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辦公室（更新至番外 宋明璋 36） [限]

陸明治的話讓我怔了下，有點迷惑，他又和我解釋：「小五是代表他大哥過來的，喬家事前不知道Ryan會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他這樣說，我才明白，信禾雖然是我們公司主要的競爭對手，但因為喬賀軍和宋明璋大姊結婚的關係，宋家和喬家私下交好，只是一致低調，可能外界並不曉得兩家公司還有這層關係。

Ryan恐怕也不知道。

陸明治沒有多說，飯桌上聊的內容已經進入一些細節，聽起來很複雜，我不好意思多問，可能問了他要和我解釋更多，我也未必聽得懂。

吃完飯時已經一點半了，宋明璋等一行人還要繼續開會商討，我跟著他們一塊走回公司，想到要進辦公室，壓力就有點大。

大概是我的臉色有點凝重，宋明璋走在我身邊，道：「我沒有想到二姊夫會突然叫你……如果有什麼問題，我都在二十五樓，你隨時可以上來。」他拉了拉我的手指，「唔，沒有事情也可以上來找我。」

我也拉住他的手指，一下子就放開了，朝他笑，「你要專心開會。」

宋明璋深深看了我半晌，我想若不是走在路上，旁邊有許多人，他應該會親我，末了他只是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我迎上他的目光，朝他一笑，「你專心工作，不要擔心我。」

他一時無話，只是又碰了碰我的手背。

走到公司，午休時間已經結束很久，沒有什麼人在一樓閒逛，我和他們幾個人一塊搭電梯上樓，大董約我晚上一起用飯，他請王橋之訂了餐廳，我答應下來，先出了電梯。

剛踏進辦公室，依然是一片鬧哄哄的，輝哥和林昭之還有幾個業務部的人在茶水間裡說話，看見我回來，瞬間安靜下來。

不知道誰先起的頭，喊了我一聲，「小八！」

接著喊我小八的聲音此起彼落，「小八來了！」、「小八好！」、「小八吃飽了嗎？」、「小八快來！」

「……」我被他們喊到臉都紅了。

林昭之憋著笑，對我道：「原來你就是小八。」

我拿他們沒有辦法，十分無奈，辦公室的人全都看過來了，只好走過去，「你們窩在茶水間裡做什麼？」

輝哥幽幽答道：「研究宋總和小八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就不該靠近他們。

有人本想拷問我，讓我交代和宋明璋交往的細節，被林昭之擋下來，在場都是有歷練的人，知道辦公室裡不適合多說，便有業務部的人笑道：「之後約個時間找宋總一起出來喝酒，藏這麼久，該罰兩瓶。」

「對對，兩瓶夠嗎？」有人附和，「上次喝了一打呢！」

「唔……飲酒過度很傷身。」我聽了忍不住道。

「哎喲，小八心疼宋總了。」其中一人說。

一群人一起哄笑，我又臉紅。

本來我和業務部的人一點都不熟，甚至不太擅長與他們相處，只有最近和林昭之比較有來往，不曉得為什麼他們知道我和宋明璋的關係後，說話也變得親近起來。

鬧完我之後，才知道原來連家偉也遞辭呈，他在午休時發給輝哥，下午就休假了，擺明不讓約談。輝哥很為難，拿捏不準要不要問老何，忠哥今天也沒來，一時沒有能夠商量的人，便和業務部的代理部長講起來，後面林昭之跟幾個業務也靠過來聊天，才會一群人聚在一起。

雖然跟著Ryan離開的人只是少數，可加上媒體的渲染、裕辛突然喊停併購案的落井下石，紛紛擾擾，還是對整體士氣造成很大影響，尤其業務部，這群人會聚在一起，主要就是因為下午的約幾乎都被客戶延期了。

「不知道這波要什麼時候才會過去。」其中一個同事說。

「大董剛剛說下午公司就會有消息，那應該不會太久吧？」

「唉，希望業績不會受到影響。」又有人說。

聊了一陣子，大家才各自回座，繼續辦公，沒過多久，Amanda發了臨時會議通知，把輝哥叫走，業務部的代理部長也跟著一塊上去。

我猜想，大概是為了這波離職的人後續處理的事情。

下午四點，大董偕同所有董事會成員、宋明璋及一干高階主管召開重大訊息說明記者會，在一樓的媒體招待室舉辦，同步在公司內部網路直播。

喬董事和他的大哥也列席參加，這嚇了現場的記者一跳。

記者會開始後，大董先是謝謝媒體對公司的關注，接著才道：「今天記者會邀請信禾的董事長一起出席，主要是因為，接下來我們集團跟信禾有幾項重大的合作案要發布……」

宋明璋接手公布了一系列的合作計畫概要，我們將跟信禾共同開發一些產品，並說明這些計畫對公司獲利的影響。

這些計畫的時程都是兩、三年起跳，兩家公司的董事會決議以增資發行新股後相互換股，透過交叉持股來鞏固雙方的合作關係。

現場一片嘩然，即便是透過直播觀看，也能聽見那些討論的嗡嗡聲。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這場記者會將針對有關Ryan帶領研發人員跳槽到信禾的事情做說明，沒想到會是這樣。

合作內容說明完畢之後，才輪到記者提問環節。

有記者問：「貴公司與信禾的合作案是什麼時候開始討論的？」

「這個，其實從我們宋總經理上任的時候，就在進行了。」大董回答道。

「是跟裕辛併購案同步進行的嗎？」又有記者馬上追問。

「不算同步，裕辛是他們來洽詢，我們評估之後覺得可行，才往下走，只是速度上比較快，所以先公布。」主導併購案的宋明璋回答。

「市場上有消息說，貴公司前總經理帶著研發人員跳槽去信禾，這是為了合作案做準備嗎？」有人另外提問。

大董從容回答：「這個消息我們也知道，不過專業經理人呢，這個，卸任之後要去哪裡，只要沒有違反競業條款，其實都可以，一般的職員也是這樣，人才會在市場上流通嘛。我們研發部主管今天也出席，請高部長幫我們說明一下。」

接著高維粱說明了公司專利管理的流程，研發項目其實拆分的很細，每個研發小組只掌握自己小組的技術，無法掌握到全公司的。

而目前真正完全掌握這些核心專利技術的人都依然在公司任職，即便離開的那人把他所知的那部份帶出去，對公司影響也不太大，「不過，我們與信禾是合作的關係，未來也會有一些技術交換，其實很正常。」他又補充。

他的說明恰到好處的解決了外界對公司研發技術流出的疑慮。

「這邊想請教信禾喬董事長，據了解，雙方公司一直都是競爭對手，這次是怎麼談起合作的？」一家網路媒體的記者問。

信禾董事長喬賀廷聽見，笑了笑：「有好的機會當然就會談起合作，一起把市場作大對大家都有好處，對吧？」

前面可能記者都還不信Ryan帶隊跳槽真的沒有影響，喬賀廷的一番話四兩撥千斤，回到這次合作案的宗旨，將焦點從兩家公司的競爭上升到市場的擴大。

我猜想兩家的合作能搭上線主要還是因為喬董事的緣故，不過檯面上的人並不提這個。

一起觀看直播的職員們這都鬆了口氣，放下對公司的擔憂，紛紛討論起記者會上提起的合作案細節。

畫面中專業相機啪啪照相的聲音不絕於耳，記者們持續提問，先針對這次合作的細節問完之後，才問到比較私人的部分，「宋董事長，您四個子女裡面，宋明璋總經理住的地方最，嗯，便宜，或者說最樸素，接管的公司規模也最小，許多媒體都說您偏心，這部份您怎麼說呢？」

一直繃著神情的大董收到這個充滿八卦意圖的提問，大剌剌做了一個受不了的表情，往旁邊宋明璋問：「宋小……宋明璋，我有偏心嗎？」

宋明璋立刻搖頭，嚴肅道：「這間公司很好。」

雖然他的語氣很正經、神情很沉穩，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憋笑。

提問的記者頓了下，似乎沒有料到宋家父子會如此回答，又不死心地追問：「但是明明宋氏集團旗下還有其他公司規模更大……」

「我想每一間公司都應該做好。」宋明璋發話，「這跟規模大不大是兩回事。」

他話才剛說完，旁邊就岔出一個八卦週刊的記者，問道：「您這樣回答，是因為宋董事長在這邊嗎？」

聽到這問題，大董和宋明璋同時抿了一下嘴唇，不太耐煩，那樣子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神情一模一樣，我看了忍不住揚起嘴角，果然是一家人。

「我想衡量父母的愛不必用這些世俗東西來看，我的家人一直支持我的所有決策，和我站在一起。」宋明璋開口道：「不過還是我剛剛說的，我的父母和我們幾個兄弟姊妹都會致力於照顧好我們的員工，提供最好的服務和產品給客戶，讓相信我們的投資人可以安心。」

這番話說得穩當，雖然官腔，但挑不出錯處，那記者好像不甘心，又舉手還要再發言，大董馬上道：「我知道各位都好奇，不過，大公司小公司都一樣要花心力，他們經營的成果自然會說話。」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那八卦週刊的記者也只好按下更多的問題不再發言，大董又笑笑，打趣道：「我們宋明璋才剛接任，還很害羞啦，大家放過他吧。」

在場的人發出笑聲，宋明璋也無奈地揚起嘴角，跟著笑了。

記者會短短兩個小時不到便結束。

會場的直播攝影機很快關掉，畫面中斷。

正好也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一掃前面有些緊繃萎靡的氣氛，吵吵鬧鬧的，職員們邊聊邊收拾東西，陸續離開。

因為答應大董晚上吃飯，要一起過去餐廳，我便在辦公室等。

偌大的辦公室漸漸空下來，林昭之走時還問我：「小八，你要留下來加班嗎？這麼辛苦。」

我唔了聲，一點都不習慣被別人這樣喊，臉皮有點紅，「還是叫我小葉啦……我等人。」

林昭之露出有點曖昧的笑容，「哎呀，我懂我懂，那你等吧，我先走了。」

「……」我還來不及再說什麼，林昭之就揮揮手就走了，我很懷疑他到底懂了什麼。

等待的時間裡，我上網搜尋公司的新聞。

記者出報導的速度很快，記者會才結束不到半個小時，網路上就有新聞了，我一則則看著，大部分報導都採取看好這次兩家公司策略聯盟的立場。

其中一則財經新聞，特別分析這次雙方公司合作，對兩家公司的股權結構影響，完成發行新股與換股之後，信禾將成為我們公司僅次於宋家的第二大股東，我們公司也會成為信禾公司的第二大股東。

又有報導提到這次合作對信禾那邊的影響，不過我不感興趣，就沒有連過去看。

至於Ryan跳槽一事，只有一兩則報導簡單帶過，推測這應該是兩家公司合作的前置準備，礙於合作簽署的保密協議不能洩漏半分，遲至今日才真相大白。

看到一半，王橋之打電話來，告訴我準備離開，下樓搭車。我關掉電腦，收拾好東西，到地下停車場，王橋之的車已經停在電梯前等著。

打開車門時，我才發現駕駛座上的人是宋明璋。

坐進副駕駛座，繫上安全帶，我問：「你怎麼會開王秘書的車？」

「可能還有記者在外面守著，所以先讓他開我的車出去。」他回答道，其他人已經先離開去餐廳了。

我噢了聲，那表示我最好不要在車上對他做一些什麼親暱的行為，免得變成八卦週刊素材，增加王秘書的工作量，這讓我有點失落。

緊接著宋明璋又道：「而且，我想快點見到你。」

他一手握在方向盤上，一手按在排檔桿上，直視前方，神情正經，好像認真開車，嘴裡說出來的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忍不住微笑，附和他，「嗯，我也想要快點見到你。」

他低笑了聲，感覺累了一天，身上還有那股應對記者會的緊繃和嚴肅，我想一想，又說：「雖然很多有的沒的事情，但我也覺得這間公司很好。」

宋明璋聽了立刻揚起嘴角，眼睛也笑瞇了，正經的表情融化成高興的樣子，「你看了記者會的直播？」

「全程觀看。」我點頭，「本來聽說Ryan的事情，就連老何都要跟著走，我有些擔心公司的狀況，看完記者會之後就不擔心了，原來我們跟信禾會有合作。」

「嗯，這件事情影響比較大，是我爸直接出面和喬董事長談的，簽了保密協議，不能提早透露。」他認真地解釋道，「本來也沒有要這麼早公布。」

「因為Ryan的事情？」我問。

「也不完全是。」他說，「主要是華晶那邊想要信禾的經營權，喬家透過大姊夫來談，找我們結盟合作，要守住信禾，發行新股來交換，能夠稀釋華晶的持股比例，反正一些原因，消息被洩漏出去，所以他們希望提早公布，免得夜長夢多。

Ryan的事情插進來，一時間拉低我們公司的股價太多，久了也會影響到我們這次合作的效益。」

短短兩段話裡面夾雜太多錯綜複雜的資訊，我應了聲，其實沒有聽明白，我連華晶到底是什麼公司都不曉得，只能抓住一些片段，「按你說的，聽起來是我們幫信禾，那信禾又怎麼會讓Ryan帶隊跳槽過去？」

宋明璋淡笑了下，耐心回答我，「華晶打算入主信禾，要是得手，經營團隊一定換血，他們在信禾的董事當然要先安插一些人馬進去，喬家跟華晶最主要的戰爭在股權上，本來並不在意一個副總的職位，只是沒想到這個人選會影響到我們公司。」

我噢了聲，腦袋已經轉不過來了，安靜半晌，還是老實承認，「說真的，我有聽沒有懂。」這當中還有好多我搞不清楚的地方。

「沒關係，你只要知道Ryan的事情已經沒有太大影響就行，不要擔心太多。」宋明璋自然地接話道。

我點點頭，想到今天收到的信件，「那裕辛那邊……」

宋明璋這次冷笑了聲，眼神有點兇狠，「這就要看康家那邊怎麼給我們交代了。」

第一次見他這樣的表情，我抖了下，感覺有人要倒楣，問了可能也聽不太懂，決定還是不要多問。

這時車子駛入一家私廚餐廳的車道，有人過來迎接，宋明璋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領著我跟著服務生走進去。

餐廳內部的裝潢很典雅，大概是顧及隱私，裡頭沒有開放式的座位，都是包廂，好像都有人，往裡頭走的時候，宋明璋牽住我，趁著前方的服務生不注意，往我嘴上啄了口，低聲道：「我要先吃前菜。」

我忍不住笑，問他：「一口夠嗎？」

宋明璋當然又湊過來親了一口，就是不湊巧，正好有人打開最裡面那個包廂門，我們被撞了正著。

那包廂裡面居然全是宋家人，他們一塊齊齊發出了「哇噢——」的驚呼。

……給我一塊豆腐撞死吧。

領我們進去的服務生困惑地轉過頭來看發生什麼事情，我避開他的目光，臉紅得幾乎要滴血，要不是和宋明璋牽著手，我一定拔腿就跑。

「我想說你們怎麼還不來，原來是在外面玩親親。」開門的宋明曦笑嘻嘻地說。

「……二姊。」宋明璋有點無奈，他耳朵也紅了。

「好啦好啦，趕快進來。」她招呼著，拿著手機，到外面去講電話，原來是有工作上的聯繫，才會剛好這時候開門。

我們進入包廂裡，服務生為我們拉開椅子，引導我們入座，這次我們被安排坐在大董左手邊。

甫一坐好，大董便調侃道：「宋小三，你就不能回去再親小八嗎？」

宋明璋睨了他爸爸一眼，語氣鎮定道：「想親的話為什麼要等？」就是紅透的耳殼出賣了他的羞恥心。

眾人又「哇噢——」了一聲。

我臉紅得不行，扯了扯他的袖子，「喂！」

宋明璋轉過來朝我一笑，拉住我的手牽著，嘴上道：「不要理他們。」

怎麼可能不理會？他倒是說得輕鬆，我橫了他一眼，他又笑著捏捏我的手。

大董見了他的動作，笑咪咪道：「之前聽小二講我還不相信，現在我總算見識到，宋小三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舉起面前的紅酒杯，朝我敬了下，「小八，壓力不要太大，今天晚上都是自己人，要是受不了宋小三哪裡你就說，我們給你撐腰。」

我趕緊雙手端起酒杯回敬，「謝謝大董。」喝了一口我才發現，杯子裡的竟又是葡萄汁。

我默默看了一眼宋明璋，他朝我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給我換的飲料。

大董微笑道，「都什麼關係了，叫我叔叔就好。」

我馬上改口，「謝謝叔叔。」

大董應了聲，看起來很高興，「謝謝你願意接收我們宋小三。」

我想到之前大董夫人也說過類似的話，忍不住笑，「明璋很好。」

大董哼哼兩聲，好像張口想吐槽，大董夫人抬肘撞了大董一下，他才忍住沒說，只道：「那是你很好，才會覺得他很好，他不好的地方可多了。」

這次大董夫人直接往大董手上打下去，發出啪的一聲，大董立刻發難，「老婆你幹嘛？我又沒說錯！」

大董夫人好氣又好笑，「你就不能給小三留點面子嗎？」

「我才回來多久就打我……」大董咕噥埋怨道，實在很難想像幾個小時間他還是那個在記者面前嚴肅說話的董事長。

大董夫人不理他，轉過頭去問宋明暄小孩子的事情，只有手默默去牽住大董的手捏了捏，大董馬上就不抱怨了。

我忍不住笑，宋明璋則是受不了一樣直接翻了他老爸白眼。

宋明曦很快結束電話，等她進來坐好後，大董又舉杯，鄭重道：「歡迎小八，終於見到你了。」

眾人也一塊舉起酒杯敬酒，再次歡迎我，放下酒杯，宋明曦立刻吐槽大董，「誰叫爸一直出差。」

大董馬上做了苦瓜臉，「你不知道美國那邊多煩。」

「叫你讓叔叔處理你就不要。」宋明暄說，我這時才注意到喬董事缺席。

「你叔叔也覺得很麻煩啊。」大董說，他們說的叔叔就是二董。

宋明璋告訴我，雖然他爺爺奶奶都不在了，但是他們家和叔叔家還是走得近，逢年過節都會聚一聚。

眾人談話間，服務生陸續上菜，這次吃的是改良過的新式中菜，和傳統中菜味道不太一樣，更精緻不油膩，吃起來不怎麼負擔。

趁著大董和宋明暄說話的功夫，我小聲問宋明璋：「喬董事怎麼沒有來？」

他道：「今天開完記者會，華晶明天應該會有動作，大姊夫跟喬大哥回去討論應對，所以沒有來。」

我喔了聲，坐我另一邊的陸明治，聽見我問，他也湊過來加入我們的話題，「華晶不知道會再出什麼招。」

「嗯，還是要隨時盯著。」宋明璋說。

聽他們聊天，我才漸漸弄清楚，華晶是做房地產出身，過去十幾年房市好，華晶賺了錢，便把目光瞄準其他產業，之前已經吃下兩家生技公司，現在又看上信禾，主要因為信禾的股權結構比較不穩定，喬家雖然有經營權，但持股比例不高。

「華晶現在到處打獵，」陸明治說，「大家都怕他們怕得要死。」

華晶什麼沒有，就是錢最多，他們鎖定一些擁有大量土地資產的公司，大量買進那些公司的股票，成為大股東，再進一步透過董監事選舉奪下經營權，藉此來助長他們本業的發展。

之前他們也想對金融業下手，畢竟所有產業裡面，金融業持有的土地數量是屬一屬二的，只是遇到法規阻擋，不能持續大量買進，因而沒有成功，現在朝傳產業積極進攻當中。

喬家這一仗打得辛苦，華晶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收進信禾二十五％的股份，躍升信禾第一大股東，很有可能在下一次董監事改選時，就將喬家攆出門外，喬家苦尋無路，最後才不得已向大董求援，因此促成兩家公司的結盟。

換股完成之後，華晶對信禾的股權被稀釋到二十三％，我們公司加上喬家對信禾的持股將超過三十％，只要兩家持續合作，就能確保喬家對信禾的經營權不會落入他人之手。

聽起來，其實我們公司在喬家與華晶的經營權爭奪戰中是局外人，沒有必要把自己搭進去，「這樣對我們公司有什麼好處？」我問。

陸明治一笑，微微比了下宋明暄，「信禾是賺錢的公司，對我們公司當然有好處，不過我想更大的好處是在大姊身上。」

他的話說得很隱晦，我有些懵懂，宋明璋坦白告訴我，「喬家一直很避諱讓大姊接觸信禾。」為了避免衝突產生，宋明暄甚至完全不碰我們公司的經營，免得兩面不是人。

宋家對於子女自己選的另一半都很接納，這在豪門世家是極少數，宋明暄和喬董事雖然是戀愛結婚，但喬董事的母親並不喜歡這個媳婦，兩人還一度被鬧到差點離婚。

這次大董二話不說伸出援手，一則幫了喬家，二則同時有了制衡喬家的籌碼，可以讓宋明暄未來的日子好過些。

信禾未來雖然同樣是我們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但宋家本身就有過半持股，股權握得牢牢的，喬家很難憾動一二。

聽完之後，我感到大開眼界，宋明暄和喬董事看上去感情很好，原來背後還有這些彎彎繞繞，陸明治笑著道：「聽起來很像八點檔對吧？」

我點頭，「太複雜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陸明治之前是宋明曦公司的投資部門的主管，後來因為結婚離開，換到我們公司擔任董事，主要處理公司有關投資方面的事務，所以才會對這些事情瞭若指掌。

「……原來陸董事這麼厲害。」我由衷說，畢竟從認識陸明治到現在他幾乎沒正經過，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什麼背景。

陸明治瞪著眼睛，「小八，我覺得你這話好像不是稱讚。」

「我都尊稱你陸董事了。」我一臉無辜地說，「我對這些都不懂，是真的覺得你很厲害。」

陸明治滿臉懷疑的樣子，宋明璋在旁邊笑出來。

一頓飯吃下來，歡聲笑語不斷，走出餐廳時，我感覺臉上的笑肌都痠痛了。

因為喝酒，宋明璋叫了代駕，我問他，「我沒喝酒，不然讓我來開？」

他牽著我，看我一眼，「你有駕照？」

我點點頭，雖然很久沒開了。

宋明璋和我在一起幾個月，自然知道我平常不開車，他沉默了會兒，捏捏我的手掌，誠摯說：「沒關係，我們還是讓專業的來吧，你專心陪我一起說說話。」

「……」他說的雖然是甜言蜜語，但我總覺得有點氣。

上了車，我和他一塊坐在後座。

雖然說要聊天，但是累了一天，飯局上也說了很多，我們牽著手，都沒有說話，代駕司機也很安靜。

我看著車窗外，路燈一盞盞過去，忽明忽暗的，突然才想到：「喬董事之前借房子給我媽休養，是不是……因為喬家要賣你人情？」那陣子他們應該已經在談合作了。

宋明璋沉默了下。

紛紛擾擾一段時間，我一直擔心宋明璋的狀態，到現在緩過來、放下心了，重新梳理過這一切，我才覺得哪裡不對勁。

媒體報導把他們能掌握到的宋家四個子女的各處房產都列了出來做比較，宋明璋雖然自己還沒有這方面的規劃，但從大董夫婦到他的兩個姊姊、弟弟手上都有不只一間屋子，而且地段都很好。

本來在看那些新聞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葉小姐的事情，剛剛陸明治提起宋明暄和喬董事的事情時，我才聯想起來。

宋明璋安靜一會兒，沒有否認我的說法，斟酌道：「不如說，你的需要正好給了他們機會做人情。」

「什麼意思？」我看著他問。

「對有些人來說，純粹的幫助會被認為是不懷好意。」宋明璋解釋，宋家出手相助，兩家公司換股的價值並不相等，我們公司在這場交換中是付出比較多的那一方，信禾是用比較低的成本來取得我們公司的股票。

這是最好能為喬家解套的方式，但喬董事一開始並不接受，他認為這樣虧欠宋家太多，但要他們再拿出更多資金，喬家也拿不出手。

正好那時葉小姐受傷，需要一個可以方便休養的地方，宋明璋便藉著這個理由，讓喬董事有機會給他人情，顧全喬董事的面子，合作案才順利再往下走。

不能說喬董事借房子給葉小姐是多大的事情，但他鬆動的關鍵確實是因為此事。

「……你當時沒有告訴我這些。」我說。

宋明璋張了張口，又安靜半晌，才道：「那時候重要的是，你媽媽需要一個地方休息，剛好我也需要一個機會讓大姊夫鬆口。」

他說的沒有錯，那時我為了葉小姐的事情焦頭爛額，不管什麼原因，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安頓她，我都會接受。

只是這種被算計進去，事後才知道的感覺並不好。

當然，那是他家裡的事情，又攸關兩家公司的重要合作，確實不便讓我知道，而且我是最終的受益者，好像不該介意。

我淡淡應了句，「……你說的沒有錯。」

宋明璋捏了捏我的手，語氣裡帶了一些躊躇，「你介意我沒有告訴你這些事嗎？」

「唔……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只是，嗯，要怎麼說？我一直以為喬董事是單純好心提供幫助。」我回答道。

「你可以當作是那樣，大姊夫應該也不想要你介意這些。」宋明璋說。

我嗯了聲，沒有再說什麼。

到達他家時已經很晚，我們進屋，和六六玩耍了會兒，各別去洗澡，沒有多久就一塊躺在床上。

宋明璋攬著我，舒了口氣，今天一整日他都緊繃著神經，到現在才真正放鬆下來，六六跳上床，在我們身上踩來踩去，好一陣子才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窩好。

臥室整個安靜下來時，我睜著眼睛，和宋明璋說：「我們去看房子吧。」

宋明璋愣了下，「這件事情不急，你不必因為那些報導……」

我打斷他，「我做的任何決定、我需要的任何東西，你都為我無條件全盤接納、改變，自己去應付外面那些眼光，我不喜歡這樣。」

「假如我知道你會被這樣看待，我絕對不會作這樣的決定。」我說，「我也愛你，我想要你告訴我，那些你需要暗自考量或者應付的事情。」

我們之間差距太大，若他都不告訴我他需要顧慮或者周全的事情，只是默默接受，以我有限的視野根本沒有辦法為宋明璋做出最好的考量。

宋明璋安靜半晌，「……那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給你負擔。」

我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當下不知道這些，事後才發覺，我覺得更有負擔。」我回答他，親了親他的下巴，「先睡覺吧，你忙了一天。」

他嗯了聲，又收緊手臂，把我攬得更緊，才微蹙著眉頭睡去，真是累了。

我有點懊惱，這些事情應該明天再和他說的，老是學不會等待好一點的時機。

六六睡一睡又起來找位置，踩在我的肚子上，兩隻前腳一踩一踏弄了許久，好像安慰我有些沮喪的心情，我看著牠，覺得好笑，也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下。

隔天早上，我和宋明璋和往常一樣，起床、洗漱、用早餐，就是沒有說什麼話，有點提不起勁。

臨出門前，他攔住我，「曉文。」面上是少見的不安。

見他這樣，我主動湊過去親他，反被他壓在牆上狠狠吻了一頓，差點腳軟跌坐在地上。

他緊緊擁著我，先惡狠狠地警告：「你可以對我生氣對我不高興，但是不准說分手，否則我就……」

我嘆了口氣，「否則你要怎麼樣？把我關起來嗎？」

「……」他頓了下，又強調，「總之不可以。」

我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放開我，只道：「我知道了。」

他有點急了，計較起我用的詞語，「你要說『我答應你』。」

「我答應你，我根本沒有考慮過分手這個選項。」我忍不住笑了下，從善如流，「不過，你總是要讓我有一點情緒可以緩衝的時間，等我好一點，我們再談談，好不好？」

宋明璋又抱住我，低聲道：「……好。」

我一樣搭他的車去上班，和他分開，進到辦公室後，我坐到位置上，突然感覺洩了氣。

不知道為什麼，昨夜和宋明璋的談話讓我覺得很孤單、很沮喪。

我們都是獨立的成年人，身世背景又差距極大，各自考量的事情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上，他那樣說，我理智上是完全理解的。

可就是感覺很孤單。

想到一半，輝哥突然湊過來。

「宋總昨天批准了他們三個的辭呈。」他告訴我，我記得昨天記者會開始前，他被人資部叫去開會一陣子，那三個人也只能是老何、忠哥和連家偉。

我的思緒被他打斷，只是笑一笑，「不是正好如他們所願？」

輝哥有點憂心，「這樣好嗎？我覺得他們跟著Ryan去信禾，好像也不會好過。」

「都是自己選的，要自己承擔。」我安慰他道。

老何和忠哥一塊走，之後我們和裕辛合併，能和童嘉欣競爭部門主管位置的只也只有輝哥，他是個好人，即便是現在，他也依然掛念這些離開的老同事之後過得好不好。

我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不過我們在這裡窮擔心，對事情也沒有什麼幫助。

輝哥嘆了口氣，「是這樣沒錯。」

到下午，輝哥的擔心成真。

Ryan帶著一些人闖進公司大樓，都是這波離職的員工，引起一陣騷動。

他們叫囂著他被宋明璋欺騙，說他們宋家聯合喬家，騙他去信禾，結果根本一場空。

我聽說的時候，Ryan一行人已經被公司警衛叫來的警察帶走了。

目睹現場的同事轉述，Ryan控訴，他會帶隊跳槽去信禾的事情根本就是喬董事一手促成的，結果現在喬董事反悔，他們談到的offer全都不作數。

Ryan的事很快在公司裡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同情他的人並不多。

Ryan在位期間待員工還算不錯，只不過他離開公司，明面上是光榮退休，實際是和女秘書婚外情被告發，再加上這次挖角跳槽的事件，明顯是要中傷我們公司，眾人對他的好感所剩無幾。

不管誰找他談信禾的職位，又是誰去承諾他以及它帶去的那些人，本來談工作就是現實的事情。就算有offer，在還沒正式到職前都可能有變數，這在職場上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信禾跟我們公司正式合作結盟後，或許看在宋明璋的面子上，拒絕用Ryan和他帶去的那些人，想想也很正常。

我猜想，宋明璋之所以在昨天速速批准這些人的辭呈，大概也是不想他們反悔再回鍋，給公司製造麻煩。

我本以為老何等人都在抗議的行列，不過據說來吵鬧的只有Ryan跟研發的人，打開採購部的群組看，老何、連家偉早在昨天晚上就默默退出群組，什麼話也沒有留下。

輝哥聽說Ryan帶人來吵鬧後，私下去關心老何，老何只回覆他，幸好輝哥沒有跟著他走，否則現在都不知道兩個小孩學費要從哪裡來。

看來是所有跟著Ryan的人都被取消offer。輝哥問他要不要和宋總談一談，或許有轉圜之地，老何告訴他，宋明璋早就等著他自己離開，怎麼可能會接受他回去？他並不想自取其辱。

輝哥給我看了老何的回覆，我一時無語，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從宋明璋上任以來，老何跟他一直不對盤，宋明璋找他談話過幾次，但老何就是不配合，若換作我是宋明璋，我肯定也不會同意他撤回辭呈。

後面輝哥和老何說什麼我就沒有跟進，反正這事已成定局。

下班前，我告訴宋明璋，我要回租屋處繼續去收拾東西，晚上就直接睡在那裡。

主要是這幾天因為陪他，我都沒有回去收拾，很快就要搬家，我怕來不及，其次也是因為心裡有點疙瘩，我需要自己一個人獨處，好好思考。

他很快已讀，過一陣子，才回覆我一個好字。

隔了快十分鐘，他又傳來一句：這個週六會收拾完，住到我這裡，對吧？

我很快回給他：對。

他發了一個抱抱的貼圖過來，我也傳了一個給他回抱。

五點半一到，我準時離開辦公室。

下班人潮擠進捷運裡，水洩不通，大部分都很疲倦的樣子，我抓著吊環，看著捷運地圖，突然想到，本來應該這幾天去探望林鉦醫師，但是耽擱了，葉小姐為他求的平安符前兩天已經寄到公司，放在我這裡。

我決定改變回家的路線，先去一趟醫院。

林鉦醫師已經順利轉入普通病房，也能回覆訊息，他很高興我要過去，很快告訴我病房號碼。

我到的時候，鍾叔正好去買晚餐不在。

林鉦醫師一看見我，揚起笑容，問道：「一下班就過來，很累吧？」

我搖頭，「今天不算很忙，還好。」

他沒問我宋明璋怎麼不一起來，只是和我聊他的病況，做了心導管手術之後，已經沒什麼大礙，再觀察幾天他就能出院。

「我運氣好，在醫院發作，身邊都是同事能救我。」林醫師笑著說，不過面容還是有一些憔悴，「要是在家裡發作，大概就再見了。」

我把葉小姐為他求來的平安符給他，林鉦醫師見了，哈哈大笑。

他打開一旁的置物櫃給我看，裡面有好多平安符，有些是宋家人為他求來的，有些則是曾經被他照顧過的病患送來的，幾乎要堆成一座小山，只有鍾叔給他的他戴在身上，「我看全台灣的平安符都被求來我這裡了吧，有這麼多神明加持，那我一定會好的。」

聽他這樣說，我也忍不住笑，「表示您平常待人很好，大家都喜歡您，希望您早日康復。」

林醫師笑了笑，「那有什麼，照顧病人本來就是我的本份。」

說完，他自己又有些惆悵，告訴我他打算出院後就辦理退休。

「我做醫生的，一直很忙，陪病人陪家屬，就是陪他很少，從今往後我想多陪陪他。」林鉦醫師說。

我點點頭，想起鍾叔站在加護病房前癡癡望著林醫師的身影，他們經歷很多困難才走到今日，鬼門關前走一遭，一定更清楚知道什麼是對自己最重要的。

聊了一會兒，林醫師才溫柔問我，「你和宋小三之間，還好嗎？」

我本以為林醫師不會提起宋明璋，愣了下，「唔，還好？」

「是嗎？」林醫師說，調侃我，「我以為你今天自己來，是要來告宋小三狀的。」

他的說法讓我忍不住笑出來，我道：「明璋沒有做什麼，我告不了狀。」

林醫師點點頭，我又說：「不過就像您之前告訴我的，在交往的過程中，我時常要記得他是和我不同家庭背景出身的人，在理解上，確實需要一些時間。」

他嗯了聲，「那種感覺不太舒服，對吧？」

我笑了下，頷首同意他的說法，這的確是不太舒服的體驗，「……我也想，怎麼說？我也想成為他的支柱，我不想只能接受他給我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合適。」

「在我不知不覺間，明璋已經是我的支柱了，可我還沒有成為他的。」我有點沮喪道。

林鉦醫師又笑了下，他握住我的手，輕拍我的手背，「你是很好的孩子，比起我那時只顧著自己的自尊心好太多了。」

他徐徐說道：「你們還年輕，可以有很多機會去摸索，我不知道你想成為他什麼樣子的支柱，從情感上來看，我認為你已經是宋小三很重要的支柱了，如果你要說的是其他方面，比如他公司的那些事情，或者他家裡的，我覺得那只是你還不夠時間去接觸和熟悉，但是都可以努力。」

「事實上，我也是一直到回國執業，坐到現在的位置，接觸許多他們那樣背景的人，才漸漸明白過去他爸爸的一些思考方式是怎麼來的，若非明白，根本也不可能和宋家再有來往。」

「宋小三這個人跟他爸爸最像，有時候大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自己就會決定很多事，除非需要家裡的幫助，不然他也不會告訴旁人。」林醫師道。

我點點頭，這時候鍾叔帶著晚餐回來了，我已經和林鉦醫師說了很多，不好意思再打擾他們用餐，便告辭離去。

回去的路上，我傳訊息告訴葉小姐平安符已經送到林醫師手上，又告訴她林醫師沒有大礙，只是會早點退休，多點時間陪鍾叔。

想了想，我也把去探望林鉦醫師的事情告訴宋明璋。

傳完訊息之後，我把手機收到口袋裡，這時候的捷運人少了很多，我看著三三兩兩的人，心裡有了決定。

回到租屋處的路上，開始稀稀落落下起雨，夏天很快要過去，然後是秋日、冬季。

我進到屋子裡，把雨傘放到浴室去晾乾，然後站在浴室門口，好好看著這間小屋子。

出社會至今我一直都住在這裡，離市中心不算遠，附近有市場不愁吃喝，房子整體乾淨不髒亂，房東時常來維護，房租又足夠便宜，雖然不大，但總是個能落腳的地方。

現在要離開了，有些捨不得。

和這裡道別，好像也是和我過去的生活正式道別，和那種每天工作八小時、下了班去百貨公司閒晃，然後回家睡覺，週末隨便找地方去玩樂，不斷重複，安穩又無聊的日子道別。

之前整理到一半的東西在屋子裡到處放，讓本來就不大的空間顯得更擁擠了，我把搬家公司給我的紙箱都折起來、用膠帶封好，開始往裡面放東西。

從客廳收拾到臥室，一些玻璃瓶裝的東西怕運送時碰撞碎掉，我一個個用氣泡紙包裝嚴實，集中放在一個箱子裡，收拾到宋明璋送給我的古龍水時，我拿著形狀方正的小瓶子仔細端詳，想起他老是愛在我身上噴他的味道，忍不住微笑。

我往空氣中噴了一些，臥室裡頓時都是雪松混合著檀木、菸草的香氣，如果是在宋明璋身上的話，那股菸草的氣味會再濃厚一些，聞起來更暖一點，頓時就有些想念和他擁抱在一塊的時候。

我把那瓶古龍水好好地保護起來，放進箱子裡，接著又收拾之前我用的一些香水，都已經很久不用。

其中一瓶用了一半，是一個紐約品牌的淡香精 ，前調是廣藿香的氣味，中調則是混合了樺木、安息香，但整體又有香草的甜味，在遇見宋明璋之前，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只不過已經很久一段時間沒有用。

我往身上噴了一點，久違的甜味頓時盈滿鼻尖，隔了很久再聞嗅，我依然很喜歡，第一次聞到這味道時，我就知道這是屬於我的氣味，現在也依然這麼覺得。

很快那股氣味又和方才的古龍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不同感受的氣味，既是宋明璋的味道，也是我的味道，很好聞。

我深吸一口氣，之前沒想過原來這兩款也可以混搭，以後可以繼續這麼用。

很多東西我用舊了，宋明璋家裡也有，我便打包好，替他們找到下一個主人，全部收拾好，也整理出將近十大箱，花了三個多小時，累得我滿頭大汗。

屋子裡變得空曠許多，我拿起手機，把整理好的東西拍照給宋明璋看。

這才看見他一個多小時前回覆我之前傳給他的訊息。

六六爸：我剛加班完，也去看了林叔

六六爸：他叫我改天再帶你一塊去看他

我笑了下，回覆他一個OK的貼圖。

我：（傳送一張圖片）

我：你看，我整理完了，東西好多。

訊息才剛傳出去，他馬上就打電話過來。

我接起電話，喂了聲，他喊了我的名字，爾後我們安靜半晌，我先開口打破沉默，「你今天加班很晚，累不累？」

他嗯了聲，「還好，沒有複雜的事情。」

他又問我有沒有吃晚餐，我回答：「吃了一點。」

「吃了什麼？」宋明璋又問。

「唔……小餅乾？」我有點心虛，不覺得怎麼餓。

他輕嘆口氣，拿我沒辦法的樣子，然後道：「開門吧。」

我愣了下，趕緊打開大門。

宋明璋一身西裝筆挺，提著一袋冒著香氣的食物，就站在那裡，手上還拿著電話，朝我一笑。

「……你怎麼來了？」我呆呆地問。

「在你傳訊息給我之前，我本來要打電話給你了。」他說，臉色看上去有一些疲倦，又低聲道：「我知道你想要一個人，抱歉，但是，我想你了。」

宋明璋的表情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又謹慎的樣子，站在門外，不敢馬上進來。

霎時間，我感到心底一片柔軟，又覺得他太傻氣，我們是交往的關係，他想我了，來找我，並不是什麼需要抱歉的事情。

我去拉住他的手，告訴他：「……你隨時可以來，你有鑰匙，直接開門進來也不要緊。」不然我幹嘛給他鑰匙呢？

他嗯了聲，跟著我走進屋裡，脫掉皮鞋，我有些不好意思，「唔，我剛剛把室內拖鞋都扔掉了。」

「沒關係，我可以跟你一樣打赤腳。」宋明璋說，學我也脫掉襪子，直接光腳踩在地毯上。

他把食物放在小茶几上，我替他脫了外套，拿去掛好，免得弄皺，他站在客廳，環顧四周，「收拾得很徹底。」

「唔，我想著早點收拾完，就能安心去你那裡住。」我說。

宋明璋笑了聲，伸手過來要抱我，我稍稍推拒，「流了一身汗沒有洗……」他也不管，還是將我納入他的懷裡，緊緊抱著。

他把臉埋在我的肩窩上，狠狠吸了一大口氣，我圈住他的腰，側臉吻了吻他的臉頰，和他說：「我也想你。」

宋明璋微皺著眉頭，控訴道：「你才不想，你自己跑去看林叔，還一個多小時不看我的訊息。」

「……我整理東西嘛。」這確實是我的不對，但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看訊息，打包時兩隻手都忙，手機上班時轉了靜音，也沒留意，只好和他商量，「那親一個？」

宋明璋立刻湊過臉來吻住我的嘴。

忙了一天，他可能沒有什麼喝水，嘴唇有點乾燥，但嘴裡有薄荷晶球的味道，嚐起來有點涼辣。

他慢慢含吸我的嘴唇，一口一口的，發出嘖嘖聲響，然後舌頭渡進我的嘴裡，和我的舌頭交纏著，又去吸吮我的舌頭，舔弄敏感的上顎。

這個吻慢而緩慢的，我們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很長一段時間，才甘願分開。

我喘著氣，和他相抵著額頭，四目相交，鼻間還聞得到薄荷的味道。

「你早就預謀要親我了是不是？」我問他，「不然為什麼你嘴裡有薄荷的味道？」

宋明璋笑了兩聲，「嗯，有可能不親你嗎？我都來了。」

這樣說好像也沒有說錯。

我吐了吐舌頭，「有點辣。」

宋明璋張嘴含住我的舌頭，又和我親吻起來，吻了一陣才道：「唔，好像不該吃完馬上親，真的有點涼。」

我歪著頭，啄了他的嘴唇一口，他的嘴唇已經非常濕潤了，「我之前就有點好奇，這是你的習慣？親吻前先吃薄荷晶球或者口香糖。」

他頓了下，臉上露出有點可疑的躊躇，「不是……我覺得你會喜歡。」

我困惑地看著他，「是喜歡沒錯，但你為什麼知道？」

「你很常買這些薄荷的東西。」他說。

我仔細想想，似乎是這樣，我對味道很敏感，如果吃到口味重的東西，比如蔥蒜之類的，我會很想趕緊去掉嘴裡的味道，所以我經常隨身帶口氣清淨用的小東西。

他記得很多我的小事情，有些連我自己也不太注意到，我忍不住笑，「哇……宋小三，你為了跟我親親真是很努力。」

宋明璋不說話，按住我的後腦杓，又是一頓猛親。

溫存一陣，我們坐下來吃東西，他知道我晚上吃不多，帶了清粥小菜，份量少少的，兩個人分著吃很快就吃完了。

我才知道他加班完，去探望林叔一會兒，又買了食物直奔我這裡，也沒有用晚餐。

我問他：「林叔有跟你說什麼嗎？」

「他說你自己一個人去看他，看起來好單薄好孤單，罵我為什麼放你一個人。」宋明璋說。

「……林叔太浮誇了。」我說，怪不得宋明璋會擔心地跑來。

他笑了下，「嗯……我也覺得你太瘦了，需要多吃一些。」

「我員工健檢可是都沒有紅字，很健康的。」我說，雖然體重總是在低標邊緣徘徊。

他又說，「那是你年輕。」

我們一起收拾，我把免洗餐具拿去浴室稍微沖洗一下，他站在門口，看著我弄。

看著手裡的紙碗，我想一想，把剛剛才決定的事情告訴他，「我打算辭職，去讀碩士，或者MBA。」

宋明璋沒有馬上反應，一時安靜下來，我有點緊張，忍不住轉頭去看他。

只見他臉色僵硬，瞪著我。

我解釋道：「假如你不想和我離太遠，我可以在台灣讀，或者我們先去登記，但我想多了解這些，以後可以幫你……」

他神情不見鬆動，還是杵在那裡，鐵著臉看我，我有點擔心，喚了他一聲，「明璋？」

喊了兩聲，他都不說話，我去拉住他的手，「你生氣了？」

他突然像是回神，瞬間攔腰把我扛在肩上，抓了外套和車鑰匙，打開大門，兩步併一步的衝出去，電梯也不搭了，直接跑下樓，一股腦地把我塞進車後座，然後自己也跟著進來，碰的一聲關上車門，連鞋都忘了穿。

我被他弄得嚇一大跳，「怎麼了？」

他喘著氣，驚神未定的樣子，緩了一陣，才僵硬道：「……有蟑螂在飛。」

「……蟑螂？」我呆了下。

宋明璋點點頭，伸手抹了抹臉，「……很大一隻。」還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個大小給我看。

剛剛開水龍頭的時候好像確實有聽到一些窸窣的細碎聲音，不過我顧著跟他講話，也沒注意。

我的租屋處旁邊是早市，吃的很多，有蟑螂跑到屋子裡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看宋明璋這樣，我忍俊不禁，「唔，你怕蟑螂？」

「我不怕！」他馬上反駁，見我看著他，張了張口，又道：「……我不喜歡蟑螂。」

看我好像不信，他再次欲蓋彌彰道：「蟑螂很髒，飛到人身上怎麼辦？」

「嗯，對，我也不喜歡。」我附和他，但努力了一陣子，還是忍不住噗哧一笑。

宋明璋家裡或者辦公室都打理得很乾淨，沒機會見到蟑螂，我到現在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們堂堂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宋總經理怕這個小蟲子。

我笑了兩聲，本想克制一點，結果他幽幽瞪我，表情帶著哀怨，見到他的眼神，我憋不住，又大笑起來。

經過一陣奔跑，宋明璋頭髮、衣服都亂了，額上還有不知道是因為驚嚇還是飛奔冒出的汗，十分狼狽，但我看著他，卻覺得他無比可愛，怕蟑螂怕成這樣，逃跑時還記得要把我一起扛走。

他很無奈，「你不要一直笑。」伸手過來捏我的臉。

我哎喲一聲，依然笑得停不下來，去抱住他，「你剛突然一把扛起我，嚇了我一大跳。」

他攬著我，伸手把散亂的頭髮往後梳整，解釋道：「因為牠往你那邊飛過去！」語氣還微微有點激動。

「謝謝你……哈哈……謝謝你拯救我免於被蟑螂降落的命運。」我又忍不住笑了一陣，待稍微平復，才說：「唔，這附近賣吃的多，蟑螂很常見，其實用肥皂水噴一噴牠就會死了。」

他看著我，滿臉不可思議，「……你很常自己殺蟑螂？」

「我在這裡住六、七年，已經看習慣了。」我說。

「……」宋明璋一時無語，看著我的眼神都摻雜了崇拜，「……你跟陳姨一樣厲害。」看來在宋家都是陳姨打蟑螂。

我又被他逗得笑出來，過了半晌，我才問他：「我去幫你拿鞋子，我們去你家？」我看他在我租屋處這裡是待不住了。

「……萬一那隻蟑螂還在怎麼辦？」他拉著我問。

「我會用肥皂水噴死牠，你不要擔心。」我回答，又問他：「還是你要跟我一起上去？」

他掙扎半晌，滿臉不情願，看來真是跟蟑螂誓不兩立，我親一口他的嘴角，也不取笑他了，「我上去一會兒就下來。」說完便開了車門要下車。

宋明璋又拉住我，「等等，你也沒有穿鞋子。」

「我就走到電梯那邊，不會怎麼樣。」我道，拍拍他的手背後下車。

我回到屋裡，進浴室把腳洗淨，果然看見一隻大蟑螂，大概就是剛才宋明璋看見的那隻當事飛蟑，把牠弄死、用衛生紙捏起來沖進馬桶裡後，確認屋內都收拾好、門窗鎖好，我才找了一條毛巾出來，又提著他的皮鞋下樓。

宋明璋已經挪到駕駛座了，看見我打開車門，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我把毛巾和皮鞋遞給他，讓他擦淨腳後穿上，他邊穿邊蹙眉問我：「……那隻蟑螂還在嗎？」

「嗯，我用肥皂水殺死牠，把牠沖進馬桶了。」我說。

宋明璋聽了皺起臉，我又笑出來，感覺從我租屋處回去他家的車速都提高不少。

到了宋明璋家，六六來迎接我們，陳姨來餵過牠了，我伸手搔一搔牠的下巴，灰色的長毛貓發出呼嚕嚕的聲響，一路蹭著我的腳去客廳，非常可愛。

宋明璋沒讓我擼貓擼太久，很快拉著我一塊去洗澡，親自拿著澡巾把我從頭到腳認認真真刷過一遍，大概被嚇慘了，我忍不住直笑，不過也沒阻止他，任他替我洗淨身軀。

直到我們一塊泡在浴缸裡，宋明璋的臉色看起來才好些。

忙了一天，又受到驚嚇，他有點疲倦，我讓他靠在我懷裡，輕輕替他按摩頭皮，又替他揉捏肩膀。

浴室霧氣繚繞，一時安靜無聲，我本想再和他談談之後的規劃，不過見他很累的樣子，還是作罷。

洗好澡，我們一塊躺上床，六六也跟上來，我們三個很快都睡過去。

隔天早上，我是被宋明璋親醒的，他見我睜眼，「早安。」聲音有點沙啞。

我咕噥一聲，也和他說早安，然後又朝他笑，「唔，今天應該算正式同居第一天？請多指教。」

他也笑，回應我：「請多指教。」和我接了一個早安吻。

親吻結束，他放開我的嘴，才突然問：「剛剛起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要跟我說什麼事情？」

我唔了聲，點點頭，沒想到他會記得，斟酌半晌，道：「我打算離職去進修，可能讀個碩士，或者MBA……我想和你商量這件事。」

他愣了下，伸手碰觸我的臉頰，「是最近的事情給你太多壓力了嗎？」

我搖搖頭，「其實在這之前，我就有這個想法，只是模模糊糊的，唔，我出社會之後一直都在工作，沒有中斷過……我感覺，我似乎需要停下來，再去多提升自己。」

我想一想，又道：「我想在你需要的時候，也能成為你的支柱，唔，至少我想要，要更懂得一些公司經營的事情，可以陪你一起。」

宋明璋應了聲，片刻後道：「假如你確定想這麼做，我覺得也很好，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不用顧慮我。」

我知道我做的任何決定，他都會支持我，他就是這樣的人，只是沒想到，就連我們論及婚姻，他對我這個可能會使我們分隔兩地的決定依然全力支持。

我看著他，心裡有些感動，他一直都是這樣，即便他有那些考量，有許多需要謀劃的事情，但他始終為我著想。

「唔，我不知道如果隔太遠，我會不會太過想你。」我笑一笑，又問他：「你會不會擔心遠距離戀愛？」

宋明璋嘆了口氣，「說實話，當然會擔心，我真怕這麼可愛的未婚夫會被人拐跑。」

「不過，你說了，你做出這個決定，是想要提升自己，也是因為想和我共度更好的未來，你甚至甘願為此忍受離開原本安穩的環境，比起擔心，我更想陪著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他微笑起來，「距離不用擔心，現在視訊很好用，搭飛機也很方便，你若是申請到國外的學校，我隨時過去，或者你隨時回來，都不是問題。」

隨後，他又抱緊我，「不過，我確實會很想你。」

我嗯了聲，圈住他的腰，在他懷裡蹭了蹭，「我還沒有開始研究這些資料，可能也要一點時間才能決定。」

他親了親我的頭頂，「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請王秘書幫你找一些資料，也有專門的機構在處理這些事情。」

我想想，答應他的提議，「……謝謝你。」

「謝什麼。」他親了親我的耳朵。

和他在早晨擁抱非常的舒適，暖暖的，臥室一片靜謐。

因為貼在一塊，能感覺到宋明璋的晨勃抵在我的腿上，他擁著我的手慢慢從睡衣下襬探進衣服裡頭，直接撫摸著我的背脊，帶著一點那方面的暗示。

我揪著他胸前的衣領，敏感得顫抖了下，但也有點期待。

不過，臥室的安靜沒有持續太久，六六睡醒了，發現我們也醒著，馬上大聲喵喵叫，跑過來在我們兩個身上踩來踩去。

原本親暱的氣氛一下被貓攪亂，宋明璋有點無奈，喊了聲「六六！」，只能鬆開我，趕緊推著貓屁股離開臥室，去給貓放飯了。

和宋明璋同居的第一天早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餵完六六後，我們各自換好衣服，交換一個出門前的親吻，宋明璋開車載我一塊去上班。

之前來他這裡住的時候就是這樣，只是如今不必再考慮下班後是要回我自己的租屋處，或是來他這裡，以後都是同一個地方。

上班途中，我告訴他我們的關係已經被業務部那些人還有輝哥知道了，他笑了笑，一點也不意外，「畢竟我媽直接喊你了……你沒有被為難吧？」

我搖頭，「沒有，只是林經理一直叫我小八。」

宋明璋又笑了聲，「唔，好吧，我會叫他不要叫你小八，小八。」

「……」宋總經理有時候也是很惡趣味，我腹誹。

車子駛進公司地下停車場，我們和往常一樣搭電梯上樓。

電梯到達B2F，門一打開，正好輝哥就站在外頭。

見到我和宋明璋在電梯裡，輝哥微微瞪大眼睛，很快又收斂神情，默默看了我一眼，走進來，說了聲「宋總好」，又和我打招呼，「小葉早。」

我應了聲，「輝哥早。」

進來後，輝哥並沒有站得太裡面，而是面向電梯門，拿出手機低頭看，不敢隨便移動眼神，好像我跟宋明璋是洪水猛獸。

到了一樓，有更多人要進來，輝哥也沒有挪動，一個不耐煩的職員便念了句：「幹嘛不站進去！還有很多人要搭！」

他繞過輝哥進來，才看見宋明璋，頓時變得心虛，收起不耐煩的神色，「宋總早。」

宋明璋朝著那職員微笑道：「站進來一點沒關係。」

那人又道：「謝謝宋總。」

宋明璋平常就不是要獨搭電梯的那種高階長官，職員們紛紛進來，和他打招呼，電梯瞬間站滿了人，又隨著樓層往上，陸續出去。

到了採購部的樓層之前，我偷偷勾了下宋明璋的小拇指，朝他眨眼，他也朝我笑了下，然後我才跟在輝哥後頭走出去。

電梯門一關上，輝哥馬上吐了口大氣，對我道：「突然看到你跟宋總兩個站在一起，實在對心臟不好。」

「我們又不會做什麼。」我忍不住笑，「像平常一樣就好了。」

輝哥看了我一眼，「……你說得很輕鬆。」

坐到位置上，處理掉一些工作，我打開信箱，看到人資部發布公告，跟著Ryan走掉的主管職，都找了人遞補，採購部這邊就是輝哥升上來。

想一想，我找了輝哥進小會議室談離職的事情。

對此，他不太驚訝，但是很為難，「採購部一連走了四個人，尤其忠哥負責的業務不少，一直放著也不是辦法，我本來想等看裕辛的事情有沒有下文，要找大家重新分配工作。」

「唔，我打算離職後去進修，看學校申請的怎麼樣，應該沒有那麼快，在那之前我可以再留一陣子。」我說。

「那太好了。早上我已經把職缺需求開給人資，讓他們放到人力網站，等一下我再請他們補一個。」輝哥點頭，鬆了口氣，「希望新人早點進來。」

我跟輝哥盤點好手上的工作，打算慢慢交接出去。

正事談完後，輝哥又問：「你要離職進修，宋總知道？」

「嗯，我先和他說了，他也支持。」我回答，想一想，又補充：「不過，這是我的決定，也不是說一定要他同意。」

「說是這樣說。」輝哥笑了下，「你們是打算長久的關係，當然要互相商量，像我要花我的薪水，也還是要問過我老婆啊！」

我聽了跟著笑，輝哥老婆管錢嚴格是出了名的，每次聚餐或者出遊他都要請示太座，待太座盤算完家用，有多餘的才會同意。

到下班時間，宋明璋傳訊息告訴我，他晚上跟大董和裕辛董事長應酬，讓我先自己回家，不用等他。

我想他們大概是要就併購的事情商討，回他一個OK的貼圖，他又傳訊息來，對於我們正式同居第一天不能一起用晚餐很抱歉。

我告訴他沒關係，現在住一起，還有很多個晚上可以一起吃晚餐，又發一個抱抱的貼圖給他，他也傳了一個抱抱貼圖給我。

一連幾天，宋明璋都很忙碌，不過我也沒有閒著，晚上下班回去，餵了六六，吃一點東西，便開始研究一些學校的資料。

我請教過王橋之的意見，他認為既然都要讀了，就要發揮最大的效益，知道我進修的目標之後，他整理幾個學校的介紹給我，有台灣的也有國外的，都是很知名的學校，讓我先看完，不用急著做決定，又讓我安心，他會找專門的人協助我申請，不管想念哪裡都可以。

「……我大學時的成績不算很好。」我有點訝異他這樣說。

王秘書只是推了推眼鏡，「你有國立大學的學歷，送你進去這些地方不難，很多富二代的成績不怎麼樣，我給你的這些學校他們都有辦法進去念。」

我聽了只有佩服，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

除此之外，因為我開口問了房子的事情，宋明璋請專門為宋家服務的仲介直接和我談，他告訴我，以我喜歡的格局為準，還不讓仲介告訴我價格。

我拿他沒有辦法，不過那仲介非常專業，他並不先給我看有哪些選擇，反而是給我一份問卷，從購買的用途、空間規劃的偏好、日常交通等等了解起，讓我回答之後，才推薦了幾戶給我看。

那仲介非常客氣，告訴我，我的需求很容易找，確實他推薦過來的，看資料都很符合我的喜好，令我陷入選擇困難症當中。

我等宋明璋回家，問了他意見，他看一看，直接從裡面挑了幾間出來，讓仲介假日帶我們一塊去現場看看。

我研究了下他挑的，發現都是一些浴室比較大的房型，並且都有四、五房以上。

我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多房間？現在我們住的地方也不過就主臥室、書房、客房，一共三房而已。

他掰著手指數給我聽，「你一間書房、我一間書房、我們一間臥室，葉小姐一間孝親房，客人來一間客房。」然後又頓了頓，一本正經道：「……最好六六自己有一間貓房。」

……看來非常記恨之前六六早上來打斷我們親熱這件事。

和信禾的換股合作案很快通過主管機關的審查，消息一出，公司股價又應聲漲了一些。

原本喊卡的裕辛併購案，在雙方幾番來回後終於重新啟動。宋明璋告訴我，康家那些人不好應付，大董對他們這次落井下石也很不滿，這次併購差點因此破局、要鬧上法院，最終竟是童嘉欣出面，說服康家繼續，才得以進行下去。

「她有這麼大面子？」我有點困惑。

「據說她是康董事長的妹妹，不過是私生女，康家老太太不願意讓她回來。」他解釋，「實際上怎麼樣不知道，不過康董很仰仗她，這是確定的。」

「……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我說，宋明璋聳了聳肩，告訴我他也不懂。

我聽了忍不住笑，以宋家的情況來說，這種複雜的家庭關係確實也很難懂。

不過，他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別的事，「照你說的，那我們跟裕辛合併之後，是不是採購部這邊會由童嘉欣來帶？」

宋明璋搖頭，「她到裕辛是康董的意思，合併之後，她會回康家其他的產業做事。」

我聽了，為輝哥鬆口氣，否則要跟這樣一個有影響力的人競爭主管位置，不是容易的事情。

突然又想到，老何若是知道此事大概會很扼腕，畢竟他那時決定跟著Ryan跳槽，大概有一部分也是認為宋明璋會趁機把他拉下來。

不過基於一些考量，我並沒有提前把這件事情告訴輝哥，以免徒增事端。

我和宋明璋的關係雖然曝光了，但我們依然保持低調，在公司照常行事，就連王秘書來送咖啡給我，也照樣在電梯口交貨了事，避免次數太多被注意到，有時還會換琦芳送來。

現在午休時間，我經常和琦芳、文妤出去吃飯，有時林昭之也會找我一塊，不過他們並不打聽公司的內幕，也不會和我告狀自己部門裡的事情，大概是怕我為難，主要還是談一些生活上的話題，非常有分寸。

有時一些完全不熟悉的職員看到我，面上會露出好奇探究的神情，感覺我好像什麼是保育類動物，甚至直接在我面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過這是預料中的情況，我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我不會在公司久待。

我和宋明璋的事情不只在公司內部傳開，在裕辛那邊也是。

過了中秋節，併購小組全體到裕辛去開會，結束後，我去洗手間，夏治原也跟進來。

一看見他我就心生煩躁，我洗完手要走，卻被他喊住。

他直接問我：「聽說你搞上宋明璋？」語氣一點也不含蓄。

「我應該沒有必要對你交代我的私事。」我冷冷道。

「私事？」夏治原冷哼一聲，「宋明璋為你搞出一堆事情，你說私事，會不會笑死人？」

我以為他在記恨上次被灌酒的事情，並沒有理會他說的話，這時又有外人進來，不好對他直接翻臉，我只好道：「夏經理，我沒有這個能耐，承蒙你看得起，先走了。」

說完，我便轉身離開，聽到他在我身後啐了聲，「這些死同性戀！」

真不知道他怎麼有臉罵出這種話，他自己也曾經是同性戀。

我記得之前宋明璋告訴我的事情，並不想和他起衝突，便忍下來，和併購小組的人一塊走了。

選定了新的房子，同時也和宋明璋一塊決定之後要去讀的學校，是一間在美國賓州的大學，採購部又招了新人進來要帶，我一時間忙碌起來，便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也沒有和宋明璋提起過。

再一次見到夏治原，卻是在新聞上。

他和游世強，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裕辛高層，因為涉嫌內線交易，被檢調帶回訊問後聲請羈押，遭地方法院裁定羈押禁見。

同時間被羈押的還有Ryan以及他之前打算帶去信禾的幾個人。

新聞一出，馬上在公司內部引起討論。

我們公司的股票在併購裕辛的訊息發布之後，稍微下跌又反彈回漲，而後因為Ryan挖角研發高層一事下跌，直到與信禾的換股合作案發布才止住，接著大漲一波。

當時我只奇怪新聞對Ryan帶隊跳槽的事情緊抓不捨，到現在聽同事們討論，我才稍微懂了。

我們公司的股價開始跌價是在Ryan帶隊跳槽的新聞出來之前，大概是有人已經提前知道這事情，早早把我們公司的股票賣出。

再者，Ryan帶隊跳槽的新聞會被炒大，大概有兩方人一起促成的，一是知道我們之後會公布與信禾合作、預期那時股價會大漲，希望低價買進、高價賣出的人。

另外是知道併購裕辛案後Ryan會帶隊跳槽，在當時作空的人，也就是趁我們公司股票漲價時，向持有我們公司股票的股東先借股票高價賣出，再趁著我們公司股價下跌時低價買回股票還給股東、賺取中間價差的人。

簡單來說，股價本來應該會在消息出現後反應，但這幾波漲跌都是出現在消息之前，並且價格十分異常，這就表示，背後大概有人提前獲得消息，在操弄我們公司的股價。

檢方羈押的這一票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提前得知我們公司的一些消息。

輝哥問我知不知道更細節的事情，我搖頭，告訴他我還真的不太知道，就連為什麼這波股價異常會牽涉到內線交易，當中環節又怎麼分析，都還是聽同事們討論才知道。

「你是宋總的人，居然不知道這些。」輝哥很驚訝。

我摸摸鼻子，告訴他：「公司是他在管，又不是我。」

輝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件事情並沒有影響公司太多，所以同事們討論一會兒就各自散開繼續作事，不過，輝哥趁著這個新聞，和老何打探了下消息。

老何告訴他，在信禾給他們的offer取消之後，Ryan就不再聯繫他們後續，所以他只好自己另尋他路，還好沒有失業太久，就找到同樣是採購職位的工作，不過不在化工業，去了一家專門出口螺絲零件的公司，忠哥也是自己找了別的工作，蕭耀中、連家偉還在積極面試，好像不太順利。

現在想來，其實Ryan也是把這些願意跟隨他的人耍得團團轉。

只是回家的路上，我把今天聽到的這些又重新想過一次，突然想到，信禾換股合作案是兩家公司董事長親自談，只有雙方董事長身邊的親信知道，這代表，把消息洩漏出去給游世強及Ryan等人的，不是喬董事長身邊的人，就是大董身邊的人。

而Ryan曾來抗議過，說他們的offer作廢是宋明璋和喬董事聯手所為，他是被騙的。

宋家跟喬家談合作，在記者會召開前，是連我都不知道的，對比併購裕辛時宋明璋的坦然，足見此案的保密程度，是一點風聲都不應該走漏的才對。

按照Ryan的說法，這事情大概有宋家和喬家的手筆，不過我一點也不相信他完全是被騙的，這當中肯定有許多我還不曉得的內幕。

到家的時間比較早，陳姨正好過來準備晚餐還沒有離開，我一進門，就看見六六坐在流理台上盯著她做事，像個小監工。

那畫面非常可愛，我馬上偷拍下來傳給宋明璋。

傳完之後，我才過去和陳姨打招呼，她問我：「今天怎麼沒有跟宋小三一起回來？」

「唔，他說今天要加班。」我回答。

「唉，怎麼幾乎每天都要加班？」陳姨說，「老是放你一個人在家。」

我笑了笑，「他忙嘛！晚一點他回來還是能說說話。」

陳姨還是和之前一樣，經常過來幫我們準備晚餐，她尤其惦念我的身材，老是說我太瘦，知道我有點挑食之後，她來的頻率更高了，按照她的話說，沒有請了她還讓人太瘦的道理。

知道我即將辭職去國外讀書，陳姨還告訴我，她有很多同樣做家政的朋友在美國，手藝都非常好，到時候一定把我「交接」給那邊的照顧的人，我聽了忍不住笑，又覺得心裡暖。

我本想幫陳姨的忙，但有鑑於我每次進去都造成她更多的作業困難，她馬上把我趕出廚房，我只好待在客廳，一邊陪她說話，一邊打開電視看。

轉到新聞台，正好在講我們公司的案子。

記者詳細地整理了這起內線交易案的一些分析，甚至還製成圖表，說明我們公司股價在這幾段漲跌過程中，游世強和裕辛高層、Ryan等人是如何藉著消息提前買賣佈局的，又不法獲利有多少，大致上都和同事們分析的一樣。

在新聞播出的不久前，公司公關已經發出聲明稿，說明本次內線交易案對公司營運沒有太大影響，會積極配合檢調機關調查。

新聞台播放了一段地檢署記者會的採訪。

檢察官站在鏡頭前，念著新聞稿，提到的內容與新聞台整理的差不多，後面記者問檢察官此案是如何發現的，檢察官回答此案是接獲檢舉，經比對證交所監測資料後發現確實有異常，因此啟動偵辦。

新聞台又羅列比較了近期幾件內線交易案的始末、影響層面，又採訪一些企業高層，了解內部控管的機制等等。

看完一系列的報導，正好陳姨也做完飯，準備要離開，和我道：「最近明璋一定忙壞了。」她備好一些營養的湯，都在冰箱裡，讓我要監督宋明璋喝。

我答應下來，她又叮囑我多吃一些才離開，六六還依依不捨地跟著她到門口，坐在玄關目送陳姨。

陳姨走了之後，吃過晚餐的六六窩回貓爬架上打盹。

我一個人吃著晚餐，宋明璋加班不在，吃起來沒什麼意思，不過他回來會檢查我吃了多少，所以也不能敷衍，否則他有各種手段能讓我求饒，每一種都讓人羞恥無比。

專門服務宋家的代書迅速處理好新房子過戶的手續，完全不需要我們出面，是一戶約一百四十坪的新建案，五房兩廳三衛，離公司很近，房子正在裝潢，有專門的室內設計師監工，定時拍照告訴我們進度，大概要兩、三個月後才會好。

吃完飯，我打開電腦，開始線上學習課程，為之後出國讀書做準備，讀到一半，宋明璋回來了，我過去迎接他。

這個時間不算太晚，他一臉倦色，把公事包隨便丟在一邊，先抱住我，親我幾口，接著把臉埋在我的肩窩上，深吸好幾口氣，開啟他的「充電儀式」，我圈住他的腰，親了親他的耳朵，任他吸揉搓，六六也跑過來，在我們腳邊磨蹭迎接。

大概過了二十幾分鐘，他才結束這個充電儀式。

我拍拍他的背，問他：「今天加班是不是特別累？」

和他交往久了，我摸索出他的「充電儀式」運作的規則。

充電儀式的長度和他的疲倦程度成正比，如果準時下班，可以一起回家吃晚餐，充電儀式大概只需要兩分鐘，一般加班的話大概十分鐘，二十幾分鐘代表非常疲倦。

他點點頭，攬住我的腰，往客廳沙發坐下，六六也跟著跳上沙發，踩在宋明璋腿上，讓宋明璋摸摸牠。

「我看到新聞都在講內線交易案的事情，是因為這個？」我問。

宋明璋搖頭，「那是早就在調查的事情，公關那邊的新聞稿是備好等著發而已，今天忙別的。」

宋家本來在各界都有自己的人脈，檢方一啟動調查，他們馬上就收到消息，也是密切關注著，不過整起案件並沒有牽涉到宋家自己人，「有可能之後會傳喚我問一些事情吧。」宋明璋說。

我捏了捏他的手掌，「我很訝異，沒想到Ryan會跟裕辛的人一起作這些事情。」

「共同的利益會團結一群人。」宋明璋輕描淡寫道，彷彿這一點都不需要訝異。

跟著Ryan走的那個研發科長和夏治原是大學校友，兩人在裕辛拜會我們公司的會議上結識後，他從那個研發科長那裡知道華晶找上Ryan，便告訴游世強，於是游世強和Ryan輾轉搭上線，共同炒作我們公司的股價。

早在我們公司和裕辛談併購時，就有幾名康家安插在裕辛的高層透過人頭戶持續買進我們公司的股票，打算藉此撈一筆。

游世強早因為經營裕辛一事和康家這些人鬧得不愉快，又和太太談離婚，被康家要求淨身出戶，便配合Ryan故意對外炒作帶隊跳槽的消息，再釋出與我們公司中止合作的風聲，想讓康家這些人血本無歸，同時也利用這個機會和Ryan一起作空我們公司的股票。

「……他就不怕併購破局？」我問。

「我想破局更合他意。」宋明璋說，和我細細解釋起來。

游世強只是總經理，就算併購破局，他和太太離婚、脫離康家，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反而是康家和宋家要面對收拾這爛攤子。

但游世強和Ryan的計畫並沒有成功。

因為他們中途得知我們公司將透過現金增資發行新股與信禾進行換股合作的消息。

放空是預期股價會下跌，向券商繳交保證金、借來股票高價賣出，待股價下降之後，再低價買進股票、把借來的股票還回去的一種投資手段，也就是俗稱的融券。

假如股價上漲太多，融券的人若不還股票，就得補繳保證金。

並且還回股票也有時間限制，像是股東會前、除權息前或者現金增資前，就一定要還。

所以他們得知消息後，便趕在我們公司股價大漲前買回股票還券，只是合作消息發布太快，他們沒有來得及全部買回，還是虧了一大筆，可謂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聽到這裡，我問出了之前的疑惑，「但我們公司跟信禾的合作案不是很保密嗎？為什麼他們會知道這個消息？」

宋明璋只是笑了笑，「他們要操縱我們公司的股價，自然會密切注意我們一家人的動向，察覺我們和喬家有所來往，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的回應雖然看起來很合理，但實際探究起來，並沒有真正回答我的問題，我垂了垂眼眸，猜想他肯定隱瞞我一些事情。

不過現在也不急於追問，他忙了一整天，已經非常疲倦，可以等之後他精神好一點再談。

我感嘆道：「……真是跟八點檔差不多了。」

「好了，八點檔演完了，能跟我演一演別的嗎？」宋明璋捏了捏我的臉頰，笑著低聲道，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湊過來吻住我。

我回應起他的吻，心想他果然想轉移話題，但即便這樣，也還是覺得他這個舉動十足可愛。

結果我們兩個浪漫喜劇演一演，演去兒童不宜的十八禁，自從確定出國的時間之後，宋明璋在這方面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

游世強和裕辛的一干高階主管被羈押後，康董事長點名由童嘉欣擔任裕辛的代理總經理，原先裕辛併購小組負責人被開除，由童嘉欣親自帶隊推動併購。

兩家公司併購的時程提前許多，到十一月時，公司宣布正式完成法定併購程序，由我們公司作為存續公司，裕辛將會消滅，兩家公司將在明年度開始合併運作。我們公司因為這次併購，員工人數一口氣增加了三成。

合併後的主管名單同步公布出來，如宋明璋之前透露的，採購部繼續由輝哥擔任主管，其他部門大多也是由我們公司的主管繼續負責，只有少數幾個換成裕辛那邊的主管。

名單公布之後，辦公室的座位也重新安排，我這才知道為什麼宋明璋上任之後要先翻修辦公室，除了建立新的企業形象之外，還為了能整理出更多的空間，好容納裕辛併過來的人。

我趁著這個時候，正式向輝哥遞了辭呈，打算做到十二月底。

併購推動專案小組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就等實際共同運作後再修正一些地方，補進來的兩個新人也掌握了基本的工作內容，只差累積經驗而已，加上年末將至，即將進行績效評核，我不想輝哥為難。

輝哥苦著臉，「距離你出國還有好幾個月時間，要這麼早就離職嗎？不等年終發了再走？」

我笑了笑，只是告訴他出國前有許多事情要準備，我希望能專心處理，輝哥聽了便也沒有為難我，准了辭呈。

因為一些緣故，大董夫婦和葉小姐終於能夠空出時間來見面，是十一月中旬的事情。

本來大董夫婦想要親自去台中拜訪，但是葉小姐覺得一群人從台北下來太勞師動眾，她一個人到台北比較容易，後來見面的地點便安排在台北一家五星飯店的餐廳包廂。

聚餐當天，我和宋明璋先去高鐵站接葉小姐，她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一點都看不出曾經骨折的樣子，腳步輕快地鑽進車裡。

為了有好印象，葉小姐盛裝打扮，一身粉嫩顏色的洋裝搭配淺色包鞋，甚至妝容和髮型還是特地去時下最流行的韓式妝髮店花錢弄的，我笑她太過慎重，她睨了我一眼，告訴我：「這是第一次見明璋的父母，當然要重視。」

宋明璋邊開車，邊忍不住笑，「阿姨果然和曉文是母子，他今天早上也是選了很久的衣服。」

我瞪他一眼，「你幹嘛說出來？」

正好停紅綠燈，宋明璋伸手過來捏了捏我的膝蓋，「我第一次見阿姨的時候也很緊張。」

葉小姐在後座捂著嘴笑，「哎喲，你們還是一樣。」

我本以為這次見面只會有大董夫婦來，結果服務生打開包廂門時，我被裡頭熱烈的招呼聲嚇了一跳。

宋家大大小小全員到齊，包含陳姨、林鉦醫師和鍾叔，連小狗十三和貓咪大順都來了，只有六六因為怕生所以留在家，大家隆重的穿著正裝，狗狗和貓咪還戴上小領結，一起迎接葉小姐到來。

宋明璋的小外甥還搖搖晃晃地抱了一束玫瑰花送給葉小姐，模樣很可愛，把葉小姐逗得心花怒放。

座位的安排不同於宋家家宴，以葉小姐為上座，我坐在她旁邊，她的另一側是大董夫人。

剛開始葉小姐有些拘謹，還好有林鉦醫師幫忙熟悉，把宋家人都一一介紹給葉小姐認識，氣氛很快熱絡起來，不過大概是怕嚇到葉小姐，大家沒有太吵鬧，連宋明曦和陸明治都正經很多。

經過幾個月的調養，林鉦醫師氣色看起來很好，見到他，葉小姐很高興，關心了一番。

飯桌上聊的都是輕鬆的事情，用完飯、甜點上桌時，大董夫人和葉小姐說：「謝謝您願意把小葉交付給我們明璋，我們一定會好好對待小葉。」

「看你們對待他們的樣子，我很放心。」葉小姐笑了笑，舉杯敬了大董夫婦各一杯。

兩家人正式會面，雖然沒有談到太多以後的安排，但把孩子託付給彼此家庭的慎重，有種觸動。

我曉得今天的安排是宋家人的一番心意，想讓葉小姐知道宋明璋家裡都有哪些人和我相處，可以放心我和宋明璋在一塊。

我再次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情：不管是我或者是宋明璋，我們不只擁有了我們共同建構的生活，現在還一起獲得彼此原生家庭的支持，有了比過往更深刻的羈絆。

用完飯，大家原地解散，我和宋明璋帶葉小姐去看還在裝修中的新房子，知道我們特地留了一個房間給她，葉小姐很高興，又有點不好意思，「我不常上來台北，這太浪費了。」

還不等我開口，宋明璋馬上說道：「一點也不浪費，您和曉文相依為命，您在的地方就是曉文的家，曉文在的地方自然也是您的家。」

我和宋明璋相處，雖然經常分享各自家裡發生的事情，但沒有去問過對彼此家人的想法，他這番話說得誠懇自然，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是這樣看待葉小姐之於我的意義，只能怔怔看著宋明璋，心裡已經軟得一塌糊塗。

葉小姐也是一愣，她很快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說的對，謝謝你為曉文設想這麼周全。」

看完房子、聊了一些話，葉小姐沒有多留，瀟灑地回去台中。

她後來私下告訴我，本來她知道我對未來的安排時，有點擔心親家會不會反對，實際見過宋明璋的家人後，她見識了宋家人對彼此的支持和包容，也就不擔心了。

聞言，我微微一笑，告訴她：「嗯，我很幸運，能遇到明璋和他的家人。」

葉小姐也是寬慰地笑了。

學校申請還要一陣子才會知道結果，不過在那裡生活的準備已經如火如荼地進行起來。

本來我想要自己處理，但宋明璋握著我的手，告訴我：「我知道你喜歡自己來，但是我想親自安排，確定你一切都好，希望你能允許我。」

他的態度並不強硬，甚至有點央求的意思，說完還猛親我的臉頰、耳朵，非常知道怎樣使我心軟，我拿他沒有辦法，最終還是同意。

宋明璋有親戚以前也讀同一所學校，在那裡有置產，裝潢周全、環境清幽，還有二十四小時的保全看顧，這幾年沒有過去，都是空著，讓人固定去清掃維護而已。

他親自打電話去聯繫，把那間房子買下，聯絡宋家在那邊的人修改一些裝潢，安排好我在那裡要住的地方，另外還聘了司機和照顧生活的阿姨。

我想一想，和他說：「……其實我能自己開車，多一個人隨時等著我出門或者回家，有點壓力。」

「你不想司機等，要自己開車也沒問題，但是要先熟悉開車的感覺。」宋明璋笑了笑，「不過，照顧你的阿姨也會需要用車，方便出去採買，靠阿姨一個人太辛苦。」

我噢一聲，倒是沒有想到這個，仔細回憶，確實陳姨每次過來做菜也有宋家的司機接送，就不反對了。

不過，知道我想自己開車，宋明璋便要我多練習、熟悉車子，以免過去那邊發生意外，還親自帶我去展售店選。

我們一塊試駕幾輛車，各種都有，最後要了一款電動車，開起來很平穩安靜。

銷售員介紹很多車子的細節，我不懂車，聽得有點模糊，不過，聽到報價時，我整個清醒，拉住宋明璋小聲道：「我只是練習用、不用這麼貴的，萬一刮壞了怎麼辦？」

宋明璋捏了捏我的手心，在我耳邊低聲解釋：「好的車安全性也高，刮壞是小事，你的安全最重要。」說完還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趁我捂著臉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和銷售員下了單，連殺價也沒有，又點好內裝，等兩天車子整理好就會送到家裡去。

最後走出展售店時，我都沒好意思去看銷售員笑咪咪的臉，總覺得那愉悅的表情，一定不只是因為成交了一輛車。

車子送上門時，宋明璋正好在講一個工作上的電話，我沒等他，自己去接，車廠的人親自把鑰匙給我，又問我要不要出去跑一次、試試看性能，我坦承我只有駕照，上路經驗幾乎是零，那人又親切告訴我，由他駕駛、我坐副駕感受一下也是可以。

我便答應他的提議，傳訊息和宋明璋說一聲，和車廠的人一塊上路。

車廠送車過來時間挑得很準，外面的車子不多，他慢慢開，一一告訴我這輛車的特色和好處，說得很清楚，讓人很容易記得。

試車時間不長，大概半個小時結束，開回家裡的地下停車場時，車廠的人最後說了一句，「我們出廠前特意全車檢查過，像上次一樣被人偷裝了定位竊聽器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您放心。」

定位竊聽器？

我心裡一驚，從來不知道有發生過這件事，只能裝作鎮定，「嗯，有檢查過就好。」

那人又滔滔不絕，告訴我他們調查了所有員工的背景和金錢往來，把一些可能有道德問題的人都辭退，並且又增加一些安全檢查的細節，非常慎重看待，也謝謝我們沒有就此失望，再次給他們機會服務。

我邊聽他的話，邊想起宋明璋接任總經理前不久換了現在開的這輛車，大概就是因為這件事情。

車子駛到停車位時，宋明璋已經等在那裡，見到我下來，牽住我的手，問：「怎麼樣？有沒有要調整的地方？」

我朝他笑了下，「我覺得很好，可能要開開看才知道。」

車廠的人朝宋明璋鞠躬，宋明璋和他寒暄兩句，又謝謝他把車整理好、親自送過來，我才知道原來這人竟是車廠的總負責人。

完成交車後，那人很快就離開了，宋明璋牽著我回家，和我說，明天早一點起床，他載我去練車場練習，再一塊去上班。

「其實我可以自己報駕訓班練習？」我說，我查過資料，知道很多和我一樣有駕照沒經驗的人也會這樣做。

「我不太想讓你跟別的男人待在一塊這麼長時間。」宋明璋正經道，拉起我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我教你的話，還能跟你多一點相處時間。」

他都這樣說了，我當然只能道：「……好吧。」

宋明璋很滿意我的答案，又親了我的臉頰兩下，我圈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抬臉看他，他也安靜地讓我看，並且專注地看我。

我的腦袋裡閃過很多想問他的事情，比如剛剛車廠那人說的定位竊聽器，比如Ryan以及夏治原說的那些話等等。

他出生在富貴之家，又肩負一家公司的生計，有許多往來人情需要算計，或者安全上的顧慮，他習慣要掌握好、照顧好全部的人事物，現在他所擁有的、看似輕鬆運行的一切，大概在背後都花了相當大的心力，我和他交往這段日子，看見的恐怕只有一小角。

我想，就像他沒有告訴我當初喬董事借葉小姐房子休養還有其他原因，這些事情他不和我說，大概也有他的理由。

過了良久，我問他：「忙了一天，是不是很累？」

他嗯一聲，回答：「抱著你就不累了。」

我朝他笑了下，「以後我去讀書的話，你抱不到我，怎麼辦？」

「唔，能夠聽聽你的聲音，和你說說話，就能充電。」他說。

聞言，我認真告訴他，「以後我每天都會跟你講電話。」

宋明璋笑了下，不當一回事，「等你去了就知道，會很忙的。」見我瞪他，他又改口，「嗯，一個星期至少通電話兩、三天，怎麼樣？」

「……好。」我和他約定。

隔天早上，我們早早起床，宋明璋開著新車，載我去練車場，然後和我交換座位，坐在副駕駛座，先陪著我熟悉車子，然後才開始在練車場裡面繞。

許久沒有握方向盤，我剛開始有些緊張，心臟怦怦跳的，宋明璋倒是安然坐著，一一指導我，先做什麼再做什麼，非常有耐性，有時我做錯，差點去碰撞到，他也沒有生氣，只是要我不緊張，慢慢來，替我看著周遭，告訴我要怎麼開，如果做對了，他還會開口鼓勵我。

在他的引導下，我漸漸不緊張了，能專注在練習上，練完幾輪，差不多到上班時間，我們才交換回來，由他開去公司。

和宋明璋分開、進到辦公室，我坐在位置上，忙著處理要交接的事情。

新進的兩個人雖然聰明伶俐，但事情實在太多，我手上有些任務一年做不到幾次，還來不及帶他們熟悉一遍，只能先大略講過，幸好我一直有習慣把手上的事情寫成操作流程，方便自己看，現在整理整理，正好可以當成給新人的交接手冊。

正忙著，突然有個人靠過來，用氣音喊了我一聲，「小八！」

我抬頭一看，是陸明治，他朝我裂嘴一笑，「你好認真上班。」

「……領公司薪水可以不做事嗎？陸董事。」我說，不過還是起身，和輝哥打了聲招呼，跟他走出辦公室，不然他過來我這裡，其他職員都默默往這邊注意，壓力有點大。

投資上的一些決策在家裡就能處理，所以陸明治平日很少到公司，他今天來是有些文件要簽，處理完了，宋明璋正在忙，沒空理他，所以他才跑來看我在幹嘛，想找我聊天。

我們到公司附近的連鎖咖啡廳去，叫了兩杯咖啡坐下來喝。

他之前也去美國念研究所，和我分享了很多美國經，知道宋明璋替我安排好生活上的事情，非常羨慕，「我去讀書的時候還沒認識宋小二，不然就有人可以跟著我去打下手了。」

聽到他的話，我忍不住笑。

最近幾周宋明曦出差去國外，陸明治本來想跟，但被宋明曦狠心拒絕，他非常哀怨。

他們二人一向形影不離，這很反常，我問為什麼二姊不讓他跟，陸明治突然可疑地紅了下臉，支支吾吾道：「她去巴黎，以前我們在那裡度蜜月，我很想『回味』一下嘛。」

我聽了馬上意會過來。

真是好一個回味。

「難怪二姊不讓你去。」我道，陸明治要是去了，大概宋明曦會被煩得不能工作。

陸明治浮誇地做了一個捧心的動作，「小八你好狠的心！怎麼捨得拆散我們二二六六組合呢！」

「夠了喔。」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後面說起一些公司內部的事情，他對我沒有避諱，告訴我現在公司把裕辛的財務也整併完成，所以他才會需要過來簽一些文件，埋怨道：「裕辛的投資根本就是一團糟，都是虧損，感覺根本是射飛鏢決定要投資什麼，要收拾那些害我都多了兩根白頭髮。」

他浮誇的語氣讓我忍不住大笑。

聊了幾句，我看著他，突然想到，或許能夠問他有關Ryan的事情，想一想，先從比較容易的開口：「游世強和Ryan那些人被帶走後，好像就沒有什麼下文了？」

陸明治搖搖頭，回答道：「不是沒下文，是後續那些事情媒體懶得報，這些記者只喜歡看人家被抓去關而已。」

他告訴我，這些人還在羈押當中，不過根據他掌握的消息，大概這一、兩週檢方就會結束偵查、提起公訴。

「明璋曾經說過，他本來沒有這麼快要接任，是因為這件事情，所以才這麼快把Ryan拉下來嗎？」我試探地詢問。

只是問題剛出口，陸明治就深深看了我一眼，直接道：「你平常跟小三不聊這些嗎？」

我尷尬地呃了聲，解釋道：「……平常，平常似乎不好聊到這個。」

「你們這樣不行啦！看來宋小三需要高人指點指點。」陸明治說，「跟另一半怎麼可以只親親不談心！」語氣有些憤慨。

「我們平常聊很多的！」我怕他真的要去找宋明璋，只好趕緊道：「只是他接任時我們才剛交往，可能他也不好跟我說這麼多，就錯過了聊這件事的時機。」

「但我看你很想知道啊？」陸明治又道，他看著我，認真問：「不然為什麼會到這時候來問我？」

我緊張地握著咖啡杯，感到有點無措，有種被看破手腳的窘迫，正在想著該怎麼說，陸明治突然一笑，認真道：「小葉，你想知道什麼？」

我呆了下，他又說：「我覺得你不會平白無故想從我這裡問這些而不去問宋小三，你想知道的是什麼？」

陸明治的語氣並不嚴厲，而是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我，我張了張口，放棄那些掩飾的話語，老實道：「……我想知道明璋到底做了什麼。」

陸明治沒有接話，只是看著我，我繼續解釋道：「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地方了。Ryan之前來公司吵鬧，說他是被明璋跟喬董事騙了；我前男友、呃、就是裕辛的夏治原，說明璋為我搞了很多事情……我不是說我相信他們，但是，我到昨天才知道，明璋的車曾經被裝過定位竊聽器。」

我忍不住抹了抹臉，「我覺得這些事情好像圍繞著我，但我又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明璋做事一定有他的想法，只是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就在他身邊，但我卻什麼都不曉得。」

「我，我不想只是都被他保護著、安排著，就算我什麼都做不了，我也不想一無所知。」我有點語無倫次地說，「我問過他……但他似乎還不想讓我清楚知道，說的很模糊。」

聽我說完，陸明治嘆了口氣，道：「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你們兩個黏成這樣，他都求婚了、你也答應了，但是每次問他什麼時候結婚，宋小三總是告訴我們，還需要等一等，現在我終於知道原因了。」

我看著陸明治，有些發愣，「他從來沒有告訴我你們問他結婚的事情……都是告訴我慢慢來、不要急。」

「其實我們問也不是要催婚，就是好像一直沒有看你們訂出確切的時間，很快你又要出國了，所以才會問他。」陸明治解釋道，笑說：「你知道，我們很喜歡湊熱鬧，有喜事當然要積極參與。」

我嗯了聲，「……是我一直太過享受他的包容和支持了。」

陸明治笑了笑，「其實也不能怪你，我和宋小三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不過能感覺得出來，他這人偶像包袱很重，尤其在你面前，他大概不想讓你知道那些事情，毀壞他的形象……他們這樣的家庭，總是要有一些手段，你要確定你知道了，也不會動搖，否則不如保持現狀。」

我看著他，「……我明白你的話，但我更不願意讓他自己一人承擔。」

陸明治點點頭，又朝我眨眼，「那你到時候可別告訴宋小三是我跟你說的，否則我怕被他宰了。」

我向他保證，絕對不會洩漏給別人知道。

陸明治又補充，「我先聲明，我告訴你的，是我知道的版本，有些部分我沒有參與，也是聽說，不一定正確。」

我當然答應。

「我想想，從哪裡開始說呢？」陸明治喝了一口咖啡。

他告訴我，本來Ryan預計滿六十五歲退休，宋小三是要再歷練兩年才接任的。

大董本來希望他接收化工這邊前，能把宋氏集團主要的產業都歷練一遍，日後集團內要跨領域合作比較容易。

宋明暄、宋明曦、宋明曄都是這樣過來的，然而，到了宋明璋該離開化工的時候，他又找了許多理由留下來。

「現在想想，應該是因為小八你在這裡吧？」陸明治道。

不過，也幸好宋明璋一直在化工，沒有離開。

今年春節剛過完的時候，宋家上下都收到宋明璋的通知，要大家各自檢查自己的車，並且不要聲張。

因為他在車上發現了定位竊聽器，就在副駕駛座的座椅下方。

那東西非常小巧，貼在座椅底部，若不是特意往那裡去摸，根本不會注意到。

在車裡面能商談的事情很多，所以不管是專聘的司機、會參與接送的特助或者秘書，都要經過身家調查，才能為宋家所用，每月固定保養的車廠也是專門服務高官政要的那種，他這一發現，讓大家都嚇了一跳。

逐一檢查之後，他們才發現除了宋明璋的車以外，大董夫婦、陸董事、宋明曄的車都被裝了定位竊聽器，位置各有不同，這些車都在同一家車廠保養，只有宋明暄的車因為由喬家管理逃過一劫。

能夠碰到這些車，還能動手腳而不被懷疑，除了車廠的員工以外，不作他想，車廠都有維修經手人的紀錄，要找出是哪個人裝這些東西不難，問題在於是誰指使的、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當時，宋家主要懷疑是一些生意上的對手，當中也包含正在洽談併購的裕辛康家。

沒想到，經過一番功夫調查，最後發現竟是Ryan。

因為大董的介紹，Ryan的車也在同一家車廠保養，他藉此買通車廠的員工，安裝了竊聽器，把偷聽來的一些機密往外傳遞，出賣公司、牟取錢財。

他也利用這些消息，利用親友的人頭帳戶，進出宋氏幾家公司的股票。

大董信任Ryan的人品和能力，才會用他當我們公司的總經理，沒想到他跟女秘書搞婚外情就算了，還做出這種事。

這種人當然不能繼續留著，念在過往的情分上，大董親自出面和Ryan談，最後以退休的名義讓他離開公司。

所以宋明璋才會提早接任總經理。

原本大董的意思是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但宋明璋似乎不這樣想。

「唔，這邊是我聽大姊夫說的。」陸明治歪著頭回想道。

在信禾的經營權大戰中，華晶之所以會找上Ryan，其實是宋明璋暗中牽的線。

華晶除了積極收購股票之外，也一直想要打入信禾的核心運作，只是苦無相關背景的人才可用，靠董事會送進信禾的經理人因為沒有化工方面的資歷，都只負責一些不痛不癢的職位。

他們一直在積極尋找這方面的人，與其讓華晶找一個什麼背景都不知道的人，宋明璋提議，不如讓他們找Ryan去信禾，他有經營化工公司的資歷，而且還是從信禾的競爭對手這邊退役的，華晶一定會喜歡這個人選。

華晶舉派的董事接觸過Ryan之後，果然一拍即合。

他們將Ryan推薦進信禾，學歷資歷一應俱全，喬家兄弟也假裝勉為其難接受了這個人選，甚至喬董事還幫忙Ryan談下信禾的一個副總職位的offer。

這當然是個煙霧彈，主要是為了放鬆華晶的戒心，讓華晶以為他們的策略奏效。

也正是因為有喬董事的支持，Ryan才會覺得自己一定能進入信禾擔任高層、甚至未來能夠接掌總經理之位。

Ryan談下offer之後，又向喬董事保證一定能幫信禾挖角到我們公司的一些核心職位的高階主管，藉以增加信禾的競爭力，喬董事知道他想找宋明璋的麻煩，在宋明璋的授意下，他答應了Ryan的提議。

我們公司一些資深主管尸位素餐已久，礙於情面和觀感，宋明璋不好直接出手處理，但如果是自己離開的，那就不同了。

宋明璋正好藉著Ryan的手清理掉這些人。

只是他們也沒想到Ryan會和游世強聯手，藉由這個挖角的消息來打擊我們公司的股價。

Ryan如此不顧情面，宋家自然也不會客氣。

Ryan和游世強聯手做空我們公司的股票，假如做得隱密些，檢方就算查起來，要真正定罪其實也不容易，但他們敗就敗在，提前得知我們公司與信禾合作的消息，著急地想要買回股票來補券，坐實內線交易的罪行。

在我們公司發布與信禾的合作案前一天晚上，宋明璋很晚才回家，那天他就是代表大董去找喬家兄弟商談，地點在一家會館，並不隱密。

並且在那之後，喬董事長就找了Ryan過去談offer的事情。

Ryan完全有充分的理由接收到我們公司與信禾合作的這項重大消息。

這是赤裸裸的陷阱，而他毫無懷疑地直接踩了進去。

不過Ryan會丟了offer，倒不是宋明璋或喬董事的問題，是華晶發現信禾與我們公司的消息公布前，喬董事長找Ryan密會，Ryan卻完全沒有回頭通知華晶狀況有異，讓他們來不及反應、失去從喬家手上奪取經營權的機會，故而放棄Ryan這顆棋子。

「我想那個夏治原，大概是從Ryan那邊知道來龍去脈，才會對你說一些有的沒的。」陸明治說，「宋小三根本也不算有做什麼，假如Ryan不貪，他做的這些不會有什麼影響。」

宋明璋一環套一環，層層算計，在Ryan離開公司後，又藉著他的手清理門戶，再透過與信禾的合作，將了Ryan一軍，那陣子，外界消息紛紛擾擾，他處理這些複雜的事情，在我面前，完全沒有展露出分毫。

我聽完，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做何感想，沉默許久。

陸明治也不催促，只是把他的那杯咖啡喝完，喝完之後，他突然問：「宋小三曾經說過並不是他自己發現車子有異，但他一直沒有說是誰，現在想一想，發現車子有問題的，是小八你吧？」

「我那時只覺得副駕駛座有個聲音卡卡的。」我說，「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哪裡知道會引發後面這麼多事情。

「還好有你，不然我們大家在車上說的話全都被偷聽光光了。」陸明治拍拍胸脯道，接著他頓住，突然曖昧地笑了下，「你們是不是在車上幹了什麼好事？」

我和宋明璋在車上做的事情可多了，我有點窘，「唔，我就不相信你跟二姊不會。」

「噢，我就想為什麼宋小三要這麼弄Ryan，我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陸明治說。

我有點困惑地看他，陸明治笑咪咪道：「假如我和明曦在車上做一些什麼事情被人聽去的話，我也會弄死他的。」

「……」我莫名打了個寒顫，總以為陸明治有些不著調，看來是我太小瞧他了。

總算解了心頭的疑惑，我向他道謝，「謝謝你告訴我。」

「噢不不不，我可什麼都沒說。」陸明治眨眨眼睛，忽然扯著嘴角裝傻說：「這個嘛，六六真的好可愛，是不是？」

我呆了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宋明璋靠近我身後，道：「二姊夫，你怎麼把曉文拐來這裡了？」

陸明治馬上說：「拜託，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奴役小八？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埋頭苦幹都沒休息呢！」

宋明璋一隻手攬在我肩上，回嘴道：「難道不是小八看到你才趕緊埋頭苦幹嗎？」

「才不是，我可是解救小八的勇者！」陸明治又哇哇大叫，「我就知道你一直嫌棄我！」

宋明璋翻了個白眼，不想繼續和他抬槓，陸明治抓緊機會，站起身來，嚷嚷道：「算了算了，我還是回家等小二電話吧，只有她是愛我的。」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我和宋明璋一塊無言半晌。

「你怎麼過來了？」我問他。

「本想問你要不要一塊午餐，但你沒有回應。」他說，「林昭之說他看見你跟二姊夫離開辦公室，我猜你們你們不會離太遠。」

我趕緊拿出手機看，有幾條他的未讀訊息，剛剛顧著聽陸明治說話，沒注意到手機有震動，「唔，抱歉，剛剛顧著講話。」

「沒事。」宋明璋又問，「你們聊什麼，聊這麼認真？」

我閃躲了下他探究的眼神，「就是，聊一些有的沒的。」

「是嗎？」宋明璋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但沒有多問。

難得他午休時間有空，能夠離開辦公室到外面用餐，我們尋了一家公司附近的義大利麵館，進去時也有我們公司的職員在裡面，他們見到宋明璋和我走在一塊，皆是一愣，打過招呼後，又交頭接耳起來。

不過我和宋明璋都沒有理會，只是一塊坐下來吃。

兩家公司的合併進入收尾階段，公司內部也整頓得差不多，宋明璋的行程終於不那麼擠了，我們邊吃邊閒聊，說了些週末的計畫，約好要去之前沒去成的溫泉之旅。

看著他和平時無異的溫和神情，實在很難把他跟陸明治口中那個用層層圈套對付Ryan的人聯想在一起，要說我聽了這些事情，心裡不震撼是騙人的。

我的工作或者生活根本不需要這樣精心算計每一步路。

宋明璋不想我去接觸這些，稍微細想，便能理解他的顧慮，甚至我想，他願意支持我出國讀書，或許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我不要被牽扯進去。

但我不想一直被排擠在他的世界之外，只去看他想給我看的那些。

我是貪心的人，既然喜歡宋明璋，決定和他一起經營未來的人生，那麼他全部的世界我都要參與，決不會讓他總是一人去面對。

過了兩日，我們一樣早早起床去練車。

因為曾經學過，熟悉駕駛很快，又練習幾天後，我覺得實際上路應該沒有問題，便大膽提議：「我想開去公司試試看，可以嗎？」

宋明璋坐在副駕駛座，沒有阻止我，只是看了看錶，「可以，時間還早，應該不會塞車。」

我本來擔心他會拒絕，鬆了口氣。

練車場不在市區，離公司有點距離，我把車開出去，握著方向盤謹慎駕駛，宋明璋也幫我照看前後左右，適時提醒我一些要注意的部分。

我心裡有點緊張，不過不只是因為實際開上路。

在經過要去公司的一條大馬路時，我沒轉進去，繼續直直開，宋明璋提醒我，「剛剛那邊應該要左轉，不然要繞路了。」

「我知道……你先不要跟我說話，我緊張。」我說。

宋明璋愣了下，只得道：「好吧。」又叮囑我：「你慢慢開，不要緊張，等一下再找機會左轉就好，一樣可以到公司。」不過，說是這樣說，他本來輕鬆放在腿上的手，改去抓住頭頂上方的手把。

我沒理他，過了幾分鐘，我看到要去的地方，才鬆了口氣，降下車速，找到停車場的入口，直接彎進去。

還好停車位還很多，我隨便找了一個旁邊沒車的位置停進去。

熄火的時候，宋明璋還愣愣的，問我：「……我們來戶政事務所幹嘛？」

「你覺得呢？」我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朝宋明璋一笑，反問他。

他一臉忐忑，難得也有不自信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呃，你有什麼文件要辦嗎？」

我彎身過去，幫他解開安全帶，歪著頭，想一想，「要這麼說也是可以。」

他好像失望地吁了口氣，「噢，原來是這……」

我打斷他，「登記結婚重新換發身分證，也是辦文件的一種沒錯。」說完，我不敢看他，趕緊從駕駛座開門出來。

「結婚？」宋明璋呆了下，很快激動問我：「等等，誰跟誰結婚？」

明明平常就精明的很，這時候又傻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逕自關上車門，走到車子後方，打開後備箱，拿出清晨送來的一大束玫瑰。

之前宋明璋求婚的時候，給我的是九十九朵的玫瑰花束，我不想輸他，本想訂九百九十九朵的，不過被王橋之勸退，他說那太重了，我會拿不動，最後訂了一百朵的。

之前坐在床上抱著花，還沒有太大感覺，如今把這一大捧花拿在手上，果然很沉，我放在面前嗅了嗅，鼻尖都是玫瑰花的香氣。

我走到車子另一側，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把將玫瑰塞進宋明璋懷裡，說道：「太重了，你拿著。」

我努力維持著鎮定，但臉頰已經一陣熱燙，大概臉整個紅了。

他看著我，愣愣接過去，「是給我的？」好像不可置信。

「……我總不會買一百朵玫瑰給我自己。」我說，又有點忐忑，「唔，平常看你好像沒有特別喜歡什麼花，所以還是玫瑰，你喜歡嗎？」

宋明璋立刻點頭，「喜歡，當然喜歡。」

我把他拉出來，關上車門，牽著他一路去搭電梯上樓。

宋明璋只是一直看著我，然後很快，從臉到耳朵，甚至脖子，也變成紅色的，他一定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我們兩個牽著的手都是汗，但是一路上誰都沒想過要鬆開，走到一半還互相絆腳、差點跌倒，從來沒有這麼笨拙過。

有其他人一塊進來電梯，驚呼道：「哇，好大一束玫瑰。」

然後看我們牽著手，又朝我們道：「是來登記結婚的吧？恭喜恭喜。」

我唔了聲，朝那人道謝，宋明璋還看著我，慢了半拍才跟著說謝謝。

電梯門在戶政事務所那層一打開，我就聽到葉小姐說：「哎呀，來了來了。」

踏出電梯，大董夫婦、葉小姐還有宋家人全都在，連本來在國外出差的宋明曦和王橋之也來了，一群人朝我們歡呼著，場面突然變得很盛大。

宋明璋愣住，我也沒料到會這麼勞師動眾，非常不好意思，只能向他解釋道：「……結婚要有證人。」其實我本來只約了大董夫婦跟葉小姐，其他人大概是聽到消息來湊熱鬧的。

宋明璋看著王橋之：「……你不是說今天要請假？」

王橋之推了推眼鏡，「老闆的終身大事當然非常值得請一天假。」

我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來。

不過，有這麼多照看著我和宋明璋的人一起來參與，我心裡很感動。

決定要馬上結婚，不再拖延的時候，我曾經去找過大董夫婦。

雖然我和宋明璋都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但這是終身大事，大董夫婦一直都很關心我們、支持我們，我希望能獲得他們的同意再進行。

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像宋家這樣的家庭，在登記之前可能需要先完成一些協議的簽署，不能魯莽，我要先準備好。

不過，大董夫人告訴我，「在我們家裡，結婚不需要任何協議。」

「你一定去查了很多資料，聽說過很多有的沒的，不過，那都不是我們宋家，在我們家裡，結婚意味的要肩負起兩個人共同的未來，你們是要一起經營一個家，沒有分什麼你的我的。」大董說，「所以這不是兒戲，不應該以未來會分開為前提去考慮這些事情，假如真的會要分開，那也要自己負起責任。」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慎重告訴他：「我會對明璋負責的。」

「哇，剛剛這話應該錄音起來給宋小三聽！」大董笑了聲，又說：「我很高興你主動過來，小三一直很緊張你，怕給你太多壓力，我就想他真是太緊張了。」

他雖然有些年紀，臉上許多皺紋，不笑的時候有點嚴厲，但笑起來時，有種溫暖，和爽朗俐落的大董夫人坐在一起非常相襯。

「唔，是我一直太溫吞了。」我說。

大董夫人又說：「不要緊，想好了再結婚，也很好。」

後來就說定，由大董夫婦和葉小姐一塊擔任證人。

一大早的，除了我們這一群人外，戶政事務所內只有寥寥幾個人來辦手續，不需要等。

我清了清喉嚨，試圖穩住聲音，不過好像沒有什麼用，聲音還是一陣一陣抖，「唔，那個，我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把宋明璋拉到辦事的窗口前面，讓他坐下，拿出之前特地請人趕工設計的結婚書約，遞到宋明璋面前，上頭大董夫婦、葉小姐還有我都簽好名了，旁邊還有六六的腳印，是我冒著被六六咬的風險趁牠睡覺時偷蓋的。

戶政事務所的辦事員看著我們一臉笑意，我有點不好意思，和她說：「稍等我們一下。」

我站在宋明璋身邊，按著他的肩膀，掏出一枝鋼筆放在桌面上，比一比他要簽名的那個位置，認真的一字一句說道：「宋明璋，我知道你一直耐心等我，但是未來，我不想要你老是等，我想要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我在哪裡，我都會和你一起。」

「謝謝你一直愛我……我們結婚吧。」我彎身捧住他的臉，用力往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發出啵的一聲，旁邊的人發出陣陣驚呼，我沒好意思看他們，見宋明璋不說話，又害羞催促，「……快點簽名。」

宋明璋拿著那紙書約，仔細端詳，我有點擔心太臨時了他不願意，心裡忐忑起來。

良久，他才抬頭看我，深邃的眼眸發亮著，瞬間綻出笑容，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去了，然後道：「親臉頰就想要我簽名，太少了。」又按住我的後腦杓直接吻住了我的嘴。

和之前那些纏綿的親吻不同，這個吻很笨拙，只是一口一口吸吮著我的嘴唇，但能感覺得出來宋明璋很高興，我嗚了聲，旁邊又傳來更大的驚呼聲，我聽到陸明治在旁邊說：「你看你看，宋小三就是得寸進尺。」

吻了半晌，宋明璋才放開，笑罵陸明治一句：「二姊夫你好意思說我。」然後拉著我、讓我坐下，拿起鋼筆簽名。

他簽好名之後，我鬆了口氣，讓他把身分證拿出來，連同申請需要的文件都一塊給辦事員。

宋明璋笑著看我，「難怪早上你問我平常會不會把身分證帶著。」

我唔了聲，和他說：「萬一你沒帶的話我就糗了。」

「要是沒帶我一定跑百米回去拿，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錯過！」他又牽著我的手，滿臉的笑，我也很高興。

旁邊大董嘖嘖道：「宋小三怎麼有辦法拐到這麼一個大好青年呢？」雖然語氣很嫌棄，表情倒是很高興。

我做這個決定很臨時，幸好有王橋之和我一塊計劃，我才能順利把宋明璋拐到戶政事務所登記。

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的地方準備了拍照的場地和道具，登記完之後，王橋之找來跟拍的專業攝影師幫我們拍照，一群人吵吵鬧鬧的，我還被宋明璋抱起來轉了好幾圈。

等我拿到照片時才發現，宋明璋和我每一張照片笑得都很傻。

因是臨時的安排，完成登記之後，回去上班的回去上班，趕去開會的趕去開會，葉小姐和書店請了假，幫我見證完之後，和姊妹約了午飯，也瀟灑走了。

宋明璋本來也想回公司，我牽著他的手，拉著他去取車，「大董指示，宋總經理特准婚假兩日，王秘書已經幫你把今天和明天的事情都排開了，我們去泡溫泉吧。」

「……你這預謀很久了吧？」宋明璋問我。

我朝他一笑，和他說：「生日快樂，宋小三。」


116

聽見我的道賀，宋明璋頓了下，好像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問他：「你連自己生日都不記得了？」

「我記得。」他傾身湊過來，親了我一口，「只是想說，今天要上班，慶祝什麼的也是晚上的事情，沒想到你從一大早就開始給我驚喜。」

他平時穩重，就算高興也是隱隱的，現在嘴角一直揚著，都沒掉下來過，眼睛也笑瞇了。

我把車鑰匙給他，自己坐進副駕駛座，「唔，驚喜還有很多，你可以期待一下。」雖然可能還有一點點驚嚇，不過我相信他不會抱怨就是。

他挑眉看過來，笑容更甚，「我很期待。」

上班時間車流量少，往陽明山去的路上很順暢，大概半個小時車程就抵達了溫泉酒店。

車門一開，濃郁的硫磺氣味立刻充斥鼻間，還有一些旅客嬉鬧的聲音傳來，這家日式溫泉酒店就算是夏天也經常客滿，十一月多這種逐漸轉冷的日子更不用說。

一開始我訂不到房，本來想換一家，王秘書知道後，用大董的名字替我訂到一間，我才知道，原來這種五星酒店多半會為VIP保留一些房間以供隨時使用，只是得報上正確的名號才訂得到。

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後，酒店經理馬上過來迎接，和宋明璋寒暄一番，又關心大董夫婦。

見我跟在宋明璋身邊，酒店經理臉上也完全沒有驚訝的表情，請教我的姓名，宋明璋並沒有避諱，牽著我的手，告訴他我們的關係，「這是我先生，姓葉，葉曉文。」

先生。

已經不是男朋友、不是未婚夫，是「先生」了。

我聽了有些害羞，又默默咀嚼起這兩個字。

宋明璋是我的先生，我是宋明璋的先生。

聽起來真好。

我心裡有些飄飄然的，沒有想到宋明璋會這樣喊我，有種快樂。

宋明璋還特地又補了句，「我們今天剛去登記。」口氣像孩子炫耀般，很是得意。

酒店經理微愣了下，馬上莞爾一笑，誠摯祝賀我們，「恭喜兩位新婚。」又道：「能為兩位慶祝新婚真是我們的榮幸。」

他又朝我道：「葉先生，很高興認識您，日後您有需要我們的地方，隨時一通電話就行。」

王橋之和我說過，在一些需要談判的場合，能有這種高級又隱密的場所協助服務是很大的助力，不過，要有這種合作關係，並不是有錢就行，和他們的往來關係也需要打點。

這大概要視作和宋明璋結婚之後附加的一種人際功課，我記得王橋之的話，雖然這些都有人會去照顧，但我不想置身事外，也回以酒店經理笑容，道：「謝謝您。」

酒店經理親自領著我們到房間去，沿途介紹一些設施的使用方式，進門後，引導我們在和式桌前坐下，各奉上一杯日本茶，又吩咐門童幫忙擺放行李，還貼心地找人替我們把玫瑰花束修剪、插瓶。

打點好一切，又解說午、晚餐的安排，確認好我們的口味，酒店經理才道別離開，把房間留給我們二人。

他走之後，我鬆了口氣，捧著熱茶喝，宋明璋坐在我身邊，伸手過來捏了捏我的肩膀，「一大早起來練車，又準備這些，是不是累了？」

「唔，準備是不累，但可能剛剛太緊張你會不會簽名了，現在神經放鬆下來，一時還沒恢復彈性。」我笑著說。

宋明璋跟著笑了一下，看著我的眼神脈脈的，非常專注，語氣非常縱容，「我怎麼可能會不簽名？」

我被他看得臉紅，心跳加速起來，總是對他這樣的眼神沒有抵抗力，「唔，可能、可能同居之後你發現我生活習慣不好，我又溫吞怕生，總是猶豫不定……可能你不想要生日和結婚紀念日是同一天……」

話還沒有說完，宋明璋就湊過來吻住我，剛剛喝了茶，整個親吻都是茶的香氣，吻了一會兒，他放開我的嘴，額頭抵著我的額頭，我們的呼吸交融在一塊兒，我聽見他道：「全部的你我都喜歡。」

我看著他，飽脹的情緒像是要溢出來一樣，馬上回應他，「嗯，我也是，全部的你我都喜歡。」我靠過去吻住他，翹開他的嘴唇，把舌頭渡進他的嘴裡，和他唇舌交纏起來。

十一月的天，氣溫涼涼的，偌大的和式套房，往露天溫泉池的紙門開著，流水的聲音嘩啦啦的，還有裊裊熱氣漫溢進來，混雜著親吻的吸吮聲響，宋明璋攬著我的腰，讓我坐到他的腿上去，和他貼在一塊慢慢享受著親吻。

直到不得不分開喘口氣，我們才暫停親吻，相視而笑，他又道：「生日和結婚紀念日同一天我也很喜歡，這是我最棒的生日禮物。」

我揚起嘴角，親暱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他的薄唇沾著水光，本來穿戴整齊的衣著和梳理有型的頭髮因為方才的親吻變得凌亂，深邃的眼眸直盯著我，好像還有許多情感沒有訴諸言語。

我們很快把持不住，嘴巴和嘴巴又貼在一塊，情不自禁地繼續吻著彼此，因為貼在一塊，都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變化，室內的溫度彷彿又高了兩度。

我邊吻著宋明璋，邊推了推他的肩膀，讓他順勢往後仰躺，騎坐在他的腰腹上。

他放開我的唇，聲音略帶嘶啞，一手握住我的腳踝，手指輕輕摩挲著那處薄薄的肌膚，「……這是下一個驚喜？」看著我的眼神亮亮的，很是期待。

我伸手勾住自己的領帶，扯鬆開來，「唔，可能算是。」

他笑著看我，「可能？」已經硬挺起來的下身裹在西裝褲裡，抵在我的屁股下，存在感十足。

我臉紅著，把他的兩隻手拉起來，壓在他的頭頂上，又用領帶綁好，居高臨下，直直盯著他看，有點兇狠地道：「不許掙扎，不許反抗。」

宋明璋頓了下，隨即放鬆身軀，乖乖躺著，帶著笑意回答：「悉聽尊便，老公。」

老公。

他這樣一喊，換我整個呆住，本來就紅的臉像燒起來一樣。

我以為先生這兩個字已經很讓人害羞了，沒想過他竟會這樣喊我。

害我看著他，瞬間差點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看我不動作，宋明璋笑意更甚，故意拱了下腰身，晃動我，提醒道：「你想做什麼？」又刻意喊了我一聲老公。

我這才回神，伸手捏住他的臉頰扯了扯，盯著他猶豫好半晌，才下定決心道：「唔，宋明璋，我要跟你吵架。」

靠得距離近了，加上房間裡的光線很好，能把宋明璋每一處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看得非常清楚。

聽見我說要吵架，他呆了會兒，瞳孔微微放大，眉頭微蹙，很快又眨了下眼睛，深呼吸一口氣，放鬆眉頭，好像方才他一點動搖都沒有一樣，問我：「……要吵什麼？」聲音還帶著微啞。

我捧著他的臉，用拇指摩挲著他的肌膚，「……如果我今天不把你載去戶政事務所，你想什麼時候和我結婚？」

他盯著我看，好像猜不透我要吵什麼，側頭親了親我的手指，斟酌半晌，才回答：「我本來想，要等你準備好，也許你出國前可以問問看，或者是等你讀完書回來之後……」

這個傻子。

我捏住他的臉，扯開他的臉皮，他俊帥的臉龐都變形了。

宋明璋唉了聲，一臉無辜看著我，我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唇，「那你想什麼時候和我結婚？」

他皺起眉頭，好像我問了重複的問題，「只要等你準備好都……」

這次我捏住他的嘴巴，打斷他的話，口氣惡狠狠地問：「我問的是『你』想什麼時候結？」

他嗚了聲，我才放開手，仔細盯著他，他有點遲疑，「如果你問我的話，當然是，隨時，馬上。」

我直起身子，又重述了一次他的話，「隨時，馬上。」

他嗯了聲，大概是我的臉色不太好看，宋明璋有點小心翼翼地問：「曉文？」

我深吸一口氣，又問他：「Ryan在車上裝了竊聽器，錄到我跟你在車上說話，對不對？」

這次宋明璋的瞳孔又縮了一下，臉上的神情明顯慌了。

果然。

「不是，我已經……」他張口想說什麼，掙動了下。

我打斷他，「我知道你處理好了，我不需要擔心這些事情。」

他安靜下來，搞不清楚我到底要吵什麼架，困惑地看著我。

「一定還有其他人，拿我跟你的關係，跟你說一些威脅的話，或者有的沒的，你都自己處理掉了，對嗎？」我問他。

他張了張口，嗯一聲，算是同意我說的話。

我想也是。

雖然具體什麼情況我不知道，但仔細想想，就算宋家足夠開放，宋明璋也還要應付許多來自家庭以外的壓力，比如那些狗仔，或者交易對手，夏治原能在我面前說那些話，肯定也有其他人能在宋明璋面前說，只是他不讓我知道。

大概還有很多很多，發生在我們身上，但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為什麼不跟我說？」我問他。

他張了張口，擠出一句：「……我不知道你會想聽到這些。」

「你說謊。」我說，假裝要站起來。

宋明璋馬上急了，用被綁住的手拉住我，「我沒有說謊！這些事情……聽了只是讓人不高興而已……」

「所以你不是不知道我會想聽這些，是你替我決定，我不需要聽這些。」我反駁他，隨即又坐回去他身上。

「我……」他發出挫敗的一聲喟嘆，「我，我不想要你不高興，我想你一直開開心心的。」

「我知道。」我低聲說。

我知道在宋明璋心裡，他把我放在最前面的位置，遠比他自己還要更前面。

「我知道。」我又說了一次。

他怔怔看著我。

「但是我的開心，不是你給我的，是我和你在一起而有的，明璋，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我伏低身子，用唇輕輕描繪他的額頭、眉眼、鼻樑、臉頰，珍惜地輕吻著他的每一處，「我和你之間，那些辛苦的地方、需要承擔的壓力，都只有你自己一人在處理，那樣是不行的。兩個人相處，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話，太寂寞了。」

「可是，和我在一起，你已經很辛苦了。」他馬上說道。

「你會覺得我辛苦，是因為我總會告訴你那些我還不適應的地方，」我咬了一下他的鼻頭，「可是，和我在一起，你也有很多辛苦……你不能都不告訴我。」

我銜住他的唇，小力吸咬著，半晌後才放開，「不然你會讓我變成一個自私的人，只知道享受你的付出你的寵溺。」

「我不喜歡這樣。」我說，「這讓我感到很孤單。」

宋明璋專注看我，有點發愣，沉默半晌，才道：「對不起。」

「不准說對不起。」我邊說，邊咬了他的臉頰一口，「你都沒有要解釋的地方嗎？」

他臉頰有些紅，「我不知道你一個人想了這麼多……我以為，你會覺得我處理那些事情的方法不好，或者，你覺得和我一起壓力太大……但你知道了，你選擇和我登記結婚。」

「這哪裡是解釋……根本沒法跟你吵架。」我摸了摸他的臉，忍不住埋怨。

他笑了聲，我也跟著笑了，我又說：「我知道你喜歡把一切都照顧好，不讓人擔心，我也知道你都可以處理好，不需要人幫忙，可能有很多你的事情我也未必能夠搞得懂。」

「那些事情，我知道你不說有你的考量，或者你擔心我會嚇到。」我盯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不過我想要你知道，我絕對不願意你一個人承擔，不管怎麼樣，我會一直和你一起。」

他注視著我，眼眸好像帶著一些水光，嗯了聲，回應我：「我也是。」

宋明璋稍稍掙動了下，抬高臉，像是索討，我立刻吻上去，用舌尖描繪他嘴裡的每一處，追著他的舌頭，和他糾纏起來。

吻了一陣，分開時，我和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他突然問：「……難道，你是為了和我吵這個架，抓我去登記結婚？」

我唔了聲，「我覺得與其用說的，不如用實際行動讓你相信，我是真的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是順應氣氛答應的……你不用害怕我會反悔。」

宋明璋看著我，抿著嘴角，有些靦腆笑了，「我沒有害怕你反悔過，我只是想，你可能需要多點時間適應和我在一起。」

我親了他一口，立起身子，居高臨下看著他，「我是需要一點時間，但是對我而言，你想要的也很重要，我們結婚了，以後你遇到什麼，不管是生氣、難過還是疲倦的，都要告訴我，你想要我做什麼，你也要直接說。」

「遵命。」他看著我，應了聲，隨即又笑開來，很高興的樣子。

只不過，話說完沒有幾秒，宋明璋不知怎樣弄的鬆開了手上的領帶，扶著我的腰，用硬挺的下身頂了頂我的屁股，誠懇道：「想要你坐在我身上那個……嗯……也要直接說嗎？」

我瞪著宋明璋，臉頰非常熱，「我很懷疑剛剛我說的話你是不是真的有聽進去。」

「我當然有聽進去。」宋明璋挑眉，勾起一邊嘴角，「我老公坐在我身上，告訴我他非常愛我，會一直和我在一起……是這樣沒錯吧？」

「……」好像也不能反駁他說得不對，但總感覺有點氣人。

我忿忿地伏低身子咬了他的嘴唇一口，被他趁機按住後腦杓深深吻住，和方才那些親暱的吻都不一樣，此刻他的舌頭纏著我的舌頭追逐、抵磨，一點都不放過，帶著兇狠，我幾乎沒法呼吸。

收不住的那些唾液弄濕了他的下巴，我被他吻得暈頭轉向，掙扎一下，才抵著他的胸直起身子喘氣。

和宋明璋相互凝視半晌，我抬手脫掉西裝外套，隨意扔到旁邊，他也急躁地扯著我的襯衫把下襬都拉出來，一隻手探進我的褲頭裡，摩挲著我的後腰，那片肌膚本就敏感，我被他摸得一陣敏感哆嗦，稍稍拱起了背。

他摸了幾下，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又摸了幾下，然後用手指勾住我的內褲一邊的繫繩扯了扯，瞪著眼睛問：「這是什麼？」

我別開臉，有點羞窘，「……你看了不就知道？」

他又摸了兩下，不可置信地問，「你穿著這個，帶著我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然後還要找我吵架？」他邊說，邊一把扯開我的西裝褲頭，露出裡面的黑色蕾絲繫繩內褲。

宋明璋的眼神都直了。

「唔，我怕中途沒有機會可以換嘛。」我解釋道，平常都穿四角內褲，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我想給他不同的驚喜，怕他發現，我還特別在早上出門前找了藉口跑去廁所穿上。

本來滿心想著要給他一個驚喜，可被他一講，突然就覺得非常羞恥。

「你真是……」宋明璋一臉被我打敗的表情，他撐起身子坐起來，一邊吻我，一邊剝掉我的西裝褲，很快我的下身便只剩下內褲、紳士襪和襪扣。

他摸了摸我的大腿、臀部，然後輕輕推了推我，啞聲道：「我想看清楚。」

我依言起身，光著兩條腿在他面前站著。

宋明璋目光深沈，打量我好一會兒，我被他看得非常害羞，不知道他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扯著襯衫想遮掩，又被他按住手腕，「不要遮，你為我穿的，我想仔細看。」

他讓我自己提高襯衫下襬、露出整個下身，「……怎麼會想到要穿這個？」

其實這是Queenie的提議，他覺得我太沒長進，老是都穿一樣的內褲，會沒有新鮮感，「唔，我怕四角內褲你看膩了。」

宋明璋低笑了聲，「不管你穿什麼我都看不膩。」

我本想問他喜不喜歡這樣，但他的一雙手在我的大腿和臀上不斷流連，情色的撫摸裸露出來的肌膚，顯然很喜歡，便不問了，只是嗯一聲回應他。

他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湊過來，先玩弄幾下包覆在小塊布料下的性器，又用鼻子隔著薄薄的真絲布料聞嗅著，然後張口舔了舔那處，口水弄濕了內褲，留下深色的痕跡，熱燙的呼吸灑在小腹的肌膚上，我本來就半勃的陰莖很快整個挺立起來。

繫繩內褲的包覆性低，很快我的下身就從內褲邊緣探出頭，宋明璋親了親那頂端，我喘了聲，「唔，忙了一早上……」

他嗯了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伸手稍微扯低內褲邊緣，張口就把我的東西含進嘴裡，一點也不理會我的抗議。

宋明璋擺動著頭吞吐著，慢慢把我整個都納入口中，直到鼻尖蹭著我的恥毛，光視覺上就非常刺激，我感覺好像又更硬一些，縮了縮腰，被宋明璋按住、警告般地大大吸吮了下，差點軟腳。

他的手配合著嘴的動作，一雙手從我的膝蓋摩挲著往上，慢慢往後探進我的股間，早上出門前我已經做了潤滑，他摸一摸那處的黏膩，含著我的東西笑了聲，很快用手指探進去。

前端被他吃著，後方被他勾拉、揉捻敏感的地方，前後夾擊，舒服到讓人頭皮發麻，我很快招架不住，也不管那襯衫下襬了，只能扯著他的頭髮呻吟，「唔嗯……不行、我快要……」但他一點都不口下留情，只是更賣力吞吐，我沒有三兩下就射在他嘴裡，被他盡數吞嚥。

我喘著氣，倚靠著他慢慢滑下身體，被他面對面抱進懷中，他往我臉上親了親，低聲問：「舒服嗎？」

我點點頭，稍微平復之後，本想撐著身子從他身上起來，也為他服務。但是宋明璋拉住我，脈脈看著我，眼尾都染上了興奮的紅色，他一手探進我的內褲裡面，往已經擴張好的股間戳弄，請求道：「我現在就想進去你裡面，你坐上來，好不好？」

我唔了聲，紅著臉點頭，坐回他身上，被他弄得又有點抬頭了。我伸手去解他的褲頭、掏出裡頭的陽具，他的陰莖早已興奮得流水，溽濕了裡頭的貼身布料，握在手裡感覺好像比平常都大。

我圈住那東西上下擼動了下，聽見宋明璋悶哼了聲。他扶著我的腰，替我將內褲往旁邊拉、露出股間，還壞心眼地拉開很多才放手，發出啪的一聲。

我支手撐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改為蹲姿，睨了他一眼，「宋小三，你好幼稚。」

他馬上討好地湊過來親我的嘴，很無辜道：「我不知道它彈性這麼好。」

最好不知道。

今天他是壽星，不跟他計較這些。

我哼了聲，沒理會他，繼續動作，打開膝蓋、張開腿，扶著他的性器抵住穴口，緩緩坐下去。

硬挺的陽具頂入我的甬道，擠壓著填滿了我，雖然這陣子做得比較頻繁，可還是有些難適應，我有點受不了那刺激，忍不住低吟起來，又想到紙門沒有關上，聲音可能會洩漏出去，被隔壁的住客聽見，便咬住下唇，不敢太大聲。

宋明璋緊盯著我和他交合的地方，眼神像要吃人一樣，也粗喘著，跟著我的動作發出嘶聲。

我的穴口撐得很開，緊緊錮著他的東西，酸軟的脹意和微微好似撕裂的感覺很鮮明，讓我動彈不得，實在感到不能再繼續，便哆嗦著身子停住了，額上的汗沿著下巴滴到他身上，雖然做過幾次騎乘位，但還是好難。

「嘴唇都要咬破了，壞習慣。」宋明璋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臉頰，按開我的嘴唇，撩起我的襯衫讓我咬著，又一手揉捏我的乳首，一手圈住我的陰莖擼動著，分散我的注意力，用低啞的聲音誘哄道：「再放鬆一點，才進去一半。」神情也非常忍耐。

明明都這個時候了，他只是忍耐著，等我適應，每次都是這樣。

我想要他也感到快活，便叼著衣服，閉上眼睛，放開膽子，自喉間哼著呻吟，撅著屁股蹲著，慢慢再努力往下坐，上下晃動起來。

他的性器在我裡面摩擦，每次進出都會蹭過讓人舒服的地方，帶來鮮明的酥麻快意，我弄了一陣，又往後兩手撐在他的腿上，努力擺弄腰胯，吞吃著他的東西。

繫繩內褲的蝴蝶結隨著我的擺動掉了一邊，鬆鬆垮垮掛在我一邊的大腿上，但也無暇去管了，宋明璋急促喘著，身上的西裝早就皺得不像樣，嘴裡不吝嗇地讚美我，「曉文……嗯……好舒服。」

我睜開眼睛去看他，他的臉頰脖頸早就紅成一片，眉頭微蹙，忍耐著快感，著迷看著我，我直起身子，湊過去親吻他的面頰，就著吞吃他的姿勢，改為跪姿，兩手抵著他結實的腹部，又更賣力，坐在他身上搖晃著腰，一聲聲呻吟都悶在喉裡，被嘴裡的襯衫給收住。

屋裡都是我們交合的聲響，我都懷疑露天溫泉的水聲到底能不能蓋過去，但也無暇再去分辨，宋明璋很快按著我的腿，向上頂弄起來，那性器進得更裡面，每一下都頂在要命的深處，我的前端很快又滴滴答答泌著水，弄濕了他的手掌。

他看著我的視線沒有移開過，眼眸深沈，像是要把我吸引進去一樣，陣陣快意在小腹深處累積起來，我哆嗦著，腦袋變得暈糊，蜷著腳趾努力忍耐射精的慾望。

只是，所有忍耐都抵擋不住他的一句：「老公，舒服嗎？」

我輕哼一聲，不由自主地夾了下屁股，顫抖著射在他手裡，咬在嘴裡的襯衫都掉了。

宋明璋快速重重頂弄幾下，也射在了我的裡面。

我失了支撐的力氣，趴伏在他身上，我們兩個都喘著氣、心跳飛快，又湊在一塊親吻。

準備入冬的天氣，已經是穿長袖也不覺得悶熱的時候，酒店的房間裡有空調，r就算紙門開著也不太冷。

雖然已經親熱了一回，但我和宋明璋彷彿都感覺不到饜足，並不分開，他還是抵在我的身體裡，換了個姿勢，壓在我身上，過來親我的眉眼。

柔軟的唇舌一個一個落下，點在額頭、眼皮、睫毛、鼻尖……宋明璋邊親邊用鼻子拱著我，我揪著他的襯衫，也去親他，我們並不急著開始下一輪，只是像在比賽一樣沒有停下，比誰親得多，比誰洩漏更多對彼此的感情。

最終是被酒店的服務員打斷的，他在門外詢問是否能夠進來布置午餐，我們才意識到原來已經到中午時間了。

我本想乾脆延後午餐的時間，但好巧不巧，肚子剛好在這時候響了幾聲，宋明璋忍俊不禁，趕緊起身，撈起我、把我塞到浴室裡，又叮嚀我，「等我回來。」然後匆匆整理下儀容，出去應門。

酒店房間的浴室很大，有淋浴空間，也有可以容納好幾人的按摩浴缸，那浴缸甚至還有溫泉水的出口，大概是讓不想在戶外的人可以直接在浴室裡享受溫泉。

我脫掉皺巴巴的襯衫，內褲、襪子襪扣那些東西做到後面早就蹭掉、不知道去哪了，我邊祈禱宋明璋出去時有撿起來別被服務員看見，邊打開蓮蓬頭，站著淋浴。

稍微動作幾下，宋明璋射在我裡頭的東西沿著腿根流出來，我伸手摸了摸，盡是黏稠的白濁，有些臉紅，這些東西不清理不行，平常都是宋明璋幫我弄乾淨，但他在外頭應付那些服務員，我只得自立自強，彎著腰去掏弄。

他射的有點深，不太好弄，弄到一半，外頭的安靜下來，浴室門被敲響，宋明璋說了句：「曉文，我進來了。」我應聲後，他便開門進來，

看到我伸手搆著後頭掏弄，他頓了下，「你在幹嘛？」

「唔，把裡頭的那些弄出來……」我回答道。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吃午餐了。」他啞著聲音道，迅速脫掉身上的衣服，靠過來，下身明晃晃的又直挺起來。

我瞪大眼睛頓了下，瞬間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不是，我總不能夾著你的東西吃午餐吧？」

他輕笑兩聲，「我是不會介意。」

我睨了他一眼，哼了聲，他馬上湊過來吻住我安撫，接手替我繼續清理。

他的手指比我的要粗一些，伸進我的股間慢慢勾拉、掏弄著，有種刺激，我拱著腰，忍不住輕哼幾聲，前端又立起來。

宋明璋邊弄邊在我的背脊上落下幾個吻，「再一下。」

我嗯了聲，又等了半晌，直到他說好了，才轉過身去看他。

他的下身依然挺立著，和我的一樣。

看他對我興奮的樣子，根本就無暇去想酒店的午餐在外面等著，我倚靠過去，貼在他身上，一面圈住他和我的陰莖擼動著，一面抬臉和他索吻，宋明璋吻住我，也覆著我的手一起弄。

我們在浴室裡又消磨一段時間，等穿好浴衣出來、吹乾頭髮，桌上日式小火鍋的炭火早就燒完、都涼了，只好又請服務員過來重新加熱。

吃完午飯，服務員過來收拾，奉上飯後茶點，我和宋明璋一塊坐在榻榻米上，喝茶吃點心，忍不住打了哈欠，宋明璋便問我要不要午睡一會兒，我睜著眼睛，感覺吃飽喝足、腦袋迷糊起來，有點掙扎，「可是難得休假，我本來打算下午和你一塊去附近走走。」

他笑了下，「明天早上再去吧，我也想睡，你陪我？」

我當然點頭，和他一塊去床上窩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一睡就到傍晚，我迷迷糊糊醒來，感覺屁股被揉弄著，哼了聲，聽見宋明璋道：「醒了？」

我嗯了聲，稍微回神，才發現本來蓋著的棉被被推到一邊，下身的浴衣被撩開，屁股涼颼颼的，被宋明璋捧在手中揉捏親吻，「……你在對我的屁股做什麼？」

宋明璋往我的臀肉上邊親邊咬，「你的屁股太可愛了。」

「……結婚會讓人增加變態屬性嗎？」我忍不住問。

他放開我的屁股，笑了兩聲，欺身上來吻了吻我的嘴，然後才氣定神閒地回答我的問題，「是結婚讓我可以放心對你變態。」

「哇，原來你忍耐這麼久。」我聽了忍不住笑。

「你現在才知道。」宋明璋說，又和我在床上胡鬧起來。

很快，我又被他壓在身下，狠狠插幹進來，只能放聲呻吟，根本顧不得其他。

直到半夜，我在渾身酸軟的恍惚中才突然明白宋明璋為什麼讓我先睡午覺，根本就是圖謀不軌，害我連酒店提供的晚餐都沒吃到，最後只吃了點宵夜，還好趕在午夜十二點前替他唱了生日快樂歌。

唱完歌，我扶著腰去行李裡面翻出了最後一個驚喜，遞給宋明璋。

他看著那個深藍色的小絨盒，一時無語，良久才道：「……你到底為這些準備了多久？」

我搔了搔臉頰，「唔，其實沒有很久。」從我和陸明治談完、察覺他對我們之間的不安後，就打算這麼做了。

他打開盒子，裡面是兩枚簡約的銀戒，和訂婚戒指是同一個品牌，不過並不是客製款，在台灣就能買到，但也非常貴，為了買這個我差點破產。

我捏起屬於他的那枚，替他戴上，「這是婚戒，要二十四小時戴著的，除非有特殊狀況，否則不可以摘下來。」又將原來訂婚的戒指收好，讓他給我戴上我的那枚。

宋明璋握著我的手，湊到嘴邊親了親，高興的語氣中透著一點埋怨，「真是……都被你搶先了。」

我抱住他，低聲道：「你這麼好，我當然動作要快，不然都不知道之後出國讀書兩年，會不會有人覬覦我先生。」

「這是我要擔心的事情吧？」他反駁我。

「所以呀，你戒指要戴好，我也會戴好。」我說，又去親親他。

「我會一直戴著。」宋明璋脈脈看著我，承諾道。

在這方面他從不讓我擔心。

我想一想，雖然很害羞，但還是喊了他一聲，「老公。」

我們之間一直是互相喊名字，或者他家裡的編號小三、小八，直到今日，身分換了，宋明璋率先增加了對我的稱呼，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我覺得他應該很想聽我這樣喊他。

喊完我自己就先臉紅了，宋明璋頓住，很快在我耳邊道：「再喊一次？」

「老公。」我順著他，再說了一遍。

「我想再聽一次。」他又說。

我捧著他的臉，見他眼眶有點紅，用拇指抹了抹他的眼尾，「叫幾次都可以喔，老公。」

他嗯了一聲，湊過來激動地吻住我。

那之後他壓著我，逼著我在床上喊他老公不然不讓我射，又是後話了。

離開溫泉酒店的那天，我們去了天母那家老牌西餐廳吃午飯。

因為是我訂的位置，餐廳老闆不知道宋明璋來，她出來和其他老客人打招呼時，宋明璋喊了她一聲，她才驚喜道：「小明，怎麼來之前不先說一聲？」

宋明璋笑了笑，「是他訂的，我也是被帶過來才知道。」又比了比我。

「前兩天是你生日，是吧？生日快樂。」那女人笑著道，她看了看我，「小明的男朋友，對吧？謝謝你來。」

我還沒回應，倒是宋明璋朝她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我們結婚了，你訊息更新太慢。」語氣頗有炫耀的意思。

她哇了聲，「什麼時候的事情？我都沒收到通知。」

宋明璋笑了下，「我生日那天去登記的。」

「那肯定要慶祝一番的！」她馬上道，立刻去喊了侍酒師過來，開了一瓶好酒，親自為我們斟酒，碰杯慶祝，連其他桌的客人都一塊熱鬧。

上次來只隱約知道宋明璋、張雲卿和這位餐廳老闆都是舊識，這次聽他們談話才曉得，原來他們三人還是從小到大的死黨，不過後來上了不同的高中，又各自出國學習、忙事業，聯絡少了許多，但感情還是很好。

「雲卿的小孩也滿月了吧，之前看他臉書，長得太像他了。」老闆說。

宋明璋嗯了聲，然後又提起張雲岳帶著Queenie去美國生活，以及非常巧的、我和Queenie是很好的朋友。

「世界太小了。」她笑了下，對我道：「談感情不容易，你的朋友是非常有勇氣的人，離鄉背井更難。」

我記得張雲卿也說過這話，不免又看了她一眼，不過她只是舉杯，「敬你們，結婚也是很有勇氣的事情，很為你們開心。」然後又一飲而盡。

聊了一些話，我們才和餐廳老闆道別，請代駕來開車，送我們回去。

路上，我問宋明璋，那餐廳老闆是不是和張雲卿有什麼故事？

宋明璋告訴我，那她和張雲卿認識更早，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認定彼此，一直交往到大學畢業，就在張雲卿完成學業要回來迎娶時，卻遭遇家裡的反對。

在這期間，西餐廳一度被張家搞到快經營不下去，她沒辦法承受父母苦心經營的心血可能會被自己毀掉的壓力，也不願意朋友援助，怕牽扯太多糾纏不清，最終還是放棄感情，專心接手經營起西餐廳，為了使張雲卿放棄，她甚至還公開和一個男人的訂婚。

張雲卿等了幾年，知道她是鐵了心要分開，最後也放棄，聽從父母之言，相親娶了現在的太太。

「那老闆現在……」

「唔，其實和她訂婚的就是他們這裡的廚師，不過一直沒有聽說結婚，她也從來不談。」宋明璋說。

我聽了有些難過，宋明璋安慰我，「談感情本就不容易。」

他又告訴我，張雲卿和現在的太太處得不錯，因為自己感情路是這樣，所以他非常支持弟弟的感情，不希望張雲岳的感情和他一樣被父母干擾。

Queenie能去美國和張雲岳生活，除了張雲岳自己的堅持，也是因為有張雲卿一起爭取的緣故，又長孫出生，張家父母稍稍放寬了心，對張雲岳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我想到有幾次Queenie提起張家父母的無奈神情，儘管他和張雲岳感情很好，但外界的影響總還是很難完全忽略，有時兩人也會因為其他的話小吵小鬧，不過兩人都很珍惜感情，又很快和好。

真的都是不容易。

「……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都要一起想辦法解決，一起走下去。」我認真說。

宋明璋捏了捏我的手，「好。」

很快就到年底，我和宋明璋搬到新的地方去住，學校方面也已經正式確定下來，我交接完，收拾好東西，真正辭掉工作。

我把用完印的交接手冊還給人資部時，遇到Amanda，她和我說了恭喜，還神神秘秘告訴我，十二月底結算薪資時，公司會一併發放結婚津貼給我，我呆了下，她還補充，來不及用的婚假公司也會折現。

我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回頭想一想，我問宋明璋，「說來說去，其實都是家裡的錢，對吧？」

他看了我一眼，「那是你工作賺來的錢，就是你的。即便我是總經理，一樣也是領薪水的。」

結婚之後，宋家撥了一些公司股票到我名下，大董說，這是慣例，不能拒絕。

我才知道，宋家的子女完成歷練之後，手上都會有宋氏集團旗下公司的股票，各個事業體都有，並不是完全依據接掌什麼事業而定。

和宋家子女結婚的配偶也會有，只是比例上會少一點。

大董告訴我，這些股票要怎麼運用都可以，唯一的條件是處分前必須先通知，讓集團裡的專業人士來幫忙處理，免得觸犯證券交易的法規。

我很好奇，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大董解釋， 子女交叉持股是讓他們要關心彼此經營的事業，不要離心，至於子女的配偶發給股票，也是同樣的道理，另一方面還有提供經濟支持的意思在，手上有錢，相互溝通才有底氣。

「這樣不怕吸引到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嗎？」我問。

大董笑了笑，告訴我：「我相信我的孩子有能力判斷……若是信錯人，也是一個教訓，錢財是身外之物，大不了再賺就有了。」

有句話說，談錢傷感情，但是大董認為，把錢談好感情才會好。

我之前覺得宋家人感情好，是大董夫婦教育成功，以及宋明璋的兄弟姊妹選的另一半也性格好，才能造就他們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樣子，聽了大董這番話，我才明白並不是我想的這樣，後來也就放寬心，接受了那些股票。

在宋家裡面，主要是將這些利益都安排妥當，又充分相互溝通，將誤會和齟齬發生的機會減到最少，每個人都是花了心力在維繫彼此的情感，才能有現在看到的團結。

我和陸明治私下聊過這件事情，他道：「他們一家人都很善於拉攏人心，對吧？一不注意你就會掉入他們的陷阱，變得很喜歡他們。」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這樣，不過，那也是他們足夠好，讓人心甘情願被拉攏、發自內心的喜愛這一大家子。

陸明治還和我開玩笑，若是這些股票拿著良心不安，可以跟他一樣進入董事會去做牛做馬報答宋家。

離職生效那天，採購部的同事為我辦了送舊，順帶當作是部門年度聚餐，包含秘書室的琦芳、文妤和業務部的林昭之、總務的怡君等人都一塊來了，這種場合很難推託不喝酒，事前我還特別和宋明璋報備，取得他的首肯，才敢接他們的酒喝。

輝哥很哀傷，我走之後採購部老的老、小的小，暫時還找不到能夠擔任副手的人，每個案子輝哥都跟緊緊，就怕出差錯，之後裕辛的人併進來，管理的壓力只會更大，他覺得我走之後他一定每天都睡不好。

我安慰他，新來的兩個人上手很快，多教一段時間肯定能成為部門裡的棟樑，裕辛的人過來只是需要時間磨合，會越來越好的，他嘆了氣，好像前途茫茫，又猛喝一口酒，找其他人訴苦去了。

林昭之坐我另一邊，他敬我一杯，自己喝了，又阻止我喝太多，非常哀怨道：「我剛剛收到宋總訊息，叫我看著點，不要讓你喝醉。」

我頓了下，又忍不住笑，宋明璋沒有找輝哥或者琦芳叮囑，專門找林昭之，大概就是知道這次聚餐的人裡面就林昭之最能喝也最愛喝。

我只好安慰林昭之，之後讓宋明璋自己來跟他喝，林昭之眼睛一亮，馬上答應下來，又跑去找別人喝。

等他稍微有點醉意之後，我拐他給我之前宋明璋喝醉被他偷拍的影片，林昭之哇哇叫，告訴我要是宋明璋知道他手上有這影片他肯定會完蛋，我向他保證，有我在絕對不會牽連他，他才把影片傳給我。

整場聚會歡聲笑語不斷，一路到了晚上九點多才散，離開吃飯的地方時，宋明璋已經在外頭等著我了。

我坐進他的車裡，朝他笑，他伸手過來替我繫安全帶，輕輕捏我的臉頰，「離職了這麼開心？」

我哼哼兩聲，我開心是因為拿到了他的影片，但我才不會告訴他。

他湊過來吻住我，和我唇舌交纏半晌，評價道：「酒味不算太重。」又問我喝了多少。

我歪著頭，想了下，「大概兩、三杯啤酒而已。」腦袋還很清楚，感覺不太醉。

他點點頭，塞了一瓶礦泉水和解酒液給我，讓我在回去的路上先喝。

到家前我稍微睡了一下，宋明璋停好車，替我開了車門，見我迷迷糊糊的，問：「要不要背你上去？」

我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這樣會不會太頹廢了一點？」從地下停車場回到家也才幾步路而已。

他背朝著我蹲下來，催促我，「在我面前怎麼頹廢都沒關係。」

我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從善如流地趴上去，讓他背著我搭電梯上樓。

不得不說，累了一天，可以不用自己走路的感覺還不錯。

我圈住他的脖子，朝他的耳朵親了親，宋明璋低低笑了，「果然喝了酒就愛親人。」

「我覺得我不喝酒也是很愛親你，親不夠。」我回答道。

他嘆了一口氣，「你以後還是少在外面喝吧，說話都大膽了。」

我笑了幾聲，又往他臉上親了好幾口。

回到家，六六跑來迎接，在我們腳邊繞了兩圈，晚上宋明璋已經先餵過牠，我趴在宋明璋身上，懶得下來，對牠道：「你吃過晚餐了，不能再吃零食。」

「喵～～」六六好像聽得懂，大聲反駁我，討了一陣子，牠發現沒東西吃，頭也不回的逕自跳到貓爬架最頂端窩著，還沿路舉著澎鬆的尾巴，喵喵抱怨抗議我們的狠心，實在好可愛。

新家這邊的裝潢特別請設計師針對貓的習性規劃，有許多貓通道，層層架到天花板去，讓六六可以盡情往上跑，牠很喜歡，每天爬上爬下樂此不疲，加上我和宋明璋兩個人輪班陪牠玩耍，運動量大了不少，牠的體重終於降了些。

宋明璋背著我，一路去了浴室，幫我洗好澡，他自己也洗好，才一塊睡下。

離職之後沒有過太久悠閒的日子，很快簽證下來，我和宋明璋商量後，決定提前飛去美國適應環境，順道也看看張雲卿一家人和Queenie。

剛好那時候裕辛已經併進來共同運作一陣子，沒有什麼大問題，其他重大專案也如期進行，宋明璋能騰出一點時間，便陪著我一塊去，在那邊待兩個星期。

我們先一起去了紐約，見到張雲卿和他太太，還有剛出生幾個月的小嬰兒，張雲卿知道我們結婚很高興，我們在他那裡待了兩日，然後飛去波士頓找張雲岳和Queenie。

Queenie看上去和在台灣時不太一樣，神情柔軟很多，稍微胖了一點，但還是很好看，他和張雲岳兩個人相處吵吵鬧鬧，但總是很快又牽起手，說一些甜蜜的話。

他告訴我，他到美國來，本來有些擔心工作的問題，幸好原先他在台灣的客戶大部分不介意他遠端工作，又開拓了美國這裡的市場，倒是比在台灣時要忙碌。

見他過得好，我很高興，兩人窩在一起說了許多話，停留幾天才依依不捨地道別，不過未來兩年待在美國，要和Queenie碰面也容易。

到達賓州費城，房子已經打理好，聘請的家政阿姨和陳姨差不多年紀，同樣是台灣人，讓我喊她楊媽，司機是個白人，兼作保鏢，好像是軍人出身，性格很沉穩，不太說話。

直到躺在床上，看著和台灣家裡不同的天花板，我才深刻的感覺到，我真的要在美國待上兩年，和宋明璋暫時分隔兩地。

我翻了個身，去抱住他，宋明璋也攬住我，拍了拍我的背，輕聲問：「睡不著？」

「……我覺得我好像已經習慣睡覺有你在身邊了。」我說。

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我也是。」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深吸幾口氣，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安靜，緩慢地撫摸我的背，陪我慢慢睡著。

我們在費城幾日，一塊去探索學校附近的街道，找了幾家網路上推薦的餐廳吃，還去逛了展覽。

宋明璋回台灣那天，是早上的班機，我陪他一塊去機場，我們擁抱許久才分開，他摸了摸我的臉頰，和我說：「晚點見。」我們約好他回去之後每天都要視訊。

我點點頭，目送他進去過海關。

本來以為和宋明璋分離會很困難，我甚至一度擔心自己會受不了，拋下學業跟著宋明璋一起回家，但是真正到了時候，卻很鎮定，因為我知道，我們會在這兩年裡各自努力，分離不過是短暫的等候。

那之後，便是很忙碌的日子。

課程的安排很扎實，我幾乎每天都泡在文獻和報告裡頭，上課總是要聚精會神的討論、發表意見，經常下課回到家我就累得連飯都不想吃，有幾次楊媽實在受不了，還拿出殺手鐧，威脅我不乖乖吃飯就讓宋明璋請假飛過來盯著我，我才勉強爬起來吃飯。

我每天都會和宋明璋打電話。

他在台灣的工作也很忙，我們兩個經常視訊第一句話都是「今天好累」，然後講完，又一起哀號，他埋怨不想上班，我埋怨課業好難，最後再互相安慰，又分享生活裡好笑好玩的事情，說一些甜蜜的話，才甘願結束。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日子會有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每天就是上班下班，空閒時去逛逛百貨公司，週五晚上或者週末和朋友出去玩，或者回台中陪葉小姐，雖然生活著，但好像停滯，不知隨著時間流逝自己會去何方。

和宋明璋交往、結婚之後，日子還是一樣過，但好像很多地方不同了，不只是多一個人分享喜怒哀樂，多一份牽掛，還是獲得一種前行的力量，認真生活起來。

一晃眼，就從春末進入冬日，很快就是聖誕假期，因為要繳交報告的關係，我在學校多待了兩天。

報告繳出去那天，我鬆了口氣，終於可以放心回台灣，走出學校，發現費城剛下完一場雪，街邊積了薄薄一層的白雪，十分地冷。

我拿起手機拍照，傳給宋明璋看，他很快回傳給我一個笑臉，也發了一張圖片過來，我點開來細看，發現那張照片是我學院大樓的門口，大門旁也是覆了一層薄雪。

我的心跳馬上快了起來，抬腿就跑回去，我剛剛才從那棟大樓離開，大概恍神，竟沒有注意到他在那裡。

靠近大樓，遠遠就見到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學院門口旁邊，笑著看我跑回去，還真的是宋明璋。

我忍不住驚呼兩聲，撲到他身上去，激動地猛往他臉頰親，「宋小三！老公！哇！你怎麼在這裡！」

他緊緊抱住我，等我親完，才笑道：「我太傷心了，你居然直接從我面前走過去還沒發現我。」他不知在那裡站多久，臉頰都凍紅了。

我非常不好意思，「唔，這兩天弄報告沒什麼睡，實在太恍神了。」又趕緊親一親他，「別生氣嘛。」

他又笑了幾聲，在我耳邊低語，「不生氣，等下回家你再補償我。」惹得我臉紅了，才牽著我，往家裡走。

我問他怎麼來了，宋明璋笑道：「王橋之說我這兩天工作都心不在焉，所以賞我五天假期，讓我來接你回家。」

「感謝王秘書，讚嘆王秘書。」我忍不住笑。

走回去的路上，雪又開始稀稀落落地下。

我和宋明璋穿著大衣，都足夠保暖，牽著手，能感覺得到他手心的溫度，但我還是問他：「這是今年費城第一場雪，你冷不冷？」

他捏了捏我的指頭，回應我，「一點也不冷。」

我看著他，也微笑道：「我也是，見了你都不覺得冷。」

我們手拉著手，在雪地裡跑了起來，快到家門前，他拉著我，像跳舞一樣轉了幾圈，然後一把將我扛起來，進了屋裡。

門都還來不及關上，我就像隻無尾熊一樣掛在他身上，急切地和他擁吻起來。

他抱著我，一邊和我唇舌交纏，一邊去了臥室，吻夠了才把我放倒在床上，又幫我脫去大衣，拿去掛好。

我躺在床上，緊盯著他，他脫下身上的大衣，掛在我的那件旁邊，然後很快回來，隻手撐在我身旁，湊過來吻我。

這次的吻輕柔而漫長。

他嘴裡有著淡淡的薄荷晶球的味道，應該是在等我的時候就吃了，我們慢慢品嚐著彼此的氣息，半晌才分開。

他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看著我，又拉著我的手指親了親，問我：「累不累？」

我看著他，在他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唔，熬了幾天，感覺自己好像老了……不過看到你，那些都不算什麼。」

我也問他：「你搭了這麼久的飛機過來，累不累？」

他做了一個苦瓜臉，「真是太累了，我需要充電。」

我聽了直笑，朝他伸直兩條手臂，「來吧，來充電。」

宋明璋馬上把我抱個滿懷，將臉埋在我的頸窩，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放鬆身軀，整個壓在了我身上，帶來熟悉的安穩感覺。

我聽見他說：「我想你了。」說完，他又用鼻子蹭了蹭我的臉。

我緊緊攬住他，親了親他的眉眼，緩緩撫摸他的背，回應他：「我也是。」

（完）

那天是臨時董事會召開的日子。

雖然我還不是董事會的一員，但作為未來接掌的經理人，董事長——就是我爸爸——還是要我觀摩。

他的秘書王橋之替我安排好線上旁聽，以免驚動太多人知道我的身分。

董事會裡大多是自己人，只有兩個獨董是外面請來的，都是化工方面的學者，總經理也是另聘的專業經理人，徐恩來，Ryan，他在這裡做十多年了。

會議中決定好一些事情，還聽徐恩來報告近期的業績狀況，比預定拖延一些時間才結束。

這家公司到目前為止雖然有賺錢，只是眼下，整體人力平均年齡在四十五歲以上，中高階主管更沒有低於五十五歲的，老化嚴重，再過幾年，該退休的退休，後續的新血接不上來，會是大問題。

董事長問過很多次，該如何改善現行人力結構，Ryan總說有在找方法，推了幾個改善專案，但做不到位，找進來的年輕人仍然待不久，這次會議他又問了一次，Ryan說了幾句，開始打趣說笑，彷彿這是不需嚴肅看待的事情。

會議結束，我離開會議室，打算去抽根菸，碰巧遇到採購部長何銘淵在等電梯，通常職員都喊他老何，也是老臣了。

他旁邊站了一個很年輕的男人，沒在公司見過。

我默默看了那男人一眼，和老何打聲招呼，又看過去一眼。

那男人長得很好看，應該比我小幾歲。

眉清目秀、斯文的樣子，皮膚又白，微抿的嘴唇珠飽滿，色澤紅潤，頭髮微卷但不凌亂，顯然打理過，修長的身軀套著合身剪裁的西裝，因為瘦，看起來有點單薄，不過站著的樣子很標準，背著後背包也不會沒精神，不是那種又瘦又弱、身形頹廢的樣子。

我和老何輕鬆聊了幾句，才問他這是誰。

老何介紹，是來面試的人，之前在趙氏的保養品公司做事，能力很好，姓葉，叫葉曉文。

老何也把我介紹給他，告訴他我在業務部做事，我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和他打招呼。

他雙手接過去，認真看過名片上的內容，也朝我點個頭，禮貌道：「宋經理。」

「說起來，小葉好像只比你小三四歲而已。」老何道。

「哇，那太好了，終於有人跟我一起拉低公司平均年齡了。」我打趣說。

老何馬上哈哈大笑，葉曉文也跟著笑了。

他笑起來有些靦腆，好像有點怕生，並沒有直接看我，小小的梨窩隨著他的笑容跟著冒出來，讓人別不開眼。

我看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時候電梯到了，老何喊我一聲，「宋經理也要下去嗎？」我才回神，趕緊和他們一塊進電梯。

電梯裡，葉曉文站在我前方，他比我矮半個頭，後腦杓澎澎的，有些可愛，中途有其他樓層的人進來，他往後退了一步，離我又更近，隱隱約約透出一股帶著甜味的淡淡香氣，很舒服的味道。

到一樓，老何和我一塊去大樓外的吸菸區，葉曉文和我們道別後便走了。

吸菸區還有幾個業務部的同事，在外奔波一天，回來吞雲吐霧權當休息，我跟老何加入他們的行列，聊了些有的沒的。

抽到一半，我實在好奇，便問老何：「剛剛那個人，會錄取他進來嗎？」

他吐了口煙，「會吧，他是我在趙氏的學長特別推薦過來的，能力不差，就是有點年輕，不知道留得住留不住。」

我嗯一聲，採購部幾年前走掉一個老職員，補進來的人都做不到一年就走了。

後來話題又轉到別的地方，講起Ryan和蔣長順之間的嫌隙，他們看了我一眼，我只笑道：「當然聽蔣部長的。」事情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抽完一根菸，本來陰陰的天氣唏哩嘩啦下起了雨。

他們要回辦公室，我的菸抽完了，故和他們分開，往公司後面巷子的超商走，打算順便買點補給飲料。

記得手上這包菸是昨天才買的，一天不到抽完，似乎抽得太兇了，我邊想邊走進超商，還好雨不算大，沒有淋得太溼。

一進去，就見到葉曉文站在櫃台那裡結帳，我愣了下。

沒想到他還在這附近。

我本想先去拿補給飲料，馬上改變主意，也靠過去，「請給我一杯熱美式。」

結帳的店員朝我點頭，飛快轉身拿了一個空杯放到機器底下，按了按鈕就放著，又回頭幫葉曉文完成結帳。

聽到我的聲音，葉曉文也沒抬頭，大概對我還不太有印象。

我看到櫃台桌面上擺著一盒薄荷糖，一包蘇打餅乾，還有……一個貓罐頭？

結完帳後，他把東西都塞進後背的公事包裡，只留下貓罐頭，又跟店員要了一雙筷子、一個關東煮的紙碗和一個大紙箱。

店員告訴他紙箱要等一會兒，先幫我結帳，他聽了點點頭，走到一邊去等。

我很好奇他要做什麼，拿好咖啡結帳，就走到超商外面的座位區，假裝偷閒喝個咖啡，注意著他的動向。

店員去倉庫裡取了摺疊起來的紙箱，和葉曉文兩人一起把紙箱撐開、封了底，葉曉文朝他道謝，才走出來。

只見他拎著紙箱和罐頭，走到人行道的矮灌木叢旁。

他一蹲下來，樹叢那裡馬上有窸窣聲，大概是有小動物在裡頭。

葉曉文打開罐頭，用筷子把罐頭肉夾碎，撥到關東煮的紙碗裡，放到樹叢的外圍，有細微的喵喵叫聲從那傳出來，然後一下子跑出一隻像老鼠一樣大的白色小生物。

原來是小貓。

大概餓了很久，那隻小白貓很快吃起來，過了一會兒，才有另一隻灰色的跑出來，好像有點警戒，但看葉曉文蹲在那裡不動，觀察半晌，也放下矜持，把臉埋進關東煮碗和小白貓一起吃。

等貓咪都投入在食物中時，葉曉文悄悄放下雨傘，然後快狠準的一手一隻小貓抓起來，放進紙箱裡，貓咪們馬上喵喵喵喵叫起來，他把吃了一半的罐頭放進紙箱裡，那兩隻貓又不叫了，大概真的很餓。

他把紙箱虛虛蓋起來，確定小貓不會跑掉後，抱著紙箱到超商的戶外座位區放著，拿出手機打電話，隱約聽見好像是在找人來帶走小貓。

掛掉電話後，他看了看手錶，又看看四周，發現只有我在，便朝我搭話道：「先生不好意思，那個，我剛剛在路邊發現這兩隻小貓，我已經打電話問了人，應該會有中途來帶走，他們說半個小時會到，但我等一下還有事情，沒辦法在這裡等太久，店員說下午只有他一個人顧店，沒有辦法一直看著貓，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幫我顧一下嗎？我怕貓咪自己跑掉中途會找不到。」

他比我矮半個頭，求人的時候臉微微仰著，這樣看了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圓圓的，眼尾微微上挑著，眼神裡帶著期待，顯得又更無辜。

我嗯了聲，默默移開盯著他的眼神，揚揚手中的咖啡，讓他放心，「我會待一陣子。」

「太好了。」他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從包包裡掏出紙筆，留了手機號碼給我，告訴我，若我離開前還沒有人來帶走貓的話聯繫他，他晚上事情結束再來處理。

得到我的應允後，他便離開了。

我聽見他邊走邊打電話，好像是接下來還安排了另外的面試，他很有禮貌地跟對方說明因為路上遇到事情，現在趕過去，可能會耽擱十分鐘。

我蹲下來，打開箱子看那兩隻小貓，巴掌大而已，吃飽了肚子圓滾滾的，蜷著身子窩在箱子角落睡覺。

今天沒有安排什麼事，不急著回辦公室，我傳訊息和蔣部長報備一聲，他很爽快同意了我的臨時休假。

過一會兒，便利商店沒客人，店員脫掉制服走出來抽菸，我們聊了有關貓的事情，他說好像是有人拿來這裡棄養的，已經叫了兩天，早上那男人來聽見貓叫，詢問店員怎麼回事，店員以為他就是問問，沒有想到過了幾個小時又回來。

直到我手中的咖啡喝完，又用手機處理好幾件公事，超商店員也換班了，葉曉文聯絡的人還是沒有來，我想他會找人來處理，必定是因為自己沒有辦法養，若把他叫回來，他大概又要傷腦筋好一陣子。

我家裡人都喜歡動物，養兩隻小貓照顧到終老應該不是問題。

我捧起那個紙箱，直接去了熟識的獸醫院。

獸醫師把小貓們接過去檢查整理的時候，我才突然想到，從頭到尾都忘了買菸。


那天是六月六日。

兩隻小貓除了輕微脫水以外，耳朵很乾淨，沒有跳蚤或者蝨子，就是毛沾到泥土，有點髒。

獸醫師說可能真的是被棄養的，不太像野貓，拿機器掃了也沒有晶片，除非去調便利商店附近的監視器，否則很難找到丟棄的人。

「這麼漂亮的貓怎麼會不要呢？」獸醫師邊檢查邊碎碎念。

灰色的小貓在他手裡瘋狂掙扎嚎叫，但獸醫師絲毫不為所動，捉著貓尾巴，將體溫計戳進貓的屁股裡量體溫兼採集糞便。

灰色小貓叫得更淒厲了，感覺十分可憐。

旁邊乖乖待著的白色小貓還喵了幾聲，好像安慰牠。

檢查完，還好兩隻小貓都很健康，沒有什麼大問題。

獸醫師給了體內外驅蟲藥，又交代一些照料上要注意的地方，讓助理幫忙備好一些專給幼貓吃的飼料罐頭和用品，就讓我把貓帶走了。

考慮到兩隻貓還很小，我一個人可能顧不來，所以我先把牠們帶回父母家，那裡有全天候輪值的家政可以幫忙照看。

我把貓提回去的時候，家裡人都很吃驚。

「原來小三是貓派嗎？」二姊訝異道。

「難怪你都不理小十三。」媽媽說，十三是她抱回來的約克夏犬，很淘氣的一隻小狗，每次牠找我玩都要咬褲管，已經咬壞了好幾件褲子。

「小貓好可愛呀。」大姊說，她蹲在籠子前面張望，又用手指穿過籠門的縫逗弄，把裡面的小貓嚇個半死，一直嘶聲哈氣。

我弟推了推眼鏡，「第一次看哥主動親近小動物……是誰給你的貓？」弟妹在旁邊八卦地哦了一聲。

「……撿來的。」我說，默默想，這樣回答應該也不算說錯。

要是告訴他們實情，肯定會被調侃。

媽媽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頗有探究的意思，「難得啊，以前小一小二小四都撿過小動物回來，就你沒有，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沒想到是大了才撿。」

「……現在我有能力可以自己照顧。」我移開眼神，彎下身打開提籠的門，讓小貓們自己決定什麼時候出來。

媽媽直接翻了我一個白眼，「少來。」不過她沒再繼續追問，讓我鬆了口氣。

白色的小貓很快就跑出籠子開始探險，膽子很大，灰色的那隻縮在籠子裡，還是很害怕的樣子，給牠吃的也不出來，伸手進去摸就哈氣炸毛。

大姊看著白色小貓探險的身影，不斷發出驚呼聲，捏高聲音和貓說話，顯然非常喜歡，小貓也很快親近她，爬上她的腿，玩了一會兒就趴在她身上睡著了，把她萌得不行。

「這兩隻你都要自己養嗎？」大姊問我，她很喜歡小動物，以前家裡的狗常常都是她去遛，只是後來出國唸書，又遇上喬賀軍，結婚生小孩，要照顧家庭又要經營公司，忙得不可開交，就沒有自己養。

我們都獨立出去住之後，家裡一時空下來，讓媽媽去抱小十三回來作伴也是大姊的主意。

我看了她一眼，「你想養？」

「不知道賀軍喜不喜歡貓，要問一下。」大姊說，又摸了摸小貓的後腦杓，「你看牠這麼親近我，是不是跟我很有緣呀？」她一點都沒有要把小貓放下來的意思，我想大姊夫的意見大概不重要了。

我嗯了聲，「我沒有自己照顧過貓，一次兩隻也有點挑戰。」大姊家裡也有全天伺候的人，我不太喜歡生人進入我住的地方，只有讓陳姨固定時間過來整理屋子，白天沒有人在家。

「要不要你那裡也請個人過去吧？可以幫你顧貓。」媽媽問我。

我搖搖頭，「之後再說吧。」

媽媽嘆了氣，張口要說什麼，我抬起手做投降狀，「最近沒有對象，沒有看對眼的，不要問了。」她總是特別關心我的感情狀況。

她哼了哼，要再說話，我又打斷她，「不需要介紹人給我。」

二姊在旁邊笑了出來，用手肘推了推我，「喂，大家是在擔心你的下半身性福好不好！」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用的是哪幾個字。」我看了她一眼，「不需要擔心這個！」

大家一塊笑了出來，媽媽有些無奈，「好吧，等你遇到合適的對象再帶回來給我們看看。」

我知道家裡人問我的感情生活，只是一種關心，沒有要催促或者嫌棄的意思。

之前和幾個人交往過，只是都談不久，也談不深，雖然努力經營了，可總是流於表面的關係，不像我的父母，或者林叔和鍾叔那樣，彼此建立起很強烈的羈絆，後來進入家裡的公司做事，工作忙碌，更提不起勁談感情，就一直單身到現在。

不知道為什麼，葉曉文的臉突然不合時宜地在我腦袋裡浮出，想起他臉上的梨窩，我笑一笑，答應媽媽，有合適的人會帶回來給她看。

因為是六月六日帶回來的小貓，按照我家裡給小動物取名的慣例，決定灰色的小貓叫六六，白色那隻叫大順，合起來就叫六六大順，很討喜的名字。

二姊夫在我家裡的稱號是小六，二姊看著躲在籠子裡的六六，取笑牠：「同樣都是六字輩的，你怎麼這麼膽小？」

六六只是看著她又猙獰地哈氣一聲，炸毛炸成一隻小松鼠，二姊倒是不以為意，「真有活力，好兇好可愛呀！」

籠子裡的灰色小貓又哈氣兩聲。

那天面試之後，老何確定要用葉曉文，本來已經和他談好薪水，提了聘用申請給人資部，就等人資部承辦完成簽核、通知葉曉文報到，結果卻卡關了。

人資部阻擋的理由是老何開給葉曉文的薪水，比採購部裡一些做很久的職員還要高。

這把老何氣得不輕。

我們公司待遇不差，只是早年的起薪沒有現在高，又加薪的幅度是看績效核定，所以一些老員工雖然做得久，但薪水和新進的人差不多。

薪水的差異造成新舊世代的對立，有次甚至鬧到總經理那裡去，故Ryan下了指示，要求新人敘薪要按照年資核定，不能超過同部門同年資的人。

這種用年資決定敘薪標準的作法，並沒有把績效考慮進去，等於是以績效差的人的薪水在限制新人的起薪，治標不治本。

老何去找Ryan談過，但Ryan並不買帳，人資部沒有老闆鬆口，也不敢貿然違背指示核定葉曉文的薪資。

抽菸時老何和蔣部長抱怨了這件事，我在旁邊聽，終於曉得為什麼公司總是招不到年輕人，又招進來了也留不久。

葉曉文是老何的學長推薦來的，怎麼想都不可能把薪水談得比他在趙氏領的還低，這讓老何很為難。

業務部門比較特別，薪資算法和一般員工不同，以底薪加上業績抽成獎金組成，每年基本薪跟抽成獎金怎麼算都會參考同業調整，由董事長親自核准，讓能力好的業務能留下來，所以不受這些規定限制，蔣部長聽了也是愛莫能助。

當下我只是默默抽菸，沒有表示意見，畢竟我進入公司歷練，並不是要干擾Ryan經營，不適合多說什麼。

不過，如果公司一直招不到年輕人，未來人力會接續不上，茲事體大，我想一想，還是和爸爸提了此事，由他決定要怎麼處理。

過不久，董事長便在經營會議上追究起公司新人留不住的問題，Ryan當場把責任推給了人資部的主管，董事長也沒有拆穿他，只是拔掉了人資部主管的職位，調任到集團其他公司，直接安插新的人資部主管進來，要求重新全面檢討公司的薪酬制度。

老何趕緊又重新送了一次葉曉文的聘用申請，這才通過。

幸好葉曉文在這段期間還沒決定工作。

他來公司報到的第一天，老何很高興，自己部門裡介紹完之後，還領著他到各個部門拜碼頭。

蔣部長知道老何很重視這個新人，便花了些時間，把業務部的同事一個個介紹給他，讓大家多關照。

輪到我時，我有些緊張，我以為葉曉文會認出我來，不過蔣部長介紹完我之後，葉曉文同其他人打招呼一樣，和我說了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