但現在他感覺眼前的雲霧逐漸散去。有個人願意相信他,聽他說,為他難過。

他想他孤單太久了,久到都忘記傾訴是什麼感覺。

「你知道嗎,我很久沒有跟人說這些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那都已經過去了,只是高中時期的一些小事根本沒有必要記這麼久......對吧?人都要向前看,人總要向前看的不是嗎?」

他站著腳有點痠了,靠著牆默默的蹲下來,如夢囈般的說道:「可他們不懂,當你曾經真的,真的很珍惜某個事物,但它最終卻在你手上碎了,那是......最傷人的。」

「你懂嗎?」他轉頭問道。

許晏誠沒有猶豫:「我懂。」

姜劭謙看了他一陣子,然後笑了:「也對,你總是什麼都懂。」

教室那裡傳了一陣鼓掌聲,他猜又是一組彩排結束了。

「你真是個狡猾的人,好像知道很多事,卻從來不跟別人說,讓人心煩。」

他控訴著:「總是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你對我瞭若指掌,但是我對你卻完全不瞭解。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

許晏誠低著頭不置可否,在他身旁也坐了下來。

「阿謙。」他輕聲喚。

「幹嘛?」姜劭謙頭也不回。

許晏誠的前額散下幾綹黑髮,他的眼睛黑的透徹,裡頭閃著他熟悉的亮光,「等成發結束之後,我會向你解釋一切的,我答應你。」

姜劭謙凝視著他良久,不客氣的問:「......解釋甚麼,解釋你到底是誰嗎?」

許晏誠聞言輕笑,他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輕拂耳際,輕微的癢。

「關於這點,我倒是希望你能自己想起來。」他說。

他們中途翹課,在外面坐了好一陣子,突然想到還沒點名,才趁著換組空檔偷偷摸進教室。

阿萬坐在後排,一眼就看見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招招手讓他們過來,湊近壓低聲量問:「小姜還好嗎?看你剛剛彩排完之後臉色不太好。」

「現在沒事了,不好意思,剛剛給大家添麻煩了。」他歉然道。

阿萬看起來倒是不太在意,笑回:「上台緊張是一定的,離成發還有幾個星期,一起加油吧。」

姜劭謙點點頭,最後一組的講評也結束了,所有組別都彩排完了,老師提點了幾句,叮嚀了幾個注意的點,鐘聲應景的響起,宣布下課。

鐘聲響完,吉他和阿傑邊收東西,往後看才發現他們倆個回來了。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看著姜劭謙的神色複雜。

姜劭謙被看的有點毛毛的,「你們幹嘛?這麼看著我?」

吉他立馬別開目光,若無其事的道:「沒事,真的沒事。」

還特別澄清兩次,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姜劭謙心中狐疑,阿傑咳了一聲,連忙插話進來:「是說阿ㄑ…...小姜,我們得安排點時間讓你多上台run個幾次,要不然萬一你正式上台太緊張掉鍊就尷尬了。」

「對啊,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好險燕子及時救場......」

姜劭謙聽完瞬間罪惡感爆棚,又道了一次歉,其他人頻頻表示並不是甚麼大事,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阿傑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只是彩排而已啦,小事小事。只要之後正式上台沒問題就好啦!」

正式上台。

阿傑的聲音在他腦中迴盪,心中有個聲音在質問他:你能保證正式演出的時候,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嗎?

你能保證嗎?

他沒有答案,只能掩去一切不安的痕跡,將層層心思掩藏起來。

他們邊說邊收東西,人還沒散完,他看見這次的總召,是個留著一頭俏麗短髮的女孩,她走近他們問:「你們是第六組對不對?」

「對。」姜劭謙問:「怎麼了嗎?」

她低頭確認了一下手上的筆記本,道:「你們還沒有確定團名吧?要趕快決定囉,這禮拜就要開始在粉專宣傳了,團照的部分,看你們是之後給我還是現在拍,其他組已經在拍了,看你們要不要也現在拍一拍?」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實,身旁已經有幾組人馬正在物色教室中適合拍照的背景,有些組甚至已經拍完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了。

總召又道:「如果你們要回去自己拍的話也可以,但提醒你們,照片上傳的死線是這星期五晚上喔。」

她說完對他們喊了一聲『加油』,轉身回去繼續跟其他行政組員討論了。

姜劭謙有點猶豫的問他們:「你們要現在拍嗎?」

「現在拍一拍吧,順便把我們的團名也決定一下吧。」阿萬說。。

團名。

唔嗯。他們一群人站在原地苦思良久,沒有任何頭緒。

他們沉寂了一陣子之後,阿傑突然眼睛一亮:「乾脆叫還珠格格怎麼樣?」他興高采烈的解釋道:「你看我們有小燕子,還有王子呢,古代的王子不就是阿哥嗎,還有萬歲爺......」

他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小燕子和萬歲爺的雙重眼刀給瞪的噤了聲。

「......不然叫快樂王子吧。我們不是有王子跟燕子嗎?」阿萬提議道。

姜劭謙:????

阿萬說:「守護王子的燕子。不覺得聽起來很浪漫嗎?」

吉他一臉無所謂:「不錯,那就這樣吧。」

「蛤,可是用童話故事會不會太、」阿傑話說到一半又接收到其他人的殺氣,連忙老實地閉上嘴當一隻鵪鶉。

「真的假的?」姜劭謙不可置信。

許晏誠微笑道:「嗯,就這樣吧。團名訂好了,接著剩團照了。」

正剛好教室裡最大的一面白牆前面拍照的人結束了,他們全部人馬移動過去,找了個女生幫他們拍照。

他們隨便擺了個姿勢,許晏誠站在他的右手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對於這個姿勢有點忸怩不安,但對面已經架好了相機,他只得對著鏡頭勉力的扯出一抹笑。

一,二,三,cheese!
照片裡風格迥異的五個人,湊在一起卻意外的和諧。

很久很久以後,他都還記得當時的那個瞬間,當下並不覺得這能夠成為值得回味得回憶,但在經歷過之後的一切後再回頭看,那些記憶的吉光片羽,即使零碎,卻都彌足珍貴。

拍下照片的這一刻,他並沒有想到這侷促的幾秒鐘能讓他記這麼久,但回憶不知不覺篆刻在潛意識裡,毋需特別複習也依然歷久彌新。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5: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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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題啦! 原來是團名 2021-1-9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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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老歐 發表於 2019-9-3 21: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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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動心

「燕子,你現在有事嗎?」

吉他從身後叫他,許晏誠正在等著PA大哥試電子琴,聞言回頭,問:「我在試音,怎麼了?」

「小姜在裡面,他看起來好像怪怪的,你要不要去看一下?」他指指身後的後台,許晏誠跟PA大哥通知一聲,便轉身跟著吉他進了後台。

他一進後台就看見姜劭謙坐在地上,吉他默默的走出去了,只剩他們兩個人在後台。

他在他身前蹲下,視線高度與他平行,「嘿,阿謙?」

姜劭謙抬頭,突然間呼吸急促,像是溺水般喘不過氣,許晏誠翻找各處,最終找到一個紙袋幫他掩上口鼻。慢慢吸吐一陣子之後,症狀終於舒緩下來。

姜劭謙平靜下來,抬頭問:「我能做到嗎?」

他看著他,眼裡迷茫與堅定共存。

「我不知道,」許晏誠說,「這是只有阿謙你能左右的事,與旁人無關。」他將手捂上他的耳朵,「你在這裡活著,呼吸著。你擁有的除了過去的自己,還有現在的自己。你想成全哪一個?」

姜劭謙愣愣的看著他, 許晏誠的神情認真,找不到一絲調笑的意味,他能清晰的聽見心跳聲,平日忽視的震動,一吸一吐之間變得震耳欲聾,他腦中所有的故事暫停播映,他終於得到一絲清明。

姜劭謙道:「我不相信我自己,但是我......想相信你。」

許晏誠聞言一怔,突然門被推開,助教叫許晏誠繼續試音,姜劭謙攤攤手趕他走,「我沒事了,你去忙吧,你剛剛試音試到一半吧,我等等就出去。」

許晏誠只得起身出去。他在台上試音時腦中不停出現姜劭謙的那句話。

心跳溫柔的躁動著,胸腔裡充盈著柔軟的情緒,未聞其名,卻已置身其中。

最後一次的彩排結束,所有表演者被趕到後台,五十幾個人擠在一個窄小空間裡,前台已經把觀眾放進來,展演空間不大,很快便擠得水泄不通。

此時的表演者們都無心練習,全部擠到舞台邊上,撩開簾子偷看場外。

「哇靠,外面已經坐滿了耶!」阿傑探頭探腦後讚嘆道。

在場內已經八分滿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也跟著人群入場,楊佳琦穿著一身看起來精心挑選過的洋裝,腳踩一雙低跟鞋,腳步輕快的走進來,阿傑一看見她,精神一振:「佳琦學妹也來了!!?她是來看我的嗎!!!」他神情亢奮的抓著他肩膀前後搖晃,姜劭謙一陣頭暈目眩,但他也沒要他回答,自己逕自下了註解:「對!」

他神情歡快,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為難,蹭了一下鼻頭笑得比太陽還燦爛。

姜劭謙不知作何反應,也不忍在這時打破他的美夢,想想還是等成發結束再說吧。

舞台上,兩位主持人開場,現場已經座無虛席,工作人員在後面站著,表演組別陸續上台演出,後台跟舞台只有隔一層薄薄的牆,前面演出的聲音在裡面聽得很清楚。

「下一組第二組準備,等等第八組下去之後就換你們了。」場控組長指揮著後台。

第二組是上半場最後一組,緊接著就是中場休息,他們是最後一組,也就是俗稱的壓軸。

他們在後台坐不住,決定跑出去看表演。外場非常擁擠,必須艱難地扭動身軀才能找到空位。他們剛站穩準備開始聽,第二組的表演卻已經到了尾聲,電吉他一個拔高的尾音把氣氛帶到最高點,一曲演畢,全場熱烈鼓掌。

兩位主持人在此時掐準了點上台,宣布中場休息十五分鐘。

時間實在太不湊巧,還是得先回去後台待著。畢竟人來人往的,他們一坨人卡在這邊人潮也不好移動。

回去沒多久,吉他說他想去透透氣便走出去了,過了不久,阿萬也藉口說要出去抽菸,跟著出去了,阿傑也走了,他要在人群中尋尋覓覓他的楊妹妹,五個人一下走了三個,後台裡本來人就不多,有親友團來看的去寒暄了,表演結束的出去看表演了,不大的空間豁然變的很空曠。

姜劭謙跟許晏誠大眼瞪小眼,兩個人對視良久,許晏誠拍拍他的頭,「還緊張嗎?」

姜劭謙搖搖頭,「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

「答應我的事情你沒忘吧?」

許晏誠聳聳肩,「你忘了嗎?」

姜劭謙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怎麼可能。」

「那我就沒忘。」他揉揉他的腦袋,姜劭謙的髮質偏軟,髮色是偏淺的栗色,他們團的dresscode是藍色,他穿了一件淺色襯衫,外頭套一件淺藍格紋毛衣,淡雅的配色襯著他的清秀五官,搭配起來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精緻小王子。

他頭頂柔軟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原先只是想摸一摸就收手,最後忍不住多揉了幾下,弄得對方頭髮都亂了。

「喂!!!」被摸的人很不喜歡這一個動作,一個勁兒的躲避,但距離太近還是不免吃了點虧。

他有點怒了。「許晏誠,不要總摸我頭!」

許晏誠聞言見好就收,但嘴角的一抹笑卻沒得及收住。

入夜的風捎來涼意,室內因為人多空間又不大,二氧化碳吸多了總覺得空氣悶滯燥熱,馮家朋走到場外出來身吸一口氣,涼爽的溫度讓他全身放鬆了許多,但不久後身旁卻傳來討人厭的菸味,他轉頭一看,居然是張維遠,他在不遠處怡然自得的吞雲吐霧,絲毫沒有自己已然造成別人極大的困擾的自覺,他一個眼刀過去,試圖逼敵人知難而退,但對方卻絲毫未覺的依然故我。

「張、維、遠。」短短三個字在他齒間滾了好幾圈才擠出來。

對方自得的吐了一個菸圈,才悠悠然的把眼神放到他身上來,故作驚訝,「咦,你在這啊?」

吉他那張看著很顯嫩的臉皺成一個麻花捲,阿萬欣賞了一下對方滿臉不爽的表情,末了笑著把菸給捻熄了。

「怎麼,你不喜歡菸味嗎小朋友?」

「......那種東西只有上了年紀的怪叔叔才會喜歡。」

他回嗆的理直氣壯,阿萬被逗樂了,笑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

「那你說說看,怪叔叔都是怎麼樣的?」

吉他斜眼睨他,嗤笑道:「像你這樣的。」

阿萬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一個箭步突然靠近他,不意外的看見吉他驚的整個人縮回去,像受驚嚇的小動物一樣。

「靠北,你幹嘛突然靠過來啊!!!」

阿萬聳聳肩,「怪叔叔不是都是這樣的嗎?我啊,最喜歡欺負未成年的小朋友了。」

吉他:「......」誰他媽的未成年!!!

馮家朋惡狠狠地瞪他,眼神都快噴出火來了,張怪叔叔哈哈哈開心的笑了。

身旁人來人往七嘴八舌的嘈雜著,本是幅讓人心煩意亂的景象,他卻沒來由的心情很好。

中場休息很快就結束了。人潮慢慢湧回會場,他們也悄悄跟著人群摸到了觀眾席看表演。

倒數第二組開始表演的時候他們就被徵召到後台集合了,場控組長再跟他們確認了一次設備跟流程,前台傳來一陣掌聲,倒數第二組表演結束了,場控組長是個看著嬌美說起話來卻很爽朗的女生,她重重拍了一下姜劭謙的肩附贈了一句『上吧,我很看好你們這組喔!』之後便哈哈哈的揚長而去。

姜劭謙摸了摸剛剛被她拍過的肩膀,她拍那一下力道顯然和她的外型不成正比,他只覺內臟都要被拍出來了,許晏誠看他,語重心長的說:「阿謙,等等唱完我陪你去健身房吧。」

「......你還是閉嘴吧許晏誠。」他翻了個白眼。

走上舞台,刺眼的白熾燈光打下來,往常的他本能的會對這樣的光線感到牴觸,但這次卻意外的很輕易便接受了,可能直到上台前最後一秒都還在開玩笑的關係,他覺得自己似乎放鬆了許多。

工作人員在幫他架麥克風,他握上麥克風,環視台下的觀眾,嗓音清晰的在場內迴響:「大家好,我們是快樂王子。」

樂手們都還在準備樂器,舞台規則,誰手上有麥克風,誰就是主人。姜劭謙清了清喉嚨:「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vocal王子,在我左手邊的是吉他手吉他,在我右手邊的是我們的貝斯手阿萬。」

吉他已經調好了音,來了一個華麗的solo,瞬間賺得台下一片掌聲,阿萬則是舉手微笑了一下。

在台下的楊佳琦非常捧場的鼓掌。

「而在我身後呢,是我們的鼓手阿傑。」

阿傑興致勃勃的打了一個過門,附加一個爽朗的笑容,他猜那應該是給台下的楊佳琦的。

「最後一位,是我們的keyboard手,燕子。」

他無須轉頭也能想像許晏誠一臉清和的笑。身後樂手們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姜劭謙帶上了微笑,「我們今天要帶來兩首歌,一首快歌一首慢歌,兩首歌都放入了很多自己,希望大家能收到,也希望你們會喜歡。」

鼓手下了四個拍子,姜劭謙隨之低喃。

感覺很神奇,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如同回歸母體時期的胎兒一般,四周被溫暖的羊水給包圍,感覺安全又愜意。

為甚麼呢?是他終於克服過去的陰影了嗎?抑或是其他的甚麼呢?

他胡思亂想著,突然想起許晏誠說相信他的時候臉上認真的表情,他總是這麼不合時宜的正經,也或許是......假正經?他思及此突然覺得想笑,是因為這樣讓他變得有恃無恐了嗎?過去的他總是懼怕著自己一步踏錯自此無法翻身,現在卻突然有個人對他說:他會接住他的,讓他不要慌。

他的態度是那麼的誠懇真誠,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

即使是孤注一擲也好,即使只是做無用功,但他想試著相信這個人。

快歌結束之時,台下響起震耳欲隆的掌聲,他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回頭看向許晏誠,對方給了他一個淺淡的笑。

趁著台下還在鼓掌,吉他放下電吉他,拿起擱在一旁得大提琴,大提琴巨大的身形襯的他更加嬌小,但他的氣勢絲毫未減,帶著與外表不符的老成表情,擺好了架勢。

他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有時他的不安也會影響到身旁的人吧。每到這種時候他就很羨慕許晏誠的淡然處之,對於每件事總是游刃有餘的樣子,總是告訴他,不用擔心,會慢慢變好的。

畢竟以後還會進步的。

因為還有以後。

四個八拍的intro緩慢流過,姜劭謙湊近麥克風,隨著旋律,像是說故事一般的唱:

當初的自己 還是青春的模樣

站在舞台上 感受燈光 感受台下的澎湃激昂 

每顆細胞都興奮的顫慄 我喜歡當時的自己

突然一片漆黑 誰把燈火熄滅 留給我一片無盡的黑

從此空乏迷惘 找不到光亮 

他唱著唱著想到,現在的我是真實存在的嗎?他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這個問題,也許在之前的年歲裡他太過耽溺於過去,這是頭一次他著眼於現在,也是頭一次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活著。

他抓著麥克風,敞開心扉的唱著:

想闖 想蕩 卻總怕失望

想衝 想撞 卻總怕受傷

誰能告訴我 值不值得去 冒險流浪

會不會到最後卻 換來遍體麟傷 

他把心裡的膽怯全部寫進歌詞裡,許晏誠一定也察覺到了,要不然他不會在頭一次看見歌詞的時候露出那樣的表情,他那雙似能將人看透的澄澈眼睛,悲傷的倒映著他的身影。

猶疑之間已將初衷遺忘 只剩下回憶在獨自遊蕩 我捫心自問

倘若時光倒流 你會選擇什麼模樣

我要奔跑去找 那從未見過的地方

大提琴急雨般的琴音拉扯著情緒,鋼琴和弦幫襯著鋪墊餘韻,鼓聲如雷鳴一般,急吼吼的轟然落下,他閉上眼睛拉高聲線,急欲掙托束縛般的嘶吼--

我要奔跑去找 那從未見過的地方

我要奔跑去找 那從未見過的地方--

最後一個字唱完,姜劭謙睜開眼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傾身說了一句:「謝謝。」

台下觀眾這才醒覺似的,原先只是零零星星的掌聲,到後來如病毒般擴散,變成鋪天蓋地的掌聲。

他們走下舞台,進了後台,全部人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激動,團抱在一起歡呼大笑。

姜劭謙心中的激動無法描述,他輕嘆:「我們做到了。」

許晏誠站在他身邊,同樣輕聲道:「是啊。」

姜劭謙看著所有人,彼此早已打成一片笑鬧的模樣,心頭突然排山倒海的湧上一陣感動和不捨。

他怔怔的說:「一切......都結束了。」

許晏誠給了姜劭謙一個擁抱。與上次那個力道大的像要把他揉進身體裡的擁抱不一樣,這次的是非常溫暖、讓人有點想哭的一個擁抱。

他輕輕道:「這不是最後。」

姜劭謙感受著許晏誠的懷抱,溫暖殷實的情緒在胸口膨脹,他靜靜的感受情緒的浪潮,待原先的感動退潮之後,隨後湧上的是一陣不知所措。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擁抱的時間似乎有點太長了,心口莫名一陣心悸,臉頰泛起灼熱感,心跳聲嘈雜的充斥著耳邊,砰咚、砰咚的狂響。

他連忙退開,害怕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會被察覺,調整下呼吸。

「走吧。」他對著眾人說,強裝自若的走出後台,摸了摸左邊耳朵,滾燙的溫度提醒他從外人看來耳朵一定紅到無可救藥,剛剛許晏誠在耳邊說話時,周圍的氣流震動傳遞給他,周身一股電流劃過,那瞬間心跳驟然失序,他還沒有笨到不知道那是什麼,其實一切的一切早有端倪,只是他先前從未察覺。

錯覺吧,是錯覺。他催眠著自己,剛表演完情緒處在激動狀態,本來就很有可能把一點小事無限放大,他安慰著自己,這沒什麼,是吧?他不知道看過多少搖滾歌手剛表演完太過興奮砸樂器的,這一定也是心理上的錯覺。

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信了一半,一不留神已被眾人丟在後頭,許晏誠回頭看他脫隊,停下來在前面等他,朝他伸出手來:「走吧?」

姜劭謙看著那隻手,許晏誠的眼中平靜無波,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他看不見底下深埋著什麼樣的情緒,他看不透他,他從來就看不透他。

但這並不妨礙他被他吸引。

於是他如同被蠱惑一般的走上前,搭上他的手,「走吧。」
【作者的話】
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中間斷了好久真的抱歉......但其實一直都有在寫,希望各位不嫌棄,各種批評指教請不吝告訴我,對作者而言讀者們的留言是最大的鼓勵了!!!

本文最後由 老歐 於 2023-2-15 15: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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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9-27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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