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名怎麼有辦法在這種大熱天一直頂著大太陽顧田啊?」 我吃著冰棒,腳泡在水桶裡,才勉強撐得住這股讓人連話都懶得多說的暑氣。 水桶裡還浮著些還未融盡的冰塊,浸到小腿都微微發麻,我卻懶得抽出來,就這麼靠在長廊下。 遠遠就看見桑名還在田埂邊忙活,一身內番服早就濕透了,黏在背上顯出勻實的肩線,汗順著臉頰流到下巴,他抬手抹了一把,就繼續彎腰理那些被風吹亂的秧苗。 桑名的面前忽然憑空出現了一隻西瓜冰,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弄出來的。 他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番,終於發現了長廊下的我。 雖然他的臉幾乎都被頭髮遮住,但還是可以從微微上揚的嘴角發現他的笑意。 「再不吃就融化啦~」 我晃了晃手裡那根已經咬了一半的冰棒,嘴裡含著涼意衝著他喊。 「謝啦,小主人。」 他三兩口把那根冰咬得見底,隨手把木棒收入口袋又繼續幹活。 我看著他那副認真樣子,忍不住伸腳在水桶裡攪了兩下,濺起的水珠飛到冰桶外頭,曬在木板地上,不一會兒地板的水痕又不見了,彷彿沒被潑溼過。 「喂~你那邊處理得如何了?」 遠遠的另一頭,日向衝著桑名揮著雙手,順著風高聲喊過來。 桑名直起身子,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最後又檢查了一次作物的狀況,才朝日向那邊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差不多快好了。 「你那邊好了嗎?」 「我這邊剛結束,太陽這麼大,快一起去休息吧?」 日向笑著應了聲,踩著田埂小跑了幾步,隨手把一頂草帽抖了抖,轉手就往桑名頭上一扣。 草帽邊緣壓住了他額前濕透的頭髮,桑名本想抬手拿下來,卻被日向一把推著往我這邊的長廊下走過來。 才剛站定,日向面前也憑空多出了一根西瓜冰,他還愣著沒反應過來,就見桑名抬手指了指我的方向。 「原來是小主人啊,謝啦!」 日向接過冰棒,笑容像太陽花一樣燦爛,連剛剛田裡那股熱氣都跟著散了些。 「真佩服你們能在這種大熱天曬那麼久的太陽。」 我晃了晃腳,水桶裡的冰塊撞在一起發出幾聲輕響,順便把剛融掉的一點涼意又帶了回來。 桑名低頭把日向手裡還沒吃完的冰棒搶去咬了一口,還順手把自己那頂草帽往日向頭上扣了回去。 日向笑著撕開冰棒的包裝紙,咬了一口冰,抬頭回了我一句。 「田裡的活誰都躲不掉嘛,再熱也得做完。」 他瞇著眼,像是被那點風和甜味哄得心情不錯,話也多了起來。 「而且勞動的時候越辛苦,採收的時候就越有成就感喔。」 「小主人要不要一起下田試試看?」 桑名在一旁擦了把汗,忽然偏頭看向我問。 「不了~我的興趣頂多只到跟歌仙一起種花而已,種菜對我來說太累也太麻煩了。」 說完便往旁邊一躺,用手枕著頭,望著頭頂那塊被屋簷勉強擋住一半的天空。 太陽還是曬得狠,偏偏風吹過來時,腳邊的冰水又帶著一股黏黏的涼意,也說不上難受。 「話說回來,為什麼小主人一個人在這邊呢?」 日向蹲下身好奇地問,似乎習慣看見我就該有誰黏在旁邊。 「如果你是問三日月的話,他動不動就想抱在一起還是靠在一起的,太熱了~」 我吸了口氣,學著他的語氣慢慢把尾句補完。 「而且就算跟他說了,你知道他回我什麼嗎?他居然回我『鐵的熔點是1538度,所以完全沒有問題喔。』……」 一旁的桑名先是愣了愣,隨後低頭撐著額角,憋笑憋得肩膀微微抖了兩下。 日向倒是沒忍住,笑得前仰後合,連手裡那根冰棒都差點掉到地上。 「啊哈哈……那還真是……他會說得出口啊……」 日向笑得停不下來,還試著擋著臉,看起來像是怕笑聲太大被屋裡的人聽見。 「要是他真那樣做,我一點也不意外呢。」 桑名也笑著順口回應,看來大家早已習慣了那傢伙那些黏人的舉動。 交往初期的時候,偶爾還能從旁人眼裡看見幾分訝異,到現在倒好,反而成了只要身邊沒黏著他,就要被懷疑是不是吵架了似的……真是可怕的改變。 「所以~我才跑來這裡偷曬涼,他肯定想不到我會在這邊。」 我帶著迷之自信的說著,似乎只要在這裡就絕對不會被他發現一樣。 「嗯,的確是想不到呢。」 那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從身後悠悠地傳過來,話裡帶著點藏不住的笑意和抓包的得意。 還沒等我回頭,就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貼了上來,隔著夏天那點黏人的熱氣,還是被他攬了個結實。 「咪——!!」 我偏過頭,瞥了眼他那張明明頂著太陽還一點汗都不見的臉,忍不住叫出了聲,想抬手推開他的手臂,卻被他順勢抓住了手往自己臉頰上貼。 「夫人的手果然很涼呢。」 他半低著頭,說這話的時候唇角幾乎貼到我的指尖,像是故意要把那點細微的涼意也順便偷走。 「你涼沒關係,可是我很熱啊——!」 我抗議著,想抽回手卻沒抽動,反倒被他另一隻手穩穩扣住了手腕。 日向跟桑名隔著幾步遠還在竊笑,假裝沒聽見,誰也沒打算來救場。 偏偏我這會兒也只能被困在他手心裡,連腳邊那桶冰水都涼不起來了,只剩下夏天的熱、還有他帶著點惡意的貼近,一起黏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他像沒玩夠似的握著我的手,指尖還順著腕骨處輕輕蹭了兩下,引來我的一陣掙扎。 「別動嘛,夫人動得越多,我就越熱呢。」 他垂著眼看我,睫毛底下藏著笑意,把腳也放入了冰塊幾乎融化光的水桶。 「你才是熱源吧……」 我抗議著,但已熱得不想動了。 日向早已經忍不住背過身去,小聲跟桑名談論了什麼。 桑名只是聳了聳肩,還隔著幾步遠朝我這邊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跟著日向一起悄悄離開,把這片長廊留給了我們和這一桶越來越沒用的冰水。 蟬聲灌耳,風卻一點都不爭氣,剩下的涼意也全被他握在手心裡,一點也沒還給我。 「吶,咪?」 我盯著那塊空空的藍天發了會兒呆,忽然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開了口。 「嗯?」 他低頭應了聲,手還輕輕扣著我的指尖沒鬆開,像是怕我真的會溜走似的。 「如果哪天我突然不見了,你要怎麼辦?」 這句話說出口時,其實也只是順口,像是曬著太陽太久腦子發脹,忽然蹦出來的念頭。 「妳說像上次突然不見了,是像上次那樣,被我發現是跑去找毛團子的那次嗎?」 他語氣裡帶著一點調侃,連眼尾那抹笑都藏不住。 「……那是意外。」 我低聲辯解著,抬手想戳他的額頭,結果還沒碰到就又被他握回手心裡。 「不見得話,把妳找回來便是。」 他說得雲淡風輕,指尖卻用力收了收,像在允下承諾一樣。 「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嗯~就只是突然想到,你現在這麼黏我,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要怎麼辦之類的?」 我仰著頭看著那塊剛剛還有白雲緩緩飄過的天空,此刻卻只剩一片空蕩蕩的藍,被風吹得連雲影都沒留下一絲。 「我是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他將臉埋入我的肩頸側,那聲音像是直接壓進了皮膚裡,連外頭那聲聲蟬鳴都被隔開了似的。 「我的星星,不管跑到哪裡,我都會在身邊。」 說完還不忘微微側了下頭,在我鎖骨輕落一吻,像是替那句話落了印記。 我愣了下,耳邊的蟬聲一下子被放大,黏黏地包著夏天的熱氣,連肩膀上他的呼吸都帶著一點潮濕的溫度。 「這個月亮也太會跑了吧?不說還以為是人造衛星呢!」 我忍不住偏頭看他那張離得太近的臉,笑著揶揄了一下,順勢用手撥亂他的髮絲,小小報復過於黏膩的他。 咪只是任由我胡鬧,輕聲笑著。 連那點被蟬聲填滿的空氣裡都透著笑意,甩都甩不開。 「那麼,如果我不見的話,夫人會找我嗎?」 這次換他輕聲問出口,悠然的口吻帶著點試探,讓我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隨口一提,還是真心想問。 「欸?你會不見嗎?」 我愣了一下,反射性地轉頭盯著他的臉,想從他那雙總是帶笑的眼睛裡看出點真真假假。 可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微彎著眼角看著我笑,什麼都不說的靜靜等待著我的回答。 「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呢,至少目前還沒想過?」 我歪著頭,閉上眼像是在腦子裡翻找答案,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對上他還在我面前不動的那雙眼。 「可能要等到你哪天真的開始對我愛搭不理、也不黏人了,才會思考這個問題吧?」 我笑著伸手捏了捏他臉頰邊那點總是掛著笑的弧度,想把他那副看似無害的笑弄亂一點。 「那妳最好永遠都不要想這個問題。」 他的鼻尖貼著我的耳邊,聲音壓得很輕,語調裡半是滿意、半是任性。 「說來也有趣~原本是怕自己哪天突然消失,所以什麼都不敢說,也不直視你的心意。」 我抬起手,讓掌心伸到屋簷外,陽光落在指縫間,像是想抓住那屢光。 「後來確定自己不會消失,也不需要擔心短暫的壽命了,反而換成擔心哪天你會意外離開……但有了凱羅斯的祝福之後,好像連這種麻煩的煩惱都不用放在心上了。」 我笑了笑,輕輕收回手,指尖還留著剛才那點微微的熱。 咪只是握住我剛收回來的那隻手,掌心覆上去時,還帶著剛才被陽光曬過的一點暖意。 蟬聲還在遠遠地叫著,熱得黏人,卻被他握住的這點溫度攪得沒那麼煩人了。 我輕輕吐出一聲沒什麼意義的嘆息,指尖還留著剛才那縷陽光曬過的熱,被他握得剛剛好,哪裡都逃不開。 風擦過屋簷,帶來一陣微涼,卻怎麼也吹不散他掌心裡那股恰好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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