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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燭華 番外 魔族觀察日誌-貳 小西篇 (下) [PG-13](道士X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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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4-17 04: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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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2)

「『她』真是漂亮。」一名擁有俄羅斯血統的褐髮女子站在清真寺美麗藍色屋頂,凝視著薄暮下的撒馬爾罕市。
這座各色民族彼此貿易、戰爭、融合與屠殺超過兩千年的中亞古城,如今半新半舊,華美的古老壁畫與往來烏茲別克首都塔什干的高鐵並存,只要截斷這條飛毯般的快速列車,兩大城市之間距離344公里。
「而且滿溢悲傷,小生格外喜歡這裡從土地深處散發的味道。」白衣長髮的中國男子淡笑。
街道上依舊有當地人與背包客活動,B&B旅館裡Wifi仍可上網,高鐵每日仍運來滿滿的乘客,但烏茲別克航空公司已宣布停飛撒爾瑪罕,中央政府宣布首都和各大城市戒嚴,禁止國民進入薩突佔領地區。
高鐵成為烏茲別克政府與薩突交涉的主要工具,他們讓薩突指定的國際旅客通關並協助運送物資,換取滯留在薩爾瑪罕的各國公民與要人親屬釋放資格。
回來的人一致宣稱撒馬爾罕與東部地區治安良好,塔吉克與吉爾吉斯的邊境人民則主動放棄原屬國籍,拒絕各國干預,但接納所有願意加入薩菲阿拉赫突厥斯坦建國的人,協助難民與旅人越過邊境。
政府派出的軍事部隊直接反叛加入薩突,過程令人一頭霧水,有了烏茲別克政府的前車之鑑,想派兵處理邊境問題的哈薩克、吉爾吉斯和塔吉克等國家全踩了煞車。
抗魔聯盟安插的代表們皆因國家危機埋首卷宗之中,但他們基於抗魔戰役觀點而下的示警報告從來沒有機會傳遞到遠東的聯盟臨時總部,取而代之的是不痛不癢的恐怖主義武裝衝突消息。
「我也喜歡和璇璣挑選的代表聊天,他們既知性又聰明,坦白說做成傀儡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我讓他們的魂魄住進小鳥身體,如果小鳥們能飛到道士手中,好吧!就當一次放水。」魔種小生凝視著眼前經過精密操作呈現的日常風景,所有信息流進流出都必須通過無數層細密的蜘蛛網。
「從撒馬爾罕以東開始就是主人您的國家了。」魔女烏絲特依戀地望著身邊的黑袍男子。
仍使用著「齊宗儀」這名臺灣男子身體的魔種仍然面無表情沉默不語,期待他會褒獎兩句的魔女不禁有些洩氣。
「我的兄弟不喜歡說話,妳大可直接將工作成果向我們匯報。」小生好心接話,當初也是他建議烏絲特應該幫極端被動的齊宗儀創造一個國家,好襯托魔王應有的威風。
「是我疏忽了,謝謝您,小生大人。」烏絲特連忙對另一名魔種鞠躬。
「『小生大人』,真是有趣的稱呼。今天又接收了多少人類?」小生以長輩的和藹口吻詢問。
「約兩千人,激進組織幹部和有錢部落頭人全讓他們先住進城裡的高級飯店,帶來的俘虜則在登記後運到鄉下集中營,今天開始,城裡每兩個小時都有一場奴隸拍賣,新娘市場則是一天一次,還有不少貧窮聖戰士希望慷慨的老闆願意聘用保鑣或讓他們看守重要設施。」
「人數有些變少,不過算是進行順利。妳的主人目前既然駐守在魔軀上方,準備替我們的創造者迎戰抗魔聯盟,我們也得為他準備些像樣的戰士是不?」小生誘導性的問。
「沒錯!」
「也許妳可以從印度找些大象空運過來,我發現混入動物的鬼蠱更能帶來驚喜。」
「屬下會努力照辦。」
「妳太謙虛了,小烏絲特,當初連我也沒料到妳如此能幹,單憑一個人短短時間內就控制這片土地,妳可說是宗儀的副將了。」小生說。
「我原本也以為自己辦不到,幸好小生大人提醒我,穆罕默德只有一個人。關鍵不在我打贏多少人,而是讓多少人相信我想讓他們相信的事,我只要找到一群穆罕默德,給他們一點異能和幻象,他們會為我處理所有工作,包括祕密審判和死刑。」烏絲特喜悅的說。「大人和主人解決不少追殺我的除魔者,真是讓我無比惶恐,應該是我為兩位服務才是。」
「妳改良了鬼蠱的品質和熟成效率,宗儀才要謝謝妳,鬼蠱材料需要強大怨氣,那些習慣受折磨的無辜異端得殺多少才能生一隻像樣的鬼蠱?用妳的方法就不同了,還可以增加活生生的忠心信徒。」小生像撫摸一頭獵犬似用指尖梳撫著魔女的褐髮。
當某些聖戰士買下額頭用紅墨水寫著價碼的廉價女奴和兒童,回到住處享受時,過了一夜後駭然發現他們變成奴隸,自己的身體則惶恐的站在一旁,接著便會有個毛拉來告訴那些前一天還是奴隸的混亂聖戰士,他們已重獲新生,邀請這些幸運兒接受潔淨儀式。
愈來愈多聖戰士改宗薩菲派,成為勇猛貞潔的戰士,或作為童兵監護人,並與他們過去迫害的少數民族與異端教派和解,真正的和解,宛若一家人。
「畢竟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只是長相性別可能不太一樣了。我真覺得這是個好點子,鬼蠱需要屍體和魂魄,但沒說得是本人的魂魄。沐霖主人在臺灣進行的各種實驗現在可派上用場了。」小生說。
「我們需要一批徹底忠誠的士兵防衛疆土並消耗庫存武器,另外也得淘汰掉不少染上性病和愛滋的殘破肉體。小孩子可以養成優秀的人才,應該妥善照顧,將來替宗儀主人管理國家軍隊,歐洲那邊還有數十萬難民暫時過不來,但那些自私自利的國家遲早會將難民趕出去,我們可以先打通運輸路線。」烏絲特都計算好了。「眼下只要一直輸入人口,再做適當的分配處理。這裡不需要恐怖主義,我們就是恐怖。像貓一樣蜷曲睡覺,像菌絲般擴散的恐怖。」
小生含笑望著她,柔聲問:「烏絲特,妳今年幾歲了?」
「三十二。」
「如妳所見,我和宗儀目前都較偏向當男人,關於女人的事我們還是了解不多,妳就當作滿足我的學術好奇,妳看見那些女人被買賣虐待,不會覺得憤怒嗎?」小生傾向魔女問。
「男人不好賣,公開選擇男人或新郎的買家不多,大概是不想被發現是同性戀,有些人喜歡私下交換男俘虜。」烏絲特報告。
「妳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是問妳自己的感覺。」
「可是女人被賣給不同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只要能活下來變強就好,可惜那些女人都沒有巫術才能,頂多換個身體給她們,還是哭哭啼啼的就殺掉。我小時候也是被父親賣給十幾個老男人當新娘,媽媽告訴我,一定要找真正的魔王服侍,才不會像她被沒用的教主丈夫困在穀倉裡一輩子,連隻惡魔都沒召喚出來過。」烏絲特撫摸捧在懷裡的骷髏頭理所當然回答。
齊宗儀這時才看了烏絲特一眼。
小生摟住魔女肩膀,兩人身高相仿,頭靠著頭貼在一起,他充滿感情的說:「我們真像是一家人啊!都有著無情的父母。以後別自稱屬下了,妳可以當我的小妹妹。」
「可、可是……這樣太僭越了。」烏絲特結巴。
「何必見外?我和宗儀同樣是孤零零的兩個怪物罷了。」
「不行,我還是要侍奉主人!」魔女跪在齊宗儀面前激動宣誓道。
「你有個好追隨者,給她一點獎勵吧!」小生對黑袍男子說。
齊宗儀朝她吹來一口金屬氣息,烏絲特身上頓時多出一套金色盔甲,一轉眼,原先黑袍男子站立處已空空無人。
「這套盔甲能讓妳抵擋魔氣,不受魍魎侵犯,到仙陣外的魔域入口找宗儀聊天並全身而退,否則人類無法進入魔境,就算是才華洋溢的魔女也會被吸乾。」小生代替不愛開口的另一名魔種說明盔甲功用。
「謝謝主人!」烏絲特忍不住對著虛空一再道謝,美麗的臉龐流滿淚水。
小生則看著這一幕莞爾。
「接下來,抗魔聯盟會如何接招呢?我真愛看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的反應。」
※※※
「屬下盧瑟拜見聖女。」那名留著山羊鬍的瘦高中年人放下拐杖朝沐琪正要朝單膝下跪。
穿著薄紗瓔珞的年輕女子連忙喝聲制止他。
「不用行禮,你有傷在身,更別提我是晚輩,你就是負責向我解說太陰教目前收支變化與總財產的盧前輩?」沐琪覺得他長得很像美國影集《冰與火之歌:權力的遊戲》裡的人物小指頭,至於她為何會湧出這個怪念頭,還得歸功於擔任包綺印保鑣時她們經常放些奇奇怪怪的影片,吆喝沐琪一起看,還逼她非得說出感想不可。
「多謝聖女大人體恤,我準備了PPT來讓妳了解目前太陰教的運作方式,妳可以直接操作電腦,不懂再問我。」盧瑟將筆記型電腦遞給沐琪,坐到一旁的太師椅喝茶。
沐琪開始看簡報,並用眼角餘光觀察這個抗魔聯盟的間諜。
外表上盧瑟和梅友仁差不多同年,很難想像兩人歲數相差一甲子,他是梅友仁的小師姪,外貌也是保養良好五十來歲男人應有的樣子,直覺上梅友仁還比他年輕,這就是修道者實力高低的差別。
她和盧瑟想要交換消息,就必須解決魏陽萍派來當她貼身侍女的孫女詩玲,也是太陰教聖女的造型設計師。經過一段痛苦的磨合期後,沐琪想起在抗魔聯盟目睹的種種卑鄙手段,命令詩玲製作更多套精緻禮服。
這個對裸露有點病態執著的少女設計師不但一口答應,不用沐琪特別指定,她主動要求親手縫製服裝,更妙的是,詩玲創作時必須聽黑死金屬,為了不吵到沐琪,她選擇窩進浴室,在布料與草稿之海中戴上高級耳機工作,並在魏陽萍來查房前衝回沐琪身邊扮演盡責的侍女。
解決魏陽萍的耳目不難,詩玲不像刻意來監視她,但沐琪知道她對金主爺爺有問必答,除此之外一心只想縫製漂亮衣服。太陰教聖女服裝等於自由發揮預算無上限的高級手工服,這麼爽的好事對藝術家來說毫無抵抗之力,附加的侍女工作詩玲忙得心甘情願,沐琪若叫她專心縫衣服去,詩玲更是萬分樂意。
總之魏詩玲就是這樣一個說無腦或興趣中毒都可以的女孩子,讓沐琪想到過去只會戰鬥的自己,不管接下來她在太陰教遭遇什麼,都不想將這個少女牽扯進去。
「盧前輩,你為何要進太陰教?」沐琪盯著螢幕,狀似順口問。
「唉,自是為了降妖除魔,匡正世道。」盧瑟這句話說得有點乾。
關注好幾個月臺灣殭屍大戰通靈人刺激消息後,盧瑟決定趕赴戰場,一聽第二波道門聯盟率領者居然是個年僅二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扛著天人轉世的可疑噱頭,還跟黑家殭屍與魔族牽扯不清!反觀新成立的太陰教中有著正氣凜然的各路高手,不少都是修道界中喊得出名頭的大師高徒,二話不說投帖拜訪,結果魏陽萍親自招待,馬上邀請他擔任幹部。
當時的修道界氛圍,撇開種種傳聞和爭議疑點,說穿了就是在望朔與璇璣中選一個跟隨了解真魔災害,而望朔已經被害,同樣對這位傳說中的修道者有著各種想像嚮往的盧瑟,認為璇璣派不但沒為望朔復仇還不聞不問的態度實在可惡!
聽聞神霄宮種種苦衷不幸,盧瑟更是當仁不讓。
原來當時太陰教正缺名門正派出來主持大局,在同代修道者中因年紀小排行最末的盧瑟硬是比大多數人都高了一輩,當然他自己也參與得很開心,直到因鬼蠱事件站錯隊,被震怒的梅師叔在收尾混戰中打到吃土,命令他無間道帶回有用情報贖罪。
盧瑟斷腿後不得不從前線換到後方,加上資深丹道往往比其他類型的修道者更擅長調度資源和經營門派,人脈良好的他順理成章地管起糧草,趁機往太陰教高層挖機密,最後總算順利與正在培訓中的聖女見面。
「聖女難道不能當個招牌就好?」沐琪一邊刷著資料,驚訝地發現盧瑟交給她的財產清冊很可能是真的,太陰教規模大得超乎想像,或許不亞於抗魔聯盟,短短時間已向民間吸收無數財富和名人教徒,許多人甚至將全副身家捐進太陰教。
「畢竟我們是實戰取向的修道集團,領導者必須真材實料,妳提出想了解太陰教目前有多少資產,很好的著眼點。」盧瑟讚道,更看出這是沐琪有意做球讓他接近,這個小女孩的確是可造之才。
魏陽萍認為沐琪必須熟悉太陰教日益增多的財產,甚至參與管理,因此在許多太陰教成員提出拜見聖女要求卻以時候不到被婉拒時,盧瑟成了沐琪的企管老師。
「這些資料我可以留下來慢慢看嗎?」沐琪問。
「當然歡迎。」盧瑟努了努嘴,暗示沐琪,除了太陰教也很有錢,沒挖到特別有用的情報。沐淇變成太陰教聖女這點已經不算新聞了,但她日後的動態說不定會觸及關鍵。
盧瑟很好奇這個小女孩最後會屬於哪一方?目前為止璇璣指派盧瑟去幫沐琪,或者說讓沐琪來掩護他,無論如何,兩人都是綁在一根線上的螞蚱了。
「廢話不多說,希望你立刻將我弄出這艘船,我要和神霄宮的人見面。魏陽萍現在就是軟禁我,這房間的禁制顯然是神霄宮高手的傑作,既然他們要我當聖女,我想直接對話。」沐琪說。
「好,我盡力。」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辦到。」沐琪已經快被透明聖女服裝搞瘋了,詩玲甚至將歪念頭動到人體彩繪,被沐琪沒收晚飯宵夜當她的面吃掉,一聽沐淇打算變肥或練出更多肌肉還要她餓肚子睡覺,熱情的侍女只好咬牙放棄。
她說話方式怎麼和梅師叔一模一樣!盧瑟頭皮發麻。
「老實說,你也覺得這身衣服妨礙風化對吧?」
「怎麼會?年輕女孩穿得美一點很健康呀!」盧瑟睜眼說瞎話,從頭到尾視線都沒停在沐琪身上。
比基尼說不定還比較好,那是任何有常識的現代人都不想踏入的藝術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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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4-19 10:2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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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3)

一週後,某個揹負雙手巨劍的壯碩老人憑空出現在作為太陰教移動要塞的郵輪甲板,引發一場騷動。
穿著葦色長衫的山羊鬍丹道盧瑟拄著拐杖前來迎接,除了背上那把黑色大劍令人咋舌,老劍客身上還佩戴著不下十把的大小武器,從子母腰刀到女人手指一樣細小的飛刀都有,儼然會走動的武器庫。
通常一般戰鬥老手總是嗤笑這種缺乏安全感的裝扮,只有在乎形象的新手會掛滿一身嚇人但不實用的兵器,除非你知道老人是前劍宗掌門,神霄宮負責訓練護山劍陣的大劍師曲輝長,對手已不是人類敗道或尋常妖怪,而是連坦克車和地對空飛彈都打不贏的巨大怪物。
先前鬼蠱事件曲輝長並不在臺灣,神霄宮大劍師的身分格局更無意加入群架,導致太陰教最終也沒能打出一點亮眼戰績。
「輝長叔叔,尚能飯否?」盧瑟朝老劍客深深一揖,吐出口的卻是輕鬆玩笑的問候,顯然兩人交情不淺。
「飯吃得多,酒也喝得香。二十年不見,我倆俱老矣,小瑟,你梅師叔可還是老樣子?」曲輝長前進探問,他足足高了盧瑟一個頭。
「師叔近年愈來愈年輕了。」盧瑟抹著冷汗說。
雖說曲輝長大盧瑟一輩,卻是上看一百五十歲的高人,外表約七十,仍然精神抖擻,鶴髮豐長,一身銅筋鐵骨,那堆武器放在盧瑟身上不壓垮他才怪。
司徒燭華橫空出世前,曲輝長是盧瑟僅知唯一能役使飛劍的超級修道者,雖說容貌不復青春,但以劍修在養生方面的先天弱勢,還能擁有如此歲數體能已屬鳳毛麟角,也是曾和梅友仁兄弟相稱的道友。
過往梅友仁沒空為被藏寶圖帶進陷阱的盧瑟善後時,便是委託曲輝長替他去救愛湊熱鬧卻沒一次成功的小師姪。梅友仁發的藏寶圖真的埋有寶藏,機關更是鬼斧神工,實力不夠闖陣只是浪費時間,測試陣法需要頂尖高手,高手偏偏不是只靠錢就能買動,多了個救人的理由就好辦事了,寶藏則贈送給破關者,皆大歡喜。
劍修往往花錢數字遠高於賺錢,武器補充保養是個錢坑,而梅友仁最不缺的就是錢,因此成了一拍即合的朋友。
在一堆破百歲的高階修道者中,若要衡量曲輝長的實力與閱歷,司徒燭華不算在內,恐怕加上天下第一符道河問先生也只僅僅不到七名的特色修道者能與之並肩,都是一甲之選。
「梅友仁向來好學不倦,有此進境並不意外。聽說他在不同陣營與妖怪為伍了?」劍修往往最討厭妖怪。
「璇璣子的抗魔聯盟也不知在搞什麼,竟和妖怪同流合汙。」盧瑟冷汗流得更多了。
「我離開劍宗後,作為神霄宮客卿閉門不問世事,那時便與他生分了,這些年過去,道不同不相為謀,倒還不到敵對的程度,他曾託我照顧你,小瑟,你我同為太陰教而戰,吾甚是欣慰。」老劍客看著山羊鬍丹道被梅友仁打斷還沒好全的左腿,拍了拍盧瑟肩膀勸勉。
「謝謝輝長叔叔關愛。快請進,聖女大人已久候多時。」
「對一個小女孩你也這麼多表面功夫?」曲輝長對盧瑟稱呼沐琪的方式不以為然。
「輝長叔叔切莫毀了魏陽萍與我的苦心教育,沐琪那孩子本無半點權力慾,只想進入神霄宮當個普通道士降妖伏魔,本人一心嫉惡如仇,要讓她成為聖女,得想辦法培養出她的領袖意識,將她當成孩子可就事倍功半了。」盧瑟點破其中的奧妙。「太陰教高層不率先表現尊敬態度,底下的人又怎會信服?」
「聽起來倒適合學劍平妖,可惜被真魔汙染了。」
兩人敘完舊,前往太陰教聖女的高級艙房。
沐琪仍不被允許外出,潛心等待盧瑟所承諾的與神霄道士見面機會,見了來客更是吃驚,猶疑地確認:「我在學院曾聽劍術師父描述過宗門故事,這位難道是傳說中的大劍師閣下?」
「正是曲輝長先生。」盧瑟代答。
沐琪立刻抱拳單膝跪地行禮,再起身為兩位長輩倒茶,並未因被尊為聖女就擺起架子,表現仍像是正要從神霄分院升上來的優等生,毫不掩飾對大劍師的崇拜。
曲輝長暗暗好奇這個女孩的經歷,榮辱不驚看來是真反應。
「未曾聽說曲前輩在太陰教的新聞,敢問最近曲先生從事何種活動?」沐琪這樣問的用意在於,大劍師沒在這一年的真魔亂象中露臉本來就匪夷所思。
曲輝長常駐神霄宮中,真魔又是從神霄宮內部開始作亂,她一直以為沒在討伐黑家計劃中出戰的高手是早就被沐霖毀了,畢竟這個真魔人格化身來到臺灣短短數月中將近吃光了神霄宮護山劍陣,他一開始就吃掉大劍師也不意外。
既然曲輝長沒事,為何沒加入在臺灣爆發的各種戰鬥?沐琪甚至不知道他還活著並加入太陰教。
「老夫自從敗於現任劍宗掌門,發誓不再爭名求勝,前陣子則是忙著安置與我有半徒之緣的神霄道士遺族,滿中國跑順手收拾妖邪。」曲輝長道。
「原來如此,多虧有您伸出援手。我想與大劍師閣下私下聊聊,可否請盧前輩……」沐琪往廁所瞟去,魏詩玲正在裡面趕工傷風敗俗的聖女服飾。
盧瑟會意道:「我帶詩玲去檢查新到貨的布料和繡線。」
「謝盧前輩。」既然要排開盧瑟,讓他再多帶一個麻煩走人更划算,沐琪可不想讓魏詩玲忽然異想天開衝出來打斷她與大劍師的對話。盧瑟是抗魔聯盟內應兼經濟學老師不怕沒對話機會,但曲輝長卻不知會在船上停留多久?沐琪不願錯失良機。
等盧瑟像領著興奮的獵犬般帶走魏詩玲,沐琪鬆了口氣,正色看向曲輝長。
「妳想問什麼?說吧。」老劍客轉著精緻漢白玉杯,薄薄的玉杯在他手上像是一片花瓣,襯得骨節畢露的黝黑大手愈發剛硬,那股殺氣並未跟著老人退隱多年而淡薄,反而化為刀鋒透出的寒意,既細且銳。
「關於望朔大人的事。」
「哪個部分?」
「所有。」
「妳可是找對人了,我對那個孩子的確知之甚詳。」曲輝長喝盡茶水,直接打開腰間葫蘆塞倒酒自飲。
「這就是曲前輩能及時抽身的原因?那就從您如何發現情況有異開始如何?我想知道望朔大人到底何時被真魔沐霖入侵?」她自從當上太陰教聖女日思夜想都是為了這件事。
「妳認為是何時?」曲輝長不答反問。
這是一次考驗,考驗沐琪是否值得他坦誠相告。
同樣是在沐霖身邊生存下來的人,無論沐琪或曲輝長都有被真魔作為伏兵的可能,他們的意志乍看自由,但當真如此嗎?
沐琪額角滾落一滴汗水。
「我曾在十歲時遇見過望朔大人,一直對那個人深信不疑,但他之於我畢竟仰之彌高,以致後來討伐黑家時難辨真偽,但我相信幼年所見之人應為本尊。」
「妳今年二十有二,換言之,約在這十二年之中,望朔無聲無息被沐霖取代?」曲輝長再問。
「還請前輩指教。」
「老夫也信妳還小時看見的望朔是真,但妳後來所見『望朔』攻破黑家的手段,當真不曾懷疑?」
改造優秀的沐琪刺殺黑太爺,將可疑法寶植入即將被退學走投無路的沐琳體內,並和兩姊妹培養出親密無間的關係,又拿無辜的大學生與許多修道者當馬前卒。
沐琪苦笑。「曲前輩,對名為望朔之人,沐琪實在是無法猜疑,寧死不悔,是我冥頑不靈。」
「所以也不換回本名?雖然沐霖塗改了妳的過去與記憶,這事真魔並未做得十分細緻,想必是當初只將妳視為棄子,真有心還是查得出來,而妳也的確查過自己的事,卻選擇繼續延用這個真魔給妳的名字?」曲輝長步步進逼。
「為了我的姊姊,她若還記得我,記得最深的應當會是這個名字,托了真魔的福,她喚我這個名字還多過我的本名。」
「據妳的供詞,妳那姊姊的『殘餘部分』正與望朔和沐霖一起被封印在台中某處社區裡,老夫去該地探查過一無所有,若屬天人所為,還真是天衣無縫。為了招魂,倒也是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老劍客拍了拍膝蓋。
「前輩又是從哪裡發現沐霖的真面目?」沐琪握緊拳心。
「直覺。其實老夫一直都沒把握證據,甚至,也不甚相信望朔被真魔侵襲,直到許多人包括妳都言之鑿鑿,加上鐵證如山,恐怕事實不會有錯了。」
「什麼意思?」
曲輝長解下鑲著雜青金石的亮藍長柄腰刀扔給沐琪,她不解接下。
「劍會鈍,心會腐,人會變。若不時時砥礪,難免每況愈下。」
「您先前覺得望朔大人是變了,不是被真魔所毀?」
「恐怕是老夫見過太多變質的修道者,而那孩子又是無人能解的神祕存在,導致我從沒信過他,強大的他愈是謙和柔軟,我就愈懷疑他有隱而不發的殺性。到底是哪個瞬間他被真魔完全吞噬?如今想來,是我不夠信賴神霄宮,才會在劍陣剛剛世代交接便以訪友取劍之名離開該地,正是此組子母劍令我錯過了守護望朔抑或該說發現沐霖的機會。然而當日我若留下,果真就能挽救神霄宮的劫難嗎?」曲輝長喟歎。
「恕沐琪駑鈍,您這番話似乎雜有隱情,與望朔大人是變了或被毀了有關?」沐琪急忙追問。
老劍客瞬也不瞬看著沐琪,像要用目光剖開她。
「老夫方才說直覺感到不對勁,但這可不是普通的直覺,而是一個曾當過劍宗掌門累積無數命債的修道者多次驗證的直覺。這股『異常』甚至早於望朔來到神霄宮前就存在了,因此得從老夫輸掉劍宗掌門之位說起。」
「請前輩務必細細描述,西方諺語也說過『魔鬼就藏在細節裡』。」沐琪從沒想過這句俗諺此刻貼合得令她毛骨悚然。
迄今她已對黑家認識頗深,對天人地祇也不無理解,觀察過各門各派活動,真魔亂世的一切變化,只有神霄宮的黑幕仍未拉下,拼圖仍然少了一塊。
最重要的她最想知道的那塊碎片真相:望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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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4-23 01:5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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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4)

「妳可知劍宗的特別之處?」曲輝長問。
沐琪尋思。「如符道丹道等各家名號不同,開枝散葉無法計數,唯獨劍宗無名無派,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其他修道者縱有主修劍術,也決不敢自稱劍宗並開山立派,例如明虛子能使飛劍,論實力現任劍宗掌門宋恆比不上他,但公認的劍宗掌門還是宋恆。」
「沒有別的了嗎?」
「修煉方式也有些奇特,生死有命,照理來說,殺妖怪還說得過去,但劍宗有時連壞人也殺,難道不會亂了世間命數?另外如果江湖傳說算的話……若有人自稱劍宗支派又非掌門承認的二傳弟子,就會被劍宗之人打到把招牌吃下去。」沐琪總覺得告訴她這段故事的劍術師父臉色很不對勁,不知是試過招牌的滋味還是看別人吃過?
「那是真的,劍宗傳人由上天決定,掌門親授的弟子並非不能開山立派,只是絕不能以劍宗名義傳承。」老劍客爽快承認。「真正的劍宗掌門眉心有道直豎紅光,在邪魔面前自然浮現,乃浩然之氣寄宿此人的證明,此氣能增劍意,能識妖魔,故殺之可也。」
天地間有股正氣,上至忠臣名將,下至販夫走卒,只要是曾蒙冤受辱的正人君子,死前萬般不滿,那股剛厲憾恨之意鬱結翻滾,游移世間,超越朝代與地域擇人而化,此人必為強者,且為降妖伏魔而活。
「這股正氣由人類孕育而出,對於魑魅魍魎自然是厭惡得緊,就是不赦之人也難以見容,因此絕不能錯殺無辜。即便沒有成神,卻有相當於神通的直覺。倘若當時我仍擁有浩然之氣,想必便能看見真魔。」曲輝長感慨。
「但是?」
「若老夫還統帥劍宗,便不會安於一地,追求劍技的顛峰與劍陣奧妙了。當年浩然之氣捨我而去,便是老夫的心魂已不在替天行道上,加上我率徒一再與妖孽惡黨廝殺,妖異狐蜮卻滔滔不絕,不免對人心世道有些灰念,一身本領用在常遭遇的下等敵人身上,那已非是牛刀殺雞,而是殺蟲了,心態上難免有些慵懶,弟子也足夠收拾。」
一個大劍師願意自承失敗,讓沐琪訝異之餘更是佩服,這表示曲輝長已更上一層樓,實力愈發深不可測。
「曩昔宋恆那毛頭小子前來請戰時足足小我一甲子,而我不知擊敗多少比他強大的對手,卻也心裡有數此戰必敗。」
「我不懂,若想求勝,又有壓倒性的實力,怎麼會敗?」沐琪問。
「大概是一種不想贏又發現可以正當撂擔子的衝動吧!若將這天下之惡比喻為災雪,縱使有片瓦遮身,也要被凍得心寒肉硬,你不能登高賞雪,也不能臨江詠雪,只能從自家門口一路掃出去,那就是劍宗的宿命。」曲輝長慨然道。
「不能挑選敵人,也不能挑選時機,見惡必除?」沐琪依稀有些懂了。
「通常劍宗掌門幹了六七十年易手也算是正常,畢竟被浩然之氣寄宿可不輕鬆,總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旦老夫敗給了上天選擇的新傳人,老夫的弟子自然也不能再自稱劍宗,若非加入新掌門陣列,便是退役另謀出路。」
「從前輩的話中聽來,劍宗掌門必須不停領頭戰鬥,沒有一處根據地,不能閉關清修獨善其身,不能因為喜好劍法就鑽研一物到爐火純青,就是爆肝做到死?」沐琪最後引用了一句她在抗魔聯盟常常聽到的現代抱怨語。
「普天之下修道者無數,唯獨劍宗掌門才能在紅塵之中辨識出偽裝的真魔,其他人只想著邪不勝正反而會落入沐霖算計,畢竟行道之餘,人人都有私慾和顧忌,真魔正是由此趁虛而入。」老劍客繞了一圈,點出當初多少修道者被沐霖兜進「正道」這個大圈套的原因。
「但沐霖不把劍宗放在眼裡,也是因為劍宗光是收拾雞毛蒜皮的敵人就忙得喘不過氣,沒事也不會來神霄宮找碴。至於老夫則是希望畢生所學能集結大成,後來更迷上了鍛劍技藝,希望能煉出更加合意的飛劍來,便是那時接觸了神霄宮的異常。」
沐琪不由得站起,心跳加快。「請前輩明示。」
「二弦掌門聽聞我有意鍛練飛劍,便為我開啟寶庫,裡面滿滿都是靈花仙草珍獸大妖的素材,我既率領劍宗,何曾不知妖孽身上有些價值部位,只是劍宗不願取用,還歸天地。而後,他又引我到仙陣一角,要我在此起建鍛爐,以天地至純靈力製器,只是須給他也鍛一把。」
「前輩認為不妥?」
「縱使浩然之氣已離去,但老夫畢竟被浸淫多年,些許直覺還是有的,此事不正,竊據天工必惹神怒,後患無窮。」
曲輝長又飲了口酒續道:「我推說素材還未湊齊,過了兩年,二弦掌門徹底閉關,不復提此事,封了所有接近仙陣的通路,並將神霄宮一切交給望朔代理,望朔一邊忙著公務,同時忽然開始改良金光大陣,老夫卻未聽說過有大妖需要神霄宮全力緝捕,我與當上長老的望朔數月難得一見,好不容易逮到他詢問,也只被安撫了一句有備無患。」
「這時望朔大人已被沐霖取代?」她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老夫本是去作客,多年來一直不曾干涉神霄宮內務,幫忙操練護山劍陣是掌門委託,除此之外只能靜觀其變。再者,二弦掌門便是在我這個年紀開始衰敗,後期更是苦苦支撐,老夫明白他的戀棧,說起來又有哪個修道者沒幹過蒐羅天材地寶的事?大家都差不多,也不好苛責。」
然而望朔改良金光大陣的速度和能力,連曲輝長這個不擅陣法的劍修都感到不對勁,肇因他曾和陣法天才梅友仁相交,隱隱約約覺得,梅友仁可能要花百年才能突破的陣法演化,望朔十年不到就達成了,可謂非人哉。
第二個古怪之處是,望朔從來沒讓神霄宮內的高手包括曲輝長和護山劍陣測試金光大陣,好似對此陣能困住大妖自信滿滿,不像梅友仁總得一再測試陣法有效性。
「後來我明白,那是真魔根本不在乎演練金光大陣的修道者折損問題,可惜事發之前毫無證據,有的只是違和感。」曲輝長道。
「這是身為劍宗之人才有的違和感,其他門派倒是一呼百應。回頭想想實在愚蠢,為何當時只覺得理所當然?」沐琪一度也是那些喊打喊殺的群眾之一,而且她還衝在最前面。
「黑太爺樹敵無數,這點要怪他自己。」曲輝長冷笑兩聲。「說來有趣,我當劍宗掌門時雖有心覓此大敵,卻一次也沒能碰見,不知是他避著我,還是浩然之氣放過他?」
「我看宋恆前輩倒是沒有非殺黑家人不可的反應。」
「時代果真是不同了。」老劍客搖頭。
「這對子母刀,妳可看出特別之處?」曲輝長忽然換了話題。
沐琪聞言抽出刀刃,一層銀暉環繞刀身,令她憶起無數夜晚凝視過的月亮。
「沐琪眼拙,只覺得這組神兵利器令人喜愛,看著看著心情便平靜了,捨不得拿來對敵。」
「長刀名為望,短刀則為朔,老夫委託鑄劍師用望朔胎髮祭爐造出的一對寶刀,原本是要送給他的禮物,可惜,人事已非。」
「您的描述聽起來與望朔大人不親,既然如此怎會保留他的胎髮,還為他打造兵器,莫非情況剛好相反?」沐琪揉了揉臉,感到有些疲憊,太多傳奇和祕辛了。
「當年在雪山中撿到望朔的不只有二弦掌門,還有我。正確的說法是,老夫發現了一個身無寸縷僅以胎髮覆身的幼兒,而二弦堅持要帶他回神霄宮。」
神霄宮峻立海拔平均超過五千公尺的孤險高山,到處是猛獸和妖魔鬼怪,一個不到四歲的幼兒裸身站在雪地裡安然無恙,毫不掩飾的詭異存在,非仙即妖。
曲輝長依常理判斷幼兒是妖怪的可能性大些,卻感受不到任何妖氣,非常純粹的人類小男孩,二弦道人則相信男童是謫仙下凡,為其取名為望朔。
望朔夙慧驚人,當時已需要時時刻刻窩在仙陣上續命的二弦道人於是放任他在神霄宮內自學,珍寶愛護的態度與其說栽培弟子,更像是豢養一隻珍禽異獸,反而是看不下去的曲輝長會像以前管教他那些徒弟一樣,叫望朔做做家事,保養武器,帶他去打獵探險之類。
儘管望朔從來不像其他兒童會撒嬌依賴,但他唯一會主動找過去的活人只有隱居在偏峰的大劍師。
「老夫是不信任他,彼此互動也不算親熱,但總歸來說也算是我養大的半個兒子,可惜太過完美了,沒剩多少人味兒,修仙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就像每天砍柴挑水,拿把斧頭指片樹林給他,他也會乖乖工作。」過了很久,大劍師那張被歲月刻滿溝壑的蒼老臉龐鬱鬱道:「望朔被神霄宮收養可能是個大錯,但他當時沒有選擇。」
沐琪回想最初相遇就烙印在心中的那抹身影,十二年前的望朔已驚才絕豔,具修道天賦者如過江之鯽,唯獨神霄宮的資源環境才能造就這麼不可思議的修道者。
那個擁有謫仙之名的俊美修道者對弱小有著發自內心的溫柔,沐琪相信青年是真的,因為她一直從那份溫柔中汲取活下來變強的希望。
為了證明望朔的無辜,包括他束縛了沐霖讓玉女更加順利封印真魔,只要望朔能得到應有的評價,她願意不擇手段。
「曲前輩加入太陰教的理由是?」
「為了償還二弦掌門的知遇之情,除此之外,和妳一樣也想調查清楚望朔身上發生的慘事。」
「璇璣說望朔大人的天人魂魄正巧可以充當牽制沐霖的枷鎖,我不能接受這個答案。我想知道他本人的想法,望朔大人不是一件法寶,不能那樣待他。」沐琪低聲說。
「小女孩,妳選的可是條不歸路。」老劍客定定望著她道。
「從我遇見那個人的瞬間就不想回頭了,還能走下去,沐琪只覺得歡喜。」她將手放在子母腰刀上。
「既然是不歸路,這對刀於我無用,送妳傍身了。」曲輝長忽然說。
沐淇貪戀地撫摸有著細密銀紋的黑底刀鞘,惶恐大於驚喜,連連搖頭。
「太貴重了,晚輩不能收。」
「老夫不愛與人講客氣話,妳若不要吾便收回了。」
沐琪立刻抱緊子母腰刀不肯放手。
「關於救助望朔大人一事,前輩可有方法?」她遲疑片刻還是問了。
「眼下封印既然安好,照妳轉述的消息,牽制沐霖也是望朔的願望,那麼我們勢必不可主動破壞台中封印。」
「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若抗魔聯盟的備戰宗旨無誤,黑太爺便是自願牽制魔身,魔身一旦突破仙陣則會天翻地覆,黑家殭屍並未放棄營救他們的領袖,無論這一點能否成功,真魔遲早會復活,若沐霖的地位被其他頭腦取代,望朔也就失去被連帶封印的必要。」老劍客分析利害關係。「最遲兩年內一定會有解放望朔的機會,屆時端看妳我是否能施展助力了。」
沐琪恍然大悟。
「難怪魏師兄他們對望朔大人會回來領導太陰教一事深信不疑,但天界會放望朔大人自由嗎?」她下意識迴避了望朔撐不到那時的可能。
「關於天界的打算目前知道得還太少,老夫尚在調查中,不會與你們一起行動,只是和盧瑟有些私交,應他之邀前來為妳解惑罷了。」
「我早就不指望抗魔聯盟了,感謝曲前輩讓我明白該如何前進。」沐琪想起那個吊兒郎當的天人道士又是一陣牙癢癢。
「於公於私,老夫都希望妳能當上太陰教聖女,若能救回望朔,需要有人持續保護他,萬一無法挽回,有真心願意立於他名下戰鬥的人,也比望朔的名字遭人利用要強。」因此曲輝長才破例對沐琪有問必答。
沐琪不禁懷疑,或許大劍師的遺憾是當年沒帶著那個雪地裡的孩子直接離開,收養他為義子,取另一個名字,給他另一份更加平凡的人生。
那樣一來,他們卻不會相遇了。
「晚輩也是這麼想。另有一事相求……」
「說。」
「我有個非常想揍的目標,懇請前輩在離開前指點幾招,日後狹路相逢,方不致落於下風。」
「好人或壞人?」
「抗魔聯盟總指揮。」
「傳妳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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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4-24 19: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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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5)

撒馬爾罕古城市郊上空,一頂中國式飛轎與附車廂的牛車並列漂浮,四周還有些神異的法術坐騎,十來名修道者正集結準備出擊。
當初在臺灣對鬼蠱一役由司徒燭華率領的高階修道者團隊,部分高手受傷或犧牲退役,此外也有些人擔任重要幹部,無法投入前線,三十名理想編制直接砍半,前來調查薩突根據地的修道者算上璇璣剛好湊成十五個。
換言之,抗魔聯盟的正副指揮同時參加了這場充滿未知因素因而危險萬分的偵查行動。
「萬一我們兩個都栽在這裡,聯盟會不會完蛋啊?哈哈哈~」璇璣坐在轎貫上綁腿布,不忘開玩笑。
「誰曉得?是你說比照鬼蠱事件的戰略,只讓能獨立行動的菁英加入,這個旅遊照片似的鬼地方多少人手都不夠填。」司徒燭華說。
當一個近兩百歲的老道士指稱某處叫鬼地方,那就不是一種形容,而是直述。
「吸血鬼給抗魔聯盟的挑戰,可不能漏氣,今天的目標就是查出『薩突』的真面目,雖然這裡有魔眾還可能大量製造鬼蠱的情況幾乎是板上釘釘了。」璇璣說完抿去笑容,沉聲道:「各位應當明白只有我們來到撒馬爾罕的原因,一眼,你來說。」
一頭亂髮幾乎遮住五官的黑衣道人被點名後翻了翻白眼道:「這裡有武裝恐怖分子、吸血鬼、妖怪、可能還有魔種和鬼蠱,我們全部單兵作戰,目標是查出魔眾在這裡幹的好事,一個人頂多只能救一人,以國際代表或能提供核心情報的人物優先,視情況而定就算救不到人也要無傷撤退。
「你漏了行動時間只有十二個時辰,允許提早撤退,不能延後,萬一遇到危險,優先向明虛子或河問先生求助,他們協同作戰能力較好,為了預防敵人直接襲擊營地,我們不設後援,只有計畫結束時的集結點。這次行動若能救出五個具有情報價值的活口就是賺了,綁架敵人也算,因此救到人的傢伙請在通知同伴後立刻撤出,直接保護情報源回臺北。」璇璣說。
「便當。」一眼道人對天人轉世的道士伸手。
「你的轎子,自己拿咩!」璇璣早就從所有雙層食盒中挑了個看似較重的,但他總覺得每個便當的重量誤差不會超過五公克。
一眼道人老實不客氣地挑了唯一一個三層便當。
「啊……那個是明虛子的,別拿錯了。」璇璣眼也不抬說。
「我們的便當是沈韻真做的?」
「有意見就別吃,你的份給我。」
「為何厚此薄彼?」一眼道人怒問。
你有意見的是這點嗎?眾人默。
「沒辦法,司徒某某是人家的好──朋──友嘛!一眼幫我打開他的便當,我要看多了哪些好料。」璇璣當然不只看看而已,他還要挟走,都已經是在場修為最高的人還跟他們補充什麼營養?
一眼道人說掀就掀,多出來的那層特典只有一種菜色。
「都是炸茄子天婦羅,燭華,你這麼愛吃茄子嗎?不錯耶!我也喜歡!」璇璣立刻捧著盒蓋和筷子逼近。
「……」欲言又止的司徒燭華還是瞬間拿回自己的便當,又用包巾綁好提在手上。
一轉身,包括河問先生和劍宗掌門宋恆在內超過半數直接打開便當吃起來。
「我們先吃完省得帶便當盒累贅。」還有人拿出保溫瓶倒出咖啡和薑茶分享熱飲。
隊友都是宗師級老手,類似任務也做過不少回,這次更是自由發揮的單兵滲透作戰,該做什麼都一清二楚,加上身邊沒有需要端著臉的晚輩徒孫,氣氛竟比平常還要輕鬆。
當空便當盒和保溫瓶被丟進飛轎後,吃飽喝足的眾人更是精神抖擻。                  
「一眼你的飛轎真的好用,就是收納不便,我留個式神幫忙看東西,希望可以順利回收。」
「我幫忙貼張隱形符,讓飛轎留在這兒不容易被敵人發現。」著藍衫的河問先生也說。
「你們怎麼都把便當吃了?帶著便當上路才浪漫呀!在受傷疲憊陷入絕境時,還有一份溫暖慰藉可以擁在懷中……」璇璣有些不滿。
「你拿韻真的便當慰藉什麼?」司徒燭華冷冷問。
「我的胃。」璇璣眨著晶亮無辜的大眼回答。
「既然是便當,趁新鮮吃才對吧?」有人插嘴。
「我出發前才吃飽,太撐不好,剩一半等等吃。」
「這就是青春啊!你們怎麼都不懂?一群孤僻宅男!」璇璣罵道。
一眼道人騎著黑驢接近璇璣,冷不防抽掉璇璣向嘉木借的飛行畫軸,抗魔聯盟總指揮一臉空白往下掉。
「我想看看以轉世天人的程度,法術和地心引力哪邊比較強?」一眼道人若無其事的說。
※※※
偵查行動經過了兩小時,沒接到任何求救符訊,也沒遇到麻煩陷阱,想必大夥目前還算順利,正按照事先分配好的區域地毯式搜索。司徒燭華默默幫目前局面下了評語。
十五個成員裡只有三人另外承接一道祕密指令,司徒燭華、宋恆、河問先生這三個修道者,純論一對一決鬥,無論戰鬥能力、勝率或生存率都優於其他隊友,那是他們脫穎而出的理由。如果不能贏,那就不要打,這是璇璣在個人戰上的不變宗旨
一旦發現魔種,格殺勿論。
這次單兵作戰,說不定是璇璣特意為了他所設計。司徒燭華暗忖。讓他無後顧之憂動用法印,目標是剷除那個組織魔眾的關鍵存在。
沐霖雖然被封印在斷域中,卻有至少一個頭腦代替他組織魔眾,甚至可說運作得更好,這名幕後黑手不像先前的望朔引人注意,完全藏匿在黑幕中,動機不明,更看不出對方在抗魔聯盟中有針對的目標。
短短兩個小時,司徒燭華已在許多房間窗口或開放的窄巷角落目擊的各種人性黑暗,有個人刻意將歷史經常省略的齷齚細節全刺繡在這座古城中,到處盛開著惡之華。
他毫不意外地在一處人來人往的廣場正下方感知到釀製鬼蠱的屍池,廣場地磚縫隙源源不絕滲出血腥氣,魔眾甚至懶得費心隱瞞修道者的目光。
這種地方肯定還有好幾處,更糟的是,幾十處幾百處。
司徒燭華記得光是中理大學操場底下就被挖得和蟻穴沒兩樣,這次薩突的根據地要大太多了,撒馬爾罕只是一塊醒目標籤,恐怕河中地帶還有更多怪物工廠。
人口高度集中就地處理,連運送屍體都省了。
選擇權只有一個活人,跟著璇璣辦事果然每次都會有磨練,司徒燭華何曾想過只能救一個人的命題?
巷子裡的童妓表情有如凶狠傭兵,撿拾剩菜垃圾的老婦眼神像是瘋狂的男人,還有些骯髒猥瑣的老頭子穿著不倫不類的女裝,用嬌媚放蕩的姿態拉扯著那些乍看外表正常的路人。
道士閉目回溯眾多片斷畫面,選中了一個對象,足踏飛劍落到一處喚拜塔頂,那兒有個白衣白裙的蒼老男人正不斷旋轉,從司徒燭華早先經過時的匆匆一瞥,直到現在都還轉個不停,恐怕在塔頂待的時間還要更長。
司徒燭華沒有打斷那個蘇菲行者跳舞,站在他旁邊問道:「你知道這兒出了什麼事嗎?」
『我聽得懂你的意思,不是你的語言,多麼奇妙啊!但我不需要回答你,真主將要派使者來迎接我了。』老人眼眸半閉的微笑臉龐透露著這樣的訊息。
「我以為你是這座城裡極少數的正常人之一,並且擁有理解這些異象的智慧,也許魔種把你放在塔頂上的舉措有某種象徵意義,我似乎能猜出喜歡這麼做的魔種和不搶奪《歸藏易》之間的關聯了。」司徒燭華半是自言自語。
蘇菲行者仍保持著長裙飛揚,彷彿把世界和自己隔離開來,成為某道光的落點一般。
『我將在今日解脫肉體束縛,和真主合而為一。』
「如果有天使來,我會請祂先回去,現在我這邊更需要你,再說,魔種可能也會想嘗嘗天使的味道,畢竟真魔已經吃了一個天人了。」司徒燭華說。
老人總算停了下來,他的身體已經快散架了,眼睛卻亮得灼人。
「現在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你覺得我是魚餌,我認為你沒說錯。中國人,我只要一停止修行,邪惡就會鑽進我的腦子,使我像其他同伴那樣互相殘殺姦淫,毀壞所有教條。」他頓了頓又說,「在你身邊我卻能保持清醒,告訴我為何如此?」
「中國人稱這種現象叫『魔障』,我本身有專門針對魔障修練過抵抗方法。」司徒燭華與他幾乎是用神識在溝通,果然是個程度不低的修行者,普通人在旁邊只會聽見兩個操不同語言的人雞同鴨講。
「司徒燭華。」道士自我介紹。
「哈倫。」蘇非行者回應。
「『正確指引』。正是我需要的人。」
「你能讀懂我的名字?」老人有點驚訝。
「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司徒燭華在聽他說出名字瞬間便理解意義,彷彿漢字一樣清晰。
「我要把你交給一位同伴,讓他帶你到極東一座島嶼上,請勿害怕。」
「如果這是真主的啟示,吾欣然接受。」哈倫同意,充分呈現蘇非派的神祕作風。
司徒燭華並不打算親自帶哈倫離開,以免浪費猶有餘裕的戰力,璇璣才是搬運這個包裹的最佳人選。
璇璣的實力在隊伍中最難定位,以修道者來說根本沒資格進入魔眾巢穴單兵作戰,璇璣未動用臺灣島主權力號令陰兵助陣,自然也是不想拿有修行的高品質魂魄來填魔種的鬼蠱工廠,此刻由璇璣先行帶情報源撤退是最好的選擇。
司徒燭華早就打定主意,一旦找到適合情報源就優先踢璇璣出局,現在人選已經出現,下一步就是找到璇璣了。
正準備拿出千里鏡叫璇璣報座標,一陣輕笑聲在他背後響起。
「這個蘇菲是我最喜歡的裝飾品。百聞不如一見,明虛先生果然有眼光。」光風霽月的一副笑顏。
白衫男子踏在虛空中如履平地,手裡拿著一本古波斯文書籍。
「魔種小生。」
「你沒見過人形的我,何以肯定?」他饒有興致問。
「望朔的相片,你的行為事蹟,外加我沒認識幾個有名字的魔種,以前那些金球看起來都一樣。」司徒燭華說。
「有道理,是我的問題不夠聰明。換個問句好了,你從我這邊帶走一個人,打算拿何種代價來換?」小生翻開其中一頁,漫不經心將書本舉在胸前道。
司徒燭華握緊無形的鋒利法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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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4-26 22:5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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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6)

司徒燭華右手持法劍面對魔種,左手冷不防朝白髮蒼蒼的蘇菲行者灑去一疊符紙,符紙落地竟自動在老人腳畔圍成一道圓,道士朝蘇菲行者喝道:「哈倫,待在圓內,我料理完這魔種後再帶你離開。」
蘇菲行者兢兢業業照辦。
小生笑意更深。
司徒燭華挺劍直攻,杏眼男子竟不閃不逃,只是放下書,任憑法劍刺中心臟,徐然道:「不久前有個人類女孩問我是否有心,倘若我沒有,明虛先生豈不是白忙一場?」
能令尋常妖怪骨肉齊斷的法劍徒勞刺進空氣,司徒燭華朝他的胸椎用力揮砍,勁道卻撲了個空,魔種身軀乍看紮實,觸感卻比棉絮更薄弱,不見任何傷痕。
「如何?」小生問他感想。
司徒燭華藏在體側的左掌赫然捧著一顆青印,儘管不甘心,他還清楚面對這種等級的對手一次試招就很奢侈了。
法印剛迸出一絲白芒,魔種赫然阻止道:「且慢。」
令人意外的是,司徒燭華還真的停手了。
「晏君小姐可有指點過你關於對付我的辦法?別急著否認,你會停下來就是最好的證據。」小生說完望了哈倫一眼,蘇菲行者立刻抱頭痛叫一聲昏倒。
魔障不只加強,還可以針對個體特別攻擊。這個魔種的特性與招式正逐漸浮現。司徒燭華暗忖。
這座罪惡之城的存在與擴大,不只是因為魔眾喜好或聚集勢力的副作用,或許和小生的力量本質有關,這個魔種除了在操控人心上特別突出,其他能力卻是謎。
司徒燭華隱約聯想到了空氣或水之類到處充斥的無害物質,滿足某種條件就是毒與兵器。
「你知道消滅我的訣竅,但用在這次偵查中卻不是最好的選擇。」
「殺不死,因你原本就不算是活著的生物。『蠱惑』。」
「這是形容嗎?出自你還是晏君小姐?」小生又笑了。
「黑家監院說,從字面上去理解就好,不用糾結衍生義。對付你只能『淨化』。你可大可小,可隱可現,但因為沐霖在創造你時使用了人間的素材,因此你某種程度上擁有實體。」司徒燭華沒繼續說下去,小生的右眼下方掛了一行淚。
魔種昂首向著天空,嘴唇微抿嘗著自己的淚水。
「看來這也是我的成分之一,屬於人類的那部分嗎……認識晏君小姐真是太好了,她終於藉你的口將我最想知道的事帶過來。真希望她能當我的朋友。」小生用手掌擦掉淚痕道。
目前人間中已知能分析真魔與其造物的存在屈指可數,璇璣是天人轉世,抗魔聯盟幾乎完全仰賴他的指導,魔族就算知道幕後真相也不會告知具體意見,黑太爺正困在神霄宮中,只有一個與這些存在真實心智差距最小的角色便是超然的關晏君,她最讓人放心的一點就是護短,抗魔聯盟已爭取到黑家作為友方的合作承諾。
「璇璣給我的任務就是消滅你,看來你的確是抗魔大戰的關鍵之一。」司徒燭華也看出這個一早就做出壁上觀的人型魔種有掀起滔天大禍的潛力,再者論起造成的實際危害小生早已在沐霖之上。
最可怕的是,你根本看不出魔種小生的痕跡,彷彿一切都只有那些柔妙耳語與無形視線。
沒有人會天真的以為,小生是沐霖的產物,實力便止步在沐霖之下,病毒不需要爪牙,只要感染成功就夠了,何況魔種的定義是指會成長的意思。
「但晏君小姐告訴你我的弱點,卻是要讓你留下我。畢竟她需要有個東西代替黑太爺去當真魔的頭腦,至少有希望代替也好,比起實力不足又莫名執著黑太爺的沐霖,我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他竟不稱呼沐霖主人,魔眾方權力位階的確已經改變了。
小生繼續說下去。「抗魔聯盟終將失敗,但如果是我成為完全體的真魔,對黑太爺的針對性就下降了,這就是晏君小姐的目的。幫我告訴她,她的心意,小生欣然接受。」
「你忘了我們的目地是偵查,先套套話再動手豈不更划算?」司徒燭華並未解除青印。
「你這法印全力施為攻擊範圍可有籠罩半個城以上?」小生貌似不經意問。
「要多大的範圍才能完全淨化你?」不答反問。
「恐怕得有人間這麼大。」魔種帶著點促狹回答。「沐霖原本就是從世間諸惡裡創造出我,正確地說,我本來就無所不在,星星散散,偶爾匯成較大波的洪流,只是被賦予開口說話的人格而已,如何?和真魔的原理很像吧?你今天就算能燒毀我這個形象,我隨時都能重生,這一點晏君小姐沒告訴你,她也只能猜測我的弱點。」
「不試試怎知?」
「但在此時此地嘗試太不划算,起碼也要用在總決戰時作為逼退我的選項,你不就是這麼想嗎?在這邊賭上同伴的命暫時妨礙我的行動毫無益處,不如協商情報。我收到了晏君小姐給我的意思,你倒像還沒回神?」
魔種與道士此刻並非以平常實力對峙,至少在此刻的撒馬爾罕城中,小生的力量增強了好幾倍,司徒燭華的道術則被削弱了,法印威力會比對付鬼蠱時還小,連鬼蠱都淨化不了的法印,卻要對付如今等同一座城汙穢化身的魔種,不啻天方夜譚。
「要我暫時不與你為敵嗎?」如果司徒燭華答應小生的條件,整件事看起來就像是黑家監院委婉地干涉了抗魔聯盟總指揮的決策,或副指揮想取而代之。
「為敵又有何妨?但我的實力與目標明虛先生看得可清楚了?」
「還沒。」
「果然是明虛先生風格的回答。我現在心情很好,若你讓那些道士立刻撤退,陪我聊聊天,把你肩上的包袱給我,我可以讓你們帶走截至目前為止的收穫,加上今天這座城內不殺一個人。當然,這是對晏君小姐的禮讚。」
司徒燭華不答。
「怎麼?不想?我以為道士最喜歡這種無本買賣,本來你們全身而退就算賺了,現在我還奉送這麼多紅利。」小生又悠然翻過一頁。
「在你眼中這些人命尚且不到九牛一毫。」道士說。
「但對人類修道者來說,一條『人命』就金貴得很,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就我個人的感想,讓該死的人多受一天苦難也不賴。」他的聲音即使是諷刺人仍舊很愉快。
「他們活著的惡念讓你的力量源源不絕,死後屍塊魂魄就成了鬼蠱的養分。」司徒燭華沒有馬上答應正是看穿了墮落古城的運作模式,無論如何魔種都不會吃虧,璇璣更早就明白薩馬爾罕的悲慘處境,才會命令他們除了攫取情報外不要浪費力氣。
「沒錯,但你還是會選偽善的那邊。」小生很有把握,正如司徒燭華不會動用法印的臨時動議也在他拿捏之中,如此一來已在正副指揮之間埋下猜疑的種子。
「人性本惡,總要有人來正負抵銷。」司徒燭華不假思索道。
「……還真是直接,難怪修道者中我最中意你。」
「魔種,呼應你說的第一句話,我說得是人性,可不是指人心。明心見性,善惡只不過是機緣沉澱的花姿,甚至並非結果。」道士沒跳進他的文字圈套裡。
「頗具哲理,但現在是現實時間。」杏眼男子笑瞇瞇伸手討要便當,司徒燭華覺得他沒有笑以外的表情能力,這也是小生最像魔種的地方。「給我你的便當。」
「不。」
「晏君小姐或許和你提過,我曾以一年不動黑家人換她一場談話,這應該可以當作我的信用記錄?」
「一層換一天。」
「忘了補充,我的提議有時間限制,等我吃完便當,你就可以帶哈倫走了,在下相信以他的修為撐個半小時還不成問題,當然,如果你想拖延時間,後果自負。」
司徒燭華看了眼失去意識的老人,覆著包巾的便當飄向魔種。
「你不是把便當扔給我這一點,也讓我上了一課。」小生道。
「什麼意思?」
「我看了許多書,依舊不懂人類經常提到的珍惜是什麼意思,我想這就是珍惜的滋味了。」小生打開便當慢條斯理的進食。
「你的壁上觀還真是觀得不小。」司徒燭華愈琢磨小生的興趣所在愈是心驚。
閱讀──意味著這個魔種積極吸收資訊,不只是現在,也包括了人間的過去,他在記取教訓,同時準備著讓人類重蹈覆轍。
以璇璣的角度來看,小生是非殺不可的目標,但也只有這樣的魔種有機會強大到取代沐霖與黑太爺控制魔身,間接改變未來真魔完全體的性格能力,任小生茁壯亦屬極富戰略價值的考量,但期間要付的代價太巨大了。
最大的問題是,司徒燭華現在根本殺不了小生,不能說人間絕對沒有其他能人能根除此惡物,但關晏君以下大概辦不到了。
璇璣沒能給出具體的誅殺魔種手段也是他們無法排除原本屬於人間的惡念,只能局部淨化暫時驅散或者自保。
「別這麼提防,說件讓你們開心的事如何?沐霖一共創造了十三個魔種,目前我吃了六個,我這邊也在削減競爭者呢!希望抗魔聯盟的實力繼續茁壯,畢竟你們很有用,與其忌憚我,還不如努力活得久一點,世界會更加有趣。」小生說。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司徒燭華想知道他們忽視這個魔種的威脅性多久了,從小生出現時還是金光法寶到現在不過一年多,魔種的成長速度如此駭人,他們的布局實在太慢了。
「我與黑家監院的談話受益良多,」
「這就是你的啟發成果?」司徒燭華環顧罪惡橫溢的古城。
「如果要為作品打成績,最佳評審當然是我的敵人了,正道的反應愈是憤怒恐懼,我的得分就愈高。」
「不知所謂。」
「比起當個道具打手,『追求更高境界』難道不是偉大的啟發嗎?那位晏君小姐只需用她的存在就能提醒我時時刻刻保持初心。」小生說。「我會成為令她難以忽視的對手,這一點還需要一些被她認可的人類來提供讓我繼續成長的知識。」
這段告白比小生直接攻擊所有人更糟,他不殺你卻要徹底有效地加以利用,韻真知道後不知該有多煩心?司徒燭華有點悶。
「小生,你成為真魔後打算做什麼事?」司徒燭華驀然問。
杏眼男子望向遠方,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頓時司徒燭華彷彿看見地球上最雄偉艱險的冰冷山脈就豎立在他四周,只是一層薄薄的幻象。
「人間很美麗,沒有人類或者像人類一樣浪費資源的物種就更美了。」
「你想毀滅人類?」
「這個詞兒有點不精確,人類和我一樣毀滅不盡,主要是他們的魂魄和地府規則已經形成了慣性,就算投胎成妖怪也一樣。不過有必要削減數量和改變文明形態,而且,人間秩序也必須重整,你們這些神明和修道者非根除不可。」小生說。
「理由?」
「人類已經無法再創造更絢爛新鮮的文明了,幾乎都在咀嚼過去的成績,且反過來破壞那些所剩不多的歷史證據,本來旁觀令我興致盎然,但我看見一個事實:神明和修道者已經無法節制人類吞食一切。」
司徒燭華默默聽著。
小生繼續侃侃而談:「石刀和子彈在意圖上有差別嗎?我指的不是物質而是精神的進步,確實有時候人間令我感到驚喜,比如這句話『人皆生而平等』,但花了兩百多年,人類還是沒有真正落實自由,仍舊習慣將責任推給神和慾望本能,而且你看這座被我填充了現代人的古城,尋歡作樂的手段比過去還缺乏新意。」
「你想說自已才是正義的嗎?」道士又問。
「恰好相反,小生對作為魔眾代表荼毒人間性興致勃勃,但會做出適當的篩檢,畢竟養出一票和人類沒兩樣或比人類生產力更低落的魔物非我本意,一味破壞也毫無意義,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杏眼男子彬彬有禮回答。
「你對天界有何了解?」
「不如我們來打賭,看誰先解出天界為何放任人間大亂的祕密?」魔種優雅地吃完便當後說。
「為何要賭?」
「直覺,你會讓我大吃一驚。」
「賭注是什麼?」
「一個機會。」
「我不會給你成為真魔的機會。」
「噢,別緊張,我說的機會是個人性質的,我目前正在進行的事,橫豎你阻攔不了。關於打賭的部分,日後說不定你會需要我給你一個機會,例如和某人說句話的小事之類。」
交代遺言或者臨危示警,任何陷入絕境身不由己時渴望的一絲喘息機會。司徒燭華從魔種笑嘻嘻的口吻中聽出這種暗示,以及魔種視此為遊戲的興味。
這是一隻尋求名字和存在意義的魔種,對小生來說,利害關係遠遠比不上引起他興趣的任何大小事,所以他放棄《歸藏易》,饒過包綺印,更能做出任何神鬼莫測的邪惡布置。
小生的任何提議,換言之,即是司徒燭華無法拒絕的線索,更象徵著他對璇璣的信任中,那未被填滿的刻度。
「天界不會袖手旁觀。」道士說。
「我怕提前說出來你們就不想打了,明虛先生,以下這句話請當作你我之間的祕密唷!」小生走近他,毫不擔心司徒燭華會忽然將法印砸到他臉上,輕聲細語。「閣下準備的是抗魔大戰,我這邊籌劃的可是神魔之役。」
司徒燭華神色一肅,咬牙想拿回便當盒,卻被魔種俏皮地藏到身後。
「帶你的戰利品離開吧!也讓我留點紀念品賞玩,總比活生生的紀念品好,你說是不是?」
那句話輕描淡寫卻恰到好處表彰了蠱惑魔種的真實性格,變化無窮的貪婪殘忍。
司徒燭華扛起哈倫離開時,感覺小生沒說出口的弦外之音在腦海中縈繞不絕。
──你們將帶無數人來我的地盤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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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4-29 13:4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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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7)

古城西邊的軍械庫,一場對峙剛剛展開。
劍宗掌門還是忍不住救了一個被刑求的俘虜,並重創現場數名顯然已經不是在逼供而是享樂的叛軍幹部,剛爬出屋頂,宋恆驚覺不對,飛快摔開懷中奄奄一息的男人。
俘虜在三秒後爆開,地面上多出紅紅黃黃的肌肉內臟碎塊,血肉狼藉中混著特別刺眼的白骨碎片。
屍塊繼續分解成屍泥,彷彿殘骸裡躲著一隻隱形蟲子不斷吃進人肉又排出糞便,接著這團汙穢竟然湧向宋恆騰騰而起。
看來劍宗掌門意外打斷了地下室的好戲,原本的劇本安排應該是俘虜在斷氣的瞬間變成屍泥怪物,吞噬洋洋得意的拷問者。
「來了些不速之客。」一道低啞柔媚的女聲響起。
宋恆持劍轉身,方才還空空如也的屋頂邊緣忽然出現一道黑色斗篷身影,修長身影幾乎和宋恆齊高,她揭開帽兜,露出褐色波浪長髮與海水般的藍眼,日光照亮了女人的雪白肌膚與深邃五官,美麗卻透出濃濃黑暗氣息。
「人類?被迷惑還是助紂為虐?聽得懂中文嗎?」宋恆喝問。
「人們稱我這種存在叫魔女或者巫婆,隨你高興怎麼想,我叫烏絲特。」她用怪腔怪調的中文說。
「宋恆。」既然對方自報名字,宋恆也不落下風回答。
魔女魅惑地一笑,上下打量這個觸動她死亡法術的入侵者。
以東方人來說他算高,身材健壯,站姿一絲不苟,目測約四十來歲,穿著抗魔聯盟黑色長風衣制服,揹著一把中國長劍,這把殺氣四溢的冷兵器此刻已被他抽出劍鞘握在手中,及肩黑色直髮隨風飄揚,狂放不拘,但在看慣各種西洋男子粗曠長相的烏絲特眼中,宋恆的模樣還是相對秀氣。
他的雙眼皮很深,眼眸亮得像鑲了水銀鏡片,眉心有一線發亮的朱紅印痕讓烏絲特覺得有點嫵媚,那是某種神聖刻印嗎?她身上倒是有很多無效的廢棄刻印,但都是灰粉紅或白色的扭曲疤痕。
薄薄的唇讓她想起那個人,有點用力地抿著,這一點卻不太一樣,主人總是面無表情,既放鬆又漫不經心,看起來像在作夢。
她歪著頭品評:「你的聲音很好聽,我喜歡你說中文的感覺,低沉緩慢地,和主人的聲音很像。」
主人通常只用感應方式單方面告知烏絲特他的意圖,壓倒性的精神力量與其說交流更接近轟炸,或被好幾隻鐵劍刺進身軀,痛得她發顫,回過神齊宗儀已經走了。
烏絲特觀察到主人和他的兄弟對話總是用中文,加上她當初到臺灣島尋找魔王時也對當地官方語言做過功課,繼續努力學習總算擁有基本程度。平常齊宗儀總是懶得理她,唯獨烏絲特戰戰兢兢以中文向主人搭話時,他卻會普通地回答,有時還會糾正烏絲特的發音。
中文對他是特別的,烏絲特隱約明白這一點和他在臺灣島上待過,使用齊宗儀這個男人的屍體當作外殼,以及救了他的那個小女孩有關。
她為此愛烏及屋,凡是類似的事物,烏絲特總願意花更多心力關注,哪怕她現在每天都是焚膏繼晷的狀態。
「妳的主人是誰?」宋恆警戒的問,心想斗篷女人貌似知道不少事,都已經在屋頂上一對一了,戰鬥在所難免,乾脆便選她當任務目標好了。主意一定,劍宗掌門專心與烏絲特周旋。
她遲疑片刻,最後還是充滿驕傲地說出口:「齊宗儀大人。」
實在沒聽過,宋恆只能先記下來。
「妳對薩突了解多少,負責哪一塊?」宋恆也不指望問到真話,只是想觀察對方反應,豈料烏絲特爽快承認了。
「大部分勢力連結都是我促成的。」全世界直到現在才有某個組織發現幕後黑手並有本事找過來當面質問她,烏絲特其實很不滿意對手只派單獨作戰的斥侯,簡直小看他們!
從現在開始,她可是在獲得小生大人的許可下,預定替主人揚名立萬,但齊宗儀這個名字決不能像八卦廣告似廉價地流傳出去,她預定要摧毀所有找上門的敵人,讓正道替他們散播恐懼。
宋恆一愣,沒想到隨便問出口居然就找到薩突的首腦,當下堅定了非把烏絲特逮回去的決心。
暗影枝枒一轉眼織出密閉空間,將魔女與劍宗掌門團團包圍,宋恆本以為是幻境,幾根銳利的墨色樹枝朝他刺來時本能提劍一擋,劍鋒竟與枝枒擦出火星!
宋恆當下不再拖沓,立刻直取烏絲特,更多樹枝化為刀山阻隔在兩人之間,同時滴下具強烈腐蝕性的血水。他挽了幾個劍花擋開血水,閃過欲將人穿刺的樹枝,不到兩個呼吸就衝到烏絲特面前。
對於他的強悍烏絲特有些訝異,卻毫無退縮之意,她也打定主意要拿下這個男人。
烏絲特拿出一顆裝著褐色粉末的薄玻璃球,正要握碎連自己的血抹在宋恆身上,手肘忽然被人輕輕一托,玻璃球鬆手飛出,卻違反地心引力懸在空中。
魔女一愣,只顧盯著宋恆的武器,沒想到他竟用不明的小法術暗算她。
下一秒,劍鋒架在烏絲特脖子上。
「無論妳怎麼故弄玄虛,論戰鬥經驗還是太嫩了。」她如果選擇潛伏對宋恆可能還比較棘手,但對方既然是個實際歲數的活人,和千奇百怪的妖怪當過對手的宋恆瞬間就能組合出最有效的戰術同步執行。
提到劍宗,那就是實戰實戰再實戰,認為他們只會使劍的敵人一律倒了大楣,何況單兵作戰時的宋恆更是做足萬全準備。
烏絲特還想動作,長劍立刻傳來一股灼熱力量,電擊般麻痺全身。烏絲特用預先施放在自己身上的防禦巫術抵擋那男人企圖讓她失去意識的攻擊,兩種力量相碰的結果是足以令常人休克的劇痛。
「睡吧,可以少受點苦。」宋恆在劍上附加的符力加上劍氣足以放倒幾頭體型與非洲象齊大的妖獸了,見烏絲特遲遲不肯昏倒,對這名魔女的耐力倒是有些吃驚。
「選擇近距離戰鬥是我判斷失誤,但沒立刻殺我,你也完了。」語罷,斗篷穿出金色尖刺,宋恆倒退揮劍,這次劍鋒碰上金刺卻冒出黑煙滋滋作響,被腐蝕了兩三公釐。
烏絲特扯下破破爛爛的斗篷,露出一身金色鎧甲,細刺沒刺中宋恆立刻盤縮還原回鎧甲花紋。
「我只要擁抱你就足夠了,東方的驅魔者。」烏絲特舔舔嘴唇說。
活物根本無法忍受金色鎧甲上的強烈魔氣,但烏絲特卻能不受侵蝕穿著它,證明這個魔女果然在魔眾裡有特殊地位。宋恆立刻發出符訊請求司徒燭華支援,與他聯手,宋恆仍有把握拿下這個女人,甚至這次偵查也能提早撤退了。
幾招之後,宋恆沒能再佔上風,主要是那副怪異盔甲讓他的攻擊無效,烏絲特又相當靈活,不似人類工藝打造的合身鎧甲有如她關節的一部分,除非不再獵捕,認真瞄準要害直接擊殺魔女。
長劍被魔氣腐蝕得慘不忍睹,劍宗掌門表情卻無氣餒,仍是雷打不動的冷靜,正當烏絲特認為宋恆的武器已不足為患,拿出短劍就要衝上前,劍宗掌門背後冷不防裂開一條縫,放入刺眼的白光。
烏絲特反射性瞇起眼睛,頭皮一痛,宋恆用殘劍捲住她的長髮一帶將人拖到地上,再用劍尖釘住髮結,奇妙的是,曝露在白光的照射下,盔甲竟沒再冒刺。
「我的法印威力比不上明虛子,對付嘍囉堪用而已。」那人站在裂隙外道。
「足夠了,壓制好她的邪法。」宋恆回應身後援兵。
「紳士風度呢?」烏絲特姿態狼狽,用女人特有的嬌媚不滿語氣質問,這也的確是魔女常用的伎倆。
「妳是敵人。」劍宗掌門絲毫不為所動。
白光中邁入一個體格細瘦神情溫和的藍衫男子。
「河問先生,來的是你也好,我找到薩突的實質首領,一起把她帶回去審問。」
「看來你沒收到璇璣任務變更的通知,這處力場相當危險,你我還是盡快撤出。」河問先生言下之意,宋恆的求援符訊並未成功傳出,也沒收到總指揮的臨時動議,河問先生探測到他有麻煩才主動前來解圍。
「我可沒說要跟你們走。」烏絲特說完藤蔓纏滿下半身同時石化,暗枝幻境變得更加漆黑。
「阿恆,撤了。在場敵人不只她一個,不知為何還沒出手,再過十五秒幻象出口就會被她背後的力量封閉,我沒把握能突破,從接近古城起符術起碼被弱化了三成以上。」河問先生說。
「她是組織薩突的關鍵人物。」
「肯定不是元凶,這小女孩還太年輕了,實力明顯不足,看裝備和出現位置卻是個幹部沒錯。帶走看來不成,若你堅持就斬草除根吧!」藍衫修道者淡淡表示。
「確實包圍她的魔障和邪氣都相當猛烈,她親口承認的作為也惡貫滿盈,但我現下卻沒有非殺不可的直覺。」宋恆對同伴訴說他遇到的矛盾情況
「浩然之氣既然未發動,便是時機不到,下次再說。」河問先生背後的白光縫隙愈來愈小,宋恆警告地看了烏絲特一眼,隨河問先生撤退。
烏絲特撤除幻境後,四周早已沒有兩名修道者的痕跡。
心跳慢不下來……這股悸動是怎麼回事?褐髮女子按著胸口。
足畔影子驀然拉長,白衣男子走了出來,站在她背後。
烏絲特轉身恭謹喚道:「小生大人。」
「小烏絲特被欺負了嗎?」魔種微笑問。
她搖頭,心知肚明方才是小生暗中強化她的幻境,「我只是不明白,為何他的動作好像很簡單,我卻沒辦法傷到他?」
「因為妳偏向攻擊精神弱點以及誘惑,這偏偏是對方的防守強項,宋恆在計算了自己能承受的傷害額度後積極進攻,發現妳的攻擊又在他能避開的程度之內,於是毫髮無傷。小烏絲特無意識手下留情了呢!」
「原來他叫宋恆。」
小生仔細端詳魔女的表情,笑意更深。
「他說不想殺我,想必不是因為受美色誘惑,小生大人知道原因嗎?」
「妳不想親手找出這個答案嗎?我可以把他的命留給妳。」
烏絲特被劍鋒架住脖子瞬間閃過某個模糊念頭,那個男人絕對不明白什麼是獻祭弱小和享樂放蕩,竟有如此光明磊落的男人,令她有種驚歎感。
「謝謝小生大人,可是替主人做事更重要,我沒時間管那個男人了。」
「我說過,妳可以當我們的妹妹。宗儀不在乎是否擁有專屬國家或軍隊,就算只剩他一個人,他也會無所謂地站在那邊等抗魔聯盟攻打,不過我們都替他準備好軍隊和後盾了,是時候給自己放個假。」小生勸誘著。
「但我不想放假呀!」
「或者換個說法,目前組織工作交給吸血鬼會做得比妳更好,但他們單兵來偵查我們,小烏絲特的能力很適合以牙還牙,妳也去挖些抗魔聯盟的機密回來如何?然後嘛,雖然我那兄弟嘴上不說,妳若去臺灣觀察上次救了他的小女孩,再將她的近況告訴他,他肯定會高興。」
烏絲特果然動搖了。
「我再考慮一下……」
「女人果然很有趣,小烏絲特可是我的重要參考範本。」小生像安撫小動物似摸摸她的頭頂。「但崇拜和戀愛不一樣,小烏絲特可得分清楚才行。」
「我對主人當當當當然沒有無聊低等的男女之情!」魔女滿臉通紅,立刻結巴拚命澄清。
「我明白,才讓妳先去找個男人嘗試看看,妳願意為了我的兄弟而死,而且很有可能真的會死,但是否能在其他對象上品嘗到愛情的絢爛?妳的忠誠看起來不輸一位我欣賞的女士。」
烏絲特有點呆住。這位介紹她找到心儀魔王的神祕男人這次換建議她去談戀愛了嗎?真是捉摸不透。
「只上床可以嗎?那個我還有點把握,我對愚蠢的愛情沒興趣。」和這個魔種也算相熟了,烏絲特繞了一圈猜測小生的想法可能是,他想知道愛情如何使人犯蠢,再加以利用,就像魔女魅惑目標也不能只靠低等的皮肉裸露。
魔女想起宋恆說她是敵人時的口吻,簡潔鎮定,這種正面敵對的認可不知怎地令她非常興奮,想要展現更多實力壓倒他。
小生大人是主人的兄弟,而且她和齊宗儀的交流聯繫經常還是小生在中間促成,烏絲特其實非常信任他,再說,主人基本上很被動,具體指令都是小生下達,烏絲特早就習慣將他溫柔的建議或玩笑話當成正式命令。
「我想想,目標是劍宗掌門,能上床當然算是成功。」小生不負責任的設定通關條件。
於是烏絲特微妙地沒有意識到重點,小生其實是希望她本人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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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4 14: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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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8)

「『神就算創造了世界,也想不到人類會製造出這種東西吧?』璇璣這樣說。嗯,雖然他的臉被桌上的同人本書堆遮住了,我保證他真的用碇司令的招牌動作,只不過手指是撐在額頭上呢!我繞到旁邊偷看了。」包綺印用包著膠膜的新書書角抵著嘴唇描述。
「那傢伙對讓組織成員的自創作品進入獎品系統有意見嗎?這些混蛋男生把行政工作丟給別人,動不動一整群跑去打架冒險,居然有臉挑三揀四?」韻真端起紅茶,語氣有點危險。
「不過我回答:『別傻了,人類和生物什麼玩法都有,同物種已經很客氣了。』他就說不出話來啦!」
「小印,幹得好,光耀我大耽美組織就需要妳這樣的人才。」某位四十一歲的大齡女子拍著大腿叫好。李玉女穿著印有動漫帥哥的長T恤,一頭長髮挽成鬆鬆的髻,用一支巴掌長的小玉斧當成髮簪固定,光看外表倒是不容易發現她的真實年紀,一方面是她古老的靈魂已逐漸甦醒,另一個原因則是李玉女對興趣的狂熱投入已徹底忘懷歲月影響。
「玉女姊姊,我對BL沒太大興趣,只是看不爽性別歧視言論罷了。」抗魔聯盟獎品部主席謙虛推辭。
「別緊張,我們腐女子兼容並蓄,BG通吃啦!尤其是剛踏入這個世界的新人,大吃大喝膩了之後,我再來推些沖神、金槍劍之類的經典配對更能造成深度中毒的效果喔!」前陣子從日本動漫祭回來的李玉女托腮微笑。
「玉女,妳前陣子和諸位護衛女修去日本避風頭,有特別的收穫嗎?」
「藏瓔拜託我找的冷門CP,意外發現畫得很神的超讚本子!我自己都被推坑了。本來日文不是很好,那陣子忽然就融會貫通,和母語沒兩樣,果然開關被打開了。」女人平凡容顏綻放出光芒。
「是哪個CP那麼神?我以為藏瓔沒這方面的興趣。」韻真訝異。
「不不要說啦!」最近染了一頭栗色短髮改變形象的藏瓔抓著紙袋害羞地嘟囔。「只是打算順便學外語……」
「要體諒人家想低調地萌啊!韻真,妳以前也是這樣的,小瓔是我還在培育中的果實。」李玉女邪惡的說。
組織菁英與正副指揮前往撒馬爾罕進行危險偵察任務這點徹底觸怒韻真,雖然她還是幫他們準備了便當,但也氣到不想管事,於是打著為終於又出現在臨時抗魔總部的李玉女接風洗塵的名義,拉來了私交不錯的包綺印藏瓔召開女子會,堅持窩在房間進行頹廢的下午茶。
「妳們相信嗎?璇璣居然要我幫他代理總指揮一天,這是修道人說的話嗎?我還要兼幾個首領職?這傢伙還把掌門隊全部帶過去,換作我就趁機讓他們團滅算了!魔眾那邊的頭頭看來也是腦殘!」
「韻真姊消消氣,我會讓他們討厭的獎品類在下班時間前一口氣全上架。」包綺印微笑。這個愛照顧人的前輩高手嘴上抱怨,依舊把璇璣的筆電放在桌上不時瞄上幾眼,生怕錯過重要匯報。
璇璣也不敢給韻真吩咐太多工作,「只」希望臨時總部能正常運作就好,包括穩住魔槍區,過濾世界動態,在許多戰鬥菁英出門時鎮守後方,這個人選非韻真不可。但韻真目前是黑家領袖代理,居然還要撈過界去管理修道者,有著正常羞恥心的女殭屍尷尬得要命,又一次為了大局著想咬牙忍了。
就算只代管一天,也有不少修道者前來挑釁,被委屈又不爽的韻真亮出紅卡揍了一頓,全部扔去醫療部待命,直到包綺印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凡女生把韻真拉到自己的房間,堅持坐在她旁邊,這樣的騷擾才終於消失。
抗魔聯盟裡有兩處地方絕對不能得罪,醫療部與獎品部,他們不用親自出手,自然會有聯盟成員代為出氣,還不分妖怪人族,不然兩個主席一氣之下取消各種優惠活動就糟了。
天曉得偵查部隊回來時會不會傷得血流成河?敵方或友方都可能趁機進攻臨時總部,基地人員理應分分秒秒如履薄冰,結果危機意識不足的白癡像黴菌一樣冒個不停,韻真不得不把幾個進行重要任務的黑家幹部緊急調回來協防,覺得非常虧本。
「沐琪不在後沒人能教訓那小子,璇璣簡直照三餐抽風,真搞不懂嘉木怎還沒逼他吃藥?」韻真對一次也沒變身過的璇璣敬意早已徹底流失,到底還是不敢放開手毆打天人轉世。
提起轉移陣營成為太陰教聖女的沐琪,女孩們又是一陣歎氣,紛紛同意那個表面冷酷其實像火山一戳就爆的傲嬌女生離開後日子少了很多樂趣。
「等他回來我替妳教訓。」李玉女忽然篤定的說,她的眼神已不像一開始那般完全是個驚慌失措的凡間女人,如今多了些混雜和通透,隱隱約約會割人。
李玉女前身不但為天人轉世,而且還是神魔大戰時的戰場主將之一,因故被貶下凡,為了封印沐霖才被短暫喚醒,目前能力仍不穩定,透過隨身攜帶神器,又與諸多女道交流,記憶正逐步恢復,雖然外表看起來還是沒什麼改變。
「璇璣故意選在最容易被偷襲的今天把玉女姊叫回來,萬一出事時妳不能即時發動春斧怎麼辦?」藏瓔跟著她們有樣學樣也對總指揮指名道姓,畢竟在她心目中真正的老闆是黑家人。
「涼拌哩!小瓔要保護我喔!」李玉女依舊缺乏天人自覺。「是記起一些內容,就像看奇幻電影,除了有趣外沒啥代入感,我和那個『玉女』真心沒交集。不過有人要來殺我們時我會和大家一起戰鬥。」
「包在我身上,我會在玉女姊完成變身前守護她。」藏瓔拍槍保證。相關危機應變分工女生們都在喝茶聊天中統籌分配好了。
「妳記起來的內容中有對付真魔的有效方法嗎?玉女,我這邊在《歸藏易》老是找不到線索,妳的記憶對我們而言很重要。」韻真誠懇地問,她基本上已經確定璇璣不會在天界相關的情報上老實交代了。
李玉女拿下小玉斧在手中旋轉把玩,聳肩道:「如果能拯救世界我一定會試看看,但我記得的神魔大戰天天都在重寫地圖,怎麼想都覺得人類還有人間神明用不出那些招數。」
「果然還是這樣,看過魔族身體尺寸多少有這種感覺。」韻真立刻洩氣。戰鬥規格差太多了。「那妳知道璇璣在天界是什麼樣的天人?實力如何?」
「我們不是在天界認識的,還要更早,那傢伙沒有神器就是個廢柴,等等,有神器還是廢柴,不過大家也不會和他打,是個滿討厭的混蛋。」
怎麼聽到好多充滿個人情緒的形容詞?那樣的璇璣不就和現在的笨蛋人類道士差不多嗎?韻真看見的「玉女」明明如此殊勝強悍,她以為璇璣的真面目也會不一樣。
「璇璣說過他的神器是防具,也叫『璇璣』,所以璇璣不是他的真名?」韻真努力掏挖著璇璣身為天人的那一面,資料還真少!
「璇璣是天界給他安的官職,名稱也是隨意取用武器名,大家知道是指他就行了。那傢伙好像沒有名字吧?這在神人之間也不罕見,如果沒人給他取名或未曾自己命名,就是當個無名氏,不過會有很多綽號就是,我們神人通常都是用兵器當辨識特徵打招呼。」
「最終決戰時他會覺醒天人戰力對吧?好歹也是總指揮。」包綺印想像了一幕恢宏的電影畫面。
「啊……那不可能,因為他手上沒有神器,他的神器目前正被使用中。」李玉女語出驚人。
「被誰?」
「不是誰,就在人間。還有璇璣的鬼話聽聽就好,神器沒有防具武器的差別,都是殺器,只是看我們怎麼用而已。」
「在人間?被使用?」藏瓔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對這類話題倒是相當起勁。
「我聽璇璣說過,他的神器再現要等到人間毀滅之時。」韻真提供消息。
「有那麼恐怖?」
「『璇璣』性質比較特殊,可以協調諸神器的力量,效果是固定人間,拿出來人間就崩塌了,會從海底開始崩。我的神器本來也是其中之一,幫忙打雷用,現在物歸原主,人間氣候可能變得更加異常。」
「那他的神器長什麼樣子?」包綺印興奮地問,不知從哪掏出一本筆記沙沙記錄,韻真瞥見封面寫著《太古神人考》,不愧是歷史系出身,不忘本業。
「像石頭棒子,通常會出現四柱,崑崙山差點失守那次出到六柱,不知道總數多少,不過我們已經到極限了。他的神器可以織出帶攻擊性質的結界,泉路就是用璇璣來織的人間外層。」李玉女毫不客氣地爆著昔日同伴的隱私。
韻真發現這兩個天人有互相出賣的傾向,看來在天上時感情真的不太好。
聽玉女的描述,璇璣應該是本領超強的天人,怎會恢復了記憶還一點氣場都沒有呢?包綺印愈發好奇了。
「請問,玉女的意思是指璇璣光靠自己就能夠製造足以擋住真魔的結界嗎?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和真魔打時要怎麼防守陣地?」這對特別在意後勤生命線與非戰鬥人員安危的包綺印是日夜縈繞心頭的大哉問,偏偏她一介肩不能挑的凡人女孩也只能想想而已。
「你們守不住,唯一的選擇是完全進攻。就算璇璣的神器能用,結界有多強取決於他用多少力量去編織,崑崙山之難他徵用當時在場全體神人靈力,我們差點都被抽乾了,這事也有很多後遺症。」玉女用令人發毛的目光盯著包綺印,評估一個適合數字。「就以目前在西藏那頭小魔來說,因為神器撼動不了古神,進入人間的完整神人非常少,無法提供能量。如果用人類來代替,起碼要耗費人口總數一半吧?這還只是開始。當然,神人天性使然並不會主動掠奪生命,只是告訴你們戰鬥就是需要這種份量的代價。」
「神魔大戰天界贏了不是嗎?」藏瓔插口。
李玉女搖著手指頭:「誰說天界贏了?而且神魔大戰是指古神和古魔的爭鬥,天界只是後面撿尾刀的神人團體而已,而且崑崙山歸崑崙山,天界歸天界,一定要比喻的話,當時崑崙山就像人類中的美國,後來才出現的天界是聯合國。妳們也知道聯合國水準就那樣。」
韻真的紅茶潑了一半。「沒贏?那天界為什麼還存在?」
「因為也沒輸呀!崑崙山之難後用本體活動的古神和古魔大概發洩夠了又恢復沉睡狀態,換成魔族和天人繼續打打休休,前陣子好不容易魔族終於湊出代表,雙方議和了,目前算是戰間期,大家才有空來人間輪迴洗業。地疆都打得光禿禿了,眾生稀少,魔族相對較多,在地疆建立任何新勢力等於是叫別人快來搶。」李玉女托腮回憶。「妳知道天人只算打一半嗎?」
「怎麼說?」
「另一半是魔族彼此亂鬥,天人萬一輸了會被抓去吃掉或交配,久而久之大家戰鬥意識不高,所以天界基本上放棄在地疆浪費戰力。沒加盟天界的神人就各奔生路唄!」
包綺印細思玉女的話後全身發冷,低聲道:「幸好生在人間。」
「我覺得自己的觀念好像被神明佔據支配地位的現象嚴重誤導了,雖然是缺乏情報來源造成事實與想像不符。天界和魔族之間等級是小國戰鬥嗎?」韻真用雙手按著臉。
「我也是。」包綺印無力地埋入抱枕。
宗教信仰並不虔誠的藏瓔則津津有味地嚼著辣味仙貝。
「因為這個人間基本上是天界在管理的嘛!不過也不完全是天界的領地,畢竟現況太複雜,有很多異類也塞進來了。」李玉女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的確,她在天人和腐女之間毫不猶豫選擇後者作為天職,無悔地追逐著生命中的彩虹。某種意義上讓韻真很佩服。
「崑崙山守住之後呢?為什麼妳和璇璣會到天界?」韻真感到右手手背銀白紋章開始發熱,莫非玉女和璇璣的故事與《歸藏易》有關?
「崑崙山神人因力量衰竭,許多人在這時遭業力反噬,加上古魔和魔族的負面影響,墮落為魔可能性很高,必須找個更安全穩定的地方休養,因此崑崙山實則沒落了,但那裡是古神『崑崙』的本體,魔族無法支配當地生態。」
「就算住在古神身上也不安全?」藏瓔歸納出這個重點。
「不如說更危險,還是『崑崙』安定性高沒跟著戰起來,我們才有立足之地。之後璇璣決定移民天界,也把我拉過去,當然我們還是繼續在打仗,魔族和古魔都會移動,一個地方毀到連魔族都不想要,當然就安靜了。」玉女唏噓的說。
四人沉默良久,都在想著璇璣說過人間不耐打的事,或許天界不出手才是好事,玉女從頭到尾可是沒提到人類在神魔大戰裡的角色定位,搞不好就和沙門桿菌差不多。
「聽上去璇璣為給錯司徒燭華法印的事下凡受罰其實是幌子,他是為這場人間浩劫才轉世的嗎?」韻真問。
「我不確定他是這麼勤勞的傢伙,被業力拖下水倒是很有可能,畢竟他的神器直接導致很多神人後來必須投胎到人間,也算和人間結了個大孽緣吧?」李玉女說。
「那麼,玉女妳呢?」這句話韻真琢磨已久有備而來,見過玉女真實面貌的她,深深體會神人本尊和眼前這個和善女子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不只是人類,妖怪和地祇同樣近乎盲目地信仰著擁有龐大力量的天人,韻真知道天人也有五衰,一樣會死亡轉世,只是在人類眼中天界生命已經漫長得近乎永生。甚至死亡對許多超凡的生命只是一種過渡,如今,她想了解更多事實真相,人神之間差距究竟有多少?這也是反推魔眾程度的好方法。
「不記得了,只能肯定應該不是我主動下凡,畢竟還掛著輪迴鎖這玩意。」玉女指指胸口。「但我得快點破除這道鎖,今天才告訴妳們這些往事,必須在出事前盡可能熟練運用力量才行,我可不想像璇璣那樣渾渾噩噩。」
「關鍵是記憶嗎?多聊聊更容易刺激回想?」
「嗯,恢復『真正』的我。」
玉女那股搖擺不定的氣質讓其他人同樣感到不安。
「妳察覺到哪裡不對勁?我們能提早準備嗎?」包綺印又問。
「走在路上經常聽到植物們竊竊私語,它們不是用人類的觀點來判斷危機損害,而是存在和規律受到威脅,好比不會開花結果或不再有光照雨水這種感覺。」玉女歪著頭形容。
「那好像不一定是真魔的因素。」韻真持平地說,作為殭屍復活的她正好目睹了整個世界現代化的神奇過程,坦白說挺汗的。
「我也這麼覺得,看來及時行樂比較重要。」李玉女轉了一圈又回到本性做出無恥發言。
「玉女,及時行樂不會和打破封印抵觸嗎?妳之前說當人類比較好,但現在又想恢復天人的本領戰鬥,這樣不就矛盾了?」韻真在李玉女身上發現除了「萌」和「外掛」以外的第三種力量,俗稱逃避現實。
「呃,不要提醒我啊!」李玉女咬著小玉斧悲哀地說。
「沒關係啦!別有壓力,如果神魔大戰就像妳說的那麼可怕,妳不覺醒對人類還比較安全。」韻真安慰她。
再說,李玉女萬一覺醒,五魔族不就是現成的靶子?韻真見過解放春斧的玉女,直覺這個神人肯定會反射性殺過去。
玉女不只是天人,還是神魔大戰的主將,然而和璇璣一樣墜落凡塵中都有些詭異隱密的因素,韻真的反應算慢了,恐怕有些人更早以前就已經起疑心。太爺……不用說是第一個揪出璇璣是天人轉世的人,應該與他擁有《歸藏易》能力脫不了關係,想到這裡韻真就有些羞愧,連玉女都想取回能力,她對《歸藏易》卻有著無法理解的抵觸本能,只能消極研讀。
師尊應該也有些密而不發的想法,司徒燭華那傢伙對天界更是零信心,直接把五魔族的分靈體召喚過來了。
自從見過那個真正的望朔魂魄後,生前潛伏迄今的對神明的疑慮不知不覺瘋長,或許人類只是燒瓶裡的實驗體,所謂修道都是一場騙局!有些修道者成為神明,但那些人神和天人魔族的實力相比也不過是笑話。
別再鑽牛角尖了,如果她還想繼續打這場戰役,就不能質疑自己的存在目標。
「活到這輩子結束為止!」
眾人聽韻真驀然大聲說出這句話,俱是愣住。
「說得好!」包綺印立刻贊同。
「我也不在乎還有沒有下輩子!不後悔就好!」藏瓔舉起啤酒說。
「我不想回天界,肯定沒有孫子燒書給我看。」李玉女說出非常實際的理由。
「妳的孫子也不想燒BL書!」三人同時吐槽。
「別以為只有女生會看BL好不好?男人腐起來才誇張。」李玉女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對她有些失神的反應韻真率先表示擔心。
「玉女,妳還好嗎?」
散著一頭長髮的平凡女子擦了擦笑出來的淚水,緩緩抬起臉龐,表情彷彿露水般閃閃發亮,有點恍惚的說:「前世回憶中,天人的我從來不笑,我只是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
「還能更幸福嗎?」韻真拿了塊餅乾湊到李玉女嘴邊,藏瓔和包綺印會意,也模仿她的動作。
「朕不怕胖,後宮們不要大意地全上吧!男人的嫉妒就是我的愉悅~」李玉女滿足地嚼著餅乾口齒不清說。
包綺印笑得花枝亂顫拿不住餅乾,藏瓔乾脆爬過去躺在李玉女懷裡,看她還能怎麼耍寶,韻真則覺得再笑下去她今天腰都要碎了。
後來四名女子投入各自的戰鬥,那日下午聚會回憶總是在次次絕境中喚起溫暖的感覺,紅茶的溫度,啤酒的涼爽,點心和書本交織的寧靜氣息,一段乾淨奇妙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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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8 04:2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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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59)

前往中亞古城撒馬爾罕的偵查部隊帶回寶貴的資訊與倖存者,除了司徒燭華發現的蘇菲行者哈倫在冥想中看見諸多魔眾活動細節,偏離搜索重點在城外調查的一眼道人最後只救到三隻鳥兒,還是過度恐懼疲勞無法亂飛才幸運被一眼道人察覺非本地物種而是被轉移魂魄的己方受害者。
璇璣在中亞勢力安插的國際代表僅僅剩下三個,幾乎不能稱為活口,肇因魔種小生病態的捉弄,不幸遭難的國際代表魂魄意識仍然清醒完整,透過道術安置提供不少消息。
抗魔聯盟負責在藏地魔域邊緣建立前哨的特遣隊救回了更加激進的太陰教徒眾,順道從倖存者口中得到魔域出現死木屍體與土石築成的不可思議高牆,並有擴張成長城的趨勢,前線雛形已然形成。
建築長城的隊伍數量驚人,包括了中國公開或隱密投入卻全滅的軍隊與未能逃脫的平民,加上魔眾搜刮利用的犧牲者,總數逼近百萬,鐵灰臉色與不知飽餓疲累的機械動作怎麼看也不像活人,之後闖入長城區救人並暴發戰鬥的太陰教徒被活活撕碎生吃,所有調查魔域的勢力紛紛重寫危機評估報告,威脅種類又增加了。
抗魔聯盟運轉效率天天都在突破極限,國際代表中贊成使用核武的聲音一度飆高,但在韻真淡淡一句「喜歡輻射喪屍在全球海岸登陸嗎?那一定很讚。」迅速恢復了反核共識,研發高效率燒夷彈的武器計劃和海上移動平臺成為新興話題。
各方勢力正興風作浪,臺灣島東部某處公路中斷的海岸地區卻因觀光客減少,顯得更加寧靜和平,眾人注意力如今都集中在都會區各種奇異新聞。
被遺忘的小世界,連觀光客也不會踏足的偏僻海濱,潮聲規律起落,海風吹拂著岩壁上的耐鹽植物,被浪花打溼的礁岩在夜空下閃著水光,漆黑海面被月亮照出一片浮銀。
穿著朱紅官袍的白髮城隍劉紫衣與立領及膝長袍的司徒燭華站在潮溼碎礫上談話,雙方神色嚴肅,海浪勘勘要淹到腳畔,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距離兩人不遠處有一塊兩人高的橢圓形大礁石,表面長滿灰白藤壺。
交換完重要訊息,竹塹城隍率先消失,司徒燭華原地停留一會兒,似是消化聽來的消息,深深凝視海面後也御劍飛行離去。
這時被漂流木和爬藤植物半掩的海蝕洞中傳出一聲低笑,人影穿透洞口障礙物,信步來到那兩人不久前佇立的位置。
月光照耀,他身下卻毫無任何暗影,從來不存在腳步聲。
窮蟬寬大的袖子不斷鼓起,又被他壓回去,半晌懷裡終於鑽出一名紅衣小女孩,惡狠狠地瞪著顓頊帝子,劈頭就是一串咒罵。
「真是愈來愈會鳴叫了,但音色怎麼毫無改進呢?小麻雀,我對妳有些膩味了。」這次窮蟬沒把淑清關進小紅棺強迫她沉眠,卻把她緊緊摀在懷中,導致老劉和司徒燭華也沒發現女鬼的存在,至於擁有神人後裔血統卻墮為瘟神的窮蟬要在地祇和高階修道者面前隱藏氣息仍是相當輕鬆。
「變態!膩了快給我滾!少纏著我!你偷聽他們對話到底想幹什麼?」與其說淑清好不容易掙脫,更像是窮蟬玩笑似的鬆了手,她立刻跳離披著長髮的高大男子五步遠,奈何窮蟬已用黑線栓住她的脖子,只要淑清跑出一定距離便像放風箏般將她拖回去,欣賞她的掙扎。
「妳不也聽見了那個祕密嗎?」他悠然反問。
淑清握拳站立,齊瀏海覆在童稚臉孔上,她死前已經成年了,卻因魂飛魄散又被窮蟬救回,被改造成七歲外表,窮蟬有時直接拿她當小孩寵物對待,又抱又拖毫無尊重,有時卻流露難以理解的惡意,帶領淑清目睹各種匪夷所思的慘劇再逼問她感想。
電視新聞和網路上都看不到的現實,混亂的確已經開始在開發國家中蔓延了。
「那個祕密……」淑清還停留在震驚中。
「也是,這件事對妳來說大概有點沒頭沒尾,那時候妳僅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嬰兒,這座島嶼發生地震死了三千多人,天界善後工作又做得那麼到位,只是雞蛋再密也有縫,這道細縫經過二十年的醞釀被稍微撐得大了些,卻無人敢提起。」窮蟬隨意挑了段漂流木坐下,撿起一顆卵石拋玩。
「天人打開海中仙陣,地震隨著沖天火柱甦醒,海水沸騰,近海生靈死傷無數,深黑火焰消失後出現一名嬰兒,狼狽不堪的天人們帶著那個嬰兒往島上走了。」淑清充滿疑惑,顫抖地重述聽到的情報。
淑清的確不記得兒時經歷的天災,頂多從大人和新聞紀念活動中知道關於那場大地震的災情與種種感人故事,那是臺灣人的共同傷痕,但她家不是受災戶,仔細回想那段騷動時期只剩模糊,腦海深處滲著陰暗又令人微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
「當時我在赤道其他小島休息亦被震醒。這個異象沒被當時島上眾生記錄傳播,反而像從來沒發生過似,不覺得很有趣嗎?」窮蟬並非真的在詢問她的答案。「可惜我不愛大驚小怪,等走到臺灣時那些天人已經撤退,只能憑感覺發現有些天人死在這一帶附近,看來是直接投胎了。」
「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個祕密?」淑清焦躁卻無計可施,她只是個看不到投胎機會又被瘟神綁架的倒楣女鬼。
「我想知道如妳一般既無力量也無智慧和機遇,被世界遺忘的螻蟻之輩,與我用相同視野搶先目睹災難源頭的反應。」窮蟬慢條斯理道。
「你有病!」
「我本就是瘟疫。」窮蟬故意曲解她的話。
被遺忘又怎樣?何況淑清知道她不是真的被遺忘,有些人還是惦記著她,只是他們無法再接觸淑清,或者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須優先達成。
她可是魂飛魄散過了!以為走到結局時淑清沒有任何悔恨,現在若有遺憾也是無法看到窮蟬吃癟。淑清立誓守護的學校已經變成抗魔聯盟臨時總部,誓言沒了用武之處,如果能恢復自由,她想找個還需要自己的地方,靜靜地待到不能再待下去為止。
「仙陣下方會壓著何種『性質』的東西我們心裡有數,重點是天界二十年前的隱密行動,以及現在潛伏不動背後的象徵意味。」他照例用輕蔑的語氣教育淑清。
起碼要親眼看見沈韻真將窮蟬狠狠甩掉的場景,就算魂魄再變成碎片也值得。淑清在心中陰暗地詛咒著。
窮蟬彷彿感應到她惡劣的幻想,露出白牙一笑,此舉往往最能激怒淑清。
「知道又怎樣?你會讓我去抗魔聯盟通風報信?」淑清早就清楚窮蟬只想看好戲,恨不得天下大亂,唯獨涉及沈韻真的部分可能失控時才會出手,他最終還是要掠奪那個女殭屍的魂魄。
「說不定妳能帶給我一點驚喜?」語罷窮蟬將手中把玩的卵石擲往十公尺外的藤壺大石,礁石發出一聲慘叫,流出藍色液體。
「劉紫衣的情報來源,一隻老蚌精。」
「原來剛剛聽到的另一道聲音是這個。」淑清還以為人都走了。
「神仙饒命!饒命啊!」礁石恐懼地震動。
淑清懷疑這些妖怪都是拿同一套劇本,否則為啥每次被窮蟬威脅都是這句話?
海底仙陣打開那夜,老蚌精正巧上岸吸收月光精華,僥倖逃過一劫,死命躲藏之下沒被負傷頹靡的天人部隊發現並清洗記憶,從此一直低調再低調,劉紫衣把持了陰兵、地祇、人魂、精怪、耆老傳說與旁門左道各方在地情報,千辛萬苦交叉過濾出才找出可能目擊巨震真相的情報來源。
「這隻蚌精不是已經將知道的事都交代了嗎?」淑清不解他何必多此一舉。
「來審的是城隍和道士,原則上不殺生,這廝自然有恃無恐,看來沙子還沒吐乾淨。」窮蟬顯然非常無聊,甚至多費唇舌讓淑清明白他起疑的根據。「倘若真的乖乖吸收日月精華,不離巢穴苦修,又怎會讓劉紫衣發現蛛絲馬跡?那一夜蚌精上岸是為了吃人。」
窮蟬背後浮起數十顆鵝卵石,火紅重瞳子染著嗜血的愉悅,帶著點輕柔嬉戲的慵懶。這次不等老蚌精開口求饒先開了幾個血洞,大有把目標砸成肉醬的趨勢。
顓頊帝子再無聊,也不會將老蚌精當成一再詢問的對等談話對象,老蚌精立刻意識到眼前如天人般強大的存在並非所謂的神明。
「我說!我說!神仙們顯然想將嬰兒藏在島上,小妖猜測嬰兒並非凡種,想前往翼助……」老蚌精說到這裡又怯懦了,再度被石頭砸得噴血後嚇得理智全無。「大人!只有您配得上這等美味,要是能吃下那嬰兒想必功力大增,小妖怎敢和和大人搶食?再說那嬰兒音訊全無,小妖不過是從前癡心妄想時碰碰運氣──」
「又是採補?想必你沒將這件事告訴太多人?」
「除了剛剛的城隍爺不知如何找上門,真的沒有了!」
「怎麼辦?你沒完全說實話,不過吃了你我總歸也會知道。」窮蟬身上冒出黑氣,空間中彷彿有張看不見的漆黑巨口正緩緩張開,老蚌精登時明白,窮蟬從頭到尾只是耍著自己玩。
「我只聽到那些神仙說要把『那物』塑造成這座島的人種,難度過大,不知是否能成事。其他真的不知了!小妖實在沒本事!夫人救救我啊!」老蚌精竟轉對淑清求救。
「去死吧!」淑清立刻朝老蚌精比中指罵髒話。
「啊啊啊啊──」一大團血肉模糊的生物自知無望發出慘烈的尖叫。
「算了,別吃他。」淑清忽然轉開臉說。
「小麻雀不忍心了?」
「別搞錯我的意思,你喜歡當垃圾桶我不反對,但這樣太便宜他了,還不如打到動彈不得用石頭壓著,反正別讓他跑掉就行,讓這妖怪自食其果。」淑清沒有表情的補充:「放在漲潮淹不到的位置,以免這團爛肉溜進海裡,不知何時怎麼死的感覺不錯吧?」
「聽起來還可以。」窮蟬搓了搓淑清的頭髮,小小女鬼嫌惡地躲開。
「嬰兒還活著嗎?」淑清被規模龐大卻寧靜無聲的陰謀嚇住了,一切匪夷所思的程度也是。
「當然。」顓頊帝子不假思索道,「這不就是天界的目的?鐵定還活著。」
「你和司徒燭華到底覺得那個嬰兒是什麼,我要聽你親口說!」淑清激動地要求。
鵝卵石在老蚌精身上堆成一座小山,直到奄奄一息的老蚌精意識消失不再擾人為止,他慢條斯理抱起淑清在月夜的海灘上漫步。
「回答我啊!混蛋!」
「又一個足以決定人間存亡的關鍵而已,所謂關鍵之物,非神即魔。只有業力濁重的人類化身能夠遮蔽混亂這種過分強大的存在本性。」窮蟬的牙齒隨著他開口閉口在微笑下閃著寒光。
「我不明白……我已經什麼都搞不懂了……」淑清頹喪地搥打著窮蟬的肩膀。
「與妳這等小人物無關,總是有些存在,一開始就把這個人間當作囊中物,只不過凡人看不見自己正被和什麼放在一起。」
窮蟬望向月亮,懸掛夜空的淡金光輪宛若一道遙遠的門扉。
※※※
司徒燭華推開房門正要走入,發現韻真坐在床邊等他,心中有些竊喜。
即便對她的頑石個性已熟得不能再熟,溫婉如溪鷺般坐著的女子絕不可能帶著旖旎脆弱的戀心出現在他房裡,眼前這幅景象看上去還是挺好的。
「你這──」韻真起了個頭緊急打住,「你的房間有用符陣隔音防竊聽監視吧?」
「一定要的,請放心。」
綁著側馬尾的女孩輕輕歎了口氣,冷不防彈跳起來,沉重狠辣的手刀揮向司徒燭華。
韻真的風紀傳說之一,她不只一次將犯規引戰的人高高綁在電線杆上,然後攔腰打斷水泥灌鑄的電線杆,彷彿那是根寶麗龍柱,當事者與觀眾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威脅。
遺憾的是,就算和吸血鬼族長戰了個平手,道士的力氣還是不夠硬扛黑家領袖代理的腕力,他靈敏地一閃,又與韻真對了幾招,韻真抓住一個破綻扣住司徒燭華手腕將他摔到地毯上,隨即騎上道士腰際,一手扣住他的領子。
「你和璇璣最近都瞞著抗魔聯盟各自私下行動是什麼意思?既然我代表黑家與你們正式合作,這件事我不能裝作沒看見!」
正副指揮的心都不在聯盟計劃中,豈不顯得替他們管東管西的韻真很蠢?
「妳呢?這段時間對任何現象任何矛盾有無起疑心?」
「怎麼可能沒有!先不管是否能真正團結,人類歷史中還沒有出現過這種大規模的合作交流,連漫畫卡通都不屑畫的烏托邦!仔細想想璇璣的成就很異常啊!」韻真脫口而出。
「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司徒燭華沒有反抗,躺在地上仰望韻真反問。
「我怎麼知道?但他不是敵人,當前有更要緊的難關要過!除非調查天人可以打贏魔眾!」韻真有著強烈的不安。
黑家每回與道門大戰前的平靜與正常,與一次又一次的倉促撤退或戰鬥,考驗著每個黑家人的強弱存亡,關鍵就在領導者的反應。
如今師尊隱居養傷待時而動,在神霄宮之戰前韻真都得當好這個領袖代理,她選擇信任誰,與誰交談,都將產生難以預期的後果。但韻真跟隨師尊與黑太爺這些年的體悟是,無論信任或懷疑同盟,黑家都必須保持獨自作戰生存的能力。
這項能力在經歷道門大戰與妖魔崛起後正受到嚴重考驗。
「不要在這時候動搖軍心啊!混蛋!」韻真低聲道。
但她如今已有許多在意的人事物都不在黑家裡,他們則依附一個更龐大的組織:抗魔聯盟。
「抱歉,真的是很重要的情報,我查了很久好不容易有點眉目,如果魔族那邊再表態,應該能推測出天界的趨勢,要趕上魔種小生的戰局操控,只調動人類已經來不及了。」司徒燭華道。
「我懂你不想拿著杯子救火,那無恥魔種繼承沐霖的手段,用人類當材料,製作武器,滿足補給,按照傳統打法我們必輸無疑,抗魔戰役一旦在人間爆發,整體現實我們卻是和人類互相殘殺。」韻真不會放棄營救黑太爺的首要目標,也做好任務達成後為了保護兩位黑家領袖隨時撤出戰場隱匿的心理準備。
問題是,黑家上下與世俗互動前所未有的緊密,屆時當真走得了?最壞的情況是太爺被魔身吞噬,新魔完全覺醒,屆時他們該怎麼辦?按照黑家誡律便是討伐黑太爺,後果篤定是全滅,但師尊或許會命令她們逃跑,獨自赴死。
那兩人不該是這個結局,在這之前,只要有朝命運車輪裡扔石頭釘子改變軌道的任何機會,她都要盡力嘗試。
天界,更直接地說,影響戰局的關鍵就是天人,能隔離壓制魔身的仙陣不就是天人造的嗎?這場戰鬥天界勢必不能缺席。
「告訴我那個情報,沒有時間了!」韻真急切索求。
「推測或證據?」
「都要!」
韻真起身,順手拉起司徒燭華,他則顯得有點欲振乏力。道士倒了杯茶給自己,坐在沙發上一五一十交代。
「我邀蠪去自由探查,為了減少愛人轉世遭到池魚之殃的風險,他會間接站在我方,運氣好的話,天心五傑也能替我向其他魔族探出一點消息。能深入追查天人的惟有魔族,地祇和道門則在調查特定轉世上更加拿手,他隨時可能與我們交易,蠪有需要人類幫忙的地方,這是我們的轉機。」司徒燭華說。
韻真愈聽眉毛皺得愈緊。
「如此說來,天界不是遲遲不肯表態,而是早就出手過了?」二十年,以天界的時間觀頂多只能說剛剛結束,即使損傷不大,也會保持觀望態度。
「雪山仙陣下的新魔沐霖出現之前,就已經有個東海仙陣封藏的大人物被天界鎖定掘出,強制其投胎。」
「離臺灣太近了。」
「臺灣島東西兩邊地質年代差異很大,我今天去的地方是古南海陸塊的一部分,原本這座島就位在兩大板塊之間,以意象上來說,彷彿一個中繼站或臨時據點似的小島。」
「你是指這座島是天界為了監視仙陣搞出來的?」
「無論如何島嶼已被鎖定並賦予特殊意義,有一個天人就誕生在這座島上,李玉女的使命隱約可見。」他這樣說。
「的確當初黑太爺決定要搬來臺灣,我們也很驚訝,但覺得說不定是師尊喜歡這裡,而且當時臺灣也已經非常繁榮了。」韻真撫著嘴唇喃喃自語。「那麼天界本來就埋了個地雷在臺灣,才隨便我們轟轟烈烈地準備抗魔戰役嗎?」
「從二十年前的地震和天兵天將損傷程度猜測,只能說這個存在與天界並不友好,璇璣既然知道李玉女的居住資料,又是近期才下凡投生在中國,離臺灣也很近,我假設他是知情的。」司徒燭華哼了一聲。
「知情卻不說,居心叵測啊!這混蛋。」韻真跟著罵。
「這一點能看出璇璣還是天界的人,依天界的決策做事。不過沐霖前陣子在臺灣的所作所為並沒有驚動這個大人物,事態就更詭譎了。」他坐到韻真身邊說。「璇璣打算封印沐霖時讓我們找的不是這個存在而是李玉女,表示……」
「那個大人物是災星而非救星嗎?」韻真會意地接口。
「不過,一旦那個人的存在受到威脅,勢必會覺醒捍衛自身,因此抗魔聯盟對臺灣的全面控制,包括璇璣自身也成為島主的特殊現象,若是用他們必須盯住就在島上的各種危險因素來解釋就合理了。」
「你沒將璇璣當成敵人,反正道士聽神明的話天經地義。」她指出現代道門的根本方針。
「我只是不喜歡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我會繼續依循抗魔聯盟的總指揮策略行動,因為這場戰役光靠一個人什麼也辦不到。」司徒燭華直白道。
「我也是,現在增加即戰力才是重點。」韻真跟著歎息。
「也許得認真考慮和太陰教合作的可能了,他們在榨取資源和動員基層人力還頗有一手,可惜都投注到不合理的時間地點,不如到時候用在救援難民和基層戰鬥上,既然想死就乾脆讓對方死得其所,地府也比較好輯錄。」司徒燭華一本正經的說。
「喂!」
韻真停了停,想起司徒燭華和璇璣狼狽為奸的時候不少,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沒問過。
「玉女被貶下凡的官方理由呢?璇璣用的是那個頒錯法印的腦殘藉口,玉女應該不是當初大地震時被打死的廢柴天人吧?」
「神魔大戰戰告段落後,據說身為北海戰場主將的她被天界放到不同部門領閒差榮養,在月老那邊時,玉女太無聊了按她的個人喜好亂綁紅線,導致一些天人歷世時多出不想要的體驗,回到天界後有點尷尬,因為她專門把同伴綁在一起。」
「你的法印耍得那麼開心,表示天人就算聽起來被貶的理由不管再怎麼扯都是事實對吧?」韻真覺得修道界已經夠奇妙了,沒想到和天界硬是不能比。
司徒燭華幻化青印抱在手中道:「反正給我就是我的了。」
韻真不知日後是否還能正經面對這些天人道士,說好的高貴靈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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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13 12:3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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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0)

輪椅發出細微的車胎摩擦聲輾過石磚路,阿鐘推著他的師父嘉木走在韻真身邊。
嘉木在對鬼蠱一戰中一條腿截肢,之後成了醫療部主席,阿鐘則在更早的校園大戰被妖怪伏擊也瘸了一腿,這對師徒到底有些相似性在。韻真不著痕跡打量他們的互動如此想道。
三人正在從醫療部移動到迎賓大樓的途中──此時為了國際嘉賓的安全性和方便性,抗魔聯盟已經把原本三峽鎮的範圍納入囊中,約一百六十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積正式成為聯合國安全區域,外圍守備則由憲兵和聯合國部隊輪值。
臺灣當局已輔導約一半居民緊急撤離,加上戒嚴範圍內沒有拿到政府特許的公司行號紛紛強制停業,察覺到危險主動避走的人也不少,輿論沒有預期的激烈,畢竟連聯合國都介入了,全台人民正處於某種心裡有數「要變天了」的微妙階段。不願撤離的民眾則必須遵守宵禁和諸多條款,愈來愈多外來人口取代了原本的居民在臨時總部附近築巢安居,形成嶄新的生產鏈與社會生態。
「韻真姊,我同學都在問,是不是快要打仗政變還是獨立建國?也有人相信外星人真的會入侵。最近高普考名額暴增,同學都說很爽。」阿鐘不在乎自己腿腳不方便,當作鍛鍊慢慢走。
「真相目前離一般人的常識太遠,戰爭或許是比較接近的答案吧?雖然世界衛生組織和聯合國目前是用發現新型致命細菌當藉口和總統協商,打算在地研究與疫苗開發先行,後續成立隸屬聯合國的亞洲醫療中心和專科醫院,目前大家是滿開心啦!臺灣難得上國際頭條。」韻真道。
「那樣健保黑洞就能縮小了,最近各國慈善捐款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人們不敢貪污的話,什麼計劃都可以用很便宜的價格推動。」阿鐘驀然停下腳步,朝兩點鐘方向揮手。「太師父好──」
司徒燭華從一叢月季旁信步走出,與隊伍會合後揉了揉阿鐘的頭髮,望著黑家領袖代理與醫療部主席點頭。
「嘉木,腿傷恢復得如何?」
「徒弟孝順,打下手的人也多,還成。」翻譯:雖然沒有立即生命危險,肇因火山爆發毫無人性的工作量仍然治不好。
輪椅上的灰衣中年在重傷之後髮絲全白了,散了髮髻剪成齊肩,頗有武俠小說中的神醫風采,嘉木抽著一管藥煙,正在練習吐煙圈。
「今日之後,局面想必不同。」司徒燭華勸慰道。
眾人正要去迎接一支剛表態有意加入抗魔聯盟的古老勢力,自從與黑家同盟之後,隨著實戰次數飆高,禮儀方面也日趨「節儉實用」的聯盟高層還是第一次這麼兢兢業業全員到場。
「醫宗終於要加入我們了,要我把醫療部主席拱手相讓完全沒問題!明虛子,你覺得呢?」嘉木仰望著司徒燭華兩眼發亮。
「甭想太多,專業歸專業,內部安全不能鬆懈。」司徒燭華也像對阿鐘一樣撫摸嘉木的白髮。
考慮到這兩人的實際年齡差,司徒燭華長輩對晚輩的舉動其實很正常,但韻真就是有點刺眼。
他不讓她對他這樣做,自己對別人就沒問題?那她之前這麼節制只對青春小朋友動手,對那些掌門還是平輩論交不就虧本了嗎?輩分這種東西說到底就是外掛!
韻真身上氛圍和眼神一瞬變得很詭異,覺得這時最好轉移注意力的阿鐘連忙插話:「韻真姊,醫宗真的那麼了不起嗎?我覺得師父已經很厲害了。」
「的確,如果目標是凡人和修道者的常見病痛,嘉木先生已經是爐火純青的醫者。」韻真附合,她一向尊重專業,自己也不過是個一般外科主治的水準,嘉木和她在醫術上的差距就好比武術上韻真和天心五傑的差距一般。
當韻真告訴阿鐘,醫宗出師的高手有不遜關晏君的醫術,不只醫人,更可醫妖仙鬼怪和山河林海時,阿鐘發出了響亮的驚歎。要知道,關晏君的醫術等於是她世界遨遊的閱歷加上千年累積,但能在某個領域與黑家監院平分秋色的醫宗之人並未比其他道門要長壽多少,平均只在百歲左右,特別長壽的例子也已經是超越門派差異的天才了。
「我只是丹道而已,然而真正的醫宗罕有現世,大家都習慣把丹道當醫師用了。」嘉木抓頭。「我頂多只能吊住魔槍區的聖人們一口氣,但醫宗說不定能讓他們恢復健康。我可是日思夜盼寫了N封信請求他們出山相助。」
「醫者理因慈悲為懷,救濟天下,虧他們還頂著醫宗的名義。我卻到今天才知道有醫宗這個神秘門派,這麼低調想來他們也沒救多少人。」身邊都是熟稔的長輩,阿鐘無意識地說出不滿。
「年輕人有熱血是好事,你的疑問可當面向醫宗代表請教,沒去混個臉熟偷學幾招別自稱我的弟子。」嘉木又吸了口暖洋洋的藥氣,昂首吐在青年臉上。
「師父……」阿鐘立刻苦了臉。
「醫宗和劍宗一樣,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單憑高超醫術可不能自稱醫宗。」韻真在天心五傑面前順口講解已成了習慣。
「好像有點明白,所以他們也不會出現成員零星加入抗魔聯盟的情況,而是像宋掌門那樣,確認全體加入抑或涇渭分明,統一性很強的理念組織?」阿鐘以此類推。
「沒錯。」
「可是,沒聽說過醫者能被集團化,尤其學姊說他們什麼都能醫,表示醫術流派一定很多種。神醫通常形象孤僻,頂多徒弟多寡的差別,流派塞在一起不會扞格嗎?反過來說,只學一種不可能這麼厲害。」同一個病人不能同時接受多種療法,恐怕在分出高下前就要為搶奪病人大打出手了。
「你猜對了,醫宗不是特定種類的醫者,而是『所有醫術』,從新石器時代到現在出現過的醫學內容都可能在醫宗再現,剩下的令業師已指定作業,我就不越俎代庖了。」韻真點到為止,他們剛好抵達迎賓大樓入口。
打通改建過的明亮大廳除了鋪上木板保持乾淨以外別無裝潢,只有接待外賓時機動搬入各種傢俱布置,此刻為對於醫宗人馬則是擺上簡單蒲團。
阿鐘將自家老師推進會場後又是一愣,眼前的醫宗代表沒一個是漢人,甚至東方人種也僅佔一半而已。
璇璣正在中央與兩名顯然是訪問團領袖的人物對話,發現副手到場立刻開心地招呼。
「大家來得好,這兩位是遠自醫宗前來拜訪抗魔聯盟的烏拉倫和阿旭瓦鍵德哈,別看烏拉倫金髮碧眼,他專精藏地醫學,阿旭瓦鍵德哈則擅長阿育吠陀(註),他的族親長輩正好就在我們的魔槍區奮鬥。這兩位的醫術基本上可說系出同源來自古印度,但烏拉倫的漢醫基礎也不錯,正是抗魔戰爭中不可或缺的專業類型,現在我們尤其需要知曉如何在藏地魔域中生存的專家。」璇璣照舊自來熟的擔任主持人。
「叫我阿旭瓦就可以了,不好意思由我和烏拉倫這些小輩與諸長者會面,我方長輩不堪舟車勞頓,此外因應世界災難的準備計劃必須留在宗門內。」首先開口的是那位英俊熱情的印度青年,現場頓時進入英文會話。
「我非常欣賞醫宗高層的謹慎,能夠待在安全地點專心備戰最好,不過既然已派出代表團冒險飄洋過海,我們當然要負起維安責任,本宗那邊如果需要我們也會盡量派些人手幫忙戒護。」璇璣絲毫不覺得醫宗讓小輩出面是怠慢己方,可以減少保護稀缺角色的人力成本還求之不得,在場的抗魔聯盟高層經歷過無數豬隊友事件基本上已經是見山還是山的心態了。
阿鐘很彆扭,在場都是前輩長者,剩他一個大學中輟生被這群沒比他大幾歲的超高級菁英包圍,師父為何臨時起意對他羞恥PLAY?嘉木明明三不五時用輪椅和其他迷上滑板的修道者比在天花板上賽車。
「阿旭瓦,我們還沒傳達長老的意旨。」明顯閉俗冷淡許多的烏拉倫冷不防開口。
「我不好意思打壞這麼好的氣氛嘛!烏拉倫,不如請其他見習生先散開自由參訪好了,今晚八點前請每個人交出一份臨床報告。」阿旭瓦拍拍手,驅散二十來個跟在身邊的年輕男女。
這情景真的很像海外遊學團,毫無重要勢力初次合作的嚴肅感。阿鐘更不高興了。
大廳中的外來者頓時只剩下烏拉倫與阿旭瓦兩人,但阿鐘卻沒有人多勢眾的安全感,只能說他身邊長輩都用欣喜慎重的神態表現出醫宗這兩個字的強烈存在感。
「直言無妨,我們也想盡量配合醫宗的需求。」司徒燭華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即戰力」三個字。
「會涉及一些雙方未來合作的機密,這一位是……?」阿旭瓦的疑問目光毫無懸念地掉到阿鐘身上。
師父……韻真姊……阿鐘拚命用眼神求救。他只是個小小的路人,搞笑賣萌這種事應該叫大德和玄武去幹才是。
「我的得意門生,天心派掌門獨生子鐘子牙,已經確定是下任掌門,我想著年輕人應該比較有共同語言就把他帶來了。」嘉木理所當然的說。
「師父你太誇張了,還得意門生哩!我才剛拜師幾個月而已。你們談重要的事我可以先去忙別的。」阿鐘最怕和外國人交際了。
「阿鐘從頭到尾參與真魔現世的騷動,你們想知道細節有空就問他吧!真魔可能不清楚,魔族的部分一定很熟,這孩子能活下來已不簡單,然後,作為病人的病例也很有趣啦!」
「師父~」阿鐘愈來愈囧了。
「既然可以信任,那就沒關係了,請務必留下旁聽。」阿旭瓦彬彬有禮地朝那名內向不安的臺灣青年點頭。
「『致抗魔聯盟:貴方壓榨聖人虐待同道的嚴苛情況令吾輩難以容忍。』」烏拉倫很戲劇性地拿出一張竹紙唸道。
「……對不起。」眾人老實認錯。
「『醫宗非冷血旁觀之人,然本派不擅戰鬥,為防醫者淪為犧牲品,素來不與外界合作,時值真魔亂世,情況特殊故破例遣使者往來,造成不便得罪之處望聯盟諸君海涵。醫藥交流外,目前由醫宗保護的一位特殊人士希望能轉托抗魔聯盟照料,雙方一切交流誠意可繫於此人之身。』這些是長老們共同決議的訊息。」烏拉倫說完欠了欠身。
其實對方已經表達得相當直白了,有個人要交給你們,醫宗和抗魔聯盟交情如何就看這個人在你們那邊過得好不好。
「重要的病患?」韻真猜測。
──到底是什麼存在能讓整個醫宗聯名擔保此人重要性?
「不,可以的話,我想說是一位年輕的聖人,但本人不願承認,強調自己只是凡夫俗子,他甚至不是任何宗教信徒,這次也是他主動提出想來抗魔聯盟,醫宗才派人護送,趁此良機與諸位商討合作機會。」阿旭瓦有雙明亮誠懇的黑色眼睛,表示他們的確有心互動,醫宗代表自知此番雙方見面展現出的尊重程度不夠對襯,抗魔聯盟高層的大方隨和出乎意料之外。
「那麼這位年輕聖人現在何處呢?」璇璣問。
「在帶他出來前,我們想簡單介紹這位智者的情況,諸位聽完後若有疑問也可逕行提出。」
「他的名字是?」司徒燭華方才接到嘉木以中文口形暗示,知道醫宗一開始就不是以本名示人,烏拉倫和阿旭瓦都是藥草名,而這兩名年輕代表對聖人的名字同樣隱晦保留。
「正如璇璣大人一樣,那位現在已捨棄本名,我們只得稱呼他再生之人。」阿旭瓦道。
「原來如此,請說下去。」璇璣不予置評。
該不會又是天人轉世?韻真暗暗跟著緊張。
「他今年二十九歲,十歲開始在世界各地流浪,身分不明,僅確定是中亞人種,所到之處不分宗教種族皆如沐春風,將這位再生之人奉為上賓,交流各種知識信仰疑難,由於他接觸過許多不輕易承認身分的隱者和巫師,得到對方傾囊相授,因此擁有一身早已失傳的古代醫術。」阿旭瓦流露慨然神往的表情。
「那他又是如何與醫宗相識?」韻真問。
「再生之人不幸遭遇暗殺,諷刺的是,沒有仇敵甚至連妖魔鬼怪也敬愛護持的年輕聖人卻遭想獨佔他的人類聘請的傭兵殺成重傷,然後被及時搭救的另一派人馬送至醫宗,但他的傷太過複雜汙穢……說起來和鐘子牙的腿傷有些相似,能起死回生肉其白骨的醫宗也無能為力。」印度青年視線掃過阿鐘微瘸的右腿。
光憑望聞連問切都沒有便診出關鍵,這就是醫宗的實力?還只是年輕一輩的程度。阿鐘額角冒出冷汗,仍然維持鎮定的微笑。
「然後呢?」既然被點名,阿鐘索性接話。
「他自己提出醫治方法交給我們操辦,後來幾乎全好了,只是花了很長的時間療養,也因此成了醫宗的客卿,近期醫宗正式邀請他擔任長老,可惜再生之人婉拒,反而想來抗魔聯盟尋找一個人,因此我們護送他前往此處。」
「找人?想找誰?」璇璣豎起耳朵。
阿旭瓦與烏拉倫對望,神情微妙曖昧。
「這一點寧可由再生之人親自對各位開口更佳,我們能將他帶出來了嗎?」
「當然,一開始就介紹也無妨呀!」璇璣自己就是天人轉世,醫宗看似沒有明顯質疑他,難道其實真的不相信嗎?璇璣癟著嘴用眼神朝司徒燭華訴說委屈。
「咳,因為這座島地氣非常混亂,尤其聯盟總部的魔障死氣竟比其他地方都要濃重,醫宗暫且將再生之人保護在結界裡,事實上,他不懂任何法術,戰鬥能力一如凡人,我們必須謹慎些。」
「魔槍封印在這邊,只能說必要之惡了。但從你們對再生之人的經歷描述聽來他不比我輩中人脆弱,願意接受你們的『保護』,倒是位容易相處的人物,難道不是嗎?」璇璣狡猾的說。
「正如總指揮所言,如此行事也是必要之惡,醫宗仍希望抗魔聯盟延續這種保護。」烏拉倫沉聲道。
「倘若本人不牴觸的話,我們可以延續醫宗作法。」
「這句答覆的意思是?」阿旭瓦故意問道。
「如果你將他交給抗魔聯盟,再生之人就是我們的夥伴了,豁出性命保護同伴在這裡不是稀罕事,但我們會尊重本人的意願,這部分醫宗無法替再生之人承諾,就讓我們親自確認如何?」璇璣向前一步道。
阿旭瓦深深吸了口氣,彷彿相當感動,原本就開朗的五官此刻更是陽光燦爛。「有璇璣大人這句話,長老們總算能夠放心了。」
烏拉倫拿出銀哨吹了三聲,隔壁的休息室打開,一輛垂著紗幕的竹車緩緩駛出,不靠任何力量拉動的簡樸輪車不急不徐停在眾人不遠處。
「再生之人,抗魔聯盟歡迎你的加入,請不用太拘謹。」璇璣朝竹車伸出手。
紗幕被一隻手揭開,竹車走出一名黑髮深目的布衣青年,身形明顯可見大病初癒的羸弱,像是忽然鑽出布袋的野鳥在原地停留片刻才轉向眾人。
接著再生之人直直朝韻真走來。
他的動作在韻真眼中如此緩慢,視線互撞的瞬間,韻真卻放下了避開的想法,直到被他擁入懷中,只因那似曾相識卻痛得不能更痛的眼神。
「終於找到妳了,喜兒姊姊。」
※※※
註:阿育吠陀(Ayurveda):意思是長生的知識,內容則是各式各樣使人脫離疾病侵蝕與身體失調的方法,可理解為古印度的醫療養生系統,此系統納入許多古代著作,其中也記錄了著魔的治療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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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15 18: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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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天下第一

番外 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符道河問先生有副至為平凡無害的外表,略顯瘦削的身型。
只有參與戰鬥時,河問先生會換上藍衫,象徵不同於凡人的修道者,那一面的他增添了些許吳帶當風的出塵之氣,其他時候,河問先生樂於泯然於眾。
河問先生平常裝備普通市場成衣店買的白襯衫,中年男人愛穿的寬西裝褲,加上一點都不貴的皮帶與皮鞋,儼然在鄉下教書一輩子的中學老師,晚年才將一生心血出版成在全中國印量也不超過一千本的鄉野研究那種雜草學者。
儘管如此,他還是符籙方面的天下第一,而且是個散修。
散修意味著沒有資源、行跡不定、記錄可疑等等不利獲得修道界聲望的特徵,但河問先生卻沒有這些問題,原因在於他有一群掌門與長老輩的熟人朋友,天下第一,基本上是修道界大老們公認的美名。
河問先生邁入一百二十歲高齡時,外表僅四十出頭,絕對的實力派,沒有話說。
就像莊子那句老話,名也者,凶器也。河問先生知道,他的朋友們也知道,並且用來宰他宰得很開心。幫個忙是應該的,您是天下第一嘛!
他不像一眼道人耿介有個性,不像老劉豪爽熱情,不像宋恆嫉惡如仇,也不像梅友仁精明能幹,當然更不像司徒燭華奇遇一堆,本身就是朵奇葩,河問先生覺得他就是一個很普通……有點閒的修道者。
或許就是這種無可無不可的特色讓這些潛藏山海之間的高階修道者一旦有需要,向河問先生求助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一來二去也就成了好朋友。
這些曲高和寡的掌門大家也幫河問先生找來許多罕見素材,好讓他可以盡興專研書符一道,順便再拿幾張去實驗效果。
修道界傳聞神霄宮要去臺灣對付黑家殭屍,有幾名修道者好奇這件事將會如何發展,私下湊熱鬧時也捎上河問先生。倒是沒有直接對上黑家人,只是每當戰鬥爆發,他就這樣和許多高手一路參戰,支援同道,最後在鬼蠱一役直接被徵召,之後一舉躍入抗魔聯盟指揮系統的核心。
河問先生對黑太爺如何創造黑家殭屍的定魂符非常感興趣,但他婉拒某些修道者抓到黑家俘虜後的審訊邀請,反而加入當時正在調查真魔活動證據的璇璣子派,畢竟天下第一也不是被叫好玩的,對方有沒有問題,一眼就看得出來。
儘管如此,河問先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被黑家幹部夜襲,當時他正脫了上衣正要為傷口上藥。
最近他常跟劍宗掌門上前線鎮壓欲藉機爆發的妖魔鬼怪,這些噬血非人不見得是沐霖的手下,但隨情勢發展很快就會加入魔眾,頻繁戰鬥下免不了受了輕傷。
敵人的數量與強大屬其次,生活形態的改變對他來說有點吃不消,畢竟河問先生是非常好静的一個人,他可以一整天都坐在河邊釣魚,順帶一提,他和明虛子就是在釣鮭魚的時候變成點頭之交。
沈韻真從窗戶跳進來時,河問先生飛快抓起襯衫遮在胸前,這個動作不知為何讓黑家幹部笑了。
倒不是那種嘲笑或覬覦的笑法,卻讓一向豁達的河問先生強烈不自在起來,也許是沈韻真眼睛中難以解釋的閃亮和愉悅實在太過神祕。
當然他不會以為黑家幹部對自己有意,但沈韻真在半夜摸進房間的舉動實在無法理解,他的防禦符陣還被暴力破解了。
「抱歉,打擾了。」
「咳,沈前輩有事嗎?」
「的確是有要事相商,得罪之處望請見諒。」
再怎麼說還是妖怪方的前輩,而且她破解符陣的實力讓河問先生感受到了威脅。
「不會。請容敝人著衣。」河問先生立刻轉身窸窸窣窣穿起上衣,過程中一直覺得有道灼熱視線讓他背脊發麻。
「敢問沈前輩,為何要這般盯著敝人?」
「師尊吩咐過希望我調查抗魔聯盟中值得注意的修道者,但這不是我今夜偷偷來見你的原因。」韻真爽快的承認。
河問先生直到很久以後才理解,黑家幹部口中「值得注意」的意思並非他當時以為的警戒之意。
「那麼是?」
「想向河問先生請教符籙。」
「沈前輩方才那一手已是技壓吾輩。」
「啊,那個不算,是師尊的符,你的防禦太強,非人無法靠近,我不得不浪費一張,實在是有要事必須私下和你討論。」
「請說。」原來是黑太爺的義女,河問先生還算敗得服氣。
依照沈韻真踟躕不前難以啟齒的程度,河問先生還以為她想要討一張讓司徒燭華永不變心的愛情符,正要表示他愛莫能助時,沈韻真總算吐出正題。
「我因為某些緣故擁有殭屍罕見的陰陽眼,這讓人家很困擾。偏偏封了陰陽眼又不能及時發現危險,有沒有法力耗量少、效力持久、殭屍可以用的驅鬼符?」韻真問起的迫切語氣有如索討女孩子每個月經歷困擾時的必需品。
符籙若想有效,不是考驗書符人本事就是用符人的力量,因此灌注在符裡的靈力也會隨時間遞減,或因外力消失,有能力撐上百年的靈符往往也必須是個大能者耗費畢生修為才能寫出的寶貝,其餘大多是消耗品。
「驅鬼不難,沈前輩為何不請問明虛子?」她問的問題是真的不難,因此河問先生有些迷惑。
「不想問他。」韻真還在記恨司徒燭華說被鬼看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再說,既然要問自然是選最好的專家。」
「您過譽了。」河問先生對黑家幹部和明虛子之間的小矛盾有點好奇。
「術業有專攻,甭客氣。這筆人情我沈韻真會記在心上。」
「區區一張符,沈前輩不必掛懷,我寫給妳便是。」
河問先生拿出工具開始研墨,為了抵銷孤男寡女的尷尬(只有河問先生單方面覺得尷尬),沈韻真開始找話題聊天。
「你喜歡竹林嗎?」
「還好。」蚊子很多。
「對跳舞有沒有興趣?」
「在下不才,只喜歡哼哼歌。」
「在下……嘻嘻嘻。」沈韻真不知想到什麼,開心地笑了,她反應過來乾咳兩聲,表情又恢復正經。
河問先生沒想過女孩子的輕笑聲會讓他發毛,從小到大明明再多淒厲女鬼都沒成功嚇著過他。黑家幹部,果然與眾不同。忽然好佩服不但平常心和沈韻真相處,有時候還能讓她氣惱跳腳的司徒燭華。
「你知道道門那些領頭修道者大概幾歲?簡單地說,他們誰比你大,誰比你小呀?」黑家幹部宛若慈祥長輩漫不經心問話,一邊作勢玩手機,順手發了封簡訊。
──師尊,河問先生肩膀生得好漂亮,超級適合被人從背後輕輕咬。*(^_^)*
沈韻真擔任黑家代表,也幫抗魔聯盟做了不少事,總要給點福利吧!她YY得心安理得,想起師尊也需要被滋潤乾涸的心靈,立刻分享這份小確幸。
「大部分都比我年紀略小,但明虛子在我們之中歲數最大。」河問先生見這也不是什麼隱私問題,順口回答。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畫好驅鬼符──還是長效加強版,恭敬地交給沈韻真,黑家幹部開心地向他道謝後,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輕盈地跳窗離開。
剛上好的藥膏都蹭在衣服裡了,河問先生有點頭痛。
正在擔心是否會被司徒燭華誤會時,敲門聲響起,房門自動打開,穿著浴袍的眼鏡男子拿著一疊紙走進來開門見山問:「大河哥,你教我的符為什麼放進陣法裡就故障?你現在有空和我去空地的陣法實驗區看看嗎?」
陣法瘋子梅友仁完全沒發現河問先生正呈半裸狀態,河問先生則在心中慶幸沈韻真早走了十秒,否則被人看到他與黑家幹部深夜共處又得費力解釋。
「明天吧!友仁。可能是你挑選的持陣者法力不足。」
這位通常西裝筆挺的修道者茅塞頓開,擊掌道:「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原因!現在的小孩子資質有夠差!」
看樣子梅友仁也是忙到要睡了,又忍不住跳起來研究問題,這些掌門或退休長老都是一個樣子。河問先生失笑地想。身為散修能被他們這樣倚重,也是他的福氣。
送走梅友仁後,河問先生才發現他被沈韻真的無預警闖入嚇出一身汗,就這樣上藥睡覺不舒服,索性變出一桶洗澡水,計算著他美美地泡個澡再重新上好藥,距離天亮前還有兩個時辰可睡。
正當河問先生要脫褲子時,一陣顫慄讓他立刻停止解開褲頭的動作,窗戶上不知何時趴著一個紅衣男人,含著葫蘆嘴正在喝酒,灰白頭髮在頭頂紮了個雜亂的小髻,往裡面看得津津有味,正是傷重屍解榮升淡水廳西城隍,掌管竹塹城地府陰間的老劉。
一套好好的城隍冠服也被他穿得七零八落,顯然老劉不太喜歡拘束的穿著。
「劉大人。」哪怕生前是熟人親友,對於地祇,修道者依然恭敬,該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今晚就當我還沒死,老劉我也想緬懷一下舊日,大家都這麼客氣真沒意思。」老劉朝河問先生伸出手,他意會握住,不但有份量還很溫暖,儼然活人一般。
「多了城隍的神力好處還真不少,好歹不用當幽靈。」老劉嘿嘿笑。
「那就不客氣了,老劉,你幹嘛偷看我洗澡?想我參你一本嗎?我寫奏書很快。」河問先生是隨和,不是傻子。
「我看見明虛子那位共修從你房裡出來,你馬上就要洗澡,這讓老劉在意得不得了啊!」竹塹城隍摸著嘴唇上的短鬚道。
「那位私下來求驅鬼符,我觀察到黑家幹部對符術較不上手。藥弄糊了,我正準備清理傷口。」河問先生毫無遲疑解答。
「你給我留點猜想解悶的念頭不行嗎?」老劉抗議。
聽起來有人城隍當得很悶。
「如果你也給我保留點神明令人嚮往的崇高神祕感。」河問先生吐槽。
「唉,那邊就先別提了。我第一次見你身上有傷,你幹啥去了?」
「和宋掌門去澎湖降妖,妖怪方統合意見還得耗一陣子,有些地方得先鎮一鎮,也讓對方知道抗魔聯盟的能力。你們地府是不是很少管離島?那邊亂得有點過火。」
劍宗掌門率領的弟子和要對付的妖怪質量相比都太過懸殊,這些妖怪只要出現在現代都市中,單單一隻對一般修道者都是棘手考驗,何況是在無人島上結黨成群,就算換成專門降妖除魔的劍宗菁英來挑戰,二十來人的小隊遇上一大群也討不了好。
單靠河問先生一人就能張開百里符陣,使宋恆的劍陣減少後顧之憂,如虎添翼,但一口氣進行以少擊多的鎮壓,加上沒有休息時間,難免有些疏失。
「啊哈哈哈……那邊要問都城隍,不,現在是該問島主了,你想知道就去找璇璣大人探聽吧!」老劉馬上表示轄區外恕不負責。
「罷了,多嘴問問而已。」
「這宋老弟也太粗心了,光是妖怪就打得喘不過氣,日後遇上魔眾要怎麼互相支援哩!」老劉批評道。
「鬼蠱的事曝露出所有人戰鬥經驗不足,超過一定程度的對手或環境不利,弱點就難以遮掩,宋掌門想快點彌補戰力的硬傷,其他門派還沒他那麼積極,不愧是劍宗。」
「我聽說你們引進新式訓練方法,讓所有門派散修的弟子混合組隊解任務,增加彼此協同作戰的能力,不曉得我的陰兵能不能也比照訓練?」老劉又轉到務實的話題。
「陰間有電腦嗎?」
「蛤?」
「現實任務自然是會讓弟子們合作出勤,但現在我方負擔不起人員傷損,會讓他們先從模擬測驗培養戰友意識和對彼此程度專長的瞭解才放出去。用電腦連線一起組隊就能減少門派隔閡,一個遊戲帳號月卡只要新臺幣四百五十元,貌似挺有效,士氣也提升了。」河問先生說出旁觀的感想。
「聽起來要在地府實施有點難,我得想想有沒有其他變通方法。」老劉抓抓頭。
竹塹城隍拿出一塊小小的白玉印章現寶:「看,這玩意好用。」
老劉將城隍印握在掌心,手腕一抖就多了把大刀,散發出強烈的威壓感。
「不愧是神器。」河問先生讚道。
現完寶後老劉終於滿意地回去面對公文地獄,河問先生則覺得疲勞迅速累積到水位線頂端。
水涼了,幸好對修道者來說不成問題,伸手在水裡一攪又是滿意的溫度。
他遲疑著該先補起被黑家幹部破壞的防禦符陣或乾脆先洗澡?待在抗魔聯盟臨時總部其實安全無虞,就是免不了遭不速之客打擾。
先關窗鎖門。河問先生做出中庸的決定。
可惜有個人比他更快,在河問先生來不及摸到門把前就闖了進來。
「璇璣大人?」
「他們一直敲門,我受不了了!幫我弄張分身符,可以自動回答問題那種,我好想睡覺!我還要連線開跨國會議,只能趴著睡十五分鐘啊!真搞不懂都是修道人還這麼想不開!」璇璣的黑眼圈快要變成蝙蝠俠旁邊的羅賓。
許多人在先前的戰鬥留下精神創傷,身為轉世天人的璇璣於是成了救贖的出口,幸好來找璇璣的都是男道眾,女道眾因為男女授受不親,寧可搭火車去找另一個轉世天人李玉女,就是想從這些天上真仙口中得到指引。
這部分河問先生甚少關心,他不是那種喜歡抱神仙大腿的類型,對待璇璣是朋友成分居多,畢竟人家下凡也是為了歷練,這一點大家立場相同,過度崇拜反而妨礙彼此修行。
「好的,正巧我才剛畫完符,工具還在。要放入什麼樣的回答?」雖然再一張分身符差不多要榨乾他的力氣,河問先生還是慷慨答應。
分身符對河問先生這樣的高手就像煎塊蛋餅一樣輕而易舉,出於對技藝的堅持,加上不想讓前來心理諮詢的道友認為璇璣輕慢對待他們,河問先生還是決心要做出最好的分身符,讓可憐的總指揮能喘口氣。
「例如『大家都是兄弟,別想太多』,『我明白,你說的情形都很正常,切莫讓黑家人的妄念侵蝕你對師兄/師弟/師父的單純情感』,還有還有,『夢到一個人不表示對他有意思,這是有科學根據的。』、『不!黑家人和李玉女研究的那個學問,我保證黑太爺絕對沒興趣,那不是真正的房中術,對修道有害無益!』巴拉巴拉……」
璇璣絮絮叨叨說了幾萬字,河問先生眼皮已經快闔上了。
「成了。」河問先生的疲憊從聲音就聽得出來。
「感恩!辛苦你了,快洗洗睡吧!」璇璣拿著分身符小跳步回去他的房間。
河問先生火速鎖上門,脫下褲子跳進浴桶裡,趴在桶邊發出一聲滿足歎息。
當窗戶再一次被推開,河問先生難得有了放大絕的衝動,為何高手都覺得跳窗比較帥氣?難道不怕別人在窗台上放黏鼠板?
「河問兄,我的劍有些鈍了,可否續放上次那個很好用的符咒?」劍宗掌門一瞬似乎看見河問先生眼神閃著綠光,連忙提高警覺。
不過他和梅友仁一樣並不覺得河問先生人在澡盆裡有何不對?畢竟他們已經是生死相依的戰友了,就算宋恆在上茅廁時被河問先生看到,他也會一笑置之。
「阿恆,你很急嗎?我有點累。」
「我組織了一場戰鬥,準備拂曉出擊,我不想有任何疏失。」
「那好吧……」正當河問先生決定蠟炬成灰,卻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他站不起來了。
天下第一的符道,終於被熟人無聊的車輪戰擊垮了。
「你把劍拿來。」河問先生無奈地說。
人家正舒舒服服泡澡,非得把人拉起來穿衣服也太過分了,宋恆非常體貼地解劍交給河問先生,讓他就地處理。
河問先生咬破指尖,倒持劍柄寫下一道蜿蜒符籙,宋恆歡歡喜喜又從窗戶走了。
他決定下次要在窗戶上貼「殭屍與劍宗人士禁入」,房門外則貼「進來前請敲門三聲,耐心等待一分鐘」。
這是河問先生在忙翻天的抗魔聯盟裡唯一能做的微弱防禦。
據說當天戰鬥中有女道問起劍宗掌門劍上血符,宋恆立刻大讚河問先生洗澡到一半還豪爽地幫他加持寶劍,引來眾人交相稱道。
男性修道者們不知的是,有張名為《青鋒皓腕》的工筆畫,描寫一剛強男子束髮端立在旁,溫柔凝睇另一個靠在浴桶邊的散髮男子,後者長跪挺起赤裸上半身捧劍回望,旁邊題了一行配合氣氛的簪花小楷:「問世間情為何物?」,這張匿名畫作在女性修道者間引發瘋狂傳閱。
只能說魔障有很多種,中了窮凶惡極的一種,反而對其他迷惑都產生抵抗力也不一定。
女道參與大規模戰鬥的風氣一夕之間如火如荼,璇璣直呼太棒了。
當時的河問先生仍對自己小小義舉造成的深遠影響毫無察覺,仍然是那個號稱天下第一,其實鮮少與修道者直接較量的和平主義者,他的好,大家都知道。
正當河問先生覺得就睡在浴桶裡也不錯時,三聲的正統敲門又響起了。
「哪位?」他很虛弱,真的不能再來了。
「天心派鐘商引,出了什麼事?河問前輩,您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門外的人立刻詢問。
「唉,沒事,就是累了點……」
房裡忽然沒了聲音,鐘掌門等了會還是沒反應,連忙開鎖進去,發現人已經沉進水裡,趕緊把河問先生撈出來。
「您這也累得太不像話了。」身為醫療部門的副主席,鐘商引很自然碎碎念。
「盛名之累、盛名之累。」河問先生想想也覺得好笑,自嘲道。
「我煮了一鍋薑糖金針湯,犬子喝不完,正巧給您補一補,順便檢查傷口。」鐘商引指著桌上散發熱氣的碗。
「鐘掌門,就您還有點人性。」
「呵呵,我也這麼覺得。」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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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19 01: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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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1)

成年的體型,截然不同的容顏,清亮如瓷的呼喚,卻是成熟的男人嗓音,只有那雙眼凝視著韻真時仍泛著一絲稚弱。
夢中人跨越了迷霧,再次提起那個韻真以為徹底毀滅的舊名,那時,她還是個平凡狼狽的人類村姑。
「槐兒少爺?」
再生之人仍抱著她,輕聲用中文說:「我知道喜兒姊姊不會忘記。」
「但你不是已經投胎轉世,怎會……」
「六歲時就想起來了,喜兒姊姊和我的約定,前世一切種種,原本以為上輩子出家贖完父母的罪過,終於能自由到處流浪尋找妳的轉世,卻到三個月前才知道妳根本沒有投胎,妳一直存在,而我不斷錯過。我想再次做回『田槐』這個男人,使妳幸福。請妳嫁給我,喜兒姊姊。」他微微鬆開她,直起身低頭望著她,等待韻真的回答。
沈韻真沒有掙開轉世後再度邂逅的田槐,小臉充滿嚴肅沉吟,一旁司徒燭華亦屏氣凝神注視著她,璇璣則瞪著阿旭瓦和烏拉倫猛抓頭髮,一副「你們陷害我」的崩潰貌。
「無論你從何種情報管道得知我的消息,想必對現在的我有所認識才出現在此,我知道你作好覺悟了,我也不會對你隱瞞什麼。」韻真說。
田槐淡灰色的眼瞳不曾轉開目光。
「喜兒已死,請叫我沈韻真。」
「好的,韻真。」他從善如流。
「我不打算和任何人相戀結婚。我遭遇過的那些事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當年你六歲我十八,你是主而我是奴,你記得的口頭婚約當然只是兒戲,成年後的你也不可能與我相處,何來情竇初開?那時我已是殭屍。一切只是執著而已,槐兒,曾經是高僧的你不宜困於前緣。」韻真捉住他的手輕輕拉開。
「我以為妳化為女鬼找我索命,要我補償妳,我曾……無比沉迷,直到後來掙脫妖祟出家,仍對妳惦記一生,妳卻從來沒出現在我面前。雖然是被惡鬼欺騙,但的確是對妳情竇初開,寧願修行變強,為的是別讓其他非人有機會騙我。」
「我聽師尊說過,你潛心向佛,成就斐然,雖然是在你圓寂之後才得知消息。本想著緣盡於此也算是件好事,你進步許多。」
他們就這樣平淡交換著死別後的種種,現場瀰漫著一股心酸。
「我的家人害死了妳,若妳不恨我,我對妳來說無足輕重嗎?」田槐輕聲問。
韻真搖搖頭。「你是我生前少數的美好回憶,我困於石棺時最遺憾的就是不能前去救你解脫田家的業障侵擾。槐兒,你當然很重要。」
「但我來遲了?」他怎會不知道抗魔聯盟中最驚心動魄的道士與殭屍的誹聞。
「沒有遲不遲的問題。我的幸福就是……」她無意識地看了一眼司徒燭華,眾人憋著呼吸不敢說話,年輕聖人眉峰微皺。「和師尊與太爺團聚,黑家人一起與世無爭生活,還有你們都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妳還是沒變,一直都是我記得的那個人。」田槐笑容有些憂傷。「我是來幫妳的,讓我發揮作用吧!只要妳平安無事,這是我的首要任務。」
「槐兒,別執著過去了。就算當時我沒死,我們之間也不可能發展男女之情,如果你始終過意不去,不如我們就像過去那樣,我會把你當成真正的弟──」
「故人重逢一時過於激動,失態了不好意思。」他驀然打斷韻真的發言。「田槐一介凡夫,不便妨礙諸君與醫宗共商大事,韻真可以帶我參觀抗魔聯盟嗎?」
眾人傻眼,沒想到年輕聖人馬上就聽出韻真的企圖,出手如此果決,不愧是洞燭機先折服無數高人的狠角色。
韻真鼓著臉頰不太高興。她原本堅信真正的小少爺應該不會拒絕她才是,果然男人長大都不可愛了。
「如果韻真覺得這一世我太唐突,請先試著與我當朋友如何?是否執著一份憧憬日後再說。」田槐對她伸手。
「我也需要一點時間和槐兒獨處,反正我們兩個都不是醫宗和抗魔聯盟的代表,你們繼續商談重要事項。」她一定要盡快糾正小少爺的錯誤念頭,好不容易轉世重逢,明明能像回憶中那樣溫馨相依,當眾求婚什麼的太丟臉了,小時候的玩笑記得那麼熟,難道他是天然呆?
韻真不由分說強勢牽著田槐離開迎賓大樓,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現在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田槐身上。
「聖人大哥應該是想和學姊握手?」阿鐘喃喃自語。
「燭華,不要介意。」璇璣終於回過神來,努力安撫重要的副手。
「嗯,還好。他不了解真正的韻真。」司徒燭華說完轉向阿旭瓦,表示談話繼續。
「等等,我們很有興趣你所謂不了解是何意?畢竟是和田槐先生切身相關的重要情況。」阿旭瓦與烏拉倫打定主意一旦謎底揭曉便用田槐認同的舊名稱呼這位特別的轉世修行者。
「黑家監院說過田槐是韻真最愛的男人,我同意這點,的確無法逾越,只好支持他們重修舊好了。」道士以指尖掠過額前黑髮輕聲歎息。
「才怪,你是根本不想沾邊。那百分之百是母愛啊!」璇璣嘴角抽搐。
「總之我沒有和再生之人敵對的想法,兩位大可放心,也不打算阻止韻真接觸田槐,畢竟那個人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將來不久便要與真魔決戰,既然有緣重逢,我希望她不用留下遺憾。」司徒燭華對兩名醫宗代表解釋他的看法。
「閣下果然比傳聞中更加不可思議。」阿旭瓦道。
「來討論正事吧……」這是嘉木和璇璣可憐的小聲呼籲。
不想待在現場感受洽公壓力的鐘子牙正要偷偷跟上去發揮義氣,充當太師父的小耳朵,卻在經過烏拉倫時被他揪住後領。
你們兩個是田槐的助攻嗎?既然如此,接下來就休怪天心派不客氣了!被放置回嘉木身邊的阿鐘咬牙切齒暗想。
※※※
結果安置醫宗人馬的任務不出所料掉到鐘子牙身上,因為醫療部主席嘉木實在太忙了,這些庶務當然由弟子代勞,拄著枴杖陪阿旭瓦到處參觀聯盟設施並講解外賓權限的青年直到晚上九點才結束和醫宗代表令人胃痛的聚餐,洗好澡回到他負責的初階備藥房。
倒不是說對方不好相處,但阿鐘已經先入為主不想與醫宗培養友情了,加上他們認真起來的話題程度他完全跟不上,後來已是欲振乏力。
是的,你沒看錯,不是休息,而是完成擔擱的工作進度。雖然緊急藥物輪不到他動手,不如說阿鐘有意識地在鍛鍊將來戰爭白熱化時期醫療人員的耐力。
夜班工作固定由陰離焙藥顧火,但今天阿鐘無法事先配好足量的藥材在傍晚交接,事前也打手機通知陰離只要看守備藥房隨不讓閒雜人等闖入,會配藥的道士前來討材料就讓對方自己拿,只是得確實登記份量,沒人時想讀書或補眠都好,豈料陰離在他一出現就端上一盅熱騰騰的雞湯。
「子牙哥,這是我用你復健需要的幾味藥草燉的雞湯,你說過沒事可以多吃當食療。」
阿鐘接過瓷碗喝了兩調羹的量便放下雞湯,正當陰離有些失去自信時,鐘子牙走上前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陰離,你真是我的小天使。」
聽說擁抱能帶來安全感和勇氣,天心五傑早就決定沒事多抱抱這個身世坎坷的少年,已經是孤兒的陰離居然認為自己會剋死別人,至少要讓他學會相信同伴。待在總部時間最長的鐘子牙抱得最多,幸好大家都是男生,若陰離是女孩子他們反而不敢動手哩!
鐘子牙抱著有點僵住的纖瘦少年身體,感歎在天心五傑中體格最差的自己總算有墊背的了,他還是很有良心,早晚要把陰離養壯些,雞湯的建議也是打算拐著陰離一起吃才時不時提起,這孩子不知是否被虧待慣了,就算待在抗魔聯盟裡不會餓肚子還是吃得很少,還和阿鐘說吃太飽容易想睡覺,寧願盡量清醒學習。
從小被天心派嬌生慣養的阿鐘實在汗顏又難受,玄武還在那邊整天吃吃吃,都胖一圈了,對比起來更顯得陰離孤獨可憐,又懂事不黏人,他想黏的目標只有葛丹絲,她卻不在臺灣,黑家財務總管可忙得很。
陰離被葛丹絲半哄半騙遺棄在抗魔聯盟自學成才,大家也不知怎麼勸他看開,至少葛丹絲是處子殺手這件事一定得保密,當事者想努力成長自立還算可取。
「小離,一起喝雞湯。」今天目擊新案例再度確定,愛上黑家人實在滿慘的。
「好。」
少年羞澀的微笑讓阿鐘下定決心。「從今天起你就是濁水溪二號。」
「欸?」
「對方有兩個人,我需要人手替我去盯另一個,他們好像不會集體行動,我會給你加薪,跟蹤花費另外報帳,我要拿去向老爸核銷,涉及天心派整體利益,他是掌門。」阿鐘飛快計劃起針對太師父情敵幫手的監視計劃。
「其實我知道田槐不是壞人,韻真姊也不會動搖,但醫宗對聖人大哥崇拜成那樣,說不定會有意無意弄些讓太師父不開心的事,例如給那兩人製造花前月下的機會,白目打斷太師父和韻真姊日常相處諸多此類,我們能做的不多,至少吧啦吧啦……」
「子牙哥,你先解釋濁水溪二號到底是什麼意思啦!」陰離聽他沒頭沒腦說了一大堆也跟著混亂了。
「我是濁水溪一號,先決定暗號比較好聯絡,總之你接下來有空時聽我的指示就對了。」
「好的。」陰離仍一頭霧水。「子牙哥,有客人。」
剛剛講得太激動沒聽見敲門聲的阿鐘很自然的轉頭,差點尖叫。烏拉倫就站在他背後不到三步遠,剛剛的話到底有無被他聽見?
Hi……」
「我,會說中文,慢慢講。」高身兆外國青年用怪腔怪調的中文主動表示。
對了,他們提過這傢伙的專長包括漢醫,漢學程度應該很好,只是聽說較弱。但為什麼精通藏地醫學的會是個金髮碧眼人種,太奇妙了。
「請問有事嗎?」全程接受阿鐘導覽的人只有阿旭瓦,其他人頂多就參觀過程偶然遇到跟一小段,很快又各自分散到其他地點,甚至是總部周圍愈來愈異質化的三峽小鎮,烏拉倫更是一開始就沒和他們同行。
醫宗的人非常獨立又注重效率,第一天就已經在研究各種病歷和抗魔聯盟栽種的特殊藥草,甚至還跑進魔槍區研究那支出自沐霖之手的黑鐵長槍。
「是阿旭瓦先生沒將我們贈送的外賓卡交給你?我們有特別為醫宗製作的白卡,有些內部區域需要白卡驗證才能通行。」阿鐘又問。
「研究你的腿,使用的藥方?」烏拉倫指著鐘子牙的右腳。
嘉木師父說他的病例有趣,人家立刻不客氣地過來看。阿鐘又囧了。
「呃,目前是配合黑家監院開的藥方內服外敷拔毒,再加上艾灸。」順手寫配方給他。
「可以試試嗎?受傷時的細節和時間流程?」烏拉倫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套金針。
醫宗願意替你看病是你的榮幸,雖然讓阿豆仔扎針實在太微妙了不知怎麼說,但阿鐘也不想有種族歧視,趁烏拉倫消毒金針時交代校園大戰受傷經過。
「真魔曾在此地進行人體實驗和魂魄改造,我們希望拿到這部分的相關資料,對目前藏區正在進行的治療工作有幫助。」烏拉倫說。
「我會請問嘉木師父,應該沒問題。今天討論時聽說你們已經進入魔域治療未撤出的當地人,真是太厲害了。」阿鐘也知道有不少藏人選擇留下,隨著藏地情況日漸惡化,目前處境不明,就算全被魔氣吞噬了也不奇怪,今天聽醫宗提起才知道還是有一定人數的倖存者,而醫宗居然能派遣隊伍前往救援,而且做出有效醫療,這哪裡是沒有戰鬥能力,簡直超強好不好?
「到底要怎麼治療被魔氣侵蝕的人?淨化嗎?」阿鐘在烏拉倫扎下第一針時開口問。
烏拉倫的手沒離開針尾,彷彿在感知細節或輸送內力似靜止不動,阿鐘先是感覺落針處被燒灼,過了一會兒又像冰一樣冷,膝蓋漸漸失去知覺。
「我的治療觀念是,人體的寒熱能量,構成人類的要素,以及本身蘊含的穢物必須保持在最佳平衡,那人才能不顯露病態,一味淨化只會讓平衡崩壞。」烏拉倫道。
「位於魔域的病患,或者說被魔眾實驗的受害者,你們在治療時有專有名詞嗎?」
「統稱魔鬼病,有的可以治,有的回天乏術。」繼續插針。
「你可以治療惡化到什麼程度的病人?」阿鐘用問問題來轉移注意力,有股像牙疼的刺激正在他腿部的經脈遊走。
「以前病人受限交通能力,治療方式有限,當地的氣候與能量亦有影響,現在藉由轉移病人增加很多新方法,行屍走肉醫不好,最基本的魂魄不能少去一魂一魄以上。我要插最後一針了,有特殊感覺請說。」
腿上所有傷痕和被妖怪利齒撕裂鑿挖過又縫合的皮肉彷彿回到剛受傷時的狀態,火辣辣的刺痛立刻讓阿鐘大叫出聲,額側冒出青筋。烏拉倫觀察了十幾秒才拔去針,下意識按著他的陰離的手腕都被捏紅了。「黑家監院的藥方相當精準,目前不宜增減,你的腿暫時只能保持這樣了。」
「你本來想挑戰看看醫到完美的奇蹟?」阿鐘氣喘吁吁問。
「若是你的體質能夠獲得強化,一段時間過後這張藥方還有修改空間,調整必須因人而異,目前你這條腿的原質與觸覺很混亂,首要之務避免讓混亂蔓延到內臟。」烏拉倫道。
「用我們這邊的話通俗形容就是因果病,我這樣理解是否可行?」
醫宗代表點頭。
「有件事我很好奇,可以問嗎?」
「可以。」
「你的血統很像北歐那邊的人,怎會精通這麼冷門的醫術?」阿鐘緊急做了點功課,西藏隨著佛教傳入耳濡目染古印度吠陀思想,加上一些漢醫影響以及當地特殊氣候文化的獨創,出身醫宗的神祕傳承,阿鐘只能說,他完全搞不懂烏拉倫的路數。
天生金髮碧眼人種不多,講究天然的醫宗應該不至於特別去染髮吧?
「我的兄弟是轉世靈童,我也是五歲就會默誦《八支甘露心要祕密教授續》,大概前世是在藏地修行,與某個高僧有緣的外道,既然父母雙亡,有這層關係的我被送進醫宗,不過倒是沒記起多少前世記憶。」烏拉倫也不隱瞞。
「很特別的經歷,你兄弟還好嗎?」阿鐘發現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打從他被藏人迎走就沒再見過面了,偶爾透過第三方通信的印象他很努力修行。」
看著阿旭瓦和烏拉倫帶領的小團體人種口音之複雜就知道,醫宗不像中國的門派經常可見家族傳承,而是形形色色醫者的避風港。
「雖然醫宗可以承接現有以及貴方指定的病患,但我們的能耐不僅於此,你有想要發問的地方嗎?」烏拉倫又問。
「你是指『預防』?」以前的人不知道要防備細菌,現在的人則是不知防備魔眾。阿鐘敲了敲還在抽筋作痛的右小腿,有個隱憂已經困擾他們醫療部兩個星期了。
他拍拍陰離的手,希望少年保持冷靜,慢條斯理說:「死而復生也是魔鬼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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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23 19:5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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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2)

「復活案例數量?」既然是死而復生的特殊案例,烏拉倫當然感興趣。
留意,是復活,如果只是爛得湯湯水水或還會滴血的屍體亂動,阿鐘就會直接說喪屍了。
「很多,案例好發於臺中,那裡封印了真魔的精神體,但我們目前查不出死者們生前和魔眾接觸過的證據。」
「抗魔聯盟裡有新鮮樣本嗎?」
「患者離開一定距離就恢復屍體狀態,復活時傷口也不會流血,就像連接電線的玩具小狗。我知道正在建築魔域長城的行屍走肉是魔眾搞出來的免洗勞力,但臺灣全島籠罩在抗魔聯盟控制下,監視者還包括地府和妖怪,魔眾想大規模製造活屍應該是不可能的。」阿鐘皺眉解釋道。「而且那些死人還有意識,有些家屬拒絕承認親人死亡,我們只能讓已知案例在家隔離。」
「生與死的界線開始模糊,這是我們醫者最擔心的怪異,異象會讓治療標準也跟著混亂。」烏拉倫輕聲評論。
「若非今天醫宗到來,我原本要代替師傅去視察那些『復活病例』。」阿鐘挑釁地望著醫宗代表。
「在下能否一觀?」烏拉倫果然提出要求。
「師父答應的話,我沒問題。」臺灣青年放下褲管,略顯吃力地站起,撥撥頭髮露出一抹微笑。
陰離站在一旁滿是不安,忍不住開口問道:「子牙哥,我可不可以跟去?」
「不行。」斬釘截鐵秒答。
「欸?」
「我知道你對妖怪靈異很感興趣,坦白說,我要去的地方很邪門,不怕你被嚇到,但我怕你著迷。」阿鐘疾言厲色道。「管他是殭屍活屍還是妖怪,怪物在你面前時和一個殺人強盜或得狂犬病的野狗差不多,就是要傷害你,等你不會為此感到好奇已經太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你有危險。不是有很多會動的死人嗎?」陰離期期艾艾道。
「那邊是軍方管制區,安全措施自然很好,再說我們連更可怕的對手都遇過好多次了,死人算好對付的咧!」阿鐘拍拍陰離瘦弱的背。「你還不如為了仙女姊姊多學一點實用技能,我們天心五傑還不像你立下追隨丹絲學姊這麼高的目標。」
黑家財務總管想要的人才,總覺得仰之彌高,要不要建議陰離先去交幾個女朋友磨練一下技巧有備無患?阿鐘腦海裡閃過了不和諧的念頭。
唉,身邊多了個和王大德弟弟差不多的稚嫩高中生特別有感,他也漸漸長成糟糕的大人了。
「子牙哥又開玩笑了,你不是未來的天心派掌門嗎?」陰離見阿鐘關心起自己,立刻開心起來。
「矮油,那個隨便當當就好,反正我派掌門也是擲笅擲出來的,當初沒人想當丟到笅差點斷掉我爸才勉強接下來。」阿鐘不忌諱烏拉倫就在面前自爆八卦。
「……」陰離一臉複雜。
「不過等我成為掌門以後,天心派勢必要一一揪出潛藏在各門各派或不為人知的陰影裡曾為沐霖賣命的人與非人,徹底討個公道,對魔眾更是見敵必討,所以我們這一代弟子必須多方學藝,將來傳承時直接將門派實戰化。」他的聲音猶如夢囈。「要想跟妖鬥,跟魔鬥,首先要鬥得過人。這是系主任留給我們的道理。」
「陰離,別忘了,你不是修道者,不用跟我們比較,只是生活目標不同,而且將來學有專精也有互相幫忙的地方,現在你好好待在總部別出事就阿彌陀佛了。」阿鐘說完拿出一張清單塞給陰離:「我如果今天出發,這批青草藥送到後就交給你驗貨清洗烘乾。」
等阿鐘和烏拉倫相偕前往醫療部主席辦公室,陰離仍痴痴望著關起的門。
曾幾何時,已經不只想追逐仙女姊姊一個人的腳步了,陰離羨慕著在這裡看見的許多人,也想掌握自己的命運,猶如海舟依星辰方位航行,走上專屬於他的那條路。
火花四濺,無比絢爛,無怨無悔的人生之路。
※※※
在抗魔聯盟的專屬列車上,烏拉倫冷不防說出一樁秘辛。
原來在若干年前,美國某處高地小鎮也暴發了不死者瘟疫,患者外型腐爛,甚至達內臟骨骼裸露的可怖程度,仍然無法徹底死亡,甚至還有微微的心跳,卻伴隨著某種可怕的併發症──嗜食人肉。
儘管和阿鐘描述的復活案例不全然符合,死人圍繞著某個中心保持活動能力,還有個體意識這點卻不祥地相似,兩者或許並非無關事件,臺灣的情況只是尚未惡化得那麼嚴重,但這次臺灣的異常復活現象範圍要大多了。
「若干年?某處?」一邊吃火車便當的阿鐘加重語氣。
「我一說出可考細節,大概沒多久就會有抗魔聯盟的人趕到當年荼毒地點打開封印調查。不能怪我們醫宗必須謹慎,很多修道人實在缺乏對魔的防疫觀念。」
「也是啦!真的不能查嗎?」阿鐘從不懷疑太師父他們無孔不入的偵察能力。
「當時美軍經驗不足,醫宗趕到時已經晚了,涉及人權問題,只能說我們不想涉及塵世政治紛爭,我認為和這次真魔現世沒有直接關係,算是獨立事件。」烏拉倫道。
「你憑什麼篤定無關?」
「醫宗千百年來醫治過無數怪疾,近代各種怪異現象陡升,亡者不死只是其中一個分類,我想說的是,這個世界正出現某個趨勢,真魔只是這個趨勢中最明顯的惡性症狀。」
「我不懂。」
「我說的是成住壞空,五濁惡世正要迎接最明顯的『損壞』,一切都是必然的劫難,不會因為真魔的出現或滅亡而停止。世界是有壽命的,阿鐘,我們只是活在她的臨終之刻。」
「這是醫宗的想法?」阿鐘愣住,末了擠出乾澀的疑問。
「我們醫宗有些方式可以印證這種惡化,有些藥草已經失去藥性或無法栽培了,以前有治療殭屍的方法,現在我方已經不敢承諾能醫。」
「殭屍可以治療?」
「當然,不是醫活,入土為安罷了,鬼魂的妄症也是一種病,死根若斷就沒有生機,死亡是一種機能,並非所有眾生都有這項天賦,鬼道眾生就沒有。」烏拉倫說出了迥異一般人的觀念,死亡竟是好的?
「噢。太師父也說過遠古時代人間沒有地府地獄管死人投胎,都嘛順其自然。要是以後路邊隨時遇得到不死不活的人還蠻恐怖的。」阿鐘試著想像那種畫面,爆了些雞皮疙瘩。
「但醫宗總要盡盡人事,你最後那句話在地球不少地方已經是現實了。」烏拉倫道。
「其實我不意外。」臺灣青年苦笑。
兩人此後不再說話,專心養精蓄銳,列車轉入廢棄的某條山線鐵軌,在一處路邊停下,阿鐘引著烏拉倫爬上斜坡,走進時間彷彿凝固在四十年前的小山村,向柑仔店的老闆借了一輛老舊打檔機車,在老闆心照不宣的眼神目送下,烏拉倫載著阿鐘,聽他指引從產業道路進入溪谷側邊的零星農地,左彎右拐後來到荒廢的檳榔園。
烏拉倫停好機車,檳榔園後方竟有一處不起眼的登山口。
「入口本來是當地人上山砍竹子的舊徑,看不出人為新造端倪,不過國軍在這段小路的基礎上搶修出步道拉繩和木棧道,要走三個小時才會接到第一處關卡。」
「你的腿不要緊?」烏拉倫聽他口氣竟是要選擇步行。
「我在腿上貼了河問先生的符,順便實驗一下以符代藥的急救效果。唉,好久沒這麼輕鬆了,雖然只是假象,不過危急時刻就會是必須的做法了。」阿鐘果然恢復正常人的步態走在前方引路。
曲折起伏並有多處高繞過崩塌地的山徑不斷延伸,終於出現了倒木落葉和迷彩拉繩掩蔽的哨站,身材壯實的黃毛青年坐在哨站前煮咖啡,見到阿鐘與烏拉倫現身,立刻站起遠遠朝他們揮手。
「怎麼這麼慢?我早上就在這邊等你們了。」玄武高興的說。
「我不知道你要來,你不是和龍伯去山裡體驗妖怪美食了?」阿鐘有點意外,其他人都可以在上課時間以外向所屬魔族請假,唯有玄武和龍伯這對尋覓人間美味的組合最難拆開,而玄武也樂在其中。
「欸,龍伯說他這三天吃流水席就夠了,不用我幫他拿食物,我也不想吃,啥『蟾酥月餅』『辣炒青絲』,還騙我很補對身體好,以為我不知道有毒嗎?鬼才想吃!之前聽說你要來『農場』視察,昨天就熬夜騎單車加爬山抄(妖怪的)近路趕過來啦!」玄武充分表現出和兄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親熱,倒了一堆內心話,這才簡單問候烏拉倫。
烏拉倫則對眼前這個大孩子湧出好感與好奇,傳說中接待魔族的臺灣青年,天心五傑裡他已經遇見兩個,看似普通卻有種奇妙的融洽感。
「醫宗的大哥嗎?哇!你有金頭髮和藍眼睛耶!」也染了金髮的玄武不禁自慚形穢,抓了抓冒出黑色的髮根。
「呃,這是天生的。」
「我知道啊!只是覺得很讚!」玄武單純的讚美反而讓烏拉倫不知如何接話。
「謝謝。你也很健康。」這對醫宗來說就是標準的稱讚了。
「真的嗎?烏拉倫先生,玄武應該要減肥了吧?」阿鐘懷疑地瞇細眼睛。
「沒事,他的生命力非常旺盛,適合多屯點燃料。」烏拉倫道。
「聽到了沒有?還有這是肌肉!將來你逃難有我揹才不會落後啊!」玄武轉身拱了拱厚實的背肌。
「好了,別廢話,你又不是醫療部來湊什麼熱鬧?大德去找氣宗延伸學習晏君學姊教他的御氣入門,不是說你家長輩專長劍術所以你也要去劍宗偷師嗎?有空還不去練劍!」阿鐘很在意玄武是否能在自己當上掌門後成為襯職的劍術師父,他指定的可是道地的實戰劍術。
「我把劍帶來了,今天我是你的保鑣。」玄武從放在地上的登山背包後拿出長劍,「走吧!」
「就說不需要,又不是廢了一條腿就不能打了,我還多學了合氣道咧。」阿鐘咕噥。
「你們將不死病例的收容處稱為『農場』嗎?」烏拉倫導回正題。
「是的。」阿鐘表情閃過陰翳。
多了玄武的加入,沿途對話活潑許多,又走了一個小時來到第二處哨點,阿鐘連續亮出抗魔聯盟的白卡並在紅符上滴血認證,確定是無被下咒控制的本人才獲得放行。
顯然只有持白卡的特定人士才有通行資格,就連玄武也只能在第一處哨點等待。
接著他們又坐了兩個多小時的流籠,經過好幾處無路跡可循的野生溪谷和瀑布,不斷升高或陡降,總算通過最後的哨站,走在通往農場的最後一哩路上,三人皆隱約察覺有不低於二十名的狙擊手監視著他們。
在鐵絲網封住的隘口前,一個身著迷彩軍服的中年軍官早已等候多時,在他身後是開著山貓整地的工人與一堆士兵正在建築如高爾夫球場般的大型金屬圍網,遠遠望去,後方還有更多層業已完工的圍網,貌似將這處隘口後的圈谷由外到內切割成不同區塊,一眼望去竟難以辨別大概的場景。
「歡迎來到『農場』,我是負責本地的最高指揮官,你們叫我老麥就可以了,我受命向各位報告農場最新情況與施工進度,為了新來的客人就從頭開始介紹吧!這裡不只收容無法醫治的特殊病患,也是中華民國國軍最新設立的深山特種戰鬥訓練營,所有軍人到這裡都必須拔階受訓,訓練機構和宿舍主要位於兩側山坡上,也是我方的防堵線之一。」麥指揮官舉止言談不像頤指氣使的將領,玄武好奇一問,原來老麥半年前還只是正要去參加職業訓練的退伍心輔官,並且要在農場擔任職位,對外身分都得退役,也就是轉為祕密軍人的意思。
「在這裡完成各階段受訓會直接授予新軍銜,還能在之後的抗魔戰役中被分發到顯要位置,因此報名情況相當踴躍。不過也有許多人連第一關都過不了,那就沒辦法了。」老麥爽朗地笑了笑。
阿鐘低頭沒有接話,只是用鞋尖鏟了一下土。烏拉倫認為老麥特意提起所謂的訓練必然有他的用意,而這些軍人表面上對抗魔聯盟的代表恭恭敬敬,不表示私底下沒有對抗心理,只是還不到惡意的程度罷了。
俗話說的「震撼教育」,烏拉倫也和美軍打過交道,外來特權人士被明著暗著挑釁已是家常便飯。
「訓練的第一關是什麼?」烏拉倫順著老麥的話問。
玄武也很好奇,但去過「農場」的阿鐘死活不說,表示那是軍事機密,有啥機密居然不能和穿同條褲子的兄弟分享?
「當場射殺不服從的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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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28 08:2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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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3)

指揮官老麥親切和藹的臉龐吐出來的這句話如此寒氣逼人,玄武愣住好一會兒,看了一眼阿鐘,顯然他是知情的,說不定還旁觀過訓練內容。
「最後一關的考驗內容是?」烏拉倫毫不動容繼續又問。
「山腰據點後面都有埋地雷和毒刺,但我們不會告知受訓同伴。抗魔訓練必須是玩真的。」
搞什麼鬼?納粹集中營?玄武立刻冒出充滿焦慮的疑問。
「還有一個問題,最後留在屋子的人只有你嗎?」烏拉倫看著老麥,他問的是老麥從一個萬年不得晉升的少校三級跳成為重要基地指揮官的依據。
「不,是毫髮無傷越過陷阱區的只有我,因為我說服埋設地雷的工兵跟我一起逃跑,當時我認為這裡的一切太病態,不能瞞著國民。」老麥露出一抹悲傷的笑容。
「其實幾乎沒有人會選擇逃跑,就算沒完成訓練,能夠來這裡受訓的人本身就幾乎篤定會加入軍方組織的抗魔軍隊,也會讓他們安全離開到其他基地銜接不同任務,只是必須盡可能模擬真實風險。」
「什麼才叫作真實風險?」玄武語氣有些怒意。
「比如己身感染了危險的傳染病,或親人被感染,無法遵守紀律造成防禦漏洞,又或者沒有明確認知自己隨時可能死亡的疏忽大意。尤其是對那些有能力滲透人群的軍人,與其處罰他們,不如讓他們深刻認識任性妄為的可能後果,並負責設計出更加牢固的封鎖線。」老麥指著重重鐵絲網之後。「如果我守得住這個農場,將來我要守的就會是整座都市。」
「可是……射殺平民……這個到底不太好吧……你難道不怕被上級利用嗎?」玄武吞吞吐吐的說。
「所以請你們今天好好參觀這座農場,給我們不用走到最後一步的希望好嗎?抗魔聯盟的小朋友們。我懷疑這種不死病將來就算不會傳染也可能普遍發作,而我不希望再失去叫我『老麥』的同伴了,無論是老鳥還是相信我的新兵蛋子。」指揮官昂首闊步帶領他們走入層層鐵絲網之後。
經過一號至四號隔離區,玄武還真的參觀到小型酪農業有機蔬菜溫室、果農、養雞場和各種手作坊,工人平靜而勤奮地勞動著,任誰也看不出他們曾經死過一次。
「我讓病患自給自足,可以減少補給壓力還有補給行為本身的安全漏洞,也讓他們用生產所得換取物資,像是樂器和報紙。他們甚至還自己選出委員會策劃各種社區活動。隔離區沒有出入口,所有物資與生物都是用吊運空投置入,就像水族箱。」老麥指揮官說。
「萬一他們爬上鐵絲網呢?」玄武反問。
「鐵絲網二十四小時通高壓電。」
「病患用堆屍的方式壓垮鐵絲網又高壓電短路了怎辦?」玄武可是看過一票喪屍電影。
「你所能想到的問題都是我們交給基地建築師的課題,至少鐵絲網外有『肋拱』構造幫忙分散內部壓力,我們正在開發用來清除電網障礙物的機械手臂,在你看起來『農場』的隔離建築很陽春,不過,玄武,你要知道當隔離變成必要措施時,如何快速有效甚至低廉地興建安全地才是重點。接著就是看目前的建設方法挺不挺得過天災了。」老麥望著他的成果微笑。
眾人在他的笑容裡看到的不是能成功的自信,而是對實驗進行下去的期待,哪怕失敗也能進行下一場遊戲的游刃有餘。
這就是指揮官的心理素質嗎?玄武暗暗不以為然。
愈往內的隔離區域面積愈小,勞動方式也愈簡單,狗屋農舍般的獨立小水泥屋卻增加了,像是一座座立於地面的棺材。
「阿鐘,那些小房子是做什麼用的?一人一間嗎?」玄武選擇問好友,老麥指揮官的解釋聽起來總覺得有些惡意,像是在嘲諷他們涉世未深,雖然這也是事實沒錯。
「給想獨居的人住的地方,有必要也能充當避難屋和拘禁空間,萬一其中有個案情況忽然惡化,病患也是會幫忙制伏,畢竟大家說好要在這裡和平生活。」阿鐘用牙痛發作的表情說。
每處隔離區之間其實皆有保留一大片空地,確保萬一圍網倒塌不會形成骨牌效應,同時也設立壕溝與哨塔等戰鬥地形,只是造型均簡單實用,哨塔甚至是用竹子搭建,阿鐘等人搭乘悍馬沿著隔離區外緣經過時大略巡視,無論新參者或舊地重遊,都在此刻玩味一個重點:逃生路線僅一條。
圈谷提供的面積被最大限度利用,地面道路呈S型左右纏繞,使外圍的隔離區又成了內圈的圍阻體,圈谷盡頭的半山腰上則架設了許多砲台直指最後的五號禁區。
「他們看起來和上次一樣正常。」阿鐘細心凝視著視線所能及的一切,「但人數似乎變少了,我們醫療部接到的報告指出查獲並運送至『農場』的病例一直增加。」
「都到四號區了,乾脆叫小虎來面對面報告好了,我挺喜歡這孩子。」老麥拿出對講機呼叫某人。
「小虎嗎?我也很想知道他過得如何。」阿鐘說。
「小虎又是誰?」玄武被接二連三的未知問題衝擊得有些累了。阿鐘顯然在不死病患者農場認識了一些人,卻沒和他們分享,而是一個人悶著。
「四區的首席管理員。」阿鐘看了看烏拉倫。
「怎麼了嗎?阿鐘?」醫宗代表問。
「我希望你看完並告訴我意見的事情有很多很多。」青年倚著拐杖,望向鐵絲網對面的風景深處。
「盡力而為。」烏拉倫頷首。
過了一會兒,有道穿著卡其色軍服人影騎著登山車朝這兒加速衝刺而來,頭上還戴著軍綠色單車安全帽。
玄武還隔著一段距離就看清來人模樣並叫出聲音:「靠!他有沒有比陰離大?未成年吧?」
「指揮官好!歡迎各位貴賓蒞臨指教。」虎牙少年停好登山車行了個軍禮,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圈谷陽光剛好被烏雲遮斷,感到一陣涼意的玄武不由得跟著露出友善的笑容,儘管他覺得在這種環境裡笑得出來已經不能說勵志,簡直讓人想哭了好不好?
「這麼年輕……真是可惜,生病嗎?」由於對方五官完整,玄武猜小虎應該不是出車禍往生。
玄武很自然認為生活在鐵絲網裡的人都是不死病患者,因為各種緣故死亡後復活,逸脫常軌的存在。
「是生了病,但不是不死病。」烏拉倫道。
「什麼?你們把活人關在裡面!?」玄武一時驚怒交加,就要衝上前揪住老麥理論。
阿鐘的拐杖尖端瞬間刺中玄武鞋面,他「嗷嗚」了一聲抱腳猛跳。
「阿鐘大哥的朋友也是好人呢!你誤會了啦!我是擠破頭才進來的,面試錄取率是千分之三耶!」小虎一開口就是開朗得有些白目的少年語氣。
這個世界到底變得多瘋狂了?玄武無語問蒼天。
「小虎少尉,請自我介紹以免客人誤會。」老麥命令道。
少年馬上立正稍息正經八百地簡述來歷。「李學虎,今年十八歲,十二歲開始偷吃爸媽的安眠藥,迄今OD五十三次,進加護病房急救六次,三次病危通知,醫師診斷有嚴重躁鬱症,十四歲拿重大傷病卡,十六歲高中中輟,脫離原生家庭靠打零工生活,坦白說從來沒想活過,覺得自己出生是個錯誤。」
「像我這樣又對這份工作感興趣的人像蟑螂一樣多,不過指揮官很挑剔,他說不是覺得在外面活不過一年的人就不想招進來,而且沒有定期服藥維持狀態穩定,通過基礎戰技和職前訓練也不算正式錄取。當然不是為了錢啦!在社會上沒錢很痛苦,這邊則是應有盡有,有沒有錢都無所謂。」小虎抱著安全帽,驕傲與自信就鑲在他筆挺的站姿上。
「你知道進去就不能再出來嗎?」阿鐘蹙眉。
「這就是我對國家最有貢獻的地方,因為其他人做不到,他們真的需要我。另外我覺得這裡還蠻好玩的,我也想知道和這些復活的人住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小虎挺胸用軍人的聲量回答。
「你確定不是被大人騙了嗎?」玄武忿忿問。
「我在外面被騙過很多次,不但沒錢拿還吃過官司,如果有人騙我的說法是『就這樣死掉太浪費了,好歹也是一個人力。李學虎,想知道你的潛力有多大嗎?讓我看看。』我很樂意被騙。」小虎咬牙通過那些即使對正常人來說也艱苦無比的訓練,證明他可以是一個稱職的管理員。「我會活過一年,這是我和指揮官打的賭,獎品是+10祝福之劍。」
「這小子,我可是用相當半棟房子的代價才弄到這把神兵,我們基地《天堂》私服的玩法GM不會調數據也沒得設機器人,還好病患時間多。」老麥的口氣幾乎是在疼自己的兒子那般了。
軍方這些創新大膽的招式和抗魔聯盟的崛起有太多既視感了,玄武頓時有些明白阿鐘那欲言又止的厭惡心情。
「小虎,抗魔聯盟想知道四號區的最新情況。既然我也得聽你的報告才能轉告,乾脆就在這裡一並說明更快。」老麥道。
「了解!」
少尉挽起袖子,左前臂上赫然出現兩排微微冒血的新鮮咬痕。
※※※
抗魔聯盟臨時總部中央廚房附設餐廳由於短時間內舉辦過太多場國際宴會,已經被裝潢得不輸五星級飯店,最受歡迎的菜色還是排骨便當和雞腿飯,但也提供素馨清真食物和純素食。
韻真從剛剛開始就眼皮直跳,她正邀請再生之人一起聚餐敘舊,同時懷念地在轉世後的田槐身上尋找小少爺那純真正義又富同情心的特質。
轉世後的小少爺和韻真想像得不太一樣,田槐這輩子年紀輕輕就經歷太多驚心動魄的遭遇,又具夙慧,連帶氣質也深沉起來。論起裝B,黑家人個個都是好手,韻真只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破功變得可愛一點?
韻真托腮打量田槐秀氣的吃相,司徒燭華卻在此時端著一盤飯菜走過來,拉開田槐旁邊的空椅一屁股坐下。
「你來湊什麼熱鬧?」韻真擔心司徒燭華又要搞破壞,打從認識以來,這道士一直不停在坑她。
「我不是找妳,是找他。」司徒燭華也不負所望說出令韻真牙癢癢的回答,指向田槐。
「我警告你,再弄出決鬥那種蠢事,我就找師尊要符咒,讓你和阿爾斯蘭用裸體西洋劍的方式比個痛快!」韻真只擔心司徒燭華還沒走出情障又開始製造麻煩。
田槐雖被譽為聖人,實則不會任何神通法術,韻真習慣保護較年幼弱小的一方,無論是阿爾斯蘭對司徒燭華,抑或司徒燭華對田槐,總之她不想看到他們拿她當名目製造八卦事件。
「於公於私我都對田槐先生很感興趣,難道我結交他還要經過妳同意不成?田槐先生以為呢?」司徒燭華說這句話時視線從韻真轉向田槐,語調裡帶著一絲玄乎其玄的戲謔。
韻真頓時有種被踩了一下尾巴的不悅感,司徒燭華彷彿在說她在想什麼逃不過他的法眼,而她現在還沒想,之後閒下來會亂想的部分同樣也在他預料之中。
先前那種委屈纏綿的味道愈發稀薄罕見,取而代之的是時不時一發挑釁,而且都戳得很到位,本性流露了啊混蛋道士!
田槐正聽著兩人挾槍帶箭的對話,矛頭冷不防指向自己,當下微笑道:「在下自然樂意與明虛先生結交,但聽說副指揮日理萬機相當忙碌,不知田槐是否會造成拖累?」
「你若想為韻真分憂解勞,強化聯盟是最直接簡單的選擇,畢竟外人也不好插手黑家事務。」司徒燭華言下之意已習慣請韻真替他分憂解勞,田槐想幫她,直接跳格過來幫他也一樣。
這句發言境界高到超乎想像,韻真張開的小嘴可以塞進一顆水煮蛋,她徹底震驚了。
有沒有人草船借箭是跳到敵船上整船駛走的八卦?此刻韻真的心情就像泡在冷水裡漂漂蕩蕩被遺忘的小船。
「明虛先生此言有理。」田槐略一斟酌,居然認同了司徒燭華的戰略觀。
公認聖人化身加上醫宗背書,的確最適合在抗魔聯盟中施展手腳。
「槐兒莫要受此人利用,只要你平安無礙就足夠了,我不想再多個需要擔心的對象。」最後一句才是重點。這些道士的日常活動有哪樁不是給人增憂添勞,給我乖乖待著!
田槐一雙淨眼回望韻真眨了眨,面容卻是成年男子的溫文淡定,「韻真,我早有此意,明虛先生只是行我方便。」
田槐托於醫宗之手來到抗魔聯盟,而非孤身一人拜訪黑家代表,他挾帶的是一支神秘強大的勢力,不可能毫無作為。
「我方已對醫宗承諾要接納你為一分子,大夥兒有必要多多相處。我和璇璣就磨合了很久,交友之道並非人人皆同,得抓緊時間增進彼此的瞭解,」司徒燭華有點遺憾地望著田槐單薄的身子。
你在遺憾什麼?不能拿聖人練拳嗎?韻真想直接翻桌再連桌帶人一起踢飛,司徒燭華是否預測到這點才刻意選在田槐身邊坐下。
當司徒燭華有心親近一個人時,他就是這麼地爽朗誠懇,以致連韻真都曾在他博學親切的旅外學者形象上栽過跟頭。
「待會吃飽我們先至魔槍區測試一下你對魔障的耐受度如何,如果沒問題,那邊目前還缺一個專門管理者,我和璇璣真的都沒空,對了,不知醫宗對我們這邊的伙食滿不滿意……」
「樂意之至。我回頭問問阿旭瓦他們的感想。」惺惺相惜。
還不了解人家就開始想推卸責任,這樣的抗魔聯盟真的可以嗎?
「司徒燭華,你到底在想什麼?」韻真拿起手裡的叉子就往他身上戳。
從司徒燭華必須瞬間握拳扣住叉子以止住來勢的動作來看,黑家代理領袖的怒火不太好扛。
此刻白皙修長的手指越過兩鬢飛白的道士肩膀拿走那支有點變形的金屬叉,中亞血統黑髮藍瞳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桌旁,正是吸血鬼族長阿爾斯蘭。
「你不是回義大利去了嗎?」韻真看見宿敵也來了,還站到道士那邊去,現在是怎樣?男生女生分邊比賽?
「不就是應妳的要求,幫抗魔聯盟拉攏狼人勢力和其他血族長老嗎?他們不敢自己來,怕路上有伏兵或是教廷設在遠東的詭計,偏偏要我阿爾斯蘭當保母全程作陪。」阿爾斯蘭沒好氣的說。
「你已經把非人代表請來了?手腳挺快的嘛!」韻真沒想到阿爾斯蘭真的有在認真做事。
「我可是犧牲了一半財產,不把其他貴族富豪的血全放掉,我還叫吸血鬼嗎?」阿爾斯蘭說完也跟著打量起田槐,狼顧般令人不安的目光持續了一會兒,末了說他也要去魔槍區,結果這三個男人就一起走了。
邁出幾步後,阿爾斯蘭搭著田槐的肩膀懶洋洋回頭說:「韻真,男人也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吸血鬼族長避也不避,讓道士用飛劍替他削掉兩根高速射向後腦的筷子,大笑揚長而去。
韻真氣憤地選了相反的方向離開餐廳,這一幕全落在坐在三張桌子外的兩名青年眼中。
「傳說中的種族和解,太神了我說……」吸血鬼道士和聖人,最重要的彼此都是情敵居然聯手了。小西大口嚼著鹹酥雞感嘆。
王鏡元頂頂眼鏡哀傷道:「韻真學姊實在太難纏了,暫時先退下分享攻略心得才可能提高破關機率,這些人真不愧是戰略高手,我們家的玄武完全不能比,嗚呼!」
「呵呵。」小西喝著玄米茶笑而不答。
「說到玄武,他和龍伯去爬山,今天不是該回來了?」王鏡元狐疑地問。
「他六個小時前用衛星電話通知我去找阿鐘玩,然後就關機了,你也知道那邊是軍事保密區。」
「什麼!」王鏡元是真吃驚了。「你和阿鐘搞什麼小圈圈,連玄武的消息也沒馬上和我說?阿鐘把『農場』的祕密告訴你了?」
王鏡元並非真得知道同伴的祕密,他在意的是這份隱瞞的態度,他們還是過去有話直說一心同體的天心五傑嗎?如今小西更是擺明刻意為之。
「好像說了又好像沒說~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呀!」小西又喝了口茶。
「大不了我叫鬿雀替我查,等等!這就是你的目的?你怎不叫夸蛾幫你算了,對魔族來說都是小菜一碟吧?」都做多少年兄弟了,王鏡元立刻識破小西的伎倆。
「我還想你要花幾秒才反應過來?在下拜託夸蛾做事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你家那隻那麼寵你,百依百順的,好羨慕!這碟小菜你去買單比較划算,謝謝你,兄弟。」小西微笑。
「你說得那麼曖昧是故意的喔?我們真的想去『農場』又不是進不去……難不成你想讓我查的不是『農場』長什麼樣子,是『農場』也在調查的事,你想查不死病的真相?」這才是必須動用魔族能力的困難任務,王鏡元這下子對同伴的邪惡程度總算有了嶄新理解。
小西用「幸好你腦袋還有救」的欣慰表情看著他。
「不是已經有醫宗了?再說太師父沒打算借用魔族的力量,只要我們相處時小心點,他們又會讀心,我回去鐵定瞞不了鬿雀──靠!這一點你也算好了!」王鏡元大怒。
「雖然是魔族,也有分可以問和不能問,可以拜託和不能拜託的對象。你們如果好奇就去查查吧!阿鐘作為醫療部主席嘉木的徒弟,對抗魔聯盟醫病業務的黑暗面涉入得有些深了,我只是對這一點感到不對勁。他自從被妖怪襲擊,又自願繼承天心派,一直強迫自己改變,再不追就跟不上他的腳步了,玄武只是比我們快了一步。」小西一席話讓王鏡元熄了火氣,
「那你又能做些什麼?」眼鏡青年不爽地反問。
「我是你的備用方案,大德是我的備用方案,咱們一個個步驟來嘛!」小西吃定他一定會答應。「比起醫宗,我當然更相信魔族和你。」
「這倒是真的。」王鏡元同意小西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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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31 2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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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4)

小虎少尉勁瘦手臂上的新鮮咬痕讓玄武與阿鐘都起了一陣寒慄。
「有那麼驚訝嗎?」老麥指揮官問。
「一點也不,反而是意料之中。我會通報師傅第五區列入黑標,不死病病程全貌也漸漸清晰了,人類必須做最壞的打算。」阿鐘幾乎無法說完那句沉重的話。
黑色標記意味著抗魔大戰開始時作為徹底清除的高度危險地區或特定目標。
鐵絲網對面的少年軍官仍一副無憂無慮模樣。
「小虎,那你怎麼辦呢?阿鐘,你有辦法進去治療他?」玄武焦慮地問。
「如果被感染我會自行了斷的。」小虎少尉抱胸點點頭。
「笨蛋,基地多的是神槍手,三秒之內打成蜂窩不是問題,給我撐到最後多混點實驗資料出來,爭氣點才能擠進紀念碑,以後要刻的人名保證爆滿。」老麥指揮官出言數落。
小虎少尉搞笑卻不失敬意地立正行了個標準軍禮。
阿鐘轉身對醫宗代表道:「烏拉倫先生,小虎少尉能麻煩你醫治嗎?」
金髮藍眼的異國青年欣然頷首,基地裡即將喪屍化的人群和被咬了一口困在圍網內的少年對他來說彷彿只是門診醫師診視得了感冒的孩子。阿鐘心道他在藏地面對的情況一定比眼前糟多了。
「這裡應該有附設醫療實驗室,麻煩送一套採樣工具和生理記錄表來,請小虎少尉提供傷口分泌物血液和尿液範本後自行包紮傷口,並由傷患本人定時測量生理變化,目前這樣就行了,我可以暫時留在基地嗎?」烏拉倫簡單說明需求後問。
「當然可以,您擁有醫療部的最高權限。不過我們今天就要回去了,必須把最新情況回報給聯盟,此外也有其他任務要做。」阿鐘道。
烏拉倫挑眉給阿鐘和玄武一個讚賞眼神,沒在軍方面前挑破,但兩人立刻意會烏拉倫指的是天心五傑負責接待五魔族的神奇使命,不禁心虛地扭了扭。
藍天白雲之下的高山圈谷,鐵絲網閃著耀眼銀光,被帶刺電網與地雷層層封閉的病患集中營看上去更像自給自足的小村莊,然而阿鐘等人看見的病患人數並不多,想來這些不死病患者也不喜歡像實驗動物一樣曝露在圍網外能輕易觀察的位置,即便他們在軍方的密集監視鏡頭下已無隱私可言,拒絕赤裸裸任人圍觀的心情卻不言而喻。
一想到這些死而復生的病患仍擁有人性,眾人心中半是同情憐憫,令一半則是猜測那人性是否僅是掠食者演技的疑懼嫌惡。
這時,一大片烏雲飄來,陰影迅速遮蔽寧靜的基地。
玄武為那陣清涼滿足地輕嘆一聲,幾秒鐘後卻擔心地問:「不會下雨吧?我們回程還要趕路。」
負劍的金毛青年已經習慣嚴苛的體力鍛練,但阿鐘是瘸腿內傷的病人,來時靠符力趕路已消耗不少精神,玄武本以為他們至少會在「農場」過一夜才走,不幸四號區卻發生首席管理員被咬傷的意外。小虎少尉被病患咬傷這件事本身傳達出很多訊息,導致天心二傑必須立刻將不死病變異消息與醫宗代表留駐「農場」的臨時動議立刻帶回日理萬機的抗魔聯盟,並為「農場」和烏拉倫爭取後援。
「以後這種行程會是家常便飯,誰叫我們算是特權階級。」阿鐘倒是看得很開,語調積極道。「預定行程還是不能省,說不定還有其他需要上報的事。小虎少尉,你多保重。」
「謝謝大家關心,我沒事的啦!倒是你們參觀第五區時要小心點,雖然目前沒聽過不死病會空氣傳染,那邊氣氛一直都很怪。」小虎少尉回以善意忠告。
阿鐘苦笑頷首,又對小虎少尉勸慰了幾句,一行人才跳上吉普車揚起沙塵駛向幽深神秘的第五區。
「農場」對病患的收留一共分成五區,按照智性高低與情況好壞分類,一直到第四區都有管理員與病患同住,為了是一旦某人惡化可以迅速將其與同區病患隔離並進行吊掛轉移,也意味著第四區居民仍可溝通互動;第一區人數最多,住久了的病患往往會層層墮轉,顯示這種復活並不可靠。
最後篩入第五區的病患的確已和傳說中的「喪屍」極為相似,也是「農場」軍人進行實戰訓練的肉靶,老麥指揮官說這就像大體捐贈,病患為人類存亡提供寶貴的實驗資料後,給予人道毀滅,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再說「農場」也不能無上限地收容病患,有進無出的前提下自然得削減數量。
「四號區和五號區其實判定界線很曖昧,就像你不知道殺人魔何時會犯案,但殺人魔一直都是殺人魔。」老麥指揮官說。
「那麼,像小虎少尉這樣的人就像是礦場金絲雀,負責測試危險嗎?」烏拉倫用中性的語氣提問。
「不盡然如此,我們的確需要自己人進入管理,否則病患之間的爭吵很容易引發暴動危及基地安全。」中年軍人眉心皺紋已經深深刻進皮膚,遠離圍牆內的少年後,他身上的輕鬆一瞬蒸發殆盡。「但你點出關鍵,我們若只將病患關在一起,他們對同類興趣缺缺則不能評估出真正的暴力指數,管理員如何自保,實際操作時需要哪些技術和裝備也是軍方亟欲完成的調查項目之一。」
「小虎是第四區的首席管理員,在裡面生存的難度高於一至三區,第五區則沒有活人管理員進駐,說小虎是基地裡對危險最敏感反應最快速的測試劑也不為過,你們也透過通訊裝置隨時提醒他環境威脅,他會被病患咬到,表示該病患事前沒引起監視系統和小虎本人的特別警戒,換言之,若非不死病侵蝕過程毫無徵兆就是非常迅速的惡化。」烏拉倫推測並做了個眾人心裡有數的結論。
這種喪屍化現象一旦出現在民間,根本無從防起!
「那個攻擊者現在如何呢?」
「攻擊管理員的病患一律當場擊斃,直接火化。每一區內部都有設焚化爐,提供電力也減少垃圾量,如果你想研究那名病患,只能說來不及了,通常會被轉到第五區的例子都是病患互相攻擊或醫療團隊判定具有重大威脅,原本也不會讓管理員動不動以身犯險。」老麥指揮官看出烏拉倫的意向,給他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再說,第五區的樣本也夠多了」
小虎少尉剛剛騎單車過來時身上還帶著明顯焦味,玄武回想起少年的開朗笑容忍不住冒冷汗,正常人可沒這份心理素質。
豆大雨珠混著強風霹靂啪啦地落下,重重擊打眾人,玄武哀叫一聲,阿鐘則靠著吉普車窗沿凝視逐漸被灰霧包圍的基地,不遠處,道路與營區輪廓已難以辨識,這幅景象既沉悶又恐怖,即使沒病的人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心裡也是要生病的。
「農場」裡絕大多數病患都是自願報到,死後復活的他們不知如何面對家人,難以在社會上繼續生存,更擔心自己給別人帶來危險,一旦被軍方發現,往往毫不反抗就接受保護管制,至於那些反抗的例子,阿鐘想,大概也不需要通報了。
對那些已經知道復活事實的家屬,表現良好的病患還能定期和家人通訊,家屬在聽說不死病患會惡化襲擊活人後,也期待國家治療並善待這些奇特病例。
當然不是人人都溫馴配合,清查不死病黑數相當困難,那些不信任政府並癡戀藏匿逝者的親屬,獨居死亡又復活的不定時炸彈,死亡證明書日後不再可靠了,在屍體額頭烙印還比較安全。移動過程中,吉普車駕駛軍人這麼說,他是個戰車營退伍後跑去開砂石車的原住民,身材相當壯碩。
「臺灣那些砂石車以後不是拿來撞死人開路就是拿來載死人,山裡還比較安全。」眼角有笑紋的原住民駕駛很認真的說。他乾脆就來這裡賺錢給家人,順便讓家人快點去山上找安全的地方蓋新家。
聽談吐就是個平凡中年大叔在發牢騷,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天馬行空的牢騷未來還真有可能變成現實,阿鐘和玄武不得不佩服有些普通人在生存考量上的敏銳遠見。
老麥指揮官則在旁邊吐槽說原住民別肖想隱居了,喪屍災難萬一爆發,好駕駛比將軍還珍貴。
「我敢說,以後人死了肯定要砍頭剁腳燒個乾淨,至少非得在臉上弄點去不掉的記號不可,否則他們何時爬起來混進我們都不曉得,反正我自己可不希望留全屍。」老麥指揮官有如感應到阿鐘的思緒忽然發話。
玄武唔唔應了兩聲,如果是Z病毒爆發,電影最後還會安排解藥出現,但不死病初期症狀還比較像殭屍甦醒,雖然弱但是數量眾多的殭屍,這要怎麼辦才好?按照黑家人的做法見一個殺一個,此病萬一大流行不就是活死人內戰?
他打了個寒噤,吉普車停下,第五區入口到了。
玄武一馬當先跳下車,渾身發冷,寒毛根根豎起,隔著重重障礙不容易看清第五區內的露天景象,他慢半拍才發現兩道高低電網與深縱刺拒馬後站著一排人影,宛若螞蟻舔食糖漿邊緣般盯著他們。
※※※
韻真原本打定主意不理司徒燭華,男生愛搞小圈圈就隨他們去吧!走著走著總是不放心,萬一阿爾斯蘭那個下流吸血鬼帶壞田槐怎麼辦?
他們還帶田槐去魔槍區觀光!以阿爾斯蘭的死個性一定又會偷拔,司徒燭華則本著實驗心態讓阿爾斯蘭去當小白鼠,抗魔聯盟直到現在還不知拿魔槍怎麼辦,高層爭執不下沒共識。
魔槍曾被沐霖的手下羅治斌持有用來對付黑家監院,這惡鬼最想殺的人是韻真,但他仍用魔槍破壞定魂符殺了數名黑家人,又利用黑家監院不屑躲閃的性格投出魔槍,韻真知道危險不在羅治斌而在於這把魔槍,於是擋在師尊之前想接下魔槍,實則毫無把握,危急之際女鬼淑清出乎意料也擋在韻真之前捨身相護,因此魂飛魄散。
淑清爭取來的短短一瞬成為關鍵反擊空間,關晏君略施巧技讓韻真及時避開魔槍攻擊,魔槍因此深深釘入地面,關晏君趁機擲出蘭渚遺留的青藍長槍釘刺羅治斌,不爽的顓頊帝子則把羅治斌連魂魄帶血肉溶蝕了。
失去宿主又有高僧團鎮壓的魔槍暫時寂然不動,即使如此仍為抗魔聯盟帶來巨大壓力,外觀為黑鐵長槍的神祕武器蘊含足以封印神魔的刑釘碎片,加上真魔的不明冶煉方法,使得魔槍不只強力至極,更是汙穢危險。魔槍不分日夜散發誘惑,召喚著新宿主,一旦碰觸魔槍,就可能成為槍的傀儡大開殺戒。
韻真回憶完魔槍的來龍去脈,不禁感歎唯有抗魔聯盟臨時總部能鎮住這樣的邪惡之物,難怪璇璣不肯將總部另遷他處,反過來說,魔槍卻也一直插在聯盟的心臟部位。
高僧們已將鎮守魔槍當成早晚課,時辰滿了便自行來去替換人手,也不理會進來魔槍區的人,正如魔族委蛇評論過的,這應該是大阿羅漢僧團等級的防禦任務,卻交給百歲已是極限的血肉凡軀,無疑是要小雞去啄惡犬,時日一深,耗損亦重,局面危如累卵。
黑鐵長槍仍不斷散發魔氣,高僧們宛若石像或坐或站,如今魔槍區便是一處氣氛肅穆卻也詭異邪魅的廢墟之地。
「……光是看守就耗費許多戰力,目前魔槍的威脅還在增加,地祇傳來的消息,泉路愈來愈不穩定,業流暴湧,人間道消魔長已是必然。」司徒燭華站在土塚邊緣為新人田槐講解。
「此處土地已嚴重毒化,接不到地氣,人容易失魂落魄。」田槐指向半人高的土塚。
原本魔槍插入處並無隆起,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地卻像被這把槍叮出膿腫,隱隱作痛。
「之前真魔還拿此處地底製作鬼蠱,都說上醫醫國,那神醫可有辦法?」司徒燭華認真問,同時對朝他們走來的韻真招手。
「病入膏肓,還不斷擴散,至少也得先移除髒物。其實這裡根本不該待人。」形同醫宗精神領袖的清瘦男子搖頭。
「我是不介意幫忙拔起來挪個地方保管,可是這傢伙不許,試試都不行,必須有這麼多人守著這件兵器,若能為我方所用不就是強大武力嗎?」阿爾斯蘭用大拇指比著抗魔聯盟副指揮。
「你拔了魔槍,我大概就得拔了你,不想盟約白簽。」司徒燭華說。
義大利血族長老啐了一聲:「那就毀掉吧!」
「毀你個頭,那就是個瘟疫大鍋似的玩意!你想髒東西擴散嗎?」韻真還有一段路才到魔槍區中心就先吼了一句警告。
目前抗魔聯盟中殺傷力最高的武器是飛劍,拿和魂魄相連的飛劍去破魔槍怎麼想都不太對,就算弄斷魔槍也不代表威脅性就沒了,目前碰都碰不得遑論搬移到安全地點封印。
「唷!韻真,這麼怕寂寞哪?才剛走又來找我們。」阿爾斯蘭嫻熟地挑動她的怒火,更彰顯他倆之間見面必鬥嘴的老交情。
乍看和諧相處的男人們在這名殭屍女子面前仍是暗暗較勁,不過他們都清楚與其打壓情敵,倒不如發揮專長創造價值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我怕你們三個笨蛋突發奇想就嘗試毀壞魔槍,璇璣說沐霖當初把刑釘碎片放在這把槍上,絕對不是隨意之舉,這是他的殺手鐧,魔槍本身一定有陰謀,而在釐清沐霖打算用魔槍做什麼前不能輕舉妄動。」韻真完全不放心,這是修道者主場沒錯,問題出在司徒燭華,這個副指揮兼天才道士大腦迴路毫無邏輯可言。
跟著司徒燭華和阿爾斯蘭被算入笨蛋行列的田槐無辜地問:「這把魔槍的確是極為穢邪之物,但韻真妳為何會把魔槍稱作瘟疫大鍋呢?」
「我只是覺得魔槍毀壞造成的災害會更大,就這樣插在地上勉強還好些。」韻真說完下意識撫著右手手背時隱時現的銀白圖紋。
「這是《歸藏易》告訴妳的嗎?」司徒燭華問。韻真手上傳承了黑太爺的畢生絕學,更是古神流跡的神祕知識,然而《歸藏易》無法理解,韻真目前只能將它當成偶像託付的寶物激勵自己,還告訴司徒燭華感覺挺良好的。
「不知道,或許如此,目前我用直覺碰觸《歸藏易》還比費心思考要順利,彷彿時機到了它就會為我的命運翻開新頁。」韻真再度將話題轉回魔槍,質問司徒燭華把魔槍區交給田槐是何居心?
「他又不出外勤,管魔槍區不是剛好嗎?」司徒燭華直白的答案讓韻真想捏死他。
「你說謊,騙騙韻真還可以,我這個盟友要求確認最新情況,到底有多糟了?」阿爾斯蘭朝魔槍彈了下指頭。
「司徒燭華!」毫無疑問又被拐了一次的韻真怒吼。
「我說的是實話,總部本身各類損傷確需要田槐先生出手相助,我們需要的是廣義的『醫治』,魔槍區現下已達極限,魔氣過濃,結界即將撐不住,醫療部給出的建議是立即撤退,就算不計後果頂多再撐七天,這裡就會化為死地,最好的辦法是請天人再度隔絕此區。
「璇璣說臺灣承受不起兩次斷界,負面連鎖效應可能比放任魔槍腐化周遭還大,比如說臺北盆地九級地震或近海大海嘯之類,上次封印沐霖已經把扣打用完,在東海仙陣旁邊開斷界本來就很瘋狂,幸好隔著中央山脈還能賭一把,上頭嚴禁玉女再度揮動春斧。」道士有點不情願地解釋。
「你怎不早講!」好不容易出錢出力蓋好的臨時總部就要沒了,他們居然有心情吃飯聊天!韻真這次想把總指揮連同幹部們一起擂死。
「我想先聽完醫宗的意見再決定今天晚間是否發警報疏散總部一般人,嘉木說醫宗總能創造奇蹟。」司徒燭華望向田槐。
眾人視線頓時集中在田槐身上,就連正全神貫注以意志降伏魔槍的高僧們都分出一絲注意,等待醫宗的判決。
「抱歉,我同意醫療部的看法,三百年之前或許可望一搏,如今人力有其限度,不死太多生靈就是奇蹟了。」田槐歉然道。
「原本修建擴大臨時總部就有充當圍阻體的構想,雖然是快了點,當用則用也不算浪費了。」司徒燭華淡定地補充。
原來是看開了啊渾蛋!韻真和這些修道者相處愈久愈覺得心好累。
「非人才剛剛熟悉這個交流據點,抗魔聯盟的凝聚力還遠遠不夠。」她已對臺北縣邊緣這處充滿活力的中立市鎮產生依戀了。
「璇璣也猜打壞魔槍會釋放出更多汙穢,畢竟真魔絕不會以單純製作一把強力武器就滿足,沐霖讓區區一介惡鬼暗殺關晏君,不可能沒考慮萬一魔槍落入正道手中的應對方法,又或許讓魔槍被修道者拿到手就是他的目的?」司徒燭華的猜測只是讓目前岌岌可危的情境更加險惡。
司徒燭華見盟友們聽進正副指揮背後斟酌的理由後又道:「沐霖被我們封印後,繼承他的魔種小生手段形跡更加陰險詭怪,他若有心偷走魔槍,隨時可以讓在場某位高僧拔起魔槍屠殺眾人後逃跑,小生的蠱惑之力足夠辦到這件事。」
「你與包綺印還有我的師尊是目前唯一與魔種小生直接接觸的少數人證,既然你們都說小生極度扭曲危險,我相信保留魔槍這條路一樣行不通。」韻真以指節抵著嘴唇思考,卻忍不住焦慮地咬起大拇指指甲。
不管從哪步看都被將了一軍,反而趁還能主動避難時放棄總部逃跑的損害看起來最輕,但此舉對抗魔聯盟的聲譽卻是毀滅性打擊。
「就沒有安全破壞魔槍的方法嗎?」韻真猶不死心。
「既有製器,就有毀器,可惜我們缺專家也沒時間了。就算想把魔槍煉化,大劍師還不是我們的人,退一步說,等材料找齊冶爐建好基地還在不在都是未知數。」司徒燭華遺憾地補充。「若真要選,我還是比較想要醫宗的田槐。」
現在不是組隊PVP挑狂戰士還神聖牧師的時候吧?韻真再度感覺腦部血管不受控制澎湃。
韻真凝視魔槍,透過視線接觸,魔槍在淡淡妖氛瘴霧中竟彷彿一呼一吸地回應。
「說不定我可以試試,用有《歸藏易》的部分碰觸它,如果有個人能攜帶魔槍離開臺灣在別處打開斷界,抗魔聯盟不必非得放棄臨時總部,再說讓魔槍離在臺中的沐霖遠點也比較好。」她還沒講出這個提議的更多好處,司徒燭華便舉手制止。
「想都不要想,這就是蠱惑。」
無論獨霸天下的野望還是保護某個安居之地的溫柔,對魔槍來說都是足以刺穿人心的弱點。
正當他們站在原地苦思對策,地底傳來高低震動,同時湧上一波高熱,眾人紛紛覺得腳底燙了起來。
「魔槍開始猖獗了!」不知是誰高吼一聲,周邊護衛高僧的修道者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不是說還有七天?」「那是樂觀估計啊!樂觀!」
第一次參觀魔槍區就要迎接期末考,田槐仍然鎮定以對,阿爾斯蘭掃了他一眼後盯住魔槍揚起玩世不恭的燦笑,顯然相當享受刺激,由於抗魔聯盟副指揮與黑家領袖代理皆在此壓陣,氣氛雖凝重緊張,定力本就優異的眾人並未慌亂。
熱氣泛土而出,槍柄開始出現凹凸不平的變化,猶如動物血管般突突直跳。
真魔留下的這把武器首次出現明顯活性化,眾人都猜到這柄魔槍要強行寄生某個宿主引發殺戮了。
「如果你是魔槍,你會選誰?」田槐問身邊數人。
「在場不少人選對重創抗魔聯盟都很有效果,包括醫宗閣下你在內。換作我就選司徒燭華吧?他被操控聯盟等於毀了。」阿爾斯蘭說。
「不,選這怪胎變數太多,而且他正道定義亂七八糟抵抗力也好。」韻真對抗魔聯盟副指揮的這句剖析實在太過精準,以至於無一句反駁,不少人紛紛點頭贊同。
眾高僧同時沉默,餘音繚繞,原先不分晝夜綿長共鳴的諸多誦唄語言此刻融成一片無聲旋律,如巨鐘寶蓋當頭罩下,魔槍上浮了半尺,金色巨大鎖鏈虛影隨之顯現,再度困住魔槍。
「我佛慈悲,毀不得繼續守著就是了。不知可否請哪位仙家大能把這魔槍敲回去呢?」手持金剛杵的悟心師父在鬼蠱一戰後便自請守護魔槍區,自廢墟邊緣一躍而下,來到司徒燭華身邊,打算近距離對付魔槍。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但魔槍可能會毀壞神器,神器又與天人元神緊緊相連,此外天界的確明令禁止玉女再度出手,我想或許找其他地祇來試試,比如說老劉……」司徒燭華皺眉。「竹塹城隍劉紫衣剛剛傳音拒絕了,天命在身不能罔顧職守。」
「……誰想摸魔槍就打他。」於是,抗魔聯盟副指揮下了個簡單粗暴的命令。
「爽快!這法子我也行,算我一個。」阿爾斯蘭樂了。
「牙翼,你帶田槐先撤退,應該說在這裡待著的人愈少愈好,但我們還是需要足夠的聖人壓制魔槍,能拖多久算多久。」司徒燭華喚了吸血鬼族長的本名。
「抱歉,我沒義務接受命令,你隨便找個人帶他出去吧!」阿爾斯蘭抱胸,篤定不退讓。
司徒燭華知阿爾斯蘭不會留下韻真先走,更對魔槍懷有強烈興趣,這時候卻也拿他沒奈何。
熱氣烤乾土壤,地表龜裂,眨眼間縫隙裂開鑽出無數毒蟲!
護衛們紛紛傻眼,這是要如何不干擾高僧又擊敗數量眾多的細小敵人?
韻真嘖了一聲放出冰冷屍氣,地面頓時結霜,毒蟲則殭死或變得遲緩,眾人趁機拿出對策,至少達到小範圍的屏障效果也好。
不知何時開始,沈韻真的屍氣震懾威力已不下黑家監院,她的態度始終變化不大,注定勞碌命的參與各項公務,與天心派嘻笑打鬧更是家常便飯,修道者認同她在單挑鬼蠱時的勇氣與單兵戰鬥力。今時今日,他們赫然發現,有個典型黑家怪物就站在內圈,如同黑太爺與關晏君般帶著令人戰慄的未知強大。
無論如何,第一波毒蟲騷動讓金光巨鏈的壓制力產生空隙,魔槍藉機又拔高不少,幾乎完全脫離地表了。
「魔槍會選殺傷力夠高,剛強易折,而且會為了保住正副指揮和其他人不假思索傻傻正面迎接的高手。」韻真叫了一聲。
一道符訊在此時響徹抗魔聯盟臨時總部。
副指揮傳令:法印將出,非人者退!
一道劍氣如崩山巨岩,竟將魔槍區稠潤如百年大沼的魔氣生生破開一道缺口。
劍宗掌門宋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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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6 08: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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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5)

瘴霧大起,魔槍區視線不明,劍氣一出排山倒海,壑出一道口子,眾人卻驚見原本插著魔槍的裂紋土丘上空空如也,離得最近的二十餘名聖者倒地昏迷不醒。
「不好,所有人快撤!」
「宋恆,先確保退路!」司徒燭華喊了一聲。
劍宗六十四人立刻組成劍陣,護住撤退路線,宋恆本人站在高高一處廢墟上鷹目冷眺,尋覓著隱匿蹤跡的魔槍,所有尚有一戰之力的高手也作出同樣的舉動,有默契地保持彼此間距開始搜尋魔槍,然而,眾人動作明顯遲滯不少。
沒有人能立刻喊出魔槍位置就是一個警示。
霧氣散發著似蘭似麝的香氣,忽一會兒又轉為腐膿餿水般的爛臭,有時則是兩者混合難以言喻的濃稠怪味,這種嗅覺攻擊比蟲災還要吃力難以應付,彷彿內臟與思維都要被腐蝕了。
儘管結界已經搖搖欲墜,魔槍應該還沒離開結界,韻真不確定魔槍到底有無逃跑的意識,但最原始的生物具備攝食本能,此刻周遭充滿上等的魂魄與肉體,應可爭取一段時間讓抗魔聯盟的小鎮疏散。
「這該死的玩意到底藏到哪兒了?」鮮少合群的一眼道人也來協防了。
「我們目前站立的正下方有許多洞窟,先前被鬼蠱用來儲放屍體,迄今仍充滿瘴氣,極度汙穢,一直找不出方法與人手清理,恐怕……」悟心師父道。
所謂的魔槍區真正說法應包括地下層,甚至比例上還要大於地表面積。
「此刻讓魔槍停在這裡的不是結界和聖者的力量,而是獵物滿盈,它捨不得離開。」一眼道人冷冷說。
「小心別被魔槍拖入洞窟,恐怕救援無門。」司徒燭華已發現情況對修道者的險惡程度。
宋恒正調度子弟兵以劍陣一對一保護無戰鬥能力的聖者,待在聖者身邊也使這些年歲普通的劍宗道士不致於立刻被魔瘴腐蝕,然而仍有數人已在霧氣中流下血淚喪失視力。
「璇璣說,如果能撐上一個時辰,他至少能疏散三峽鎮八成居民,勉強讓非人和軍隊管制周邊。不只是為了救人,在魔槍區死掉的屍體,很有可能會像真魔之前居住的翠民社區犧牲者以及目前範圍不明的不死病患者一樣復活成新的怪物。」司徒燭華打開千里鏡法寶,魔槍區魔氣過濃,符訊已然失效。
難怪魔種小生說他意在神魔之役,這等穢邪之物肆虐的處所一開始就沒有凡間道士立足之地,殭屍的適應性明顯比活人好上許多。
現場戰況分秒必爭,璇璣要求的一個時辰不啻天文數字。
「如果太爺或師尊在就好了。」韻真拿出刺刀咬唇道。「小小的魔槍區我們都不能處理,如何越過魔種看守的血肉長城,再進入由太爺封鎖的仙陣?」
「先打再說。魔槍需要宿體,表示它這種獨立移動的狀態無法持久,撐過這波猖獗或許便能反轉局面。」司徒燭華在艱難局勢中硬是為眾人分析出一條可行方向。
「不打也不行哪!等等可能就是打自己人了!我去啟動梅友仁事先準備的封陣,裡面殺招太多本來要等聖者撤退才用,如今你們看著辦吧!」一眼道人拿出作為符契的小金匕道。
「我且盯著宋恒,劍宗上下齊心,子弟兵折損形同他本人受創,又得分神指揮劍陣,他被魔槍寄生的可能性最高。」司徒燭華說完御劍飛行。
「好……」加油兩字還未說出口,韻真猛然側身,貼地浮行的魔槍無聲無息刺來,閃開後的韻真赫然意識到往田槐的方向出現一條缺口,果不其然魔槍離弦之箭般射向醫宗領袖。
即使不為寄生,魔槍目前要殺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聖人也綽綽有餘了。
韻真慢半拍才想到這個附帶殺傷的問題。「槐兒!」
一小片迷霧散開,槍尖驚險地停在田槐面前,震顫著吐出一絲黑煙,阿爾斯蘭踏出一步拉住魔槍,及時阻止田槐被刺穿腦袋。
「嘖。」吸血鬼族長握緊魔槍舉高:「燭華,快砍斷我的手!」
他的右掌已與魔槍融為一體,飛劍不假思索射向阿爾斯蘭,鮮血灑落,阿爾斯蘭抱著被從手肘下截斷的傷臂躍開,韻真也趁機帶走田槐。
「來得及嗎?」轉眼間司徒燭華已立於吸血鬼族長身畔。
「應該還行,再晚半秒你大概得削我腦袋了。」阿爾斯蘭任司徒燭華抓住斷口上方的穴道,道士既是探測吸血鬼受到汙染的程度也是替他止血。
「感覺如何?」司徒燭華問。
終於出現一個直接碰觸魔槍的案例,阿爾斯蘭的回答就像那半截逐漸化為血泡被吸收的斷臂一樣詭異。
「糟透了,我寧願被陽光燒死,也不想變成另一種東西。」阿爾斯蘭冷笑。
「什麼意思?」
「魔槍上有東西在吃我,像某種異形,不只是操控寄生這麼簡單,我被吸血鬼轉化過,那玩意更厲害,媽的!」
阿爾斯蘭沒揮舞魔槍試試威力,或挑戰自己對魔槍的誘惑能抵禦幾分,他瞬間反射判斷是斷臂求生,這一點說明先前修道者對魔槍推測失誤,它不只是一把魔性武器,還是活生生的怪物。
司徒燭華瞇眼,靈光一現想通當初魔槍出現的真正理由。「這把槍能將被附身者直接冶鍊為魔種,沐霖製造這柄長槍並非要殺死黑家監院,卻是更惡毒地將她變成魔種奴役?若非當時陰錯陽差被淑清阻止了,計謀成功的可能性相當高。」
韻真聽了他的話,氣得雙目赤紅,發出雷霆怒吼。
她想都沒想過,師尊險些被迫違反一切誡律屠戮眾生,那是遠勝死亡的羞辱酷刑。沐霖對關晏君設下的陷阱非但不亞於對付黑太爺的轉世小師妹,反而更加陰險扭曲,真魔對關晏君的恨意隱約有凌駕黑太爺之上的趨勢。
就算一擊不中,之後魔槍若失控肆虐,關晏君仍會在修道者全數慘敗或韻真被魔槍殺掉前出現,無論有無把握,黑家監院總歸都會出手一試企圖鎮住魔槍,或在來不及挽救的事後毀壞魔槍為弟子報仇,這就是沐霖瞄準的弱點──「一觸即毀」。為了加強挑釁效果,他甚至將腐化陷阱製成與關晏君手中心愛弟子遺物極為相似的長兵器,提醒黑家人蘭渚就是死在他的手裡的傷痛事實。
韻真顫聲道:「沐霖知道師尊極度高傲,冰雪聰明,於情於理這把魔槍對她而言都是無法迴避的陷阱。先前的攻擊更是誘導師尊認為魔槍只會破壞魂魄,他不要她魂飛魄散,卻想設計她殺了所有人,尤其是黑家人,之後還要面目全非匍匐真魔腳下。」
在場高階修道者中多有參與最初校園大戰的慘痛記憶,以及對黑家領袖強大的深刻認知,關晏君倘若當真化為魔種,危害簡直難以想像。
阿爾斯蘭斷手後,眾人心情更加沉重。
此時卻有一道爽颯冷冽的強風從天而降,籠罩在劍宗掌門身上,只見他衣袍飄飛,高舉五尺青鋒,眉心一線紅光更加狹長,延伸入髮,即便不用符訊,他的聲音卻順著風勢傳入眾人耳中,瘴霧未散,對眾人身心的侵蝕卻減弱了。
「邪魔之物,天饒我不饒!」
劍陣倏然停止運轉,劍修們轉而護衛聖人,竟是要放任宋恆單打獨鬥。
藍衫修士趁吸血鬼族長不注意,拍了張符到他背上,趕在阿爾斯蘭發飆前補了一句「預防魔化用」,並對眾人道:「浩然之氣既出,宋恆非戰不可,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誓願,若他不幸化為魔種,便由我等負起責任將他封印。」
「雖是下下策,卻沒有其他辦法了。」韻真歎息。
「如何算是封印?」司徒燭華問。
「保全魂魄優先,肉體不得已就捨了,就賭宋恆的修為和浩然之氣庇護能否讓他在屍身中入定與魔槍抗衡,沒有四大化身的肉體干擾,他的元神應該能更敏銳剛毅,我們也能從外部護法,無論如何,此時魔槍應會恢復靜態,至少能爭取時間。泥丸穴由我來鎮,各位做好準備。」河問先生挽起袖子,赤金色符紋在他手臂上緩緩轉動。
「如此一來,這一代的劍宗掌門就必死無疑了。」不知何位聖人如是感慨。
宋恆彷彿在瘴霧中張開無數眼睛,混入魔障中的浩然之氣既是他的耳目,也是他的手腳,他開始主動追逐魔槍,魔障與浩然之氣並非真霧與真風,互相盤旋較勁,甚至深入地下。
「背後!」韻真忍不住叫了一聲。
劍宗掌門倏然乘風而起躲過攻擊,同時空中無聲幻化出兩柄巨斧朝魔槍左右交錯砍落,成功夾住魔槍,卻無法將其攔腰鉸斷,一眼道人一邊提示眾人沿陣法方位移動,減低被封陣大範圍攻擊波及的風險。
巨斧與魔槍咬合處灑落無數火花,宋恆則浮空嚴陣以待。
原來劍宗掌門不用飛劍的真相是,他整個人就是一把會飛的劍。
「梅友仁這孩子居然把鐵精弄到手,我還以為凡間沒有這種材料了。」司徒燭華道。
「收藏家什麼都屯的。這道陣兵和你的飛劍有點像,但變形更豐富體積更大。」韻真摸摸自己的刺刀對司徒燭華道。黑太爺總是有辦法弄到稀有材料幫新人打造兵器。
簡而言之,梅友仁將足以用來打造飛劍的原料用進陣法之中,他們在封陣中看見的奇妙兵器就不再是幻影,雖非真正的武器,卻擁有實質鋒刃,為的是削金斷鐵。
「難怪友仁早年要與大劍師廝混又死命賺錢,這大概是梅家鬼才的畢生心血了,可別白費了才好。」河問先生並不在團隊中,專心注意著魔槍與宋恆之間的變化。
雙斧卡住魔槍約十來息,人人都希望魔槍能就這樣被固定住,直到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出現,宋恆則等著封陣削弱魔槍的力量增加己方贏面,阿爾斯蘭半融化的斷手仍握著魔槍,為這柄饑渴的武器更增添一抹詭譎。
雪白巨斧出現泛黑裂痕,魔槍掙脫後果然不再耍花招,認定宋恆是它的獵物,朝劍宗掌門飛刺,一面白盾再次出現在魔槍前方,硬是頂住魔槍不讓它太快接近宋恆。
魔槍卻伸出無數血管般的細絲纏住白盾,用比上次更短的時間將白盾腐化成碎片,在此同時,一眼道人手中拳頭大小的陣眼白石啪嚓一聲出現裂痕。
「靠!這玩意還會長觸手?」阿爾斯蘭叫道。吸血鬼族長有點擔心司徒燭華切得太少,萬一他的傷口也長出那種東西,他還不如拿根木樁自盡。韻真和司徒燭華同時盯著阿爾斯蘭的傷處,似乎也想到相同的問題。

「這柄魔槍上到底寄附什麼東西,竟然連鐵精都只能擋這點時間?」一眼道人苦笑。
即使目睹魔槍可怖的變化,宋恆仍無懼意,挺劍直上便要與魔槍短兵相接。
就當雙方距離不到二十尺,劍宗掌門前方憑空出現一道婀娜身影,他不得不緊急停止飛行以免撞上僅著黑色薄紗的魔女。
「烏絲特!」危急存亡之際,宋恆真的怒了。
褐髮女子面對魔槍張開右手,長髮隨力量鼓動,掌心瞬間生出一朵巨大黑色大理花,花瓣重重包住魔槍,縮回成球型花苞。
「妳到底在幹什麼?讓開!」
「任務中,別吵!」魔女用空著的左手朝背後揮了揮。
這句神祕發言後來成為抗魔聯盟傳說中著名的謎題之一,隨著本人已無法解釋失去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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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7 00:2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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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6)

撒馬爾罕鬼蠱城的統治者魔女烏絲特赫然出現,擋在劍宗掌門前方,眾人都以為她是為了從正道手中搶奪魔槍,運回中亞兩河流域的魔眾大本營,獻給她的魔主,一名自稱「齊宗儀」的人形魔種,目前藏地魔域看守者,真魔實質上的大將。任何企圖攻入神霄宮的勢力都必須先在屍骨長城前挑戰齊宗儀,烏絲特則是他的副手,魔王副將現身抗魔聯盟中心這枚震撼彈實在不亞於魔槍爆走。
甚至連距離烏絲特最近的宋恆瞬間也認為,以烏絲特在魔眾中的地位,她搞不好還故意埋伏在抗魔聯盟之中,看準時機主動讓魔槍寄生,順手狙殺一批聯盟菁英,締造駭人戰果。
然而,烏絲特並無徒手抓握魔槍,看來不準備自己當宿主,再者,她居然背對劍宗掌門!那畫面有如要為宋恆擋住致命一擊般,委實相當微妙。
烏絲特的確在抗魔聯盟中潛伏一段時日,方才更是幾乎與宋恆同時進入魔槍區,魔種小生架空她在魔眾中的權力,交代一個莫名其妙的任務,烏絲特依然很有幹勁地前來臺灣腐化敵方高層,當然,魔槍也是她關注的重點之一。
烏絲特評估良久,忍痛捨棄搶奪魔槍的想法。
她的宗儀大人平常只肯穿襯衫西裝褲已經夠樸素了,若再拿著一把光禿禿的黑鐵長槍,簡直一點魔王氣場都沒有!再說看見魔槍長出活生生會動的噁心血管,烏絲特更加無法忍受她摯愛的魔王配上那種猥褻裝備。
再說,魔王只是附身在齊宗儀屍體上,本體是龐大神祕的存在,話雖如此,魔王似乎非常喜愛那副男人身體,連名字都拿來用了,這柄長槍有奪走魔王身軀的能力與嫌疑,烏絲特絕對不讓魔槍靠近宗儀大人一步!
「宋恆是我的獵物!我不允許你將這男人改造成魔種,妨礙我主大業!」烏絲特認為有其他黑巫師在控制魔槍,對著虛空吼道,同時召喚更多層巫術包裹住魔槍。
「……」劍宗掌門頓時無語。
一眼道人拉拉藍衫客的袖子問:「上回在撒馬爾罕城,阿恆揍了那小妞一頓,她是來報仇的,我可以這樣理解嗎?」
河問先生搔搔額角。「此事恐怕與魔種小生的陰謀有關。」
「這不是廢話?不過魔種之間窩裡反也好。」一眼道人此刻已將魔槍視為尚未具備意識的魔種了。
遭純黑大理花裹住的魔槍似乎不將巫術視為攻擊,乖乖被包了一陣子,須臾烏絲特臉色一變,魔槍開始吸收她的巫術能量,花瓣瞬間枯萎鬆落,魔槍再次飛出,竟有一口氣串刺二人的態勢。
宋恆撥開烏絲特欲揮劍檔下魔槍,豈料魔女卻從身後撲抱上來,硬是旋身交換位置,烏絲特凝聚一身金色魔氣鎧甲壓制住宋恆,同時從地面召喚出無數漆黑金屬枝枒,及時在魔槍與自己之間織成銅牆鐵壁,可惜魔槍這次很快突破了,烏絲特腦袋一熱舉起手臂格擋。
魔槍接觸到另一名魔種齊宗儀的魔氣,發出一聲細小卻深遠無比的憤怒尖叫,眾人均耳膜一痛,趕緊斂緊心神。兩股不同魔氣宛若毒蛇昂首對峙,彷彿正在爭論誰是主誰是僕。
數秒過後,魔槍後退三寸,即使沒直接刺中,烏絲特的鎧甲手臂處仍被蝕出一塊深可見骨的血紅傷口,魔女忍住劇痛,飛快眨掉滴入藍眼睛中的汗水,所有人屏氣凝神注意著魔槍,哪怕有分毫動靜都不能放過。
此時熾烈白光一瞬淹沒視野,連修道者也不得不以手遮擋或閉上雙眼。
「司徒燭華的法印開了!」魔障大減,一眼道人樂得立刻重啟陣法,同時轉動生門讓聖人撤退。
魔槍上的肉絲增生組織在神光照射下乾枯脫落,連著阿爾斯蘭的斷手一併掉落起火燃燒,魔槍則頑強地停留在半空中。
烏絲特在白光下苦苦支撐,金色魔鎧表面泛起絲絲煙霧,彷彿吸收了法印的熱力,用不尋常的熱度烤炙魔女身體,烏斯特脹紅著臉,最終仍是失去意識從空中墜落。
劍宗掌門未趁機追擊魔女,但也沒伸出援手,眾人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烏絲特往下掉。正當她即將撞上地面時,稀薄許多的瘴霧忽然打了個旋在烏絲特下方據攏成一團,隨即散逸,現出一名杏眼長髮的白衫男子。
他伸出雙臂接住昏迷的魔女,站在原地帶笑直視司徒燭華。
法印只有一個,是選魔槍,還是魔種小生?
抗魔聯盟副指揮幾乎瞬間就決定目標,法印旋轉著朝魔槍飛去,眾修道者的法術兵器同時往小生身上招呼。
此時必須藉北辰神力至少滅掉一個魔種,司徒燭華這樣想。
法印撞上魔槍,瞬間爆開瀑布般的星芒,魔槍筆直沖向高空遁逃無蹤,法印卻也到了強弩之末,恢復樸實無華的石質外表,落入司徒燭華手中。
小生毫髮無傷,要如何傷害「蠱惑」本身?他在魔槍區現身,一開始就計算好法印的淨化能力會被魔槍與戰場汙穢大幅抵消。
「這麼多前輩高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真叫小生看不下去。」他表面雖是這麼說,語氣倒也沒有憤慨的意思。這個魔種總是笑嘻嘻地作壁上觀,但他出現過的地方卻總是帶來大量死亡。
冰冷氣流從魔槍區邊緣流向中心,四周不知何時被密密麻麻的陰兵鬼將包圍了,璇璣抱胸站在一塊突出的廢墟遺址上冷冷道:「好大膽子,當我們抗魔聯盟是公園嗎?」
小生微笑:「在下今日前來並非引發爭端,總指揮忙到得用分身符打招呼,何不和平相處?」
「不行,我想滅了你。」璇璣也很乾脆。
「在下不就親自前來證明司徒燭華的法印拿我沒轍了嗎?」小生環顧四周。
「或許你可以變化自如,但你抱著的魔女好歹是個活人,『薩突』的首領自然要扣下來了,以免夜長夢多。」天人轉世的道士說。
「放心,我已經將撒馬爾罕權力網路移交給吸血鬼了,如今小烏絲特只是我和我兄弟手中的一顆自由棋子,沒了對戰局也不痛不癢,我這是放她假來臺北玩呢!」小生立刻開口解釋,尤嫌氣不死璇璣般。
又被下先手!遠端指揮三峽鎮民疏散的璇璣還要分神使用島主印號令陰兵,一口血憋在喉嚨,噴也不是吞也不是。
「各位應該知道,還有其他鬼蠱在臺灣沉睡,在下可以現在就叫一隻來鎮上散步,或者大家願意冷靜下來聽我說話?」小生用三峽鎮新移入人口總共將近三十多萬條人命的撤退行動要脅,而且該死得很有效。
「好讓你蠱惑嗎?」司徒燭華說。
「正是如此,莫非各位對自己的定力沒信心?」
「你說吧!我想聽。」一道清亮乾淨的聲線劃破肅殺氣氛,正是代言醫宗的年輕聖人田槐,他以醫宗精神領袖的超然地位恰到好處地化解總指揮不願讓步的僵局。
「槐兒!你怎麼沒撤退?」韻真驚問。
「魔槍區不是歸我管了嗎?魔種在此,田槐焉能棄置不理?」他理所當然道。
璇璣立刻滿臉感動,韻真則很想打暈田槐叫阿爾斯蘭打包帶走,可惜田槐這一發話,不讓小生如意還真像怕了他似的。重點是,吃過苦頭的修道者們已經確定,魔種小生是真的會叫來新養的鬼蠱屠殺平民吞食魂魄。
小生笑意更深,「我來告訴你們魔槍的情報,以及這柄魔槍此刻的去向。」
魔種這句話引發正道譁然,敵人親手來送鹽,哪有這種好事?小生的舉動已經不能說是陰謀而是陽謀了。
「話說在前頭,魔槍可不是被燭華的法印打跑,真要比較,也是我和我兄弟齊宗儀的魔氣在此,二對一,這玩意感到沒勝算。魔槍可是很有趣的東西,最好別小看我將要告知你們的情報。」小生道。
「真的是二對一?你說過自己吃了六個魔種。」司徒燭華既是指出重點,也是重新提醒眾人關於小生的特殊性與威脅程度,說得直白一點,小生吞了真魔沐霖創造出的一半魔種數量,這還是之前對方聲稱的記錄,後來有沒有吃掉更多屬於未知數,而且至少和一個魔種合作愉快,互稱兄弟。
換言之,小生一人就有逾越八個魔種之上的危險性。
「很高興燭華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的話。言歸正傳,這柄魔槍不在十三個魔種的名單裡,費了我好些調查時間才弄明白魔槍真正的存在意義,這是沐霖的殺手鐧。」小生視線經過田槐,停了一停,點頭致意,算是呼應田槐方才主動要求傾聽的態度。
「魔槍的真面目必須從真魔如何誕生說起,相信你們已經從黑守鱗那邊得知,有塊遠古時期被刑釘封印的古魔屍肉在種種因緣下被沖刷到人間邊緣的泉路之網外側,甚至攔截了沐霖的魂魄與記憶以此為觸發點產生人格。本來嘛,古魔也是種挺遲鈍的東西,何況還有刑釘鎮著,只剩下一小塊肉片了,不幸的是,人性卻給這片魔屍帶來前所未有的活化。天界怕這塊古魔屍肉日久重生,腐化保護網侵入人間,於是在古魔屍肉卡住的地方設下仙陣以防萬一。天界的憂慮果然應驗了。」
小生述說的同時,韻真不自覺以掌心蓋著右手的銀色符紋,魔種說的正是她從《歸藏易》裡讀到的珍貴訊息,真魔崛起的真相。
她輕聲補充,以眾修道者的實力卻能聽得清清楚楚:「神霄派卻被仙陣的靈力誘惑,在封印魔身之處建立神霄宮,抽取力量削弱仙陣,一千多年後,掌門二弦真人先是被真魔意識荼毒,後來天人轉世的望朔遭到奪舍,真魔帶著刑釘碎片來到人間,還利用刑釘暗算黑太爺。顓頊帝子已經說過魔槍是沐霖用刑釘碎片加上其他亂七八糟的原料製造出的武器,當初一併偷渡過來的刑釘碎片不只被用來偷襲黑太爺,還被用來製造魔槍。」
如今回想,仍舊是令人膽寒的一段演化經過。
「韻真小姐果然會抓重點,各位難道不曾好奇,刑釘乃處決神魔的特殊工具,哪怕是碎片,天人也不可能承受得住,更別說是殭屍,沐霖當初若把全部的刑釘碎片全用在黑守鱗身上,黑家首領何來逃脫機會?」小生賣了個關子。
「那就是沐霖過度小看太爺,暗器裡的刑釘含量太少了吧?」韻真氣憤的說。
「或者是沐霖並非不想,而是做不到?畢竟他不是真正的沐霖,而是擁有沐霖魂魄和業障的新魔,或者更精準地形容,是自認為沐霖的新魔,倘若這隻新魔吞噬了黑守鱗,祂也會認定自己是黑太爺,然而本性終究還是真魔。」小生停頓片刻,「就像人類早先從受精卵開始成長,新魔也是由古魔屍肉開始重生,補食了化為『魙』的沐霖魂魄後,擁有人類的聰明才智,一切就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
「始終刺在核心的刑釘碎片當然是真魔負擔,有了思考能力後,新魔才想得出利用身上的刑釘碎片鑿穿人間的辦法,同時也利用這種研磨來破壞刑釘碎片,一石二鳥。就結果來說,我認為原初的刑釘碎片至少又分解為兩個部分,哪邊大哪邊小應該不用我再多嘴了?」小生說。
黑太爺只可能是中了小塊的刑釘碎片,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至少正道大概會因為把黑家殭屍全幹掉了,歡欣鼓舞之餘完全服膺真魔結果被吃得精光。
璇璣的分身驀然開口:「刑釘一旦刺入,就不可能由施刑對象身上拔除了。當初古魔屍肉就已無法越過泉路封鎖網,新魔必須放棄肉體才能帶著刑釘勉強突破封印?魔性貪婪吞噬,捨棄已有的肉體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天界也是這樣想的,但『沐霖』卻辦到了。」
「真不愧是前仙官大人,果然熟悉神魔大戰的遺物,小生也是猜測沐霖將被封印的魔身削到只剩貼著刑釘的薄薄一層,進入人間時只有意識能自由活動,導致沐霖必須在人間不斷尋找肉體暫用。」小生這句敬稱充滿了諷刺。
「藏地下方的魔身與封印在臺中斷域的魔心也是多虧有刑釘這個原因才在一開始就分開得這麼徹底,也讓自動生長的魔身形同空殼。話說回來,人間有古神之力和陰陽之氣壓抑魔類,加上刑釘仍是刑釘,靠刑釘沾黏帶進來的那點古魔屍肉在人間是長不大的。」璇璣分身不屑的說。
「人間大亂的話可就不一定了。所以各位明白魔槍的真面目了嗎?」小生在長篇大論後忽然來了記回馬槍。
韻真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魔槍上有刑釘碎片,刑釘碎片上有古魔屍肉,魔槍是沐霖的分身,或者更接近本體,我們根本沒有徹底封印沐霖?真魔的意識雖然在望朔身體裡,但他還幫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司徒燭華移動到璇璣分身附近無言瞪著總指揮,實在被看得無地自容,天人轉世的道士無辜地申辯:「那可是刑釘耶!古神被戳到也不能動的!以前神魔都是無腦暴力碾壓流,我怎麼知道古魔重生模擬人類後手段會變這麼賤!」
要不是眾人剛砸完小生手還有點酸,韻真想璇璣的分身可能活不過一秒。
「萬一沐霖不幸失去望朔的身體,總得要有具軀殼來替換。」小生索性挑明道。
「但他分明想陷害師尊成為魔種!」韻真叫道。
「魔種本來就有這類用途,被沐霖拿來當身體宿主也很正常。或許晏君小姐的身體正是他覬覦已久的目標,不過小生可不容許此事發生,當然我也不需要新魔種來打擾目前的遊戲。」魔種那與修道者望朔一模一樣的面容微微一笑。
魔種在袒護師尊?韻真頓時感覺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那魔槍此刻到底飛去什麼地方?」韻真暗自祈禱千萬不要是師尊藏身的陰間,魔槍應該還沒有主動尋人的智能?
「不知刑釘能否攻破李玉女的斷域呢?」小生望了一眼天際。
「假設沐霖得到魔槍,從斷域回歸人間,第一件事就是找你麻煩,你想取代他成為真魔的野望也沒戲唱了,他既然創造你,為了不讓魔種噬主,想必握有毀滅你的把柄,魔種小生,你想利用抗魔聯盟除掉舊主的威脅。」司徒燭華一語道破。
「沒錯。」小生直言不諱。「替天行道是諸位的專業,在下就繼續當個盡責的魔種,各自努力囉!」
這個混蛋到底要變得多陰險才滿意!韻真握拳忍住撲過去開殺的衝動。
「就算你主動提供情報,不表示我就願意放你們走。」璇璣的分身比了個手勢,大批陰兵攻向烏絲特與小生。
「那就請你們打一場吧!」魔種放開右手,就著攬抱魔女的姿態單膝跪下,指尖拂過地面。
比魔槍猖獗時更多的毒蟲瘴氣重新鑽出地下屍窟,修道者們不得不各出奇招抵禦,並阻止毒蟲擴散。一回神,小生與魔女已不見蹤影。
於是一場逃命成了疏散演習,韻真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本文最後由 賾流 於 2024-6-7 00: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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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5 21:5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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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7)

高山圈谷中大雨直落,一片灰茫氤氳。
基地指揮官帶領眾人撐傘站在鐵絲網牆外的壕溝邊緣,雨勢之大,傘邊掛著水線,鞋襪褲管全溼透了,牆內沉默人影則動也不動任雨水沖刷。
直到和第五區居民面對面那一瞬,玄武才真正意識到「農場」的確是處封鎖管制危險不明生物的超級禁區。
外表有著人的形體卻沒有人類魂魄的肉塊仍在鐵絲網後虎視眈眈,這份包裹在專注凝視之下的原始企圖,比長牙利齒嘶吼亂抓的妖怪更令玄武毛骨悚然。
「他們不會去碰觸高壓電網,很聰明,但我還是加設長刺拒馬,好在他們靠近電網前就穿刺固定住這些會動的屍體,我懷疑第五區人數達到一定規模時,這些怪物會堆屍癱瘓電網爬出來。」老麥指揮官雙臂環胸,連讓指尖接觸前方空氣都備感嫌惡,寧可縮著手說話。
他在第四區時甚至還能面帶笑容與鐵絲網內的小虎少尉談天,看來第四區與第五區之間屬於絕對的分水嶺。玄武暗暗想。
人畜之別,不對,是更強烈的敵我之別。
「有過例子嗎?」阿鐘憂鬱地問。
「初期農場沒設拒馬時有過四人企圖爬網逃跑,有效的防堵線只有高壓電和火攻,其實我是想將他們關在一公尺厚的水泥牆裡,可惜這不是上頭讓我接管『農場』的目的,當初基地基礎建設達標,基材和機械也運進來後,上頭破壞運輸路線就是要保證這裡在最壞的情況發生時也能封鎖一段時間。」老麥指揮官一面說,抗魔聯盟醫療部代表與醫宗訪問團領隊則專心諦聽。
實驗尚在進行中,老麥指揮官想要的卻是任何能完善管理基地的防疫措施,不死病絕對會是未來人類要面對的大災難之一,站在這個位置,卻像站在黑夜礁岩上面對大浪般手足無措。
上層命令老麥用預算內的財力物力設計打造收容不死病患者的基地,並希望這處基地兼有戰略與戰術價值,既是訓練場也是獨立要塞。
農場裡,有形無形的一切都在發展,有時那種發展還頗為奇妙,老麥指揮官只希望情況不會失控。
老麥指揮官補充道:「有貴賓來農場參觀時,我們都會善盡告知義務,這兒除了戰鬥直升機停機坪外沒有緊急撤退路線,以免載著感染者逃難的卡車駛到山下村鎮正好發病,同時基地所有人員服裝包括訪客臂章都含有螢光材質和定位系統,擅自離開參觀路線,尤其是進入監視範圍以外的野地,最嚴重下場會被當成感染者或魔眾射殺。要是貴賓參觀時剛好遇到暴動,基地失陷,我們不打算派員護送某個人離開,想跑就各憑本事吧!各位來時走的路也埋了炸藥,我可能會下令斷後,如果情況糟到我和副官無法發出指示,就由各哨站視情況自由判斷。」
「自由判斷?那要是誤判怎麼辦?」玄武問。
「不怎麼辦,這就是『農場』要的快速反應能力。具體的說,求救訊號出現十分鐘內,指揮所沒有回應,哨站自動接收部分指揮權,不管是炸路或處決逃亡者,禁止外援接觸農場也算其中一種,阻止疫情擴散的終極目標高於總統命令,這一點大家都已經取得特赦了。」老麥指揮官道。
「之前副總統和國防部長來這邊祕密視察時,聽到這部分說明,立刻取消剩下的行程搭直升機飛走了捏!」原住民駕駛呵呵笑。
「你想得很周全,將來建設此類據點時必然是在緊急困厄之時,只能盡量依靠對人的管理來提高穩定性。」烏拉倫對指揮官讚道。
「儘管如此,我還是沒有睡好的時候。」老麥指揮官不相信惡兆,但今早他不慎碰翻養在窗臺的蝴蝶蘭,那棵剛抽出花梗的植物被瓷碗倒扣重重掉到地上,瓷碗裂為碎片的同時,蘭花肥厚健康的葉片泰半斷裂折傷,然後就發生第四區小虎少尉咬傷事件。
老麥想著今晚事情都做完後能否擠出一點時間消毒修復那盆蘭花,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停留不到一秒,隨即被更重要的思慮取代了。
阿鐘額心竄出刺痛,有如一條電流在頭蓋骨內扭動,他立刻以握傘的左手掌根壓住前額,同時抓住身旁的烏拉倫穩住踉蹌,植入右腿的符力提早失效,負作用是比原先放大好幾倍的麻痺刺痛。
傘面往旁邊歪倒,被雨水濺上臉的阿鐘下意識望向天際,這一看卻使他渾身僵直,原本要替他扶正雨傘的玄武也被擋下,玄武與其他人於是跟著向上看,想知道到底天上有什麼讓阿鐘如此驚駭。
頭頂密布的烏雲竟是純黑的!雨水宛若墨汁般噴灑,落在腳邊水窪時溢出絲絲黑氣,之後才恢復透明,四周一下子昏暗得有如傍晚,基地因黑雨異象開始恐慌。
「好熟悉的感覺……混蛋,不要再痛了!」阿鐘按著眼眶咬牙道。
「魔槍區!和魔槍區的感覺很像!」玄武猛然叫道。
「我在藏地看過,不,應該說,魔域天空看起來就像目前上空的狀態。雨裡有魔氣,或許是魔種在搞鬼。」烏拉倫神色凝重。
「喂喂,在這種地方搞鬼不太好吧!」玄武環顧四周關滿不死病患者的鐵絲網牆,由衷覺得不妙。
「立刻回指揮所!」老麥道。
這時指揮官腰際無線電響起,卻充滿沙沙聲斷斷續續。
『……雨太大了……病患衝撞電網……短路……請求指示……』
『暴動……通訊障礙……情況危急……』
「幹部各就各位,授權全員實彈射擊,警戒層級……深紅!作戰參謀班立刻給我到指揮所集合!」老麥氣急敗壞對無線電大吼。
「砰砰砰!」農場及四周半空爆開七八顆深紅光芒的信號彈,同時響起廣播和警報聲。
然而應該立即呼應的信號彈並未達到預期數量,恐怕不是視野出問題,就是哨點本身出事了!
「太少了!回報煙火應該有五十顆,這黑雨太邪門了!農場電話線路和衛星通訊同時故障?」原住民駕駛將吉普車調頭,探出車窗對眾人叫道。「快上車!」
「等等!第五區裡面有狀況!」玄武抓住老麥指揮官手腕一指。
「沒時間了!」話是這麼說,指揮官還是往後方望去。
同時向後看的還有阿鐘和扶著他的烏拉倫,被列為無藥可救肉靶兼實驗體的第五區居民不知何時一個接一個主動穿刺在拒馬上,形成肉毯,又有幾個不死病患者爬上拒馬縱身一躍掛在電網上抽搐不止,雨水中立刻泛起燒焦味,剩下來的不死病患者竟然合力推起串滿人體的拒馬衝撞鐵絲網,短路的電網立刻在焊接處被撞開一條縫隙。
內層電網被突破了。
整個過程不到二十秒,如同特種部隊般精準冷血的協同作戰,老麥指揮官早在第一個第五區病患跳上電網便回神反拉玄武要眾人上車,接下來發展不出意料,喪屍般的生物從縫隙蜂擁而出。
哨塔機槍手立刻掃射攻擊,頭幾個不死病患者被擊倒了,鮮血混著黑雨淌流,踐踏過汙穢血水的怪物明顯變得更加狂暴,並且開始對第二層電網如法炮製,一時間槍聲不絕於耳。
「黑雨誘發……不對,『啟動』了不死病患者?」烏拉倫喃喃自語。
阿鐘和玄武探出車頂看著宛若末日電影般的畫面,第二層電網也被撞破了,有些不死病患開始攀爬哨塔,倒下來的人比想像中要少,除了剛好擊中破壞腿部關節肌肉的例子,剩下的病患無論是腦袋多了幾個血洞或出血量早該休克倒地的致命傷,全都搖搖晃晃朝四周擴散。
「第五區病患從沒有過交流合作的跡象,另外內層電網被強行攻破時,山腰就該對第五區進行炮擊了。」老麥指揮官咬牙道。
「那些病患看起來像是被某種東西操控。」遭遇過中理大學蠱毒附體者攻擊的阿鐘發現發現不死病患者的動作相當眼熟。
「砰!」電網外第一顆地雷被引爆了,沙泥連同斷肢炸飛空中,接著爆炸聲此起彼落,緊咬著老麥指揮官這輛吉普車接近。
「阿宏,好好開車,我們都靠你了。」老麥指揮官滴下冷汗。
農場裡到處都是地雷田,有些甚至沒有明顯標示,眾人必須按照嚴格規定的動線在禁區內移動,只有特殊駕駛、埋雷工兵和高階軍官知道安全撤退路線,為了就是場面一旦失控,直接遲滯暴動人潮。
吉普車疾駛在一個個塊狀空地,偶爾路徑會被鐵絲網限縮得非常狹窄,五個收容區本身就是不規則型,起到層層相套的封鎖效果,利用破碎路線切割屍潮,第五區哪怕失控,活屍一旦衝出也必須先通過前四區的電網、陷阱、火力覆蓋和障礙物,不會直接對上軍營兵力,然而哨塔機槍手一旦子彈用盡卻是九死無生了。
前方爆炸火光令玄武全身發冷,一旦前路被阻,他們就會困在農場中心,被一群復活的狂暴死者淹沒。
「過得去嗎?」阿鐘低聲問。
「先別想太多,不要被人群包圍就好。我們受的訓練就是為了應付現在這種狀況。」駕駛豪爽道。
「第一區也有暴動,完了,不死病患者果然留不得,必須直接滅殺。」老麥指揮官抱著頭。
「阿鐘,玄武,你們剛剛被黑雨淋了有哪裡不舒服嗎?」烏拉倫忽然問。
「沒有,你不舒服嗎?」身後是活屍潮和地雷爆炸,旁邊鐵絲網也時不時撲近面容猙獰的不死病患,玄武哪還有心思想黑雨的事。
「恐怕今天淋到黑雨的人都已罹患不死病,我感受到魔氣侵入臟腑,一般人應該沒感覺,但生理機能已經開始混亂了。」
「人體自帶陰陽天地之理,照理說不可能被這種程度的魔氣影響,凡人還是有最基礎的免疫力,否則我們也不會苦惱不死病成因,怎會是魔氣?」阿鐘又驚又怒,他們還和魔種近距離接觸過,若會感染早就該被晏君學姊和黑太爺檢查出來了!
「所以我說不正常,人間出了問題,至少台灣島有問題,而這股魔氣非常幽微難纏,專以潛伏為主。」若非烏拉倫是醫者,他也無法立即察覺己身細微的生理變化。
「所以我們不用被咬,只要死掉就會變成那樣?」老麥指揮官慘笑。
「雞巴咧!」駕駛罵了一句髒話。「我不能回家了。」
「現在怎麼辦?」玄武呆呆問。
「理論上我應該保護你們,可惜在這座農場裡,連軍人都自身難保。最糟的是,等你終於作好心理建設,才發現你的武器殺不死眼前的怪物。」原本低著頭的老麥指揮官忽然抬起臉,表情異樣冷靜。「但要逃出去並非不可能。」
「怎麼做?」
「棄車步行,想辦法從缺口中進入隔離區,找到空置的單人水泥牢房進入反鎖自己,模仿小虎少尉那種輔導員受過的緊急自救程序,等不死病患散開並引爆地雷田後,踩著屍體標出的安全區往農場邊緣移動,可以的話前往山腰軍營,那裡有衛星通訊裝置,但不能在水泥牢裡停留太久,轟炸隨時可能到來。」不愧是唯一成功逃脫農場的職業軍人,老麥指揮官給出了當前最可行的計劃。
不遠處就有側翻的軍車以及車內被拖出撕裂的哀嚎,眾人立馬同意待在車上已經不安全了。
「這些不死病患並未攻擊程度較輕的同類,如果黑雨是失控關鍵,也許躲在掩體裡的病患還有理智,換句話說,現在小虎少尉所在的地方可能相對我們要安全。」老麥指揮官說,他們正沿著第四區邊緣開車逃命,由於貼著第五區,第四區外圍動線與障礙也是最複雜的。
此時大部份不死病患還是被鐵絲網高牆擋著,正不擇手段撬壞鐵絲網或挖洞逃出,因此出現疏密不一的分散狀態,但有相當數量也是最狂暴的活屍已在鐵絲往外側活動,行為奇詭難測,乍看有些弱智,忽然間又能做出精細有效的攻擊。
一旦棄車就要淋著黑雨逃跑了,但跟被活屍生吃相比問題算是比較小的,電網已全面失效,駕駛神乎其技將吉普車駛進與車身同寬的窄路,並堵住路面,隨即從工具箱拿出數支油壓剪。
「運氣很好,成功抵達給管理員宿舍的特殊補給小路,管理員宿舍本身也有隔離網,按照避難規定,小虎少尉躲在宿舍的可能性很高。」老麥指揮官邊說邊號令眾人剪網製造可供成人通過的缺口,從這個位置可以用最短距離避開最多陷阱直抵管理員小屋,從車上放置數壓剪看來,恐怕是老麥指揮官和駕駛私下約定存活率最高的逃跑方式,身為指揮官和專屬駕駛兵,他們早就知道開車不可能突破重圍。
單人水泥牢是最不得已的選擇,有武器糧食的管理員小屋又更好。
同樣以水泥建造的尖頂水泥小屋果如指揮官所說被獨立鐵絲網圍繞,四周也聚集了一些不死病患。
老麥指揮官以雷射筆掃過位於閣樓高度的一枚小窗,窗口閃了閃似是回應,接著槍聲響起,某個企圖攀爬鐵絲網的不死病患胸口中了一槍,掛在鐵絲網上抽搐。
「小虎不會下來替我們開門,我們得自己越過鐵絲網爬繩上去,他會掩護我們,但射擊精度難免下降。這種時候,他的任務是負責固守據點從內部削減敵人數量,為來不及撤出的醫療人員留下一線生機。」老麥指揮官道。不死病的重要情報必須送回中央,農場更不會隨隨便便就同歸於盡。
「和電影不同,如果武器只剩小口徑槍彈,必須打心臟,或以刀劍針對大動脈放血,這些不死病患的大腦早就停止運轉,體液卻能進行不科學的內循環保持肉體活性,必須以癱瘓他們的手腳活動性第一優先。」老麥指揮官對阿鐘說,一來是臨戰提醒,二來也是交付情資。。
「這是實戰研究的成果,放心,不會讓小朋友開槍的。」駕駛補上一句。
「不,武器足夠的話請讓我們戰鬥。多一雙手就是多一份活命機會。」阿鐘說,面對活屍潮,符咒和長劍根本不實用。
老麥指揮官愣了愣道:「你們也是好孩子。」
於是駕駛兵以衝鋒槍開路,玄武揮劍刺傷沿途經過的倒地病患膝蓋或砍斷腳筋,老麥指揮官持手槍警戒,醫宗代表則扶著阿鐘將他半拉半推送過鐵絲網,同時小虎少尉也佔據制高點以火力掩護,並在關鍵時刻扔下繩梯,不幸的是這場動靜吸引附近所有不死病患,全數湧向管理員小屋,為了掩護五人上屋,小虎少尉無法顧及四面,許多活屍趁機從屋側越過鐵絲網,將殿後的駕駛兵硬生生拖下繩梯。
駕駛兵將衝鋒槍塞進離他最近的活屍口中,打光最後一枚子彈,抬起臉對老麥指揮官露出原住民特有的燦爛笑容,行了個軍禮:「報告長官,上兵黃明宏申請快速登出,想找祖先喝小米酒啦!為國家奉獻是我的驕傲,請好好照顧我的家人。」
「好。辛苦了。小虎,瞄準頭部,給學長一個痛快。」
小虎少尉點頭,狙擊槍槍口往下的同時,老麥指揮官連續兩槍精準地射中駕駛兵胸口。
連滾帶爬躲進管理員小屋閣樓的天心二傑目睹此幕難過得說不出話,現實不是電影,明明早就清楚得不能更清楚,真正發生時仍讓人呼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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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9 14:4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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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8)

眾人在管理員宿舍僅僅只是喘一口氣便開始分配武器準備撤離,畢竟「農場」隨時可能成為飛彈轟炸目標。
「一旦我們這邊主動發出轟炸請求,的確是會有『萬劍彈』和燒夷彈來洗地,但現在屬於連最終示警都做不到的異常事態,上頭擔心直接炸燬反而形成防疫破口,或者在威脅已流出的情況下不慎銷毀證據,這時應該就要由抗魔聯盟介入,戰鬥直升機也會前來偵查。但也不能保證軍方不會歇斯底里先來炸射一輪。」老麥指揮官沉重的說。
天心二傑目睹管理員宿舍裡堆得比人還高的子彈盒,相較爆表的彈藥量,槍支數量少得可憐,竟然在場一人一支發完就沒了,還分成備用狙擊步槍、手槍和衝鋒槍,看來都是為了小虎少尉一人持久戰準備,子彈種類口徑和鐵絲網外的軍人配槍不通用,考量到萬一管理員宿舍失守,不死病患者也不能立即取得充足武器。
「那些喪屍好像不是每個都想吃人,有的是只想搞破壞?有的殺人但不是為了吃,就算我們衝進來宿舍,除了剛剛那波也不是所有喪屍都跟過來找我們麻煩。」阿鐘稍微冷靜後說。
「但裡面的確存在一定比例的食人舉動。」烏拉倫道。
「目前不死病找不出任何病毒和傳染源,剛剛他們被魔氣影響整個狂暴化,總之不能當成一般的喪屍看。」阿鐘說完想吐槽自己,喪屍的存在本身就夠不一般了。
「玄武,能麻煩你去天窗注意一下天空動靜嗎?如果有直升機救援,說不定能從屋頂離開。小虎和我先從不同窗口清理周邊的不死病患者。」老麥指揮官分配任務。
「喔,好的。」玄武搬來圓凳墊腳靠近厚厚的防彈天窗,不敢開窗,畢竟黑雨仍在下,他將臉緊貼玻璃窗企圖找出天上任何飛行物蹤跡。
這一望,玄武不禁驚叫出聲。
「發現什麼了?」阿鐘問。
「幹幹幹!啥米鬼東西?」玄武指著上空滿臉驚慌。
阿鐘拖著瘸腿快步走過去關切,玄武扶他站上圓凳,阿鐘往天空看去,同樣驚愕無比,他們可是剛從喪屍潮開吉普車突圍躲進水泥屋,媲美電影的驚險遭遇和阿鐘此刻目睹的衝擊性畫面相比幾乎成了廣告過場。
天空如同沼澤水面,陰暗中又泛著不自然的光亮,雲層浮動間忽然睜開一顆血紅大眼,骨碌碌盯著下界,阿鐘心臟差點從喉嚨跳出來,他強忍恐懼盯著那顆直徑比公車還大的巨眼,過了一會兒巨眼閉起,又在雲層其他位置睜開,這些時開時閉的巨眼大約有三十來顆,連同不明真身懸浮於空中,至少籠罩整個高山圈谷。
「那是魔種嗎?我們進行五帝祭召喚魔族以及璇璣大哥率人奪回中理大學同一天,我在學校附近看過很像的怪物,太師父說是沐霖製造的魔種,但沒有現在大到這麼誇張的程度!」玄武說完猛然想起,當時校內魔種下場如何好像沒人討論,畢竟注意力都被學校變成鬼蠱堆屍坑和五大魔族的巨獸化身吸引了。
真魔沐霖被轉世天人封印在異空間,他留下的魔種各自為政,其中最危險的要屬自稱小生的人形魔種,但不表示其餘魔種就沒威脅性。
「恐怕之前都是以超乎想像的方式潛伏,比如說可以在極大與極小之間作形態變化,否則怎麼躲過天上地下這麼多雙眼睛?」阿鐘額角都被冷汗浸濕了。
「烏拉倫大哥,頭上的東西有可能是幻象嗎?畢竟我們都淋到黑雨,搞不好大腦知功能已經被影響了。」阿鐘又問。
醫宗代表沉吟片刻後道:「鑑別天空巨怪是否幻影不屬於我們的任務,即便另有真身,能降下此等黑雨的魔種也不會是我們去戰鬥,保全性命方為上策。」
眾人嘆息同意,烏拉倫接續著說下去:「魔種比不死病患者失控要更能觸動抗魔聯盟神經,聯盟的人來得愈快,我們生存率就愈高,這時目睹魔種出沒,對我們反而稱得上幸事。」
「唔,好像有道理。」玄武想,反正他們這群小咖應該沒有讓天空魔種瞄準的價值吧?
老麥指揮官和小虎少尉將這些對話聽在耳中,手上不停扣動扳機掃除水泥小屋周圍的喪屍,為接下來集體脫逃清出道路,單調的槍聲中,一老一少兩名軍人的眼神也更加沉寂。
終於沒有新的喪屍靠近水泥小屋,小虎少尉仔細用瞄準鏡檢查一遍四周景像後報告:「第四區病患除了我方安樂死的數字,其餘不是找到破口就是被新騷動吸引,已經外逃得差不多了,如要移動,現在是最佳機會。」
砲聲隆隆,老麥指揮官皺眉道:「農場裡的地雷是對人型,開我軍的新型甲車可以暴力碾壓地雷田逃生,看來指揮鏈斷裂後,剩餘戰力還在戰鬥。要逃的話也得小心被我方火力誤傷。」
「如果不是為了替我們導覽,您現在應該按照標準逃生程序坐在反地雷裝甲車裡對嗎?」阿鐘難過的問。
「不會,萬一翻車就是活生生的棺材,特別是輪車更容易被喪屍群一掀就翻,我可不敢坐阿宏以外的人開的車。」老麥指揮官坦白說,「我還沒老到跑不動。」
「可以開始撤退,要麻煩熟知地形與陷阱的二位帶路了。」烏拉倫提醒道。
「怎麼了,有問題嗎?」阿鐘發現老麥指揮官神情有異。
「接下來我和小虎打算自己走,恐怕不能保證三位的安全了。」
「嗯,好的。」阿鐘應聲回答。
「喂!」玄武叫了一聲。
「軍人的職責本該保護平民,但我和小虎必須互相掩護,用最快速度和殘餘戰力會合。」老麥指揮官解釋。
「修道者也該保護凡人,但我們必須優先保護醫宗代表和自己,說抱歉是彼此彼此。非但不能借醫療人員给你們,還從你們這裡分了武器。」阿鐘同樣充滿歉意。
「怎麼回事?幹嘛忽然拆隊?」玄武還在狀況外。
「因為那個吧?」烏拉倫抱胸靠著牆,指向窗外零星分布在空地上如狗屋或直立棺材大小的水泥拘束單間,用來緊急隔離忽然發作的不死病患或者供管理員緊急避難用。「那些小隔間彼此距離很遠,本來就是給管理員隨機使用方便,如果是一個五人小隊被不死病患者圍困,一次頂多擠進兩個人就是極限,萬一裡面已經躲了人,就會變成五個人被迫曝露在喪屍攻擊範圍。」
鑒於他們穿過第四區到第一區時必須利用隔離單間作跳島式喘息轉進,兩人小組的容錯率絕對高過五人。
「即便是我們,在只有一個單間可躲藏的前題下,也可以是我和烏拉倫先躲,玄武衝刺到下一個空置單間或是另找掩護替我們開路。看來縮減人數更有力求生,目前情況不適合團結力量大的做法。」阿鐘也是看懂利害關係才會立刻應允。
「不愧是抗魔聯盟。」老麥指揮官讚道。
「我們這邊也只有一個DD和兩個奶媽,沒有遠程控場又缺坦,只能等前輩救援,魔種在此,抗魔聯盟一定會用最快速度參戰,請軍方不要放棄,盡量保命最重要,目前農場裡需要指揮官穩定軍心,雖然對烏拉倫大哥不好意思,但我們也不想拖後腿。」阿鐘說完歉然望著醫宗代表,金髮碧眼的青年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老麥指揮官為他們畫了張撤退路線簡圖,標明雷區和逃脫後的隱密避難點。「不能保證我推薦的地點是安全的,只能說躲躲轟炸還可以,你們看著辦吧!進入樹林後務必用樹枝探路,小心捕獸夾。」
「謝謝。」阿鐘小心接過救命稻草般的紙條,玄武就算了,三人中最年長的烏拉倫竟也放手讓他代表抗魔聯盟決策安排同伴命運,阿鐘有些鼻酸。
「那個……小虎少尉,也請你努力活下來,我們會向抗魔聯盟爭取讓你恢復普通生活,不死病本來就是先在外頭蔓延,我們聯盟裡還有妖怪和殭屍呢!沒道理你一個小孩子不能離開鐵絲網,反正現在農場也暫時不需要你服務了。」
少年抱著槍,低頭看了看手臂上滲血的繃帶,露出虎牙笑道:「為什麼?而且我都被病患咬到了。」
「拜託!不死病又不是電影裡那種喪屍!被咬就被咬。你和我們門派裡的弟弟還有聯盟裡最近照顧的一個小朋友一樣大,高中都沒畢業,就算不喜歡和人相處,還有很多線上學程可以選,軍人也需要讀書啊!」玄武苦口婆心相勸。
「生死關頭居然有人關心我的學業耶!」小虎少尉對老麥指揮官說。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小虎少尉隨時準備犧牲,必要時他甚至會給自己腦門來一槍,以免多了個喪屍加入敵方,並非他的愛國情操多強大,而是日常絕望已是呼吸心跳的一環,小虎少尉更不曾掩飾他身上孩子氣的決絕:他要跟唯一敬愛的長官同生共死,最好是先為長官挺身而出因此斷氣。
「我早就說過你見識太淺,你偏不信。」老麥指揮官挑眉看著軍裝少年,小虎則對阿鐘等人吐了吐舌頭。
「我會照看小虎,就由我們先走,繼續引掉一些病患後你們再行動吧!但不要拖太久。」老麥指揮官提議,阿鐘只好接受他的好意,正如他們其實明白這些軍人始終沒讓他們參與殺害同胞的保護舉措。
事實證明,能夠成為「農場」指揮官與第四區管理員的都不是普通人,即便剩下兩人,一老一少憑藉令人驚豔的默契和體能,以某種和方才截然不同的速度撤離,在操場跑道上或許玄武能跟上他們,但陌生地形環境外加喪屍包圍又是另一回事,何況,他身邊是瘸腿不便的阿鐘和只靠拳腳格檔的烏拉倫。
即便手上有槍,他們卻沒有眨眼殺人的魄力,哪怕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然而,只要不死病患的手沾到他的同伴,他就會扣下班機。玄武這麼想。
「差不多了,輪到我們也撤退!」阿鐘見老麥與小虎這對搭檔消失在視野中,暫時鬆了口氣,
阿鐘等人帶著槍和剪線鉗,避開火光、煙霧和人群噪音,那意味著軍隊與喪屍的衝突現場,三人一路衝刺越過第三區,期間甚至是踩著地雷田爆炸後的屍體前進,玄武覺得他的精神承受度已經抵達極限,轉頭卻發現阿鐘蒼白卻平靜的臉,以及從頭到尾表情不曾變化過的烏拉倫。
醫宗代表精神力超群不奇怪,玄武訝異的是,阿鐘似乎真的不擔心眼下隨時可能會死的場景。
「對喔!我們都有魔族罩耶!」玄武直到方才為止完全忘了這回事,不如說他從來沒想過拜託魔族加入戰鬥,一來魔族不是人類叫得動的存在,再者抗魔聯盟對五魔族的態度也是千方百計裝沒事,只求對方像黴菌一樣低調存在就好,誰叫他們任一隻戰力都能掀翻聯盟。
久而久之,玄武也就習慣把龍伯當成來人間觀光的稀有生物對待,不曾思考要對方為自己賣命或者負責什麼,畢竟地疆魔族並非這個世界的一環,說得誇張點,就算人類滅亡也不關他們的事。
「魔族沒反應,表示我們能順利逃出去,不必他們雞婆出手,對吧?」玄武自作聰明道。就是目前處境嚴重有害心臟健康。
「要是太師父他們及時趕到,應是有驚無險。」阿鐘氣喘吁吁回答。
四周不死病患的生活設施和障礙物縫隙隨時可能衝出幾隻喪屍,外加頭頂潑瓢直落的魔氣黑雨,負責第一時間擋下外圍襲擊的玄武處於極限緊繃中,竟未發現阿鐘其實迴避了他的問題,烏拉倫則是目光閃了閃,並未提醒這一點。
「說起來抗魔聯盟也太慢了,發現『農場』失聯就該快速反應了吧?我們都逃那麼久了,國軍也是,F16就算了,我不想被炸,好歹也該飛幾架黑鷹直升機過來!」玄武抱怨。
「貴國的戰鬥機不適合拿來對付天空魔種。」烏拉倫口氣彷彿他在藏區見過血淋淋的失敗案例。
「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抗魔聯盟出事了,他們無暇他顧。」阿鐘冷靜地分析。
「呸呸,烏鴉嘴!」
「目前還沒聽過魔種協同作戰的紀錄,太師父說目前全世界還有七隻魔種潛伏作亂,其中光是魔種小生實力能抵七隻魔種,他自稱吃掉六隻魔種,表示魔種之間也在內鬥。」阿鐘一邊總結情報,同時也是說給烏拉倫聽。「這隻天空魔種是最新出現的。」
「阿鐘,先吃藥,你的腳傷太污穢,直接沐浴在黑雨裡,隨時休克死掉都不奇怪。」烏拉倫冷不防握住阿鐘脈門,拿出藥丸要他吃下,阿鐘溫馴地照作。
為了阿鐘,他們不得不在放滿塑膠桶的鐵皮棚子下躲雨,似乎是回收廚餘的肥料製作處。
「第二種可能呢?」玄武未料到好友身上妖怪咬傷成了致命隱患,責備自己粗心之餘,又怕阿鐘要他們扔下他先走。
「天空魔種將一切針對『農場』救援擋在外面,連我爸的符訊也傳不進來,當然我們的符訊也傳不出去。」無線電通訊中斷就算了,天心派掌門父子彼此之間能互通符訊,阿鐘卻也沒能接到外部消息或做出求援。
「魔種這麼做是為什麼?這邊只有軍隊和死人,沒啥價值啊!」玄武咬牙。
「有的,當作護食行為就不難懂了,還可圍點打援吸引更多食物,抗魔聯盟優先保護平民,選擇『農場』下手,貴方勢必無法分配太多寶貴戰力,高山圈谷在城隍和常見地祇護衛範圍之外,對魔種來說屬於有利據點。」烏拉倫輕聲說道。
大山神不會插手這種層級的戰鬥,旗下山主與峰主同樣選擇優先保全自家地盤上的生靈,主導人間發展的人類還在掙扎時,這些非人存在不會輕易表態,這是天心五傑在抗魔聯盟裡早就爭辯到爛也從各路高人口中得到的常識,某種程度上是現代文明的報應。先前聊天時透過烏拉倫描述,阿鐘和玄武得知,敬畏自然與神佛的藏民確實得到不尋常的庇護,只不過是和外人必死的情況相比勉強存活而已。
「幹!」玄武忍不住對上空罵髒話。
阿鐘要摀住他的嘴已經來不及了。
鐵皮棚子另一邊響起窸窣聲,赫然站起幾道弓著背的人影。
「我不是故意的……」玄武小聲委屈道,他剛剛明明瞄過沒人躲著。
爛泥似的人影愈聚愈多,身上可見明顯槍傷或甚至插著爆炸碎片,這些不死病患經過前幾波「農場」面對死人失控的攻擊,行動力大幅下降,像是被海浪打上岸的垃圾般積聚在鐵皮棚子另一邊,先頭幾個還能走動的喪屍感受到活人氣息,在阿鐘等人對話的同時挨近鐵皮棚子,後方則是一大片由不斷咬合的牙齒、胡亂抓取糾纏的手腳組成的蠕動血肉,噩夢般的活死人地毯!
「該死,雨聲太大,沒聽到附近這麼多死人聚集。」阿鐘低罵。
互相糾扯著內臟或身體的屍團就這樣半流動地碰撞上鐵皮棚子,並像果汁機一樣準備絞碎所有捲進去的完整活物。
「怎麼辦?前進方向被堵住,原路撤回也不可能了。」玄武沒想到喪屍被炸爛或斷手斷腳後沒有乖乖趴在地上,竟然像蜜蜂似聚成一大團彼此拉扯移動。即便玄武沒發出聲音,他們也處在這屍團海浪湧動的方向上,被吞噬是遲早的事。
「運氣真是太糟了!這種情況開槍根本沒用。」青年用力搥著劇痛僵硬的右腿。
「我不想死……真的,這種死法太噁心了。」玄武將濕髮往後抹,小聲說:「既然聯絡不上道門聯盟,只能向魔族求救了吧?我們不是還有接待魔族的任務嗎?再說烏拉倫很重要,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醫宗代表。」
玄武發誓,一分鐘之前他真的沒把魔族當成救生圈,否則他會眼睜睜看著駕駛兵被喪屍拖下去、老麥指揮官和小虎少尉拆隊賭命先行而不動作嗎?玄武的確認為魔族不是戰鬥同伴,而是太師父交代的重要外賓和人間潛在威脅,哪怕必須冒生命危險,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打算靠自己奮鬥到底保護同伴!
道門援兵遲遲未現,眼前卻是十死無生的絕境,玄武嚴重動搖。如果被飛彈炸死,事情並未脫離最壞的預測,玄武認了,但「農場」危機管理的斷然處置完全失效,比起胡裡胡塗死掉,苟活保住醫宗代表和現場情報更重要!
然而,即便魔族威能就像核彈一樣作弊,玄武手上卻缺乏能發射核武的按鈕。
魔族幹嘛管區區人類死活?若說其中有特殊交情就太荒謬了,就算玄武和獸首巨人的龍伯和樂融融,頂多只能算是食客地陪之類的無害關係。但……絕對不可能幫忙嗎?玄武無法確定,或許從五帝祭吉祥物的考量或看在太師父的面子,魔族還是願意出手保一保玄武和阿鐘。
玄武除了吃喝話題以外不曾和龍伯有過深度交流,明言問阿鐘也是他和另一個魔族委蛇之間互動顯然知性多了,一人一蛇麻吉得不行。翻轉局面倒是不需動用兩名魔族,只要成功拉來一個就夠了,問題是找哪個魔族才能及時救他們命還有順便救農場裡的活人,然後不會和我方援兵起衝突?
「不!」阿鐘厲聲拒絕。「別再說了,想都不要想,已經想了也給我取消拒絕!」
玄武舉起手槍瞄準正擠開塑膠桶接近他們的第一個喪屍。「就算希望不大也該試試,你想拖著烏拉倫死在這裡嗎?只有我們兩個就算了,烏拉倫--醫宗來這裡是要救太師父那些高手的命,而太師父他們才能拯救世界,我們兩個算什麼!」
「還有阿旭瓦在,醫宗代表有兩人,正是互相備份,玄武,不必把我看得太重。」烏拉倫驀然握住玄武的手腕,要他與其徒勞開槍攻擊,不如多推倒幾個桶子擋路爭取時間。
「玄武,你帶烏拉倫大哥先逃,我殿後,你掩護他!萬一真的逃不掉,大家就認命吧!」阿鐘直視醫宗代表苦笑。「烏拉倫大哥有權知道我們為什麼不能對魔族求助。」
「太師父私下告誡過我,千萬不要對魔族提出涉及人命的要求,殺人先不說,救人更是如此,一旦魂魄和地疆魔族結了生死因果,恐怕無法正常投胎轉世,他要我們見死不救,別害了別人下輩子。至於我們自己也是一樣,當死則死,無違正道。」
「這麼重要的事你之前怎麼不說?你以為天心五傑其他人怕死嗎?要是早知道這事的嚴重性,我當然不會對龍伯亂想求救!」玄武揚高聲音。
「你以為說出來容易嗎?我們都會被魔族讀心,還好因為領域限制你的魔族不能讀我,至少我得先確定你們匹配的魔族不在意這件事,我目前也就告訴大德而已,反正他早就被蠪放置PLAY沒差,委蛇知道我的想法後沒意見。」阿鐘說。「本來以為我們不會上前線,加上道門那邊的保護也很夠,不太可能面對生死兩難,誰知這麼衰……」
「大德也沒跟我說,媽的!不夠意思!」玄武更怒了。
「我明白了,既然阿鐘和玄武是五帝祭代表,就作你們認定的最佳判斷即可。」烏拉倫儘管年紀輕輕,卻具備掌門等級的覺悟與定力,金髮青年未說任何漂亮話,如堅持阿鐘一起走之類,他製造障礙物奮戰抵擋屍團靠近一邊和同伴後退的同時,亦坦然接受自己被優先保護的合理安排。
「謝謝你,烏拉倫大哥,真的很抱歉。」阿鐘拿捏著所剩無多的符咒與靈力,一心思考如何使用才能創造缺口讓兩個同伴逃出去,手榴彈留著最後自爆用,還不算太差。
「不是你們的錯,類似情況我已碰過好幾次,每回都是靠大家幫忙才活下來,要說對不起的話,我沒能救到的人要多得多,謝謝你們。」烏拉倫望了下掌心道。
阿鐘和玄武互望皆是無言。他們一路走下來經歷了太多,已經無法幼稚地吼著一個都不能少然後一起困在原地動彈不得,尤其是見證高人們的戰鬥與犧牲之後,再不濟也懂接力保留火種的重要,儘管這意味著玄武必須眼睜睜看阿鐘先死。
「幸好沿途都沒遇到老麥和小虎他們,希望他們已經成功逃出去了。」阿鐘故作輕鬆說道,天心五傑清楚彼此遺書藏在哪裡,以免緊急時刻無暇交代後事,玄武默默流著眼淚。
他們不知道的是,老麥指揮官和小虎少尉不久前奇蹟地和人數剩不到一半的機械步兵排會合,卻被困在第一區攔網邊緣,遭大批喪屍包圍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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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3 06:5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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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69)

「快點走啦!不要害我來不及拉手榴彈!」阿鐘將火符一口氣往玄武與烏拉倫後方開始合圍的喪屍臉上丟,嘴裡吼著。
阿鐘沒把握自己被喪屍啃咬撕裂時不會哭叫祈求魔族幫忙,最近的喪屍已經離他不到三公尺,阿鐘只能要玄武別機歪快點跑到爆炸安全距離之外,他還指望死得舒服一點!
「阿鐘!來世再做兄弟!」玄武哭著握住衝鋒槍往缺口奮力掃射,一個沒倒下的喪屍直撲眼前,他放開左手飛快掏出手槍抵住怪物心臟扣扳機再用力踢開,烏拉倫嘆息一聲跟上玄武。
終於……阿鐘分不出是遺憾還是鬆了口氣。使命尚未完成,他想幫系主任復仇,想和親人朋友繼續戰鬥,和魔族一起生活的日子也很有趣,然而,因緣際會進入抗魔聯盟核心圈,無論何時死掉都不奇怪,運氣夠好的話魂魄還能去陰間排隊等投胎,雖然阿鐘比較想回台東老家跟祖先一起過死後退休生活。
望著近在咫尺的屍團,阿鐘猜測天空魔種大概不會放過受害者的魂魄,不死病患者未曾離魂,如今又被攪和成一團血肉模糊,倒是很像纏上他的魙,被殭屍殺死的妖怪魂魄籽渣。
阿鐘猛然想起魔族說過魙是真魔的主食,甚至會附身魔族使其進化成真魔,莫非這就是天空魔種的目的?沐霖只是開始,人間將不只一頭真魔現世?
「老天保佑我能被太師父他們招魂成功,反正不能回頭了。」阿鐘喃喃自語,拉開手榴彈拉環鬆手,閉上眼睛。
手榴彈落地發出清脆撞擊聲,阿鐘在心中默數到五,想像中的高溫爆炸並未發生,他不敢置信地睜眼,關鍵時刻居然拿到不良品?說好的每個月「農場」高裝檢呢?把狙擊步槍當拐杖用的阿鐘剛才還把長槍塞給烏拉倫了,想爽快地飲彈自盡也欠缺工具。
不知現在上吊還來不來得及?阿鐘手忙腳亂解腰帶同時尋找適合掛東西的位置,崩潰了好幾秒才發現周圍屍團詭譎靜止,最近一隻屍手甚至抓住他的褲腳,此時卻動也不動,儼然真正的屍體,阿鐘悚然後退一步掙開,該屍手還是毫無反應。
氣溫直線下降,空氣冰寒刺骨,因淋雨失溫而感覺遲鈍的阿鐘立刻顫抖不止,寒潮急襲而至,怪異的是,阿鐘右腿劇痛卻平息大半,有如爬滿整條腿瘋狂吸血的水蛭一口氣遭到沖刷脫落,僅留下深長的鈍痛。
「阿鐘--」鐵皮棚子外傳來玄武憂慮的呼喊。「還活著嗎?快出來看!」
「我在--」阿鐘吐出憋了許久的氣,用力揉了揉臉,拖著腿經過地上扭曲的人體,剛走出鐵皮棚子就被好友激動地擁住,玄武忙不迭檢查他身上有無咬痕血跡,確定阿鐘還是整棵好好,心底高懸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發生什麼事了?」瘸腿青年還處在千鈞一髮逃生的飄然恍惚中。
「你看看天上!」玄武亢奮激動的說。
阿鐘抬頭,第一眼是「農場」多出銀白玻璃頂蓋,回過神來才辨識出碩大無朋的銀白巨蛇不但用蛇身將「農場」圍了起來,甚至張開魚鰭般的透明大翼擋住黑雨。
「委蛇……為什麼?我真的沒呼喚他來救我們?」阿鐘如在夢中。
「可是,魔族一定知道我們在農場的遭遇,他們不是會讀心就是千里眼。」玄武實是求是的說。
魚翼巨蛇刷地一下收起大翼,地面眾人這才重新看見天空,依然墨雲密布,魔眼此起彼落開闔,黑雨卻不再下了,巨蛇垂眸看向阿鐘,松針瞳孔鑲入人類召使瘦弱身影,阿鐘不由得氣息一滯。
「好冷,是不是你的魔族在發功了?」玄武感覺氣溫正直逼零度,委蛇一直給人冰雪系的印象。
這時更驚人的景像出現了,一道由土石與草木構成的巨人背脊側影猛然在圈谷邊緣山稜線後升起,大掌蓋住其中一座峰頂使勁撐起身子,毫無疑問是神話等級的尺寸,巨人就彎腰姿勢抬起類似蜥蜴的爬蟲頭部望向玄武。
「龍伯怎麼也來了?我取消求救了啦!真的!」玄武趕緊對同伴解釋。
獸首巨人發出長吼,完全站起,長臂探空就這麼生生抓住一顆魔族巨眼扯落塞入嘴中,一顆……再一顆……
「龍伯在做什麼?委蛇說過他們不想被業障汙染,連人都不吃!」阿鐘抓住玄武的袖子問。
「我也搞不懂啊!」玄武看著漸漸四分五裂的雲層。
「那個巨人貌似不是本體,我在雪域見過無生命之物被魔氣滲透塑形而行動的存在,只是沒這麼龐大具象。」烏拉倫同樣目不轉睛看著眼前駭人的一幕。
「五帝祭成功那天,龍伯有用柏油路和大樓鋼筋水泥做出很像巨神兵的東西,把受沐霖控制欺騙的道門勢力幹得兵乒乓乓,然後迷你版本還同時跟我聊天。」玄武當時被銬在獸首巨人手上,和異界魔族進行晚餐應該吃什麼的深刻交流。
「但我聽說台灣島大山神力量非常強,魔族應該無法奪取山神對土岩樹木的支配權。」烏拉倫道。
神霄宮之所在,仙陣之所在,封魔之所在,正是世界屋脊處,傳說中人間最強的古山神沉睡之地,至於為何是傳說,則是因為細小封閉的人間理論上不該有古神與古魔存在,但神魔的孕育總是玄祕莫測,許多天神地祇的確在雪域感應到古神力量,只能歸因於古神超乎想像,神力亦無遠弗屆,正如現在人間也迎來真魔入侵是同樣道理--人間從來都無法阻擋神魔的碰觸。
古山神力量迄今仍鎮壓著緊緊吸附人間外側的魔身,哪怕仙陣能彌封真魔以刑釘鑿出的人間缺口,裂痕周遭空間不見得能抵擋一頭大魔持續腐蝕攻擊。
神魔互相抗衡是本能也是天性,真魔必會被古神之力吸引,從而選擇最難突破的位置入侵,再被古神拖住形成膠著態勢,沉靜寂寥的古山神從不理會企圖溝通的天界或人間神明,反而是人類與妖怪、甚至單純的動物偶爾疑似接觸古山神的意念。
「倘若吞下是為了封印,也許人間大山神並不將異界魔族當成敵人,做了個順水人情,畢竟天空魔種是在祂的領域破壞生死平衡製造污穢。」烏拉倫的推測聽起來很有道理,阿鐘和玄武默默贊同。
而且可以消耗魔族的力量,製造那麼大的化身可是很耗能的,叫你付點力量租金提供可回收樂高素材,何樂而不為呢?天心二傑此刻忽然頓悟本地山神宰異世界魔族觀光客的自然生態。
「啊咧?這就吃完了?」玄武看不出天空魔種有無反抗或逃跑,黑雲捲成漩渦狀,或許委蛇有幫忙打包,總之那些將雲層染成墨黑並藏身在雲裡的巨眼全被龍伯扯下來吞進土石山木形塑的化身。
他們親眼見證夸父追日的風景。
「委蛇,『農場』病患還有救嗎?」阿鐘發現他問了個蠢問題,魔族眼中只有淡淡的嘲弄。「那些軍人呢,總有人還沒死!」
「使不死病病患復活的魔氣來自另一個魔種,但今日農場裡的活人全被天空魔種的黑雨感染魔氣,即便龍伯封鎖了現場的魔種,殘留的兩股魔氣之間仍在競爭,結果將導致這裡的人反覆死而復活,彼此殘殺,直到混成肉泥為止,我沒有介入的興趣。」委蛇道。
「我們也被感染了,對吧?」玄武問。
「不,你和阿鐘本來就在我們的魔氣庇護下,魔種還不足以染指我的東西。但阿鐘的腿傷是因果病,本身會被場域的業力影響。」龍伯解釋,魔族們的聲音直接在青年們面前響起。
下一秒,玄武和阿鐘飄了起來,各自來到獸首巨人掌中與魚翼巨蛇眼前,空中自動編織出金屬牢籠,將阿鐘框入其中再佩戴於魚翼大蛇胸口處,儼然一個小小的項墜。近距離貼著,阿鐘這才發現委蛇的化身竟是使用海水凝冰,難怪會那麼冷,還帶著鹹腥味,玄武在龍伯手掌上比半片指甲蓋還小。
獸首巨人轉身,委蛇也開始伸展雙翼,各自準備離開。
魔族果然只打算救各自的吉祥物,阿鐘和玄武連忙瘋狂搥打魔族離自己最近的一部份,然後呆呆盯著地面上的醫宗代表。
天心二傑畢竟受五帝祭儀式保護,只要沒做出格的交易,魂魄應該還是能好好投胎,就這樣被魔族強行帶走,阿鐘和玄武毫無責任,情況從來都不是他們能控制的,而他們也沒資格影響烏拉倫的命運,就連烏拉倫自己都說,醫宗因為犧牲經驗豐富一開始就有備位代表。
阿鐘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大吼:「烏拉倫,你想活嗎?就算不能投胎也想活下去嗎?」
勸玄武見死不救的明明是他,真正的抉擇時刻到來,阿鐘發現他就是吞不下這口氣,卻對自己的弱小無能為力,既然如此,只救一個也好。
「投不投胎無所謂,反正我本來就相信隨緣而定,可以的話我現在還不能死,我的使命還沒了結,拜託了!」烏拉倫也大喊回應。
於是烏拉倫也飄上半空,落到玄武旁邊,這一次魔族是真的要離開了。
「對不起……」阿鐘和玄武俯瞰脫離魔族壓制後又開始動亂的農場人群,心中皆是無盡的悲愴。
阿鐘握著金屬柵欄,雲氣在身畔流竄,委蛇的聲音冷不防響起:「你若許願,便將造業。」
「將來,我會把投胎機會讓給烏拉倫,我覺得他想再見到當活佛的兄弟,不希望魔族的業障牽拖到他,反正我跟你是朋友了,委蛇,烏拉倫的命債就由我來還吧,不要告訴玄武這件事。」阿鐘閉上眼睛說。
本來要直接去死,結果不但沒事還能換一個重要人物回來,簡直賺到了,阿鐘不後悔。
「魔族為什麼要救我們?」雖說是舉手之勞也可以,阿鐘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太師父囑咐過要他們緊跟魔族,但魔族豈是人類想跟就跟的存在,因此將之視為太師父透過他們轉交給魔族的提示不為過,意思是天心五傑相當於護照之類的吉祥物,弄丟後果自負。機靈點的魔族搞不好還會幫顧其他人類代表,畢竟不確定五帝祭契約崩了一角是否會連動五名魔族。故意不說清楚,就是要魔族從寬解釋。阿鐘暗想,顯然委蛇和他有相似的懷疑。
「五帝祭是我們與人間的交易,在祭典期間我們可以在人間自由遊玩,一旦召喚之人受損,我們會被強制趕回地疆,司徒燭華事先沒說這件事,但也不至於想不到。」委蛇說。
「咦?我以為是魂魄還在就有效。」畢竟道士召喚魔族也是破天荒,契約效力只有當事人知道,而且太師父還不是自己召喚,而是命令天心五傑當代表,當初東南西北中的方位安排除了中央是學校內一級戰區最危險排給綜合能力最好的王大德,其餘四方則是四傑按照興趣隨口敲定,比如玄武因為自己的名字堅持要北方,隨和的阿鐘就是挑大家選剩的,沒想到分配來的魔族相性都不錯。
「我也認為是以魂魄為主,但人類肉體極容易影響魂魄安定度,契約尚未穩固前,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委蛇補充他的看法,等於承諾未來他們都不會讓天心五傑輕易歷險了。
「農場」覆滅已成定局,對太師父和抗魔聯盟高層來說這種打擊是家常便飯,然而在阿鐘和玄武心中,仍然是極為痛苦的一天。
※※※
「農場」邊緣,一台翻覆的裝甲車壓住軍裝少年下半身,四周橫七豎八倒臥著軍人與平民交雜的屍體,靠近翻車現場的屍身俱是在保持撲咬糾纏的姿態下被亂槍掃射後靜止不動。
機槍子彈和砲彈都打光了,老麥指揮官保持跪姿瞄準姿勢緊盯周遭,手槍彈剩下四發,他和小虎少尉還在呼吸,即便如此,這裡就是終點了。
誰想得到呢?電玩裡才有的巨大魔物橫空出世,除了《哥斯拉》外還沒有幾齣電影特效趕得上眼前的怪獸與巨人,冰蛇身軀鎮壓在最後一層電網外,將整座圈古基地環繞封鎖,如同一座長城阻斷任何不死病患者逃離,同時一息尚存的活人也只能絕望止步。
破裂的盆栽,砸爛的蘭花,翻倒的裝甲車,碎裂的人體,加入農場時,老麥以為自己視死如歸,面對噩夢般的失序混亂,他只想往螢幕砸爆米花然後逃出電影院,但他逃不了,原來他不過是被困在螢幕裡的小小配角。
赴死不難,難在死到臨頭你才知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好害怕好害怕好不甘心!不能讓弟兄失望,老麥努力扮演著永不放棄的指揮官鼓舞士氣,充當眾人的希望,只要同伴還在往前衝,倒下的自己就不是個笑話,就這樣目送身邊同袍們沒了聲息,唯一還在喘氣的小虎少尉也受了致命的壓挫傷。
「小虎!還好嗎?」打從面試開始,沒有家累的老麥指揮官就特別在意這個扭曲的孩子,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只是扭曲,不代表損壞無用。
小虎讓老麥想起過去的自己,差別在於他將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異常隱藏得很好,算是平安長大,又在軍隊這個封閉生態中站穩腳跟,因此他很清楚,軍隊雖不是啥好地方,但對小虎這種孩子而言,自由社會並沒有比較安全公平。
「以前我會開心終於解脫,可是現在的感想是『還不夠,衰爆了』。好奇怪,居然不會痛呢!應該是腎上腺素爆發吧?」滿臉是血的少年吐吐舌頭:「原來我跟喪屍一起生活就正常得不得了咧!」
「是我太懦弱,我早就知道逃不出去,卻沒讓大家早點解脫。」連老麥自己都想著說不定有奇蹟出現,遲遲說不出放棄的話。他望了一眼上空的巨獸與巨人身影,奇蹟出現了,諷刺的是他們依然要栽在這裡。
「長--長官,你說過陰間真的存在,那我們在下面重聚時,當然要比誰死得最帥了!」
「小虎,你一直都準備好了,但我不是,我現在還是不能接受就要死掉這件事。」老麥苦笑。
小虎少尉咳著血沫,「就是因為長官和我不一樣,我才敬佩長官。我這種人沒什麼了不起,就是活膩了而已。長官你快跑吧!就算只有一個人活下去也算我們贏了!」
冰霜從魚翼大蛇與地面接觸處迅速擴散,電網更是因黑雨凍成冰牆,不堪重負開始傾斜,魚翼大蛇抽身飛起,同時撕裂地面,結冰電網朝內倒塌,被委蛇掀起的冰凍土石足足有兩人高,魔族離開時在「農場」邊緣捲起一層障礙。
結冰電網宛若石牆重重砸下,老麥指揮官下意識趴在小虎身上,電網沒直接壓到他,而是先碰到較高的裝甲車,地面震動,冰晶落了兩人一身,老麥指揮官毫髮無傷困在落差形成的縫隙裡,不幸的是,小虎正被壓在車下,直接吐了口血。
「不管父母有沒有以你為傲,你沒有讓我失望。」老麥指揮官說。
「抱歉,少尉李學虎也要登出了,謝謝你,長官。」少年眼眶發紅,憋著淚水。
「好好休息。」
此時冰霜已攀上老麥指揮官的靴底,懷裡的少年剛剛平靜地嚥下最後一口氣,嘴角猶帶一絲笑意。
魚翼大蛇身軀在空中神異地消散,化為織密大雪紛紛墜落,掉在唇上的雪花帶著海潮氣味與鹹味,彷彿淚水一般。被冰雪覆蓋的不死病患或軍人屍體皆未再動彈。
異常低溫酷寒下,全身麻痺僵硬,心跳愈來愈緩慢,意識朦朧,身體燥熱難受,老麥指揮官很清楚這是凍斃前的正常現象,他將小虎抱得更緊。
老麥指揮官比較喜歡這種死法,還可以靜靜想點事情。
--孝當竭力,忠則盡命!儘管是句陳腐的話,默默去做的卻大有人在,老麥只希望人們會記得這裡發生的一切。
世人大多孤伶伶的來,孤伶伶的走,大家同時一起躺土裡,感覺居然還不錯。
「抗魔聯盟實在不可思議,儘管如此,我們也不差,真的不差……,」
就在剛剛,老麥指揮官也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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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5 07: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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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華 (170)

抗魔聯盟臨時總部裡,幹部們亂成一鍋粥,魔槍遁逃與魔種小生放出無數毒蟲邪祟造成三峽鎮緊急大疏散,上至門派領導下到看門弟子,無人不是忙得焦頭爛額,偏偏同時又傳來「農場」失控的爆炸消息,時機巧成這樣,實在無法當成偶然。
足足花了半天才將毒蟲災難最迅猛的勢頭扼住,目前平民無一人死亡,全賴不科學的當代頂尖修道者齊聚一堂,動不動就有宗師級高手放大招力挽狂瀾,才締造了零死亡紀錄的奇蹟。
許多修道者平常叨念著生死有命,當真面對遍地哭喊求救,還是忍不住出手,即便得因此耗費力量,更將招式法寶暴露於敵人眼中,到頭來僅是搖搖頭感嘆魔種夠卑鄙。
傷勢最嚴重的一批平民用上葉克膜,勘勘吊住性命,事後在醫宗照顧下,竟能完全恢復,事實上,抗魔聯盟足足耗費一週才算真正掃平魔種小生這波無差別廣域攻擊。
平民,抗魔聯盟最大的弱點,哪怕只有一個魔種小生也能在基地門口用一招就將抗魔聯盟搞得灰頭土臉,逕自帶著魔女揚長而去。
「農場」出事的消息還是天心五傑中的三傑遲遲連絡不上玄武和阿鐘,上報給醫療部副主席--即阿鐘的父親台東天心派現任掌門鐘商引,跟著無數嗡嗡叫的緊急符訊同時灌給副指揮司徒燭華。
這時正是總指揮璇璣持臺灣島主的神印號令全島城隍派陰兵救人,與司徒燭華用完法印靈力大損,只能靠拳腳參戰的混亂高潮,司徒燭華的回答是:「聯盟暫無餘力支援農場,我派弟子受困之事由現任掌門自行處置。」
司徒燭華的想法很簡單,天心五傑有五魔族盯著,根本不需要浪費寶貴的現場戰力,就身份上,有些自保能力又是道士的阿鐘和玄武待援次序也排在真正的平民之後,反倒該算成聯盟在「農場」的戰力才是。
目前抗魔聯盟裡連一個會打點滴縫傷口的護士都是寶貝,更別提醫療部二把手了,鐘商引沒開口,眾人只好先專注在潮水般湧來的支援要求上,明明獨生子就受困在一群活死人中,台東天心派掌門也是個狠人。
最大的問題反而是醫宗代表之一烏拉倫同樣陷於「農場」中,但另一名代表阿旭瓦拒絕特別待遇,如因莽撞救援導致額外死傷反而違背醫宗教條,印度裔醫宗代表幾乎是苛刻地要求抗魔聯盟別害烏拉倫揹業障,不懂的人恐怕會以為兩名代表之間有深仇大恨,但聯盟高層明白醫宗作風就是這麼鐵血。
倒不是阿旭瓦說不必幫,抗魔聯盟就真的不管烏拉倫死活,哪怕基於挽救珍貴醫療人才,璇璣和司徒燭華都會不假思索挪出人手,然而觸犯醫宗戒律後果極可能是對方集體退出抗魔聯盟,正副指揮無奈之餘只能顧全大局,專心用所剩不多的力量收拾魔種小生惹的禍。
後來三峽鎮平民成功疏散大半,修道者們總算能放開手腳處理蠱毒蟲群,璇璣抵達極限,再也驅使不了島主印,被團團護送回臨時總部會議室,各大幹部與宗老聖人們跟著喘息片刻,順便開場緊急會議交流戰情。
抗魔聯盟總指揮仰癱在椅子上,宛若離水的魚兒張著嘴巴喘氣,不知是誰好心在他額頭上貼了張寫著「此人已乾」的符紙,至少開會中沒人多此一舉再去問璇璣的意見了。
「『農場』雖屬於臺灣軍方管轄的特殊收容機構,畢竟是不死病研究第一線,抗魔聯盟自然不會沒放探子暗中監察,這次卻未收到任何報訊,恐怕今日輪值去『農場』監督的同伴已經……」悟心師父握緊手中的念珠。
「農場」明顯出事,迄今抗魔聯盟仍未派出人手救援,韻真的忍耐已到達極限,阿爾斯蘭險遭魔槍寄生,千鈞一髮拜託司徒燭華斬斷手臂,正處於虛弱狀態,於情於理,韻真都有必要保障吸血鬼族長安全無虞。
阿爾斯蘭若在此時被敵人成功暗殺,哪怕只是重創無法視事,都會導致抗魔聯盟與舊世界非人勢力剛剛締造仍然脆弱的合作關係毀於一旦,分身乏術的韻真陰沉地瞪著滿堂火氣滿滿的修道者。。
「目前無法挪出獨當一面的團隊進駐調查『農場』,零星探子則確定是送死,當初臺灣當局就說好『農場』是他們的責任,隨時做好最壞打算,一開始就將犧牲控制在最小幅度,既然法術無法探測該處,也無任何神鬼妖精來通報我們該處發生何事,又和魔槍暴動同時發生,恐怕又是魔種所為。」司徒燭華神情依然鎮定,並未因兩名徒孫此時仍陷在「農場」而動容。
三峽鎮有三十萬平民,「農場」的活人嚴格說來卻只有一批特殊軍人與研究人員,還都是簽過生死狀的,孰輕孰重對抗魔聯盟來說選擇並不困難,同時世界各地隨時可能出現死亡數字更大的怪異事件,純論犧牲人數,「農場」還排不上號。與其說抗魔聯盟獨厚臺灣,不如說真魔肆虐始於台北,又被封印在台中,不得不優先處理關鍵地區的魔眾活動更貼切。
「農場」的斷然處置本該萬無一失,卻莫名其妙啞火了,不僅如此,雷達和衛星完全失效,「農場」直接成為不明區域,一架偵察直升機稍微靠得近一些,竟被雲層吞沒再也沒有消息,臺灣政府高層大為恐慌。
肇因「農場」內部並未發出終極危機警告,軍方是從「失聯--派人--失聯」的恐怖靜默中發現大事不妙,緊急國安會議分成兩派爭執不下,一派主張按照原訂計畫祕密發射飛彈消滅不死病患者集結區,一派主張救援倖存者和調查真相,無論如何,以飛彈攻擊本國軍民一旦走漏風聲必會使臺灣國際形象一落千丈,同時引發執政危機,明年縣市長選舉直接吃屎,總統沒遲疑多久就駁回國防部長清洗「農場」的請求,選擇向美軍求援。
美軍評估後建議臺灣總統優先避難,雙方等待進一步聯繫,但因情況實在危險模糊,美軍方面也只能按兵不動先將臺灣的意外狀況層層上報給白宮,同時進行撤僑,這皮球終究得踢回抗魔聯盟。
「軍方居然到現在還想瞞我們!到底在想什麼?」韻真走進會議室前終於透過黑家人強行聯絡上已讀不回的國防部長,才知道總統半天前就搭空軍一號撤離進入佳山基地避難,全台軍隊正緊急動員。
由於三峽鎮也用恐怖攻擊和輻射外洩當藉口通知全國民眾避免接近該區域,韻真還以為國軍因為三峽鎮緊急疏散大量民眾才同步進行全島維穩,沒想到是「農場」失控導致臺灣當局以為喪屍危機恐爆發內亂,都避難了還像無頭蒼蠅般爭吵不休。
「劍宗倒是有發現臺灣中央政府集體避難的事,只是和追查魔槍相比,我們真的沒空在意那些雞毛蒜皮。」劍宗掌門宋恆道。總得有人去追飛走的魔槍,這個任務當然只能丟給擅長組隊戰鬥的劍宗,只不過宋掌門同樣搞混臺灣政府避難原由,畢竟三峽鎮離台北蛋黃區不遠,卯起來大規模疏散立刻引起首都恐慌,導致大家第一時間都沒想到「農場」上。
目前臺灣民眾心態已是將新聞當小說看,端看記者多能唬爛,畢竟現實快和電影沒兩樣,但人類生存本能佔了上風,市井小民這時忽然希望政府無所不能,是故私下吐槽歸吐槽,還是努力維持表面上的風平浪靜,適當地對超自然現象視而不見,股市不跌、看病便宜、超市買得到豬肉才是重點。
「公關部接到臺灣行政院長與美軍太平洋司令部聯合請求抗魔聯盟協助調查『農場』的正式快電,線上等,很急。」至於為何是獎品部主席幫公關部傳訊,只能說兵荒馬亂之際有點道行的傢伙都拉出門物盡其用了,完全就是普通人的包綺印還是臨時被請到通訊室待機好讓工讀生可以上廁所,你說各國政府含臺灣當局派出的聯絡官?第一波妖蠱爆發就因為好奇靠太近中招,現在還躺在醫療部裡唉唉哼哼。
「明知最後還是要靠抗魔聯盟,幹嘛不一開始就通報,私底下拉幫結派搞些無用功?」韻真睜著眼,打從心底覺得這些政府官員不但浪費時間,也浪費人命。
「聯盟在『農場』這件事上沒有展現壓倒性控制力,在軍方還未發現不對勁前就主動介入,意味著聯盟實力衰退或者『農場』危機過大,無論如何都讓臺灣當局對我們失去信心。」司徒燭華分析道。
聯盟探子才是真正決定「農場」命運的關鍵,即便「農場」駐軍打算炮擊圈谷,或者軍方企圖發射飛彈銷毀實驗區,這些舉止都可以被抗魔聯盟在最後一刻抹銷。然而這是指正常情況下的權力鏈,正因為臺灣政府先前已見識過抗魔聯盟成員能力的匪夷所思,高人形象一旦破功,連救命稻草都靠不住,只能優先自救。
醫療部主席鐘商引直接提著一桶咖啡進來,同時上場的還有一車車便當,現場立刻呈現鴿子搶食畫面,連總指揮都被香味勾得抬起虛弱雙手。
「燭華,我要吃排骨便當……」
「給。」副指揮看也不看順手抽了盒素食炒麵丟過去。
沐琪不在以後沒人當他的貼心小棉襖,璇璣覺得生活變得好孤寒,起碼他指定排骨便當,沐琪真的會幫他拿一個排骨便當。
心懷忿意的總指揮決定報復副指揮,他一把撕掉頭上的符紙,打開便當紙盒先是狂塞兩口麵,隨意嚼了嚼吞下去,緩過腹裡的飢火,璇璣盯著韻真莫測高深地笑了笑,正在氣頭上的韻真立刻回看。
「您對『農場』的事有何高見?璇璣大人。」韻真見總指揮居然還笑得出來,火氣又更猛烈了。
「我在想,韻真小姐在『農場』這件事上看得不夠明白,挺好的。至少有黑家這樣的盟友在,我就有信心繼續打下去。」
所有人目光立刻集中在韻真身上,作為黑家首領代理的韻真頓時強烈不自在,司徒燭華剛上前一步想接話就被韻真瞪回去。
打不過司徒燭華就炒作他的緋聞對象,璇璣這貨是小學生嗎?
但眾人望著韻真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柔軟,韻真不敢置信,難道他們都知道璇璣的意思,只有她還不懂嗎?就連憶起前世帶著醫宗影響力來找韻真的新人田槐都站進大隊伍裡,用正面但微妙的眼神鼓勵著韻真。
「把話說清楚,否則演武場見。」韻真撂下狠話。
「好好好,臺灣當局為何要在『農場』失控這事上瞞著抗魔聯盟,不就是因為在場這些傢伙裡面十有八九都是中國人嗎?」璇璣吐出一個神奇的答案。
「吭?」韻真這次真的迷濛了。
鐘商引清清喉嚨打破現場的寂靜:「貌似我是目前抗魔聯盟中職位最高的臺灣人。」還只是醫療部副主席。
「我是加拿大公民。」司徒燭華麻溜地表達身份認同。
是喔?韻真在大學門口第一次遇見某人時,他正穿著白色中山裝留長辮子,說著一口湖南腔中文,生恐別人不知道他有多支那。
「我美國人。」梅友仁目前負責聯盟資金運作與真‧抗魔聯盟基地又是南極末日要塞建造工程,在聯盟的實際地位完全將正副指揮踩在皮鞋下,此時透過衛星連線畫面爽快甩鍋。
「光我知道梅友仁用過的護照就有十五本,但他都在美國賺錢是真的。」有人這樣竊竊私語。
「我們出生時大陸可還是中華民國呢!」不少掌門高道覺得冤枉。
「我家在爭議領土裡,不然我算俄國人好了!」
「我娘是老撾人!」
「我不知自己在哪出生,只是收養我的師父剛好是中國人!」
「阿彌陀佛,貧僧出身栗國島。」悟心師父在一堆高大上古今國名中不甘寂寞地加了一句。
「悟心師父的島在哪?」
「沖繩吧?等等再用手機google確認。」
高階修道者本來就沒在管政府換了幾個,除非本來就有入世生活的現代身分,不少隱士高人都是加入抗魔聯盟後為了建檔才隨便按照出生籍貫申請現代國籍,不巧都是新中國,結果抗魔聯盟的成立和活躍卻是在臺灣,平常不在意國際局勢變化,認為與己無關,這下尷尬了。
當然也有些比較聰明的實用主義者換成更方便旅遊或靠近本家的國籍,卻掩蓋不了黑髮黑眼黃皮膚紮堆出沒的事實。
總之,韻真被現場修道者們的統計答案上了血淋淋的一課,抗魔聯盟橫空出世,高層裡滿滿的中國人,表面上看似萬國平等,誰知會不會趁臺灣當局不穩就把解放軍放過來,美其名曰救難?或者煽動臺灣民眾公投和平統一?考慮到臺灣人還未脫離崇拜超人統治的心態,大中國主義如今看起來頗具吸引力。
「鐘先生忘記了,我是正主席,雖然是獎品部,我也是臺灣人。」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舉手說。
「對不起,是我忙昏頭糊塗了。」台東天心派掌門感動地牽起包綺印的手,一老一少抱團取暖。
「歹謝,我三天前歸化蓬萊仙島了,這邊退休金和醫療福利比較好,還可以給弟子鐘子牙奉養。」醫療部正主席嘉木極會看風向,台東天心派可是被魔族和黑家看護著的桃源鄉,他也要來吃有機水蜜桃!
你一個丹道大老這麼乾脆地拋棄同門好嗎?
抗魔聯盟各大門派從未享受過外來霸權的自得感,不就是因為公認聯盟命脈的兩大部門醫療部和獎品部都是由臺灣人把持的緣故?中華民國政府到底在慌什麼啦?
「唉,誰叫臺灣人都是擔任後勤,平常不在戰鬥序列裡,外人看不懂也沒辦法。」璇璣遺憾地表示。
「我就是臺灣人啊!我有中華民國身份證!」韻真下意識挺胸。
豈料此言一出,再度一陣鴉雀無聲。
「可妳其實是黑家人,不屬於抗魔聯盟。」璇璣同情地看著她,韻真臉蛋慢慢變紅了。
黑家的沈韻真都被同化成這樣了,還忘了嘴硬,又是不圍觀不行的經典畫面。
司徒燭華不知從哪抽出一張加入抗魔聯盟的空白申請書,期待地遞給她,被韻真一把拍掉。
「你還沒說自己是哪國人!既然是總指揮起碼也叫本國元首去國際上表態一下支持臺灣,弄點軍事同盟啥的,以免我們在地戰鬥白熱化時還得被臺灣政府扯後腿。」韻真惱羞成怒將皮球踢回給璇璣。
璇璣一臉天真無辜:「我國籍掛聯合國,人家是國際孤兒,剛剛就有很多UN維和部隊的人幫我們疏散民眾。」
別的不說,抗魔聯盟臨時總部還真的是聯合國安全區域。
「報告,電話裡好像是我們的國防部長哭著說他們真的有截獲中共準備出兵澎湖的情資,還抗議黑家人潛入暫時指揮中樞威脅總統安全,先前軍方派去調查『農場』的特種部隊裡有他女兒,恐怕已經殉職了。」包綺印見話題被扯遠了,只好把公關部轉接給她的部長熱線重點總結重新喚起關注。
其實現在家事國事都是悲劇,想打好這場仗卻只能像璇璣和司徒燭華一樣將生死視為日常小事,韻真明明比他們見過更多世情興衰,依然會為凡人生命惋惜擔憂的反應才令人動容。
「小印哪!告訴他們別再叫人送死,我們這邊會盡快想辦法接手『農場』,就這樣。至於政治問題,就由當初聯盟成立時議定的各國代表回去傳達本指揮的意思,『沒有戰爭』,誰誤判局勢就下台,由該國抗魔代表組織團隊暫時執政。」璇璣這段話不單指台海,直接將亞洲火藥庫全框進去了。
「先前我就派妖怪看住對岸的軍用機場,一旦中共不安份,立馬癱瘓航管地勤或讓飛行員拉肚子昏倒,再不乖就燒幾架飛機,早就說過別給抗魔聯盟添亂了,沒告訴臺灣人只是不想節外生枝。」司徒燭華冷哼。
「臺灣當局這次若企圖藉題發揮尋求獨立成新國家,抗魔聯盟沒有義務幫忙也沒有義務阻止,結果如何臺灣人得自己面對,聯盟主力遲早要從臺灣轉移出去,回歸神霄宮之戰。」接下來,副指揮再度挑明抗魔聯盟的發展戰略不容動搖。
「是這個道理沒錯。而且說不定對岸比我們先獨立建國,哈哈!」鐘商引身上沒有半點初代掌門不挺自己人的不滿。
「鐘賢姪,子牙說你以前當兵是搞心戰的,現在醫宗也來幫把手了,不如你出去成立政戰部替大家分憂解勞吧!」嘉木冷不防爆了個不輕不重的八卦。
高階修道者都覺得政治很煩,有時間不如去打怪修練,想要最大程度保護平民卻得和各國政府斡旋,選出抗魔方國際代表只是多了個轉接頭,國家內鬥的麻煩沒有變少,卻都來找抗魔聯盟唉唉叫討糖吃,各派長老不堪其擾,老早想找個替死鬼統包處理,有事就踢給他處理,
「等等,小商你不是軍醫嗎?」璇璣也認為成立政戰部迫在眉睫,畢竟有小生那種會從幕後操控政府兼謀殺抗魔方代表的陰險魔種,一個政權內部漏洞可能葬送幾十萬條人命,撒馬爾罕魔城和中共聽信太陰教戰略賠上一個集團軍就是不幸的例子。
偏偏政戰部主事人選不好找,璇璣一度認為鐘商引好像可以,詢問司徒燭華他家徒孫專業,一聽是內科醫師退休,醫療部副主席當得四平八穩,當下不敢對珍稀治療人才動歪腦筋。論行政管理能力鐘商引屌打嘉木幾十倍,當初就是考量鐘商引在真魔崛起初期身為掌門人的優秀決策表現才提拔這名天心派小輩去輔佐重傷截肢的嘉木,畢竟醫療部要組織化不能只靠個人醫術。
「區區不才退伍以後才報考醫學院,敝派地處偏遠,沒個現代醫生不方便。」鐘商引的表現很自然,不,應該說自然得令人害怕,有種不愧是司徒燭華後人的感覺。
「讓他升!讓他升!」修道者們直接鼓掌通過。
「……」鐘商引無言。
「醫療部要是遇到問題,我去政戰部找你泡茶話事不難,反正臨時總部這麼小,你兒子在我手上,讓他傳話跑腿多運動曬太陽有益健康。」嘉木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多過份。
這哪裡是高升?分明是要他兼著醫療部副主席再去成立新部門還要保證運轉良好,台東天心派鐘掌門發現他的身心健康即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要是我們這邊有政戰部平常就對臺灣當局宣導統一戰線的重要性,往後類似『農場』失控的意外就能快速反應堵上漏洞了,士氣是關鍵。」璇璣表示危機就是轉機。
短短的中場休息,抗魔聯盟又更新了組織發展計畫,速度之快,態度之隨便令人吒舌。
「快報!台東天心派鐘子牙、鄭玄武暨醫宗代表烏拉倫從『農場』回來了!」
一道喜訊定住正要離開會議室繼續戰鬥的眾修道者,韻真忍不住望向司徒燭華,現在兩人雖是好友,公開場合她卻不會站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司徒燭華也在這時看著她,視線相觸瞬間,韻真發現他眼中有著釋然。
果然,這傢伙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麼雲淡風輕。
司徒燭華朝她微笑,像是在說,她的關心,他已心領。
往事不期然浮現心中,韻真從一開始與道士諜對諜,中間被他追求打動,兩人無法維持戀人親密退回朋友關係,如今為同一場大戰奮鬥,朝夕相處中客觀注視司徒燭華的表現,作為副指揮,經常以飛劍法印作為大規模戰鬥中的重壁庇護同伴,飛劍牽繫元神,法印耗盡靈力,每次出手都是拿全身冒險,比起優秀的評價,更難得的是讓人想要信任的這份真誠,就連多疑殘忍的阿爾斯蘭面臨性命之憂時,竟也不假思索對司徒燭華求助。
韻真第一次意識到,司徒燭華只要不癡漢,他真的是個非常帥氣又厲害的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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