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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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與我為敵 [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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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9 22:5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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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事情會馬歇爾的前途?
  相處一年來,格雷森沒想過這件事,他看過馬歇爾工作時埋首文件、與同事長談,也看過他不停地打電話與這人那人協商,或是整晚在電腦前不停地毃著鍵盤,無論如何忙碌,這人看來總是游刃有餘。

  馬歇爾喜歡工作,這份工作也適合他,格雷森從不覺得馬歇爾會有任何工作上的麻煩,但是,就像格雷森自己會遭遇挑戰,馬歇爾應該也是如此才對。

  格雷森瞄了眼潔西卡。

  潔西卡隨手把其它的助理都帶走了。格雷森意識到那群助理毫無異議的默契簡直像集體避難,像是父母起爭執時孩子們的反應。

  「我不太了解馬歇爾的工作,你是他們的祕書,他的職稱是國會議員助理?」

  「他們就像議員的左右手,研究法條草案、聽取民意,參加各種委員會等等。議員本人快從政界退休了,總有人會取代他參選保住這個席位,前國會議員助理非常適合。」潔西卡點到為止地道,「總有人以為基斯與馬歇爾是競爭關係,我們都知道他們更像搭檔。」

  「他們有時會意見不合,但不會有事的。」留意到他擔心的神情,她向他微笑。

  格雷森剎住腳步。
  是他強迫馬歇爾闖入教會找漢馬克,他不該讓馬歇爾獨自面對基斯的怒火吧?

  格雷森找了個藉口與潔西卡說了聲就離開排隊的人潮,他匆匆回到樓上辦公室,玄關櫃台空無一人,一位戴著訪客證的年輕女性低頭等待著。

  那女性的身影有點眼熟,她畫了妝卻蓋不住蒼白的臉色與眼下的青圈,碎花長洋裝和保守的長外套不太適合她的年紀,她雙手緊抓著側背的皮包,像是異常緊張。

  格雷森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她,這樣年輕的臉孔……

  櫃台助理匆匆回來了,她穿著黑色套裝,唯一顏色是條鮮黃色的領巾,她向女孩說:「他有空可以見你,我帶你進去裡面。」

  助理臨走前向格雷森抱歉一笑,似乎為再次要他等待而抱歉,格雷森也回以一笑。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櫃台後方後,格雷森的手機響了,他接起起來。

  「嗨,亞力克。」

  「謝天謝地!格雷森、你知不知道馬歇爾在哪裡?他有危險!」亞力克的聲音簡直歇斯底理。

  格雷森有點了解馬歇爾的無奈了:「亞力克,你太緊張了,他在……」

  格雷森沒機會說完這句話就聽到如爆炸般的碰然巨響——

  那爆炸聲接連好幾次,尖叫與玻璃碎裂的聲音同時響起,格雷森反射性地壓低身體,耳邊傳來亞力克的喊聲:我找到她的IG、那女孩的父親揍了馬歇爾一拳……

  女孩。
  女孩的父親。

  格雷森毛骨聳然地想起那張臉。

  他與馬歇爾的第一次見面,在簽書店前的混亂與粉絲示威者的對立中,馬歇爾阻止了一對父女的爭執,後來呢?

  辦公室裡剩餘的幾人爭先恐後往外跑,格雷森卻逆著人潮奔了進去,他還沒踏進馬歇爾的房間就全身發涼,那條走廊變得更亮了,馬歇爾的辦公室隔間的已碎成千片四處碎落。

  一具軀體倒在門前。




〈愛與生與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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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feza 謝謝海草! 2023-8-11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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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14 23:5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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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1〉

 〈01〉

  格雷森迅速瞥了一眼就移開視線,攤倒在走廊的身軀的動作很不自然,頭顱低垂,長髮遮著她的臉孔,但他已認出那條鮮黃色的領巾。

  他放慢腳步靠近門口。

  辦公室傳來一男一女爭執的聲音。

  「你害死了我父親!」她尖叫。

  「我沒有!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做了什麼?」是馬歇爾的聲音,他聽起來很痛,也許受傷了,但至少他還能說話。

  「你還說沒有!」

  格雷森低垂著眼,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命令自己別驚惶別亂看,地面也許有血跡,他不能在這時暈血昏過去。

  「你讓網路公審他、他害他丟了工作!你害死了他!」女孩的聲音轉向格雷森的方向:「不准過來!別動!」

  「我不動!我不動!」格雷森舉起雙手,他再次保證:「我就站在門口而已。你叫什麼名字?」

  他與女孩對上眼,格雷森幾乎認不出她;她的妝已經糊了,兩條淚痕掛在蒼白的臉頰旁,滿頭大汗頭髮也亂了,她的皮包掉在地上,一手握著槍揮動著。

  空氣中彌漫著煙硝氣味令格雷森分神了幾秒。

  那女孩睜大雙眼,似乎一時不知該怎麼辦,還是回答:「艾雪莉。」

  「艾雪莉。很美的名字,我曾經有位朋友叫這個名字,她的弟弟是我的好朋友。」格雷森重覆她的名字,道:「艾雪莉,我是格雷森,我有一位妹妹,她比你大一些,你呢?你有沒家人?」

  「我媽早就過世了。只有我和我爸。」她再次露出憤慨的神色:「可是馬歇爾害死了他……」

  「我懂。」他趕緊回答,「馬歇爾的父親也過世了,而我在和你差不多年紀的時候也失去了父親。」格雷森向她靠近了一點。

  艾雪莉的淚水再度掉了下來,她原本就激動地顫抖,現在得用兩手才握得住槍。

  格雷森忍不住瞥了馬歇爾的方向一眼,馬歇爾一定是倒在辦公桌後,桌子檔住了他的視線,格雷森聽著那急促粗重的呼吸聲音與低低的呻吟,算著自己到底聽到幾聲槍響,有幾槍擊中馬歇爾?馬歇爾到底哪裡受傷了?

  艾雪莉像是控訴又像是懊悔地道:「我一直和他吵架。我爹地好瘋狂好嚴格,什麼都要管,衣服、網路,手機和電腦,他不讓我離家上學,我們每天吵架、每天吵架……」

  格雷森移動腳步,慢慢地走進房間,輕聲道:「艾雪莉,我的父親做了很不好的事,他騙了很多人,害了很多人。」

  艾雪莉抬頭,茫然地看著他。

  「他偽造我的簽名騙了很多錢,害我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一切,我的媽媽帶著妹妹離開了,我還得接受警方調查,那時我真的好恨他。」格雷森說。

  「後來他死了?」

  格雷森點了點頭。

  艾雪莉抖著聲音道:「……我爸爸……影片上傳後好多人都看到了、他的同事都以為他虐待我,沒有人相信他,他被開除,朋友也疏遠他,他就一直喝酒,我又和他吵架,我氣得跑出去,回來時……」

  艾雪莉的神情像是從一場惡夢醒來,她的手指再度扣住扳機。

  格雷森連忙道:「艾雪莉,聽我說,那不是你的錯。」

  「你怎麼知道?如果那天我不偷偷跑去簽書會、我不和他吵架就好了。」她狂亂地喊著。

  「因為我在現場。艾雪莉,那天我在現場,你記得嗎?我叫格雷森。」格雷森道。

  他每次說話都稍微靠近艾雪莉一些,如今他已將她逼到角落,他隱約可見走廊上的動靜,他與艾雪莉的距離是兩隻手臂外加幾步。

  她的槍指著的是馬歇爾的方向?如果他撲上去,有沒有機會就此奪下她的槍?

  「艾雪莉,看著我、看著我。」格雷森引導般溫柔地道,「記得嗎?那天我也在。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說,你有位朋友也叫格蕾森,她是女孩子。」

  艾雪莉怔怔地望著格雷森。

  他們似乎都到那個初秋的早晨,同樣的季節,天氣微涼、陽光很好的早晨,一年前,什麼都還沒發生,與他們爭吵的人當時仍活著,她擦傷了膝蓋他的衣服沾了蕃茄醬,時至今日,那時的各種煩惱不可思議地單純。

  「那天,你告訴我你父親從未對你動粗。」他輕聲道,「你的父親是個好人,我相信你。」

  「你父親不會動粗,更不會要你殺人,他想保護你。」

  她的臉色蒼白全身發抖,抖著唇看起來快吐了。

  「艾雪莉,你手上的那把槍很危險,你父親不想要你傷到自己,可以把槍給我嗎?可以嗎?」

  艾雪莉似乎拿不定主意,或是根本失去握住那把槍的力氣,格雷森大膽地握住艾雪莉的手腕,接收了那塊沉重金屬的重量。

  格雷森接過槍迅速關了保險、退出彈匣,下一瞬鎮暴警察就一擁而上,粗暴地將艾雪莉壓制在地。

  在一片混亂的哭叫聲中,一位警察繞到書桌後,透過對講機吼著:「人質受傷!送急救人員上來!在最後面的房間!」

  格雷森往身後瞄了一眼血腥的畫面瞬間令他腳軟脫力,他踉蹌地差點跪了下來,一位警察連忙抓住他一把將他拉離地面。

  「戴那!」格雷森回神,在被帶出辦公室前,掙扎著喊著:「戴那!」  他看見幾位警察圍著那個角落,他們之間橫躺著一人,那具身體的手臂無力地落在地上。

  那幾人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認出馬歇爾的鞋子——那角度、馬歇爾一定是倚著牆坐著,那麼躺在地上的人不是他。

  一位警察大聲詛咒著,喝著急救人員到底在哪裡?另一個人喊著請放手、又問他哪裡受傷了?

  馬歇爾終於聽懂了,放手讓其他人開始對那人急救,聲音有如哭泣般:「不是、不,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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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3-8-15 08: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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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15 22:5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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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2〉


  〈02〉

  格雷森被警察拉著離開那棟辦公大樓。

  秋季的陽光照著白色的石階擾人地刺眼,整個街區已疏散了,街道上有圍著大批警車、救護車與消防車包圍,四週街道則在重重警力下封鎖。

  格雷森的腳步已恢復平穩,隨著年紀增長他學會如何避免自己見血就暈,他壓抑呼吸、握緊雙拳抵抗頃刻暈眩,症狀已不再如同少時那樣嚴重,但反胃感仍如影隨形。

  兩輛救護車急疾而去,他坐在另一台救護車後方,血壓計束縛著他的手臂,他感到異常無助,他的雙手冰冷,背上冒著冷汗。

  之後他被帶往警局,當他發現他又回到前一天才與漢馬克待過的會議室,頓覺這世界一定是瘋了。

  等著他的不只重案組還有許多人,有幾位穿著聯邦調查局的外套,來來去去的人們看來嚴肅而緊繃。

  格雷森轉身一把抓住麥法蘭:「我不該在這裡,馬歇爾在醫院,我要去醫院。」

  「你必須留在這裡。你在這裡對馬歇爾的幫助大多了。我可以去醫院把馬歇爾拖來這裡解釋案情,但馬歇爾得留在醫院裡,不是嗎?」

  槍擊案發生地點是議員辦公室,他們有太多疑點得要釐清。

  兇手重傷基斯還殺害了一位助理,他們本來就是她的目標,還是無辜的旁人?她的動機與政黨有沒有關係?她是獨自犯案還是有同夥?議員本人有沒有危險、同黨籍議員辦公室是否需要加強警戒?

  「坐下吧,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從你怎麼會在馬歇爾的辦公室講起。」

  格雷森按捺著不耐將所知的一切託盤而出,又道:「動機的部份有個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名字是亞力克,他是個非常衝動熱情的年輕人,我猜他大概跑到現場去了,你最好找位警員帶他來。」

  亞力克抵達警局時看起來像是曾大哭了一場,他看到格雷森更是激動,麥法蘭像對小孩一樣拿了可樂和餅干過來,亞力克果然冷靜下來。

  亞力克從背包中拿出馬歇爾送他的手提電腦,說:「剛開始我只是想找出誰寄了黑函給馬歇爾,我看了網路上每個可以找到的消息,很多是相同的新聞被不同的人上傳,但有些是編輯過的,後來,我發現其中有個影片點擊非常高。」

  他放了去年那場簽書會場外爭執的影片。

  影片一開始就是男人以言語攻擊馬歇爾、又轉身對女孩動粗,最後被警方壓制在地仍不斷地口出惡言,那段影片速度放得慢了些,還特意停格放大男人的臉、讓他的模樣看來異常猙獰。

  格雷森錯愕地看完,這段影片與他的記憶有出入但他又說不出顯著的差異,只得道:「不是這樣的,那天我也在現場,那男人的目標不是戴那,後來有人向他們丟東西,情況才變得混亂。」

  「因為這段影片,不只是馬歇爾的粉絲攻擊他,連這男人的同伴也唾棄他,還針對這件事發表了聲明說那是他的個人行為。」亞力克道。

  之後有人肉蒐出男人的名字與職業,那男人本是郊區小學受敬重的教師、教會裡熱心的信徒,突然之間就被視為橫行罷道的違法惡棍,有人指出挨打的女孩是他的女兒後就更不妙了,各種攻擊及指責愈來愈嚴重。

  麥法蘭問:「你怎麼知道她打算動手?」

  「她根本沒隱藏她是誰。我在各個社交媒體上追蹤她和她父親。他其實不太用社交媒體,她也很久沒有貼文了,之前的貼文也很普通,日常生活、餐廳、朋友聚會等等,我發現他已經死了時大吃一驚。」

  亞力克點開了個截圖畫面,「我拼命搜蒐他的名字,在地方新聞報導裡發現他遭到解僱的新聞,他的訃文很短,我不曉得一般人的葬禮是怎樣,但這則訃文像是不希望別人記得他。」

  亞力克點開那則訃文,格雷森讀了不得不承認亞力克的直覺正確——訃文草草地寫著男人的名字與葬禮時間,沒寫遺族的名字,更不提他的生平。

  麥法蘭立刻聯絡當地警察確認那男人的死因,

  「他死後,倒是有學生開始替他說話,她則會在她們的貼文下方留言。她似乎休學了,工作也辭掉了。」

  「後來她開始貼了限動,有時是街景,有時引用關於正義的名言。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我怕馬歇爾可能有危險所以一直盯著她的帳號,今天我終於認出她貼的是馬歇爾的辦公室附近的街道。」

  麥法蘭與幾位探位面面相覻,又望向亞力克,麥法蘭嘀咕:「做得還真不錯,後來?」

  亞力克至此就不知如何是好,他太常緊張兮兮,馬歇爾大概不會當真,警察更不可能會理他。

  「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通知格雷森。」

  但他們都慢了一步,幾人皆沉默下來。

  格雷森望向麥法蘭:「你已經逮捕她了,拜託。讓我去醫院。」

  麥法蘭搖頭:「醫院不會讓你進去。疫情期間不准探病也不能陪病。我向你們保證馬歇爾沒有生命危險。他待在醫院裡是因為那裡很安全,警員也可以同時保護他們兩個。」

  我能和他說話嗎?
  格雷森想問,但他馬上領悟到,要是可以馬歇爾應該早就聯絡他了。
  難道馬歇爾其實受了重傷?在那短短的瞬間他沒看清楚。

  格雷森試探地問:「我可不可以告訴其他人他沒事?」

  格雷森的手機裡有一整排留言,最多的是亞力克,麥法蘭在事發當下就試著聯絡他,新聞一定已經報導了,托比、喬依斯、伊麗沙,甚至瑪莉安的女兒和波麗等人都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他,還有好幾個他不認得的號碼,每個人都想知道馬歇爾是否安然無恙,他們都聯絡不上馬歇爾。

  「在我們查清她是不是單獨行動之前得封鎖消息,我們發佈的新聞是一死二傷,你可以告訴他們一樣的話。」

  「你們至少已經通知喬依斯了?難道她也不能進入醫院?」

  「她也被擋在外面了。」

  亞力克先沉不住氣:「你們難道不能想辦法嗎?」

  格雷森環視眾人,沉聲道:「你是這個城市的重案組組長,還有你們、你們這群聯邦探員……我不相信你們不能想出辦法讓一位女人進去醫院探望她重傷的先生。」

  每位被他指責的人都沉默著,格雷森忍耐地道:「我不可能是她或他們的攻擊對象,我也告訴你當時發生的事了,我可以離開了嗎?」

  麥法蘭蹙起眉心望著他:「格雷森,你有沒有朋友可以陪你一晚吧?你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你闖進槍擊案現場拿走兇手的武器,你很勇敢,但你也差點就死了,我認為你現在不該一個人。」

  也許。
  但格雷森現在不想思考這些,他再問了一次:「我可以離開了?」

  「可以。但亞力克得留下,我還有些問題得問他。」

  「格雷森。」亞力克嚇了一跳,求助般望著格雷森。

  「他是馬歇爾的朋友,他不會對你怎樣。」格雷森不知怎地說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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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16 23: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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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3〉

  〈03〉

  格雷森沒理會麥法蘭的勸告仍逕自前往醫院。

  醫院已被媒體包圍,警察拉起了一條警用黃線,將所有的媒體推到黃線後方,他有點後悔沒讓麥法蘭用警車送他到醫院門口,也許他能說服警員陪他上樓,那他就能進得去了。

  他在停車場徘徊思索著能怎麼做,突然有人喊了他一聲,那是位身高中等動作俐落的男人,邁著自信的步伐向他走來。

  格雷森認出他來了。
  有些人很適合鏡頭有些人不適合,這張臉是後者,這人在螢幕的格子裡有個過大的鼻子而有些滑稽,實際見面時他的五官非常立體端整,一雙深色的雙眼也很穩重。

  「我是托比吉布森,我們在派對見過。」

  在基斯的結婚週年網上派對。
  格雷森難過地想著。

  「我聽到消息。」托比道。

  「你進不去的。現在醫院不讓人探病,我不知道馬歇爾怎麼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兇手到底為什麼傷害他們?」托比問。

  殺手的目標應該只是戴那,基斯只是剛好在他的辦公室,那位帶路的助理也一樣。

  格雷森想著,不禁感到一陣絕望:如果他自己都這麼想,馬歇爾會怎麼想?

  他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警察通知喬依斯後她聯絡了我們,有人去陪她了。大家也試著聯絡你,我們不希望你看到新聞才發現馬歇爾受傷了。」

  原來如此,手機裡那些他認不出的號碼是馬歇爾的朋友,現在他們也是他的朋友了。

  格雷森頓時說不出話來。

  地面突然過度堅硬,如現實般,又硬又傷人,毫無轉圜餘地,令人痛恨。
  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往下沉,下沉再下沉,他渴望躺入地底某處,讓他捲縮回一顆安靜的胚胎,在溫暖安全的黑暗中靜靜躺著。

  他既需要安靜又想尖叫,而他以全身的力氣抗拒這樣的衝動:「我……」

  「格雷森!」

  格雷森回神,托比蹲在他面前抓著他的手臂搖晃他,一臉驚惶:「你冷靜點了嗎?要不要我去拿點水?你沒有心臟病什麼急症吧?」

  格雷森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竟蹲了下來抱著頭,他喘著氣罵了自己幾句,而後強迫自己深呼吸——生死一瞬的後怕衝擊果然隨後才來,竟讓麥法蘭說對了。

  他扶著自己的膝蓋緩緩站直:「我只是太擔心了而已。」

  「我們都是,振作點。」

  托比到了車上拿了水回來給格雷森,他發現格雷森是坐計程車趕來,又建議送格雷森回家,天色已暗,格雷森也的確疲憊,於是便同意了。

  「基斯的情況如何?」格雷森問。

  「醫院通知喬依斯手術已順利結束,但情況還沒穩定下來。」

  「這整件事,馬歇爾會恨死自己的。」

  「他和馬歇爾一直很了解對方……」托比說不下去,最後只能沉聲道:「你當然知道我們在派對時只是開玩笑,他們交情深厚,是朋友但更像家人,基斯受了傷,馬歇爾會難過也是自然的。」

  「我知道。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我希望過去我也一直陪在戴那身邊。」

  他們已到了目的地。

  托比將車子停下,才說:「你可以在未來的日子陪在他身邊。」


  格雷森上樓時沒遇到任何人,這棟大樓是出租公寓,他的公司租下好幾層樓層做為員工出差的住處,長廊鋪著花樣複雜的傳統樣式地毯。門扇也是質感良好的厚重門扇,只是沒什麼生活感,與其說是公寓更像是商業旅館。

  他在疫情開始前夕固執地從馬歇爾的住處搬了出來,在這裡住了整個夏天。

  馬歇爾從沒了解他對獨居的渴望,在海爾路時他得將房門上鎖、避免梅根與米羅闖入,多少日夜他防著梅根的窺探與陰險的花招,如今這間公寓不若馬歇爾的公寓寬敞舒適,但他一點都不在意。

  他終於可以鬆口氣,但分隔兩地意味著不是每天見得到面,他想念這個人,疫情卻使一切無法隨心所欲,但是,如果是戴那的話,只要一通電話……

  離開湖濱大道的公寓的決定是雙面刃,他在見與不見的兩極間拖延著,即使見了面仍舊無法下決心,如今是不是太遲了?

  格雷森默默地按下手機,開始聽那整排沒有聽的留言。

  前幾通都是亞力克崩潰式的留言,接連兩通是麥法蘭,他一定第一時間就接到消息了。

  而後是喬依斯、托比,以及伊麗沙等人,即使到了此時此刻,他們仍不知道他當時也身陷險境。

  他一一刪掉那些留言,最後聽到了令他意外的聲音。

  「嗨,我是快被你忘光了的妹妹,又一陣子沒聽到你的消息了。搬家後還習慣嗎?」她的語氣如閒話家常:「電視上說你那邊發生槍擊案。天啊,還真是每週都有槍擊案耶。對了,那位中槍的議員助理叫戴那馬歇爾,會不會是我們小時候認識的那位戴那?他們長得有點像,不過你可能忘了他了。總之,給我打個電話吧。噢,媽說她也愛你。再見。」

  她從頭到尾的語調都一樣輕快,她不比其他人擔心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忘掉戴那馬歇爾了,他怎麼可能忘掉?

  托比說他可以在未來陪在戴那身邊。

  但他已經錯過了數次坦誠的機會,現在,他要用什麼身份陪在戴那身邊?

  格雷森刪掉最後這通留言,他的手機中只剩兩個留言,那是槍擊發生之前一天,他衝動之下離開警局後,馬歇爾打了幾通電話給他。

  格雷森那時沒有心情仔細聽他的留言,他只聽到馬歇爾的聲音,就煩悶地切斷了電話。

  馬歇爾的聲音在空盪的客廳響起:「你到家了?還是你去了棒球場?說好了你想打球我可以陪你去,別忘了。」

  二十多秒的留言播完了,格雷森忍不住再放了一次,又再放了一次。

  他的眼前浮現馬歇爾努力表達關切,卻又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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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16 23: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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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4〉


  〈04〉

  馬歇爾醒過來的瞬間以為他回到了十四歲。

  他的頭很重,身體各處有古怪的麻木感,薄而粗糙的被單磨擦著他的皮膚,映入視線的是顏色難看的草綠色拉簾,床側立著滴架,他在醫院。

  他們通知了他的家人?他不想讓大人擔心,父親一定會很生氣,母親已經夠辛苦了。

  他的腦中閃過諾蘭倒地的畫面,他在暈眩中來不及接住失去意識的諾蘭……諾蘭呢?

  他連忙翻身坐起,頸肩卻一陣抽痛,他看著包著紗步的手臂,終於想起發生什麼事。

  諾蘭早就過世了。
  他與基斯——

  他們在他的辦公室裡,為他闖入天職教會的事爭執不下,基斯責備他膽大妄為,馬歇爾也有些惱怒,兩人都沒在聽對方說話,馬歇爾緊皺眉頭,基斯則氣得漲紅了臉。

  馬歇爾耐著性子道:「我不會讓私事牽連到議員辦公室,影響選情或是我的前途。」

  「你太衝動了,你現在怎麼收拾這件事?」

  「正好相反,沒有比昨晚更好的時機了,漢馬克怎樣也不能說我不是去匿名戒酒互助會,況且……」馬歇爾大步走到桌邊,拿起搖控器提高了電視聲量。

  房內的電視一直開著,只是維持著靜音,此時的午間新聞正播出記者會畫面,警方宣佈在數月的努力後,終於尋獲去年新西原區兇殺案後失蹤的孩童及重要的證人,並對天職教會協助突破案情表示感激等等。

  麥法蘭唸這段新聞稿時,天職教會的主任牧師就站在一旁,接著一位穿著制服的警長簡單地講述了些時間地點孩童的健康狀況等細節。

  基斯交疊雙臂,瞪著馬歇爾。

  馬歇爾解釋:「這是我昨天和麥法蘭、漢馬克達成的協議。總之,我將尋獲失蹤證人的功勞給了麥法蘭,拜託他不要追究漢馬克藏匿證人,漢馬克也因此不追究我私闖教會,他也不願將事情鬧得更大。」

  「那是因為你運氣好,麥法蘭與漢馬克剛好會信守諾言,但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你這種要命的個性……」基斯火氣仍很大,「你有沒有想過,你最大的敵人可能就是你自己?」

  「格雷森也說過類似的話,你們該對我多點信心。」

  「太好了,至少格雷森不只有討人喜歡的紅髮藍眼而已,格雷森今天到底為什麼跑來這裡?」

  馬歇爾決定還是別說出實情得好:「呃,他過世的前妻留下個孩子,我們談了孩子的監護權那類的事。」

  「他有前妻還有孩子這件事表示什麼,不用我提醒你吧?」

  「每個人都會犯錯,那次婚姻是個錯誤。」

  「你確定嗎?」

  基斯想到格雷森那雙湛藍色的雙眼,北歐人凝乳般偏白的膚色……這人當然該有一頭紅髮。紅髮藍眼的基因組合少之又少,馬歇爾卻偏偏深受吸引。

  「你從沒去過諾蘭衛斯的墓前吧?你該去一趟,你得親眼看到他的名字刻在墓碑上、他的照片還是十幾歲的樣子。體會到他的時光永遠停留,而你已經是個成人了,你才能接受他已經死了的事實。」

  見馬歇爾露出抗拒的神情,基斯又道:「就算不是為了格雷森,你也該和諾蘭好好道別,你也該見見赫索威。格雷森知道赫索威的事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

  「天啊,馬歇爾,別讓他從別人那裡得知這件事。」基斯嘆了口氣。

  接著那位年輕的助理就毃門進來,馬歇爾記得她唸的是法務助理的學位,整日都笑臉迎人,她問馬歇爾有沒有空見一位沒有預約的訪客,馬歇爾同意了,她便轉身出去領訪客進門。

  她們的身影在玻璃隔間後出現時,基斯放鬆肩膀,道:「馬歇爾,我還真希望你真的是去參加戒酒互助會。」

  馬歇爾笑了。

  「你先下去找格雷森他們,我應該可以很快和你們會合。」

  但基斯沒能離開房間。

  艾雪莉根本不知道怎麼用槍也不會瞄準,子彈擦過馬歇爾的肩頭與手臂,接著擊中玻璃與檯燈,四處飛散的玻璃在他的身上劃出無數傷口,他一抬頭見到最恐懼的畫面:基斯閃躲不及中彈倒地,他慌忙壓住基斯的傷口試圖止血。

  而後格雷森竟然跑回來,擋在他們的面前——

  馬歇爾的口鼻似乎又聞到煙硝味,掌中則彷彿有鮮血黏膩的觸感,他呻吟了一聲,難受地曲起隻膝、壓住胸口,呼吸加快了許多,背上冷汗直下。

  察覺他的動靜進來的護士連忙趕上來,他們費了一番功夫讓他冷靜下來,醫生進來時,馬歇爾也終於能正常言語,他問:「基斯呢?他怎麼樣了?」

  醫生將他全身再次檢查了一遍,同時問:「你記不記得你怎麼會在醫院?」

  馬歇爾覺得自己身上傷與紗布就是答案,但他的確不記得他怎麼會在醫院裡。

  「你有恐慌症,你昏了過去,急救人員不敢大意,把你送到醫院來。」醫生見他不似驚訝,又說:「你自己也知道,以前發作過,頻繁嗎?」

  「不常,我離婚那時發作過幾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第一次是諾蘭過世時,「基斯的傷勢如何?」

  「我們最好的創傷團隊正二十四小時顧著他,別擔心。」醫生給了他個模楜的答案,「你的傷都只是皮肉傷,保險起見,我要你做些檢查確定不是別的疾病導致恐慌症狀,你得留在醫院幾天。」

  馬歇爾沒有爭辯,他的病房門口有警察站哨,看來就算醫生同意,他也不能擅自離開醫院。

  不過,至少他可以下床,馬歇爾在床後的病人置物袋中只找到他的鞋子和皮夾,他不想穿病人服就得穿上醫院的素色運動服,他才換好衣服警察就拿了手機走過來,電話的另一頭是麥法蘭與與議員。
  馬歇爾與議員講了電話,又告訴麥法蘭他想要自己的手機,麥法蘭回他會想辦法就斷了線。


  馬歇爾直到隔天才在加護病房見到基斯,後者手術後非常虛弱,他灰敗的臉色與癱軟的身體都顯示他尚未脫離險境。不過下午基斯的精神又好些了,也說了幾個簡單的字,雖然緩慢,至少是往復原的方向前進。

  馬歇爾一直坐在他的身旁,他想起納許的情況,擔心地問醫生基斯的傷是否會留下後遺症。

  「別擔心那些,目前最重要的是幫助他度過眼前的難關。」

  馬歇爾問基斯想不想見喬依斯和孩子們,基斯緩緩搖了搖頭。

  他不但手臂有點滴、罩著氧氣罩,四週還圍著無數儀器與管線,上下跳動的數字令人心驚,他也許不想讓太太孩子看到他憔悴的模樣,又或者擔心疫情的威脅。

  馬歇爾問:「我用手機讓你們視訊?」

  基斯點頭,但他們畢竟還在加護病房裡,醫院只讓他以座機打電話回家,基斯勉強說了幾句話就沒力氣了,馬歇爾接過電話,他安慰喬依斯後才掛斷。

  馬歇爾將電話還給護士,基斯開口無聲動了下嘴唇,馬歇爾意識到他說的是格雷森的名字。

  格雷森救了他們兩人,基斯在告訴他,他該打電話聯絡格雷森。

  「沒關係,他們應該會告訴他我沒事。」馬歇爾將椅子拉近基斯的病床,輕聲道:「聽我說。」

  他從他與格雷森相遇那天講起。
  他與格雷森如何相遇,又如何巧遇瑪莉安,梅根遭人殺害,瑪莉安遇襲、他們因此認識波麗與漢馬克,波麗協助格雷森找到梅根的家人……

  這一年來他們的軌跡如何密不可分地交纏,在命運拉扯下愈走愈近。
  基斯輕輕地動了手指,馬歇爾頓了下,基斯投來的視線像是有抹笑意。

  「我談戀愛不需要你同意,我知道。但多少還是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基斯將手掌無力地覆在馬歇爾的手上。

  馬歇爾的眼框頓時有些酸澀,基斯連呼吸都費力的樣子讓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基斯的雙手食指再度動了動。

  馬歇爾看懂了,卻只是搖了搖頭。

  他繼續坐在那裡,時不時抬眼看著一旁的儀器,基斯的心臟有力地跳著,但體溫有點高。

  他一直待著直到基斯閉上眼睛,護士告訴他基斯睡著了,他也該回房休息。

  「晚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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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18 21: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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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5〉


  〈05〉

  對馬歇爾而言,基斯一直是不可動搖的後盾,好事或壞事從未擊倒過基斯。在基斯眼中,馬歇爾也仍是那位衝動且拚命的年輕同學。

  多年時光過去,他們的情誼已近似親情,許多事就算沒說出口,也隱約知曉。

  晚班護士巡房過後,馬歇爾悄悄離開醫院時,心裡想的就是這件事。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判斷多少會受初識的情境的影響,他對喬代爾太太就帶著這種偏見——光看她吵架時齜牙裂嘴的模樣就知道她的教育程度不高,相較之下,梅根光鮮亮麗又聰明,喬代爾太太不可能了解梅根的世界。

  但她好歹是梅根的母親,更何況她還有另一位與梅根年齡相仿的女兒,據格雷森說梅根的妹妹強悍又迷人,而漢馬克親眼見到姊妹一起出席募款晚會。

  馬歇爾來到新西原區的市中心,夜晚的街道異常活絡,大大小小的招牌亮著燈,許多人無所適事般在街上走動,打扮妖異的男女倚牆而立,不時就有改裝車轟轟駛過。

  馬歇爾站在藍泡泡洗衣店前,很快找到了梅根的妹妹的小吃店,那棟樓的樓上是住家,鐵窗後的窗子加掛了窗簾亮著燈,燈光勾勒著窗邊物品的剪影,在這混亂的區域難得地充滿生活感。

  馬歇爾繞到建築後方,他不想在夜晚繞到後巷,但此刻他也別無選擇。
  
以商店街而言,巷子的狀況比他想像好得多,巷口雖有幾個大型垃圾蒐集箱擋住了視線,至少街道頭尾都亮著燈算是明亮,他三步併兩步跨上樓梯時,還是忍不住呼了口氣。

  餿水與洗衣精的氣味混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好聞,車道上停了兩台車,裡面那台是梅根的妹妹的車,另一台暗紅色的福特屬於誰呢?他按了門鈴又用力毃了毃門。

  門嘎地只開了個縫,應門的女性情緒不佳,從門鏈的縫隙間瞪著他:「怎麼是你?你要幹嘛?」

  「喬代爾太太。」馬歇爾打招呼。

  「是誰?」一位年輕的女人聲音問道。

  「我是漢馬克的朋友。」馬歇爾朗聲回答。

  梅根的妹妹果然對這個名字有反應,她鬆了門鏈,打開門扇。

  馬歇爾走進了狹小的客廳。

  這間房間雖小,至少像許多老建築一樣很高,傢俱的品質不怎麼好,不過主人非常細心地整理,沙發上以毛毯遮蓋陳舊的沙發椅墊,增添了幾許波西米格調,還有幾個顏色相配的抱枕,書架上有許多書和盆栽。

  喬代爾太太拖著腳步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一位年輕女人站在燈下,她有張輪廓分明的美麗臉孔與意志堅定的唇,膨鬆棕髮隨意地束在肩頭。

  「喬代爾小姐,我是戴那馬歇爾,你想必已經聽說了,警方找到了你姊姊的孩子。」

  喬代爾太太喃喃地道可憐的小米羅、小小年紀就沒有媽媽等等,然而梅根的妹妹的神色仍舊很平淡,沒有特別的表情。

  馬歇爾拿出手機,他在警局時向麥法蘭要了一張米羅的相片,這張相片拍得很傳神,米羅有著藍眼與棕髮,大眼睛直視著鏡頭,小手有些羞澀地抓著衣擺。

  「他是位很可愛的小男孩。」

  她接過手機看了一眼:「梅根離婚後帶著米羅回來,我見過幾次。社工問我們有沒有意願照顧他,你來之前,我媽和我正在談這件事。」

  「很棘手,不是嗎?雖然是你姊姊的孩子,畢竟這孩子是麻煩的特教生,因為行為偏差而接受特殊教育已經一段時間了。」

  「任何人在梅根的影響下沒有行為偏差都難,更何況是小孩子,這件事和漢馬克有關係嗎?」

  馬歇爾迅速瞄了她一眼——

  她提醒他般道:「你說你從漢馬克牧師那裡過來的。」

  「漢馬克牧師一直懷疑米羅是他的孫子,小漢馬克的保險金有一部份給了這孩子和梅根。」

  她嗤地笑了一聲:「這什麼時代了,這年頭有親子鑑定,是不是拿DNA什麼的驗一驗就知道了。」

  馬歇爾微笑:「的確是如此。我想梅根早已替米羅和孩子的父親做了親子鑑定,對吧?她應該也給你看了鑑定的結果,而且那還是份具名鑑定。」

  喬代爾太太放下馬克杯,喜不自禁看著女兒:「梅根留下了鑑定結果?太好了。至少有人照顧米羅的生活。」

  馬歇爾看著喬代爾太太:「梅根的想法大概與你差不多,她一直在勒索米羅的生父,」

  「那才不是勒索!米羅可是他兒子,況且他那麼有錢本來就該負責任。」喬代爾太太憤然反駁。

  「媽!」

  「你們果然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你不告訴警察?他也許是殺害你女兒的嫌犯。」

  喬代爾太太的臉上滿是嘲諷的神情,視線飄移著。

  馬歇爾恍然大悟:「你知道他不是兇手,因為你知道兇手是誰——」

  他說著心頭一驚,他在那瞬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耳後已呼地傳來風聲,他連忙回身就擋。

  手臂的傷使他的動作慢了些,但他的力氣比女人大得多,他堪堪閃過同時反射性地反擊,刀子劃破上衣與肩頭的紗布,梅根的妹妹則被他摔了出去,水果刀鏘地落在地面滑到傢俱下。

  但接著他就感到背上一陣劇痛,喬代爾太太撲了過來勒住他的頸項,他抓住她的手臂使勁一扭,她尖叫了聲跌在地上,扶著肩膀哀嚎著。

  馬歇爾情急之卸了她的手臂,此時梅根的妹妹已扶著牆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她對著母親破口大罵:「你這個貪心、愚蠢的笨女人!」

  她恨恨瞪著馬歇爾。

  馬歇爾忍著疼痛打電話報警,同時擋住唯一的出入口,他道:「別再過來,我不想傷你,你跑不掉的。」

  事實上他受傷的頸肩又更痛了,大腿的傷口似乎也裂開了,她們兩人聯手他未必有勝算,更何況這房裡有許多東西可以當武器,更可能藏有一把槍。

  梅根的妹妹只是喘著氣又滑落地面,她不再反抗。

  馬歇爾難掩震驚地問:「為什麼?梅根至少是你姊姊啊。」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但她對我做了什麼?我告訴過格雷森、告訴過麥法蘭:她毀了我的人生!我從沒掩飾過我有多討厭她,你們這些蠢男人,你們卻想都沒想過可能是我。」

  「那是因為你母親作證你離開後梅根還活著,她和梅根通過電話,麥法蘭查證過。」他見她的嘴角露出譏諷的神情,領悟:「他沒想到是你用梅根的手機打電話。」

  她厭煩無比地回答:「總算來個有腦袋的。」

  喬代爾太太原本鳴咽著,此刻尖叫:「克蘿伊!別再說了!你要害我們坐牢了!」

  克蘿伊尖銳地反擊:「你去死!為了錢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在乎!是你逼我墮胎、我才失去喬丹的!」

  馬歇爾道:「喬丹漢馬克的信仰虔誠,他絕不會原諒你將他的孩子拿掉。」

  「我知道梅根有外遇,我懷疑過她和喬丹,但她發誓沒有,她給我看了親子鑑定證明孩子是別人的,我相信她。我還同情她愛上格雷森威勒呢。她有從格雷森身上撈到多少好處嗎?」她哼了一聲,「根本沒有。」

  「但是那天漢馬克找上梅根……你知道了保險金的事。」

  「我簡直不敢相信,她知道喬丹對我有多重要,她竟然爬上喬丹的床,還拿了他的錢——」她的雙眼突然泛著淚水,「喬丹到死都相信他有個兒子。」

  馬歇爾已聽到警笛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克蘿伊的神色變得警覺而清明,她閉嘴不再說話。

  警方衝進房門,喬代爾太太哭叫著聲稱馬歇爾攻擊他們,她的女兒則露出冷笑,彷彿對她愚蠢的把戲嗤之以鼻。

  麥法蘭看向馬歇爾,馬歇爾道:「她承認了她殺害梅根。」

  「我有嗎?」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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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18 22: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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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法蘭無語地走上前拉起她,唸了米蘭達警告後就拿出手拷,他將她交給一位警員,吩咐警員帶她和喬代爾太太先回警局。

  馬歇爾阻止:「等等,你把那份親子鑑定藏在哪裡?」

  她停下腳步,用力嘆了口氣。
  她平靜的神態彷彿抓著她的手臂的警察只是要帶她去公園散步,而馬歇爾一再擔誤她:「說到底,你為什麼這麼關心這些事?和你有關嗎?」

  警員與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麥法蘭看著馬歇爾,道:「馬歇爾,我相信她向你承認她殺了梅根,但如果她收回她的自白,只靠你的證詞不夠,我需要找到兇器,兇器應該是一把彎月型起司刀,從梅根的刀組中失蹤了。」

  警員與警探已開始在房內走動、翻箱搗櫃。

  馬歇爾環視著他們,思索著她的話,最後轉向麥法蘭道:「我得去一個地方。」


  ***

  馬歇爾與麥法蘭的搭檔與一群警員大步走進棒球練習場,在櫃台打瞌睡的年輕店員嚇得跳了起來,馬歇爾問了格雷森是否來過,得到了猛點頭又猛搖頭的答覆。

  「他只來了一下就走了。」

  馬歇爾一刻不停地直接走向置物間,標示著格雷森的名字的置物櫃是關上的,但上面已沒有那把紫色的鎖了。

  跟著他們趕上來的店員道:「我、我正要告訴你們,他來了之後說他的鑰匙打不開鎖,我們店裡備有鐵鉗,我幫他剪了鎖。」

  馬歇爾拉開櫃子,立即退了一步。

  麥法蘭的搭擋看了一眼:「我的天!中獎了!」

  他照了像後戴上手套從櫃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把以染血毛巾包起的彎月型起司刀。

  「還有別的東西。」

  那是一把被剪斷的電子鎖和一把繫在皮製鑰匙圈上的鑰匙。
  麥法蘭的搭檔將鑰匙插入鎖中卻卡住了:「不是一套。」

  「鑰匙是格雷森的,鎖不是。梅根的妹妹把鎖換了,上次我和格雷森來此,他的號碼打不開這把鎖。她大概從梅根口中知道格雷森有這個置物櫃,她才把刀子放在這裡。她一定以為你們會第一時間來搜格雷森的櫃子,然後逮捕他。」馬歇爾難以置信地瞪著置物櫃,他們竟曾與兇器一門之隔。

  「我們從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格雷森曾出現在案發現場,更不用說查出他在這裡有會員,還租了個置物櫃。」

  麥法蘭的搭檔說完就拿出手機,他語氣急迫地與麥法蘭通話,又下了幾個指示要求店員配合。

  「格雷森的手機無人接聽,我們非得趕快找到他不可,你有頭緒嗎?」

  「他沒和我聯絡。」馬歇爾搖頭,他問店員:「格雷森離開前有沒有說什麼?他要去哪裡之類?」

  「他沒說,不過他讓我幫他寄了封快遞,我寄出去了,呃,他給了我張大鈔,說我可以留著找錢當小費,這不算犯法吧?」

  「你記得他寄給誰?寄到哪裡嗎?」

  店員彎身翻找,自背包拿出折在一起的收據和複寫紙,神情即得意又緊張:「是封加急快遞,明天就該送到。我擔心要是遲到了他會找我算帳,所以留下了收據和追蹤碼。」

  馬歇爾連忙拿過複寫紙。

  收件人是戴那馬歇爾,地址是馬歇爾的出版社。

  馬歇爾心頭一涼。

  「他一直認定米羅的父親是兇手,他看過那份親子鑑定應該知道米羅的生父是誰,他把鑑定結果寄給我,自己去找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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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0 11: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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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6〉


  〈06〉

  湯馬斯瑞特看著自己寫下的名字:諾蘭衛斯。

  他剛與一位老朋友通過電話,一位曾在國防部身居要職、在數年前退休搬到果核山附近的朋友,他替湯馬斯引藨了一位年輕人,說是已故老友的關係,兩家是世交。

  這位年輕人高中畢業後服役、進修及就業的過程聽起來很不容易,湯馬斯瑞特向來喜歡上進的年輕人,他打了電話給諾蘭衛斯,兩人在電話相談甚歡,他邀諾蘭到瑞特角共進午餐。

  「你會喜歡這一帶的活力,我還可以介紹其他的年輕人給你,他是我的物業管理經理,他可以帶你到處看看,你們會談得來。」

  「樂意之至。」諾蘭的聲音帶著笑意。

  他們約在中央公園旁的餐廳,自疫情衝擊後,這條街上只有這家餐廳重新開張,並設了戶外座位,隔著街道則是平整的腳踏車道,一旁是條小巧的運河。

  湯馬斯與杭特同時抵達。
  杭特穿著淺色西裝,就如平時一樣看來愉快而自信,湯馬斯看著他有些匆忙的樣子,知道他必是推掉了原本的工作而來。

  湯馬斯朗聲笑著:「很忙嗎?再忙也要吃午餐,啊,那應該是他。」

  一台銀灰色保時捷休旅車開進了停車場,杭特忍不住發出讚嘆,但當他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時,他微微變了臉色。

  那場午餐與預計中一樣愉快,忙碌的湯馬斯先行離席,他替兩位年輕人付了帳後就留下他們離開了。

  留下的兩人面對面坐著,侍者送上他們剛加點的咖啡,他們的佐餐酒都還在桌上,午間的陽光透過酒杯在桌巾上映出了一抹淺色光影。

  杭特的微笑漸漸冷了下來:「『諾蘭衛斯』是化名?」

  「你還是叫我格雷森吧,梅根和你提過諾蘭這個名字?」

  「你當然知道她沒和我提過,否則我也不會來了。」

  格雷森露出有些無辜的神情:「其實我不知道,沒有推薦人很難見到你,我又不能直闖你的辦公室,所以我才透過湯馬斯,他開口你不至於不來。」

  「我想起來了,梅根倒是曾告訴我你違反證交法,格雷森,你在聯邦調查局與證管會裡有不少老朋友吧?」

  「當時的調查證明了我的清白,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人在軍中,我也是被害人。」格雷森回答,又沉吟著道:「你一點都不緊張,常和罪犯打交道?杭特湯薩克不是你的本名?」

  杭特微笑:「改名後一切得從頭開始,我相信你很了解這其中的辛苦。」

  「這倒是。我很了解。」

  「我日以繼夜地工作,但還是難以打敗那些有背景的傢伙,那些人吃幾頓晚飯就拿得到大筆合約——有些還是從我手中搶過去的,我能服氣嗎?直到認識瑞特一家,我的人生才有真正的轉機。」

  「原來如此,是為了追求瑞特小姐,你才不能承認和梅根生下米羅這個孩子。」

  「別造謠,米羅是梅根的孩子,但我不否認認識梅根,她是我在天職中學唸書時的舊識,梅根狠心的丈夫對她們棄之不顧,我一直在接濟她。」

  杭特顯然早已準備好說辭,若是他與梅根的往來被任何人發現,這就是他的解釋。

  格雷森的聲音多了一份深思熟慮:「雖然我認為梅根勒索米羅的生父而招惹殺身之禍,但我一直想不通這種事能用來勒索人的理由,這年頭非婚生子已經不算是多難聽的醜聞了。難道米羅的父親是有婦之夫?某位不能和性醜聞扯上關係的人物?
  當我在親子鑑定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我終於懂了——你不但要瑞特小姐,還要湯馬斯瑞特的權勢,你不但不能承認米羅,留下梅根仍是後患無窮。梅根怎麼讓你做那份具名親子鑑定?」

  杭特的神情變得冷硬:「這份鑑定是真是假還有待商確……你打算勒索我?」

  「我只想知道你的幫手是誰?把兇器放在我的置物櫃裡的人不是你,你們何時決定殺害梅根?」

  「等等。」杭特舉起手,「你搞錯了,我也許和梅根共渡了愉快的幾小時,但我可沒殺她。」

  「凱莉看到個逃走的人影,那個人影是男人,否則警方不會拿我的相片讓她指認,那晚你在現場。」

  「你的想像力很豐富。」

  「你想要那份親子鑑定嗎?或者你的未婚妻會有興趣?」

  杭特的神色陰晴不定,道:「你到底要什麼?」

  「就與當年我忍受證管會與聯邦調查局一樣:我要我的清白。我不能讓殺害梅根的兇手逍遙法外,而你很清楚,不管是你們之中誰動的手,米羅的身世都會公諸於世。」

  杭特的手在桌面上握緊了:「我沒做錯什麼。我一直付錢讓梅根養育那個孩子,我只是不能承認他而已。」

  「很好,我們讓陪審團來決定。」

  「等等!」杭特咬牙道:「你比任何人都理解赤手空拳打拼的辛苦,我的人生不該被一個小小的錯誤毀掉,更何況我已經付出代價……」

  格雷森打斷他:「我的耐心與同理已經在梅根那裡用完了。」他將小費紙鈔壓在咖啡杯下,站了起來。
  「我只是想見見你、親眼證實我的猜測。我們談得差不多了,希望你有個美好的下午。」

  「我們可以談個價錢。」

  格雷森停下腳步,他終於知道一直堵塞在胸口的情緒是什麼,突如其來的憤怒爬上他的背脊。

  這人從來不在乎梅根的生死,也不在意六歲的米羅往後的人生。

  梅根也是同類的人,他們會為了利益不擇手段,說謊說服對方只是小事,一個謊言導至另一個謊言,他們可以說謊、曲意求全,只為壓榨出每一分利益,直到對方再無利用價值為止。
  所謂的勤奮、腳踏實地等等道德法則在他們的人的眼中從來都只是笑話,他們早就知道世間沒有所謂的公平,他們沒有底線,沒有什麼不能玩弄,反正,這世上向來是輸家承擔後果。

  杭特當然不在意米羅,不只是因為他們不曾一起生活,他不在意親情或血緣,血緣從來沒有給他什麼好處。

  血緣……?

  「是梅根的妹妹嗎?」格雷森脫口而出,心跳微微加快了。

  杭特竟在此時露出微笑。

  「你的想像力真的很豐富。新西原區的治安不好,交通狀況更糟糕,開車小心點。」

  「我一年前才出過車禍,我要是又出車禍死了,事故調查想必會非常徹底。」

  格雷森向前邁步時,杭特拿起了手機開始撥號,嘴角帶著冷笑。

  格雷森想起瑪莉安的事故,又想起馬歇爾的警告,要他絕不能自行來到新西原區,就算是新區也一樣。
  杭特的行動能如此迅速?在此光天化日之下,他竟不能安全地離開這個地方?

  至少他已經把那份親子鑑定寄給馬歇爾了。

  如果他出了什麼事,馬歇爾會把這個城市翻過來,尋找殺害他的兇手。
  格雷森微感寬慰地想著。

  他將手置於車門把手上,感應鎖應聲彈開,同一刻一輛黑色休旅車以高速地轉進巷口、車輪刺耳的聲音讓他心中一驚,連忙伏在車門上閃避。

  那輛黑頭車檔在他與杭特之間,數輛警車隨即從四面八方已衝了過來,開門與斥喝聲與重疊在一起,已包圍了這整個街角。

  格雷森驚魂未定地看著黑色休旅車,那輛車此時才亮起了警用燈,麥法蘭和他的搭檔下了車,他們大步走過街道,打翻拖盤的侍者嚇得縮在餐廳門口,一旁幾位路人也躲到角落不敢動。

  唯一一位站在那裡的是臉色陰沉的杭特,他手中仍握著的手機。

  麥法蘭直到杭特面前:「杭特湯薩克,我以殺害梅根威勒的罪名逮捕你。」

  手銬扣上剎那,杭特突然猛力掙扎。

  他踹倒一位警員、自己亦被椅子跘倒,口中爆出一串粗話,臉上亦露出前所未見的猙獰神色。
  

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3-8-20 22: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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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0 11:4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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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森被杭特流露的惡意嚇了一大跳,他強迫自己看著杭特被幾位警員連拖帶拉地塞進警車裡才鬆口氣,他倚著車身默然無語地等著。

  麥法蘭走向格雷森:「你沒事吧?你得跟我們回警局一趟。」他說著就開了黑色休旅車的後門。

  格雷森坐進車裡,麥法蘭等人很快也上了車。

  格雷森坐在後座,他仍對破案一事毫無真實感——也許他看到梅根的兇手伏法會感覺好些?
  他想著深呼吸幾次,留意到兩位警探從後視鏡默默地觀察著他。

  「你們收到我寄出的快遞了?」他問。

  麥法蘭搖頭:「我們逮到了梅根的妹妹,還去過棒球練習場,我給她看了兇器,她立即翻供說是杭特殺了梅根,她給我們的是杭特的本名,長話短說是那個名字有傷害前科,不過他犯案時是未成年人,記錄由少年法庭封存,幸而馬歇爾看到照片,認出了杭特。」

  「你們怎麼發現她涉案的?馬歇爾又怎麼會在場?」

  「她試圖攻擊馬歇爾。」

  格雷森直起身體:「戴那出院了?」

  「他偷偷溜出醫院,把醫生護士與看守病房的警員嚇得半死——替我和他說一聲:這筆帳我記下了。」麥法蘭搖了搖頭,「我們查出杭特的位置他還吵著要跟來,我怎麼可能讓一位沒受過訓練的平民和我去逮補兇手?他以為他是在寫小說嗎?」

  格雷森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而笑容沒在他們的臉上停留多久,前座兩人的手機叮地同時響起,麥法蘭低頭看了,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我的天。」

  他的搭檔重重地踩下油門,開啟警用燈與警笛,加速行駛。

  格雷森不解地感受到車內的氣氛驟變,但接著他的手機也響了,來電顯示:托比吉布森,他接起電話。

  格雷森講完電話後也陷入沉重的靜默,三人在安靜之中向警局駛去。



  一行人到達警局之後,麥法蘭讓搭檔先行安置嫌犯,他帶格雷森到馬歇爾所在待的會議室,他關上會議室的門走出來時,一位同事提著眼熟的旅行背包向他走來。

  麥法蘭已經數天沒回家了,他放在辦公室的備用衣物也髒了,他的太太送來了換洗衣服,麥法蘭現在已經搞不清楚太太到底是關心他,還是暗示將他掃地出門,但他從善如流地換了衣服,將髒衣服塞進抽屜裡。

  他喚了一位同事的名字:「幫我聯絡一下檢察官,我有事得馬上通知他們。」

  同事拿起了電話開始撥號。

  麥法蘭看向不遠處的會議室。

  馬歇爾原本就坐在桌旁,他早上就發著高燒,但就算全身酸痛勉強支撐,他的雙眼仍飽含神采,一點小傷擊不倒他。

  自認識第一天起,麥法蘭就覺得這人像是個剛出廠的精鋼齒輪,堅硬、強大,所到之處的一切無論意願皆被他捲動,碰撞之際火花四射,然而硬碰硬不可能不損傷——馬歇爾還沒傷到動不了也算是奇蹟。

  就某方面而言,他似乎總算遇到了一個契合的對象,以相反的方向但同樣的強韌化解他不停轉動的精力——

  格雷森拉了張椅子坐在馬歇爾面前,他凝視著馬歇爾,說了什麼。

  馬歇爾原本因見到格雷森以及彼此安然無恙而露出的微笑消失了,神情變得空白,即使隔著玻璃,都感得到空氣靜了下來。

  齒輪停止轉動了。

  麥法蘭低低嘆了口氣,他接過同事遞來的話筒,對檢察官道:「議員辦公室的槍擊案——」

  「另一名被害人基斯沒撐過去,槍傷引起併發症,大約一小時前,他在醫院過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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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0 21:5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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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7〉


  〈07〉

  梅根曾說過一句令馬歇爾費解的話,她說:為了新西原區的選情,就算是馬歇爾,也得將格雷森放到一邊去。

  她說這句話的神態已有些遙遠了,更清晰的是她的妹妹控訴人生被梅根毀掉的尖銳神態。

  梅根當時指的當然是孩子的身世,她認為杭特會成為湯馬斯瑞特家的一份子,馬歇爾不會讓杭特牽扯進醜聞,影響到湯馬斯瑞特的名聲與選情。

  然而事態的發展遠超出任何人想像,梅根不久後死了,杭特湯薩克殺人被捕是各大媒體的頭條。

  杭特是否也涉及毒品販賣,他與特別選舉候選人從甚過密,他是否利用對湯馬斯的帳戶洗錢?一切都在調查中,記者也沒有機會挖掘得更深,這個新聞根本還沒來得及成為抹黑攻擊的題材,就由槍擊案的最新發展取代。

  槍擊案的死者之一是議員倚重的特別助理,在議會中貢獻多年,政界人士皆為此感到婉惜,並透過發言人表達哀悼之意。新聞中議員提起基斯的名字,神情激動地漲紅臉,記者會不得不暫停了幾分鐘。

  令格雷森擔心的是,馬歇爾自知道消息後神情一片空白,連如此也沒有。

  格雷森看完了這段影片後將手機調到靜音,他走向廚房。

  伊麗沙面帶憂傷地看著格雷森,她說:「你們要去弔唁吧?我做了點心你帶過去給喪家。馬歇爾看起來也不太好,我替馬歇爾做了他喜歡的菜,你們回來後,你勸他吃一點。」

  之前她一直鬧彆扭,對兩個男人間的關係有所不滿,此時她似乎透過這個方式表示和解,她低聲道:「我見過基斯他們,他和他太太都是很好的人。幫我和他們說我很遺憾。」

  「我會的。」

  格雷森接過她準備好的紙盒,裝著食物的紙盒綁著銀色塑膠玫瑰與白色緞帶。

  格雷森拿起那個盒子後走到馬歇爾的房門前,他敲了毃門,馬歇爾應聲開了門,他穿著白色襯衫與深色西裝:「我準備好了。」


  *** ***


  在世紀疫情之際,即使婚禮必須取消、人們不再握手致意,卻沒有法規阻止人們舉行葬禮,被留下的人們需要向親人告別。

  前往基斯家的路上,馬歇爾一直沉默著,他持著手機低頭看著影片。

  格雷森一邊開車一邊側耳傾聽,幾分鐘後他懂了,馬歇爾切換不同立場的媒體,看著每一則議員記者會的報導。

  格雷森不確定這些新聞是否有媒體操作的成份在內,如果有,馬歇爾是否知情、又參與了多少。

  格雷森開口:「殯儀館替基斯設的葬禮網頁,許多人貼了悼文。你要不要替他寫一篇?」

  「我不知道要寫什麼。」

  格雷森默然,停了車。

  基斯所住的布朗克斯連棟屋前停滿了車,大門上掛著素色花圈與黑紗,人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二樓房間的每個角落,盡力保持社交距離,訪客似乎都互相認識,即使戴著口罩能仍認出對方。

  格雷森敏感地感到每個人都看著他們,他們沒在前廳看到喬依斯等人,此時大門又開了,他們一轉頭卻看到意想不到的人。

  麥法蘭幾人走了進來。

  馬歇爾皺著眉頭,道:「麥法蘭,這場弔唁只限親友。」

  「我是來找你的。」麥法蘭介紹他身旁的男人:「這位是負責基斯的案子的檢察官,他想和你說幾句話。」那人向馬歇爾點頭致意。

  馬歇爾已然會意:「你需要我的證詞。」

  「麥法蘭已完成對艾雪莉的偵訊,我需要你的證詞對照艾雪莉的供述。」

  這本來是早該完成的事,但馬歇爾受了傷又擅自離開醫院,再加上杭特的案件,麥法蘭一直通融著,沒有強迫馬歇爾完整陳述事發經過。

  他們一行人避到走廊,馬歇爾才道:「當時,艾雪莉跟著助理進來找我,她問我記不記得她,我說我不記得——我不是不記得那件事,但她的打扮與那天差異太大了,她接著就憤怒地說他死了是我害死了他,而後她就拿出槍,前兩槍都是對著我但都沒射中,助理嚇得尖叫,艾雪莉才開槍打她,她倒下,接下來是基斯……」

  馬歇爾深呼吸下,沉聲道:「她不是打算持槍濫射殺掉每個人,她只打算殺我,卻誤中基斯和助理。」

  「亞力克給我們的證據顯示她跟蹤馬歇爾打算殺掉他,我看起來是一級謀殺無誤。」麥法蘭說。

  馬歇爾抬手按了按眉心,他的額頭一陣陣鈍痛著,他不覺得自己的思路有那樣清楚,他問:「一級謀殺,你有把握嗎?」

  「我會以重罪據理以爭。」檢察官承諾。

  他們突然聽見近處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在眾人刻意保持安靜低調的嚴肅場合格外突兀,他們都不解地尋著聲源轉過頭。

  喬依斯出現在樓梯口。

  喬依斯比格雷森印象中蒼白瘦小得多,她的雙手握得死緊,像是忍耐著什麼。一旁幾位女性試著勸阻她、要她回到起居室裡接受朋友的慰問。

  「我聽到馬歇爾的聲音……」喬依斯說。

  馬歇爾整個人凍住了般說不出話來,麥法蘭等人連忙向她致哀悼之意,她安靜地接受了,又轉向馬歇爾。

  馬歇爾感到格雷森將手輕輕置於他的背部,他從那觸碰中借得了一點勇氣,他深呼吸幾次,開口:「我很抱歉。喬依斯,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他不是在我的辦公室裡、他不會……」

  「我不怪你!」喬依斯打斷他,聲音卻掩不住激動:「真的,兇手帶槍找上門要殺你,結果害死了他,這件事我不怪你。」

  「我不能原諒你的是你讓他一個人死在醫院裡。你明知道我們都進不了醫院,只有你能,你該待在那裡陪著他!他視你為兄弟,你卻丟下他,他嚥氣時身旁一位親人都沒有。你讓他一個人死去!」

  馬歇爾張口卻沒發出聲音。

  她說著淚水就掉了下來,她捂著臉嚎淘大哭,她身旁的一位懷孕的女性連忙擁住她的肩安慰她,那女人看了格雷森一眼,無聲地暗示他,格雷森認出她是派對那日的同學之一。
  她帶著喬依斯上樓。

  她們的身影一消失在視線內,馬歇爾立刻彎下身以兩手支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喘氣,格雷森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戴那!」

  「我沒事。我只是……我需要新鮮空氣。」馬歇爾的聲音像是從喉間擠出一樣。

  「你才不需要,跟我來。」麥法蘭與格雷森一左一右拉著馬歇爾離開那棟房子。

  他們在陽光下站了片刻,讓馬歇爾捂著口鼻呼吸,等待馬歇爾緩下過度換氣的症狀。

  馬歇爾冷靜些後,麥法蘭才道:「你不會想再進去打擾那家人。如果可以的話,方便把剛剛那份證詞寫下來嗎?」

  格雷森皺了皺眉頭,他不覺得有任何事如此緊急,他抓住馬歇爾的手臂再度收緊了些。

  「我可以。」馬歇爾直起身,他安撫似地對格雷森點了點頭,又轉向檢察官:「我現在和麥法蘭回警局去完成這份筆錄。」

  格雷森直覺馬歇爾需要這件事轉移注意力,他只得同意了,他提醒麥法蘭無論如何別讓馬歇爾落單,他擔心的樣子讓馬歇爾微笑了下,才坐進車裡。

  格雷森目送車子離去,又轉回屋子裡。

  喬依斯悲傷得失去理智,馬歇爾與這一家人很親密,若不想這件事永遠成為芥蒂,他至少得為他們留點後路。

  格雷森在樓上找到喬依斯,她大哭一場後靠在沙發上休息,最小的孩子倚在她的身邊,那小孩則看到陌生人露出怕生的神色,一位親友溫柔地將他帶開。

  「喬依斯。」他輕聲道,「我是格雷森,我們在網路上見過面。」

  她試圖振作般挺直些:「我還沒謝謝你,你在那時衝進去試著救他們,冒著生命危險,謝謝你。」

  「我希望我能……」但他失敗了。

  「你試過了。基斯說了許多次很希望能認識你。」

  「我也希望能更認他,還有你,還有孩子們。」

  喬依斯又向他道謝了一次,他留下他的名片,又告訴她他會再來拜訪才告辭。

  格雷森下樓梯時,一人從前廳走出來喚了他一聲,格雷森向那人點了點頭:「托比。」

  托比沒錯過剛才馬歇爾與喬依斯的衝突,他看來似乎想說什麼,但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格雷森與托比一起走出基斯家的大門。

  停在路邊的車子大半是來致意弔唁的朋友,每個人停留的時間都很短,車子不住地移動,此時也是,一輛銀色的賓特力輕悄地停下,開車的女人下了車,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我的天啊。」托比錯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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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feza 謝謝水草!//// 2023-8-21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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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1 23: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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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8〉


  〈08〉

  托比戴上太陽眼鏡低下頭,催促著格雷森往另一個方向卻已來不及了,那女人視線與格雷森相觸,格雷森禮貌地向對方點頭致意,他們錯身而過。

  女人卻開口喚:「托比!」

  托比剎住腳步,草率地點了點頭:「嗨。」又轉頭對格雷森道:「格雷森,這邊。」

  「等等!」女人再次開口,這次語氣更為堅定。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格雷森看著托比:「托比?」你們認識?

  托比卻很想逃走般唔了一聲。

  眼前是的女性非常美麗,輪廓柔和身高中等,最出色的是那一頭膨鬆柔軟的長髮,捲捲的波浪烘托著柔順的臉蛋再垂在胸前,她手中拿著口罩與剛取下的太陽眼鏡。

  格雷森從未見過她,她卻以驚嚇的神情不住打量著格雷森。

  她湛藍的大眼直盯著格雷森,啟唇以試探探的語氣說:「我是丹妮耶赫索威。你是馬歇爾的朋友?」

  她有上流社會有教養的英國口音,是抑揚頓措如絲般的女中音,她姓赫索威。

  難怪托比如此尷尬,格雷森想著,握住她伸出的手,戴著黑手套的手很軟,說:「戴那先離開了。我是格雷森威勒,你是赫索威的……」妹妹嗎?

  「我是基斯和戴那的同學。」她說。

  格雷森仍沒聽懂,他茫然地看著她:他們有幾位姓赫索威的同學?

  「我們該走了。」托比垂死掙扎般插話。

  丹妮耶無視托比,她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們居然沒告訴他。」

  她將一手插在腰間,轉移了身體的重心,同時拉遠了距離,一站成三七步,那份優雅瞬間消失了。

  一瞬間她不再是位穿著正裝的高雅女性,倒像個拿著棒球玩耍的調皮大男孩,她凝望著格雷森,視線鋒茫畢露。

  「我原本的名字是丹尼爾。」她坦然道。

  格雷森花了將近半分鐘才會意。

  馬歇爾常帶在身上的酒瓶,那是前一段婚姻的結婚禮物——

  瓶身刻著兩人的名字的縮寫:戴那馬歇爾與丹尼爾赫索威。

  格雷森瞪著她,眼前晃過每次馬歇爾看向那酒瓶的傷感神情,他不禁感到胸口一痛,一把怒火從腹中燒了上來。

  「他知道嗎?你們結婚前,戴那知不知道?」格雷森質問。

  「你要問的應該是:戴那為什麼還沒告訴你?」

  格雷森猛然往前踏了一大步。

  「格雷森——」托比連忙攔住他:「不行不行!你不能揍她!她是個女人、你不能揍她!」

  「放手!」
  格雷森來勢洶洶的樣子引起旁人的驚叫,幾位男人紛紛喝止,一位胖胖的女性像保護幼鳥般將丹妮耶藏到身後,眾人皆嫌惡地瞪著格雷森。

  「我沒有要揍他……她。」格雷森深吸口氣,在腦袋空白的瞬間他的確有動手的念頭,對不明究理的旁人看來,格雷森此時看來就是會對女性的施暴的混帳——

  「基斯曾揍過我。」

  丹妮耶抬起手指著自己的臉頰,「一進門就揍了我一拳,然後他把馬歇爾帶走了。」

  格雷森啞口無言地瞪著她,她以兩手戴上太陽眼鏡與口罩,不但恢復了柔弱高雅的女性姿態,格雷森也無從讀出她的神情。

  「被一個人深愛著,連自己所痛恨的地方他都愛著,如此的感情,你一定很難想像。」她說。

  她說完,就踩著高根鞋消失在樓梯最上方。

  一旁的托比驚魂甫定唸著天啊天啊好險好險。

  格雷森頓時開始痛恨自己——無論是男是女,他還是該揍赫索威一拳,而且他自己更該狠狠揍自己一拳。


  *** ***

  驚嚇的托比有很多話要說,但格雷森一點都不想談,他火冒三丈地回到馬歇爾的住處,有個人比托比更應該給他個解釋。

  門房見他神色陰沉,替他開門按鈕時一句話都不敢說,他大步跨入電梯。

  其實一切有跡可循,馬歇爾從不提起赫索威,連一張他的照片都沒有,他們的同學更不提他,像是這個人已死去了般。

  馬歇爾書中的赫索威是位男性,那如過去式的寫法令人傷感,但成為過去的不是他們的感情,馬歇爾描寫的是位如今已經不存在的男人。

  電梯快速上升,他回望著鏡門中映出的身影,想起赫索威凝視他的驚嚇神色,赫索威看到的他,又是怎樣的形象?

  他走進家門第一眼看到的是馬歇爾鑰匙,手機擱在桌上,外套則落在沙發旁的地面——這人沒有亂扔東西的習慣,很不對勁。

  格雷森循著混亂的痕跡到了廚房。

  麥法蘭的確沒讓馬歇爾單獨一個人,他將馬歇爾交給伊麗沙,而伊麗沙正坐在廚房的一角抹淚。

  潔白的石面流理台上放置著她做好的晚餐,水槽裡有尚未清洗的鍋具,她還穿著圍裙。

  馬歇爾站在酒櫃前,冷眼看著她哭泣,啜著酒卻不動聲色,

  那場面太詭異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格雷森問。

  她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皮包。

  馬歇爾聳了聳肩,回答:「我剛剛開除了她。」

  「什麼?」格雷森吃了一驚。

  事情的始末是馬歇爾走進廚房倒酒,伊麗沙卻開始嘮叨他不該在餐前喝酒,他一怒之下就開除了她。

  格雷森難以置信地轉向馬歇爾,後者在他責難的眼神之下只道:「我大可僱一位對我百依百順的傭人,況且她根本就恐同不是嗎?她對我和你都不禮貌,別說你不知道。」

  「她只是需要時間,她才和我說她對之前的事很抱歉!」

  「她當然抱歉,這段日子——這整個夏天,就算她從來沒來工作,我照樣付她薪水,你確定和那沒關係?」

  「什麼?」她一聽不禁提高聲調,「疫情又不是我的錯,我本來就該領薪水!」她氣得滿臉通紅,激動地道:「你把我說得像乞丐!我替你工作了這麼多年……」

  「我又幫你全家人解決問題多少次?你有四位兄弟、兩位姊妹,他們的身份問題還有他們的工作,四代三十多人終於能團聚,是誰幫你們這麼多年?」

  「停!停!別再說了!」格雷森頭痛地阻止兩人,他轉向伊麗沙,道:「他今天心情很差,他不是故意的。」

  伊麗沙嗚了一聲,再次忍不住啜泣。

  馬歇爾冷哼了一聲,擱下酒杯,一言不發地走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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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2 22:4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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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09〉


  〈09〉

  馬歇爾能放著伊麗沙不管,格雷森卻不行,他好言好語地安撫她,待她平靜下來,將她送走後才回頭找馬歇爾。

  馬歇爾的浴室門扇只是半掩著,淋浴水流聲正不斷地傳來。

  馬歇爾的房間非常舒適,地面鋪著石片及厚重地毯,傢俱與畫作的設計俐落簡潔,突顯靠牆那座真正古董橡木五斗櫃,無疑是出自設計師之手。

  壁爐邊有兩張扶手椅,中間隔著一張小圓桌,在寒冷的冬夜裡,這房間的主人們可以傍著爐火喝酒談心,格雷森隨意地坐在其中一張。

  然而現在只是深秋的傍晚,窗外的陽光很斜,天色深黑,湖面夕陽卻橙紅如酒,遠方的水面像是著了火。

  馬歇爾走出浴室,瞄了一眼格雷森又走進衣櫃裡,選了一套衣服扔在床上,鬆開腰間的毛巾一一穿上。

  格雷森沉吟著開口:「我很懷疑杭特就是冒名頂替我做健檢,讓梅根取得保險契約的那個人。」

  「你該告訴麥法蘭。」馬歇爾簡賅地道。

  「我提了。他還告訴我梅根曾以為我有外遇,她與克蘿依曾跟蹤我到棒球練習場,克蘿依因此知道我有個寄物櫃。」

  馬歇爾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真是奇怪,我認識瑪莉安、波麗才幾小時,甚至你的祕書,卻從沒把克蘿依當一回事,她是梅根的妹妹,像是這樣就夠了。」

  「那是她在你的生活中的角色。」

  格雷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說:「你會這麼對待另一位男性?連亞力克我都喊得出他的名字。你想過嗎?她們不只是美麗而已,她們至少比我聰明果斷,卻得處處表現柔弱的樣子。如果她們有我所擁有的機會與選擇,今天又會如何?」

  「她們都犯了法。」馬歇爾提醒他。

  格雷森點了點同,像是同意了,開口道:「我只是很難相信赫索威選擇如此弱勢的性別。」

  馬歇爾僵了下,終於整個人轉過來。

  「你見到赫索威了?」

  格雷森的神情是肯定的,也沒有多加解釋,他知道馬歇爾想問什麼:「她看起來很好,不能再好了,她是我畢生見過最美的女人。」

  馬歇爾頓時鬆了口氣,有幾秒鐘忘卻了悲傷,出神地想著什麼。

  「要談談嗎?」沉默了半晌,格雷森才問。

  他等著馬歇爾的反應。
  格雷森在心裡發誓:要是馬歇爾否認、要是馬歇爾裝作若無其事,他現在就立刻就站起來走出這間房間、離開這棟公寓,以後也不會再回來。

  「抱歉。我不該讓你在那種情況發現這件事。」馬歇爾來到他身旁,低聲道,「我在書裡寫的都是真的,他、現在應該是她了——她非常討厭引起他人的注意,低調到像隱形般,更何況這不是我的祕密,我不能擅自替赫索威出櫃,我……」

  格雷森打斷他:「我根本不在意赫索威怎樣,我擔心的是你。」

  馬歇爾露出有些迷惑的神情,他能在法庭上、選舉時伶牙俐齒地辯論,但些刻卻必須思索著如何將自己的埋藏已久的感覺訴諸言語。

  「我不是毫無頭緒。」他終於說。
  「我只是一直拒絕正視事實,甚至有些一廂情願,我追到英國去找他,每個人都說是我為了愛情放棄了事業,其實他從沒這麼要求過,當我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簡直不知該拿我怎麼辦。」

  「你求婚,他答應了。他一定很愛你。」

  「但那時我們都很年輕,他比我小,我影響了他,讓他相信我們在一起會是最好的結果,像是童話故事般,但我們的人生不是童話。我有告訴過你嗎?他非常聰明,十四歲就上大學,他是棍網球隊員、曲棍球隊前鋒,他進入法學院時還不到十八歲。我從沒想過他的父母為什麼把如此優秀的孩子送到大西洋另一邊的住宿學校藏著,而且我們要結婚時他們竟欣喜若狂地同意。」馬歇爾苦笑著,「我出櫃之後有一段日子不太好過,誰知道有一天我居然會發現這世界上有比同性戀更該下地獄的身份,需要被同性戀拯救?」

  「你怎麼發現的?」

  「我們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那屋子再大,他能有多少祕密?他壓抑著本性、他不快樂,我也看得出來,只是不知道原因。當我總算弄清楚之後,我想著:原來如此。」

  像是,美甲除毛那些馬歇爾一直以為是有錢人的習慣,其實是赫索威試著接近理想形象的小小努力。像是他們作愛時,赫索威能讓他內射卻怎樣也不願意馬歇爾替他口交。還有馬歇爾明明已極盡溫柔體貼之能事,赫索威的高潮卻總是伴著痛苦掙扎般的啜泣,射精後,背上總是泛著一片冷汗。

  「後來我們勉強在一起了一段時間,我們都想繼續試試看,諷刺的是,我明明什麼都知道了,他反而不再打扮,他的自我厭惡愈來愈嚴重,我卻假裝沒發現,我說服自己反正那是他本來的樣子,直到有一天,他把頭髮剪掉了,剪得很短,像個男人般。」

  馬歇爾仍無法忘記那時的衝擊,他深深吸了口氣半晌沒說話,格雷森安靜地等著他。

  「我們認識的第一天起,他一直留著長頭髮,我也從沒說過我不喜歡他的長髮,他為了討好我居然把頭髮剪掉了。我……」

  還有那些聽起來異常浪漫的異國冒險,他們走過許多歡迎與不歡迎他們的國家,在那些國度裡,凝視著一尊尊男女莫辦的神像。
  也許那所有的跋山涉水的旅程都是不要命的嘗試,如果再繼續下去,他一定會以某種方式失去赫索威。

  「我只好對他說我不會離開他,他該用他喜歡的方式生活。我告訴他我無論怎樣都還是愛著他,諸如此類的……甚至幫他留意荷爾蒙變性的管道,但我其實騙不了他,當你說你無法和梅根作愛時,我馬上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真的知道。」

  「那段日子,每晚我在黑暗中看著他躺在身邊,心想:我們結婚了,我們誓言共渡人生中所有的好與壞,不是嗎?他想做的那些事、那些手術,每樣看來都很痛,我該陪在他身邊,我可以陪在他身邊。但是白天在陽光下看到他的改變,我又好恨他毀了我們的生活。」

  格雷森下一瞬就站起來以雙手捧著馬歇爾的臉,重重地在他的額上吻了一下:他吻的是過去的馬歇爾。

  馬歇爾輕輕笑了下,接受了他的安慰。

  「我想離開他,但我又做不到。後來我打電話給基斯,要他來接我。」

  「基斯揍了赫索威一拳。」格雷森想像著那畫面,不禁微笑。

  「那還只是最小的部份。那時我實在太沮喪,不曉得基斯還做了什麼,直到我振作起來,基斯才告訴我他找了律師修理赫索威,他要赫索威付出代價。」

  「雖然我告訴他我不需要,但後來……我只能說,幸好基斯這麼做了,讓我在後來思考出路時多了幾分餘裕。」

  「天啊,果然真的不能得罪基斯。」格雷森不可思議地嘆道。

  馬歇爾不禁低低笑了出聲,格雷森也笑了,但兩人目光相接時卻又沉默下來。

  「現在我失去他們兩人了。」馬歇爾輕聲說。

  格雷森伸出手溫柔地輕觸馬歇爾的手臂,他感到馬歇爾的身體因此而輕顫了下。

  馬歇爾迅速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他,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

  「格雷森,我要出去。我需要人群,我想和人說話——廢聊、無腦幹話,你不會的那種,你知道的,去那種吵得要死的酒吧,在耳朵被音樂震聾之前大醉一場,今晚我不會回來。」

  「……我可以去接你。」如果馬歇爾喝醉了的話。

  馬歇爾只得直言,他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平常不過:「我大概會和某個人上床,只是性,沒什麼。」

  「你需要全部?酒、廢聊,音樂,性愛,你需要全部?」

  馬歇爾摒息,沒有回答。

  格雷森湛藍的雙眼凝望著他,聲音輕柔如羽尖掃過馬歇爾的耳朵,他邀請:「如果,只是性,你何不留下呢?」



  

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3-8-22 08: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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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3 20: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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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為我敵〈10〉


  〈10〉

  他們的唇分開,格雷森含住馬歇爾的耳垂,舌尖捲過耳廓,心跳與呼吸都此刻放大至感官極限,其中一人輕聲喟嘆。

  耳鬢斯磨之際,格雷森刻意避開了那有耳針的耳朵,那是諾蘭的地盤,馬歇爾不喜歡任何人碰到它。

  他的衣服先落地,然後他在一個又一個吻間剝掉馬歇爾剛穿上的衣服,那套衣服有點緊,薄得透光,很性感,但不是他所知道的馬歇爾平時會穿的衣服,他得脫掉它。

  兩人都赤裸著,他就不需要在意馬歇爾是否花時間討好他,溫存與性愛之間,他選擇性愛。

  格雷森讓馬歇爾以雙臂攀住他的肩膀,以近似扭擰的急迫與力道在他的肩上留下紅印,承受著兩人的重量讓他動彈不得,但馬歇爾需要強而有力的擁抱、再不這樣做就要碎掉、要墜落到無邊黑暗的某處了。

  吻與咬造成的刺痛像是對殘酷命運不甘心的抗議,他們喘著氣從對方的口中逼出喊叫,像是再以難以承受快感的壓搾,只能依賴對方一個又一個的吻與呼喚回神。

  從額際、眼角或是身體其它地方滴落的液體,最終會讓床單變得冰涼,於是他們得相擁而眠,胸口與背部靠在一起,氣息相接手臂相疊,依賴著對方的溫暖才能度過黑暗的夜晚。


  *** ***

  馬歇爾睡了很長的一覺,醒來時全身一直隱隱作痛的感覺完全消失了,身體很輕鬆,腦袋也很清醒。

  一直如同黑霧般佔據他的心思的憂鬱終於散去了,他如重生般再次能感知週遭的一切:窗外的秋季不很熾烈的晨光如水般溢滿室內,一抹白雲拖曳過不很清晰的藍天,今天到底是星期幾了?

  一旁的枕頭上有塊不明顯的凹陷,床單也有些皺,身旁的位置有另一個人睡過的痕跡,他許久沒看過這樣的景象了,他不覺微笑。

  房門是開著,格雷森從走廊走向他的房間的腳步聲很清楚,馬歇爾仍舊抱著枕頭動也不動,欣賞這人走向他的姿態。

  「醒了?」格雷森走到床邊,俯視著他。

  「你總是起得這麼早。」連一點晨間溫存的機會都沒有。

  「實話是,我討厭和別人搶洗手間。」

  「我好餓。」受到止痛藥與抗生素影響的食慾也恢復了,馬歇爾嘀咕著。

  「看在昨晚的份上,我來做早餐。」格雷森道,「但是別想在床上吃,快起床。」

  噢,這兩句話聽起來怎麼有點……
  馬歇爾想著,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他的速度剛好來得及阻止格雷森離開房間,他喚了格雷森的名字。

  格雷森停下腳步回過頭,馬歇爾拉過他輕吻了下:「你熟睡時會微笑,有人和你說過嗎?」

  格雷森面對他的赤身裸體毫無所謂,卻在此刻臉紅了:「沒有。」

  「有的。」馬歇爾帶著笑,以指背輕觸他的嘴角,像是另一個吻,「你車禍時,我在醫院就注意到了。」


  格雷森特意將早餐擺在他們少用的早餐桌而不是平時常用的中島,早餐後,他們不可避免地談起了伊麗沙。

  「我得謝謝你阻止我說出更傷人的話。」馬歇爾想了想:「我應該向她道歉,她盡心替我工作,我在能力所及之內幫了她,她不欠我什麼。但是,我沒辦法再僱她了。」

  格雷森也想是如此,他同意:「我了解。」

  他說著同時觀察著馬歇爾的神色。
外表的細碎傷痕不是問題,這人的心理上似乎也已從打擊中漸漸復原了,但他是否有力氣面對實情?
  格雷森思忖著這是否是開口的時機。

  在他默默思考之時,馬歇爾已回房換了外出服,回到他面前時,手中還拎了個背包。

  「你要出門?」格雷森意外地問。

  「議員讓我放假幾天,但現在最忙碌的時期,我不想再繼續休假了。我想利用剩下的週未去個地方,下週就回去上班,我訂好機票了。」

  「你要去哪裡?我陪你去?」

  「這件事只能我自己一個人去做,我要回月桂峰一趟。」

  格雷森猛然抬起頭看著他。

  「那是諾蘭的老家,基斯勸我該回去看看,我一直逃避這件事,我不敢面對諾蘭的親人,但我想時至今日他們會希望有人記得諾蘭。」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早就不住在那裡了?」

  「衛斯家不可能搬離月桂峰的。」

  「可能!他們可能搬家,搬到南方、移民國外什麼的。要是他們不在那裡怎麼辦?」

  「我還記得幾位朋友的住處,他們總會告訴我怎麼聯絡衛斯,還有諾蘭葬在哪裡。」

  「戴那、等等!」格雷森幾乎慌亂地抓住他。

  馬歇爾柔聲保證:「我不會怎樣的,我明天就回來。」

  他說完就將手從格雷森的掌中抽了出來,拿起背包,輕聲道他得去趕飛機了。



  飛往月桂峰的旅程不長,麻煩的是得轉機。
  馬歇爾搭上國內線客機飛到另一個城市,而後他搭輕軌從大型噴射機停靠的第一航站前往偏遠的第四航站,這裡停靠的是雙引擎小客機,專飛地方機場。

  他的飛機誤點了。
  他看著上方的電子告示牌,心裡還真是一點也不意外,幸而一旁就是家咖啡店,他買了咖啡後就找了張角落的椅子坐了下來,拿下口罩啜飲。

  不久他就感到一道視線盯著他,他由棒球帽的帽緣稍微瞄向那視線的方向,隨即他有些訝異地抬頭看著那個人。

  那個人手臂上有個海錨與羅盤交疊的刺青,昨晚,同床共枕的人也有一個。

  那男人有一頭金髮,年紀看來與他相當,口罩遮著半張臉,刺青不但與格雷森刺青一樣,難得的是色彩與位置也完全相同。

  那男人以不確定的眼神望著他,直到四目相接,才露出驚喜的神情,拉下罩喊出他的名字:「戴那?你是戴那吧?」

  這一刻,這人平凡的五官與另一張較成熟年長的面孔重疊——馬歇爾沒看過這人成年的模樣,但見過這人的父母。

  「艾倫?」馬歇爾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艾倫發出開心的笑聲,大步向他走來,伸出手重重地握了下:「天啊!你看來居然人模人樣!我還以為你一定已經是位陸軍上將,虎背熊腰但是沒有頭髮!」

  馬歇爾笑了出來,艾倫顯然沒將他和最近新聞中的人聯想在一起,這也讓他感到輕鬆些:「我們以前認識時我的確將頭髮剃得很短,你居然能認出我來。」

  艾倫告訴馬歇爾因為工作緣故搬到大城市,趁週末正要回月桂峰看望他的父母。

  馬歇爾望了他一眼:「你有這個刺青,該不會你反而是軍人吧?」

  「這個啊。」艾倫笑了笑,「你記得諾蘭衛斯嗎?我們曾說好高中畢業一起入伍,但是,我姊那件事情之後,我媽不能忍受可能會失去另一個孩子。諾蘭入伍前,我和他一起刺了這個刺青。我和他說,他要記得兄弟在等他,頭壓低點,可別死在戰場上。」

  諾蘭入伍前?
  馬歇爾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諾蘭去從軍?」

  「他沒像他爸說的去創業,後來他家出了很多事,現在他們都不在月桂峰了。」艾倫說得很婉轉。

  馬歇爾怔怔地看著他。
  這一年他聽過的故事漸漸串在一起,種種相似與巧合都是他從沒想過的可能性,因為他所有的認知都建立在同一個基礎上……

  「上次我們見面時,你坐在你家門外。你給了我一份我們大家去山上滑雪的照片。」

  艾倫露出懷念的神情:「你還記得啊?我姊過世後,我媽把她的東西都丟掉了,我很希望至少能有張照片作紀念,但我媽太傷心了。」

  馬歇爾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我媽是不是回來參加了艾雪莉的葬禮?」

  「她給我媽很大的安慰,她們現在似乎還有聯絡的樣子。反倒是我們——我們該保持聯絡才對,我和諾蘭也失聯了。」

  「諾蘭也參加了葬禮?」

  「那是當然的。」艾倫點頭,「我第一次參加的就是自己的姊姊的葬禮,哭得有夠悽慘,諾蘭趕回來陪了我好幾天。但我媽那時把氣都出在他身上,他們一起上米爾頓預備學校,他卻完全不知道艾雪莉怎麼了,她認為諾蘭若是多注意點艾雪莉也許就不會死了,但不是啊,艾雪莉自殺當然不是諾蘭的錯,我真希望我曾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

  「我會告訴他的。」

  「真的?你知道諾蘭在哪裡?」

  他的飛機似乎終於準備好,廣播著開始登機,其他旅客紛紛拉了行李往登機門移動。

  但馬歇爾已經不會搭上這班飛機了。

  「我想,我現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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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5 21: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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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11〉


  〈11〉

  Quid est veritas?[註1]

  馬歇爾進入法學院的第一堂課,黑板上寫著:Quid est veritas?

  答案是,真相根本過譽了。每位教授都會告誡學生:追求真相的代價太過高昂,他們之中,不是那位最正直誠實的人會成為最好的律師,而是能最快體認到這點的人。
  他們畢業的那一年,馬歇爾就是這個人。

  他已經習慣一件件事實被打包成可陳述的卷宗,他只要站對角度、拿起它,真相的形狀將是他呈現在世人眼前的模樣,他從未感受到真相真正的份量。

  真相不是一本書、一兩個檔案夾,而是那段同行路上遇過的每個人、發生的每件事。此今以後,他必須用不同的方式解釋過去的每分每秒,他甚至不知道他該從哪裡開始。

  他發現自己來到辦公室,他在基斯的房前停了下來,莫名其妙地看著忙碌進出的人們。


  自槍擊案後這個地方一直由警方封鎖著,此時所有的蒐證程序已經結束,辦公室的大門敞開,許多穿著制服的人正拆下傢俱,搬出檔案櫃。

  祕書潔西卡看見他,連忙將手中的紙箱放下:「馬歇爾,你怎麼來了?」

  「你們在做什麼?」

  她一時無語。

  除了搬家工人現場還有幾位同事,辦公室經理趕緊走了過來,她以溫和的語氣對馬歇爾道:「我們要將辦公室搬到附近另一棟大樓。你可以想像,同事們都覺得回到這裡實在太讓人悲傷了。」

  「議員說待你銷假上班時,他會親自與你談這件事。」潔西卡補充。

  馬歇爾的確收到封議員給他的電子郵件,然而他遲至此時才理解那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下週才會來收拾各自的桌子,我先來幫你和基斯打包。這裡有幾樣東西,你可能會想留著。」潔西卡說。

  那盒子裡是某年基斯和他們在競選得勝後的合照、幾張辦公室年終照會的照片,一套基斯平時用的文具等。

  她輕聲道:「我真不敢相信他已經不在了。」

  馬歇爾的心跳與呼吸加快了,又來了——該死的恐慌症。

  「……不會吧。」他喘著氣,胸口難過得像要裂開了,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連忙按著桌角穩住身形。

  其他人連忙慌亂地扶著他,潔西卡抓起電話想叫救護車,卻被馬歇爾抓著手腕阻止了。

  馬歇爾重重喘著氣,慢慢地滑落坐在地毯上,他想告訴她沒事,卻頭暈得說不出話來。

  「我通知格雷森!」她焦急地道。

  「別打給他!」馬歇爾喘著氣擠出一句話。

  她緊張地抓著手機,最後,她撥了個他意想不到的電話號碼。


  赫索威趕到時,馬歇爾的呼吸心跳已恢復平穩,但仍有些暈眩,他懷疑是頭暈的緣故他才會覺得丹妮耶赫索威美得耀目,雖然他還是更喜歡丹尼爾一些。

  他被赫索威塞進那台全新的賓特利,這輛車內裝充滿高級感,他默默讚嘆著細緻的皮椅時,赫索威開門坐進駕駛座。

  那舉動所發出的聲響有著他可以辨識的熟悉,但他已經不會再看見當年的身影了,他轉頭看著赫索威,後者也回望著他。

  她的臉有些陌生。
  她不只化了妝,還磨去了骨骼的綾角讓自己的臉孔看來柔和,馬歇爾凝視著這張臉,發現他已經不再那樣心痛及恐懼了。

  「我送你回家,還是你得去醫院?」她說。

  「你能不能收留我幾天?」

  「我給你的那棟公寓呢?」

  「格雷森在那裡。」

  她立即變了臉色:「不行。我的新公寓才裝潢好,我不打算讓你當第一位客人。」

  她說完就踩下油門開往河濱大道的方向,但又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馬歇爾,似乎為心軟的自己而生氣,最後她一言不發地開到朗廷酒店前。

  她將房號與房卡給了他,她本就在那裡訂了間房間以備不時之需。

  他說了謝謝:「我欠你一次。」

  她狠狠踩下油門,馬歇爾站在那裡,直到賓特利消失在街口,才轉身上樓。

  *** ***

  馬歇爾真得感謝疫情帶給這世界的方便:他可以幾天足不出戶仍與外界保持聯繫,並且繼續工作。

  他的手機裡有各種訊息。外面的世界的一切仍舊繼續:選舉,犯罪,新辦公室已設立好了等等,各種通知不斷地閃進手機畫面。
  但格雷森沒有任何消息。

  如果他們就此不再聯絡,各自讓生活重新上軌道,也不失為一種方法。
  馬歇爾正這麼想著,他的手機就響了一聲,納許傳了通沒頭沒腦的簡訊給他。

  ——誰是格雷森威勒?

  馬歇爾按下撥號鍵,納許立刻接起來。

  「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馬歇爾疑惑地問。

  「他打了兩通電話到果核山旅館,第一次是找你,第二次他不但找你還提了我的名字,旅館經理記下了這件事後通知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人會打電話到果核山旅館找你?」

  「可能是因為我提過果核山,我沒說清楚我住在哪裡,他弄錯了。」

  「如果是未了的孽緣,千萬別扯上我,我只剩下一隻手和一隻腳了。」

  馬歇爾輕輕笑了,他從沒聽過納許如此說笑。

  如今他與納許一樣是位槍擊案的倖存者,納許對他不再那樣陰陽怪氣時冷時熱,似乎終於能夠放開心胸談話。
  何時他也能如同納許一樣,能在提起槍擊案還能來段黑色幽默?

  納許似乎聽出他的笑聲中的鬱悶,遲疑地道:「最近的事,你一定很不好過。」

  「我失去了兩位同事。其中一位是很好的朋友,格雷森在槍擊事件時救了我,但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納許沉默片刻,嘆了口氣:「馬歇爾,你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我不在槍擊事件中一次失去手腳的。子彈打爛我的手臂,必須截肢才能救回我的性命,但腿傷不是,我的傷勢很嚴重,但醫生盡力保住了我的腿。」

  「那麼……」為什麼?

  「之後一兩年,我一直試著好起來。但是後遺症太多了,黏連、組織壞死,浮腫、疼痛,大半時間我困在床上痛得寸步難行,我每日寢食難安,最後醫生建議我動手術,我得截去小腿否則我連正常生活都辦不到。」

  「你當時一定非常難過。」

  「有點,不過,那時我已經準備好了。直到現在我仍認為這是個正確的決定,我的復健是在第二次截肢之後才真正開始的,你我相遇的時候我也許不是最好的狀態,但我已經有選擇了。」

  「我懂你的意思。」

  扳機已扣下,子彈擊發,所有的事都已經發生了,別再指望回到所有的悲傷發生之前。

  「聽起來很令人沮喪,但你愈早認清事實愈好,不要像我浪費那麼多年,最後還是必須截去傷腿。」

  馬歇爾聽完,默默地放下電話。

  這就是基斯要他去諾蘭的墓前道別的意思吧?只是,連基斯也沒想過,那座墓根本不存在。

  他與納許初次在果核山旅館相遇時,直到他用完早餐站起來,他才發現背後那幅畫,拉吉帕拉史威米的黑天神帶著動人的笑,俯視著他。

  納許說,想前往遠方看看這尊逃過死劫的神祇的人,也許是你。

  他無法抵達拉吉帕拉史威米神廟,是天意嗎?


  

  [註1]Quid est veritas?拉丁文:何謂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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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5 2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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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與我為敵〈12〉終章


  〈12〉終章

  今年只剩下五十天。

  格雷森看著手機裡的訂餐畫面,上方閃爍的節日大餐廣告提醒他,十一月底的感恩節已快到了。

  他在海爾路的公寓裡,腳下是新鋪的昂貴地板,廚櫃換過了,連浴室都重新整修過,牆面是全新粉刷的白色,色號……他不記得了,總之,承包商向他擔保是最受歡迎的色系。設計師對這次的傑作非常滿意,還特意照相留念。

  從零開始果然是對的,他將海爾路公寓所有的東西全部處理掉,如今這棟公寓已煥然一新,他在角落加裝了小壁爐,冬天點起火就不那麼冷了。

  格雷森還沒添購多少傢俱——就算他想也沒辦法,疫情破壞了全世界的供應鏈,隨便一件傢俱都要等上幾個月。

  除了床,他只買了張造形簡潔的紫色的沙發,他一看到這個顏色就如著魔般離不開,那是夢裡的顏色。

  他現在仍會做那個夢:夢中有個穿著紫色衣服的人,踩著耐吉球鞋慢慢地向他走來。夢中的他帶著慾望凝望著對方,想弄清這人是男是女,但已不再神經緊繃。

  他看著手機裡亞力克寄給他的影片,影片中的亞力克對瑪莉安說「感恩節快樂」,她也會回答「感恩節快樂」。亞力克試了好幾次,有次瑪莉安還微笑了,亞力克也對著鏡頭說了聲感恩節快樂才結束那段影片。

  格雷森看了忍不住微笑,他和亞力克通了電話,亞力克為外祖母的進步欣喜若狂,樂不可支地邀他一起過感恩節。

  格雷森起先覺得不妥,但之後亞力克的媽媽打電話來——他一直照顧他們一家,就像是家人一樣,既然他獨身一人,何不來過節呢?

  格雷森想用工作及各種理由推辭,但她說話時孩子吵鬧的背景聲打動了他。

  他已經許久沒過被家人包圍的感恩節了。


  感恩節那天,格雷森帶著花與禮物上門,瑪莉安的女兒高興地歡迎他,這屋裡到處是南瓜與火雞裝飾,亞力克與兩位弟妹在客廳玩棉花糖遊戲,兩個小孩嘻嘻哈哈地試著將棉花糖扔進亞力克頭上的杯子裡,到目前為止,地上與吃進嘴裡的棉花糖遠比杯中的多許多。

  瑪莉安的女兒謝過他帶來的花與禮物,他們先探望了下瑪莉安又回到廚房,邊桌上擺了許多點心與各種酒類,她遞了杯調酒給格雷森,說她的先生晚點才會回來。

  她道:「馬歇爾替他介紹大樓警衛的工作,他得巡完整棟大樓才能下班。」

  格雷森的手頓了下,他數月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馬歇爾一前往月桂峰,格雷森也立刻如逃難般離開湖濱大道公寓,他不覺得戴那會很高興發現事實的真相——如果是他自己,他一定會因受到欺騙而火冒三丈。

  但隔天,他沒有如預期般收到馬歇爾的責備電話,不但如此,馬歇爾連一點消息都沒有,起先格雷森還擔心地到處找人,但當潔西卡回覆馬歇爾已開始遠距工作,他就斷然放下嘗試。

  馬歇爾沒再聯絡他,應該也不會再聯絡他。

  那個月底,格雷森決定退掉公司的宿舍,搬回海爾路公寓。

  他不曉得馬歇爾是否回家了,他也不想知道。

  這段日子他極力讓自己的生活恢復常軌,他避免看任何與選情相關的新聞,深怕一不小心在新聞中看到馬歇爾的臉孔出現在侯選人身後。

  這場選舉也是有史以來屬一屬二的混亂選舉,大選結束開完票兩週了,他們仍舊不知道下一屆總統是誰。

  「馬歇爾的新書上市了。」亞力克走進廚房,揮著手中的書,「等一下我要向他要簽名。」

  格雷森頓時有些慌張:「馬歇爾也會來?」

  「他們來啦。我爸工作的大樓就是他的辦公室大樓,他一定是搭我爸的便車來的。」

  一輛藍色的道奇開上車道,兩個人下了車。


  那天的晚餐非常美味也非常歡樂,女主人一直往他的盤裡添菜,男主人則拼命勸酒,只要瑪莉安開口說感恩節快樂,他與格雷森就會乾一杯酒。

  兩個小孩子把任何一段他們可以找到的火雞骨稱作許願骨,亞力克則一直想偷喝酒,也不斷地被每位大人阻止。

  「有些國家只要滿十八歲就可以喝酒了耶。」

  「還是別喝得好。」馬歇爾對他說。

  句話從馬歇爾的口中說出來實在太沒說服力了。

  格雷森與馬歇爾整晚視線不曾相觸,此時酒精已讓格雷森放鬆許多,他終於挑眉直視馬歇爾:「當真?」

  馬歇爾抬起自己的杯子,讓格雷森看清他自始自終喝的都只是汽泡果汁,笑著說:「我戒了。真的。」

  那晚的甜點是充滿節慶氣氛的蛋乳鬆糕。撒了杏仁與石榴子的漂亮甜點裝在玻璃杯裡,甜得讓格雷森感到頭暈。

  格雷森在用完甜點後就告辭,主人夫婦一陣挽留,之後亞力克送他到玄關處,說:「麥法蘭告訴我,兒保局把兩個孩子都寄在漢馬克牧師那裡,漢馬克牧師似乎有意收養他們。不過,凱莉應該會進入證人保護專案,她也許會想要回女兒,兩人改名換姓到別處生活。」

  格雷森謝過他,又向他說了聲感恩節快樂才離開。

  他坐進駕駛座,深呼吸幾次才發動了車子,車子才離開車道,一個人影從屋裡衝了出來奔向他,他連忙踩下剎車還差點撞到那人。

  「老天!馬歇爾!」格雷森又驚又怒。

  「那句老天該是我說的!你瘋了嗎?喝了那麼多酒還敢開車?」

  格雷森其實只想儘快離開這間有馬歇爾的屋子,他沒打算一路開回家。

  「換手,我來開。」馬歇爾道,「我送你回去。」

  格雷森沒有其他的選擇,他下了車後繞到助手席,馬歇爾上了駕駛座。


  車子在海爾路公寓前停下時,兩人都沉默了片刻,不約而同想起從醫院回家那天,這場景實在太有即視感了。

  「我可以上去嗎?」

  格雷森的拳頭握緊了些,回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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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ora 發表於 2023-8-25 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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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森一進門就扔下鑰匙就攤坐在沙發上,他的確喝得太多了,況且他很緊張,馬歇爾開車很平穩,但他仍有些暈。

  馬歇爾四處張望,神情一副不可思議:「這房子變得好寬敞,你把能換的都換了。」

  除了格雷森自己的房間外,馬歇爾還看到兩間敞開的房間,那兩間房間都空無一物,甚至連窗簾都沒有,他能從客廳望進臥室的窗子,再看到窗外的燈火星光。走廊盡頭還有另一間浴室,潔白得像是從未有人使用過。
  除了格雷森的臥室外,這房子裡唯一的傢俱就是一張沙發。

  格雷森輕輕呻吟著,以手掩住額頭,在心裡發誓他要找設計師抱怨,這盞新吊燈實在太刺眼了。

  「你該再添點傢俱,擺些盆景之類的。」

  「我不需要。」

  「你很不舒服嗎?我來煮杯咖啡,還是泡茶?」

  「我不需要!」

  馬歇爾默默地走向廚房,格雷森聽見他開了櫃子翻找,而後,櫃子一一關上。

  房子寂靜了片刻。

  腳步聲傳來,穿過整個房子直直向他逼近,格雷森睜眼,馬歇爾站在他面前。

  「是我不好,我很抱歉。」

  格雷森抬起頭,凝望著眼前的人,確定這句話不是他的幻覺,而且馬歇爾指的不是餐桌或盆景。

  格雷森沉默片刻,才開口:「我以為你至少會回來找我吵架、揍我一拳或要求我解釋,但沒有,你顯然完全不想見到我,說真的,這很傷人。」

  「我不可能揍你,更不需要你的解釋。我人就在現場,我知道事情怎麼發展成這樣的。我們在書店重逢時,我對你惡言相向,你一定很氣。」

  「我告訴過你很多次,我和保險經紀人約在那裡,之後我就要去書店。那時我想著,也許那個人真的是戴那,忍耐一下,處理完這件事,也許我就能夠見到他了。」

  「但我沒認出你來。」馬歇爾承認。

  「你還像對陌生人一樣給我一張名片!隔天在醫院見面時你仍沒認出我,兩次!兩次你都沒認出我。你知道赫索威看到我時有多驚訝嗎?她只看過我小時候的照片,她都能認出我,你居然認不出來。」

  這倒是馬歇爾不知道的部份,他頓覺得有些冤枉:「我告訴過你赫索威很聰明,而且……她不是真正認識你,我是說,你。」

  格雷森威勒,而不是二十年前的諾蘭。
  過去一年相處的回憶與少年時代的那一年,份量已不相上下了。

  他小心翼翼地在格雷森身旁坐了下來。

  格雷森的語氣緩了些:「有幾次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也沒什麼多說的必要。但後來我發現你真的以為我死了,我……」

  事情至此就失控了。
  他該說還是不該說?如果他要說,又該從何說起?況且,戴那思念的是諾蘭,馬歇爾是否真的需要格雷森的坦白?

  「我沒去月桂峰。我在機場遇到艾倫。」

  聽到幼時玩伴的名字,格雷森的表情與艾倫差不多,他又驚又喜地問:「艾倫?他好嗎?」

  「他長得和他的媽媽簡直一模一樣。他告訴我艾雪莉的事,我馬上知道是我弄錯了。當時我媽提起月桂峰的葬禮、私立學校,我立刻以為是你。我不知道艾雪莉也去唸米爾頓預備學校。」

  「所以,甚至不是他們騙了你?」格雷森聽了頭都疼了起來。

  「但他們也沒更正我,我不曉得他們在想什麼。他們也許認為,只要你死了,我就不會成為同性戀?」馬歇爾困惑地道,接著又搖了搖頭:「你是不是後來又見過我的母親?」

  「我入伍當兵,你以為是誰幫助我的?」

  馬歇爾吃了一驚:「她幫助你?」

  「那時我還是個孩子,我不敢一個人走進招募中心。是她幫我介紹了朋友,幫我分析這條路怎麼走。我的選擇之一是成為後備軍人,減免大學學費,但我沒有把握我能養活我自己,最後我決定先當兵,至少遠離月桂峰的混亂。」

  就像當時他們替戴那馬歇爾所做的一樣,不同的是,戴那最後決定不加入軍隊。

  「我父親出事之後,我僅存的人脈就是她介紹的朋友,我和那些人還保持聯絡,也是他替我打電話給湯馬斯,我才能誘出杭特。」格雷森說著,凝視著馬歇爾:「我非常感激她替我做了這件事,她改變了我的人生。」

  「但她還是讓我以為你死了,要是當時我沒誤會就好了,我都跑去米爾頓預備學校找你了,若不是以為你死了,我一定還會去第二次。」

  「不。」格雷森搖了搖頭,馬歇爾以為他不相信,但他說:「我也曾那樣想過,但現在我發現不行,幸好你那時沒找到我。」

  馬歇爾不解地看著他。

  「如果你找到我了又會發生什麼事?我父親應該是因為生意受到時局的影響才犯法——就算你在我身邊,這些事仍舊會發生,我仍舊會為了能夠繼續升學而入伍從軍。」

  年輕的戴那一定也會跟來。
  他也許不會直接入伍,而是選擇皆大歡喜的作法進入西點軍校就讀,只為了能待在彼此最近的對方。
  他會在畢業後開始他的軍旅生涯,他可能也會從中找到快樂,更有可能像父母期待的成為出色的將官,但他永遠無法嘗試人生的其它可能性或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我很慶幸接受了你母親的幫助,我也慶幸你沒有入伍。無論原本我有多希望當年我們沒分開,看著你現在的樣子,我就覺得無所謂了。」

  馬歇爾感到自己的心臟噗通噗通跳著,有道小小的不明確的暖流在充塞胸臆,直到漸漸形成清晰的聲音。

  「但我不希望你一個人吃苦,更不希望你遇到梅根。」馬歇爾想了想,決定還是該先說出來:「我愛你。」

  他告白得那麼自然,語氣理所當然,令格雷森瞬間無言。

  「我沒搭上去月桂峰的飛機後應該回來找你,但那時的感覺簡直……我像是回到少年時代:我一定做錯了什麼,諾蘭又不理我了。你也許不相信,我從以前到現在都不確定你在想什麼。」他瞪了格雷森一眼。

  格雷森低聲笑了笑,靠近了些,溫柔地問:「如果今天我們沒在瑪莉安那裡巧遇,你要怎麼辦?」

  「噢,那個。也許……在下次電視訪談時再向你告白一次?」

  馬歇爾聽見格雷森低聲笑著:天啊,戴那。我根本沒電視啊。

  他眼望向牆上空置的電視架,心想:無所謂,他還是會找到這人,格雷森也會找到他,他們會找到對方。

  格雷森像是等著這一刻,回答:「我也愛你。」

  然後他們的唇就貼在一起了。


  〈全文完〉


  後記在此 本文最後由 Kora 於 2023-8-25 07: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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