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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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聖泉【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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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4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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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洛基

席妮瞪大雙眼,微張的嘴血如泉湧,頸上項鍊的光瞬間熄滅,化成灰色,猶如尋常石頭,洛基脖子上那條也跟著變了色,她靜靜的站著幾秒,「咚」一聲倒在地上。

洛基衝上前將席妮攬在懷裡,不斷施展能力要將她的傷口復原,但縱使傷口已修復,血也都重新流回體內,她卻仍緊閉雙眼,她的外貌猶如嶄新一般,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痊癒,她應就此脫胎換骨,卻是永遠沉睡了。這朵玫瑰雖未凋謝,卻再也無法綻放,而是像標本,永遠停在這一瞬。

當洛基施展能力時仍是不斷釋出熱能,白虎朝他襲來,洛基不理,只專注於醫治席妮,全憑歐文擋在他身前,歐文是唯一的防護屏障,將白虎擋在眾人之外,白虎攻擊不到他,也不能穿過他,只是感應到洛基身上發出的熱能,本能的往熱源衝去。

歐文擋在眾人身前急叫:「卡瑪女巫這隻瞎了眼的白老虎只會朝熱源攻擊,牠看不見!只要我們身上沒帶熱源,就有可能從他眼下躲過!」

丹尼爾恍然大悟:剛才歐文說這裡不能點火,會引來卡瑪女巫的聖獸,要我將火把滅了,原來不是因為火光會引來聖獸,而是因為溫度嗎?

歐文能感覺洛基身上不斷散發出熱能,回頭對他喊:「洛基!出了這裡再用能力!不然你會一直將白虎引來!」見他仍背對著自己抱著席妮,席妮被他擋住不知生死,「聽見沒啊!洛基!」

丹尼爾:「洛基‧‧‧」

洛基將席妮交給丹尼爾,沉聲:「我馬上回來。」

此時的洛基就像隻從沉睡中被喚醒的猛獸,白虎這時前來,彷彿是要給他滿腔壓不下的怒火找一個宣洩口。洛基將能力暫且收住,盯著在漆黑中分外顯眼的白色閃電,只見牠橫衝直撞,要在四周佈下天羅地網,讓獵物無一倖免。白虎看不見,不知道眼前敵人是什麼樣,但洛基再清楚不過,他是風刃島的猛犬,在那裡他以格鬥度日,而他大部份的對手都不是人類。風刃島的戰士不足以成為洛基的對手,他們放更兇猛的獵物對付他,有時是獅子,有時是獵豹,更多時候,是老虎。

洛基熟稔的擒住白虎,就像他擒住任何一隻風刃島格鬥場的老虎那樣,他一手抓著老虎前肢,另一手抓住後肢,就這樣雙手抓住四肢,將牠扛在肩上,讓牠不能動彈,洛基雙手一用力,「喀喀」兩聲,白虎的四肢垂了下來,牠的骨頭被洛基折斷了,痛的怒吼,不斷扭著身子,正好曝露了喉頸至身下一段。洛基看得清楚,白虎咽喉一帶長著不同於毛色,看起來較堅硬的東西,看著像鱗片,不及細想,他揮拳直攻擊那處,竟是將拳頭嵌在裡面了,白虎怒吼一聲,便再無聲息,掙扎不已的四肢也軟軟的垂了下來。

確認白虎沒了生息,洛基將牠放下,沒再看一眼,逕自走向席妮。一旁的歐文與丹尼爾早已嚇的呆若木雞,他們深知洛基的強悍,卻從未見過他的兇暴,他一直是溫和的、替人療傷的,剛才那樣完全判若兩人。

歐文驚於白虎可是卡瑪女巫的四聖獸,連玄武都敗在牠手下,洛基竟然徒手就將其解決了,白虎的威力沒人比他熟知,畢竟他從踏入忘塵谷那一步就領教不少。丹尼爾則是懼於洛基彷彿變了個人,尋常的他頂多將白虎打傷或是壓制住,不會這麼果斷要牠的命,且他的眼神浮上一層前所未見的狠戾。

洛基繼續對席妮使用能力,剛才折斷白虎骨頭的大手此時覆上席妮卻是無比溫柔,他一點力氣都不敢使,縱使她的傷勢都復原,看來完好如初,卻未曾睜眼,她的脈搏、心跳俱安靜,毫無跳動跡象。其實在看到她頸上黯淡無光如廢石的項鍊時,洛基心裡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他只是不願相信,不敢接受,才會不斷對席妮用能力。

忽見有水滴落在席妮臉上,歐文以為是洞頂滲水,抬頭看,丹尼爾則已看見洛基淚流滿面的側臉。他無聲的哭泣著,他心碎的樣子讓人見了更為之心碎。

由於剛才歐文都擋在眾人身前,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席妮這次受的傷連洛基都來不及挽回,意識到這一點,歐文放聲大哭,丹尼爾早已淚如雨下,洛基用著能力不斷嘗試,不斷嘗試,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他不動,歐文與丹尼爾也不催他,三人就這麼伴隨著哀戚與啜泣聲待著,直到忽然出現的說話聲,才硬是將這凝結的空氣撕開了一條裂縫。

「這麼久未歸,對方很棘手?」

娜歐蜜騎著加魯出現,見眾人哭成一片,不禁一愣。

丹尼爾聞聲回頭,見是娜歐蜜,上前跟她解釋,說完了才問:「妳的身體感覺如何?好多了嗎?」

娜歐蜜先前因為身體不適在外面等待,才會只有洛基與丹尼爾進來。

娜歐蜜聽聞事情經過,見丹尼爾哭紅了眼,聲音既啞又帶著鼻音,冷笑:「你都這樣子了還在擔心我?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真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本來他這副落魄樣肯定會換來娜歐蜜一番嘲諷,但她一直以為席妮是丹尼爾的意中人,人剛死,她也不便再多說什麼,看了一眼身後洛基與歐文,「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裡久待,得快去奪冠會遺址,不然就搶不到聖泉了‧‧‧你去跟他們說‧‧‧」

丹尼爾心灰意冷,他本來就不在意聖泉,歐文有父兄本就可以不用管,至於洛基,席妮不在了,再沒有什麼事對他重要。簡言之,他不認為在場會有人想到聖泉,至少現在不會有。

出乎意料的是,在丹尼爾開口之前,洛基先發話了。

洛基:「妳之前說,希望我能替格蘭利威效力,這話還算數嗎?」他一動也不動,甚至沒有回頭,低沉渾厚的嗓音傳來,帶著哭過的乾澀與沙啞。

娜歐蜜聽出他的意思,「當然。」

洛基:「妳身旁有那巫師,妳的勝算最大,讓我加入,得到聖泉後,全數歸我。反正妳本來就沒有要那東西,妳想要的只是治癒雙腿,這點我可以辦到,不用聖泉,妳助我奪得聖泉,我替妳醫治雙腿。」

娜歐蜜喜出望外,因為之前在北境差點害死席妮,她本以為不可能請洛基替自己醫治,是以沒再提過,沒想到現在他竟然自己提起,得到洛基別說收復北境,獨佔所有聖泉都不在話下。

娜歐蜜:「一言為定,你先替我醫治。我腳好了,能出更多力。」

洛基:「不,東西在手我才會醫治。妳不用出力,我只需要妳身旁的巫師。」

有這約定在先,接下來萊納斯不僅會竭力幫助洛基,甚至會確保他的安危。就算沒這約定,光憑洛基的能力,萊納斯就會留他一條生路,畢竟他是除了聖泉,唯一能使娜歐蜜復原的希望。

娜歐蜜:「你現在不替我醫治,難道不怕最後我不分你聖泉,而是全用來醫治雙腿?」

洛基:「真要這樣,不是我殺了妳,就是萊納斯殺了我,無論哪一個,我都無所謂。」

娜歐蜜:「你這麼執著要所有聖泉‧‧‧不會是想‧‧‧」

洛基:「聖泉能實現任何願望,實現願望大小端看取的數量多寡,我的願望難,自要多取一點才保險。」

歐文:「洛基,難道你‧‧‧」

洛基抱起席妮,「我要讓席妮復活。」對娜歐蜜說:「妳的回答呢?妳曾說我倆很像,狼狗之輩,都受制於人,現在是誰受制於誰?」

娜歐蜜冷笑,「一言為定。但我要你知道,要是你毀約,萊納斯會殺了你。」

洛基:「無所謂。」

他這一句「無所謂」說得雲淡風輕,在歐文與娜歐蜜看來他是有恃無恐,只有丹尼爾知道他是真的生無可戀。

***

「你來了?」娜歐蜜迎上,眾人一出來就看到萊納斯,此時天色已暗,從洛基與丹尼爾進去已過了一天,歐文甚至記不清自己在裡面待了多久時間,此刻乍見夜空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娜歐蜜:「來的正好,洛基答應要替我醫治,條件是我們要助他奪聖泉。」

萊納斯輕撫她頭髮,微笑,「那真是太好了。」

娜歐蜜低聲說:「那海盜死了,你把她帶回北境吧。」

萊納斯向洛基伸手,洛基不解的看著他。

娜歐蜜:「讓萊納斯將席妮帶回北境吧!你總不能帶著她上路。」

洛基聽了,手臂收緊,不想將席妮交給任何人。

娜歐蜜:「你也不想她再受到什麼損傷吧?你也不便一直看顧她,不如讓萊納斯將她帶回北境,等你取得聖泉後再去接她。記得嗎?萊納斯有治癒能力,他能護席妮周全,他能讓你下一次看見席妮時,仍會和此時的她一樣,她跟著你反而危險。」

洛基知娜歐蜜說的有理,他只是捨不得,他已聽不見席妮的笑聲,感受不到她的溫度,若是再看不到她,彷彿他真的會永遠失去她。他盯著席妮的臉,收緊手臂,此時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愛不釋手。但他心裡清楚,要是想再次看見這張臉上的笑容,此時該做的就是放下她。

洛基不捨的將席妮交給萊納斯,為難的樣子彷彿是要他放開此生最難割捨的部份。

萊納斯:「你能放心將她交給我,同樣的,我能放心將娜歐蜜交給你嗎?」

洛基:「席妮在,娜歐蜜在。」

娜歐蜜對萊納斯小聲說:「顧好她,要是最後他沒得到聖泉,或是聖泉不能使人復生,還能以她作為人質要脅他。」

萊納斯:「我知道。」抬頭看一眼夜空,「妳的身體‧‧‧」

娜歐蜜:「我沒事,你快回去吧。」

丹尼爾看了兩人一眼,心下尋思:萊納斯知道娜歐蜜身體有異,卻還放心離去?不對,從一開始他放心讓她來忘塵谷就很可疑了‧‧‧娜歐蜜的身體‧‧‧到底有什麼狀況?

萊納斯離去後,娜歐蜜:「走吧!去奪冠會遺址。」

歐文:「我就不奉陪了,我的任務是要揪出奸細,這已完成,既然已經知道是誰,我現在該做的就是將消息帶回去給盟軍其他人,要如何制裁艾瑞托,也得看眾人的意思。」對洛基說:「我們的願望與你比起來不用那麼多聖泉,若是到時份量夠了,我那一份也給你。」

洛基點頭致謝,歐文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走向丹尼爾,「你看好他。席妮死前,對你交代遺言了吧?」

丹尼爾驚:「你聽見了?」

歐文:「沒有,怎麼可能,那時事態危急,我也只是瞥眼看見了,這麼說來,的確有?她和你說了什麼,我不便過問,只不過,」想起畫上一直跟在犬身後的小白鴿,「相信你會看好他。」

丹尼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不知道為什麼歐文會這麼說,就像歐文不知道畫上的小白鴿永遠跟著犬的真正原因。

「根據那巫師的畫,」歐文繼續說:「 打敗福爾摩沙人的關鍵落在你身上,丹尼爾。」

丹尼爾茫然,「我?」

歐文不知道丹尼爾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他現在沒心情在這上面與他周旋,只說:「若你能解決福爾摩沙人,不要猶豫,把入侵陸塊的外來者趕回他們老家,讓他們永遠不敢再來,別忘了,」搭著丹尼爾的肩,「席妮會這樣也是因為他們。」

歐文走後只剩下洛基、丹尼爾、娜歐蜜。三人離開前回頭望向忘塵谷,洛基猶如被釘在地上,他邁不開步伐,滿腹苦澀,終於忍不住對天咆哮,他的吼聲飽含悔恨與心痛,嚇跑了不少林間鳥獸。洛基素來溫和安靜,他一直以來的沉寂彷彿全是為了此刻的爆發續力。

那是聲兇獸的低吼,喊的忘塵谷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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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4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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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皇室血脈

「趁我的族人將福爾摩沙人趕到一旁時,快將門打開!」崔斯坦喊,龍在門前停下。

加百列從龍身上下來,他還揹著艾瑞托,「龍的動靜太大,他們肯定知道我們來了,動作快點!」

崔斯坦拿著寶石,正要嵌在門上,忽然一枝箭從他手背上擦過,手背上的羽毛跟著被擦落。

「鷹王的兒子?你要是老實待著,便是我們最不可能攻擊的對象。」福爾摩沙人仍是將箭頭對準崔斯坦,「但你偏要往我們眼前湊,為什麼?就算你建功,也不會成為下一任鷹王,鷹王不能是瑕疵品。」

福爾摩沙人從樹林裡走出來,除了被鷹族趕至一旁的福爾摩沙人,仍有不少人留在原地,他們躲在樹林裡等待加百列等人歸來,等他們一現身就用箭包圍他們。當他們齊將箭指向加百列,龍也在此時擋在加百列身前,對眾人噴火,但這並不能使不畏火的福爾摩沙人退後,不過龍爪和尾巴對於驅敵還是極有效的,立刻讓福爾摩沙人退出一段距離。

福爾摩沙人:「放下艾瑞托,女巫的學徒。」

加百列:「想要,有本事自己來拿。」

福爾摩沙人:「你三番兩次擋在我們面前,於你有什麼好處?」

加百列:「這話該由我來說。既然大家目的一致,不該合作更快達成嗎?你們三番兩次擋在前面,對你們有什麼好處?門不開,誰也拿不到聖泉。」

福爾摩沙人:「聖泉是我們的東西,除了我們之外,誰也別想得到!」

「你們還有說這話的底氣?」崔斯坦捏著手中寶石,「也不看看東西在誰手上?我一個不高興,將這石頭捏碎只是眨眼的事。我們鷹族不要聖泉,我們只要你們什麼事也不能成,永世愁苦。」

福爾摩沙人冷笑,「讓你消失也只是眨眼的事‧‧‧獵一隻鷹總比獵一群鷹容易。」說著又要放箭,被一旁的族人一手按下。

「其中一把鑰匙在他手上。」

「所以呢?我就不信他真敢摧毀。他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等他的族人來。」

崔斯坦聽了,放聲大笑,「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不敢,你們卻知道?拖延時間,等族人來?哼,鷹王的兒子早被鷹族遺棄,眾所皆知,我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找我,你們竟然還想著我的族人會來,真是太抬舉我了!」捏著寶石,「攻擊我,我就將這東西毀了!我說到做到!」

福爾摩沙人:「我就不信鷹族敢毀了通往聖泉的鑰匙!」

崔斯坦:「鷹族或許不敢,但崔斯坦絕對敢!與其讓聖泉落入你們手上,不如我現在毀了這東西,誰都別想得到!」

福爾摩沙人知道鷹王的兒子素來狂放,我行我素,任性妄為,天下人人欲爭的聖泉,在這半人半鷹眼中或許真的一文不值,他能毫不猶豫摧毀手上鑰匙。

福爾摩沙人沉吟:「你想怎樣?」

崔斯坦:「萬箭瞄準說話人?福爾摩沙人都是這樣談事情的?」

福爾摩沙人紛紛將箭放下。

崔斯坦:「我現在要將鑰匙嵌上,門開了,找到聖泉後,」指著加百列頸上的小瓶子,「卡瑪女巫只要這一點,你們給他這一點,其他的要拿多少、怎麼分,那都是你們的事。」

福爾摩沙人:「我們能相信你嗎?鷹王的兒子?你剛才不是說,要我們什麼事也不能成,永世愁苦?怎麼又改變心意了?」

崔斯坦:「那是鷹族的願望,牠們會追殺你們至天涯海角,直至永遠。但我只要確保這女巫的學徒拿到他該拿的份量,其他的我不管。」

福爾摩沙人冷笑,「你真是特立獨行,鷹王的兒子。難怪你的族人會捨棄你。」

「先後順序反了!」崔斯坦笑:「我是先被族人捨棄,行事才會特立獨行。」

福爾摩沙人:「成交。你去將那寶石放上吧!」

崔斯坦拿著寶石又要嵌上,忽然化為鷹形,不知從哪裡來的鷹正一口咬上他的頭,要是在晚個一秒化鷹,崔斯坦的人頭現已被這鷹咬下。

忽然從四面八方來了許多鷹,個個朝崔斯坦攻去,牠們的利爪鷹嘴無情的往崔斯坦身上抓去、啄著,崔斯坦頓時遍體鱗傷,羽毛都落了一身。福爾摩沙人面面相覷,一直以來都是鷹族追著他們打,從來沒見過鷹族群起圍攻自己人,且那人還是鷹王的兒子。

眼看崔斯坦就要被族人圍毆至死,龍上前對眾鷹噴了一把火,才強行將其他鷹從崔斯坦身上分開,龍叼著崔斯坦回到加百列身旁,加百列獎勵般的摸摸龍的頭。

鷹族:「我族之事,還輪不到外人插手。怎麼?卡瑪女巫連鷹族處理內賊都要管嗎?」

崔斯坦:「內賊?」

鷹族:「我們全看見了,崔斯坦。你不將自己當成鷹族的一份子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倒戈,助福爾摩沙人得聖泉。王說的對,半人半鷹的不祥之子,果然會替我族招來禍患,逐之遠遠不夠,必要時,殺之。」

「不將我當成鷹族的一份子?」崔斯坦冷笑,「這是指我還是你們?我不在乎他們能不能得到聖泉,我只在乎卡瑪女巫的手下能不能拿到。」

鷹族:「你勾結的對象不只福爾摩沙人,還有卡瑪女巫?你真是無藥可救了,崔斯坦。現在,將東西交出來,我們不會眼睜睜看你替福爾摩沙人取得聖泉。」

一隻鷹上前要和崔斯坦搶鑰匙,才稍一靠近,就被龍的火焰燒的屍骨無存。眾人頓時看向加百列。

加百列一臉無辜:「牠生性暴戾,我也管不住。」眾人剛才明明看見他像摸寵物般摸著龍的頭,簡直睜眼說瞎話。

鷹族:「你真要卡瑪女巫滅了鷹族?崔斯坦?」

加百列笑:「人呢?我可沒看見卡瑪女巫,好極了,過了今日,又多添了一筆謠言,卡瑪女巫滅了鷹族。原來她的謠言都是這樣產生的,難怪天下什麼事都算在她頭上。我從以前就很納悶,要是天下什麼壞事都是她幹的,她豈不分身乏術?你們是在替卡瑪女巫增添威望嗎?你們其實很崇拜她吧?」隨即收起笑容,正色說:「退後,讓我們將門打開,不然我就讓龍把這裡燒成一片火海。福爾摩沙人不畏火,據我所知,鷹族可沒這本事。」

「崔斯坦!」與崔斯坦交好的小鷹喊:「不能讓福爾摩沙人得到聖泉!他們一拿到聖泉就會許願讓鷹族滅亡!你要的只是替娜塔莉完成任務吧?她的任務也包括殺了女巫的學徒不是嗎?我們一部份人將福爾摩沙人趕跑,另一部份人取聖泉,讓娜塔莉拿需要的量去交差,今日就讓女巫的學徒死在這裡!」

這小鷹名喚伊索德,是崔斯坦在族裡少數親近的族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伊索德曾在北境助崔斯坦找丹尼爾,當時沒找到丹尼爾,卻意外救了黎明騎士團。

鷹族:「娜塔莉?那是誰?崔斯坦的女人?好啊,原來今日崔斯坦跟全族人作對,竟全是為了個女人?她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知道你是個半人半鷹的孽畜?哼,願意跟你這樣的傢伙在一起,看來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崔斯坦聽了,大怒:「住嘴!不准你出言辱娜塔莉!」

鷹族平常對崔斯坦冷嘲熱諷慣了,面對族人的惡言相向,崔斯坦早已處之泰然,他向來不理不睬,但如今竟然為了這個「娜塔莉」大動肝火,實屬稀奇,族人立即明白,這個「娜塔莉」是崔斯坦的軟肋。這可是一大發現,得好好利用,畢竟崔斯坦天不怕地不怕,任性妄為,似對什麼事都無所謂,什麼事都傷不了他。

族人將伊索德抓出來,「說!這娜塔莉是什麼人!卡瑪女巫的手下?崔斯坦要替她完成什麼任務?」

伊索德嚇的全身哆嗦,仍是不敢答,對著崔斯坦喊:「聽我的吧!崔斯坦!你既能達成目的,也不會危害到族人!」

崔斯坦肆笑:「崔斯坦的出生就是危害族人!」

鷹族:「你甘願脫離鷹族,但她呢?」指著伊索德,「她包庇你,今後也不能待在族裡了。」

崔斯坦:「不關她的事,一人做事一人擔,今日我崔斯坦幹下的,你們儘管衝我一人來,別找藉口牽連無辜。」

鷹族:「她和你同流合汙,本該被族人逐出。現在給她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她要是能讓你交出鑰匙,她的罪刑就能赦免,如何?是族人重要,還是你的女人重要?」

「戴罪立功?她有什麼罪?」崔斯坦怒極反笑,「她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放開她!」

鷹族:「要我放人,可以。別將鑰匙交給福爾摩沙人,別助他們獲得聖泉。不然,」捏著伊索德的後頸,「背棄族人的下場是什麼,你心知肚明。」

福爾摩沙人出聲提醒:「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鷹王之子!」

鷹族:「約定?跟崔斯坦?哼,沒人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麼,你們竟然敢相信他?」

福爾摩沙人聽了,以為自己被崔斯坦騙了,又全將箭指向崔斯坦,而鷹族在一旁見福爾摩沙人群起攻向崔斯坦,竟全然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崔斯坦剛才被族人重傷,這樣的身體躲不過福爾摩沙人的箭矢,鷹族的意思再清楚不過,牠們見死不救,打算眼睜睜看崔斯坦死在福爾摩沙人手下。伊索德動彈不得,瞪大眼睛緊張的注視著崔斯坦。

眾目睽睽之下,崔斯坦神色自若,對一旁的加百列小聲說:「你知道‧‧‧其實這門不只靠聖泉鑰匙才能打開嗎?」

加百列一愣,「什麼意思?」

崔斯坦:「雖然這只是傳說‧‧‧但眼下也只能靠這個辦法了‧‧‧傳說皇室血脈能不靠鑰匙打開這門‧‧‧」話還沒說完,崔斯坦竟將寶石扔進嘴裡,大口大口嚼了起來。

這一下變故,全場俱驚。眾人萬萬想不到,崔斯坦竟然敢將通往聖泉的其中一把鑰匙就這樣吃下肚!

崔斯坦咬著東西,口齒不清的說:「找到皇室血脈‧‧‧讓他們幫你開門‧‧‧」他的喙又大又利,頓時就將寶石嚙成碎玉,嚥了下去。

「崔斯坦!」加百列怒吼。

這下不只福爾摩沙人與鷹族想殺崔斯坦,加百列也想殺了他。崔斯坦知道他們費多大勁才得到這個鑰匙嗎?好不容易走到這裡,傳說中的聖泉就在眼前,只差最後一步,卻從中伸出一張嘴將路咬斷了。

福爾摩沙人驚成一團,對鷹族怒喊:「都是你們害的!鷹王的兒子本來答應要嵌上鑰匙,要不是你們突然出現逼他,他也不會將鑰匙吃下去!」

搞砸一切的鷹族很得意,畢竟牠們又再一次阻礙了福爾摩沙人,福爾摩沙人越心煩,牠們越高興,對崔斯坦說:「別以為這樣就能將你做的一筆勾銷!你勾結福爾摩沙人、卡瑪女巫,這筆帳可還沒算清!」

雙方各說各話,頓時吵成一片,福爾摩沙人說崔斯坦將鑰匙吞下去是受了鷹族的教唆,這是鷹族的陰謀,真正的鑰匙還在。鷹族大罵崔斯坦行事魯莽,不計後果,就算吞了鑰匙,也不能赦免勾結外族之罪,該當嚴懲。

崔斯坦對他們的爭吵置若罔聞,他正迎頭面對加百列的炮火。

「你竟然敢將鑰匙吞下去?你怎麼敢!」加百列揪著崔斯坦,「你知道我們費了多少苦心才走到這一步‧‧‧」強行壓下怒火,「算了,現在說這個沒用。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你說誰可以不靠鑰匙打開這門?」

一直在旁未出聲的辛西亞開口了:「皇室血脈。」

「對,皇室血脈。」崔斯坦讚許般點頭,「聽見沒?我剛才是對著你說的,連她都聽得比你認真‧‧‧」

加百列怒:「我去哪裡找皇室血脈?你吞什麼鑰匙?你有那麼餓啊?」

崔斯坦搔頭,「抱歉啊!我也是被逼急了才這麼做的!這裡的人都要我的命,都要我將鑰匙交出來。若我將鑰匙給福爾摩沙人,我朋友命就不保了,但我若將鑰匙給族人,你就得不到聖泉,娜塔莉將無法完成任務‧‧‧所以我只好‧‧‧」

加百列接口說:「斷了我們尋聖泉的路。」

崔斯坦:「我是要你另闢蹊徑。沒聽說過吧?這傳聞挺鮮為人知,你要感謝我知道,能當作眼下的備案。」

加百列絕望:「我沒有時間了。」

崔斯坦:「我記得你將聖泉交給卡瑪女巫後,就得被娜塔莉殺了。這麼說來,你應該是「找到聖泉」之後才會沒有時間,沒有時間活。我這麼做能替你延長壽命,你這麼急著送死?」

加百列:「我急著見艾莉森!她還在卡瑪女巫手上,我多一天時間找聖泉,就多一天看不到她。你叫我如何不急?」

崔斯坦:「你找不到聖泉我也著急啊!娜塔莉奉命在你找到聖泉後殺了你,你一直沒找到,她就不能殺你。」她現在的精靈之力也不知道能撐多久,不知道夠不夠殺你,「‧‧‧總之,你要是能在找聖泉的路上快點死就好了!反正東西找到了,讓她回去交給卡瑪女巫也是一樣的。」

辛西亞慍怒:「剛才你的族人要殺你,是他救了你。」

崔斯坦:「一碼歸一碼,剛才那是我與加百列的事,現在我們談的是娜塔莉與加百列的事。我確實欠加百列一條命,但為了娜塔莉,加百列必須死‧‧‧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我不是故意要害加百列才將鑰匙吃下去的,剛才真的是情急之下,情勢所逼,我想都沒想‧‧‧」

加百列嘆口氣,「我該去哪裡找皇室血脈?」既然木已成舟,再怎麼怪罪他也沒用,就算立時將崔斯坦殺了,門也不會開,不如趕快找尋補救方法。

崔斯坦:「我不知道。」

加百列:「什麼?」

崔斯坦:「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什麼皇室血脈,只聽說過這個傳聞罷了。」

「‧‧‧崔斯坦‧‧‧」加百列心中燃起真的很想殺了崔斯坦的欲望。

龍忽然舉翅將箭雨打下,福爾摩沙人對著崔斯坦齊放箭,他們現在恨透鷹王的兒子,不管通往聖泉的門能不能打開,先殺了他再說。

辛西亞:「不用保護他了,加百列,他是自食惡果。」

雖然知道留著他也沒用,加百列卻從未想過拋下崔斯坦,雖然氣他不管不顧就將鑰匙吞下肚,但要將他丟在這裡任兩方宰割,加百列仍是不忍,自己現在若拋下崔斯坦,他必死無疑。

正當加百列等人在龍身上躲避箭雨,卻忽然覺得朝他們來的箭越來越少了,正覺得奇怪,忽然聽見陣陣慘叫,好幾個福爾摩沙人中箭倒下,正當他們以為是鷹族在搞鬼,卻看見有幾隻鷹也跟著中箭。

辛西亞:「他們不攻擊我們了?改成雙方交戰?」

卻見從黑壓壓的鷹群裡,竄出一道銀白色身影,那身影修長,通體亮麗,遠看就像
是劈開一片黑的一抹瑩潤。

崔斯坦眼睛一亮,「娜‧‧‧」

話還沒說完,人已至眼前。

她盯著崔斯坦,「你真是胡來。」

如銀河清冷疏遠的聲音,正是娜塔莉。

娜塔莉不知從什麼時候就混在人群裡,也難為她一身閃亮能藏的住,沒被人發現。當福爾摩沙人群起對著崔斯坦放箭,娜塔莉隨手奪來弓箭,弓拉了就射,沒箭了拿著弓也能勒死人,落在地上的箭照樣能拾起來插人。俯拾皆是她最擅長的武器,周遭全是敵人,娜塔莉無所顧忌,打的得心應手,她手起箭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乾淨俐落,簡直就像在跳舞,竟沒一個人能攔下她,只見她勢如破竹從雙方人馬裡殺出一條血路,身影一閃一晃,倏忽之間就來到崔斯坦面前。

乍見娜塔莉,崔斯坦頓時語塞,「妳‧‧‧我‧‧‧」與剛才眾人皆要殺他仍面不改色的樣子判若兩人。

娜塔莉:「我剛才全看見了。你竟然吃了鑰匙?你有那麼餓嗎?」

面對與加百列同樣的調侃,崔斯坦不敢故作輕鬆,「沒有,再餓也不會吃這個‧‧‧」

娜塔莉:「嘗起來味道如何?」

崔斯坦:「難吃死了!硬的要命,簡直就像在嘗石頭。」

娜塔莉:「你吃過石頭?」

崔斯坦:「沒有。」

娜塔莉:「那你還說?」

崔斯坦不敢再說。

娜塔莉手裡還握著一枝箭,她用箭抵著崔斯坦的下巴,讓他抬頭看著自己,「你讓他得不到聖泉,等於毀了我的任務,我該殺了你。」冰冷的眼神裡不含一絲笑意,她沒在開玩笑。

娜塔莉手腳這麼快,加百列怕她下一秒就會將箭插入崔斯坦咽喉,忙說:「他做的都是為了妳。」

「為了我?」娜塔莉看向加百列,「毀了我的任務是為了我?」

加百列:「‧‧‧那個不算,那是他情急之下的魯莽舉動‧‧‧總之,他心裡念著的全是妳,而且他剛才也說了個不用鑰匙就能將門打開的方法。」

娜塔莉眉毛一揚,「什麼方法?」她的語調可沒跟著眉毛上揚,仍是靜如止水。

崔斯坦:「找到皇室血脈‧‧‧皇室血脈能不用鑰匙就將門打開‧‧‧」

娜塔莉仍是用箭抵著崔斯坦的下巴,「你怎麼知道?」

崔斯坦:「那畫家巫師告訴我的‧‧‧他既是巫師‧‧‧消息絕對千真萬確‧‧‧」

娜塔莉:「你知道去哪裡找皇室血脈?」

崔斯坦:「‧‧‧不知道‧‧‧」在娜塔莉面前,他平常的狂放消失殆盡,獨眼狂鷹變成乖巧的鵪鶉。

娜塔莉:「我猜,你對皇室血脈一無所知?」

崔斯坦點頭。

娜塔莉:「皇室血脈‧‧‧」收了抵著崔斯坦的箭,「我正好認識。」

***

娜塔莉逕自走到通往聖泉的門前,她盯著壁上嵌著的兩把鑰匙,另一處空出來的地方本是留給寶石的,比起被嵌在牆上,那東西現在已進了崔斯坦的胃。

「妳認識皇室血脈?」加百列在她身旁邊走邊問:「人在哪裡?我去將人帶來!」

娜塔莉:「不勞費心,」仍是盯著門,「聖泉就在這門後面?」

崔斯坦:「傳說是這樣。」他和加百列一左一右跟著娜塔莉,辛西亞與昏迷的艾瑞托則待在龍身上。

福爾摩沙人與鷹族剛才吃過娜塔莉的苦頭,都不敢冒然對她出手,屏息以待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只不過仍少不了鷹族的議論紛紛:

「她就是娜塔莉?便是他們剛才一直在說的,崔斯坦的女人?」

「崔斯坦有這麼漂亮的女人?真是便宜他了!」

「崔斯坦本來就長得不錯,只可惜瞎了隻眼。」

「‧‧‧不覺得那女人其實和崔斯坦長得有幾分相像嗎?」

「那人是精靈?想不到,除了福爾摩沙人、卡瑪女巫,崔斯坦竟然也和精靈有染?」

相較熱鬧的鷹族,福爾摩沙人安靜多了,他們全神貫注凝視著娜塔莉,要是她能靠精靈之力將門打開,他們會跟著衝進去,不會讓加百列等人獨佔聖泉。

娜塔莉轉過身來,環視眾人,用著眾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我知道你們都要殺崔斯坦,因為他吞下鑰匙這愚蠢的行為,」瞪一眼崔斯坦,崔斯坦只裝作沒看見,「但你們的目的是將這門打開,門既然開了,他愚蠢的後果就能補救。還請各位不要再找他麻煩,過了此刻,他將不再屬於鷹族,反正你們也從不把他當族人看,這樣正合你們心意;福爾摩沙人也不用擔心他會追著你們跑,他是唯一一隻不追你們的鷹,這點你們心知肚明。門開後,給這女巫的學徒他應有的份,剩下的,你們要怎麼分、如何搶,那是你們雙方的事。我不會過問,但也請諸位之後,不要再過問崔斯坦的一切。」

她的聲音如淙淙流水,清清涼涼的流入眾人耳裡,聽起來著實舒服,眾人不禁有種聖泉就是指她的聲音的錯覺。

鷹族對娜塔莉這一番言論深感好奇,「精靈什麼時候開始管天下事了?誰授權給妳?讓妳一出馬就管福爾摩沙人、鷹族、卡瑪女巫?」對崔斯坦說:「你去哪裡結識了這麼大本事的精靈?」

娜塔莉:「我不管天下事,我只管崔斯坦。」

崔斯坦聞言一愣,心下感動。只可惜這份感動馬上被族人不合時宜打斷,鷹族:「艷福不淺嘛!崔斯坦。」

崔斯坦斥:「嘴巴放乾淨點!」

鷹族對娜塔莉說:「妳要和他私奔,恐怕沒那麼容易。崔斯坦再怎麼不為我族接納,好歹也是鷹王的兒子。他的去留,不是妳說了算,我說了算,而是要鷹王說了算。」

娜塔莉:「正好,叫你們鷹王來見我。」

鷹族笑:「鷹王可是妳呼之即可見之人?」

娜塔莉:「回去轉告他,他會求之不得。他要是不敢來,就告訴他,崔斯坦今後歸我管了。」

鷹族:「崔斯坦,崔斯坦,妳是看上崔斯坦這獨眼小鷹哪一點?這麼護他?」

娜塔莉:「我看上的是他的血液,他體內流著一半和我一樣的血液,他是我的弟弟。」

這是娜塔莉第一次承認崔斯坦這個弟弟,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崔斯坦覺得呼吸都停了,胸口好脹,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胸腔迸出來。

此言一出,除了本來就知情的加百列等人,四下一片譁然。

鷹族:「崔斯坦是妳的弟弟?這麼說,妳也是半個人類之子?妳是半人類半精靈?」

娜塔莉:「我不需要和任何人說明什麼,我只要表明,今後不准你們任何人來找崔斯坦的麻煩,找他就是找我。」

福爾摩沙人:「一言為定。妳有辦法將這門打開吧?精靈之子?快開門吧!福爾摩沙人得到聖泉就會回福爾摩沙島,永不回來,不會動妳的弟弟。」

福爾摩沙人可不像鷹族這麼在意崔斯坦的去留,他們只盼望娜塔莉快用精靈之力將門打開,別再旁生枝節了。

鷹族也不再阻攔,因為牠們攔不下來,福爾摩沙人、加百列的龍、娜塔莉,沒一個是對手,打算回去稟報鷹王,都在一旁見機行事。

娜塔莉將手按在門上,崔斯坦忍不住出聲:「妳的精靈之力還能用來開門?還是別用了吧?妳之前為了黃金勇者,已將大多數精靈之力耗盡‧‧‧」

「今日這門不開,」娜塔莉盯著崔斯坦,「這裡沒一個人會放過你。」

崔斯坦:「那就讓我自己承擔吧,我這是自食惡果。」

娜塔莉:「知道了下次別再這麼魯莽,精靈之力開不了門,」雙手按在門上,輕輕一推,這如城牆的門竟被她纖纖玉手撼動了,「但皇室血脈可以。」

娜塔莉徒手就將門打開,眾人都是又驚又喜,福爾摩沙人與鷹族以為她是動用精靈之力,只有加百列和崔斯坦清楚聽見她是皇室血脈。

門開了眾人紛紛爭先恐後進去,唯恐晚了一步搶不到聖泉,但這門後面一片空曠,想必是當時奪冠會的場地,別說聖泉,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眾人站在這荒廢多時的遺址,面面相覷。

加百列的心也和眼前景象一樣空了,他目眥盡裂,對天發出震天低吼:「卡瑪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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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4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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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姻緣

泰勒在玩家家酒,她最喜歡的洋娃娃莉莉也在。她們兩個形影不離,比起尚恩與歐文,莉莉更像泰勒的手足,她們就像姐妹倆。

尚恩在一旁看著妹妹玩,腦中卻不斷回憶丹尼爾的話:

「別再讓她吃那糖了。」

「我這麼說不是怕她吃壞了牙。」

自從丹尼爾這麼說,尚恩便沒再讓泰勒吃太妃糖。奇怪的是,泰勒對此竟完全沒有異議,她甚至忘了太妃糖的事,她沒主動提起,尚恩當然不會說,他也不敢再喚她太妃糖,怕讓她想起來。就這樣自然而然戒了她最愛的糖,過程太順利不禁讓尚恩覺得有點奇怪,是吃膩了?還是到了不想吃糖的年紀?但她早過了吃糖的年紀,只是身心不會長大,怎麼忽然開竅了?

尚恩檢查過泰勒平常吃的太妃糖,原料也就只有焦糖和奶油,這是他親手做給她的,他再清楚不過。但丹尼爾說話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他也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可惜當時時間緊迫,不然就能抓住他問個明白了。

「還沒出發?」

亞力士站在門邊問。自從安德莉亞在他身旁使用銀弓,他的精神好多了,不再是奄奄一息的模樣,彷彿沾上點銀弓上的精靈之力就能使他恢復元氣。

喬瑟夫要尚恩與彼得去北境,他有要事囑託。喬瑟夫命他們帶軍隊來,因此尚恩不能用能力過去。

尚恩:「差不多了,走之前我想看看泰勒。」

亞力士:「喬瑟夫叫你們去北境是為了什麼事?心裡有底嗎?」

尚恩搖頭,「他只說有要事商議。」

亞力士:「我看多半是論功行賞。這一役擊退布魯有功,他又拿下北境,看來是要將北境封給彼得大人。」

尚恩:「與布魯一役艾葛莎功勞最大,若喬瑟夫大人將北境封給艾葛莎‧‧‧」

亞力士:「你知道不會的。」

他這話一次回答了兩個問題,無論艾葛莎戰績多顯赫,喬瑟夫也絕對不會將北境封給她,而就算喬瑟夫將北境給艾葛莎,她也不會同意治理,她是伊利亞人,生在這裡,死也該葬在這裡,她不會離開這塊土地。

尚恩:「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亞力士:「你說。」

尚恩:「我和父親歐文都不在,你若有空,能替我來看看泰勒嗎?她都跟著凱叔,你偶爾來看她就行。」

亞力士笑:「那有什麼問題?」看著泰勒,「她很可愛,艾薇兒在她這麼大的時候也沒這麼乖。」

尚恩:「她今年該十九歲了。」

「‧‧‧安德莉亞和艾葛莎十九歲時也沒她這麼乖‧‧‧那時她們天天打架,」亞力士想了想,「老實說她們早在十九歲前就天天打了。」

尚恩眼裡浮現笑意,「什麼時候停的?」

亞力士知道他是指她們什麼時候停止天天打架,「長大了,懂事了,自然就不打了‧‧‧現在再打會出人命。」

尚恩覺得最後一句才是真實原因,兩姐妹火一般的性子,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已經長成打架非兒戲的年紀─或是體格,才心照不宣的停手,被迫長大。

看著亞力士,只覺得和有著永遠長不大的妹妹和永遠不回家的弟弟的自己相比,他辛苦的多。他那三個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燈,更別說像泰勒這麼好哄,唯一溫和的弟弟艾倫倔起來不輸給姐姐們,一家牛脾氣,光靠亞力士這隻大公羊可拽不回來。

「盯著我幹嘛?」亞力士察覺到尚恩的目光。

尚恩:「沒事,」將目光轉回泰勒身上,「只覺得你是個了不起的哥哥。」

亞力士笑:「現在用不著拍馬屁了吧?我看你跟艾葛莎處得挺好的,不過這話挺中聽,謝了!她性子烈,你多擔待,我不求什麼,只希望你在她身旁替她多注意些。」

尚恩:「我會的。」

亞力士:「我知道你會。」

尚恩算算時間差不多,上前對泰勒說:「我得走了。」

泰勒停下手邊動作,抬頭看他:「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尚恩:「不知道,」將她抱起來,顛了顛哄道:「事情結束會盡快回來,妳好好跟著凱叔,有什麼事,」轉過身讓她面朝亞力士,「也能請他幫忙,記得嗎?他是亞力士‧拉瓦。」

亞力士:「妳好啊!泰勒,我們見過。」

泰勒似對亞力士沒興趣,別過頭,將臉埋進尚恩的頸窩。

尚恩歉道:「她比較怕生。」

亞力士笑:「沒關係,反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的是時間相處。我先出去,你們倆慢慢聊。」

「你的耳朵紅了,你害羞了?」泰勒捏著尚恩的耳朵,尚恩害羞紅的不是臉而是耳根,這是拉維尼一家都知道的秘密,當然,現在艾葛莎也知道了。

泰勒:「是因為剛才那人的話嗎?他在說什麼?為什麼我們和他以後會是一家人?」

尚恩:「沒事,妳別多想。」輕撫她的頭髮,「妳有什麼事,除了找凱叔,還能找他,記住了嗎?」

泰勒搓著尚恩的衣領:「‧‧‧拉瓦‧‧‧」

尚恩:「對,拉瓦,妳能相信拉瓦。」

泰勒往尚恩手裡塞一件東西,尚恩將掌心攤開一看,「紫藤?哪裡撿的?」一小珠紫藤花,看起來才剛摘下不久,還很新鮮。

尚恩:「最近跟凱叔去外面玩了?那時撿的嗎?」

泰勒不答,又將臉埋進他頸窩,「大捷。」

她常聽父親對臨別的哥哥這麼說,也學著這麼說。

尚恩笑:「這次不是去作戰,是去和喬瑟夫大人談事情。」

泰勒:「一路平安。」

尚恩:「謝謝。」

尚恩將泰勒放回她的家家酒旁,看一眼她正在疊的城堡,讚道:「這全是妳一個人疊的?真不可思議,泰勒動作好快啊!」

泰勒拿起一旁的洋娃娃,「莉莉也有幫忙。」

尚恩微笑,「是嗎?」摸摸泰勒的頭,「我很快就會回來。」捏著紫藤走了。

泰勒望著尚恩走的方向,一動也不動,倒是手中的莉莉朝尚恩的背影揮了揮手。

***

「伯爵這一役功勞不小啊!」

又一名軍官向尚恩敬酒。

這些高官跟著喬瑟夫來北境,待到現在多都能適應北境的嚴寒與烈酒。

布魯趁著喬瑟夫不在進犯星落城,尚恩獨挑大梁守城,擊退布魯大軍,這一戰眾人都知道喬瑟夫勢必重重有賞,才會將人大老遠叫來。喬瑟夫早年喪妻,沒有子嗣,尚恩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眾所皆知喬瑟夫將尚恩當成兒子養,選他作為繼承人也不意外,因此都爭相巴結、討好尚恩,一頓飯吃下來光是聽這些阿諛奉承之詞就飽了,更不用說他們一個個上來敬酒,尚恩只覺得頭昏腦脹,比起北境的烈酒,滔滔不絕的鬼話更讓人犯暈。

這一戰的功勞尚恩很想推辭,畢竟要是沒有拉瓦家與丹尼爾,他不認為自己能將星落城守下。但彼得交代他,在喬瑟夫面前別太推崇拉瓦,功高震主,這樣只會讓喬瑟夫對拉瓦更有所設防,尚恩的好意只會讓拉瓦的處境更艱辛,是以尚恩不敢多言,替他慶功的宴席話都沒說幾句,只是埋頭吃飯,好在伯爵平時話就少,此舉倒也不甚刻意。

「拉維尼大人教子有方啊!生子當如尚恩!」

彼得不讓兒子多說話,自己也是,要是露了一點想接管治理北境的心思就糟了。對於所有讚揚,仍舊保持謙遜的態度,就和他往常一樣。但他心裡其實很得意,這些人平時見尚恩年輕又是伊利亞人,只是憑著父親受喬瑟夫器重才能統領軍隊,對他其實並不信服。尚恩年紀輕輕要在這些兇惡的巴爾人裡搏出一條生路,艱難得很,好在他做到了,這一役對他樹立威信很重要,尚恩不再是個憑父而貴的伯爵,他是能獨當一面的統帥。

「二公子歐文這次也立了大功啊!聽說他擒到黎明騎士團裡的赫密士‧巴羅?」

歐文在街頭培養一方自己的勢力可不能傳出去,太有私養親兵之嫌了,彼得敷衍了幾句,斜眼偷瞧喬瑟夫,只見他神色自若,才暗自鬆一口氣。

「歐文呢?怎麼沒跟著來?」

喬瑟夫:「他去替我執行另一件任務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知道是指聖泉,這是喬瑟夫當前最看重的事。

「真優秀,無論是大兒子還是小兒子,都是喬瑟夫大人的利爪,果然,放在巴爾人裡養大的就是不一樣,血繼嘛‧‧‧還不如環境重要。」

「是啊,無論生的是尚恩還是歐文都好,若是生了個像那丹尼爾‧布魯的兒子,唉,那不如沒有兒子的好。」

「就是啊,布魯家出了個亡國君,滅亡指日可待。」

尚恩聽他們這樣說丹尼爾,不禁眉頭一皺,除了喬瑟夫與彼得,這裡的人都沒親眼見過丹尼爾,他們對他的了解來自那永不止歇的傳聞,他的無能傳得滿天飛揚,但無能的他敢將自己送到敵軍手上逼退己方軍隊,全因為己方出師不義,這樣的仁義卻是一個字也沒能洩漏出去,眾人皆以為丹尼爾是被國軍所擒。他們大聲談論丹尼爾,彷彿他們多了解他,但他們口中說的那個人和尚恩遇見的卻不是同一個人。

「伯爵也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了吧?拉維尼大人不急嗎?伯爵喜歡哪種類型的女子?」

這些人見尚恩年少有為,如今平步青雲,都想套點關係,家裡有姐妹女兒者更想藉機攀上親事,將女孩們嫁給他。難怪這次的宴席他們多帶女眷,只不過伯爵沒注意到這一點,他全場都沒向這些女子瞧上一眼。

尚恩不假思索的回答:「像馬一樣的。」

全場一愣,倏忽哄堂大笑:

「伯爵說笑了!像馬一樣的,那得長成什麼樣子?」

「伯爵向來不苟言笑,今日可是難得打趣啊!」

「別將伯爵逼急了!連像馬一樣的女子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全場歡笑,只有尚恩和彼得知道他沒在開玩笑。他擔心如今自己的立場會影響拉瓦家,是以不敢在這些人面前提起艾葛莎。

「拉維尼大人,您要多替伯爵看著點,小心他真的牽了匹野馬回家,到時您就欲哭無淚了!」

彼得微笑,「小犬這木頭腦袋,還沒心思在這上頭,他是想騎著馬征戰四方。」

「北境強調兩性平權,又自詡為狼族後裔,這裡的女子都強悍得很,還是我們星落城的女子好,伯爵聽我一言,娶妻還是娶家鄉的好。」

「是啊,不然生了女兒在這裡養大,染上北境的風氣,也會學得一身剽悍狠戾。」

「伯爵娶了巴爾人,之後孩子身上也會有巴爾人的血液,也能算半個巴爾人。可不能讓孩子長成北境人的樣子。」

尚恩不答,心想:你們剛才不是還說血繼不如環境重要嗎?

「孩子!上前去跟彼得大人和伯爵敬酒!」

眾將紛紛讓女孩們去和彼得與尚恩敬酒。

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之際,喬瑟夫興致高昂,「敬酒怎麼夠?不和我們剛才做的一樣嗎?跳舞吧!年輕人多交流才會熟悉得快!尚恩這小子就是太木訥,需要人帶,你們誰家的女兒膽大,去拉你伯爵一把!」

這些貴族女子擦在身上的香膏讓尚恩皺起了眉頭,忍住摀鼻的衝動,不禁懷念起艾葛莎身上草野的味道,她的汗味,她是颯爽的風。她們纖細苗條的身姿,不如艾葛莎強壯健康來的美麗,她們白皙嬌嫩,不曬太陽,是在星落城裡嬌養的花,艾葛莎則是成天在烈日下草原上奔馳的馬。她們珠光寶氣,身上的飾品亮的刺眼,讓尚恩想起艾葛莎磨手的鹿骨扳指,那是她身上唯一稱得上飾品的東西。她們雍容華貴,個個是被父兄捧在掌心呵護長大,當他們跟著父兄來到北境搜刮娜歐蜜的財寶,同樣受亞力士疼愛的艾葛莎正渾身是血的替他們守城。

尚恩坐在席間,心卻早已飛到保護區的原野上。

幾個膽子較大的女子在喬瑟夫的慫恿下上前邀請尚恩跳舞,她們舞動著柔韌的身段,卻讓尚恩想念艾葛莎不留情的過肩摔。她們掌心觸他,是那麼柔軟滑膩,他卻寧可此時覆上他臉龐的是艾葛莎長滿繭的手,指腹上的薄繭摩娑臉龐的觸感多麼舒服,他不會忘。臂上她的齒痕隱隱作痛,他好想她。

艾葛莎就在這一刻出現在他面前。

尚恩一眨不眨盯著她,只見她渾身是血,大步走向喬瑟夫,朗聲說:「敵軍來襲!布魯聯合中陸王正朝北境攻來!」

全場譁然,席間樂聲驟歇。

尚恩起身走至艾葛莎身旁,艾葛莎沒看他,仍是對喬瑟夫說:「我先趕來報訊,亞力士與安德莉亞還在前方拖住敵軍,替我們爭取時間,大人得及早從北境撤離。」

喬瑟夫:「這是怎麼回事?布魯聯合李奧?這北境還是李奧拱手讓給我的,怎麼一回頭就和布魯攻過來了?」

艾葛莎:「大人還沒收到消息吧?加百列等人成功打開通往聖泉的門,門後卻是一場空,」她語調一沉,「聖泉只是個傳說,並不存在。」

喬瑟夫沉吟:「歐文呢?他找到盟軍的叛徒了嗎?」

艾葛莎:「是艾瑞托。」

喬瑟夫:「艾瑞托?那個在加百列身旁跟前跟後的小子?哼,一臉無辜樣,裝得倒挺像‧‧‧這麼說來,李奧是知道聖泉不存在,才決定與布魯聯手回頭反咬我們,」咬牙,「好會算計啊‧‧‧睡獅李奧!」

艾葛莎:「布魯認定北境是他們的,畢竟他們與格蘭利威有婚約。趁亞力士與安德莉亞在前線拖住敵人,大人及早撤離吧!」

喬瑟夫:「我知道了,妳先去休息吧,把身上汙血擦一擦。」

艾葛莎出了宴席直接去牽伊奇的韁繩。

「亞力士與安德莉亞在哪裡?」尚恩策馬過來,他就知道艾葛莎報完訊會接著離開。

「跟我來,」艾葛莎翻身上馬,「有個地方能眺望他們,安德莉亞會放信號給我。」

兩人策馬奔向黑夜。尚恩太想念艾葛莎了,雖是不發一語,但他熱切的目光卻足以說明一切,眼睛竟從未從她身上離開。

艾葛莎覺得快要被他炙熱的視線盯熟了,隨口問:「剛才在談什麼?」

聽到她的說話聲尚恩才回過神來,「什麼?」

艾葛莎:「酒宴啊,我在外面聽你們氣氛正好,談什麼這麼開心?」

尚恩見她說話仍是頭也不回,彷彿一個眼神都捨不得分給自己,負氣說:「在給我說親呢。」

聞言,艾葛莎果真側頭看向他,「我打斷伯爵的姻緣了嗎?」

尚恩如願以償對上她的目光,笑了:「我正和她共馳,在這名為自由的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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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4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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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紫藤騎士

兩人策馬奔到一個小山坡,地勢險峻,四周有山林遮蔽,但穿過樹叢望出去,能將北境盡收眼底,一覽無遺。

尚恩:「怎麼知道這裡?」

艾葛莎:「安德莉亞跟我說的,她之前都在這裡和那女精靈練箭。」順著艾葛莎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遠處零星營火,「他們打算快攻,路途遙遠,帶的人不多,卻全是菁英,除了黎明騎士團,我還看見黃金勇者,中陸王的確與布魯聯手了,」艾葛莎回想,「黃金勇者看起來很急躁,老實說,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彷彿他迫切要得到什麼‧‧‧總之,他攻的很快,照他的節奏,最快明天傍晚就能攻至狼據堡。」

尚恩:「亞力士與安德莉亞呢?」

艾葛莎指著更靠近狼據堡的一個小點,小點閃著銀光,裊裊餘煙與銀光從小點升至夜空,「他們領軍等在這裡。安德莉亞從精靈那裡得來的銀弓能萬箭齊發,對壓制敵人很有用。現在隨著煙升至空中的銀光是她的信號,代表一切安好,他們在等我的信號。」

尚恩:「什麼信號?」

艾葛莎:「要進攻還是防守北境。」從懷中拿出一枝銀箭,「這是安德莉亞給我的,我發送她會知道。要不是你和彼得大人在這裡,我們才懶得管,直接讓巴爾人的高官全死在北境,真諷刺啊,客死異鄉,也算對他們侵佔我們土地的懲罰。但在這之前,我們要先搞清楚,喬瑟夫將你們找來是為了什麼?他真要將北境交由你們治理?」

尚恩:「他沒明說,不過看他的態度,應該錯不了。」

艾葛莎:「你們的態度呢?是要留在這裡,還是回去?」

尚恩:「當然是回去,那裡才是我們的家。」

艾葛莎:「既然這樣,我就向安德莉亞發信號。」正要抽起背上的弓,看著按在手背上的手。

尚恩:「先等等,待我跟父親商量。妳也知道我父親一生都在計劃復國,現在忽然發生劇變,又說聖泉不存在,我想先聽他的計劃再做打算。抱歉,我不希望自己一時魯莽,毀了父親一生的心血。」

艾葛莎:「不,你的考量是對的,且要不是為了彼得大人與你,我們根本不會來。」

尚恩:「謝謝你們,只不過,要讓亞力士與安德莉亞再等一陣子了。」

艾葛莎:「我們說好最晚明日午時,要是我到那時都沒消息,他們就撤退。放任敵軍攻北境。」

尚恩:「或是我直接去將他們帶回來。」盯著艾葛莎手上的銀箭,「那女精靈將弓箭傳給安德莉亞了?」

「是啊!」艾葛莎很高興,「她真有眼光,安德莉亞是最優秀的弓箭手!」

尚恩微笑,「妳的箭術不也挺好的嗎?」想起小時候看見她一箭射中棕熊的眼睛,他到這時仍以為當時遇見的人是艾葛莎,只是他從未向艾葛莎提起。

艾葛莎:「論箭術還是安德莉亞更勝一籌,我擅長騎射,但她卻能獵下任何我追不到的獵物,她是真正的神射手。」

尚恩見她提起家人開心,便打算將戰事先放一旁,「去洗把臉吧?妳這一身血,不舒服吧?」

艾葛莎:「回去再‧‧‧」

下一瞬,兩人站在一座湖旁。

艾葛莎笑著走向湖,「怎麼知道這裡?」

尚恩:「意外發現的,畢竟這是第二次來北境了。」

這座湖正是娜歐蜜小時候與父親練劍的地方,每當日落餘暉映照在湖上,父親就會離開,娜歐蜜因此稱父親為餘暉騎士。

艾葛莎從湖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只見自己一身血跡,灰頭土臉,頭髮也亂糟糟,她自己都嚇了一跳,驚叫:「這什麼鬼樣子! 」蹲在湖畔就著湖水清洗,北境的湖水冰冷,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對著尚恩回眸一笑,自嘲:「我真是一團糟!」

尚恩靜靜的凝視著她,半晌,才很輕很輕猶似呢喃的說:「妳看起來美極了‧‧‧」

這句話他只是對著自己說,說話聲卻在空氣中不斷飄盪,傳到艾葛莎耳裡,艾葛莎望著他,只覺得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的歸屬,兩人默默相對,良久無語,彷彿全世界都靜止了,只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其實我看見了,」艾葛莎起身,抬手撥了撥亂髮,「剛才你在宴席上是要跳舞了吧?」

尚恩:「沒打算和她們跳。」

艾葛莎挑眉,「是沒打算跳,還是不會跳?」

尚恩:「試試不就知道了?」伸出手,「我有這個榮幸嗎?」

艾葛莎笑:「哪有時間‧‧‧」

話還沒說完,已被尚恩一把拉入懷中,「有的,我一回去就跟父親商量對策,明早能將亞力士與安德莉亞送到妳面前,」抱著她的手收緊,「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耳邊除了他清冷的說話聲,還有他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他不靠文字表達他的想念,他的想念也不是文字能夠表達的。

艾葛莎正要說話,發現手中多了一物,攤開掌心一看,是一小段紫藤。她抬頭看尚恩,尚恩也正看著自己,他目光專注,「遠離家園,總要帶點思鄉之物。」這是他臨行前順手摘的,泰勒給他的還收在懷裡。

「踏入星落城以前,這並非我熟悉的顏色,」艾葛莎指尖輕拈紫藤,「我所知道最接近這顏色的,是深山裡紡織女神紫羅蘭色的眼眸,贈以紫藤,」艾葛莎目光狡黠,「是想效仿前人?」

「妳不會像約瑟芬夫人一樣溫柔,」尚恩將紫藤插在她鬢邊,「但我會像勞爾‧曼德斯公爵一樣忠誠。」

艾葛莎吹了聲口哨,「口氣不小,」笑說:「勞爾‧曼德斯可是星落城的傳奇人物。」

「可不是嗎?」提起勞爾‧曼德斯公爵,尚恩眼睛一亮,「在王將星落城給他之前,星落城因為地勢偏僻,王不怎麼管轄,星落城形同廢墟,勞爾公爵進駐後,雖是帶來了巴爾人,也將文明帶入,他將星落城治理的很好,衛生、公共建設,養活了好多人,他賦予星落城生命。妳能想像嗎?一個人竟然能帶來這麼多影響。」

「難以想像,」艾葛莎意味深長的說:「一個人竟然能影響這麼多人。」

尚恩知道她是指勞爾公爵影響伊利亞人與巴爾人,「據我所知,兩族群今日會這樣,並非他一個人有能力所致。勞爾公爵是王的心腹沒錯,王雖將城與爵位賞給他,卻並未對他全然放心,公爵入城時不是一個人,仍帶著王指派的文武百官,說好聽點是供勞爾公爵差使,但誰都知道,他們是王放在勞爾公爵身旁的眼線,縱虎歸山,王讓勞爾公爵走時仍不放心,擔心他有朝一日會反。跟勞爾公爵一起來的都是巴爾人,他們自然劃分階級,讓巴爾人處於統治地位,勞爾公爵就算不贊同,憑一己之力也難獨排眾議,他雖是王的重臣,但終究只是一個人。他的政策推行不易,要是讓巴爾人官員不服,傳到王那裡可能會變成有造反之心。有時我會想,王這麼安排是不是故意的?他讓勞爾公爵成為封疆大吏,卻又擔心他造反,族群矛盾將會是牽制他的鎖鏈,一方面讓他忙得焦頭爛額,無暇造反,一方面就算勞爾公爵想反,他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因為伊利亞人不會為他造反。總之,勞爾公爵剛柔並濟,恩威並施,他不願欺壓伊利亞人,也不便得罪巴爾人,雙方在他的治理下衝突並未顯著,族群對立嚴重是直到‧‧‧」

「喬瑟夫上任,」艾葛莎咬牙,「這虎崽子沒學到他老子一星半點治國之道,倒是讓族群對立越演越烈。」

尚恩:「雙方的不滿早在勞爾公爵那時就埋下,在喬瑟夫公爵時代點燃。」

艾葛莎:「勞爾公爵管得了一方土地,兩族人群,卻不太會教子。」

「沒空吧,」尚恩嘆,「除了星落城日理萬機,他是威廉親王的師父,比起親兒子,時間都花在教王的兒子身上。」

艾葛莎微驚:「銀鍊聖手是他徒弟?」

「銀鎖鏈之前威廉親王使刀,他一手好刀法都是勞爾公爵所授,據傳說,勞爾公爵什麼兵器都會使,刀、劍、槍,樣樣精通。」尚恩得意,「他那麼厲害,難怪威廉親王在得到神兵器之前就天下無敵了。」

尚恩難得神氣,彷彿威廉親王是他教出來的一樣。

艾葛莎:「奪冠會上勞爾公爵沒下去打?師父上場,沒徒弟出頭的份了吧?」

尚恩:「不是沒下去打,而是勞爾公爵根本沒參加。奪冠會是各家切磋交流的盛宴,這種場合與他人走得近,太有結黨營私之嫌,勞爾公爵為了避嫌沒參加,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星落城才有辦法躲過奪冠會一劫。」

「未卜先知,」艾葛莎笑,「勞爾公爵還有什麼不行的嗎?」

「要是知道奪冠會有這麼一遭,他一定會去,」尚恩堅信,「威廉親王就是死在奪冠會上,要是勞爾公爵在,他一定會誓死保護他,說不定威廉親王當時就不會死。」

艾葛莎:「威廉親王是死在卡瑪女巫手上,誰來都一樣。」

尚恩輕嘆了口氣,「勞爾公爵接管星落城後就很少在天下人眼前露面,他過著半隱居的生活,與他的夫人和虎崽子一起,眾人都說是猛虎帶著妻兒歸隱山城,從此不問世事。明哲保身,或許唯有不在王的眼前晃,卻又讓他知道你身處何方,勞爾公爵才得以安享晚年,喬瑟夫公爵才能無慮的長大。」

人格、處世態度,尚恩從小對星落城的英雄勞爾‧曼德斯的故事耳熟能詳,比起父親與喬瑟夫,勞爾或許才是他最景仰的人物。

艾葛莎見尚恩提到勞爾公爵時眼裡閃著的光彩,知道他實在崇拜勞爾公爵崇拜的不行,忍不住想逗他。

艾葛莎:「勞爾‧曼德斯或許在星落城裡被描繪成傳奇人物,但在保護區可不一定。傳言約瑟芬夫人是在婚禮上被勞爾劫走的,傳說她根本不喜歡勞爾,她跟了勞爾再也沒能回老家。」

尚恩挑眉,「那是妳聽到的?」

艾葛莎:「保護區裡都是這麼傳的。」

尚恩:「想聽聽我的版本嗎?」

艾葛莎比了個請的手勢,「洗耳恭聽。」

尚恩:「妳知道約瑟芬夫人聽不見嗎?」

艾葛莎搖頭,「天生的?」

尚恩搖頭,「據說是八歲那年發了高燒,燒得差點連命都沒了,燒退後卻再也聽不見了。聽不見她也就不怎麼說話了,約瑟芬夫人跟人溝通都是讀唇語或是比手勢,」輕撫艾葛莎鬢邊紫藤,「約瑟芬夫人聽不見卻能讀懂唇語,勞爾公爵會不厭其煩的對她說愛。」

「她和勞爾公爵是同鄉,公爵還沒發達前她曾給過他飯吃。日後公爵參軍發達了,回去找她,那時約瑟芬夫人的雙親受不了又聾又啞的女兒,將她嫁掉,就是保護區裡謠傳的那場所謂的婚禮。約瑟芬夫人雖然口不能言,但公爵去了,一見她的神情就什麼都明白了,二話不說將她扛上馬,兩人從此沒回去過。日後無論公爵替王在多遠的地方辦差,只要差事一了,絕對要回家找夫人,無論他在酒席上喝的多醉亦然,王從沒能將他留宿王都。之後王賞他多少妃子,公爵從來不要,金銀財寶、首飾也全都給了夫人。據說夫人之所以喜歡紫藤,是因為公爵來劫婚那時,才剛替王去外地辦差回來,那地方有許多紫藤,公爵身上纏了不少,夫人從未想過會有任何騎著白馬的英勇騎士相救,卻在人生中最慘卻也是最美好的那一日遇上她的紫藤騎士。」

艾葛莎:「那是你聽到的?」

尚恩:「星落城裡都是這麼傳的。保護區裡的人厭惡外來統治者,會妖魔化勞爾公爵,星落城裡的人景仰他,會美化他的故事。他或許沒有保護區傳得那麼壞,也沒有星落城裡的人想像的這麼好,他只是一個人,肉體凡胎,謠言版本不同,不過是人們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罷了。」

艾葛莎:「你覺得呢?真相是什麼?」

尚恩:「我不知道,畢竟他是上個時代的人了。」

「既然有可能是美化過的故事,還崇拜嗎?」艾葛莎調侃,「小伯爵崇拜老公爵,提到他時眼裡的光都快把我閃瞎了。」

尚恩聽出點意思,挑眉,「吃醋了?能耐啊,一屋子當代美人往妳伯爵身上蹭都沒能叫妳吃醋,作古英雄倒可以。」

艾葛莎語調拉長:「那是因為我知道你這小古板真正喜歡的是什麼。」

尚恩伸出手,「小古板有這個榮幸嗎?」

艾葛莎笑了起來,「現在反悔還來的及,跳舞嘛,我可不會。」

尚恩揚了揚嘴角,「我帶妳。」

兩人在月光下的湖畔跳舞,水中月映著兩人的身影,驅散了北境的寒冷。

***

「妳是看準時機進來的吧?」尚恩揹著艾葛莎往回走,艾葛莎鬢邊紫藤幽香,揉雜了她渾身草野的氣息,「怕我跟別人跳舞?」

艾葛莎:「哪有這心思,惦記著軍情就闖了進來,」想了想,「不過你舞跳得不錯啊,沒跟人少跳吧?」

尚恩聽出點醋意,滿意的說:「沒少跳,不過都只跟一人跳。」等了半天,「‧‧‧不問跟誰嗎?」

艾葛莎:「‧‧‧彼得大人?」

尚恩笑出聲:「父親沒空,我跟母親學的。」

艾葛莎:「你母親‧‧‧你很小的時候學的吧?也真難為你還記得‧‧‧」

尚恩:「母親希望我學,等泰勒長大能教她‧‧‧那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這是我與母親少有的約定,說什麼也要遵守,這舞我一步也不敢忘。」

艾葛莎:「你跳得很好,你和你母親還有什麼約定?」

尚恩不答,輕撫他左手上乳白色的手鐲,這他一直戴著的,不假外飾的伯爵唯一的飾品。

艾葛莎怕他想起母親難過,也不再問,在他耳邊輕哼保護區小調,尚恩靜靜的聽著。

艾葛莎哼著哼著,忽然想到,「很奇怪,以前我恨不得離開保護區,我受夠被巴爾人圈養,但現在,卻又有點想念保護區‧‧‧」

尚恩:「那裡曾是妳的家,妳會想念,這不奇怪。」

艾葛莎:「人們說家是心之所嚮,那裡頂多算是我成長的地方,不是我的家。我一生都夢想攻破城牆,佔領星落城,讓星落城成為伊利亞人的家。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只要你,尚恩‧拉維尼,你才是我心之所嚮,我一心想要的,我的家。」

尚恩:「早就是妳的了。」

艾葛莎笑笑,「之後你會想待在星落城,還是重建保護區?」

尚恩:「妳去哪,我就去哪。」

她曾想要攻破城牆,佔領星落城,他曾想要衝出城門,到草野上跑馬,一窺他本該生長的地方。但當他們發現彼此,卻覺得什麼都不想要了。

比起星落城的王座,王冠,她只要他。

比起城外的天空,原野,他只要她。

艾葛莎輕輕一笑,在他耳邊說:「跑起來,別用能力,你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尚恩也笑了,邁開步伐,踏著樹影與月光,他們是夜風,是射向黑夜的箭。

艾葛莎在他耳邊低語:「等一切結束,我帶你去騎馬,帶你去伊利亞人的跑馬場。」

總有一天,我要和你馳騁在伊利亞人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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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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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脅迫

「事情就是這樣。」

尚恩送艾葛莎回去休息後,直接來找彼得匯報情況。

彼得沉吟:「你的意思呢?」

尚恩:「我認為這是個好機會,讓敵軍拿下北境,巴爾人的高官皆在此,能一舉殲滅,我們只需坐壁上觀,這借刀殺人的機會千載難逢。」

「喬瑟夫大人呢?」彼得看向兒子,「他從小看著你長大,視你如兒子,你要眼睜睜看他去死嗎?」

聞言,尚恩眼中的光黯淡不少,「喬瑟夫大人可以不死,但巴爾人政權得亡。」

彼得:「他愛你,尚恩,當成兒子在愛你,他甚至想將北境交給你。而這些巴爾人高官,哪個不是從小看著你長大?你能說你對他們一絲感情都沒有嗎?我知道你深愛那女孩,願意為她重建家園,但除了愛情,對你來說,其他感情都不重要了嗎?」

尚恩:「不全是為了她,重建家園也是為了我們自己。父親,這是你從年少時就有的夢啊!你花了一輩子時間做的夢。」

彼得:「我知道。但當時的我,又怎麼會知道如今的我經歷過什麼。」凝視兒子,「夢想會隨著年歲與經歷改變。」

尚恩摸不透父親的心思,他明白話的意思,只是不明白父親說這話的用意。

彼得不忍見兒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故作輕鬆:「臉色這麼難看,你老子的人生經驗談在你耳裡聽起來像噩耗嗎?」

尚恩笑不出來,「父親打算如何?」

彼得:「伊利亞人政權得建,我只是不捨看著昔日在星落城並肩生活的夥伴慘死異鄉,我打算替喬瑟夫大人作戰,別忘了,這塊地他要給你了,你即將成為北境王。」

尚恩:「我不需要。」

彼得撫掌大笑,「人家爭得你死我活的地盤,伯爵還不稀罕?你父親是怎麼將你養大的?養的這麼清心寡慾?不爭不搶?」

尚恩:「你剛才說伊利亞人政權得建,卻又要替喬瑟夫大人作戰,是什麼意思?」

彼得見兒子無心玩笑,正色說:「我們將北境拿下,之後將所有巴爾人趕來這裡,在星落城建立伊利亞人的政權,從此星落城只會有伊利亞人。」

尚恩一愣。

彼得:「你也不希望喬瑟夫大人死吧?你從小在這群巴爾人中長大,對他們還是有感情吧?星落城裡還有他們來不及跟來北境的家眷,你要他們怎麼辦?那麼多像泰勒一樣的孩子,只因為他們是巴爾人,你便忍心要他們去死?」搭著兒子的肩,「拿下北境,成為北境王,你能將巴爾人全部接來這裡,在你的治理下他們不會叛變,喬瑟夫大人視你如兒子,你能使這些高官信服。做決定吧,尚恩。是要徹底讓一群人在歷史上絕跡,還是讓兩群人在各自的土地上共存。」

***

艾葛莎躺在樹上睡覺。

尚恩同意父親的決定,守下北境,讓巴爾人遷居至此。畢竟他從小和這些巴爾人一起長大,眼睜睜看他們滅亡仍是不忍,且之後星落城建立伊利亞人政權,他也不知道該拿星落城裡的巴爾人怎麼辦,決定將他們全安排至北境。艾葛莎同意這個決定,她只要此生再也見不到巴爾人就好,也不是真的非要他們全死光,將他們全部趕來北境給尚恩統治亦無不可。尚恩稍早已讓亞力士與安德莉亞帶兵撤回,並將計劃告訴他們,眾人商議後,決定剛過午時在出戰,畢竟那時氣溫較高,適合他們南方人。

艾葛莎近中午就躺在樹上睡覺,陽光穿林打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的她臉上一塊明一塊暗,微風輕拂,她的髮絲隨著風輕輕擺動。尚恩輕手輕腳躍上樹,靜靜凝視她的睡顏,忽然一陣刺眼,幾道陽光趁著枝葉隨風擺動時爬上艾葛莎的臉龐,似有感知,艾葛莎秀眉微蹙,尚恩伸手替她將潛入的陽光盡數擋下,她的臉瞬間暗了下來,眉頭也跟著一鬆。尚恩稍一放心,忽然又有幾隻小蚊蟲飛來耳邊嗡嗡作響,尚恩用手輕輕將牠們驅趕,就這樣安靜的守著艾葛莎睡覺。他本來是來叫醒艾葛莎的,這麼一做,卻又讓她睡更久了。

良久,艾葛莎終於緩緩醒來,這時太陽已沒那麼烈,只覺得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彷彿四周的空氣都是甜的,正覺得奇怪,樹下傳來腳步聲,低頭一看,不禁笑了。

「我還想說怎麼睡個覺起來,空氣就變甜了,原來是拉維尼伯爵來了啊!」

「該出發了。」尚恩說。

艾葛莎並不起身,一手托著腮,就著麼支著頭:「我好累,想再休息一下。」

尚恩:「已經比預計時間晚了。」拜他所賜,艾葛莎睡的比預計時間長。

艾葛莎笑:「那又怎樣?我還是累啊!還想再睡。」說著坐起身,兩隻腳垂下,在樹上晃啊晃,笑嘻嘻的盯著尚恩。

尚恩作勢要躍上樹抓人,艾葛莎卻往一旁樹枝爬去,邊爬嘴裡邊嚷著:「拉維尼伯爵抓人啦!」

尚恩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站在樹下看她搞鬼。

艾葛莎爬到尚恩頭頂上的樹枝,手抓樹枝,翻了個身,倒吊著,對著眼中上下顛倒的尚恩說:「怎麼?要上來抓我啊?」兩人相距甚近,臉上都能感覺到彼此氣息。

尚恩挑眉,「別以為我不敢。」

艾葛莎:「敢是敢,但行不行?我可是從小在保護區野慣了,沒有人爬樹爬得贏伊利亞人。」

尚恩:「我雖然不是來自保護區,但也是伊利亞人‧‧‧」

話還沒說完,艾葛莎已就著倒吊樹枝的姿勢,吻了上去。

良久,兩人才稍稍分開,艾葛莎眨眨眼睛,舔舔嘴角,「果然,好甜。」她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刷在尚恩臉上,尚恩只覺得從臉上養到心底,臉上雖然仍是死白,耳根卻早已紅透。

艾葛莎見狀,輕輕一笑,「還記得你跟我提過勞爾公爵的事嗎?」躍下樹。

尚恩愣在原地,腦子仍有些發暈。

艾葛莎:「我知道你在煩惱什麼,讓巴爾人遷居北境,這樣伊利亞人與巴爾人能在各自的領土共存。這麼做你可能會被巴爾人妖魔化,在巴爾人間遺臭萬年,伊利亞人卻會歌頌你,你能在伊利亞人間流芳百世,兩極的評價,就和勞爾公爵一樣,你只不過是一個人,肉體凡胎,卻能帶來這麼多影響。但請記得,無論最後結果如何,」艾葛莎屈膝蹲在他身前,牽起他的手,親吻他的手指,「你都有你的紫藤騎士守護你。」

尚恩沒說話,眼底笑意已說明一切。

艾葛莎見狀,對他笑了笑,起身輕聲說:「走吧!」

***

「情況怎麼樣?」艾葛莎與尚恩上前和安德莉亞與亞力士會合。四人仍是待在那能一覽北境全境的小山坡。

安德莉亞:「我的箭雨仍是一日只能發一次,等他們靠近點再發。不過,為首的黃金勇者攔不下來,他是精靈,精靈之力對他無效。」

艾葛莎:「他仍攻的急躁嗎?」

亞力士:「自從安德莉亞昨日發射箭雨,他現在都護在一輛馬車前,就算想快攻,但為了顧及馬車,速度仍是慢了下來。我猜,中陸王與中陸王夫人應該就在那輛馬車上。」

尚恩:「黎明騎士團沒來?」

亞力士:「沒看見,這次布魯只出了兵力。」

艾葛莎:「他們沒來好辦事,只要對付黃金勇者就行。而要拿下黃金勇者,無非就是拿下中陸王夫人。」看著眼前三人,「目標是那輛馬車。」

本以為敵軍因為快攻加上路途遙遠,帶的人不多,豈知,後方增援部隊卻漸漸冒頭,看來是前方黃金勇者領軍攻的急躁,才會和後方隊伍拉開距離,布魯聯合中陸守備軍,兵力上的優勢逐漸顯露,加上領頭的是黃金勇者,雙方士氣更是明顯拉開差距。迦爾在最前面,馬車緊鄰在他身後,他揮著黃金神槍,一掃過去就是一排人頭落地,他攻的急躁,要不是護著身後馬車,他現在已攻進狼據堡了。

國軍正苦戰,他們才剛跟著尚恩抵達北境不久,初來乍到這人生地不熟之地,竟馬上就迎來黃金勇者與布魯大軍,均是苦不堪言,好在布魯軍隊也是南方人,這地勢上的不利是雙方僅有的公平。

正當國軍被黃金勇者打得落花流水,眼前忽然竄出四個人影,尚恩用能力帶著艾葛莎、亞力士、安德莉亞出現了。

「天降奇兵!」國軍紛紛興奮喊著。而這一喊,士氣頓時提升不少。

安德莉亞一現身,一陣銀色流星雨跟著從天而降,萬箭齊發,哀鴻遍野。

艾葛莎逕自朝馬車攻去,眼前金光一閃,被迦爾舉槍攔下。

迦爾劈頭就問:「洛基呢?」

艾葛莎一愣,嘴上卻不答,專心應戰,迦爾見她不答,更是心煩意亂,又再問了一次:「洛基呢?他人在城堡裡?」他嘴上發問,手下攻勢越來越猛,忽然「鏗」一聲,舉槍回身擋下攻過來的尚恩。

艾葛莎與尚恩聯手,迦爾仍佔上風,但他似乎沒有痛下殺手的打算,比起擊退眼前兩人,他更關心自己的問題,「洛基呢?他在這裡嗎?」忽然舉槍往前一挺,攔下正要靠近馬車的亞力士。現在變成三人對抗迦爾,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面對三名猛將,仍絲毫不居下風,他甚至能一面保護馬車。

迦爾是最棘手的對象,他是精靈,安德莉亞的弓箭對他無效,他不畏懼拉瓦家的樂器他會在他們動作之前動手,只要他想,他立時就能讓眼前三人身首異處。但他有更重要的事,他得找到洛基,或許這三人知道洛基的下落,又或許他們已與洛基結盟,他只聽聞洛基投入娜歐蜜麾下,並不知道北境現在的情勢到底如何,也不知道眼前三人現在與洛基的關係。老實說,他不相信洛基會與娜歐蜜結盟,他曾親眼見席妮被娜歐蜜埋入地底差點死去,洛基怎麼可能同意與她結盟?但他不敢冒險,他有太重要的事要拜託洛基,這件事也只有洛基辦得到─畢竟聖泉不存在已傳得天下皆知。

忽然一陣號角聲,艾葛莎下意識以為是亞力士發出來的,但聲音是從遠方傳來,亞力士就在身旁,確切來說,是從敵軍後方傳來的號角聲。敵軍不知怎地,要退兵了。

迦爾咋舌,他沒有要撤退的意思,仍是與眼前三人纏鬥,「洛基在北境嗎?」

就連迦爾一直守護的馬車都撤退了,他仍是頭也不回的盯著眼前三人,卻忽然舉槍一擋,擋下攻擊車夫的弓箭,收回槍時順勢往前一撈,將躲在一旁偷襲的安德莉亞撈下馬,安德莉亞從馬上摔下來,迦爾拿槍指著她,三人瞬間不敢再動,迦爾沉聲,用至今最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字問:「洛基在哪裡?我要見他。」

***

「黃金勇者永遠都在體制外啊,大軍都撤退了,你竟然還敢隻身留下。」喬瑟夫打量迦爾,這次見迦爾,只覺得他心浮氣躁,少了平時的游刃有餘,在他印象中,迦爾永遠是疏冷的,很少會像現在這樣激動,這只說明一點,李奧出事了,看他的樣子,艾琳娜應是無能倖免。

喬瑟夫:「你主人什麼意思?這北境是他拱手讓給我的,當初他為了找聖泉讓給我時多麼爽快,現在發現聖泉不存在,就聯合布魯來打我?」

迦爾:「我不管你與李奧之間有什麼約定,也不管北境是誰的、聖泉是否存在,我來只為了一件事,我要找洛基。」

彼得:「洛基?」

迦爾:「傳聞他與娜歐蜜聯手,現已投入格蘭利威麾下,這是真的嗎?他人在哪裡?」

喬瑟夫:「我不知道,我再也沒見過娜歐蜜,她沒回來過,或許早放棄北境了。我也沒看見洛基。」

彼得:「你有去過忘塵谷嗎?盟軍派小犬與席妮去那裡,洛基親自護送他們過去。」

迦爾:「我去過了,那裡沒人。」

迦爾並不知道當時在忘塵谷時曾與洛基等人錯過,後來他收到消息說洛基曾至此,連夜趕路,抵達時卻一個人影也沒看見,眾人早已離開忘塵谷。之後又聽說洛基與娜歐蜜結盟,現在才又趕來北境。

尚恩聽了,不禁一愣,沒人?這麼說歐文是完成任務正在歸途上,還是出了什麼意外還沒回來?

一聽到洛基不在北境,迦爾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一直以來迫切的急躁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不盡的失望與落寞。他眼裡的光一下子暗了下來,好像剛被宣布他的夢想破碎了,他僅存最後一點的僥倖沒了。

迦爾轉身就走,彼得出聲攔下:「你要去哪裡?迦爾?」

迦爾:「我要去找洛基。」

彼得:「你要去哪裡找?」

迦爾:「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快點找到他,我沒有時間了。」

彼得溫言:「你這麼急迫‧‧‧是不是中陸王夫人出了什麼事?」

迦爾聽見「中陸王夫人」幾個字時,心抽痛一下,卻不答話。

彼得見他這副模樣,更確信自己猜的沒錯,「你這樣漫無目的尋找,只怕更花費時間‧‧‧且前提是洛基要能在大陸上,他是海盜,若他出海了呢?」

迦爾不是沒想過,但除了翻遍整塊大陸,他實在別無辦法,忽然瞥見一旁的尚恩,倏忽瞪大眼睛,上前一把抓住尚恩的手腕,「跟我來。」

尚恩一呆,「去哪?」

迦爾:「你能夠瞬間移動吧?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帶我走遍大陸,將洛基找出來。」

剛才激戰他還沒想起來,現在看到彼得,再看尚恩,就想起來彼得有一個能夠瞬間移動的兒子。

「開什麼玩笑?」尚恩失笑,「別忘了我們現在是敵人‧‧‧」

「我能退出戰局,」迦爾打斷他,「你現在帶我去找洛基,我馬上從兩軍交戰中退出。」

喬瑟夫聽了,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迦爾:「黃金勇者一言九鼎。再說,這本來就不是我的戰鬥,我只是與布魯同路,我來是為了找洛基。」

喬瑟夫心想:黃金勇者的立場很重要,足以影響交戰局勢。

「如何?」迦爾對尚恩說:「你替我找到洛基,我馬上退出戰局?」

喬瑟夫:「先等一等,黃金勇者。尚恩若是去幫你,我軍不就折損一員大將嗎?」

迦爾:「我能保證在尚恩替我找尋洛基期間,大軍不會進犯。但大軍等不了多久,我也一樣‧‧‧五天,若是五天之內,尚恩能帶著洛基來見我,我就替你們擊退布魯,反之,若五天內我沒見到洛基,我會跟布魯一起滅了你們。」

這根本不是交易,是脅迫,彼得心想。

喬瑟夫:「我能相信你嗎?」

迦爾:「你也別無選擇啊。且如我所說,黃金勇者一言九鼎。」

喬瑟夫深知他說的沒錯,咬牙,「成交。」

彼得:「你就這麼擅自決定?不用和中陸王商量?」

「不用,」迦爾冷笑,「他自身難保。」

迦爾回去時已沒有來的時候那麼心浮氣躁,他的希望沒有燃盡,仍有一小把攢在尚恩身上。他雖已冷靜下來,但眉間的不安從未退去,昭示著黃金勇者的心還懸著。

迦爾冷靜了,尚恩卻沒有。

尚恩的能力只能帶他去自己曾去過的地方,這點黃金勇者並不知道,若洛基此刻去的地方是自己從未去過的就完了。且大陸之大,神通廣大的黃金勇者尚且找不到人,他不認為自己會有辦法。五天太短了,尚恩一刻都不敢拖延,迦爾前腳剛離開他後腳就打算跟著走,好在這時另一人踏上了北境,捎來了一點消息─歐文回來了。

歐文完成任務,從忘塵谷活著回來,但絲毫沒有凱旋歸來的意氣風發,反倒看著像受了什麼重大打擊,整個人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直到尚恩提起洛基,他才像有些回過神來。

歐文:「你不該答應黃金勇者的。」

尚恩:「那麼我該怎麼做?這涉及整個北境。你最後一次看見他是在哪裡?」

歐文:「就是忘塵谷,我們在那裡分別。他的身旁跟著丹尼爾‧布魯與娜歐蜜‧格蘭利威。」

尚恩:「他和娜歐蜜在一起?黃金勇者打聽的沒錯,這也是他來北境的原因‧‧‧這樣的線索就夠了,我能找到他,我會找到他。」

「重點不是你能不能找到他,而是‧‧‧」 歐文愣愣的盯著尚恩,「我不確定他會不會再醫治人。」

尚恩:「什麼意思?」

歐文深吸一口氣,良久才緩緩吐出:「席妮死了。」尚恩能看見他說這話時從眼角滲出的淚水。

尚恩驚:「怎麼會?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忘塵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歐文說著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洛基知道‧‧‧他打算找聖泉讓席妮復活‧‧‧但現在‧‧‧卻又傳出奪冠會遺址裡沒有東西‧‧‧聖泉不存在‧‧‧聖泉怎麼會不存在?怎麼可以不存在?它不存在‧‧‧席妮怎麼辦?席妮難道真的會死?」

他的淚水飽含心疼與不甘心,席妮剛死那時,他的心中尚存一絲希望,認為能靠聖泉讓她復活,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與席妮只是暫時分開,很快又可以看見她的笑顏,聽見她的笑聲,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聽說聖泉不存在的那一刻,他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尚恩見歐文這個樣子便不敢去想,失去席妮,又得知聖泉不存在的洛基會是什麼樣子?

尚恩擁抱歐文,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輕拍他的背,一遍遍重複:「沒事了‧‧‧沒事了‧‧‧」

歐文稍微冷靜後,抬起頭問尚恩:「即使如此‧‧‧你仍是要去找他嗎?」

尚恩點頭,「為了北境,我必須去。」

「什麼時候北境輪到你做主了?我怎麼不知道?」說話聲伴隨著車輪滾動聲。

「娜歐蜜?」歐文驚叫,「妳在這裡?洛基呢?丹尼爾‧布魯呢?」

娜歐蜜坐在輪車上由萊納斯推著,看起來她已回來北境好一陣子了,竟無人知曉。

娜歐蜜:「我知道你與黃金勇者的約定,我只是覺得好笑,你哪來的自信能將洛基帶回來?又怎知道他會再醫治人?竟然跟黃金勇者誇下海口?」

尚恩:「我必須一試,妳一直和洛基在一起吧?他在什麼地方?快告訴我,這也是為了北境。」

娜歐蜜聽完,更是放聲大笑,「為了北境?我看是為了你們自己吧?少把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看在當時你挾持我,對我態度不錯,你要洛基的下落,我能告訴你,順便斷了你的希望,看是要投降於黃金勇者,還是死在他的黃金神槍之下。」看著歐文,「你當時和洛基分別,他一心想著要用聖泉替那海盜復活,還能強行抑制住自己,哼,但是後來呢?他得知聖泉不存在,你敢想像,他變成什麼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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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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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泉水

萊納斯帶著席妮的屍體回北境後,洛基與丹尼爾娜歐蜜朝奪冠會遺址前進,三人一路無語。

丹尼爾早已習慣洛基的沉默,更確切的來說,他向來喜歡這樣的沉默。他知道洛基雖然一言不發,卻始終都在,光是聽著他沉穩的腳步聲與低沉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就能使他放心,洛基永遠都在身旁的沉默讓他感到安心、溫馨。但此刻的沉默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不只是因為身旁人從席妮換成了娜歐蜜,也因為他能感覺到洛基此刻的沉寂不是他慣有的冷靜,而是他刻意壓抑下來的,縱使他仍和往常一樣一言不發,丹尼爾仍能清楚感覺到他的焦躁,冰山般冷冽沉穩的外表下,正極力克制壓著即將噴發的熔岩。

丹尼爾看一眼身旁的娜歐蜜,「妳還好嗎?」

娜歐蜜奇,看一眼洛基,小聲說:「那海盜剛死,這話該是我問你,怎麼反倒變成你問我?」

丹尼爾:「妳稍早不是身體不舒服嗎?現在好了?剛才萊納斯離去前也在擔心妳吧?妳怎麼了?」


娜歐蜜:「沒事,你不用管。」抬頭掃一眼夜空。

丹尼爾:「妳的呼吸明顯比剛才喘得多,不舒服嗎?不要逞強,我去和洛基說一聲,說妳需要休息‧‧‧」

娜歐蜜:「我們有要事在身,小王子。現在去都怕別人捷足先登,還分不分的到聖泉都不知道了,你竟然還有閒情逸致休息?我們是來爭奪寶物不是來出遊的你知道嗎?有那閒工夫聽別人的呼吸聲不如管好你自己。你不知道自己是最弱的嗎?大難來時你自求多福吧!別想著有人有閒工夫救你‧‧‧」

丹尼爾:「放心吧,女帝。我家的人不在此,沒人會要我的命‧‧‧」話還沒說完,忽然衝出一個人將丹尼爾擄走。

四面八方竄出人影,頓時將三人團團包圍。

娜歐蜜大驚:「福爾摩沙人?」

忽然出現將丹尼爾擄走的正是福爾摩沙人,只見他們為數眾多,個個來勢洶洶。他們身型高大,抓走丹尼爾的人更是單手抓著他的下顎讓他雙腳騰空,丹尼爾像隻落網的魚在空中撲騰,那人無動於衷,只是靜靜盯著丹尼爾問:「你是布魯?」

丹尼爾不答,腦中思緒飛竄:我們家和福爾摩沙人有仇?

卻忽然下顎一鬆,那人鬆手,丹尼爾重重摔在地上。洛基一拳就讓那福爾摩沙人鬆了手。

眾福爾摩沙人見洛基拳頭威力非尋常人類,皆不敢小覷,頓時一擁而上,打算來個包圍。洛基此刻心情差到極點,正無從宣洩,這群福爾摩沙人卻偏要這時候往眼前湊,洛基下手再無留情,一人一拳,應聲倒下。他一個人擋在丹尼爾身前將來人盡數打退。混亂中,丹尼爾擔心娜歐蜜,四下張望,只見她一個人伏在加魯身上,低著頭不停顫抖,丹尼爾見狀,忙跑至她身旁,「沒事了,娜歐蜜‧‧‧」將她的臉抬起,卻彷彿看見了不一樣的人。

娜歐蜜的牙齒瞬間變長,變成了野獸的獠牙,她的指甲也變成了利爪,除了身上沒長出野獸的毛皮,她宛若成了一匹狼。丹尼爾嚇壞了,從這雙陌生的瞳孔看見狠戾與夜空中正圓滿的月亮。

娜歐蜜變成狼了。

她不僅有狼的利爪與獠牙,也承襲了狼的兇猛與暴戾。她在加魯身上,從一人一狼,變成了兩匹狼。他們越過丹尼爾,逕自攻向福爾摩沙人。她的利爪撲抓在福爾摩沙人身上,張著利牙撕裂敵人,丹尼爾見過北境的狼群,見過牠們群起將敵人蠶食鯨吞、生吞活剝的樣子,此刻的娜歐蜜,身上印著她家狼群的影子,她活生生成了匹惡狼。


丹尼爾嚇得愣在原地,絲毫沒注意一隻手臂正朝自己後頸靠近,但那手臂卻在半空被折斷了,洛基伸手截下順勢折斷,他低聲喝:「跟緊我!」丹尼爾小雞啄米般點頭,不敢再東張西望,牢牢跟緊洛基。


娜歐蜜雖然成了狼,卻未失神智,她並未忘記此刻的廝殺是因何而起。她與洛基一樣,擊退任何將爪牙伸向丹尼爾的福爾摩沙人,他們兩個將丹尼爾護在中間,奮勇殺敵。丹尼爾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忠犬與惡狼保護的小白鴿,他們圈領地,護獵物,將踏入者噬個屍骨無存。洛基正值宣洩怒氣,娜歐蜜則是完全變了個人,丹尼爾看著發狂的兩人,此刻卻覺得無比安心。


福爾摩沙人的目標是丹尼爾,他們不願為了這發狂的兩人再折損人力,紛紛停手,與三人拉開一段距離。


福爾摩沙人從未見過像洛基這樣的人,「你來自何方?勇猛的戰士?」


洛基:「我是大海的孩子。」


福爾摩沙人笑:「有趣,如你所知,我們來自海島‧‧‧你能將布魯交給我們嗎?」


洛基:「你們要他幹嘛?」


福爾摩沙人:「無可奉告,這是布魯家與福爾摩沙人的事。」


娜歐蜜:「若將他交給你們,你們會將聖泉分給我們嗎?」


福爾摩沙人:「妳是狼人?從前聽聞陸上有這種人,今日親眼所見,沒想到竟是真的。」


娜歐蜜:「我是狼的後裔。別瞎扯了,回答我的問題。若我們將丹尼爾‧布魯交給你們,你們會將聖泉分給我們嗎?你們在這場聖泉爭奪戰中佔盡優勢,分我們幾滴換丹尼爾‧布魯,如何?」


福爾摩沙人:「我很驚訝妳會提出這樣的交易。」


娜歐蜜:「各取所需罷了!怎麼?丹尼爾‧布魯不值得你們分出幾滴聖泉?這不具說服力啊!看看剛才你們爭奪他的樣子。」


福爾摩沙人:「我們很訝異妳會這麼說,妳會這樣說就代表你們一無所知。陸上的人啊,聖泉並不存在,從來都沒有,這只是卡瑪女巫捏造的傳說罷了。」


三人聞言,皆不敢置信。尤其是洛基,臉色瞬間慘白。他一把揪住剛才說話的福爾摩沙人,沉聲喝問:「你說什麼?」


福爾摩沙人被洛基一把就提起,也不驚慌,似是見洛基正遭受無法承受的打擊覺得有趣,他們無法對洛基造成傷害,卻能憑著既定的事實讓他受挫,且看他臉色,這可遠比讓他受點皮肉傷更重創他。


「你聽見了,聖泉不存在,」福爾摩沙人繼續說:「我們都被卡瑪女巫騙了。這全是那陰狠女巫的詭計,她要逼得陸上人為了聖泉爭的你死我活,自取滅亡。」


洛基全身都在顫抖,只覺得腳步虛浮,他再也抓不住那福爾摩沙人,緩緩將那人放下。彷彿有人在他胸口重重一擊,這一擊不只將他的心挖走,連帶將他的魂都抽空了。


「你們說的是真的?」娜歐蜜冷笑,「不會是想,不付出代價得到丹尼爾‧布魯,才撒下的瞞天大謊吧?世人一旦知曉這謠言始於你們的不擇手段,絕對會群起反攻,丹尼爾‧布魯可不值得你們這樣。」


福爾摩沙人:「事實還是謠言,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畢竟當初親眼見證的除了我們,還有卡瑪女巫的學徒和鷹族,這消息過不了多久便會傳的天下皆知。」


娜歐蜜:「你們要丹尼爾‧布魯幹嘛?我可看不出來他身上哪一點能成為聖泉的替代品。」


福爾摩沙人:「剛才就說了,無可奉告,這是布魯家與福爾摩沙人的事。我唯一能說的就是他會為我族帶來威脅,必須剷除。」


「帶來威脅的是丹尼爾‧布魯,還是布魯?」娜歐蜜冷笑,「據我所知,他是最弱的布魯,卻是最多人想要置於死地的布魯。你們確定沒找錯人?我可看不出來這小子渾身上下有哪一點會帶來威脅。」


福爾摩沙人:「即使妳這麼說,仍是不肯將他交給我們?」


娜歐蜜:「他再弱總歸是個布魯,留著有用處,除了聖泉,我不會將他平白交出去。」


福爾摩沙人的目標是布魯,據說布魯家有件相傳的繼承信物能召喚陰兵,這足以為福爾摩沙人帶來毀滅。但既是繼承信物,想必只會在繼承人手上,他們見丹尼爾這麼弱小,一點王位繼承人的樣子都沒有,且娜歐蜜也說了,眼前的丹尼爾是最弱的布魯,東西不該在他手上,與其將時間花在招惹像洛基與娜歐蜜這樣棘手的傢伙,不如去尋找真正的布魯繼承人。反正像丹尼爾這樣的布魯,他們隨時要殺都輕而易舉,不需要在此刻與他身旁這兩人硬碰硬。


既定主意,福爾摩沙人頓時散了。他們來時一擁而上,退時一哄而散,來去之迅捷,將曾存在過的痕跡抹的一乾二淨。


丹尼爾心思紊亂,因為洛基總說著要用聖泉讓席妮復活,自己對此深信不疑,他相信洛基的能力與決心,只要洛基願意,沒有他做不到的事。但現在不是洛基願不願意、能不能夠得到那東西,而是那東西並不存在。當發現寄予重望的東西實則是一場空,這叫人怎麼能接受?


丹尼爾的心亂成一團,他不敢去想洛基此時是什麼心情,會是什麼表情。他連看都不敢向洛基看上一眼。

出乎意料的,倒是洛基率先開口了。


「妳曾說我長得像福爾摩沙人,」洛基對娜歐蜜說:「又問除了海盜洛基,我是誰。直到此刻,我終於明白妳說那些話的用意。妳看見了,我不是他們的同夥。」


娜歐蜜:「我知道,是艾瑞托。」

丹尼爾想起,當時他們在石陣迷宮裡,洛基曾說牆上有記載出去的方法,想必當時那也是艾瑞托告訴他的,艾瑞托要洛基別告訴任何人,洛基才沒有提起,丹尼爾慶幸自己當時沒將這件事多嘴說出來,不然只怕會更加重洛基的嫌疑。


洛基彷彿沒聽見,仍是自顧自說:「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席妮堅持要接下這任務,她甚至到中陸王面前毛遂自薦。我以為她只是很想親自揪出混在盟軍裡的叛徒,她向來不能原諒背叛兄弟的傢伙,從以前就是‧‧‧她喜歡立功,從以前就是,但這次的任務不一樣,我不認為她分辨不出其中的危險‧‧‧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她會接下這任務,全是為了我,一定有許多人與妳有一樣的疑問,懷疑我是叛徒,我不在意,但席妮不會不在意,她是為了我,為了親自洗刷我的嫌疑。我長得像福爾摩沙人,但不代表我是。我之所以長得像他們,是因為我與他們一樣來自東方島嶼,東方島國或許有相近的祖先,才會造就我們擁有相似的外型,黑髮黑眼、麥色肌膚、身長兩米,風刃島上許多戰士都是這樣,更高的甚至也有,」盯著娜歐蜜,「妳曾問起我的眼睛,我的碧瞳來自我母親,我父親從風刃島逃來這塊大陸與我母親相識,我母親是陸上人。」忽問娜歐蜜:「妳是狼人嗎?」

娜歐蜜笑:「你還知道狼人?」

洛基:「席妮曾說過,聽說陸地上有種人,看見滿月就會變成狼,他們叫狼人。」抬頭看一眼月亮,「今日正是滿月。」

他提起席妮胸口一陣抽痛,以前提及這名字只會覺得心中一甜,胸口暖呼呼,此刻卻盡是苦澀與酸楚,說不出的難受。

娜歐蜜:「百聞不如一見啊。」

洛基:「妳是狼人?所有北境人都是?」

娜歐蜜:「天曉得。」

洛基:「回答我。」

娜歐蜜:「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但據我所知,只有我撞見滿月時會這樣。」

她既這麼說就代表北境只有她會這樣了。丹尼爾此刻恍然大悟,萊納斯為什麼會在娜歐蜜身體抱恙時放心離去,他走時看了眼天色,他早就知道娜歐蜜會變成剛才的樣子,剛才那副模樣沒有人傷的了她。

娜歐蜜:「接下來怎麼辦?你相信福爾摩沙人說的嗎?是要親自去遺址確認,還是就此放棄?」

洛基:「這麼多人親眼所見,他們不會說謊,但我也不打算放棄。」對丹尼爾說:「你身上還有現形粉嗎?」

丹尼爾一愣,忙點頭。

洛基露出個如釋重負的微笑,「能給我一點嗎?」

「當然。」迎著這樣的笑容,洛基不管要什麼丹尼爾都會毫不猶豫雙手奉上,何況他要的只是區區現形粉。

丹尼爾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交給洛基,卻忽見有血滴在上面,抬頭一看,驚叫:「你流血了!」

洛基的嘴角正不斷滲出血,他嘴上沒有傷口,這血是從體內透過嘴流出來的。

丹尼爾著急,「你受傷了?」卻不見他身上有傷口,「內傷?」

洛基接過現形粉,「沒事。」只覺得喉嚨一甜,嘴裡都是鐵鏽味,用力一咳,吐出一大口鮮血。

娜歐蜜:「內傷沒錯,抑鬱又刻意壓抑才會有淤血,吐出來就好了。他經歷悲痛,卻又刻意壓制,不肯宣洩,一直憋著當然會這樣。」萊納斯懂醫術,從小教了不少給娜歐蜜。

洛基雖然吐著血,臉色慘白,眼裡卻閃著光,他的臉色分明前所未有的悽慘,神色卻是從所未見的明朗,他看現形粉的樣子,彷彿那包東西是他僅存的希望。

丹尼爾:「‧‧‧這現形粉‧‧‧你要拿來幹嘛?」

洛基:「還記得我們之前為了取鑰匙,曾去過那巫師畫家一手打造的石陣迷宮嗎?」

丹尼爾:「記得。」

洛基:「看見這些福爾摩沙人我才想起來‧‧‧那你還記得,當時有幅泉水的畫嗎?」

聽到這裡,丹尼爾已猜到幾分,「‧‧‧你該不會是想‧‧‧」

洛基:「我想,說不定那泉水就是聖泉。」

丹尼爾:「洛基,我不認為‧‧‧」

洛基:「就算不是聖泉,那終究是巫師創造出來的東西,或許會有法術,能‧‧‧總之,那泉水的模樣,它不會只是普通的水,我要回去那裡,將那泉水從牆上取出來。」

丹尼爾:「那東西可能已經不在了,畢竟我們取走了鑰匙。」

洛基:「當時我回頭看見了,縱使我們將鑰匙取走,牆上的畫並未消失。我想,它們或許仍完好如初‧‧‧不管畫還在不在,我得親自去看。」

丹尼爾:「所以你才需要現形粉?」

洛基點頭,「還記得當時你便是對著壁畫撒上現形粉,才讓守著鑰匙的犬和鑰匙從畫裡出來的嗎?若我也對那畫撒上這粉,或許能取得畫裡的泉水。」

丹尼爾:「你要我將現形粉給你‧‧‧你不要我同去?」

洛基:「太危險了,畢竟那是巫師的領地。還記得我們上次差點全軍覆沒嗎?」

丹尼爾:「還記得上次我是唯一的倖存者嗎?」

洛基:「那地方太危險,丹尼爾。我若要專心取得泉水,便不能時時刻刻顧及你的安危,護你周全。」

丹尼爾:「你不用護我,你只管專心做好你的事。我只是想親眼看看,看看那泉水究竟是不是聖泉,我也想再看一次那畫家的畫。」

洛基勸不過丹尼爾,也不打算在這上面和他周旋,當下便啟程。娜歐蜜雖然不是很清楚兩人所說,但隱約聽到迷宮裡有機會取得聖泉,二話不說也跟著去,天一亮,她的狼爪與獠牙都消失了,她恢復成尋常的樣子。

洛基跑得很快,加魯跟在他身後跑,丹尼爾跟不上,洛基便將他揹在背上,他個子小,在身上很輕,洛基腳下不停,三人一狼很快就抵達石陣迷宮。

果然,如洛基所言,牆上的畫都還在,就和他們當初來時一樣,無論過了多少時間,經歷多少事情,牆上的畫仍是無視外界變化,安靜豎立在這裡。怕和上次一樣會不小心踏入畫裡的魔法,三人不敢亂看,也不敢靠近畫,匆匆掃視畫,卻遲遲未見那泉水的畫。

娜歐蜜早在北境就見過羅汗的手筆,對眼前的畫並不意外,「你們還記得那畫的位置嗎?畢竟這裡是迷宮,很容易就會被困住,或是在原地打轉。」

丹尼爾:「這些畫不會就這麼待著,它們會移動,所以當時我們才走不出去。但這裡有一幅巨犬畫,上次就是那巨犬帶我找到迷宮的出口,若牠還在,我們就不怕被困在這裡,能靠牠帶我們出去。那泉水的畫就在巨犬畫的前面,若是能找到巨犬畫,就能發現泉水。」

娜歐蜜:「你自己都說那些畫會移動,那犬還會一直跟著泉水嗎?」

丹尼爾:「我不知道,但總得一試。」

是啊,他們沒有退路了,無論希望多微乎其微,洛基都會去試,就算此刻跟他說得去冥界取水他都不會有半分猶豫,只要能讓席妮復活,他願意做任何事,而丹尼爾都願意陪在他身旁,只要和洛基一起,前往刀山火海丹尼爾都甘之如飴。

走了一陣子,發現眼前畫並未重複,代表迷宮不會再動了。的確,這次來只覺得石陣迷宮不像上次陰森詭異,連那時厚重的濃霧也消失了。巫師的法術不在了,這裡有的只是幾面尋常彩繪石牆靜靜矗立。

丹尼爾越走越不安,他知道這裡已與上次來時不同,應該是他們將鑰匙取走的緣故。他怕找不到他要找的,畫像一幅幅從眼前流過,目光終於停在當初吸引他的那幅畫上,這麼多畫他當時只為這鎮守鑰匙的忠犬佇足,現在也一樣。

「在這裡!」丹尼爾喜叫:「鎮守鑰匙的犬!」猛然回頭,見洛基像根木樁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娜歐蜜冷笑,「你是來找這犬還是鑰匙?見這畫這麼開心?」她在洛基身後,正和他看著同幅畫。

丹尼爾手心冒汗,心中突突亂跳,他見兩人的樣子,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慢慢走到兩人身旁,抬頭看畫,果然,畫中的泉水已不在,這面牆就像從來沒有被彩繪過。剛才丹尼爾掃了一眼見這牆上沒畫,不及細想就被那犬的畫給吸引過去了,但現在仔細一想,這迷宮裡每一面牆都被彩繪了,少了的畫的確是泉水那幅。而他們記得清楚,泉水的畫就在犬的畫之前,彷彿那犬除了鎮守鑰匙,也在身後守護著泉水。

洛基臉色更白了,眼神空洞,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難以承受,終於不支倒地「咚」一聲倒在地上。

「他太疲憊了,身心都到達極限,」娜歐蜜檢視洛基情況,「自從那海盜死後他就沒睡過覺吧?現在昏倒正好,可以好好睡上一覺。別叫醒他,讓他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丹尼爾靜靜的坐在洛基身旁,盯著他睡覺。娜歐蜜騎著加魯又在迷宮裡晃了一圈才回來,回來時正看見丹尼爾輕輕嗅了嗅身上衣袍,她記得那是席妮給他的。

「你真是無藥可救,丹尼爾‧布魯,」娜歐蜜忽然出聲,「她已經死了。」

丹尼爾恍若未聞。

娜歐蜜:「你是因為那海盜,才這樣守著他嗎?」

丹尼爾:「我樂意。」

娜歐蜜冷笑,「你樂意,我可不樂意。既然沒了聖泉,我也沒必要繼續在這裡跟你們瞎混。他現在這副模樣,我不會叫他替我醫治,但那海盜的遺體還在北境,他終歸會來找我。」看一眼洛基,「等他醒,叫他用能力替自己治癒,他狀況太差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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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5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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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籌碼

「都這樣了,你們還奢望洛基會再醫治人?」娜歐蜜看著尚恩與歐文,「回家吧,這裡本來就不屬於你們。」

「報!敵軍剛才來襲,已被國軍鎮壓住。」喬伊跑來通報。

尚恩皺眉,「多久前的事?怎麼現在才講?」

「是艾葛莎大人的意思,」既是艾葛莎的意思,喬伊答的有恃無恐:「她知道你與黃金勇者有約定,這些趁機來偷襲的不過是些小角色,背著黃金勇者來的,她去解決一下就回來,不用通報。我剛才也看見了,真的都像小打小鬧,敵軍來招惹一下就跑,看起來,也不像認真進攻‧‧‧大人,他們該不會是起內鬨了?布魯不聽黃金勇者的話了?」

尚恩問娜歐蜜:「妳將剛才的事告訴黃金勇者了?」

娜歐蜜笑:「哪可能?我還來不及見他,你要我去跟他說嗎?」

尚恩不再理她,領著歐文與喬伊離開。

萊納斯:「他們會就此放棄嗎?」

娜歐蜜:「不想也得,黃金神槍下還由得他們選?黃金勇者是這裡最強的,恰好又有這樣的把柄,等黃金勇者擊退所有人,便該換我們和他談條件了。」

萊納斯明白她的意思,「我會醫治好他的人,同樣的,要他帶著他的軍隊滾出北境。」

***

尚恩與眾將討論了剛才敵軍短暫的突襲,喬伊猜得不錯,敵軍軍心不穩,似是有分歧,看來是黃金勇者私自訂下的停戰五日之約不能服眾,至少不能服布魯。布魯要打,黃金勇者要停,這樣的分歧,才會導致剛才的突襲毫無章法,的確只是小打小鬧。但也提醒了尚恩,黃金勇者攔不下敵軍,這倒奇了,沒有黃金勇者辦不到的事,沒有哪個不怕死的不怕黃金神槍,就算有,黃金勇者擁有操控記憶的能力,他都能讓北境的狼群聽命於他,還有誰不能操控?這只說明了,黃金勇者出了什麼事,不是他的主人生命危在旦夕,使他無暇顧及別的,就是他聽見了風聲,知道洛基這條路斷了,他不願在顧停戰協議。

尚恩一個人想著,瞥眼就見艾葛莎站在門邊探出頭看他。

一見艾葛莎,尚恩眼底笑意湧現,臉上仍不動聲色,「過來,讓我看看妳。」

他在軍中統領慣了,就算不特別用命令語氣,說話間仍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會讓人下意識照著他的話去做,這點對馭下很有用。

可惜,對眼前人無用。

艾葛莎不是他的部下,她反而覺得這是他在含蓄表達對她的寵愛,這是伯爵內斂的撒嬌,威嚴不足,可愛有餘。

艾葛莎磨蹭到尚恩眼前,拉著他的手低聲問:「看什麼?」

尚恩拉著她從頭到腳檢視一遍,沒有嚴重傷勢,身上的血跡也多是別人的,這才放心,「去洗洗吧,一身髒。」

艾葛莎:「臭嗎?」

他埋首於艾葛莎頸部,她的味道總是使尚恩依戀。艾葛莎身上總有陽光與草野的味道,即使現在參雜著些血腥味和北境的風雪味,他仍是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颯爽氣息,她是艷陽下席捲大地的勁風,那麼自由,那麼激昂,直擊尚恩的心,將他的陰鬱一掃而空,在他的心河上掀起驚濤駭浪。

尚恩在她頸邊大力嗅了嗅,輕蹭她臉頰,點了點頭。

艾葛莎:「聞出什麼了嗎?」

尚恩:「汗味。」

艾葛莎:「不好聞嗎?」

尚恩:「好聞。」

艾葛莎滿意的笑了。

尚恩揉了揉她髮心:「快去休息吧,不累嗎?」

艾葛莎得意,「有什麼累的,一群手下敗將。我剛才唱幾句就解決得差不多了。」

尚恩摟著她:「妳唱歌了?」

艾葛莎點頭,「剛才我看敵軍人不多就獨自衝至陣前,沒別人跟著,這招好施展。」

「萬一有埋伏呢?」尚恩皺眉,「以後別這樣了。喬說妳要他別通報,不想我知道,是怕我搶妳功勞?」

艾葛莎笑:「我有什麼好怕的,伯爵自己說了,從此以後,於公於私,大事小事,全聽我的。有你這話,我還需要建功立業?升官進爵?」啄一下他嘴角,「我已能號令雄兵。」

尚恩:「我聽誰的很明白,喬卻不明白。我是要他在妳身旁助妳,不是聽妳的話瞞著我,回頭得跟他說清楚了。」

艾葛莎:「區區小打小鬧也要驚動伯爵?況且亞力士與安德莉亞都在呢‧‧‧順帶一提,艾薇兒與艾倫也跑來了。」

尚恩一愣,「他們怎麼跑來了?」

艾葛莎笑笑:「小鬼頭們不甘心看家,連夜策馬趕來湊熱鬧了。」隨即正色,「我要喬伊別通報你,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你煩心,黃金勇者的事你打算怎麼辦?他們起內鬨了,尚恩。黃金勇者管不住他們,敵軍隨時會來進犯,但此次既沒有黎明騎士團,便是我們的機會。你專心想黃金勇者,其他的交給我來應付。」

***

歐文一個人坐在教堂裡,外面戰事如何似乎都與他無關,自從得知聖泉不存在,席妮無法復活,他總覺得心空蕩蕩的,既然一直追求的東西是一場空,那眾人又是為了什麼在角逐?為了什麼爭得你死我活?這之中的犧牲值得嗎?他們得到的足以彌補失去的嗎?

他好像想了好多,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出來。此刻他只想一個人靜靜,而北境的教堂正是首選之地。這裡莊嚴肅穆,將一切打殺杜絕在外,傳說懺悔日會出現聖母,坐在這裡聽世人懺悔告解。但此刻,那曾坐著聖母的殿堂簾幕半掩,堂上空無一人,北境正被一群外地人無情踐踏。

歐文起身環視教堂,這裡曾請羅汗彩繪,牆上一幕幕驚豔絕倫的畫作讓人嘆為觀止,歐文在忘塵谷曾見過羅汗的畫,雖沒初見畫作時那樣震懾,仍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熟悉的手筆,帶他回到忘塵谷,甚至是‧‧‧熟悉的畫作?

歐文愣在原地,眼前牆上的畫,不正是忘塵谷玄武殼上的畫嗎?一樣的色調,一樣的筆法,一樣出自羅汗之手,就連畫上的字母縮寫也一樣。歐文像在忘塵谷那樣對著畫唸出解碼線索,畫上的字母「a」也如在忘塵谷那樣,先排列出叛徒的字traitor,之後又重新排列,成了艾瑞托的名字Arittor。

既然這畫在北境教堂的牆上就有,自己與席妮何必跑至忘塵谷,冒著生命危險,只為了一窺玄武的殼,更不用說席妮還因此喪命。

歐文上前撫著牆上畫作,輕聲呢喃:「席妮,我們被耍得團團轉呢‧‧‧」

這消息是崔斯坦放出來的,歐文正想著,忽然聽見動靜,閃身藏在聖殿的簾幕後,他剛藏好,就有人進來了,正是崔斯坦,乍見崔斯坦歐文差點衝出去找他理論,問他是否早就知道這裡壁畫的事,但他沒有出去,因為崔斯坦不是一個人,他身後跟著迦爾。

「說吧,」迦爾顯得很急躁,「我沒有太多時間。」

崔斯坦環視教堂,似在確認有沒有人,迦爾打斷他,「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就是我。進入正題吧,你說能替我解決問題,這話什麼意思?」

崔斯坦:「你知道我一直都願意幫助你,當然,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娜塔莉。若我現在不插手,就會變成她來,天曉得她這次又會為了你做出什麼事,她的精靈之力已所剩無幾。」

迦爾沒有耐心,「講重點。」

崔斯坦:「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艾琳娜吧,哈,容我更正,你一直以來的問題都只有艾琳娜,但她現在狀況不好,你心急如焚,求助無門,將腦筋動到洛基身上,只可惜,那傢伙現在偏偏不見蹤影。」

迦爾:「你知道他在哪裡?」

崔斯坦:「不,但據我所知,他不會再醫治人。」

迦爾心一涼,「什麼意思?」

崔斯坦:「我剛才碰巧聽見北境女帝和他人談話‧‧‧她說洛基身旁的那個海盜死了,洛基現在狀況很差,無所不用其極要讓那海盜復活,卻仍舊沒有辦法。這是當然的嘛!如何能讓死人復活?就算是巫師也做不到。洛基將希望寄託在聖泉上,但如你所知,聖泉不存在。那小子腦筋動得挺快,要是再遲一步,哼,或許就會奪走我現在和你談話的籌碼。」

迦爾本來聽前半段,心已盪到谷底,最後一句卻知道事情有轉機,不敢說話,等著崔斯坦說下去。

崔斯坦:「你沒去過石陣迷宮所以不知道,那地方由羅汗鎮守,他在那一面面石牆上畫滿圖,他既是巫師,那些畫自然不會是尋常畫,全都有魔法。而其中一幅畫,便是羅汗照著黑之森的泉水畫成的。」

迦爾:「黑之森的泉水?」

崔斯坦:「還記得吧?你曾去過黑之森,那裡有種泉水能治百病,源源不絕,已在黑之森流成了一座湖,但用多了,會吸取太多精靈之力,黑之森的魔咒會分不清楚你是人類還是精靈,最後要是踏出黑之森就會死,亞力士‧拉瓦就是因為被我浸在泉水太多次,現在才會是半人類半精靈‧‧‧不說這個了,總之,那能治百病的泉水,羅汗將他畫在牆上,洛基一廂情願認為那是聖泉,正要去取,卻被我搶先一步拿走了。」

說到這裡,迦爾隱隱能猜到崔斯坦接下來要說的。

崔斯坦:「那泉水雖能治百病,終歸不是聖泉,不能讓人起死回生,那東西對洛基沒用,但對你就不一樣了,艾琳娜是重病,卻不是死了,能靠這泉水醫治。」

迦爾:「你說用多了,會‧‧‧」

「對,用多了,」崔斯坦打斷他,「你知道我讓亞力士用了多少泉水嗎?我是將他整個人往水裡泡,我當時將亞力士當成打發時間的工具,沒少折騰他‧‧‧但艾琳娜不一樣,她只是染上人類的疾病,區區人類的疾病不用多少泉水就能醫治,發生在亞力士身上的,不會在她身上發生。」

最後一句話讓迦爾信心大增,忙問:「那東西,你是怎麼得到的?」

崔斯坦:「我去和羅汗拿的,你或許不知道,羅汗在北境的時間曾和艾琳娜有過短暫的交情,不愧是艾琳娜,精靈、鷹族、巫師,她能跟任何人打交道,能讓任何人對她敞開心扉,公主、聖母,隨便人們怎麼稱呼,依我看,她最適合的頭銜是外交大使,掌管人類與非人類的外交。雖只是短暫的相處,但我知道,羅汗也很喜歡艾琳娜這個人類,從那時在這裡李奧將她交給我,我就知道了。既然羅汗和艾琳娜有些交情,這事就好辦了,我只要跟他說泉水是用來救艾琳娜的,他當然會給我。順帶一提,你還沒見過忘塵谷繪著你們未來的畫吧?那上面沒有艾琳娜與你,也是羅汗有意包庇,他不想將你們的未來畫在上面任人觀看。」

歐文一驚,回想:當時看見銀色的鳥不是指黃金勇者?

迦爾:「你親自從巫師那裡取來的東西,不會平白送給我吧?」

三人都知道,接下來的話才是正題。

崔斯坦:「若這事只涉及艾琳娜,我二話不說,雙手奉上,但這事既然涉及你,就沒這麼容易了。」

迦爾:「涉及我?」

崔斯坦:「我好不容易有和你談判的籌碼,這機會千載難逢,怎可輕易放過?畢竟什麼東西能入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之眼?」

迦爾:「救人要緊,只要能救艾琳娜,我什麼都答應你。」

崔斯坦:「你這是要事後履行約定吧?不巧,我希望你能事前先履行,你答應了,我才會救艾琳娜。」

迦爾:「你要什麼?」

崔斯坦:「你有操控記憶的能力吧?能消除記憶、竄改記憶。」

迦爾:「你要我更改誰的記憶?」

崔斯坦指著迦爾。

迦爾不解,崔斯坦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成對的精靈後頸有成對的標誌,他們能互相吸引,總會找到彼此。娜塔莉是人類與精靈之子,體質特殊,她早你好久之前就出生了,一直是孤單一人,等到你出生後,她後頸上的標誌才浮現。你該回到她身旁,和她一起鎮守黑之森,而不是繼續混在人類之中,當什麼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我要你更改自己的記憶,將自己改成從來沒有認識艾琳娜,在你身旁的一直都是娜塔莉,你們是世上僅剩,且成對的精靈,你要和她一起回黑之森也好,不回也罷,總之你們會攜手共度餘生,從今而後,你只有她。」

迦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笑:「你瘋了‧‧‧別忘了艾琳娜當時穿著黃金鎧甲曾替你擋下娜歐蜜的箭‧‧‧就算不念此,你與她不是朋友嗎?你們曾一起待在黑之森,李奧也曾將她交給你好一段時間,你不喜歡她嗎?你忍心對她見死不救?」

崔斯坦:「天知道我有多喜歡她!她是我見過最美好的人類。但只要是任何會對娜塔莉造成威脅的,我都必須剷除,無論對方是多麼惹人憐愛的女士亦然。」他用女士這個字稱呼艾琳娜,就能看出他對艾琳娜十足的敬愛,他從不用這些字眼稱呼人類。

迦爾搖頭,「你瘋了,就算我與艾琳娜分別,我也不可能與娜塔莉在一起。」

崔斯坦:「那是現在,等你更改記憶後就不會這麼想了。記得嗎?你很快就會忘記一切,而你必須親手完成這一切。你們是成對的精靈,後頸的標記就是最鐵錚錚的證據,你們最終會找到彼此。」

迦爾沉聲:「住嘴!」

崔斯坦不理他,仍是自顧自說:「你找不到洛基的,就算找到,他也幫不上忙。他連最愛的人都救不回來,你怎麼敢指望他?聖泉不存在,眼下我是你唯一的辦法。」

這話的確戳中迦爾,他上次見席妮還好端端的,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且洛基不是永遠在她身旁嗎?看來果真有連他都來不及救回的時候。席妮總是生龍活虎的樣子
尚且不及,何況現在奄奄一息的艾琳娜?她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崔斯坦:「你好好考慮,但我懷疑,艾琳娜眼下的狀況能撐多久,她還經得起你多少個思考的夜晚?」

迦爾深知崔斯坦的狂放,就算現在自己拿著黃金神槍抵著他,他也不會更改主意,他寧可死了,也要捍衛娜塔莉,這點其實和自己挺像。他們這種人,威逼利誘都沒用,唯獨達成他們想要的,才會放手,縱使要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有太多東西排在生命之前了,娜塔莉就是,崔斯坦喜歡艾琳娜沒錯,但那也是得排在娜塔莉之後。

歐文揪著簾幕,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屏氣凝神等待迦爾的回答,卻始終未聽見任何聲音,良久,只聽見迦爾萬念俱灰的說:「我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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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5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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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襲城

迦爾大步流星走到帳前,李奧掀簾出來。

迦爾:「她睡著了?」

李奧:「剛醒,你可以進去,她看見你心情會好些。」說完又咳了幾聲,迦爾不理他,逕自進帳,被李奧一把抓住手腕,「你找到洛基了?」

迦爾:「沒有,但我找到另一個解決方法。」

李奧聽完,眼睛一亮,想再問什麼,但見迦爾的神情,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知道迦爾對自己已忍到極限,要不是艾琳娜,自己現在已死於黃金神槍下。

迦爾:「我能進去了嗎?」盯著李奧抓著自己不放的手。

李奧忙鬆手,正要離開,聽見迦爾冷聲說:「別走太遠,你現在的身體受不了風寒。」

回頭看迦爾已挑簾入內。

帳內暖和,迦爾沾上的風雪幾乎是一入帳就融化了,床前燭火昏暗,他輕手輕腳的走近艾琳娜,光是聽著她微弱的呼吸聲,迦爾的心就化成一灘水。

「你來了。」艾琳娜睜開眼。

迦爾笑:「耳朵這麼靈?我已經盡量不發出聲音了。」

艾琳娜微笑,「你靠近我會知道。」她連笑看起來都很虛弱。

迦爾湊近,輕撫她的頭髮,「身體覺得怎麼樣?」

艾琳娜:「別靠我太近‧‧‧當心被傳染‧‧‧李奧已經被傳染了‧‧‧不能連你也‧‧‧」

迦爾慍怒,這病分明是李奧傳給妳的,但迦爾不願讓艾琳娜知道真相,他不願這聖潔的人再被玷汙,哪怕是思想也不可以。

迦爾溫聲:「放心,妳永遠不可能傳染給我。」以我們的關係,妳永遠不可能讓我染病。

艾琳娜不知道迦爾這話真正的意思,以為他指自己是精靈,不禁羨慕:「精靈真好,不會染上人類的疾病。你們的生老病死也與人類不同吧?迦爾,我要你長命百歲。」

迦爾頓時紅了眼眶,「妳也一樣。」

艾琳娜:「我不行了,我的身體每況愈下‧‧‧但李奧不同,雖然同樣染病,但他身子較強,難保不能活下去‧‧‧迦爾,答應我,若我不在了,你會替我照顧李奧。」

迦爾:「他是妳丈夫,妳得自己照顧他。別說這種話,妳會好起來的。妳要我長命百歲,我也要妳一樣。」

艾琳娜緩緩搖頭,嗚咽:「你騙我‧‧‧」看著眼淚就要掉出來了。

她這副神情,只叫迦爾心碎一地,他蹲在床邊,哄道:「我沒騙妳。我今天找到了一個好厲害的醫生,他絕對會將妳醫好。」

艾琳娜:「醫生?」

迦爾:「是啊,」靈機一動,「他是娜歐蜜的御醫,娜歐蜜為了答謝妳之前曾在這裡當聖母,特地為妳請來的。怎麼樣?這報酬雖然來的晚,卻價值不斐。」

艾琳娜:「我們‧‧‧不是在打仗嗎?她願意?」

迦爾:「是啊,一碼歸一碼,聖母的人情總得還。我們說好了,明天我就帶妳去見御醫。」

艾琳娜盯著迦爾,分辨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

迦爾:「睡吧,我在這裡守著。」

艾琳娜看起來很累,閉上眼,低聲說:「要李奧注意休息,別太操勞了‧‧‧」

迦爾含糊應了。

艾琳娜又說了幾句,模糊不清,迦爾湊到她唇邊聽,發現是夢中囈語,艾琳娜已沉沉睡去。

夜裡艾琳娜又發燒了,迦爾在旁替她換溼毛巾,一夜未闔眼守著她。

快天亮時,迦爾摸她額頭,燒終於退了,迦爾細細摸著她的頭髮,低聲說:「別怕,我在,有什麼事,我替妳扛著。」

***

「尚恩來北境前,託我照顧泰勒。」亞力士磨著戰斧,忽然抬頭說。

「泰勒?」艾薇兒落下一子棋,「那是誰?」她正和艾葛莎對弈,艾葛莎將從師父那裡學來的棋藝趁閒暇教給弟妹。

艾葛莎:「他妹妹,妳見過的。」落下一棋。

艾薇兒似才想起來,「凱大人將她藏得很好,在星落城我們也很少看見她。那孩子叫泰勒?」

「那孩子?」艾葛莎笑,「她今年該十九歲了,年紀比妳大。」

艾薇兒:「從沒見過這種病‧‧‧她這樣‧‧‧算是長生不老嗎?」

「尚恩本想用聖泉建國,留一些給泰勒治病‧‧‧」艾葛莎捏著棋子,輕敲桌沿,「現在聖泉不存在‧‧‧洛基的復原能力也不知道能復原多久之前的事,畢竟泰勒這樣已經十二年了‧‧‧」

「放心,會有辦法的,」一直在旁整理箭袋的安德莉亞出聲了,「這不是急症,你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替她找尋辦法。你在想什麼?亞力士?」見亞力士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亞力士:「我在想,艾薇兒之所以不記得泰勒的名字,是因為尚恩歐文根本不會這樣叫她。尚恩叫她太妃糖吧?就是她最喜歡吃的糖,歐文則是叫她泰泰‧‧‧他們都會給妹妹取綽號,我怎麼從沒想過‧‧‧」

艾薇兒:「得了吧?我們的關係像他們嗎?」

亞力士:「什麼像不像?不是一樣嗎?兄妹。」看一眼安德莉亞,「安德莉亞就叫安吧!」

安德莉亞:「無聊。」繼續整理她的箭。

亞力士仍是自顧自地說:「不然就叫安蒂。」

安德莉亞頭也不抬,「還是無聊。」

亞力士笑,看著艾薇兒想了想,「妳就叫艾比吧!」

艾薇兒恍若未聞,啜了口茶,落下一子棋。

艾葛莎:「好像挺有趣的,給我取一個吧,亞力士。」

亞力士盯著艾葛莎,但靈感似乎在剛才兩個妹妹身上用盡,想了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只笑著說:「叫尚恩給妳想一個吧!」

艾葛莎:「那倒不必了,他只會以食物命名。」說罷抿了口茶。

亞力士笑:「他可不是隨便選一個食物給妳取名啊,他會挑妳最愛吃的,我想想,妳最愛吃的是‧‧‧」

「黃金勇者來了!」艾倫急急忙忙奔進來,「歐文說得沒錯,黃金勇者帶著中陸王與中陸王夫人,他身後的確跟著輛馬車‧‧‧敵軍違約進犯了!」艾倫喜歡爬牆,來北境的這些日子把城牆都爬遍了,一直緊盯著敵軍動向,他想成為斥候,現在就時常練習偵查敵軍動向,艾葛莎倒是希望在他長大前戰事就會結束。

艾葛莎冷笑,「黃金勇者一言九鼎啊‧‧‧」提劍起身,亞力士與安德莉亞也帶上武器要走,見哥哥姐姐們都要離開,艾倫忍不住開口:「我也‧‧‧」

艾葛莎摸摸他的頭,「你做得很好,留下來。」

艾倫:「我也想幫上忙‧‧‧」

艾葛莎笑著指向身後,「替我下完那盤棋。」

***

黃金勇者率領馬車衝在陣前,這批敵軍人數不多,看起來與前幾次小打小鬧差不多。

尚恩覺得奇怪,若真如歐文所言,迦爾要帶中陸王夫人給崔斯坦醫治,依他的個性,應該是悄悄帶著中陸王夫人入城,不讓人發現,依他的本事他絕對能做到。再不然就是和自己談判,表明此行只為救人非違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強行攻城。這只說明黃金勇者壓不住布魯軍隊,但此行布魯軍隊沒首領,他們是歸中陸王管轄的聯合軍,若非中陸王號令,怎會發動攻擊?莫非中陸王與黃金勇者意見分歧,中陸王要攻城,黃金勇者要救中陸王夫人?這點極有可能。但黃金勇者現在又怎會率軍於陣前?還帶著中陸王夫人的馬車衝鋒陷陣?

尚恩想不透,心下隱隱不安,待會兒得要艾葛莎小心點才行。

「在想什麼?」艾葛莎將頭盔扔給他。

「想妳。」尚恩戴上頭盔。

艾葛莎笑:「行啊,臨到陣前伯爵還有心情調情?會不會太小看敵軍了?」

尚恩:「黃金勇者於此時出兵太不尋常,待會兒‧‧‧」話還沒說完,艾葛莎已吻了上來。

艾葛莎笑:「不可輕敵,謹遵伯爵軍令。」

迦爾攻勢猛烈,少了當時的急躁,多了狠戾,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黃金勇者心情不好,他是揮舞黃金神槍的死神。

安德莉亞率領弓兵在城牆上放箭,尚恩、艾葛莎、亞力士衝出城門。

「別冒然進攻!」尚恩對艾葛莎與亞力士喊:「讓我先和他談談!」說著連人帶馬消失,下一瞬出現在迦爾身前。

尚恩乍然現身,迦爾並不意外,舉槍迎向他,只聽尚恩喊:「一言九鼎的黃金勇者呢?怎麼說話不算話?」

迦爾不答,迎面就是一槍砍下,尚恩哪裡接得住黃金勇者一招,下一刻移動至他身後,「是為了中陸王夫人?」迦爾回身一槍,他又竄至迦爾身側,「聽說她狀況不好?」

尚恩又接連問了幾句,迦爾不理他,只是一直拿著黃金神槍朝他狂戳猛刺,但黃金勇者再快,也快不過鬼影伯爵,尚恩在眼前一閃一晃,嘴裡不斷問著艾琳娜,將早已心煩意亂的黃金勇者搞得更加心浮氣躁。

終於,黃金勇者不動了,他收回黃金神槍,冷聲:「你想怎樣?」

尚恩也停止在他身旁亂竄,拉開一點距離,「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不是該為中陸王夫人的病煩惱嗎?怎麼在這裡攻城掠地?你要帶她給崔斯坦醫治,大可去啊!在這裡領軍布魯?中陸王呢?你們到底想怎樣?」

迦爾一愣,「你知道了?」

尚恩:「你與崔斯坦的話,歐文都聽見了。你們要替中陸王夫人治病,我不會攔,但你率布魯軍攻狼據堡,就另當別論了。能告訴我為什麼嗎?這是中陸王的意思?」

「還能為什麼?」迦爾淒然一笑,「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管的了什麼?家族前、大軍前,我也只是一人,為人將領,替人打仗,得聽命行事啊!你以為黃金勇者天下無敵,但他一人在萬人前又能如何?終將會沒於權謀算計、爭權奪利的浪潮裡。我管不了天下事,也不想管,我只想管一個人,這點我確信自己能做到,除此之外,我無能為力。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率布魯軍進攻,我只能警告你,別小看布魯,他們的將領遠比主子棘手。」

尚恩一凜,心下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濃厚。

猛然發現,說話之間,迦爾一直守著的那輛馬車去哪了?若中陸王夫人在車上,迦爾必定寸步不離,無論自己如何干擾他亦然。仔細想想,迦爾會讓中陸王夫人親臨陣前嗎?以前尚且不會,何況她現在命在旦夕?他記得上次來北境時,見黃金勇者沒穿黃金鎧甲,因為他讓給中陸王夫人穿了,那時她人被藏在聖殿尚且穿著,何況現在身陷戰場?但見黃金勇者一身閃耀,那黃金鎧甲他好端端的穿在身上。

布魯的將領比主子棘手‧‧‧將領?莫非是指‧‧‧

尚恩與迦爾在一旁周旋,迦爾一直守著的馬車卻緩緩推進。艾葛莎瞥見,湊上前看,她盯著馬車,心想:「中陸王夫人在裡面嗎?尚恩說她患了重病,黃金勇者心急如焚要帶她給崔斯坦醫治,他是因為這樣才強行攻城?那病嚴重嗎?她快死了嗎?黃金勇者怎麼還敢將她往陣前帶‧‧‧」

艾葛莎又往馬車近了些,她想一窺車內,看艾琳娜在不在,但車上簾幕摀的嚴實,連給人瞄一眼的隙縫都沒有,艾葛莎想伸手揭簾,車簾卻從內被一把掀開了。

凱特拿著匕首直往艾葛莎心窩捅,艾葛莎忙舉臂擋,匕首插在她臂縛上,凱特身後的約書亞趁勢舉劍刺在艾葛莎右肩上,艾葛莎吃痛,頓時落馬,卻在要摔在地上時,被尚恩一把接住,下一刻尚恩已送她到醫護室。

「來人!」尚恩大喊,醫護兵隨著軍醫魚貫而入。

艾葛莎右肩傷口很深,血如泉湧,她渾身冒著冷汗,全身都在顫抖,嘴唇漸漸發紫。

艾葛莎唇動了動,尚恩附耳去聽,只聽她顫聲說:「那劍‧‧‧劍上有‧‧‧毒‧‧‧當心‧‧‧」

尚恩悲痛,但他得回去前線,移動至城牆上眺望,只見情勢逆轉了。

新的一批敵軍從後方湧現,由克萊德領軍,約書亞、凱特已從馬車裡出來,正舞著劍領在前頭,與黃金勇者並肩,敵軍士氣大振,本來看似小打小鬧的挑釁不在了,這是場有備而來的襲城。

尚恩正要至城下支援亞力士,被身旁人一把攔下。

安德莉亞拉開銀弓,萬矢流星從天而降,城下一片哀鴻遍野,逼得克萊德的軍隊往後撤,約書亞與凱特鑽入馬車內才逃過一劫。敵軍不知道安德莉亞的銀弓一日只能發一次,不敢戀戰,當下全撤退。

***

「她情況怎麼樣?」彼得問剛從醫護室出來的兒子,尚恩手上都是血,喬伊忙上前遞帕子。

「剛睡下。」尚恩拭手,「她的傷不只是尋常外傷,那劍上有毒,毒效很強,血好不容易止住,剛才又是咳血又是發燒,現在才睡著。」看向歐文,「你說黃金勇者與崔斯坦約在什麼地方替中陸王夫人治病?」

歐文:「教堂,這幾日一直有人看守。」

尚恩:「這是聲東擊西,他們讓我們誤以為黃金勇者會帶著中陸王夫人從城門強行突破,實則已偷偷將人送進來了。沒看見中陸王吧?他或許也在教堂了。黎明騎士團來了,沒看見赫密士‧巴羅,哼,偷運人進來,有誰比鬼使神差赫密士更適合這任務?」

歐文:「你要過去?你不會是想請崔斯坦替艾葛莎醫治?」

尚恩不答,他的眼神已代他回答。

歐文:「崔斯坦不會無故幫人類,他會幫黃金勇者也是因為與他精靈姐姐的淵源,即使這樣,他仍要黃金勇者付出慘痛的代價來換,何況你一個非親非故的人類?你拿命去換他也不見得會幫你。」

「我的命在裡面,」尚恩指著醫護室,「她沒了,我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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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1 17:5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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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白兔與獅

李奧靠著牆睡著了。

他身體不舒服,幾天沒睡好覺了,夜裡總是醒來,現在倚牆打盹不小心睡著。夢裡,他看見一隻金色的獅子勇猛強壯,昂首闊步,意氣風發,這使他想起自己。

里昂家的家語「適者生存」,李奧總覺得不夠威猛,不是獅子嗎?打算之後改成「弱肉強食」。誰知道,強壯的獅子仍不敵病魔。適者生存,先祖遺訓誠不欺我,李奧心想。

不像曼德斯、布魯、格蘭利威能繼承家業,中陸王是靠自己打天下,隻身席捲中陸成為中陸一霸。李奧重振家徽,讓本已退局的獅子重新加入戰局,黃金勇者固然功不可沒,但統領馭下可不是光只要會打就行。

李奧正值壯年,嬌妻在側,有霸業,有野心抱負,該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卻莫名其妙敗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病裡。睡獅真的曾甦醒過嗎?還是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時分,羸弱要被上天淘汰才是牠真正的樣子?

***

「她人呢?」迦爾一踏入教堂就問。

「放心,好好給你守著呢!」」赫密士指著身後臨時搭建的床,艾琳娜正躺在上面,從這裡看不出來有沒有睡著,李奧靠著牆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尚恩想的沒錯,迦爾在前線進攻時,赫密士已偷偷將艾琳娜與李奧送了進來。

赫密士:「計劃成功了?那女孩死了?」

迦爾:「人是你哥哥與妹妹要對付的,是死是活我不知道。」

赫密士:「戰事呢?」

迦爾:「他們有精靈的弓箭,不得不退。」

「一下神奇的歌聲,一下精靈的弓箭,」赫密士搔頭,「拉瓦家怎麼這麼難對付?不過,」咧嘴一笑,「有約書亞在,一定能將他們整治的再也變不出花樣。」

迦爾:「我履行約定了,接下來會從戰事退出,李奧也是。北境你們攻不攻得下來,一概與我們無關。」

赫密士點頭,瞄一眼身後李奧,低聲問:「你確定中陸王會同意?」

「由不得他,除非他不想活了,再說,」迦爾神色黯然,「過了今晚,他將不再記得這一切。」

赫密士雖然不懂他的意思,但既然這是中陸王家內部的事,旁人不便干涉,便沒再問。

布魯與李奧聯軍,黎明騎士團一直都在,只是未曾露面。他們一直待在迦爾身後守著的馬車上,從一開始就是,畢竟迦爾絕對不會帶著艾琳娜衝鋒陷陣。一開始迦爾急著攻城全是為了找洛基,一發現洛基不在,他也失了攻城的心,與尚恩約定讓他去找人。但迦爾的提議布魯不同意,他們不願為了一個中陸王夫人影響戰事,迦爾攔不下布魯,他們仍舊出兵。但沒了黃金勇者,黎明騎士團又不能露面,派出去的軍隊看來也只像小打小鬧。當迦爾與崔斯坦約定後,本想偷偷帶著艾琳娜與李奧潛入,但李奧不願意,他既想保住性命被醫治,又想著被醫治後的局勢,他不願一無所有,要迦爾替布魯打仗,這樣事後還能分一杯羹。迦爾一心只想救艾琳娜,但可惜,他一人抵不過李奧與布魯家的意見,最後在李奧與布魯的脅迫下達成協議,這是迦爾最後一次替布魯作戰,這次他要幫著掩護約書亞與凱特攻城,同樣的,赫密士也要掩護艾琳娜與李奧躲進教堂。經此一役,迦爾與黎明騎士團說好,不論成敗,李奧會就此退出戰事,無論北境最後落誰手,他們都不會過問,里昂家會徹底退出戰局。

赫密士既已達成任務便回去了,留下幾個人守在教堂外。

迦爾走向李奧,輕推了推他,李奧因為生病加上受了北境的風寒,狀況很差,最近感官不靈敏,裹著大衣窩在一角,他仍在夢裡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此刻迦爾推他才醒。

「崔斯坦來了?」李奧剛醒,聲音有點啞。

迦爾:「沒有。我跟他說醫治之前,我要先和艾琳娜道別。」

迦爾沒告訴李奧他與崔斯坦的交換條件,只說那是關於精靈的事。李奧猜多半與娜塔莉有關,也沒多問,以為是迦爾得替崔斯坦與娜塔莉跑一趟。

李奧冷笑:「只不過是暫時分開,用得著這樣矯情?」

迦爾瞪著他不說話,如果可以,他一個字都不想和眼前人多說。

李奧拿他這眼神沒辦法,「行,我叫她起來。」起身要喚艾琳娜,被迦爾一把抓住手腕。

迦爾:「你別碰她,我自己來。你去外面等,崔斯坦來了,我會讓你知道。」

「讓我在外面等?」李奧失笑,「什麼樣的道別那麼珍重,還不給人看了?」

迦爾:「我要和她跳舞,你在旁邊我心情不好。」

「跳舞嘛,行啊,」李奧冷笑,嘲諷:「畢竟這是你唯一能和她做的事。」

李奧出去後,教堂內只剩迦爾與艾琳娜。迦爾不急著叫醒人,拿出一旁準備好的蠟燭,一根根點上,就像當初他與艾琳娜在練舞房那樣。

迦爾輕手輕腳,動作之間也刻意抑制住呼吸,幾乎一點聲息都沒發出,艾琳娜仍是很快就醒了。

迦爾見她醒,笑問:「醒了?太亮了嗎?」

艾琳娜緩緩搖頭,只說:「你靠近我會知道。」

迦爾扶著艾琳娜坐起,她環顧四周,「李奧呢?」

迦爾:「他在御醫那裡,見妳睡著便先過去了,讓我一會兒妳醒了去叫御醫過來。」

艾琳娜點頭,又問:「怎麼點了那麼多蠟燭?」

迦爾:「好看嗎?我想和妳在這裡跳舞,就和我們以前在家一樣。」

艾琳娜:「跳舞?怎麼突然‧‧‧我沒力氣了,你自己跳吧,我在這裡看著。」

「妳不用使力,只需要站在我腳上,我帶著妳跳,就和以前一樣。」迦爾炙熱的目光讓艾琳娜不忍拒絕,再說他也從來沒要求過自己什麼,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艾琳娜提出迫切的渴求,艾琳娜只能由他,只是她殊不知,這也是最後一次。

迦爾將艾琳娜攔腰提起,讓她踩著自己腳背,因為生病,她整個人更輕了,迦爾承著她的重量,恍若無物。

艾琳娜輕輕一笑,「現在只能委屈黃金勇者了,等我病好了,你要跳多久我都陪你。」

迦爾頓時紅了眼眶。

自從艾琳娜從崔斯坦那裡回來後,沒多久就生了病。起初,迦爾以為只是路上奔波操勞,加上北境天寒地凍,染上了風寒。風寒好了,人卻沒有痊癒的跡象,仍是病懨懨,再來就是小毛病不斷,發燒、盜汗、關節疼痛輪著來,且她逐漸有嗜睡的傾向,以前艾琳娜體力再差,也不曾睏成這樣。她頭痛的次數變多了,迦爾常需用袍子將她整個人罩住,怕頭再受風吹。漸漸的,艾琳娜食慾越來越差,吃不下東西,因為她的口腔開始有潰爛的傷口。

有次迦爾替她攏大衣時,意外發現她脖頸處長了些疹子,便將疑心放在之前北境的詛咒上。北境之前因為卡瑪女巫的詛咒,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當地人背上都會長疹子。不過艾琳娜的疹子又與他們的看起來不太一樣,且卡瑪女巫的詛咒並非一般疾病,疫病應是詛咒破解的當下就會消失,艾琳娜在詛咒破解這麼久之後才踏上北境,就算是詛咒的餘波也挨不到她。

迦爾一直在艾琳娜身旁悉心照料,極力尋求她的病根,看病的醫生來來去去,卻沒一個說得準是什麼病。正當迦爾查病情查得毫無頭緒時,新的線索出現了─李奧開始出現症狀。

李奧的身體比艾琳娜強健許多,症狀都較輕微,但迦爾看得出來,雖然輕微,卻都是相同的症狀。李奧雖然勉強吊著精神,但那股病懨懨的氣息卻不放過他,縈繞著他不肯離去。這讓迦爾又想不透了,平時最靠近艾琳娜、與艾琳娜接觸最頻繁的就是自己,自己是精靈當然不可能染病,但艾琳娜的侍女、近衛、定期替她看病的醫生,有太多人比李奧更常接近艾琳娜,這些人全都沒事,怎麼李奧久久從軍務抽空來看她一下卻染病了?李奧的身體可比這些人強壯多了,沒道理他會先染病。難道問題是出在飲食或是生活習慣?迦爾開始留心李奧的生活慣例,發現他前陣子常去的一家打鐵舖子,鐵匠夫妻身上也長了與艾琳娜相同的疹子。這鐵匠手藝很好,李奧有段時間常去,總是拎著各式兵器回來,但回來後卻又常將東西隨手一扔,似乎並不在意,讓人好奇他真的是因為欣賞鐵匠的手藝才頻繁光顧,還是另有所圖。

迦爾暗中觀察鐵匠夫妻,但他們無論是飲食還是生活習慣,有哪一點會像艾琳娜和李奧?迦爾於是看了鐵匠夫妻的記憶,試圖從中找尋線索,看他們曾去過哪裡,有什麼經歷,然而,這一看不得了,他發現鐵匠妻子與李奧有染,李奧頻繁出入打鐵舖子不是為了煉造兵器,他答應迦爾早該戒掉的惡習一直都在,他仍舊四處眠花臥柳,這病是他長年拈花惹草的反撲,而艾琳娜與鐵匠夫妻就是他惡行的陪葬品。諷刺的是,艾琳娜是如此聖潔,竟然會染上這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病。她一生的汙點似就是這病,這病玷汙了聖潔的艾琳娜。

知道真相後,迦爾氣得直想殺了李奧。但在那之前,他得先想辦法救艾琳娜。他請最好的醫生,告訴他們艾琳娜是如何染病的,但他們全都束手無策,迦爾不死心,將希望放在洛基身上,他覺得自己以前是瘋了才會認為李奧能給艾琳娜帶來幸福,等洛基將她醫好 ,他就要不顧一切的帶她走。

迦爾發了瘋的四下找人,卻怎麼樣都找不到。一聽說洛基投入娜歐蜜麾下,立刻動身前往北境,最後無論是洛基還是娜歐蜜都沒見到,倒是遇上了同樣進攻北境的布魯,就此結盟。

迦爾不知道萊納斯能醫治,但就算知道,他也不見得能找到來去無影的巫師。

迦爾不敢將病因告訴艾琳娜,他不願這聖潔的人再被玷汙,哪怕是思想也不可以。他不願自己多年守護的秘密以這樣的方式讓艾琳娜知道,李奧的惡習被他小心埋葬,不該因為這場病被挖掘出來。

迦爾不知道鐵匠夫妻後來怎麼樣,他只知道李奧的情況每況愈下,遑論艾琳娜,她臥病在床,一副隨時要長眠辭世的模樣。夜裡她閉上眼,迦爾都擔心她還會不會再次睜眼。迦爾再也不能入睡,他夜夜守著艾琳娜,聽著她的呼吸聲。

和崔斯坦談過的夜晚,他守著艾琳娜,獨自想了很多。現在啟程去黑之森取泉水,路途遙遠,怕艾琳娜身體撐不到那時候,且鎮守黑之森的娜塔莉出來了,也不知道黑之森現在能不能進去、是否仍和當時一樣?總之,黑之森這條路行不通,他現在也找不到那畫家巫師替他將泉水畫出。

若要放棄艾琳娜來換取她活下去的機會,迦爾不會猶豫,他已想好要給艾琳娜什麼記憶。他只是在想該拿李奧怎麼辦?若讓李奧離開艾琳娜,自己也不在了,以後誰來照顧她?但若讓李奧繼續待在她身旁,難保他不會繼續傷害艾琳娜,自己又不能在一旁保護她。左思右想,雖然不甘心,但迦爾還是在天亮之前想到了解決方法。

艾琳娜見迦爾要哭的樣子,溫聲問:「怎麼要哭了?」

迦爾啞聲:「沒事‧‧‧就只是‧‧‧想妳了‧‧‧」

艾琳娜微微一笑,「我不是一直都在嗎?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還愁找不到舞伴?非要拖著個病人跳舞?」

迦爾:「我不會跟除了妳之外的人跳舞。」

「謝謝你,迦爾,」艾琳娜忽說,「一直以來保護我。」

「妳也曾獨排眾議保護我。」迦爾回想,「那時我中了卡瑪女巫的魔咒,身形縮小,妳曾說,我成了小精靈,妳能將我裝在口袋裡,或是讓我待在妳肩上,到哪裡妳都能帶著我。我當時想,若是我能就這樣死在妳肩上,那真是做夢也不會有比這更美好的死法了,我不擔心卡瑪女巫的詛咒能不能解,即使我那樣死去,也甘之如飴。」

「有件事,」提及舊事,艾琳娜想起當時李奧說的話,「迦爾‧‧‧」琢磨著措辭。

迦爾敏銳的察覺,「妳說。」

艾琳娜:「你聽說濱海之王妻子的事嗎?」

迦爾一聽就知道她想問什麼。

迦爾:「我殺了她。」

艾琳娜一愣,不敢置信的盯著迦爾。

「但那是因為她與濱海之王不安好心在先。」迦爾直視她,「我聽見他們密謀對妳與李奧不利,濱海之王要殺中陸王,奪黃金勇者,命妻子至李奧房間行刺,我才會在她下手前殺了她。除了濱海之王的妻子,我沒殺過任何女人。我改變她們的記憶,給她們新的身份,讓她們至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他沒說「她們」是誰,他知道艾琳娜懂他的意思。李奧與艾琳娜說這些時,迦爾就在一旁聽。

艾琳娜微笑,「我知道。但李奧不知道,回頭我跟他說。」

迦爾不答,心想:誰在乎他知不知道?

跳了一會兒,艾琳娜要從迦爾腳上下去。

迦爾:「累了?」

艾琳娜搖頭,「我現在比小時候重多了,一直踩著你,你會累的。」

迦爾:「妳比小時候重了,我又何嘗不是?這不是妳曾說過的嗎?小時候我能支撐妳,現在也是,永遠都是。」況且妳現在生病,更是輕的不像話。但這話迦爾還是沒忍說出口。

艾琳娜輕笑:「那時會這麼說是想要捉弄你,但之後我發現,我踩在你腳上跳舞,你的臉都會特別紅,呼吸也較急促‧‧‧可不是嗎?一個人踩在自己的腳上跳舞,誰不會累得臉紅氣喘?你一直都很累吧?卻貼心的從未要我從你腳上下去。」

迦爾一愣,天下第一的黃金勇者,怎麼可能會因為腳上多了一個小女孩跳舞就累得臉紅氣喘?確實,他的臉紅氣喘是為了她,但絕不是因為重量,是因為距離,不是因為承載她的重量,而是因為她近在咫尺的存在。光是她的存在,就讓他氣息紊亂,胸口欲炸開來,他有滿腔的熱忱想跟她傾訴,想將她摟進懷裡,想輕輕在她臉上落下一個吻。但這一切,都沒機會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迦爾澀聲:「這是最後一次了‧‧‧」

艾琳娜輕笑,低聲說:「迦爾,你對我真好‧‧‧人們說,帶你學會第一支舞的人,往往不會陪著你直到舞會結束‧‧‧」

「我保證我會,」迦爾打斷她,「我帶妳學會第一支舞,無論現在是不是妳最後一支舞,我都會永遠陪在妳身旁。別怕,我在。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永遠都是,只要妳需要我,我永遠都會在。」

迦爾看著艾琳娜,心疼的心都扭成一團。她是培里儂王的掌上明珠,從小被培里儂王與迦爾捧在手心上呵護長大,他們一點風吹日曬都捨不得她受,不知道該怎麼更愛惜她才好。如今,她卻因為李奧快死了。艾琳娜外柔內剛,縱使看起來永遠溫柔乖順,性子卻剛強執拗,她會誓死捍衛她要守護的一切,就像當時迦爾中了卡瑪女巫的魔咒,她獨排眾議相信他那樣。若李奧對她沒有丈夫對妻子該有的尊重,她絕對會離開他,可李奧偏偏對她無比溫柔,他就像她生命中其他男人─她的父親、迦爾,一樣對她。他表面上尊重她,卻用另一種方式作踐她。他將她視為拴住迦爾的鐐銬,心中無情意卻仍是將她放在身旁,他在外面盡情的闖,無論是他的天下霸業還是拈花惹草,他知道她永遠都會在,他永遠都能回到她的懷抱。

聖潔的艾琳娜,不沾染一點汙穢。清冷如娜塔莉、羅汗,狂放如崔斯坦,這些不屑與人類交流的精靈、巫師、鷹族,遇上她都能敞開心扉,她是貨真價實的聖母。他們因為她的聖潔親近她,卻是同樣的原因讓李奧疏遠她。她是那麼美好,李奧不認為自己能將她當成尋常妻子看待,她卻是唯一有資格站在中陸王身旁的人。他在外尋歡作樂,那些女人是他的夜,她們只有夜晚能靠近他,白天在光下站在中陸王身旁的永遠只會,也只能是艾琳娜。他和她們談情,卻深知自己愛的是艾琳娜,他當然愛她了,因為她能為他帶來天下無敵的黃金勇者。他將他的日與夜處理得很好,情與愛分開,以為兩不相交,最終卻以他異想不到的形式交織,而這樣的交會竟為他帶來毀滅。

「你會這副神情,」艾琳娜盯著迦爾,「是不是我的病沒救了?依你的個性,會讓我先於李奧給御醫診斷吧?即使我睡著亦然。你說李奧在御醫那裡?御醫來過了吧?我沒救,至少希望李奧能獲救。生死有命,迦爾,你別太難過,」微微一笑,「精靈眼前,人類是很脆弱的。我能感到我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流逝‧‧‧」

妳失去的不是生命,只是我,迦爾心嘆。

見艾琳娜這樣,迦爾只想不顧一切的將心中所想全都告訴她,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迦爾:「妳知道‧‧‧妳會染上這病‧‧‧全是因為李奧嗎?」

艾琳娜瞪大眼睛,「查出病因了?」

迦爾點頭,有件事他得確認,「‧‧‧妳會恨他嗎?」

艾琳娜聞言笑出聲:「小孩子話!他也不願意染病啊!他不是有意的‧‧‧他為了理想,勢必得東奔西走,會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染上什麼病,他不能控制‧‧‧」

話雖這麼說,迦爾仍是看見艾琳娜的目光暗了許多。她對李奧無止盡的包容終也到了盡頭嗎?

艾琳娜想著李奧:「你向來是這樣,隨心所欲地來,隨心所欲地走,予取予求,輕易奪走我的一切,終於連我的生命都要一併奪走了嗎?我沒什麼能給你了,僅剩我的生命,若你要,我會微笑著雙手奉上。」

兔子不該愛上獅子,牠怎麼敢,又怎麼會想,能用牠的親吻填滿那無止盡的胃?他是狩獵者,而她是獵物。

艾琳娜被抓來北境當聖母時,堅信迦爾會找到她,就像一直以來那樣。但心中又隱隱希望,李奧能比迦爾先找到自己,就一次也好,希望先到自己身旁的男人是李奧而非迦爾。

但這一次,一如往常,迦爾還是率先出現,李奧還是讓她失望。

當迦爾找到艾琳娜,將當下形勢說給艾琳娜聽,迦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艾琳娜聽他說這些時,先是驚訝,之後好像有些落寞,最後又一返平常平和的神情。她不說他永遠不會知道,那非錯覺。艾琳娜一聽就明白李奧的心思,她才會落寞,他一如往常涼薄,她也一如往常隱忍,最終兩人的相處返回一如往常的平和。

艾琳娜不傻,她當然知道自己在李奧心中是什麼位置,但她就是放不下那段記憶,那在落日時分的小山坡上,夕陽下笑著替她採雪夜的英俊男人。記憶中的落日早已西沉,男人的笑容卻在記憶裡越發明朗。

艾琳娜是活在回憶裡的人,迦爾卻是能操控記憶的人。就是因為記憶對艾琳娜實在太過重要,迦爾才永遠只能是她的哥哥,而李奧永遠是除了父親與迦爾之外,第一個對她伸出援手、綻放笑顏的男人。

迦爾想知道艾琳娜此刻在想什麼,她卻一個字也沒再說下去,只是提起迦爾的手,輕蹭自己的臉頰,她向來喜歡握著迦爾的手,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縱使此刻迦爾臉都要燒起來了,但滾燙的仍只有那一顆心,溫度傳不到全身,他的四肢永遠都是冰冷的。她喜歡他的冰冷,他卻因她沸騰。

艾琳娜什麼都沒說,卻足以說明一切。她對李奧的一往情深,無怨無悔,皆在這不言中,李奧能為她帶來的笑容是迦爾不曾擁有的。

迦爾這下確定了,一把將艾琳娜攬進懷裡,他摟著她,一點力都不敢使,深吸一口氣,在她耳畔低聲說:「艾琳娜,妳聽著嗎?」

艾琳娜應了一聲。

迦爾:「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妳不用回應,聽著就好。」不等她回答,自顧自的說:「一直以來,看著妳,我看見我的過去;但在妳眼中,我能看見我的未來。妳是我的鎧甲,是我的軟肋,妳使我堅強,使我軟弱 ,卻永遠不會屬於我,是時候讓我的心自由了。李奧將妳當成拴住我的鐐銬,我不願再受他控制,也不願妳繼續被他當成馭人的工具。妳是我一心想要的,諷刺的是,他要妳,是因為要我。愛著妳好累,但我不後悔,與妳在一起的時光,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刻。要是可以,我只希望時光倒轉,停在我們小時候。」迦爾流下淚來,「回到小時候妳在我腳尖上學會第一支舞‧‧‧回到我們在山坡上玩完要回家時,妳總喜歡裝睡讓我一路揹回家,在我肩上看夕陽‧‧‧回到以前一起發現白兔花‧‧‧」

四周的燭火一根接著一根熄滅,室內一片昏暗。

迦爾抱著她的手收緊,將她往上提了提,「雖然我曾向妳保證,永遠不會對妳使用這能力,但既然是為了救妳性命,就另當別論。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無法遵守對妳的諾言。」他深吸一口氣,字字泣血,「過了今晚,妳將不會記得我。不會記得我握著妳的手總是冰冷,不會記得我後頸天生的圖像,這妳小時候最喜歡看的,不會記得我總是陪在妳身旁,對妳說:「別怕,我在。」不會記得我永遠隨時為妳扛下一切;我也永遠不會想起妳,不會想起妳與妳的白兔花,不會想起在山坡玩時妳總喜歡替我編各式花環,不會想起妳的肢體不協調,不會想起妳跳舞總是同手同腳,總是踩到身前的舞伴,不會想起妳在我的腳尖上學會第一支舞‧‧‧不會想起我愛妳‧‧‧」

燭火明滅之間,迦爾想在最後一根蠟燭熄滅之前吻艾琳娜,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

迦爾看向艾琳娜,只見她緊閉雙眼,不知何時已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自己的話她聽進去多少。

迦爾俯首,想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卻見她唇微微動了動,口中似喃喃說著什麼,迦爾湊近聽,只聽見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迦爾‧‧‧我的哥哥‧‧‧」

迦爾胸口一震,沒有吻她,而是將她重新抱回懷裡,最後一根燭火也在這一刻熄滅。

「跳舞?在這麼暗的屋裡?」崔斯坦的聲音。

「蠟燭都熄滅了,」李奧手持燭台進來,譏笑:「花了不少時間,看來是場刻骨銘心的道別。」

「醫治吧,」迦爾一把抹掉眼淚,轉過身背向兩人。

艾琳娜還沒醒,靠著李奧與他並排坐下。

崔斯坦:「完事了?」

迦爾:「他結束後,我自己動手。」

李奧還來不及問,迦爾已一隻手掌蓋在他眼睛上,李奧頓時昏了過去,迦爾在他耳邊說:「艾琳娜‧荷莉是你此生的摯愛,你愛她勝過世上萬物,你用生命去愛她、保護她,你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過來的,今後也會這麼做。」明明是至情至性的字句,迦爾冰冷的語氣卻像是在給李奧下咒,這咒語無可解,李奧需花盡一生去償還。

「這男人本性惡劣,你確定光憑這幾句話就能保證艾琳娜來日安穩?」崔斯坦不放心的問,他也很喜歡艾琳娜,要不是她會危及娜塔莉,他早直接替她醫治了。

迦爾:「我竄改了他的記憶,他會以為自己是記憶裡那不曾存在的完美丈夫。」

崔斯坦:「你不怕他積習難改,重蹈覆轍?飛遍花叢是很難鍾情於同一株花的。」

「不會,」迦爾緩緩搖頭,語氣堅定哀傷,「因為我把自己的記憶給他了。」

迦爾深吸一口氣,卻覺得胸口從未堵塞得這麼難受。

我從未想過,忘記妳比失去妳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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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7 16: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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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竊聽

中陸王退兵了,毫無預兆。睡獅又回去沉睡,彷彿牠從未甦醒過。似是知道自己啃不動北境凍土,獅子退回去守牠的中陸,與牠的白兔一起。眾人一頭霧水,尚恩卻清楚是怎麼回事。

接下來,他們的對手只會是布魯,但這並不會使國軍的情況樂觀。中陸守備軍退出後,卻換來更多敵人,後方領軍的克萊德嚴陣以待。他們本來就只有一部份高官跟隨喬瑟夫來北境,之後尚恩也只帶來了部份國軍,他們與布魯軍隊在人數上的差距幾乎決定了這場戰役的勝負。

「我的銀弓一天只能發射一次,」安德莉亞說,「久了他們會知道,這不是守城的長久之策。」

亞力士與安德莉亞趁尚恩要去找喬瑟夫前與他議事。

亞力士:「我們寡不敵眾,這次沒有丹尼爾‧布魯,還能像上次一樣逼退布魯嗎?」

「你們想說什麼?」尚恩覺得他們心中有主意,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會趕在他與喬瑟夫談之前來找他,而不是和他一起去找喬瑟夫。

「棄城,」安德莉亞單刀直入,「無論北境最後屬於格蘭利威還是布魯,都不關我們的事,不是嗎?」語調一冷,「除非伯爵想留在這裡當北境王。」

「她的意思是,」亞力士出聲緩和,「我們不用介入這場戰爭。讓喬瑟夫與他那群高官葬生於此,讓巴爾人的政權淹沒於大雪中。我知道你父親的計劃,讓巴爾人遷移至此,但依現在的情況來看,難辦吧?你想讓兩群人在各自的土地上共存,這理想太過理想,終歸只能是理想,是時候決定你屬於那一群人了,尚恩。回星落城後,你與你父親會是統治者,在你們的治理下,我相信巴爾人不會受罪,伊利亞人與巴爾人的矛盾得以終結。」

尚恩:「星落城還有大批巴爾人統治階層,喬瑟夫公爵死了,他們不會同意被伊利亞人治理,沒有喬瑟夫公爵授權,我與父親都不可能成為統治者。我們若回去,是要革命的,勢必會開啟新的戰局,這兩群人不可能在同一塊土地上共存,一直以來都是,長久以來的族群矛盾,怎麼敢奢望會在我們這一代終結?星落城只會有一種人留下。我沒有一刻忘記自己是伊利亞人,但我是在巴爾人堆長大,他們當中有好人,有無辜的人,有和艾薇兒、艾倫一樣的孩子,老實說,當我在保護區時,我甚至覺得伊利亞人和巴爾人本質上沒什麼不同。我們回去發動戰爭、佔領星落城,這之中又會有多少生命得陪進去?但若是現在能拿下狼據堡,我們能拯救這些生命,它們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得以存活。我知道戰爭必定會有損傷,但至少,我希望損的是布魯這些侵略者。」

「侵略者?」安德莉亞冷笑,「這裡除了格蘭利威,誰不是侵略者?伯爵仁慈,但我不希望我們成為你仁慈下的陪葬品。你想好對策了嗎?」

尚恩聳肩,「龜縮城內,拖延戰術。」

亞力士笑:「不覺得似曾相識嗎?」

尚恩:「用相同的戰術迎戰相同的敵人,不同的是,這次的戰場天候惡劣,要打持久戰,他們拖不起。」

亞力士:「你要去和喬瑟夫談吧?」側身讓開,「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尚恩走出幾步,忽然回頭,「艾葛莎‧‧‧」

亞力士:「她還沒醒。」

尚恩:「我知道,我剛看過了,我是說若等會兒‧‧‧」

亞力士笑:「她醒了會讓你知道。」

尚恩點頭,這才放心離去。

***

尚恩與彼得和喬瑟夫眾人一直談到傍晚才結束,艾葛莎在這之間曾醒來過,又沉沉睡去,尚恩沒能趕上,便獨自一個人至教堂待著。格蘭利威家的教堂給人肅靜安詳之感,踏入者的身心靈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尚恩一個人坐在教堂直至深夜。他不知道此刻留下來鎮守北境這個決定是否正確,會不會因為自己一時的仁慈,反而付出更多代價?但留在這裡是打,回去也是打,不如將矛頭指向外人,指向布魯。且他相信父親的抉擇,父親多年來臣服巴爾人不是徒勞,他是在尋求兩族人和平共存的方法,自己要繼承這個理想。

「坐在這裡幹嘛?」歐文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祈禱?懺悔?無論何者,聖母都不在啊。」在他身旁坐下。

尚恩:「這裡能讓人感到平靜。」

歐文:「什麼事讓伯爵煩心得無法入睡?願聞其詳。」

尚恩:「太多了。」

歐文:「你找崔斯坦談過了?」他不再拐彎抹角,打算直接進入正題。

尚恩應了一聲。

歐文瞪大眼睛,「照你這反應,他答應將那治癒的泉水分給你了?」

尚恩又應了一聲。

歐文抓著他的肩膀,再也難以冷靜,「你拿什麼東西跟他換的?他與黃金勇者和中陸王夫人有交情,尚且這樣為難他們,何況是你?你答應他什麼?」

尚恩:「他沒為難我,」將歐文抓著自己的手輕輕推開,「那泉水對他無用,治癒完中陸王和中陸王夫人還有剩,索性就給我了。」輕笑一聲,「我談了筆好交易。」

謊言,歐文心想。歐文看得出來尚恩在說謊,也看得出來尚恩絕對不會透露他和崔斯坦究竟談了什麼。

歐文正要開口,喬伊在這時跑了進來。

喬伊:「大人,艾葛莎大人醒了。」

尚恩立即起身,「我去見她。」拍了拍歐文的肩膀,隨喬伊出去了。

***

「醒了?覺得怎麼樣?」尚恩輕觸艾葛莎額頭,燒已退。

艾葛莎開口,卻發不出聲音,試了幾次才找回聲音,竟啞的恐怖,「這毒藥和上次不同‧‧‧藥效強多了‧‧‧我幾乎‧‧‧發不出聲音‧‧‧」她很勉強才完成句子。

尚恩:「喉嚨會痛嗎?還是只是發不出聲音?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

艾葛莎搖頭,啞聲:「只是發不出聲音‧‧‧但這點足以將我擊倒‧‧‧」她揪緊尚恩的衣服,「我知道這藥‧‧‧上次‧‧‧使我漸漸發不出聲音‧‧‧這次藥效更強‧‧‧或許更快‧‧‧我很快就不能開口了‧‧‧」

尚恩一把將她攬進懷裡,「沒關係,不會有事的‧‧‧」輕拍她的背。

艾葛莎搖頭,哭了起來:「我會漸漸不能說話‧‧‧不能唱歌‧‧‧不能‧‧‧再也不能告訴你我有多愛你‧‧‧」她說到後面失聲痛哭,彷彿最後一句才是她失去嗓音最大的痛苦。

「沒關係,沒事的,艾葛莎。」尚恩極其溫柔的哄道,邊說邊吻掉她的淚珠,「就算不能開口,我們也能找到別的方式。就像現在我抱著妳,我以擁抱來說愛妳,我們會找到別的方式,相信我。」

艾葛莎仍舊淚流不止,她無聲的哭泣,哭的尚恩心都碎了。

尚恩摟著她哄:「先別急,妳聽我說。」將崔斯坦與迦爾的事說給她聽,又說了自己與崔斯坦的交易,卻省略崔斯坦的泉水不是平白給人這一段。

艾葛莎聽了,睜大眼睛,「真的?」哭過後的嗓音更是嘶啞。

尚恩:「當然,我怎麼會騙妳?」指尖細細梳理她的頭髮,「那剩下來的泉水對崔斯坦無用,他願意給我。但不是現在,他之後才能給我,大概是不想被捲入人類的戰事。妳委屈這幾日,等戰事結束,他將泉水拿來,妳就能恢復了。」

「‧‧‧我們能相信他嗎?」艾葛莎半信半疑,「他是素來狂放‧‧‧我行我素的鷹族‧‧‧行事往往不按常理‧‧‧會幫黃金勇者不意外‧‧‧因為他的姐姐是精靈‧‧‧又或許這根本就是他姐姐的命令‧‧‧他會這麼輕易幫我們?」

尚恩:「如妳所說,他行事不按常理,答應幫我們也不奇怪吧?妳別想太多,專心靜養。」

艾葛莎搖頭,啞聲說:「我要迎戰布魯‧‧‧他們三番兩次用毒害我‧‧‧卻沒能置我於死‧‧‧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從小在保護區長大‧‧‧沒少吃有毒的植物‧‧‧尋常毒藥根本治不了我‧‧‧」尚恩聽了,心疼的抱緊她,「雖然死不了‧‧‧卻沒能倖免毒效‧‧‧他們要我的聲音‧‧‧儘管拿去‧‧‧我就不信不靠歌喉‧‧‧我還治不了他們‧‧‧」

與此同時的深夜,娜歐蜜騎著加魯上了城牆,她與人有約,在此等候,萊納斯難得沒和往常一樣在身旁,這也是應她囑託,他正在上空佈設障眼法,好讓那人在不被國軍發現的情況下與娜歐蜜會面。娜歐蜜端坐在加魯身上,雪鴞停在她肩上替她張望來人動向,一人一狼一鴞屹立風中,宛若石像,

今晚月色昏暗,照得娜歐蜜周身朦朧不清,卻不影響她看清來人。來人從天而降,身法好快,幾乎是剛看見人影,人就到身前了。

「大半夜的,女帝有什麼吩咐?」

娜歐蜜:「反正也沒打擾你休息,你晚上不睡覺的吧?據我所知,你都是隱身於夜色中偵查,我說得沒錯吧?赫密士?」

此時清風徐來,風吹雲散,月光朦朧下,若隱若現一張英姿颯爽的臉,正是赫密士‧巴羅。他渾身蒙著層薄薄的積雪,在月光映照下如真似幻,從天而降更像天神。

赫密士:「既然妳知道我晚上也要工作,忙得很,不如長話短說。」

聞言,娜歐蜜果真單刀直入,「你知道你們攻不下狼據堡。」

赫密士:「不勞妳費心,無論我們攻不攻的下,也不關妳的事。狼據堡早就不屬於妳了,前任女帝。」

娜歐蜜:「你知道我說得沒錯,更讓你生氣的是,你知道實情卻無力改變。他們打算龜縮城內,拖延戰術,我很好奇我們這裡的天候,你們南方人能撐多久?黎明騎士團所向披靡,無人可敵,但這次你們的對手不是人類,而是天候,是時間。除了求神保佑,我看不出你們還能做什麼。」

赫密士聽出點意思,「女帝大半夜要我來,不是特意分析戰事給我聽的吧?」

娜歐蜜:「請你來,當然是有事要談。丹尼爾‧布魯既然還活著,我和他的婚約還算數吧?」

赫密士一愣,沒想到她會在此時提起這件事,「‧‧‧我想是的‧‧‧二世大人對此應無異議‧‧‧」她竟然這麼想嫁給丹尼爾?

娜歐蜜:「很好,回去告訴愛德華‧二世,我要維持之前談的婚約,讓丹尼爾‧布魯留在北境,布魯與南方聯盟永不進犯。要是能做到,我就替你們贏下這場戰役。」

赫密士驚:「什麼?妳如何能做到?」

娜歐蜜:「龜縮城內確實棘手,但有人在城內裡應外合就不一樣了。我替你們將城門打開,讓你們順利入內屠城,拿下北境後,負責進駐的只能是丹尼爾‧布魯。你回去稟報愛德華‧二世,他若不同意,勸你們趁早撤離,南方人在北境的風雪裡活不了多久。」

雖然這主意和當時布魯與格蘭利威提聯姻一樣,但此時立場已不同了,赫密士不確定愛德華‧二世還願不願意讓娜歐蜜回來分北境,還是仍想憑一己之力攻下狼據堡。但憑他們自己,在這樣惡劣的天候下攻城不知道還需要花上多長時間。總之他自己是無法拿主意,拒絕還是接受都得請示愛德華‧二世。

赫密士:「二世大人沒來,飛鴿傳書至少要六天時間。」

娜歐蜜:「你飛回去不就得了?」

赫密士:「凍死我吧!我還得盯緊敵軍動向,別小看布魯家的信鴿系統,牠們傳訊不見得比我慢。」

娜歐蜜:「那就六天,六天之內你給我答案。」

赫密士:「不過屠城‧‧‧妳真忍心啊?」

娜歐蜜:「下城早已被中陸王屠盡,我只剩上城的人了,我會事先讓我的人避難。其他人和你們一樣都是侵略者,我有什麼好同情的?」

赫密士與娜歐蜜這段夜談本應只有夜色與月光知道,但正因為一切都是這麼朦朧不清,兩人才沒能看清隱在身後本該看清的竊聽者。

竊聽者悄聲離去,躲過月光,卻躲不過萊納斯的目光,他正來接娜歐蜜,瞥見竊聽者匆匆離去。

萊納斯望著那人逃也似的離去,赫密士也於此時離開。

「站在那裡幹嘛?」娜歐蜜笑,「過來,借你的手暖暖。」

雪鴞見萊納斯來,識趣的飛走了。

萊納斯替她披上大衣,替她搓著手取暖,「非要約這大晚上來城牆上吹風?」

娜歐蜜:「日間耳目眾多。」

夜裡也不見得安全,萊納斯心想,望向剛才竊聽者遁逃的方向。

娜歐蜜鑽到萊納斯懷裡取暖,萊納斯將她連人帶衣裹得緊緊的抱在懷裡,「事情談攏了?」

娜歐蜜「嗯」了一聲,揪緊萊納斯的衣襟。

萊納斯低聲問:「怎麼了?布魯給妳臉色瞧?」

娜歐蜜搖了搖頭,「就只是‧‧‧不甘心‧‧‧」

萊納斯看她,只見娜歐蜜咬緊下唇,泫然欲泣,這是她心裡覺得委屈不甘,卻又不願示弱會露出的表情,這副模樣萊納斯已經很久沒看見了,她剛摔斷腿那陣子常是這個表情,那時她不習慣沒了雙腿,以往輕鬆做到的事倏忽全都變得比登天還難,但不甘示弱的她不哭不鬧,無論在地上摔幾次自己都一聲不吭的重新爬起,不僅沒自暴自棄,反倒更加勤奮鍛鍊,練就上半身一身武藝,舞刀射箭皆難不倒她。

娜歐蜜的撒嬌不靠言語,而是像現在這樣,窩在萊納斯懷裡揪緊他衣襟。

萊納斯將她抱起,像抱小孩子的姿勢,拍著她的背哄:「誰要妳一個人撐著?有什麼事不知道跟我說一聲?」

加魯也似不知所措的圍著兩人打轉。

娜歐蜜將臉埋在萊納斯頸窩,她在外是北境王,是女帝,但在萊納斯面前仍是那個縱使心中萬般委屈也不願示弱,淚水噙在眼眶也絕不落下,倔強逞強的要他心疼的小女孩。她這副模樣哪兒都見不著,她只願,也只能忍受,讓萊納斯一人看見。

萊納斯輕輕晃了晃她,「後悔了?不想答應布魯?」

娜歐蜜埋在他頸窩,小聲的說:「不甘心要靠這樣的法子保住我的國土‧‧‧太丟人了‧‧‧」這模樣與剛才冷聲談論屠城的樣子判若兩人。

萊納斯:「妳已經做得很好了,要是換成別人,領地被卡瑪女巫這樣一搞,早就亡國了。」

巫師一族為了確保血繼純粹,曾訂下古老契約,不能愛上凡人,若愛上凡人,能力將大打折扣,即不能大肆屠殺人類,是以萊納斯雖然能替娜歐蜜解決幾個看不順眼的傢伙,卻對踏著馬蹄進犯的大軍無能為力。

卡瑪女巫愛上凡人子弟加百列卻仍能大肆屠殺人類,這點眾說紛紜。有人說加百列能馭龍,不是普通人類;有人說卡瑪女巫愛上徒弟那時,加百列已成了巫師;也有人說卡瑪女巫是死過的人,復生後復仇不受此契約限制。

無論真相何者,卡瑪女巫要殺多少人是多少,她能恣意屠殺人間,萊納斯卻不能。萊納斯似陷落名為「娜歐蜜」的詛咒,他的力量因此受限,卻甘之如飴。

娜歐蜜:「我現在這樣‧‧‧與亡國又有什麼分別?」

萊納斯:「娜歐蜜‧‧‧妳有沒有想過‧‧‧若是在這裡待的不開心,換個地方試試?」

娜歐蜜一愣,抬頭看他:「什麼意思?」

萊納斯:「我的意思是,妳有沒有想過離開?當然,帶著妳的人民一起。另闢疆土,妳仍能在別的地方稱王,這裡就留給他們去爭個你死我活。」

娜歐蜜搖頭,「狼王就該待在北方。狼后娜歐蜜,失了她的後腳,卻換來更暴戾的前爪, 她的狼群從未離去,仍是和她一起在月光下嚎叫。她永遠不會離開她的領地,她的狼群。」看向萊納斯,「她的前爪想離開了嗎?」

雖然人們歌頌的前爪是指加魯,但只有兩人知道,真正的前爪是指誰。

萊納斯目光堅定:「永遠不會。」

娜歐蜜微笑,附在他耳畔說:「那你就在一旁,看我怎麼收復失土。」

萊納斯忽然想到,「剛才和妳談的,只有布魯?」

娜歐蜜點頭,「赫密士‧巴羅。」

萊納斯冷笑,「好啊,果然是竊聽者。」

***

艾倫急急忙忙跑著,迎面撞上一人。

「大晚上,你跑什麼?」艾薇兒將燭台從臉上移開,拉起跌在地上驚慌失措的艾倫,只覺得他的手凍得厲害。

艾倫驚魂未定:「尚‧‧‧尚恩呢?」

艾薇兒覺得奇怪,「艾葛莎剛醒,他應該在她那裡。」

「對,說得也是,艾葛莎才剛醒‧‧‧」艾倫稍微冷靜下來。

艾薇兒:「你剛才去哪了?」見他肩頭一片溼,還有些雪沒來得及融化,「你跑去外面了?」手會那麼凍也是風吹的?大晚上跑去外面幹嘛?

艾倫:「我爬上城牆,想偵查敵軍動向‧‧‧卻聽見不得了的事!」

艾薇兒忙問:「什麼事?」

艾倫:「娜歐蜜‧格蘭利威要與布魯聯手,她要替布魯開城門,讓他們進來屠城!」

艾薇兒大驚,「怎麼會?這可是她的城!」

艾倫:「她會事先讓她的人民去避難,放布魯進城與我們鬥個兩敗俱傷。」

艾薇兒:「事不宜遲,得快點上報!」說完轉身要走,被艾倫一把拉住。

艾倫:「等等,容我先想想。」

「想什麼?」艾薇兒著急,「延誤軍情,是要依軍法處置的!」

艾倫:「這是我爬城牆偷聽到的,不算什麼軍情。我是在想,說了真的會讓情況好轉嗎?我們除了龜縮城內,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他們現在要裡應外合,我們更是毫無招架之力。尚恩最近為了守城的事早已心力交瘁,現在艾葛莎又這樣,要是再跟他說了,不是更徒增他煩惱嗎?我見他好久沒休息了,剛才見他眼裡全是血絲。」

艾薇兒:「那怎麼辦?總不可能知情不報。」

艾倫:「想想看還有什麼解決辦法,若想出來了,就能告訴尚恩,替他分憂解勞,他也用不著這麼辛苦了。」

艾薇兒失笑:「哈,他一個大將軍都想不出來,我們兩個孩子想得出來?我們兩個歲數加起來和他一樣,見識卻不見得。」

艾倫:「尚恩有這麼多事要忙,思緒紊亂,不如我們心思簡單,艾葛莎曾說過,思考跳脫固有模式,好點子往往是這麼來的,這才能出其不意,出奇致勝!」

「好啊,」艾薇兒抱臂,「讓我們來看看有什麼好點子。首先,暗殺娜歐蜜‧格蘭利威是不可能的,她神出鬼沒,甚至沒人知道她在城裡,且她身旁有那巫師,要接近她根本不可能。」

艾倫:「消息從布魯傳回來還要六天,他們約六天後開城門,這時間只可能提前不會延後,我們得在這之前想出對策。」

艾薇兒:「布魯財大氣粗,與我們最大的差距在於兵力。更不用說我們只有一部份人隨喬瑟夫來這裡,若不能勝在奇計,就只能‧‧‧」

艾倫:「增援。」

艾薇兒:「艾倫,你該不會是想‧‧‧」

艾倫:「我回去討救兵,要是路上為了隱藏行跡不能騎馬,我還能用跑的。妳去和安德莉亞說,說最近聽到風聲,要她發射銀箭阻斷布魯與外界的聯繫,或許還能爭取些時間,要是真的讓信鴿將消息傳回布魯家就來不及了。」布魯的信鴿尋常不易見,但安德莉亞的銀箭不長眼,萬箭齊發之下無一倖免。

艾薇兒:「不行,太危險了,好歹讓正規傳令兵去。」

艾倫:「妳知道我的,我不會輸給正規傳令兵,要不是因為我的年齡與伊利亞人身份,我現在已是軍隊裡的斥候了。我現在出發,布魯發現信鴿體系遭破壞後再派人出發還需要時間,到時候,他們就算要再用信鴿傳訊也得過邊境線,還能拖點時間,他們不會派鬼使神差赫密士回去,我剛才親耳聽見的,布魯家距離這裡又比星落城遠‧‧‧要是不休息,加上我的腳程‧‧‧」艾倫計算著,「‧‧‧半個月!我半個月內必定會帶著援軍前來,到時布魯腹背受敵,將他們殺個措手不及。」

艾薇兒:「若讓尚恩用能力回去呢?」

艾倫:「尚恩的能力會受身體狀況影響,他現在狀況太差了,不適合跑這麼遠,說不定半路就施展不出來了,況且人人都認得他,他曝在布魯眼下太危險了,還不如我去,我個子小,行跡好隱藏,就算被抓到了,也能謊稱自己是北境的平民。」

艾薇兒:「若無人增援呢?若他們嫌北境太遠、太冷,或是嫌喬瑟夫太煩,不願來呢?」

艾倫:「那就讓尚恩及早撤退,我們早日回家。」

反叛與勇敢天生就淬煉在拉瓦家的骨血裡,這點不因年紀不同,艾薇兒與艾倫想建功立業的心不亞於哥哥姐姐們,從他們之前放火燒布魯家的軍糧可見一斑,他們不想因為年紀小被視為累贅或是被保護的對象,弱小的外表下藏著比誰都強烈的野心。他們不想再被呵護,這次該換他們來保護眾人了。

艾倫即刻起程,選了匹和他一樣,又瘦又小的馬,和他一樣不單指身型,這馬雖小卻跑得飛快異常,和他一樣,又小又快。他在北境一眼相中這匹馬,他深信珍貴的事物往往藏在最不引人注目的外表下。

艾倫翻身上馬,在頭盔下悶聲說:「要是十日後我還沒回來,就要尚恩即早撤了。」

艾薇兒:「我知道,你自己一路小心。遇上什麼,記得吹笛。」

艾倫伸出手與艾薇兒相擊手腕,「一會兒見。」隨即策馬出城。他手上持有尚恩給的令牌,是之前翻城牆差點爬不回來時尚恩給他的,等等能靠這令牌讓守門軍士放行。

「一會兒見‧‧‧」艾薇兒喃喃,仍高舉手腕,用伊利亞語低聲唸:「願祖靈保佑我的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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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7 16: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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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雙胞胎

艾倫出發後第二日

赫密士像隻銀白色的飛鳥在北境的天空疾衝,強勁的風雪凍不住他的怒火,萊納斯告訴他,那晚他和娜歐蜜的對談被人偷聽了,是拉瓦家最小的孩子,他知道萊納斯說的是誰,拉瓦家最小的孩子有雙飛毛腿,當初在星落城,就是這小子一把火燒了他們後方的軍糧。拉瓦家真纏人啊,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沒一個傢伙讓人省心。既然那孩子跑得快,又偷聽到開城門的計劃,很有可能是要回星落城報訊討救兵。這想法太異想天開,也太過大膽,但鑒於他上次放火燒糧,赫密士覺得這想法完全可能。

赫密士派人四下陣守,切斷北境與外界的聯繫,自己則是從空中俯瞰,四處找尋艾倫的行蹤,上次放火燒糧的疏失,可不能重蹈覆轍。

赫密士偵查慣了,眼力好比鷹眼,很快就發現一個人影正從北境朝著星落城的方向前進。他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將人從馬上撈起,定睛一看,笑:「好啊!可總算讓我找到了!」將人帶回布魯軍營。

赫密士一手將人往自己營帳裡一扔,另一手摘了自己的頭盔扔向一旁,忽然想起,「你們拉瓦都有神奇的樂器吧?」搜身卻沒發現東西,「沒帶出來?哈,真走運─我是說你。」說著將他手腳綁在帳裡一根支架上,確認他動彈不得,這才好整以暇的斟了杯酒坐在他身前。赫密士舉止優雅,舉手投足都提醒著他是布魯家貴公子的身份,美男子品酒,本該是多麼賞心悅目的畫面,眼前人卻嚇的無心欣賞。

赫密士一把摘掉了他的頭盔,衝他笑:「又見面了!拉瓦。」將酒送到他唇邊,「喝酒嗎?還是年紀小‧‧‧」話還沒說完,艾倫已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赫密士:「好喝吧?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北境的酒太烈了,喝不慣,但這鬼天氣不喝酒,可是會凍死人的。對酌協議知道吧?喝了我的酒就不能攻擊我─雖然我懷疑你有沒有這本事。」笑著坐在他身前,「酒也喝了,可以來談正事了。你叫什麼名字?拉瓦?」

艾倫不答,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赫密士。

赫密士:「多少人喜歡看著我,但向來都只敢偷偷的瞧,從來沒人敢像你這樣炙熱的盯著,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你為什麼害怕。我就直說了,上次見面我差點殺了你,這次又二話不說將你擄走,這不是個認識新朋友該有的態度對吧?不過,我是真的想結交你,所以,讓我們重新開始,我是赫密士‧巴羅,隸屬黎明騎士團,你是?」

艾倫仍舊不答,但赫密士剛才一番言論,卻讓他驚愕不已。

赫密士:「我知道你是拉瓦,你哥哥姐姐我都見過,亞力士‧拉瓦、安德莉亞‧拉瓦、艾葛莎‧拉瓦,再來是你了,你是哪個拉瓦?」

艾倫:「‧‧‧艾倫‧拉瓦。」

赫密士:「幸會,艾倫。既然介紹完了,可以來談正事了。我該從哪裡開始算帳呢?艾倫?是上次你在星落城燒了我們的軍糧,還是這次你偷聽我與女帝談話?無論哪一個,都是重創我軍的行為,哈,你一個小孩子,怎麼這麼危險?好在上次我曾在星落城見過你,不然萊納斯跟我說拉瓦家最小的孩子偷聽,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找人。你說,我們上一次相會,是不是在為我們這一次重逢做鋪墊?」喝一口酒,「那你可要記好,這次我可沒虧待你,還請你喝酒,下次再遇上我,得手下留情。別再燒我的糧,或是偷聽我和別人說話。」

「如今我落在你手裡,」艾倫冷笑,「還有下一次嗎?」

赫密士:「當然,看我對你的態度就知道。我直說了,艾倫。你該慶幸你是落在我手裡,而不是我大哥手裡。我大哥辦事手腕強硬狠戾,要是被他發現你在此,現在早已開始刑求你了,但我不同,我向來討厭刑求,從不幹這種事,何況對象是你這樣的小孩?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向尊老愛幼。」

艾倫:「我該覺得自己很幸運?」

赫密士:「你能想通這一點最好,聰明的孩子。你若真的聰明,現在就該從實招來。我問你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做到嗎?」

艾倫不理他,赫密士自顧自的說:「那天我與女帝的談話我不知道你聽進去多少,我當你全聽見了。你告訴尚恩‧拉維尼了吧?他打算如何應對?」

艾倫閉上眼,索性來個不理不睬。

赫密士:「向星落城求援?除了這樣,他也沒別的法子了吧?但我派人四下陣守,你們的軍報傳不出去,本以為消息防堵的滴水不漏,沒想到還是有你這隻漏網之魚,所幸還沒走遠,就逮到你了。不過剛才搜你身,也沒找到什麼信件,星落城報訊都這麼隨便?你的片面之詞就能調動國軍?既然是這樣,就得留你在我這裡作客幾天了。」

艾倫睜開眼,「你不打算殺我?」

赫密士:「怎麼?我要殺你,你怕不怕?」

艾倫:「我接下這任務本就打算赴死,你說我怕不怕?」

赫密士:「所以你承認了?他們派你回去討救兵?竟然會派這樣的小孩子,足以證明你與眾不同。你是像亞力士‧拉瓦與安德莉亞‧拉瓦有神奇的樂器,還是像艾葛莎‧拉瓦光憑歌喉就能讓人動彈不得?你有什麼能力?」

艾倫又閉上眼睛不理他。

赫密士笑:「我猜,不會是充耳不聞的能力吧?」

「大人。」帳外有人來報,赫密士起身出帳。

***

赫密士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來。

「你姐姐的弓箭好厲害,布魯的信鴿全軍覆滅。」赫密士掀簾就說,「好在女帝的雪鴞願意借我們,牠與信鴿不同,不僅具攻擊性,還懂得躲避危險,與約書亞的白鷲有得比。但還是差了點,畢竟雪鴞沒去過布魯地界,找路需要時間,甚至不知道會不會迷路,就算路上遇見我家信鴿,小傢伙們沒見過雪鴞,多半都躲得遠遠的‧‧‧總之搞這麼一齣拖慢我們不少時間‧‧‧不過無所謂,畢竟我們耗的起,且你也在我手上。」

赫密士的睫毛上都是霜雪,隨著他眨眼顫巍巍的像振動的蝶翼,看來是又去飛了。

赫密士走到艾倫身前,見他仍緊閉雙眼,不知是裝睡還是真的睡著,仍舊自顧自說:「是你說出去的吧?說我要傳訊回布魯,才會破壞我們的信鴿體系,從中切斷我們的聯繫。幸好發現的早,巡防的兄弟發現北境人近來常在路邊吃烤食,一問之下,竟說最近常在路上發現鴿子的屍體。哼,布魯享譽盛名的信鴿,竟成了北境街頭人人的嘴邊肉。」

忽聞一陣淡淡的食物香味,艾倫睜開眼,見赫密士端著個盤子,上面放了幾塊麵包,湊到他眼前,「吃一點,別說我虐童。」

艾倫正要開口說話,赫密士拿麵包堵住他的嘴,被艾倫一口吐掉。

赫密士:「不餓嗎?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艾倫:「你何必在意?你不是要我死嗎?」

赫密士:「別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上啊,艾倫,我以為我們都盡釋前嫌了。上次我是盛怒之下,事後我仔細想想,何必對一個孩子這樣呢?我真要你死,早就將你交到我大哥手裡,而不是將你藏在這裡。」又拿起一塊麵包,遞向他,「吃不吃?我真要殺你,會給你一劍痛快,而不是往麵包裡下毒。」

艾倫確實餓了,沒再將麵包吐掉,而是一口咬下,大口大口嚼起來,一塊麵包兩三口就吃完,他吃完赫密士又送了一塊在他嘴裡,「吃慢點,別消化不良,說我虐童。」

盤子很快見底,赫密士將空盤隨手一扔,又拿酒來喝,「我在家不常喝的,都是艾瑞克在喝‧‧‧但這裡太冷了,在外面到處跑,不喝會凍死。」說著將酒壺遞向艾倫,又突然收回,「你還是少喝,不然上廁所麻煩。且本來就不能給小孩喝太多酒,虐童。」

艾倫:「我現在就想上廁所。」

赫密士笑:「可以啊,不過我剛才聽克萊德說了,你的能力是飛毛腿吧?的確,這能力用來報訊、求援再適合不過,不過,遇上我就沒那麼幸運了,你跑得再快終究不能飛吧?怎麼辦呢?你這次是真的遇上剋星了呢,艾倫。」

艾倫:「你不解開我,是要我尿在這裡嗎?」

赫密士:「那可不行,我這麼帥,營帳可不能有尿騷味。」說著解開艾倫的手腳,他被綁得久了,血路不通,一時之間站不起身,赫密士一把將他提起,帶著他飛了出去。赫密士將艾倫攬在懷中,外袍罩著他,沒讓他沾上風雪,喝過酒的赫密士體熱,艾倫窩在他懷裡,只覺得在北境上空翱翔比想像中暖和。

或許赫密士真的怕臭,又或許是給艾倫時間恢復手腳,這一飛,飛了好幾里之外,直接飛到了樹林裡。

「去吧。」赫密士將艾倫放下。

艾倫往前走了幾步,見他仍站在原地盯著自己,「你走遠一點。」

聞言,赫密士放聲大笑,「大家都是男人,怎麼還害羞了?小老弟?」背過身,真的走遠了,「聽你的,反正我不怕你跑,你知道不管你跑多遠我都有辦法把你抓回來吧?別做多餘的事。」

艾倫上好廁所,回來時沒看見赫密士,正想跑,轉身卻迎頭撞上一團毛茸茸雪白的東西。

「看我發現什麼?」赫密士舉著那團東西,將他從艾倫臉上移開,露出底下明朗的笑容,「狐狸!這可不是一般的狐狸,你看牠全身雪白,是北境特有種。」

艾倫:「‧‧‧牠嘴上好像還咬著東西‧‧‧」

赫密士:「這是旅鼠,我曾見過女帝拿這東西餵她的雪鴞,估計這小狐狸也愛吃。」他將小狐狸與艾倫一起揣在懷裡往回飛。

第五日

「你要養牠?」

赫密士一直在玩那隻撿來的小狐狸。

赫密士躺在帳內地上,像逗小貓小狗那樣逗著小狐狸,「有何不可?況且帳裡放一個牠,要給你帶食物也方便多了。我若是老往沒人的營帳帶食物,終究會讓人起疑。」

艾倫:「你要讓人知道你在這裡養狐狸?」

赫密士:「是啊,我從小就想養動物,見約書亞養鷲就很羨慕,但我不想養鳥類,布魯太多信鴿了。丹尼爾養了條狗,我看著覺得不錯,現在卻沒時間養了,布魯養來追查的獵犬也多‧‧‧」他似乎真的陷入思考,「我也曾想過養公雞或是烏龜,畢竟天神赫密士的代表動物就是牠們。公雞不錯,聞雞啼,就知道黎明騎士團來了,畢竟我們總是踏著晨曦而來,我又是夜裡的守望者,夜裡我守,白天換班,換我養的雞上工‧‧‧」赫密士也不在乎艾倫有沒有在聽,陷入自言自語,想了想,又說:「算了,黎明騎士帶著雞能看嗎? 真要帶好歹也是帶鳳凰‧‧‧還是烏龜好,長壽。」

「你確定?」艾倫忍不住打斷赫密士的胡言亂語,「烏龜動作這麼慢,你不是以神速聞名嗎?鬼使神差?」

聞言,赫密士一愣,隨即一笑:「不錯啊,這麼認真聽我說話。」

靜默片刻,艾倫問:「‧‧‧為什麼‧‧‧你不把我交出去‧‧‧」

赫密士:「我了解我大哥,他若知道你在這裡,你就沒命了。」

艾倫:「我能不能活命,與你有什麼關係?」

赫密士不再逗狐狸,看向艾倫,半晌才說:「因為你使我想起我弟弟。」他翻過身,側身躺著看向艾倫,「你聽過黎明騎士團裡的克萊德‧巴羅嗎?」

艾倫點頭。

赫密士:「我猜你對他的勇猛機智耳熟能詳吧?他喜歡讀書,是我們當中最聰明的‧‧‧但我猜你一定沒聽過,克萊德‧巴羅小時候是個瘦小愛哭的孩子吧?」赫密士盯著艾倫,「就和你現在一樣。」

艾倫:「我可不愛哭。」

赫密士笑著坐起身,將小狐狸撈過來逗,「我猜這只有老天會知道。總之,克萊德小時候很瘦小,個性軟弱,常受人欺侮。」

艾倫冷笑,「看來我只有體型像他。」

赫密士恍若未聞,自顧自的說:「他膽小懦弱,常被欺負的渾身是傷,每次都哭著回家。」

艾倫:「既然連尋常小男孩都能使你想起弟弟,我能假設你是個慈愛的兄長嗎?讓我猜猜,他被人欺負都是你去替他討回公道,替他教訓那些人?」

赫密士:「我不是慈愛的兄長。」他看起來有些沉痛,「若是你,亞力士‧拉瓦會替你教訓那些為難你的人嗎?」

艾倫:「亞力士天生神力,下不了手,加上他性格溫順,不會打人,有事情倒是艾葛莎會先出面。」

「你姐姐嗎‧‧‧」赫密士眼神一暗,「可惜,克萊德的姐姐可不會保護他。」

艾倫:「蜜劍凱特?她一聽就不是個好對付的傢伙,上次她在星落城,在尚恩腰間捅出好大一道傷口,下手這樣狠的人,不會是個慈愛的姐姐。」

「那是兩軍交戰,不可相提並論。」赫密士失笑,「但你說得沒錯,凱特不是個慈愛的姐姐,從來都不是。她與克萊德雖然是雙胞胎,個性卻大相逕庭‧‧‧」

艾倫沉默一陣,才問:「‧‧‧有對雙胞胎弟妹,是什麼感覺?」

赫密士一愣,「困惑的感覺,一樣的皮肉,骨子裡卻大不相同。他們看著是那麼相同,卻又那麼不同。」

艾倫:「聽起來,黎明騎士團裡的克萊德‧巴羅有個悲慘的童年。」

赫密士:「不盡然,」想起邦妮,微微一笑,「他有專屬騎士保護他。」

艾倫:「你不為難我,只因為我讓你想起小時候的克萊德‧巴羅?這算是某種補償嗎?你要真覺得虧欠他,就該補償在他本人身上,而不是隨便找一個敵軍的小男孩。」

「來不及了,」赫密士嘆,「我永遠回不去,那個瘦小,總是一身傷的小男孩早已不復存在,現在只有脫胎換骨,機智過人的克萊德‧巴羅。」他目光看向遠方,彷彿那裡有一個哭著等他援助,曾經的克萊德‧巴羅。

赫密士:「過去的事,我來不及,但現在不一樣,面對你哥哥姐姐,我能毫不猶豫揮劍,但對於像你這樣戰火下的孩子,我能救多少算多少。我只會囚禁你到城破,艾倫‧拉瓦。上次我要殺你,是因為你威脅到我軍,只要你不再對我軍造成威脅,我能饒你一命,城破後你就走,去哪裡都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別再擋著布魯。」

艾倫:「營救戰火下的孩子?你知道你們這次來會害多少孩子無家可歸嗎?」

赫密士:「那你們呢?你們不和我們一樣是外來者,是侵略者嗎?女帝會帶著她的人去避難,我們已經盡量降低損傷了‧‧‧雖然我叫赫密士,卻不是天神,面對戰火無能為力,但會盡我所能。」

艾倫:「這可不像是口口聲聲嚷著要屠城的人會說的話。」

赫密士:「嘴巴挺利啊,艾倫。要不是我早已習慣凱特的嘴皮子,你這舌頭早就不在了。」他將小狐狸揣在懷裡,掀簾走人。

赫密士沒睡,夜裡他一個人坐在樹上,盯著敵軍,盯著盯梢的兄弟們。夜風很寒,吹的人直打哆嗦,但他不嫌冷,只希望風能將腦袋吹的清醒些。他好久沒跟人說心裡話了,自己都有些吃驚。

赫密士不明白為什麼會跟艾倫說這麼多,或許對象是異地的小孩子能讓他敞開心扉,又或許他知道再也不會再見到艾倫,才安心跟他說這麼多。這些心事他不能跟克萊德說,不會跟約書亞提,更不用說凱特,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比起克萊德,自己更像局外人,他是披著黎明騎士皮囊的異鄉人。有時他覺得,他們兒時的樣子正漸漸從自己與約書亞身上遠去,那養鷲馴馬的貴公子,和總是跟在他身旁大笑的男孩,被深深埋葬在記憶裡,他們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他們漸漸記不清自己為何而戰。

第九日

「什麼味道?」艾倫睜眼皺眉問。

「小傢伙的食物。」赫密士抱著小狐狸進帳,小狐狸嘴上正叼著塊食物大口大口嚼著。

艾倫:「牠在吃什麼?」

赫密士在他身前坐下,「我問了克萊德,他說這傢伙是雪狐,除了吃漿果,還吃旅鼠、魚、鳥、兔,我撿了些地上的鴿子屍體,晚點看能不能去撿到牠的附近搗旅鼠窩。」

艾倫:「‧‧‧牠吃的是布魯家的信鴿?」

赫密士:「嗯,糧食珍貴,尤其是作戰的時候,牠要吃肉,我總不能拿隊上的東西給牠吃‧‧‧屍體嘛,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艾倫:「布魯財大氣粗,看不出來黎明騎士還懂節省。你要替軍隊省肉,不如和這雪狐一樣,吃這些死於安德莉亞箭下的鴿子。只不過,布魯家的信鴿長年在外飛,想必瘦的很,滋味一定不怎麼好就是了。」

赫密士:「我是布魯家的人,吃我家的信鴿可是會遭天譴的。」

艾倫:「我討厭布魯,要是我現在在街上撿到信鴿屍體,二話不說就會往嘴裡塞。」

赫密士:「當心吃壞肚子啊,艾倫。」

艾倫:「我來自保護區,我吃過的東西遠比你想像。」

餵飽雪狐後,赫密士背過身躺在地毯上午睡。這幾日下來,艾倫約摸清了他的生活習慣。赫密士晚上不太能休息,他是夜裡的守望者,他利用黑夜飛至城內,監控敵軍動向,四下查看,白天商議軍事,中午過後才能像現在這樣小睡片刻。他是軍隊第二把交椅,很多事情都要仰賴他,難得有時間休息,他幾乎一躺下就會睡著。小雪狐見赫密士睡著,好奇的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用腳掌輕輕撥弄他的衣服。

艾倫見狀,輕哼著聲,想將小雪狐引過來,確實奏效了,小雪狐聽見聲,抬頭看著他,隨著艾倫輕哼的長調,一步步走過來。最後湊在艾倫腳邊蹭了蹭,牠一身毛蹭在腳邊很舒服,艾倫不禁瞇起了眼睛。

「給牠取個名字吧。」赫密士忽說,他仍背著身,不知什麼時候醒了。

艾倫:「不。」

赫密士:「你要是想不到,可以再想想。」

「取名字就有感情了。」艾倫想伸手逗逗牠,苦於手腳不能動彈。

「所以呢?」赫密士坐起身望向艾倫,「你不要和牠有感情?你走後,能帶牠走。」雪狐見赫密士醒,又跑回赫密士身旁,舞著腳掌往他身上爬。

艾倫:「你呢?你不是說從小就想養動物?不帶牠走?」

赫密士:「沒空,我太忙了。」搔搔雪狐下顎。

艾倫:「你大哥不是有養鷲,你有他忙?」

赫密士:「鷲有用處,這小傢伙有什麼用?留著替我打獵?」揉了揉雪狐腦袋,「你剛才哼那什麼?不是你臨時編的曲吧?」

艾倫:「是我們保護區長調。」

赫密士沒說話,他四處遊歷,熟知天下事,星落城的矛盾早有聽聞。

「你長大後想做什麼?」赫密士忽問。

艾倫:「那也得我能長大才敢想啊。」

赫密士:「別耍嘴皮子,我猜猜‧‧‧你一會兒燒糧,一會兒報訊,這麼急著建功,是想當個像喬瑟夫這樣的統帥呢,還是像尚恩‧拉維尼那樣的將領?」

艾倫:「‧‧‧我想當斥候。」

赫密士笑:「斥候很辛苦的,到處跑,四下偵查,不如坐在帳前指揮舒服。」

艾倫:「我跑得很快,觀察力敏銳,善於隱藏行跡,我能成為厲害的斥候。」

赫密士笑:「不錯,挺自信。我們要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我能教你,將你培養成數一數二的斥候。從小開始培養差別可大了,約書亞在像你這樣的年紀時就很厲害了。」

艾倫:「‧‧‧你從小就立志當騎士?」

赫密士沒有正面回答,反倒是說:「我身在布魯家,身邊的人都是騎士。有的時候,你的命運早在出生前就決定好了。」

第十二日   

來自布魯的消息本早該送達,但信鴿一夜之間全死於安德莉亞的箭下,訊息比本來預計的時間晚了兩天發送,又是靠從沒去過布魯家的雪鴞,就算布魯已派人越過邊境線向信鴿傳訊,還是晚了雪鴞幾日。這幾日,雙方都在休養生息,國軍等著布魯不敵天候自行退兵,布魯養精蓄銳,為接下來的屠城做準備。

艾葛莎身上的毒散盡,手腳恢復如常,只是她發不出聲音了。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想到這只是暫時的,艾葛莎並不氣餒,反倒更是幹勁十足,養足精神要對抗布魯。

「這麼有精神?」

尚恩靠在門邊,一進門就看見艾葛莎在舞劍。

艾葛莎見他來,收起劍衝他無聲的笑了笑。

尚恩的心一揪,每當看見艾葛莎的笑容卻聽不見她的笑聲時,他便心疼不已。

尚恩:「有件東西給妳。」

牽起艾葛莎的右手,在她的拇指上戴了個指環。

艾葛莎眼睛一亮,指環是由白玉磨製,摸起來光滑柔順,上面有一點花紋,仔細一看,刻著尚恩‧拉維尼。

「亞力士之前磨給妳的用很久了吧,」尚恩摩娑著她的小辮,「摸久了硌手,用這個吧,我用白玉磨的。喬瑟夫公爵賞了我一匣子的玉石,我都沒碰,全留給妳磨扳指,好不好?」

艾葛莎吻了他一下,握著他手掌大力捏三下。

尚恩笑:「我也是。」吻了她額頭。

這是艾葛莎最近想到的,她不能說話,捏他的手三下代表:我愛你。

尚恩與她額頭相抵:「你曾說過伊利亞男子會自製手工藝品送給伊利亞女子,讓女子判斷此男子的生活能力,再決定要不要與之結緣。妳的匕首是妳父親所贈,我贈妳這扳指,敢問大人,手工可合格?」

艾葛莎笑著捏捏他的臉,以前都是她在講,寡言的伯爵在一旁聽著,現在她不能言,尚恩為了替她解悶,說的話是以往的好幾倍,全是為了逗她。

艾葛莎在他掌心寫:伯爵難得打趣啊

尚恩微笑,「我屈指可數的幽默感,全都用在妳身上了。」

艾葛莎忽然想到,寫下:人呢?

尚恩:「一個跟在安德莉亞身旁,一個估計又去爬牆探查敵人動向了。」

艾葛莎點頭,她昏睡了幾天,醒來後沒見到艾薇兒與艾倫,但想著亞力士與安德莉亞都在,料來不會有問題。

尚恩:「別多想,他們一定是怕打擾妳休息,才自己去玩了。」

「大人,喬瑟夫大人找你。」喬伊來報。

艾葛莎眼神示意:快去吧

尚恩揉了揉她腦袋,隨喬伊出去。

尚恩沒回頭,「人找到了嗎?」

喬伊:「沒有,亞力士大人和安德莉亞大人這幾天也都在找‧‧‧大人,我在想‧‧‧他們會不會相約跑出去玩了?」

雙胞胎不見了,為了讓艾葛莎安心靜養,眾人沒讓她知道,而是私下尋找。

尚恩望向窗外,「但願如此。」

第十四日結束前

天快亮之際,赫密士像往常一樣從上空眺望遠方,觀察四下動靜,卻有不得了的發現。

只見大隊人馬從布魯陣營後方出現,直往布魯陣營衝。太陽正於這時候升起,他們所經之處一片光亮,彷彿這批軍隊踏著晨曦而來,他們才是真正的黎明軍團。在看清楚來人旗幟之前,赫密士眼睛一亮,正與軍隊領頭者並轡而行的,不正是艾倫‧拉瓦嗎?

艾倫沒戴頭盔,一頭亂髮,渾身狼狽,臉色慘白,他看起來很疲憊,彷彿隨時都要昏過去,赫密士大驚,艾倫不是正被自己綁在軍帳裡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更重要的是,還帶了這麼大一批國軍?

事不宜遲,赫密士火速飛往軍營,嘶吼:「敵軍來襲!」

這時天全亮,曙光灑下,第十五日

「你到底是誰?」赫密士掀簾就問,大步流星走到艾倫身前。

艾倫見他這副模樣,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就知道事成了。

艾倫用著上回的語氣:「‧‧‧有對雙胞胎弟妹,是什麼感覺?」

「你們是雙胞胎?」赫密士沉吟,「拉瓦家最小的孩子是對雙胞胎?」

艾倫:「大人有對雙胞胎弟妹,一樣的皮肉,骨子裡卻大不相同。他們看著是那麼相同,卻又那麼不同,始終給大人困惑的感覺。拉瓦家的雙胞胎,一樣的皮肉,骨子裡一樣的反叛與不屈不撓,這不只因為他們是雙胞胎,也因為他們都是拉瓦,身上流著拉瓦家的血液,生來就是為了反抗。如何?拉瓦家的雙胞胎,也給大人困惑的感覺嗎?」

「你在帳裡窩藏敵人?這是我們計劃失敗的原因?」約書亞不知什麼時候入帳,站在赫密士身後。

「你說與女帝的談話被拉瓦家的人聽見了,那人已被你處理掉。」約書亞彷彿嚼著冰渣講話,語氣凍的赫密士耳朵要結霜,「你是這樣處理人的?放在帳裡供養?」

「我不知道他們有兩個人,」赫密士解釋,「上次在星落城我只見到一個‧‧‧沒想到,」咬牙,「竟是雙胞胎。」赫密士大悔,沒想到自己一念之仁竟會鑄成大錯。

約書亞上前將艾倫一把提起,看著他。

這是艾倫第一次這麼近看約書亞,大名鼎鼎的黎明騎士約書亞,果真有著與天神一般的俊美面貌,眉宇間罩著一層嚴霜,讓人不寒而慄。約書亞與赫密士長得頗像,神韻卻更為狠戾。約書亞眉眼濃麗,美的驚心動魄,赫密士則是揉雜了瀟灑與颯爽。

同樣身為兄長,亞力士給人安心可靠的感覺,約書亞則是不怒自威,有種鎮壓全場的氣勢。

雖然赫密士說過幾次,要是落在約書亞手上他必死無疑,如今艾倫卻不害怕,反倒覺得計劃成功,一切都無所謂了,從落在赫密士手裡時,他早已視死如歸。

赫密士見約書亞露出殺氣,「他‧‧‧」

「他?」約書亞回頭看向赫密士,冷笑:「你先是分不清楚人,現在連男女都分不清了?」

赫密士大驚:「她是女孩?」

「艾薇兒‧拉瓦,」艾薇兒狡黠一笑,「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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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7 16: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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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決裂

艾倫從北境前往星落城求援兩日後,艾薇兒左思右想,仍覺不妥,於是也偷偷策馬出城,想跟著回去看情況,沒想到卻在半路被赫密士誤認成是艾倫抓回去。赫密士知道艾倫偷聽到他與娜歐蜜的談話,也猜到艾倫的計劃,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四下尋覓抓回去的,竟然是艾倫的雙胞胎姐姐艾薇兒。

赫密士上次在星落城與艾倫相遇,僅是匆匆一瞬,加上艾薇兒與艾倫長得簡直一模一樣,他又承認自己是艾倫,赫密士從克萊德口中得知艾倫就是那飛毛腿,更深信他是那個急於跑回星落城報訊的傢伙,豈料竟會抓錯人?

艾薇兒擔心赫密士知道自己抓錯人會再去找艾倫,索性說自己是艾倫,替艾倫爭取回星落城的時間,慶幸自己在被赫密士抓走前曾讓安德莉亞發射銀箭破壞布魯家在北境的信鴿傳訊。

艾倫這趟回去並不順利。

他的馬在半途死了。沒有原因,牠跑至半路,速度越來越緩,倏忽倒地,艾倫摔下馬,起身看馬時,才驚覺馬死了。或許是這馬先天身體較弱,營養不良,經不起這連續幾天的奔馳。老天給了牠個子小,速度快的天賦,要牠以羸弱作為代價償還。這發生在艾倫離開北境的第三天,接下來回保護區與星落城,他都是靠雙腳發足狂奔。

從北境至星落城,正常行軍速度約莫十天路程,但艾倫不眠不休策馬,馬操勞過度死後,他又靠著雙腳日夜趕路,硬是將本來十天的路程砍半,他只花了五日就回去求援,剩下十日國軍行軍,他才能趕在半個月內率援軍至北境。

大批伊利亞人因為戰亂湧入星落城,使星落城裡兩種人處不好,不少伊利亞人都回保護區了。艾倫回去時,保護區已重建,雖然都是臨時搭建,但零零總總住滿了伊利亞人。艾倫先至保護區,說明北境情況,要求援軍,但保護區無人響應,一來沒人想前往冰天雪地的北境,二來這是替喬瑟夫打仗,沒人想替巴爾人作戰,遂都拒絕。即使艾倫將尚恩的計劃反覆說得口乾舌燥,仍無法打動眾人。他們只希望這一役巴爾人的統治階級能全死於布魯的戰火下。

艾倫見無法勸說保護區的族人,不願在這裡花太多時間,便腳下不停前往星落城。國軍見前來報訊的是個孩子本都半信半疑,但見艾倫看起來疲憊不堪仍堅持將訊息帶到,且他願意用性命擔保消息是真的,加上凱叔替艾倫作證,國軍才相信他,立時出兵。

艾倫見了凱叔,凱叔交給他一封信,要他轉交給彼得。並告訴艾倫,他臉色不好看,最好多休息。艾倫應了,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見,在保護區時就有人對艾倫說他氣色看著很不好,需要休息,但艾倫沒有時間,布魯很快就要與娜歐蜜裡應外合屠城,艾葛莎還未痊癒,他必須爭取到更多援軍前去支援才行。

艾倫帶著國軍於第十五日破曉時趕到北境,路上他斷斷續續休息,在馬上顛簸也能睡著,卻都只能瞇一小會兒,將近半個月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娜歐蜜沒等到布魯捎來的消息,卻等到了從後方殺來的國軍。她沒有開城,而是與萊納斯冷冷的在城牆上目睹兩軍交戰。

「艾倫?」尚恩乍見艾倫領著國軍出現,又驚又喜,「好小子!這幾天鬧失蹤,原來是去增援了?」

當下出城,與後方的國軍將布魯前後包夾。布魯本來都做好屠城的準備了,將狼據堡
視為囊中物,勝券在握,心境上不免有些鬆懈,都想著攻進狼據堡搜刮女帝的財寶,接著就能衣錦還鄉,遠離這冰天雪地,回到鳥語花香的故鄉。

急於歸巢的白鴿,對於後方來勢洶洶的山城虎毫無察覺。

面對後方突如其來的敵人,布魯猝不及防,圍城的時日讓緊繃的神經鬆懈,打磨得更堅定的只有想回家的心,倦怠的身心乍見後方湧入大批敵軍,都覺恍惚,不是要開門屠城了嗎?一時之間竟沒辦法應對敵人的奇襲。

約書亞當機立斷,帶著人邊打邊退,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布魯退的狼狽。

國軍大獲全勝,尚恩正與從星落城趕來支援的眾國軍一面談話,一面回城,喬伊策馬趕來,對他低聲呈報,尚恩聽了,立時消失,留下喬伊牽著他的馬回城。

尚恩趕到,亞力士、安德莉亞都在,圍著坐在地上的艾葛莎,她正伏在躺在地上的艾倫身上,三人皆淚流滿面。

艾倫死了。

死於太疲憊。他接連幾天沒好好睡上一覺,又是策馬又是跑的往返北境與星落城,他的體力早已透支,保護區的族人與凱叔說他氣色不好,實則他的身心已到達極限,有一半的路程他早已意識模糊,精神恍惚,搞不清楚身在何處,全靠意志力在撐。一旦任務完成,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他卻覺得放鬆的不只是精神,全身的力氣也在瞬間盡失。艾倫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他抓不住任何東西,漸漸使不上力氣,眼皮卻越來越重,只想閉上眼,好好睡上一覺,好在他在閉眼前,怕耽誤軍情,將凱叔要他交給彼得的信交給喬伊呈上了,至此才算真的完成任務,艾倫安心的靠在城牆角落,打算暫且打個盹,卻再也沒睜開眼。

亞力士與安德莉亞低聲啜泣,艾葛莎伏在艾倫身上無聲的哭泣,雖然發不出聲音,但尚恩能從她顫抖不已的後背感知她的悲慟,他從身後環住人,艾葛莎一頭栽進他懷裡痛哭,尚恩前襟溼了一片,也跟著流下淚,盡數落在她髮心上。他將艾葛莎整個人擁進懷裡,連帶納入她無聲的嘶吼,圈在身前,不讓外界再傷害她半分。

半晌,艾葛莎緩了緩,用手指在尚恩掌上寫:艾薇兒呢?她沒帶鈴鼓,我們感應不到她的位置。

***

約書亞用劍身輕輕貼著艾薇兒的臉,沿著她的臉比劃著,冰冷的劍刃讓艾薇兒輕輕抽氣,但比劍鋒還寒氣逼人的是這持劍人,約書亞神色冷峻,盯著這張與艾倫近乎一模一樣的臉。

布魯撤退,約書亞讓凱特與克萊德帶著軍隊回去,自己與赫密士則留在北境。

「你要殺她?」赫密士站在約書亞身後,「木已成舟,殺了她不能改變任何事,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你窩藏敵人,害我們吃了敗仗。赫密士,因為你的一念之仁,害我們丟了本該到手的城,輸了本該勝的戰。」約書亞回頭看他,深眸冷的駭人,「不給點教訓,怎麼長記性?下次再犯怎麼辦?」

「記住了!記住了!」赫密士忙說:「不會再犯了!以後要是再抓到敵軍,不將人扣在我這裡,全送到你手裡!」

約書亞:「嗯,你可要記著。」

正當赫密士以為約書亞同意放人,卻見約書亞頭也沒回,反手一劍戳進艾薇兒的心窩。

約書亞將劍抽回,劍指地引著劍上的血珠滑落在地。

約書亞:「殺了她不能改變任何事,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你錯了,赫密士。至少能讓你長點記性。」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約書亞舉劍殺人動作乾淨俐落,一氣呵成,他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回頭看一眼被他殺害的小女孩,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赫密士本來不確定,現在他能確信了,昔日那個不忍熬鷹、養鷲馴馬的貴公子,滿口騎士精神,愛護弱者的少年已經死了。

約書亞走後,艾薇兒的胸口動了動,赫密士驚,雖然約書亞連看都沒看就下手,但他的劍法向來神準,從不失手,那一擊確實要了艾薇兒的命。

雪狐從艾薇兒胸口探出頭來,頭上血跡斑斑,像是落在雪地裡的紅梅。牠探頭探腦,似乎確定約書亞不在了才敢出來。小傢伙很機靈,自從見過氣勢狠戾的約書亞來抓人,就再也不敢露面,一直躲在艾薇兒懷裡,連剛才約書亞舉劍相刺,牠也剛好躲在右胸口的位置,生生逃過一劫。

雪狐從艾薇兒身上躍下,圍著赫密士的腳打轉。赫密士沒理牠,而是走到艾薇兒身前,用手替她闔上來不及閉上的眼睛,輕聲說:「安息吧,孩子。」

***

宴席聲很熱鬧,尚恩不想進去。

國軍這一役大敗布魯,正在裡面開慶功宴。聽聞回城討救兵的孩子死了,說好不能太過張揚的慶祝,但聽著從裡面傳來的歡笑聲,尚恩不覺得有人記得這約定。

「大人?沒去赴宴席嗎?」喬伊在長廊上遇見往回走的尚恩。

尚恩:「沒胃口‧‧‧你胃口倒好,」喬伊手心裡捧著把零食,不斷往嘴裡送,「這黑色
一粒粒的是什麼?」

「這是當地的零食,叫甘草糖,」喬伊將掌心攤在尚恩眼前,「大人要嘗嘗嗎?」

尚恩拿一顆含著,隨即皺眉,「鹹中帶點苦味‧‧‧這糖可一點也不甜‧‧‧你喜歡吃?」

喬伊:「這糖要多吃才能嘗出甘草的甜味,大人只吃一顆是嘗不出來的,再多吃些?」

尚恩:「不了,你既然喜歡,都留著吃吧。」

喬伊:「多謝大人。對了,大人,你做給泰勒吃的太妃糖,等我們回星落城,我也能嘗嘗嗎?」

尚恩一愣,才說:「泰勒戒糖了,我不會再做糖。」

「戒了?」喬伊驚,「怎麼這麼突然?她之前不是很愛吃嗎?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尚恩逕自往前走,「長大了,不需要吃糖了,你也少吃點,壞牙。」

喬伊心想:長大了?她都十二年沒長大了,怎麼現在忽然長大了?

這話只敢想在心裡,喬伊跟在尚恩身後,一手拋著糖,用嘴接著吃,不忘嘀咕:「可惜了,我見泰勒這麼喜歡吃,就知道大人做的糖一定好吃,一直很想嘗嘗‧‧‧」

尚恩失笑,「在星落城見泰勒吃那麼多次,沒想過叫她分你嗎?」

喬伊:「當然有,有一回我和泰勒說好了,卻被凱大人看見阻止了,說我不該和小孩搶糖吃‧‧‧」

尚恩:「嗯,凱叔說得有理。」

喬伊扁著嘴,委屈巴巴的繼續告狀:「凱大人不僅不准我吃太妃糖,還藉機對我說了一頓教呢!說哪有人像我這樣當人家近衛的?都被伯爵慣壞了!大人評評理,凱大人怎麼能這麼說話呢?」尚恩脾氣好,喬伊向來敢這樣口無遮攔,什麼話都敢說。

尚恩:「要我評理?嗯,凱叔說得有理。」他見喬伊仍是跟著自己,「現在沒事,不用跟著我,你自己去玩吧。」

喬伊:「那我去‧‧‧」

尚恩:「酒可以喝,不要過量,尤其這裡的酒比家裡那邊烈太多,你自己要有分寸。」

「遵命!」喬伊活蹦亂跳的跑了。

尚恩至彼得的房裡等他結束宴席回來,他們差不多該為下一步打算了。

尚恩掃視架上格蘭利威家的藏書。彼得喜歡看書,在星落城也有豐富的藏書,喬瑟夫將格蘭利威這間有特多藏書的房間分給彼得,這間房裡還有張大書桌,看來房間的主人極愛閱讀。尚恩的指尖劃過桌沿,看看格蘭利威書桌上的擺設、小物件,指尖停在一封拆過的信上。

這是凱叔給彼得的信,也就是艾倫從星落城帶回來的那一封。

不是軍務,是凱叔給父親的私信。難道是泰勒怎麼了?尚恩忙將信從信封抽出。

***

「不嫌暗?」彼得從宴席回來,一身酒氣,發現坐在黑暗中的兒子,點了燭火,尚恩坐在桌前冷冷的瞪著自己。

「怎麼沒去宴席?」彼得扯了扯襟口,酒氣上湧,只覺得體熱,「聽喬伊說你沒胃口,吃不慣北境的食物?不過你一向不挑食‧‧‧怎麼了?」他見兒子看自己的目光冷冽,這不對勁。

尚恩拿著信,「這信上說的是真的?」

彼得:「信?」隨即會意,「你看了凱的信?你可從來不會私自翻別人的東西,是不是跟那伊利亞人女孩混久了,禮儀都忘得差不多了?」

尚恩沉聲:「回答我。」那雙極冷的眼眸此時盛的不是冰霜,而是冷燄。伯爵怒極了。

彼得:「若我說是真的,你打算怎麼做?」

尚恩:「我不要聽假設性的回答,給我確切的答案。」

彼得目光沒離開兒子的冷眸,「是真的。」

「你瘋了嗎?」尚恩倏地起身,不敢置信,「你跟我說拿下北境,將巴爾人全部接來這裡‧‧‧」

「這是你的決定,」彼得打斷他,「比起徹底讓一群人在歷史上絕跡,你選擇讓兩群人在各自的土地上共存。」

「各自的土地?」尚恩拔高音量,「當初說好是讓巴爾人這些侵略者移居北方,將星落城還給本來的居住者伊利亞人。凱叔在信上說的卻完全相反,說你與喬瑟夫早在星落城時就策劃好了,要拿下北境,將伊利亞人趕來這裡。父親,」尚恩哽噎,「你崇高的理想呢?你臣服於巴爾人為的是什麼?」

彼得:「別天真了,兒子。你以為這是我與喬瑟夫商議出來的結果?在他眼前,我連商量都沒餘地,只能聽從他的安排,順從他的決定。比起我,他甚至更信任你,因為你是他從小看大的,你是混在巴爾人中長大的。而我呢?」自嘲一笑,「只是個從保護區混進星落城的伊利亞人小混混。北境他只會給你,也只有你能當北境王。這樣的我在他面前有什麼商量的餘地?還談什麼「商議」?」

尚恩:「信任我?說得好聽,凱叔在信上說得沒錯,喬瑟夫要我當北境王,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是從小被他馴服的伊利亞人。」冷笑一聲,「倒頭來,他仍不能忽視我伊利亞人的身份,伊利亞人就算要推統治者,也得是他馴服過,伏在他腳邊的狗,他夜裡才能安睡。我說得沒錯吧?父親?」

彼得:「你要這樣貶低自己,忽略喬瑟夫對你的器重,我無話可說,伯爵。」

尚恩:「喬瑟夫夜裡能安睡,那你呢?父親?你跟著喬瑟夫享福,這可是用背叛同胞換來的,夜裡你能安睡嗎?」

彼得:「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大驚小怪。不用我說,你應能體會,無論是伊利亞人還是巴爾人,本質上又能差多少?不過是兩群人分開生活,誰住哪裡又有多大分別?」

「噢,分別可大了,」尚恩怒極反笑,「這與你當初的理想背道而馳。我們要的是伊利亞人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自己的國家。你這麼做,不就等於只是在北境重建保護區嗎?喬瑟夫不能再繼續統治伊利亞人,伊利亞人需要的是自己的國家,而不是新的保護區。」

彼得:「喬瑟夫把你當親兒子,若他將來沒有子嗣,極有可能傳位於你,這事幾乎是十拿九穩了,眾所皆知。屆時,無論是星落城還是北境,你都是統治者。你想讓伊利亞人建國,還是讓他們至哪生活都可以。」

尚恩:「傳位給我?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就憑我身上的血液。」

「這問題不大,」彼得無所謂的聳肩,「畢竟你是在一群巴爾人眼下長大的,他們早將你視為半個巴爾人,將來你娶了巴爾人,生下來的孩子就會有巴爾人的血液,他們再與巴爾人結婚,你的孫子就會是血統更純的巴爾人,你的子孫世世代代皆會流著巴爾人的血液‧‧‧」

「我不會娶巴爾人,」尚恩斬釘截鐵的說:「艾葛莎是伊利亞人。」

彼得:「你想娶她?哼,那你最好先祈求老天保佑她能活到那時候,她性子那麼野,一直往火窟躍,幾條命夠她玩?我要她善用能力,讓她的力量發揮到最大效用,是指軍事上,而不是要她將你迷的神魂顛倒,」冷聲說:「要她別忘了自己是何等身份。」

尚恩瞪大眼睛,忽然想起,當初在星落城,艾葛莎趁夜隻身潛入黎明騎士團的營帳,事前她也說了,不回保護區,要留在星落城對抗黎明騎士團,尚恩曾問她這是不是彼得的命令,她沒否認,那時她曾說「我倒想善用我的能力,讓我的力量發揮到最大效用。」當時尚恩就覺得這話不像出自她口。原來正是因為彼得這一席話,讓她深入敵營,中了布魯的啞毒。

彼得:「經此一役,眾人都知道你和她的事。哼,本來隱瞞得那麼好,多少高官想將家裡的千金嫁給你‧‧‧不過,看艾葛莎玩命的樣子,你確定她能活到你娶她的那一天嗎?」

彼得當時告誡兒子,在喬瑟夫面前別太推崇拉瓦,功高震主,這樣只會讓喬瑟夫對拉瓦家更有所設防,尚恩的好意只會讓拉瓦家的處境更艱辛。尚恩擔心自己的立場會影響拉瓦家,是以不敢在巴爾人面前提起艾葛莎。沒想到,這都只是父親為了讓他能成功當上駙馬爺的說詞。

「住嘴!」尚恩低喝:「我不許你這樣說她!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她是你好友的女兒啊!」

彼得:「好友?哼,打從我選擇入都,馬修‧拉瓦選擇待在保護區苟且偷生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友誼就已經結束了。艾葛莎‧拉瓦對我來說不是什麼故人之子,她只是個尋常伊利亞人,你要娶她,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我不可能同意。」

尚恩:「這是我的事,你不需要對此發表意見,我只會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彼得:「希望伯爵慎選,不要一時意氣用事,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你問我夜裡能不能安睡?當然可以,只要想到我兒子的將來,我就能安心入眠。他能成為巴爾人統治者的繼承人,能娶巴爾人的權貴為妻,誕下流著巴爾人血液的孩子,他能實現我這一生都無法達成的成就,只要想到這些,我怎麼睡不著?我不僅睡得著,還睡得特別安穩。」

尚恩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來最敬佩的父親,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尚恩:「你什麼時候開始發瘋的?」

彼得:「什麼?」

尚恩:「我問你,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瘋的?從什麼時候開始背棄理想,開始失去理智,開始喪心病狂的?」

仔細一想,他們有很多時候都能反抗喬瑟夫,反抗巴爾人,卻全因為彼得要他們先等一等,從長計議,而錯失良機。

彼得:「我不記得了。」

彼得說的是實話。他確實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復國的夢想從每日對自己的耳提面命,便成了遙不可及,到最後的蕩然無存。昔日那個挾著一股赤忱之心前往星落城刺殺巴爾人首領的血氣方剛少年,不知從何時已不見蹤影。他的銳氣不知道是被時間消磨殆盡,還是長期陷在巴爾人群裡被活生生埋掉了。二十多年前喊打喊殺,一心想著革命的少年,掉頭轉身,他不認識彼得,彼得也不再記得他,那少年早埋葬在記憶裡。彼得不會知道,因為他根本不記得他,尚恩與歐文不會知道,他們沒來的及出生認識他,喬瑟夫也不會知道,他認識的人假戲真作,不僅騙過了他,連自己也騙了過去,知道這一切變化的,只有一直在旁目睹一切的凱叔。

凱叔正是察覺這一點,才會與彼得決裂,且從信上推知,凱叔發現彼得變了應有好一陣子。他試探,試著將他拉回,卻發現彼得踏入自己佈下局的雙腳已深不見底。

彼得看著面如死灰的兒子,溫聲安慰:「情況沒那麼糟,一切都會沒事的。喬瑟夫大人對你不好嗎?就那麼不想跟著他?」

尚恩:「縱使我敬愛他,那也是身為國軍伯爵的部份,不能與伊利亞人尚恩‧拉維尼混為一談。我不會因為我的私情,左右了伊利亞人的未來。」

「公私分明?」彼得冷笑,「伯爵確定這裡面沒有混雜一絲私情?若不是因為艾葛莎‧拉瓦,你如今還會這麼堅持復國嗎?」

尚恩:「不許你再提到她的名字。她在這一役失去了聲音,失去了弟弟,艾薇兒至今下落不明,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他們本來人該好好的待在星落城,卻是因為我們,才趕來報訊,也是因為我們,才要插手這一戰,你怎麼能夠‧‧‧你怎麼敢?」尚恩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拳頭的指節被他握的發白。

「冷靜點,伯爵。」無視尚恩的盛怒,彼得平和異常,彷彿此時只是在開導血氣方剛情緒不穩的兒子,「戰火無情,刀劍無眼。他們不是一直嚷著要革命嗎?革命可不是掛在嘴上的口號,是要流血流淚的,若是連這之中的代價都不願犧牲,還跟人家談什麼革命?你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參戰嗎?是他們自願來的,連這樣都要將帳算在我們頭上?失去弟弟啊‧‧‧」彼得若有所思,隨即一笑,「的確,雖然不是第一次,但這種事叫人怎能習慣?」

尚恩顫聲:「什麼?」

「你忘了?」彼得若無其事,「拉瓦之前不是死過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據說是男孩‧‧‧」

尚恩見了彼得說話的神情,憶起自己曾為了這件事和艾葛莎打過一架:

「這件事我回去只告訴我父親一人,他要我用能力帶他來,他要說服你們加入國軍,這件事你可以與亞力士、安德莉亞確認。父親勸說你們失敗後就回去了,或許是路上被駐守的軍隊看見了,消息才會走漏。」

「這件事除了我父親之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除了我父親,我沒用能力帶任何人去你們家。」

「我父親招募你們加入國軍,不可能對你們動殺機。喬瑟夫公爵幾次對你們起疑,也都是我父親暗中與他周旋。」

「不會是我父親。」

「是你?」尚恩不敢置信,「國軍不是見你從拉瓦家去而又返才去抓人,而是‧‧‧根本就是受你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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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7 16: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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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訣別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隱瞞,彼得索性坦言:「我事前勸說過他們加入國軍,這點你知道‧‧‧好言相勸不聽,就只剩一種方式讓人聽命行事。軟硬兼施,擅長統領馭下的伯爵不會不知道吧?顯然這手段有效,兜兜轉轉,拉瓦最後仍是加入國軍,既然結局一樣,中途又何必一番折騰?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是你,你逼反拉瓦一家。」尚恩冷聲,深深的背叛感快將他淹沒,埋得他喘不過氣。

彼得:「逼反不盡然,那終究是他們的選擇。強者若不能收歸麾下,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不到最後,沒人知道事情會往何處發展。」言下之意,彼得當初勸說拉瓦加入國軍不成,派人解決他們也失敗,拉瓦最後被逼得走投無入投奔國軍,他也是始料未及。

「秘密組織呢?」尚恩沉聲:「你瘋了,他們不會看不出來吧?」

「你還惦記著他們?」彼得聞言笑出聲:「領頭者都倒戈了,底下人會怎麼做,不用我教你了吧?你沒參加剛才的宴席,不然就會看見他們剛才在宴席上喝得多開懷,北境的酒這些日子下來都嘗慣了,看來是都願意跟我駐守在此了。」

當初與彼得一起潛入巴爾人政府的有志之士,不知道是經過歲月的洗禮,還是成日與喬瑟夫泡在榮華富貴裡,養尊處優慣了,不再眷戀喊打喊殺的革命歲月,拋下過去的自己,紛紛走向喬瑟夫。

尚恩失望透頂。他不確定是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父親死了,眼前人只是披著父親皮囊的陌生人,還是這才是父親真正的樣子?趨炎附勢,陰險狡詐。若說喬瑟夫是個霸道獨裁的統治者,是被伊利亞人背後唾罵的真小人,那麼,表面和氣,兩邊都不願得罪,實則暗地裡替自己謀福祉爬高位的父親可說是偽君子了。父親險惡的程度實在遠勝喬瑟夫。

「彼得‧拉維尼,」尚恩冷聲:「我對你太失望了。」自己與父親之間的連結徹底斷了。眼前人只是個陌生人,他與陌生人一向無話可說,轉身就走,「這北境王你們誰愛當就去當吧。」

彼得:「你要回星落城?」

尚恩:「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不過凱叔在信上提到,要是你執意背叛伊利亞人,他會對泰勒下手。我看凱叔是被逼急了,竟會將腦筋動到泰勒身上。泰勒現在在他身旁等同於人質,我要回去接她。我不會讓她淪為你們政治遊戲的陪葬品。你和喬瑟夫和凱叔要怎麼玩,不關我的事,但別想將你女兒牽扯進去。」

「是他會下手,」彼得冷笑,「還是已經下手了?」

尚恩回頭,眼裡佈滿血絲:「你什麼意思?」

彼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不過凱在信上的意思是,我要是執意不收手,我就會失去泰勒。當然,我早已失去她,我不會為了早已失去的,再失去更多。凱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以此要脅,你說得沒錯,他的確被逼急了。」

尚恩上前一把揪住彼得,沉聲喝:「說清楚!」

彼得只覺得領口彷彿被鐵鉗夾住一般,動彈不得,他目光直視兒子,「伯爵還記得,怎麼做太妃糖嗎?」

尚恩一愣,「什麼?」

彼得:「這是你為了心愛的妹妹,自己研發做出來的吧?裡面含的本來是兄妹情深,誰知道,卻讓人有機可乘,在裡面加了料。」

尚恩失聲:「他往裡面摻東西了?」

凱叔斷了腿,不能再上戰場,但仍舊想幫助彼得革命,為了讓彼得無後顧之憂,自願
幫著照顧泰勒。但漸漸的,凱叔發現彼得變了,這微乎其微的改變旁人看不出來,只有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至交有所感知。彼得從年少到現在,從保護區到星落城的變化,只有凱叔一人全程目睹。他發現彼得不再是昔日的樣子,多次以泰勒要脅,明言暗示,要彼得給個交代,彼得只是不理。

凱叔以為彼得這樣的態度是有恃無恐,畢竟除了泰勒,凱叔無法對彼得構成威脅,而凱叔又能對泰勒做什麼呢?他不能只靠虛張聲勢的恐嚇,那對彼得沒有用,他得有實際作為,讓彼得害怕,很快的,凱叔想到了辦法。

泰勒最喜歡的太妃糖一直都是尚恩親手做,直到後來尚恩軍務繁忙,抽不開身,凱叔向尚恩問了做法,之後都是由凱叔做給泰勒吃。泰勒似乎更喜歡凱叔做的糖,吃得更勤,尚恩曾拿過幾顆凱叔做的來吃,覺得和自己的沒多大分別,以為泰勒是吃出興趣了,也不介意,只提醒她別忘了多漱口,別吃壞牙。那是最開始,凱叔將腦筋動到太妃糖上,又怕被人發現,劑量只加了一點點,還是好壞參半,尚恩那時吃到的還是正常的太妃糖,等後來眾人都習慣泰勒抱著糖吃,凱叔才敢將劑量增加,是以那時喬伊想吃糖卻被凱叔阻止,就是怕被人發現,但凱叔不知,太妃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入了別人的口,丹尼爾一吃就渾身不舒服,才會提醒尚恩,別再讓泰勒吃太妃糖。

彼得:「沙栗,這東西本作為醫療用,讓傷口局部麻痺,能舒緩疼痛,但服用過多,卻會讓人上癮,誤食過多則有致死的可能。」

尚恩不敢置信,「他往泰勒的糖裡摻這種東西?!」

彼得:「恐怕是的,凱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且這東西會上癮,你也見過你妹妹吃糖的樣子‧‧‧」

彼得話還沒說完,已被尚恩一拳撂倒在地,連帶撞倒了一旁的椅子。

「你一直都知道‧‧‧」尚恩顫聲:「你知道‧‧‧卻還將泰勒交給他?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彼得吐一口血,尚恩這一拳打掉了他一顆牙,他沒起身,坐在地上說:「我是怎麼想的?你妹妹生了怪病,身心永遠停在七歲,她的身體不能與常人相提並論,常人吃過多可能會死,泰勒卻不一定,你看她現在不是仍活得好好的?凱想將她當作要脅我的籌碼,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有弱點落在他手上,但是我讓他以為泰勒是,這樣他才不會將腦筋動到你或是歐文身上。」

彼得沒有明確讓凱叔知道自己已放棄這個女兒,而是讓他以為自己手上仍握有能與彼得談話的籌碼,這樣能稍微牽制住凱叔,讓他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動作。

尚恩:「‧‧‧你真的是個瘋子‧‧‧你怎麼忍心,讓你的女兒淪為人質?」

彼得:「我的女兒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現在這人不會長大,早不是人了,是怪物,拉維尼家不需要怪物。」

尚恩沉聲:「姓拉維尼的怪物只有你。」

彼得:「你以為我沒想過救她?我們找聖泉是為了什麼?除了復國,我知道你想替你妹妹留一份治病,我何嘗不是這麼想?得到聖泉,不只她體內長年吃沙栗的毒,她這長不大的怪病也能一併消除,她只要能撐到我們找到聖泉那時候。這麼多年來,她的確撐下來了,現在反而是聖泉不存在,」彼得的目光暗了下來,「這消息就像根鐵槌,粉碎了我們多年的夢。夢碎了,該醒了。你我都知道,泰勒沒救了。無論是她的病,還是累積在體內的毒,不管是哪個,她都不可能像常人活著,既然這樣,不如死了痛快。你心裡明白,她這樣活著,與死了沒兩樣。與其讓她永遠停在七歲,直到我們都死去,她在世上無親人,一個人孤單的死去,還不如現在,在家人的注視下、懷抱中,安詳的死去。至少她現在還有你,而你,又還能再陪她多少年?」

尚恩:「從現在起,我會永遠陪在她身旁,我要回去接她,帶她離開星落城。」說完轉身要走。

「照凱信上的意思,你就算現在回去,也改變不了什麼,」彼得目光陰沉,「太遲了。泰勒中毒已深,活不了多久。凱到現在還在餵她吃那糖。」

尚恩:「不可能,早在我仍在星落城時,就要泰勒戒了那糖,她也確實戒了。」

彼得:「沙栗讓人上癮,哪是這麼容易說戒就戒?她在你面前沒吃,在你背後呢?你不給她糖,凱不會給她嗎?」冷笑一聲,「到現在我才真的覺得,兒子,你有時真是天真過頭了。」

的確,泰勒吃了那麼久的糖,卻在尚恩要她戒掉時,沒有一絲反抗,甚至一點留戀也沒有,她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彷彿這事已被她遺忘,顯然,泰勒沒有忘記太妃糖,她只是透過另一種方式和它保持交集,看來是凱叔交代她,別跟尚恩提起她仍在吃糖。

尚恩忽然想起喬伊說的:「凱大人不准我吃太妃糖」,握緊拳頭。

彼得:「她吃了這麼久,你怎麼忽然要她戒?」

尚恩:「丹尼爾‧布魯跟我說的,想來他曾意外嘗過。」

「喔?是嗎‧‧‧」彼得緩緩起身,「丹尼爾‧布魯‧‧‧有意思的小王子‧‧‧」

尚恩:「真沒想到‧‧‧凱叔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他看著我們長大‧‧‧是我們最親近的人‧‧‧」忽然想起紡織女神曾要自己小心身旁至親之人,但這人指的到底是父親還是凱叔,或者,兩者都是?

彼得:「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我倒不意外。你以為他能釋懷他成了瘸子的事?他為了你們才會跛腳,我卻沒有做到復國的諾言,他當然會懷恨在心,他從不甘願退居幕後,他想革命的心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我曾經也是那樣‧‧‧但是我累了,我現在過得很好,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既然我不用靠革命就能過上想要的生活,那我何必革命?那向來是條不好走的路。」

尚恩看著黑暗中神色黯然的父親,父親的經驗談無法作為將他拉回的韁繩,反而是驅策他越跑越快、越跑越遠的馬鞭,他現在只想離眼前人越遠越好。

「永別了。」尚恩冷聲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尚恩才剛踏出房間沒幾步,就被人揪住衣領,撞在牆上,尚恩看清他的臉後沒有掙扎,他的神情讓尚恩心碎,頓時失去了力氣。

歐文將尚恩壓在牆上,哭喊:「我叫你不要一直給她吃那個甜的了吧?我有說過吧!有說過吧!」歐文喊完,沮喪的將頭埋在尚恩胸前,啜泣:「怎麼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是我們的小公主啊‧‧‧我們該保護她‧‧‧我以為你與父親會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看來,現在只剩我倆了‧‧‧剩我們保護我們的小公主‧‧‧」

尚恩的衣襟被歐文揉皺,從中落下一物,尚恩在那物落地之前,伸手接住,是臨行前泰勒給他的紫藤。

尚恩:「放心,我回去接她,」捏緊紫藤,「從此以後只有我會陪在她身旁,我不會讓任何人接近她。」

「那就好‧‧‧父親瘋了‧‧‧不能連泰勒也‧‧‧尚恩,」歐文凝視尚恩,向來盛滿狂傲的雙眸,此刻只剩下哀傷,「我不能再失去了。」

尚恩察覺到,歐文自忘塵谷回來後,有些改變了,或許是因為那海盜的死,又或是一直找尋的聖泉並不存在這打擊太大了,總之,歐文變了。以前的狂妄不羈,桀驁不馴被歐文留在忘塵谷,它們像蛇蛻一樣被主人拋下,主人的蛻變不需要它們。

尚恩:「我知道。」

***

「他們將艾薇兒留在雪鋒塔上?要你們親自去將人領回?」尚恩唸著紙上艾葛莎的字,看向艾葛莎,「不會是什麼陷阱吧?」

艾葛莎搖頭,寫下:「赫密士‧巴羅親自來報的訊,他說他將艾薇兒誤認成是艾倫抓了起來,這幾天艾薇兒都在他手上,人他留著沒用,送回來又怕被約書亞‧巴羅發現,才將人偷偷送到當初聖泉鑰匙的高塔上,讓我們自己去將人接回來。」

尚恩:「雖然布魯已撤,但難說這不是他們另一個詭計‧‧‧這件事交給我,我去將艾薇兒接回來。」

艾葛莎搖頭,寫下:「我和安德莉亞去,我們要親自將艾薇兒接回來。放心,安德莉亞會帶著銀弓去。你去找崔斯坦。」

尚恩沒去過雪鋒塔,不能用能力去,他跑一趟不見得比艾葛莎快。

「崔斯坦?」尚恩一愣,「我不急著找他,我接了艾薇兒再去就行‧‧‧」

艾葛莎寫:「我急。我急著離開這裡,急著回家。等我們回去,接了泰勒,離開星落城,去哪都好,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我不要國了,我只想要家。艾倫死了,亞力士成了半個人類,他不知道還能活多久,要是我的家人都不在,我還要伊利亞人的國家幹嘛?比起伊利亞人的國家,我只要你。」

尚恩將彼得的事和艾葛莎說了,他剛從彼得那裡過來時,神色恐怖,狼狽得像隻被主人拋棄的落水狗。他敗得一塌糊塗,多年謊言與深深的背叛,現在的他實在一無所有。他看著眼前人,她是他此刻僅有。

艾葛莎沒有怪罪尚恩連累拉瓦一家,她只想逃離這一切,逃離彼得與喬瑟夫的權謀算計,艾倫已為此犧牲了,下一個又是誰?她不能再失去,無論是亞力士、安德莉亞、艾薇兒還是尚恩,也許此刻抽身是最正確的,他們已不可能全身而退,若是不想再失去,現在就得停手。

「我也是,」尚恩一把抱住她,「我曾想要城外的天空,原野,但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只要妳。」

艾葛莎笑,寫下:「你和我這一走,丟的可是兩座城,星落城和北境,伯爵想清楚了?」

尚恩:「我輸了城池,卻贏了妳,值了。去他的北境王,我只要妳。」

艾葛莎垂眸,寫下:「你去和崔斯坦領藥,我去接艾薇兒,會合直接回星落城接泰勒。那藥,就給泰勒用吧。」

尚恩一愣,「‧‧‧妳的聲音‧‧‧妳將不能再高歌‧‧‧」

艾葛莎寫:「你替喬瑟夫找聖泉,就是想替泰勒治病,現在東西沒了,泰勒怎麼辦?你說這藥能治病吧?它救回中陸王夫妻的命,說不定也能治好泰勒,就算不能醫好她從小的病,但若能清除她體內的毒也值了。我就算不能發出聲音也沒關係,照樣能活,我現在不就活得好好的?雖然這是我的武器,但接下來我們退出戰局,我不需要這武器。」

艾葛莎眼神既哀傷又堅定,她的哀傷是真,尚恩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多想回復嗓音,她說的瀟灑,只不過是想讓他寬心,但眼神不會騙人,她的堅定也是真,她愛尚恩,連帶愛他的妹妹,泰勒是尚恩的心病,要是泰勒能好,他們兄妹倆的人生從此就不一樣了。衡量之下,艾葛莎是將自己排在拉維尼兄妹之後了。

尚恩感動,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哽噎:「這藥妳們分著用,說不定是神藥,妳們都能得救,誰也不委屈誰。」

艾葛莎輕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尚恩:「妳此行千萬小心,就怕布魯還有什麼詭計,一有什麼不對就撤,我去接艾薇兒,保證將人帶到妳面前。」知道艾葛莎好強,尚恩叮囑:「有什麼情況別逞能,回來找我,我能解決。」

艾葛莎笑他,寫下:「伯爵無所不能啊。」

尚恩:「還記得我第一次帶著妳使用能力,從勾魂灣回保護區,當時我說我的能力會帶妳去想去的地方嗎?」

艾葛莎笑,「記得,你當時說謊。」這句她是作口型,幾日下來,尚恩漸漸能讀懂她的唇語。

尚恩當時不好意思承認是自己想回保護區,說自己的能力是受了同行者影響,說回保護區是艾葛莎的想法。

「我沒說謊,」尚恩的語氣與眼神一樣堅定,「我的能力就是為了帶妳去妳想去的地方而生,為了帶妳走而生,只為了妳。我想白日與妳一起在陽光下跑馬,夜裡躺在草野上數星星, 我看著星星跟妳說神話故事,妳會對我說先祖流傳下來,人們妄想攀月摘星的寓言。遇事找我,我帶妳走。」

尚恩說完,將一直戴在左手手腕上乳白色的手鐲取下,戴在艾葛莎左手上。

艾葛莎眼睛一亮,盯著手鐲,在他掌心寫:「好美‧‧‧這你一直戴在手上的‧‧‧是護身符嗎?」手環上刻著「瑪裘瑞」。

尚恩點頭,「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妳戴著,保佑妳此行順利。」

艾葛莎一聽,忙寫:「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可以給我?要是磕壞了怎麼辦?這可是你最寶貝的‧‧‧」急著要將手鐲拿下。

尚恩按住她的手,阻止她將手鐲卸下,「所以妳要和這手鐲一起,完好無損的回到我身邊,」親吻她的額頭,「還有,我現在最寶貝的是妳。」

艾葛莎凝視著他,在他手掌上大力捏三下。

尚恩回捏兩下,「我也是。」摩娑著她的小辮,「妳曾問我,除了教泰勒跳舞,我和我母親還有什麼約定。」

尚恩長得像他母親,眾人均以為拉維尼伯爵是像彼得,才會成為如此出色的將領,以為他是深受父親影響,或許連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但其實尚恩受到母親的影響更甚,雖然母親在他年幼時逝世,但母親帶給他的遺澤卻延續至今。母親教他善待他人,如何在馭人與尊重他人之間取得平衡,伯爵如今會成為一位內心溫暖的人全是拜他母親所賜,只是這點無人知曉。歐文自小活潑,喜歡纏著母親撒嬌,尚恩自小含蓄內斂,兼之為兄長,行為舉止端莊自持,但他是個慈愛的兄長,在旁邊看著弟弟與母親撒嬌就會很開心。母親見他小小年紀就這麼克己復禮,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更喜歡逗他。當初她將刻有名字的手環交給尚恩時曾這麼說:「我愛你,尚恩,我的兒子。將來你遇到想用生命好好珍惜的心愛之人,就替她戴上,像現在我對你這麼做一樣。」

艾葛莎看著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尚恩見她神情專注,正要開口,卻又不想講了,捏著她的臉笑:「等妳回來了再跟妳說。」

艾葛莎佯怒,尚恩忍不住吻她,在她耳邊用伊利亞話低語:「願祖靈保佑我的艾葛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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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原作者| 椅子 發表於 2022-5-27 16: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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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中計

安德莉亞與艾葛莎策馬至雪鋒塔,他們與赫密士約在這裡接艾薇兒。

雪鋒塔高聳尖細,穿入雲霄,既像穿雲入霧的針,又像被風雪打磨的刀鋒。望著這把在風雪中屹立不搖的刀鋒,安德莉亞心中泛起涼意,她確信寒意是從心底冒出,而不是身體對外在環境的感知。

「我去就好,」安德莉亞下馬,對著同樣已下馬的艾葛莎說:「妳留在這裡,以防布魯有後援。」

艾葛莎不同意,指著通往塔頂那一排欄杆,意思是:「讓我來,我擅長爬塔。」

姐妹倆自小默契十足,有時就算不說話,光憑眼神表情也能明白彼此心思,這樣的默契為溝通帶來的方便,在艾葛莎失去聲音後得以彰顯。

安德莉亞笑:「爬個塔而已?誰不擅長?我給妳的銀箭還在吧?」

艾葛莎掌心一翻,銀箭從袖中滑出,這是之前安德莉亞留給她報訊用的。

安德莉亞:「布魯詭計多端,我們得有人留下,一有什麼不對勁,妳就對天發射銀箭,我會知道。」

艾葛莎仍想跟著上去,安德莉亞揪著她的後領將她拉回,嘆:「一次也好,聽妳姐姐的話吧。」

艾葛莎一愣,安德莉亞只長她一歲,從不拿姐姐的威嚴壓她,都這麼說話了,只能聽話。

艾葛莎點頭,將左手腕上的手鐲取下,遞給安德莉亞。

「給我的?禮物?」安德莉亞伸手要接。

艾葛莎用口型說:「尚恩給我的,祝我出征順利。這是他母親的遺物,妳戴著,祝妳在上面順利。」

「他母親的遺物?」安德莉亞伸在半空中的手頓時收回,「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給別的傢伙戴?」

艾葛莎比劃:「妳是別的傢伙嗎?妳是我姐姐。」

安德莉亞不想戴,不僅因為這東西來歷珍貴,也因為這玩意兒感覺像是侯爵夫人傳給兒媳的禮物,意義非凡。

安德莉亞爬至塔頂時沒有直接躍入,而是與當初的辛西亞一樣,露出雙眼窺探塔頂內部,身子還在外面。映入眼簾的卻是劍尖,有人持劍指著自己眼睛。

「什麼人?」塔內人問。

「我見過她,」持劍人回答,男人的聲音,「上次她是和喬瑟夫一起來的,星落城的人。」

「讓人進來。」塔內人說。

男人揪著安德莉亞的衣領,一把將她提了上來,往塔內一扔。

安德莉亞此時才看清,剛才說話的塔內人正是娜歐蜜,她坐在椅子上,她的狼趴在她腳邊,她身前站著名女騎士,剛才那男人往自己身前一站,他身型高大魁梧,這樣一站將身後兩人都擋住了,讓安德莉亞的視線只能落在自己身上。

娜歐蜜身旁這兩人正是漢密爾頓與千黛亞。

當時娜歐蜜被尚恩擄走,北境被李奧與喬瑟夫佔領,喬治遭處死,兩人在混亂中逃亡,下落不明。原來從未離開北境,只是潛伏於下城,等待娜歐蜜歸來。之後娜歐蜜回來,兩人跟在娜歐蜜身旁,旁觀喬瑟夫與布魯爭奪北境。

千黛亞:「將她的弓取下,漢密爾頓,就是那東西創造出流星雨。」

「變出流星雨的原來是這傢伙?」漢密爾頓將安德莉亞背上弓取下,「好輕啊?這麼巨大的弓竟然一點重量都沒有?妳試試,千黛亞。」將巨弓扔給千黛亞。

「揹著弓卻沒帶箭袋,」千黛亞掂量手裡巨弓,「流星雨光靠拉弓就能發出?」盯著安德莉亞的目光犀利,「妳一天只能發射一次,對吧?」

他們隔山觀虎鬥看的清楚,流星雨如何逼退布魯,攻勢如何猛烈,降臨如何珍貴,了然於胸。

千黛亞將巨弓往自己身後一放,「日子久了,布魯也會知道。」

娜歐蜜:「藏在雪鋒塔的聖泉鑰匙早已被取走,妳來這裡做什麼?來自星落城的虎?」

「安德莉亞‧拉瓦,」安德莉亞起身,「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聖泉鑰匙,是為了找人。」

又是一個拉瓦,娜歐蜜:「誰?」

安德莉亞:「赫密士‧巴羅抓了我妹妹,我與他約在這裡接人。」

「妳妹妹落在黎明騎士團手裡?」娜歐蜜冷笑,「妳認為她還活著?」

安德莉亞慍怒,「我妹妹於赫密士‧巴羅無用,他答應放人。」

「隨便妳怎麼想,」娜歐蜜冷笑,「但上一個與赫密士‧巴羅有約定的人是我,他可沒遵守。」

安德莉亞心裡的寒意更甚,面上卻不動聲色,「沒想到他上次失約,還能換來女帝在此等候,盼他這次識好歹,別再失約了。」

「我等的不是他。」娜歐蜜指尖輕拈羽毛,這點安德莉亞剛才就注意到,女帝的狼就在腳邊,讓人下意識會認為娜歐蜜手裡的白毛來自牠,但仔細一看會發現,白毛並非來自狼,那是鳥類的羽毛。

「告訴我,安德莉亞,」娜歐蜜擺弄手中羽毛,「喬瑟夫‧曼德斯打算拿北境怎麼做?讓狼據堡成為第二個星落城還是保護區?」

安德莉亞:「我不知道。」

「怎麼會?」娜歐蜜笑,「妳好歹也是個拉瓦,拉瓦不是喬瑟夫公爵的重臣嗎?他沒讓你們知道他的計劃?」

安德莉亞:「不再是了,不,或許說,從來都不是。」

喬瑟夫用拉瓦一家也是因為彼得居中協調,現在彼得瘋了,拉瓦不必繼續留在這裡替喬瑟夫開疆拓土,艾倫死了,他們現在只想回家。保護區也好,星落城也罷,待在哪裡無所謂,只要人還在。

「從頭到尾要北境的只有喬瑟夫‧曼德斯,」安德莉亞趁機將話挑明,「拉瓦為人臣子,也只能奉命行事,但此刻拉瓦已退出戰局,從此不問戰事,北境與星落城的新仇舊恨,還請女帝找喬瑟夫算。我在這裡接了人就走,不會耽誤女帝的事。」

娜歐蜜輕笑:「妳等不到的。」

安德莉亞沉聲:「什麼意思?」

娜歐蜜擺弄羽毛,「沒什麼意思,直覺罷了。」

「妳在等布魯?」安德莉亞盯著她手裡的羽毛,「這次打狼據堡的主意,布魯也有份。」

「「化敵為友,插羽為盟」」,娜歐蜜捏著羽毛,「布魯是鴿,當布魯將其羽翼贈予他人,便有友好、結盟、談判之意。布魯家的鴿尋常不易見,這羽毛只能是布魯家的人親贈。」

大陸上的家語都有上下句,只不過世人只會記得上句。

「談判?」安德莉亞冷笑,「布魯剛進攻過狼據堡,女帝也說了布魯家的人曾失約,現在僅憑一根羽毛又能重得女帝信任,這羽毛是金做的?還是插上能飛?」

娜歐蜜:「家語之所以珍貴是因為人們永不背棄,他們得活得像家語。「群起狼嚎,狼戾不仁」,這是為什麼山城虎該放棄啃食北境凍土滾回山裡,因為這塊地你們啃不動,唯有從小在這裡生長的北境狼可以。連睡獅李奧都知難而退,星落城的虎還不退?虎能勝過獅?」

娜歐蜜前來與布魯赴約才不是因為相信什麼永不背棄家語,她來只因為與她有約的是丹尼爾‧布魯。女帝或許相信布魯等同和平,但那只存在於愛德華王時代,經歷了愛德華‧二世讓她經歷的,她不再相信布魯,無論是布魯還是布魯家的人─拜赫密士‧巴羅所賜。

她相信丹尼爾不因為他是布魯,或是他是被放逐的布魯,只因為他是丹尼爾。她不相信代代相傳的字句信條,那遙遠虛無,從出生時便刻在腦海裡的話,她相信她親身接觸結識的人。

「這些話妳留著說給喬瑟夫聽,我沒見過像他這樣貪婪的虎,」安德莉亞對雙方鬥爭沒興趣,「但正如妳所說,人們永不背棄家語,他們活得像家語,喬瑟夫他父親留給他的可是「不屈不撓,不卑不亢」,光從這句話就能知道他有多難纏了吧?北境狼好自為之。」

娜歐蜜:「他要是想活的不卑不亢,紫藤就別想在北境紮根。」

安德莉亞實在不想談北境的未來,那是娜歐蜜該與喬瑟夫談的,她瞥一眼娜歐蜜手裡的羽毛,「妳等的是丹尼爾‧布魯?不會是和他約在這裡算上次偷運糧倉的帳吧?」

娜歐蜜笑:「哪可能,都是一家人。」

安德莉亞:「妳丈夫可是星落城的英雄,這點雖然鮮為人知,卻無庸置疑。」

娜歐蜜:「多管閒事,看看我們現在的處境。」

安德莉亞:「星落城或許會擋在格蘭利威面前,但拉瓦不會。是不是能將我的弓還給我了?」

娜歐蜜:「那可不行。尋常弓無所謂,這可是精靈的弓。」

安德莉亞覺得好沒意思,只想著赫密士‧巴羅怎麼還不來,她想快點接了人回去。既然女帝與丹尼爾有約,看來赫密士會與丹尼爾一起來,那麼多半是那小王子誤了時間,畢竟鬼使神差赫密士素來以神速聞名,而那廢物王子看起來就很磨磨嘰嘰。

兩人不再交談,又等了一陣,沒等來丹尼爾或赫密士,倒是等來了別人。

「艾葛莎?妳怎麼來了?」

艾葛莎翻進塔內,看見眾人微驚,不見赫密士與艾薇兒的身影微皺眉,對安德莉亞比劃:「妳上來這麼久,我來看看。」

「艾葛莎‧拉瓦,」漢密爾頓記得艾葛莎,他早在去星落城時見過艾葛莎,「怎麼?這次鬼影伯爵沒跟來?‧‧‧拉瓦?」只覺得眼前兩人神似,「你們是姐妹?」

艾葛莎用眼神問安德莉亞:「這些人在這裡幹嘛?赫密士與艾薇兒呢?」

安德莉亞:「他們在等丹尼爾‧布魯,他多半會與赫密士‧巴羅一起來。」

「妳不能說話?」漢密爾頓好奇,「上次見面不是這樣的?怎麼回事?」

安德莉亞:「格蘭利威最好小心你們的親家,就是這麼一回事。在此之前,從沒聽說過布魯擅長用毒。」

娜歐蜜:「保護區百毒不侵是傳聞?」

安德莉亞:「百毒不侵也只是對那些山間野草,哪比得過精心調製、還是特別針對的下藥,奉勸你們小心,畢竟,你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家賊難防。」

娜歐蜜:「誰下的手?」

安德莉亞回答的同時,伴隨一陣雷聲,將她的話聲擊了乾淨。

艾葛莎望向塔外,只見雷像蛛網佈滿天際,正一道道無情劈向大地,那駭人光束與驚響從天而降懲罰人世,但絕非上天降下天罰,這樣的雷不會出自老天,只能出自一人。

這人名叫法蘭克。

艾葛莎在安德莉亞掌心寫下法蘭克的名字,她是在場唯一一個親眼見識過法蘭克劈雷的人。

「是那巫師?」安德莉亞皺眉,「他搞什麼鬼?」

艾葛莎繼續在她掌心寫:「福爾摩沙人。」

她這樣寫,安德莉亞便明白了,「福爾摩沙人在這附近?」也探頭往塔底看。

果見塔下好幾具黑壓壓的屍體,看來是在塔附近被雷劈中的福爾摩沙人,幾個福爾摩沙人正要爬上塔紛紛遭殃,幸運躲過雷劈的福爾摩沙人抱頭鼠竄,從塔頂望下去像一隻隻四下逃竄的蟲子。

雷似是感應到有好幾個福爾摩沙人正往塔頂上爬,劈的位置離塔越來越近,艾葛莎忙拉著安德莉亞退至塔內。

「把弓給我,」安德莉亞對娜歐蜜吼,雷聲太響,不這樣根本聽不到彼此說話聲,「我的弓能解決福爾摩沙人,這是唯一能讓那巫師停手的辦法,再讓他這樣劈下去,過不了多久雷就會劈到這座塔上了。」

娜歐蜜二話不說將弓扔給安德莉亞。

「大人,」千黛亞在娜歐蜜耳邊說:「丹尼爾大人會來嗎?」

與此同時,狼據堡

「何必搞這麼大動靜?」萊納斯望向雷電交加的天際。

「我的雷又不是一般的雷,」法蘭克知道萊納斯在擔心什麼,「只會往福爾摩沙人身上劈,不會往高處去,你大可放心,除非福爾摩沙人忽然想動動身子去爬塔‧‧‧不過有什麼事在這裡不能談?非要爬到高塔上?悄悄話?我們是巫師,有什麼東西想知道不會知道?」

「是丹尼爾‧布魯的主意,」萊納斯仍望著雪鋒塔的方向,「娜歐蜜什麼都會告訴我,我不用特別做什麼。」

「包括她與丹尼爾‧布魯的悄悄話?」法蘭克雙手枕著後腦,「你心可真大,娜歐蜜與人幽會還能忍住不跟去。」

萊納斯淡聲:「漢密爾頓與千黛亞都在,不算幽會。」

吃醋的味道,法蘭克心想。

法蘭克:「這雷估計還要一陣子,他們就算談完了恐怕也不敢出塔‧‧‧要不我先停了?你想她了嗎?‧‧‧萊納斯?」等不到萊納斯回應,法蘭克側頭看他,只見萊納斯一臉驚愕,似乎是不敢置信眼前景象,法蘭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想看他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丹尼爾‧布魯?」

眼前哪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只有丹尼爾‧布魯。

但這點卻足以使兩大巫師心底生出惡寒。

「你為什麼在這裡?」萊納斯瞬間來到丹尼爾面前,惡聲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心虛的味道。」法蘭克適時開口。

萊納斯聽了,怒氣更甚:「你為什麼心虛?你去哪了?你沒去赴約?」

忽聞腳步聲,洛基從旁走出來。

丹尼爾以為被發現,正要承認,聽見萊納斯問,轉為好奇,「赴約?赴什麼約?」

這次不用法蘭克判斷丹尼爾有沒有說謊,他無辜的表情與清澈的雙眼足以說明一切。

萊納斯見了他反應,臉色頓時慘白。

中計了。

「停止閃電!」萊納斯對法蘭克喝,抓著洛基:「跟我來。」下一瞬已消失。

「你剛才和那海盜在一起?」法蘭克上前,「你們在幹嘛?你為什麼要心虛?」

說謊對法蘭克沒有用,丹尼爾坦言:「我們在找席妮的遺體。萊納斯不知道將她藏在什麼地方,狼據堡上下都找遍了,也沒看見。」

法蘭克:「找那東西幹嘛?」

「‧‧‧那東西?」丹尼爾沒好氣,「既然聖泉不存在,洛基也沒有待在格蘭利威的必要了,他要離開這裡,但得帶著席妮走。」

法蘭克:「簡單啊,和萊納斯說一聲不就好了?你們不會以為巫師藏的東西人類能輕易找到吧?」

丹尼爾:「要是和萊納斯說了,他一定會要洛基替娜歐蜜醫治雙腿‧‧‧聖泉不存在,等同交易失敗,洛基不想平白無故替娜歐蜜醫治,別忘了,她之前差點害死席妮。」

法蘭克:「你沒為了探聽那海盜的遺體所在,與娜歐蜜相約在雪鋒塔?」

丹尼爾搖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萊納斯剛才那副模樣‧‧‧莫非娜歐蜜出事了?」

法蘭克:「是啊,要是她真的出事了,你也別想好過。畢竟是因你而起。」

丹尼爾眼睛瞪大:「我?」

怎麼什麼麻煩都能扯到自己?丹尼爾心下叫苦,自己近日都與洛基躲在狼據堡找席妮的遺體,說的上是老實安分了,自己都這樣了,還可以惹麻煩?

就算心裡再怎麼叫苦喊冤,丹尼爾面上仍鎮定,「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法蘭克:「娜歐蜜接到一封信,要她至雪鋒塔赴約,有要事相議,還不准萊納斯跟去,信裡附著根白鴿的羽毛,而這信上的署名,」盯著丹尼爾,「正是丹尼爾‧布魯。」

「騙局,」丹尼爾說:「這不是我做的。」

「從你剛才的表情與對談,萊納斯就知道了,」法蘭克一派輕鬆,「所以他才趕去‧‧‧你要去哪裡?」

「雪鋒塔,」丹尼爾轉身就走,「我得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別傻了,」法蘭克倏地擋在他面前,「雪鋒塔在哪裡?等你抵達他們早散了,而且你去能幫上什麼忙嗎?小王子?頂多只是去添亂。」

「你說的對。」法蘭克以為丹尼爾是指自己說他去只是添亂,豈知他下一句繼續說:「等我抵達就太遲了,」丹尼爾一把擒住法蘭克手腕,「你帶我去。」

「你昏頭了?」法蘭克不敢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沒昏,清醒的很,你是巫師,你帶我去總比我自己去還快。」丹尼爾回答的理所當然。

「憑什麼?」法蘭克失笑,「我不認得路,坦白來說我不知道那東西在哪裡。」

丹尼爾:「位於上城與下城的交界處,雪鋒塔很好認的,高聳尖細,猶如屹立在風雪中的針,也有人說像刀鋒,故稱其為雪鋒塔‧‧‧」

「雪鋒塔?」

尚恩與崔斯坦經過,他們剛完成交易。

「你們剛才在說雪峰塔?‧‧‧發生怎麼事了嗎?」尚恩的聲音急躁,他卻不走近,立在原地。

丹尼爾就算沒有法蘭克的嗅覺也能察覺到尚恩的不安,他的聲音就是最好的例證。

「尚恩!太好了!」丹尼爾跑向尚恩,「你去過雪鋒塔嗎?你能用能力帶我過去嗎?」

丹尼爾說完一愣,覺得尚恩看上去與尋常不同。是因為他戴著頂大帽子?帽沿大的將尚恩的臉幾乎都擋住了,丹尼爾看不清他的表情,還是因為他一手搭著崔斯坦的肩?他們倆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他在星落城當醫護兵時曾聽人說,伯爵生性愛潔近乎潔癖,不喜與旁人觸碰,怎麼看上去與鷹族這麼親近?

尚恩一手搭著崔斯坦,另一手握著一瓶東西。

崔斯坦此時是人型,他今天戴了對耳環,極淺的淡褐色,既像琉璃又似琥珀,光一照又像金色,襯得他俊美的臉更加清雋。

丹尼爾只覺得這對耳環怎麼看怎麼眼熟。

「我不能用能力過去,」尚恩微側向丹尼爾,「因為我沒去過那裡。你為什麼要去?那裡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丹尼爾仍覺得他古怪,「所以我得過去看看‧‧‧娜歐蜜在那裡‧‧‧」

尚恩聞言顫聲:「赫密士‧巴羅呢?他也在那裡?」

丹尼爾:「我想沒有‧‧‧如你所知,布魯早已退兵,赫密士回家了。」

「帶我去雪鋒塔,」尚恩對崔斯坦說:「現在。」

崔斯坦肆笑:「行啊。」他看起來心情很好。

丹尼爾:「我也‧‧‧」

「你別去,小王子。」法蘭克出聲,「外面很多福爾摩沙人,據說他們要抓你?我可不想你出事後,萊納斯來找我算帳。」

丹尼爾:「你聽誰說的?」

法蘭克:「娜歐蜜跟萊納斯說你們在路上遇見福爾摩沙人,他們要抓你?萊納斯跟我說的,才讓我一感覺到福爾摩沙人就用能力解決他們。」

「你別去,丹尼爾,」尚恩面向丹尼爾,沉聲:「你替我將赫密士‧巴羅帶來。」

丹尼爾只覺得毛骨悚然,不是因為尚恩沉聲的脅迫,而是因為此時尚恩面朝著他說話,他個子小得仰視尚恩,也是因為這樣才看得清楚,尚恩藏在帽子下的雙眼空洞,烏黑一片不是帽沿的陰影,而是那裡已空無一物。

而本該鑲在那位置上的寶石,丹尼爾看向崔斯坦的耳環。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那東西眼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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