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呀,江雪,你的頭髮怎麼了?」 我瞇起眼睛望著江雪那原本過腰的秀麗長髮,此刻卻成了詭異而齊整的短髮。濃密厚重的髮尾讓人聯想到那些怪談故事裡的座敷童子,無端添了幾分幽然的氣息。 「是露米涅那孩子的傑作。」 宗三輕輕一笑,手肘撐著臉頰,像是在講隔壁家的八卦。 「她早晨纏著江雪,說是要幫他編辮子,結果不知用上多少髮膠,硬是梳不開了。」 「原來如此,那可真是難為你了。」 我輕嘆了口氣,腦中不禁浮現露米涅滿手髮膠、笑得一臉天真無辜的模樣。 江雪輕輕搖頭,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靜。 「也沒什麼,剪了也清爽許多。」 看著他若無其事的模樣,我不禁莞爾,江雪似乎永遠能夠包容那些孩子們胡鬧的行為。不知是他本性使然,還是早已習慣這樣的不合理之事。 「那麼,剪下來的頭髮呢?」 我漫不經心地開口,腦中卻浮現出露米涅抱著一大把長髮,雀躍奔跑的奇妙景象。 「被她收走了,說是要做成人偶的材料呢。」 宗三輕哼了一聲,語氣仍是那般閒適。 露米涅……那個孩子似乎對人偶有著莫名而強烈的執著。 曾經操控刀男當作人偶一般擺弄,如今連髮絲也不放過。 想到這裡,我心底泛起一絲細微的複雜情緒。 她似乎並非故意為之,而是打從心底,便不知道如何用正常的方式表達親近與喜愛。 只能透過掌控、收集,才能安心,說到底……她其實只是想找個人陪她玩吧。 「那孩子,現在又跑哪去了呢?」 宗三微微揚眉,修長的指尖悠悠抵著下巴,眸色帶著幾分淡然的熟稔與無奈。 「多半去找歌仙了吧,畢竟歌仙房裡的針線材料齊全得很。」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歌仙房間的方向透著一絲淡紫色的微光。 「哈啊,露米涅這孩子,還真是難有讓人安心的時候呢。」 我輕聲呢喃,隨即轉向江雪,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帶著幾分笑意與歉意。 「江雪,辛苦你了。」 「本丸之中,這點辛苦不算什麼。」 江雪微微一笑,那淡然的眼底卻透出一抹溫柔與無奈交織的光影。 「我還是去看看吧,總不能任由那孩子無止境地鬧下去。」 我輕笑著向江雪與宗三告辭,踏著緩慢而從容的步伐朝歌仙的房間走去。 未至房門前,我便聽見歌仙帶著幾分不耐又有些無奈的聲音。 「露米涅,妳做什麼東西?我房裡的針線材料可要被妳用完了。」 房內傳來歌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我站在門外稍稍停頓,隨即輕輕推開房門,揚起一貫淡然的笑意。 「哦呀,露米涅,妳在做什麼有趣的東西呢?」 房內的少女轉頭見我,金色的眼瞳頓時亮了幾分。 「啊,是你啊?姊姊今天沒跟你一起來嗎?」 她的語氣難掩期待,微微傾身,似乎是想看看我身後是否有著熟悉的人影。 我淡淡地掃視房間,目光落在桌上凌亂散落的江雪髮絲和一地凌亂的針線材料,無奈地輕搖了搖頭。 「夫人今天被粟田口家的孩子們借走了,似乎是有想抓的蟲呢。」 「這樣嗎……」 露米涅微微垂下眼簾,眉梢淡淡地落下,嘴唇不自覺地輕抿著,露出一副被遺忘的委屈模樣。 「又沒有人想找露米涅玩呢。」 我靜靜地看著這個總是倔強又任性的小女孩,此刻她神色裡藏著無法忽視的孤單與無措,彷彿那些盛氣凌人的任性,僅是為了掩飾那小小又害怕被拋棄的內心。 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柔軟,我無聲地靠近她,輕輕伸出手,指尖落在她如雲霧般柔軟的髮頂,緩緩揉了揉。 「露米涅,下次或許可以主動些,問問他們要不要和妳一起玩呢?」 我輕聲的話語在空氣中緩緩散開,帶著安撫與輕柔的誘導,似乎想將那些躲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孤單一點一點地抹平。 「可是大家似乎都很怕露米涅……」 她小聲地嘟囔著,目光委屈地低垂。 「上次那個抱著老虎的甚至被嚇到叫出聲來了。」 我聞言忍不住輕輕一笑,腦海裡浮現起那位被露米涅驚嚇到差點摔倒的五虎退,還有他滿臉驚慌失措的神情。 「哈哈哈,妳之前可真是到處惹麻煩的小淘氣呢。」 我語氣溫柔中帶著些許揶揄,指尖輕點了下露米涅小巧的鼻尖。 「妳出現的方式對他們來說也許太突然了些。尤其是粟田口家的孩子們,有些膽子可不大呢。」 我稍作停頓,輕輕揉了揉她柔軟的髮絲,柔聲繼續說。 「如果妳能再溫柔一點,慢慢地靠近他們,別再突然冒出來的話,應該就不會嚇到人了吧?」 露米涅聽著,歪著頭認真思索起來,臉上的神情逐漸透出一點明白又困惑的可愛模樣。 「嗯……那!下次我會小心點,不嚇到他們的。」 她猶豫了一下,眼中旋即泛起幾絲狡黠的光。 「不過要是他們還是怕我的話,你得陪我去安慰他們才行哦!」 我輕輕搖頭失笑,看著她調皮卻又認真的表情,只得無奈地點點頭。 「好好,那下次便陪妳一起去吧。」 少女歡快地笑了起來,那雙金色的眼眸閃著亮亮的光芒,彷彿將所有煩惱都拋在腦後。 露米涅終於放下手中的針線與人偶頭髮,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仿佛那顆總是繃緊的心也隨著我們這番對話鬆弛了一些。 我忍不住輕輕一嘆,對上歌仙無奈又帶著幾分感激的眼神,微微頷首。 「那麼,就麻煩你繼續照顧這個淘氣的小傢伙了。」 歌仙輕嘆一聲,隨後又展顏微笑。 「我會盡力的。」 踏出門外時,走廊邊緣灑落著斜斜的日光,灑在木質的地板與落葉間,風裡夾著青草與早蟬甦醒的鳴聲。 我繞過迴廊,在熟悉的涼亭邊緣坐了下來。 微風掠過水面,池塘傳來潺潺的水聲與不遠處幾聲嬉笑。 腳邊一隻蜻蜓落在石板上,停頓了許久,像是在陪著我等待。 嗯,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我輕撫袖口,視線靜靜地落向遠方通往庭園的方向。 果不其然,不過數息,一道熟悉的氣息便從樹叢後竄了出來。 泥巴斑斑點點地覆在她裙擺和手肘上,頭髮也糾結成一團,像是剛從哪個戰場逃出來的可憐旅人,連臉都髒了大半,渾身沾滿枯葉。 我幾乎沒忍住笑,單手支頤,語氣懶洋洋地開口。 「夫人這副模樣……是在扮演泥田坊?」 我從涼亭裡挑眉望去,聲音不高,卻足以讓那蹲在池邊整理裙擺的她嚇得一震。 她猛地一抬頭,像是這才察覺有人坐在涼亭裡,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而後便是熟悉的那種”被抓包了”的苦笑。 「呀~怎麼會呢?我自己也想當偷懶的那個,才不可能當泥田坊呢!」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撥了撥頭髮,結果手指卻卡住一片黏上的枯葉,動作頓住的瞬間更顯心虛。 「那麼,妳不會是又想要泡池塘了吧?」 我輕笑著起身,朝她走近,腳步聲在石板上輕響。 目光自然地落在她腿上的泥印,又掃過她頭頂黏著葉片的小亂髮。 「這麼熱到底誰有辦法天天洗溫泉……不然去後山沖溪水總行了吧?」 她辯解著,語氣理直氣壯得讓人幾乎信了。 但她說完的那一瞬間明顯閃躲了我的視線,嘴角甚至微微一撇,像是早知道自己這點歪理不怎麼站得住腳。 我走到她面前,低頭打量她從腳踝一路狼狽到指尖的模樣,最後視線在她滿是不甘的表情上停住。 「那可不行呢,愛。」 說罷,我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她抱起。她驚呼一聲還未出口,整個人就已穩穩地落入我的懷裡。 身上那點泥巴沾了我不少,但我不為所動地轉身便往澡堂的方向走去。 「欸?你這樣不是也被我弄髒了嗎?」 她略帶慌張地拍著我肩膀,試圖掙脫,卻被我牢牢地抱著動彈不得。 「是啊,我也髒了。」 我語氣自然,像是在敘述天氣一般平靜。 在她還沒意會過來之前,我低下頭,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近乎無賴的溫柔低語。 「所以一起洗吧,夫人?」 之後便在澡堂遇到鶴丸與藥研了 稍微聊了一下鶴丸與白月的狀況,他似乎總算找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了。 嘛,希望他們往後能好好相處,少讓夫人點操心。 洗淨後,陽光已從中天微微西斜,照在她微濕的發梢與衣角,泛著柔和的光暈。 她邊用布巾擦著頭髮,邊用一種介於無奈與倦意之間的眼神瞥我一眼,像是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化成了一聲輕輕的鼻音。 我沒追問,只順勢接過她手中的毛巾,細細替她拭去肩後與頸側的水珠。 指尖滑過肌膚,她沒躲,甚至連眼皮都沒抬,只是輕聲哼起了我沒聽過的旋律。 那聲音不高,卻穩定而有韻,像是從心底浮出的某段記憶,不經意地飄在空氣裡。 旋律單純,卻帶著一種不屬於現世的悠遠感。 她真的很喜歡音樂呢 即使在這樣疲憊又安靜的時刻,也總會不自覺地,將思緒用旋律織成柔軟的線。 而我也總會在這些無意間的小舉動裡,被她再次輕輕地拉近一點。 不是用話語,也不是目光,而是這種近乎無聲的親密。 像風掠過水面,只要靠近,就會忍不住想伸手觸碰,然後泛起一圈圈細緻漣漪。 「那是什麼歌?」 我低聲問,語氣輕得彷彿怕驚擾了她的節奏。 她偏過頭,眼神霧濛濛的,似乎還留在那段旋律的尾音裡。 「不知道耶,聽過的音樂太多了,早忘記了~」 她說得漫不經心,語氣裡卻夾帶著一絲慵懶與真誠的模糊。 彷彿那旋律本身,也不過是某段情緒的殘影,卻連她自己也不確定那究竟來自何時、何地。 我望著她那神情出神的側顏,沒開口追問。 因為我明白那樣的旋律,與其說是記憶,不如說是靈魂深處某種溫柔的習慣,是她這個人本身的一部分,就像她說話時會帶笑、發呆時會輕輕皺眉一樣。 回到寢間的時候,風正好從窗邊灌進來,將房內的空氣帶上幾分剛洗完澡後的清涼與安寧。 她一進門便長長地舒了口氣,像終於能卸下一整天的喧鬧與疲倦般,把自己扔進軟墊上,連髮尾都隨著動作自然散開。 我站在一旁,看著她像這樣任性又自在地躺著,長髮散落在柔軟的墊上,腳踝輕輕晃著,毫無防備。 心底不自覺地泛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滿足感。 「妳要是這麼快就睡著,晚餐要不要我直接帶進來?」 「那就麻煩了~順便帶點甜的。」 她沒睜眼,只抬起一隻手,懶洋洋地在空中揮了揮。 「連撒嬌的力氣都用完了嗎?真是讓人拿妳沒辦法。」 我低聲笑著,坐在她身旁,伸手替她撥開一縷散落眼前的濕髮。 陽光正巧穿過窗紗,落在她睫毛與嘴角間,像是特地為她鋪上的光。 她忽然坐起身來,懶洋洋地往我身上蹭了蹭,額頭在我胸前輕輕抵了一下,動作自然得像貓兒撒嬌。 「這是你點的撒嬌服務~客官是否滿意呢?」 她用著甜膩的語氣輕聲呢喃,語尾還故意拉長,整個人就這麼趴在我懷中,呼吸輕柔地拂過我的衣襟。 而我察覺到她尾巴輕輕晃了幾下,像是配合語氣,自然而然地搖了起來。 那動作輕巧得像是在撒嬌,卻又帶著一絲故意挑釁的味道。 「唔,挺不錯的。」 我低下頭,語氣溫柔地回應。 指尖故意一寸寸撩過耳後那塊總會讓她微微顫起的地方,她沒有閃躲,只是窩得更深了些。 「但……果然還是想把澡堂裡的事做完呢。」 我彎起唇角,眼神裡帶著幾分壞心的笑意,在她耳畔壓低聲音。 她整個人微微一僵,尾巴頓了一下,接著便像炸毛似的輕拍了我一下。 胸前傳來悶悶的抗議聲,她悶著臉、聲音低得快埋進我的衣襟裡了。 「你怎麼還惦記著啊,就這麼欲求不滿嗎?」 我笑得更開心了些,手臂微收,像是要把她更牢牢地圈在懷裡。 那副撒嬌又別扭的模樣,對我而言早已不是稀罕的新奇事,卻每次都讓人忍不住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我笑得更開心了些,抱緊她的同時,也默默在心底確認了一件事——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她,這樣的撒嬌。 我確實,怎麼都不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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