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架空自創中心] 星間絮語[G] （更新：第六十九章、星輝之子15｜未央之夜）

第四十三章、全學祭4｜森林裡有什麼？

…所以說為什麼「我」會被追殺啊？

閃避掉後面冷不防射來的一串暗箭時，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何德何招惹到一群看起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組織追殺？

這很明顯不是剛剛酒館那群的同夥，要知道他們連抓人用的鐵鍊和籠子都是重複利用的，這支隊伍卻是穿著嶄新的鎧甲和武器，攻擊的動作也是大開大合、光明正大的那種，不太像是真的在刺殺——或許可以合理懷疑斯諾的身分比自己想的更加高貴，而那整個莫名其妙就被賣掉的過程是有幕後操作？

如果真的像我假設那樣的話…波菈可一個急煞，在將腳踩向樹幹轉身同時也將手中的石子投擲出去。

聽到一連串的痛呼，同時感覺到聲音的確少了幾個。他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下一秒就馬上笑不出來了。

似乎是偵測到反擊，「聲音」的數量以一種始料未及的速度暴增。

波菈可踉蹌了幾步，「呃、所以真的只能逃。」

至少得知並不是純以武力就能壓制劇情的進展，這也大大降低學生們想要用無腦拆解副本的程度。

不，應該說，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動用暴力來破關吧？先不說獨身一人抵擋增生速度之高的敵人，光在人物設定這邊邏輯就整個死亡了。

平日連把刀都拿不動、走三步就會喘的柔弱身體，怎麼可能在一瞬間就成了武術大師？就算真的能通過劇情判定，那也是需要合理的情節才行。

思及至此，波菈可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跑。

想驗證看看一些剛剛的猜測。

就在他像隻脫兔般瘋跑沒多久，敵方的追殺趨緩下來，甚至是連聲音都聽不太到。

「猜對了。」

波菈可緩過來就向著鏡中人這麼說道，「和在酒館一樣，只要選擇的行為對了就會引發劇情的推進，雖然走向有點奇怪但可以走下去。」

其實也是可以賭一把看自己的力量究竟會不會贏過劇情的強制性，不過在衡量自身裝備和實際情況後，他選擇了更為穩妥的方法。

畢竟，他還想好好玩下去呢。

「…畢竟是場遊戲。」

遊戲，可以說是一種想像，也能被稱為是另一種「有可能的」現實。

波菈可明白對方的未竟之語，「不能認為是場遊戲就掉以輕心喔，這樣的思想很容易死翹翹的。雖然只是渺小的故事，但讓我們遇到了那就好好對待。」

詩歌傳承古老的知識與旋律，故事記載著驚心動魄的冒險羈絆，都曾讓年幼的孩子著迷不已；而隨著長大回去看，那些看似千變一律的發展讓他看見了背後更為深切的寓意。

「越是寶貴的事就更喜歡藏匿在洪流的細節裡，那是被歷史與時間精煉過智慧的傳承。」他晃著腦袋說，「你從以前就不喜歡聽故事啊或是詩歌什麼的，但因為我喜歡都還是有陪著聽不是嘛？」

「是。」

「那你陪聽了那麼久，難道都沒有什麼想法改變？」

「沒有。」

「艾什真是個無趣的人呢。」什麼都不喜歡，也什麼都不討厭，「那樣不覺得無聊嗎？」

「…賽諾斯不嫌棄就好。」他答非所問，「您有聽到其他的聲音嗎？」

明白對方在搪塞自己，但也知道眼前還有更重要事情必須去做，回去後一定得好好討論這個問題喔，他本想這麼說…但只要對方不肯說，自己是怎樣都翹不開的。

…但艾什才不會承認自己是這樣的星咧，波菈可撇撇嘴，轉回正題。

「你說聲音嗎？有點遠但有聽到一個特別的…欸對欸！」波菈可興奮的拍了拍手，「還可以用聽的吼哈哈哈——哇差點忘記還有這辦法了。艾什超聰明的！」

鏡中的人依然掛著只有對方才能看見的輕鬆笑容，可誰也不知道他方才幾乎是捏著把冷汗強行鎮定下來的。

雖然總說對方不能總是靠著直覺過活，但把這份直覺用到自己身上時還是會有點害怕。

「你喜歡就好。」

循著「聲音」，他們走在暗無天日的森林中找了大約近三小時，還不算上迷路和被森林的各種生物追殺的過程——算是有驚無險的順利度過了。而這也讓他們再度意識到這是場帶有童話風格的遊戲，至少波菈可很確定馬卡龍是不會有著類似於吸血蟲的特性的，「取名叫危險森林大概是為了提醒誤闖的人別被裡面看似能吃的點心給吃了吧？」

這是成功逃脫吸血馬卡龍群後若有所思的波菈可。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覺得長在紅色斑點香菇上的小東西是能吃的，見證到對方是如何招惹一大群各色馬卡龍的過程後，艾什表示他多少能了解到奇歐王子常掛在嘴上的「愚民總是有自成一套的愚蠢邏輯」是怎麼回事。

明明在面對除了妖精和狩人以外的朋友都很靠譜，這麼想著他詢問後得到了少年的一段話。

「嗯…可能是覺得艾什和學長他們一樣可靠吧？感覺很安心所以可以大膽嘗試新東西。」

好的，他明白了。

這根本是在恃寵而驕啊，意識到這個事實的艾什佩爾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隨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名黑袍雖然總是暴跳如雷說著很不悅耳的話語，可行為卻是與言語呈現極度反差，也不用提那名騎士和紫袍的狩人了，說難聽點根本就是助紂為虐，目前看來也就只有黑袍的狩人勉強算守住底線吧。

但只要讓他的陛下開開心心的，又有什麼不行呢？

完全沒自覺到自己也是罪魁禍首的鏡中人很是縱容地想著。

最終，一人一鏡來到一處看起來明顯就是遊戲方營造的劇情點。明明是在陰鬱的森林深處，卻是一派風光明媚的青青草地，而一名深褐肌膚的嬌小女孩正背對著他坐在形似老虎的野獸所形成的山上，她正晃著腿，看起來很是愜意的樣子。

「……打擾了？」

「！！！」

她簌地翻過去藏到野獸身後，一頭黑色短髮有些翹亂，十分警惕地看著他。

那雙眼睛在對方的小臉蛋上可說是有點偏大了，而那雙眼睛眼白部分偏少，一雙如夜般的黑瞳就直直地盯著他看。

波菈可眨眨眼，本來想再靠近一點，卻被對方身旁的大老虎用恫嚇的聲音給警告。

這讓他只能笑笑地舉起手，「沒有惡意，你應該也是誤入的吧？」

「………」

「我是斯諾，想請問你是？」

「………」

「欸我是被奇怪的人追趕才迷路到這裡的，你呢？」

「………」

好喔，他面帶微笑地想，我記得赫恩管這是叫無口系嘛？應該不是他社交能力已經急速倒退到需要阿斯利安來給他補補課了。

這種時候就很懷念對方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不管怎樣的怪他都能一視同仁的對待，還是該說越奇怪阿利興趣越高呢…？

邊胡思亂想也亂七八糟扯了一通後，波菈可還真問到一句讓對方有所觸動的話。

「…你在等人是嘛？」

「………」

不知道為何，他竟在女孩完全沒有任何一絲變化的臉上找到了委屈的感覺。

「怎樣都找不到？」

對方小小地點了個頭。

他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的名字是大老呼對吧。」

而任務解鎖的提醒音也同時響起。

【危險森林】

任務：帶著「大老呼」找到可以過夜的小木屋。

…先不說遊戲給女孩子為啥要取這種混淆視聽的名字，「呼呼…能這樣叫你嗎？」

他總不太想用系統給的名字直稱對方。

而聽到這名字的女孩眼睛似乎亮了亮，她先是點點頭，從大老虎的背上跳下來後便亦步亦趨地跟著少年，明明什麼話都不說，但波菈可能感覺到對方沒有對這暱稱有任何的反感，甚至好像有點喜歡…？

突然變得很平和的感覺啊，頭頂著呼呼編的小碎花圈的他心想。

「謝謝你，對了，呼呼是住在哪呀？」

聽到這話的女孩眨眨眼，抬起手比了比天邊。

…看起來是蠻遠的，波菈可開玩笑道：「難道呼呼家是在雲邊的城堡上嗎？」

沒想到她還真的用力點了點頭。

時隔不到五分鐘，再度聽到了系統的播報聲。

【解鎖支線】

【支線任務：雲邊的城堡 (0/1)】

指引：請帶著呼呼一同回家。

【夢想值增加20，當前夢想值：5％，請注意不要違反設定。祝您追夢愉快～】

「原來啊。」

居然是同鄉啊，感覺白撿條行走的線索，波菈可打哈哈道：「那…真巧，我家可能也在呼呼家旁邊欸哈哈哈——」

「………一起…」

「欸？」

抓著少年衣襬，女孩的眼睛配上那張微尖的小臉，就像是方才在街道的牆角邊朝著自己看不停的小黑貓一樣，只不過呼呼黑色的瞳孔看久了總有種會被吸進去的錯覺。

就像黑洞似的。

剛剛有這樣嗎？波菈可蹲下身子，與對方平視，試著想看出哪裡不同。

「呼呼想說什麼呢？」

「…你好看……！」

女孩神情真摯，直愣愣的盯著波菈可。

雖然覺得對方剛才的行為令他完全摸不著頭緒，但那份稱讚的心意倒是毫不虛偽。

那聲音很真實，他想，就像是真人一樣。

在進入艾弗瑞大陸後，雖然遇到各種追殺，他都能毫不猶豫的出手反擊…或是說利用這些來推測遊戲規則之類的，其實有很大的原因是他深刻地明白，那些人並非是真實的生命體，更是像把某些固定的情緒和記憶揉合起來的模版。

在肉眼上雖然幾近逼真，就連和街上某個小販或是路人聊天都有不同體驗，但在波菈可的耳裡就是重複的節奏，只是在上面加了點不一樣的聲響。要他來看，與其叫做童話夢想世界還不如改稱作末日世界算了。

雖然不知道「呼呼」究竟是何方神聖，但只要能是其他聲音就好。

畢竟星星可是無法聽好幾首同樣的曲子重複播放整天的。

【星間小劇場】

※內有崩壞的角色，娛樂而已大家不要當真。

新的小圈圈

星星：唉唉，說好的組隊呢？

艾什：總算等到我大顯神威…為什麼是一張鏡子！！

呼呼：…喜歡…好懷念的感覺…

羅賽：陛下——！！

阿利：哎呀呀，這真是有趣？

王子：…………

第四十四章、全學祭5｜糖果屋裡有什麼？

眼看天色已晚，斯諾帶著新認識的朋友打算找個地方過夜。

從沒有過戶外過夜概念的少年牽著呼呼走在逐漸變暗的小路上，心裡卻是惶恐不安。他十分明白一旦進入森林裡將會完全看不見任何光，可是在紛亂的森林中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了。

感到徬徨的他詢問著懷裡的鏡子：鏡子啊鏡子，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睿智的鏡子沉吟了會，提出了解決辦法：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祕密基地，他的主人不在那裏所以我們可以偷偷去過夜，一早馬上啟程，可你們千萬要謹記不要吃或喝裏頭任何東西，這樣就會馬上被房子的主人給發現的。

我肯定不會碰的，少年信誓旦旦的說。

沉默了好一會，波菈可才開口。

「艾什剛剛說話的口氣超級奇怪的，好像老人家。」

在這點意外堅決的鏡子先生表示：「那是劇情的不可抗力。」

才不是個人問題。

「哎呀不過強制性還真是可怕，感覺剛剛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他轉過頭看向一臉呆滯的呼呼問，「感覺還好嗎？啊、頭有點暈是嘛，呼呼先去旁邊休息一下，我和鏡子去看看這屋子安不安全。」

隨著關卡的演進，不能抗拒的力量牽引著他們演完了「劇情」後，便馬上讓人移動到了間小屋前面，明晃晃的就是要他們進去住。

這時才抬頭直視這座「小屋」，波菈可沉思了會，問：「…我怎麼覺得這個造型有點像是糖果屋？」

食指上抹了團窗花上的糖霜，他疑惑，「這真的能住嗎？」

「鏡子」適時回答：「只要不吃下糖果屋裡的任何東西就不會有事。」

「我覺得其實也可以住在外面——」隨著他的聲音，本來風和日麗的天氣立刻烏雲密布，雷聲轟轟作響，可說是明擺著的威脅。

「…還是先進去裡面吧。」

牽著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進去時，波菈可滿頭疑問都是：餅乾屋下雨難道不會軟掉嗎？

但他倒是錯估了這棟糖果屋主人的威力，即便外頭雨勢洶湧，但屋裡卻充斥著剛出爐的麵粉製品特有的麥香味，擺設的家具也是偏向溫馨，看起來就很好坐的沙發和桌上永遠熱呼呼的茶飲都是讓驚惶失措的迷路者會放下緊繃神經想要休息的布置。

波菈可本來還多少有點擔心呼呼會被誘惑住，不過女孩從頭到尾都乖巧的牽著自己，也沒有因為看到溫暖的爐火和桌上的食物就躁動的像是猴子一樣亢奮——如此形容是來自有著眾多兄弟姊妹的某木妖精在抱怨親戚家的小朋友過於活潑之言論。

似乎是…過於乖巧了？

也可能是還沒有放下防備的掩飾，看著圈著身子睡著的女孩，波菈可提出了自己的觀察後，小聲的問著自家鏡子。

「呼呼…真的是人嗎？」

艾什無奈，「這問題的答案您明明比我更清楚吧。」

畢竟只有對方能聽到聲音。

波菈可很老實的承認：「我太焦慮了，本來以為是以組隊的方式進入遊戲，但唯一遇到的真人就只有呼呼…也不知道大家過得怎樣，這種被全然隔絕單獨進行總讓我覺得不太習慣。」

「…他們不會有事的，這只是學院舉辦的一場大型遊戲。」

聽到對方這麼說的艾什安慰道，「也許待會就遇到席雷先生與辛德森殿下。」

「希望囉。」他不抱什麼期望，「不知道他們玩得怎樣。」

被學院以如此意外性的開啟被帶進遊戲裡，雖然不曾表現任何緊張或是無措的反應，盡管再怎麼用輕鬆的話語自嘲說笑，精神上卻是條繃緊的弦般警戒著周圍。

也就是遇到小女孩有比較放鬆會，不過——

桌子上那籃蘋果吸引住了少年的目光。

「蘋果…」

好段時間沒進食的少年下意識吞了吞口水，但在想起鏡子試圖轉移注意力，卻是讓他看到了被隨意丟在籃外的——

是顆有著大海般深邃的藍色的蘋果。

「…這肯定是藝術之神親吻過的蘋果啊，如此特立獨行的顏色和那象徵飽滿的曲線，而鮮嫩青翠的綠葉是昭示著春天黎明的到來！」捧著那顆蘋果，斯諾驚嘆著，「還真想咬一口看看啊…」

「…你是有多餓！」不用想也知道對方現在狀況宛如著魔般，艾什苦口婆心，「還有我應該說過不要把來路不明的東西放進嘴巴裡吧？」

難道剛剛的馬卡龍還沒夠教訓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理智也告訴我不可以吃下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波菈可的眼神凝滯，幽幽的說，「我就是感覺這顆蘋果很重要，重要到應該把他吃下去才不會出事。」

就是那種吃下去就不會有人發現的那種陰暗想法，我居然有這麼熱愛蘋果的嗎？想到這也覺得有點怪怪的，「我是不是中邪了啊艾什。」

是因為太帶入角色了？他點開背包裡的人物卡，赫然發現本來的白雪少年卡下方除去方才顯現出的詩句外，還多出了一小段文字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人物：斯諾】

【簡介：如雪般通透的少年，有著連跨越種族的生命都會親近的氣場和善良的心靈。】

【特點：貪吃，無法抗拒任何顏色鮮豔的怪異食物。】

【已套用該張人物卡，一同譜寫出最好的故事吧。】

「原來是這樣…人物角色自帶的特點嘛…明明你平時也不怎麼愛馬卡龍怎麼到——賽諾斯住嘴！！」

眼看波菈可又毫無自覺的想將那顆明顯散發著不詳詭異氣息的藍色蘋果給咬下去，艾什暴喝道。

聽到對方用如此驚恐的聲音喊著自己的真名，波菈可才恍然回神。

「艾…你？欸？」

而這個停頓，讓本來張口要咬下蘋果的動作變成一個輕柔的親吻點在藍色的外皮上。

被鏡子喝止動作的斯諾最終只是用他鮮豔如血般的紅唇親了親那藍色的蘋果。

「這真是顆有著不平凡靈魂的蘋果。」少年不捨的流淚道，「如果能屬於我就好了，不，如果屬於我將會扼殺掉你的美麗，那寧可讓你獲得自由。」

說著，便打開窗戶將蘋果往外一扔。

「什麼奇葩劇情啊…這人是真的很善良，還是在搞笑？」

「應該是很善良。角色卡上寫他有著十分善良的心靈。」

就是這份善良有點奇特。放飛小鳥就算了，放生藍色奇怪蘋果是什麼意思？下戲的波菈可擦著眼，毫不留情吐槽，「又不是白鶴報恩的戲碼，難不成是個蘋果妖精還是什麼被詛咒變成蘋果的王子嘛？算了別想這麼多吧，我們也去休…」

「咚咚咚！咚！」

沒等他說完，外面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一人一鏡面面相覷。

「艾什你開。」

「…我沒有辦法。」鏡中人無奈，「你在怕什麼？」

「我怕我剛剛把蘋果摔出去後他毀容找我討說法。」抓著小鏡子瑟瑟發抖，「艾什幫我——我不想被奇怪的蘋果追殺。」

「說不定他是來報恩的？」

「不好笑嗚嗚嗚如果和上禮拜看的那部午夜怪客門進不來就敲窗戶怎麼辦啊。」

那你也不是電影裡那手無寸鐵連隻雞都抱不動的主角阿，明明一個拳頭就能揮飛十個怪客。

「嗚嗚嗚怎麼辦——我是不是應該先用膠帶把窗戶都封起來比較好，還是哪裡有鐵棍…啊這裡只有法棍，要是諾羅在就可以叫他把外面的東西都吃掉移走了…」

「為什麼要假設一定會出事呢？」

「因為電影都是這樣演的——如果阿斯利安在的話就會去開門了嗚嗚嗚…」

「對，但是他不在。」

點破現實的無情話語讓波菈可嗚咽一聲。

艾什心裡嘆息。

陛下什麼都好，就是想像力有時太豐富到連自己都招架不住。

「是誰在開始前說要展現獨立又帥氣的樣子讓他們大吃一驚的？」

「…是我說的。」

「想要成為像那位年長的席雷一樣的黑袍？」

「……也是我說的。」

「那你覺得他們會因為一顆顏色詭異的蘋果妖精就此退縮嗎？」

「…………不會。」

「那麼就抬起頭來。」艾什清冷的嗓音平靜，「這並非與你想像如此難以跨越，不是嗎？」

少年將散亂的半長頭髮綁起，找了根法棍擺出準備隨時攻擊的警戒模樣，眼神嚴肅地看向那扇不停發出撞擊聲響的門。

艾什說的沒錯，如果只有自己也能表現很好的話，也算是離他們更近一步了吧？

如果想要與他們並肩同行…

波菈可深吸口氣，猛地將門給打開，那剎那間，他似乎聽到了十分熟悉的「聲音」。

他面色先是一喜，隨後卻是驚恐地渾身顫抖，眼眶甚至嚇出了淚花。

沒想到，這竟是名神秘妖精遭到魔法所變成的蘋果。

他，沉睡在湖畔邊的糖果屋裡，等待著名願意親吻自己詭異外表的人。

但即便醒來，始終無法變回真身的他依然背負著這宛如詛咒的魔法。

為了能解除，他決定跟隨著這名善良的少年一同出發…

【恭喜獲得：魔法蘋果。】

【簡介：由神秘妖精所變成的一顆蘋果，隨著心情變色，所以很詭異。】

【特點：沒什麼用，建議扔掉。】

【已獲得該項物品。】

「這個介紹太過分了！怎麼可以說學長沒用！！」

終於從劇情裡緩過來的波菈可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顆表皮意外堅強的藍色蘋果，像是看著個易碎的藝術品似的，正忿忿不平地向著自家鏡子抱怨。

「雖然這樣子是真的很詭異但也不能這樣說學長啊…啊啊我不是在說學長很詭異也沒有說沒用你不要生氣啦——哇艾什你看真的會變顏色欸！現在是像茄子一樣的紫色！」

「…可能您少說兩句會讓辛德森殿下好受點。」

「我這不是怕學長太寂寞覺得我冷落他才多說點話嗎？」

「依照得到的訊息來看，辛德森殿下正式登入遊戲的時間就是剛剛。先給他點時間整理清楚思緒。您先說明下目前的狀況吧？」

「咦、好的？」

少年乖乖解釋完後，看著如今變成顆蘋果的某王子，他下意識吞了吞口水，不太好意思地問。

「學長這樣的…型態，真的要和一個隨時都想把你吃下肚的人走？啊…是總比當顆擺設在這裡生灰好沒錯，大概也只有我能用這辦法猜學長的意思了。」

打從誕生以來都沒這麼慶幸自己能聽見「聲音」過，幾乎是不用多費工夫就能大致理解對方想法，波菈可心裡想。

要不然學長會一路當顆蘋果等遊戲結束。

「不過學長真的不能靠我太近，先讓呼呼帶著你。」看著面板明顯亮起「飢腸轆轆」的狀態，盡管知道對方不太滿意被丟給完全不認識的人，意外地，少年十分堅持著這項決定，即便看到蘋果氣到都紅起來了也沒動搖。

「現在的我熱愛蘋果和顏色詭異食物，你很不幸、還是該說幸運，反正要是我開始唱什麼詠嘆調的話就讓呼呼帶著你趕快跑，要是進入劇情的話，我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如果真的把學長吃下肚子的話…也不知道我是會先中毒還是會發瘋。」

試著想像一下畫面就覺得驚恐無比，但他也說不上來是哪個部份讓自己覺得最可怕。

是吃了蘋果很可怕，還是用言語調戲顆由學長變成的蘋果比較可怕。

難得感到難分難捨的糾結情緒，連一向樂天派的星星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用著從背包裡翻來的高級布料給高貴的蘋果做了個簡單牢固的防撞包袱，對著小女孩耳提面命的波菈可再三強調著。

「為了彼此的安全著想，還是分的遠點好。」

【星間小劇場】

※內有崩壞的角色，娛樂而已大家不要當真。

斯諾與他的魔法蘋果

斯諾：蘋果啊蘋果，為何你有著如此多變的色彩呢。

蘋果：…………

斯諾：啊！你的美麗令我窒息！

蘋果：…………

〔下戲後〕

星星：啊啊啊天啊好羞恥啊啊啊——等等這算是在調戲學長嗎？

休狄：……你給本王子先閉嘴。

第四十五章、全學祭6｜黑漆漆的夜裡有什麼？

如果時光倒流，重選一次生命裡的重大選擇時刻。

休狄．辛德森肯定是毫不猶豫把三天前的「組隊同意書」直接用黑火燒毀。

順便掐死他莫名氾濫的同情心。

「…這什麼？」

「全學祭發放的自由組隊意願調查表和同意書。」紫袍笑吟吟地說，「難得這次能一起組隊參加學院辦的活動。」

隨意掃了眼資料，沒什麼興趣的王子問：「……人呢？」

「你說星星嗎？我等你簽完再去找，他現在可是個大忙人。」阿斯利安分享著少年最近的活動，「除了本來課程和任務外，其餘時間幾乎都待在特別訓練室裡，簡直要把那當第二個家了。」

聽著對方轉述的模樣之悽苦，休狄的眉頭也不知不覺地皺起。

「…就那小身板是能負荷的了多久。」幾乎是沒有任何間斷的高級模擬實戰，甚至不浪費時間連人休息的時間都完全充分利用起來，黑袍冷硬的聲音說出兩人心知肚明的事，「那老師頭殼終於壞掉了嗎？」

還說是最疼愛的後輩，這強度不說還以為那蠢貨上輩子是滅了對方家族老小連螞蟻都不放過的兇殘程度。

…難怪連日記都不怎麼寫了。

板著張臭臉，休狄乾巴巴的吐出問題：「戴洛沒說什麼嗎？」

「那張課程表戴洛也出了一半的力。」

還很友善地向自己表示如果想挑戰隨時歡迎，想到也忍不住苦笑的阿斯利安開口：「怎麼說呢，不知道是該為他能扛得住感到驚訝還是擔心。」

雖然早就知道對方並非人族而是更加神秘的隱蔽種族，但對於氣息如此平和無害又總是笑得滿臉純真無邪的星星，他大抵還是沒什麼實際感觸。

直到偶然旁觀過一次對方口中的「加課」後，紫袍少年才恍然發覺對方還真的和牧安是同個種族的——從都不怎麼惜命的攻擊來看。

那宛如舞蹈般的流暢節奏裡招招兇殘，但深究招式設計的話，那種故意暴露弱點引敵人攻擊再反制的方法，在他曾修習體術和古武的經驗上來看都是被嚴令禁止的行為。

但牧安似乎不這麼認為。

『屏息以待，一旦出手，就徹底解決。』

而波菈可也學得飛快，像天生骨子就帶有悟性一樣。

「逞強。」休狄搖搖頭，下了結論，「在逞能下去先把自己耗死。」

「一開始可能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不過他說為了讓你承認他夠資格當你的候補搭檔，這點辛苦都不算什麼。」頓了頓，阿斯利安有點好笑的調侃，「真沒想到你還有這天。」要知道公會裡可沒幾個袍級願意和對方組隊，做搭檔更是三天換一個。

能和這位高傲的黑袍組隊還不出事應該只有他們兄弟加上偶爾做善事的牧安了。

「……本王子從沒說過這種話！！」

狩人挑眉：「我是不清楚你都和星星說什麼，但他撐過來了，而且適應良好。」不打算介入這兩個人之間奇怪的交流，阿斯利安又把那張紙遞了過去。

「所以為了這麼辛苦加訓、只想早點追上你的可愛後輩，就答應吧？」

「他自己要加訓累的半死關本王子什麼事。」

王子嘴巴依舊不饒人，但手倒是很誠實。

反正以自己還有與校方合作的身分，就去看看那笨蛋有沒有怎樣而已，也不算太難。

對，不是因為對方曾說過想和學長一起參加活動這種屁話。

才不會這麼容易心軟。

結果變成這副鬼模樣。

雖然早知道不可能什麼限制都沒有下去破壞遊戲平衡，但是這副樣子已經完全突破他能接受的範圍。

蘋果？

被系統判定是顆沒什麼用的廢物蘋果？

要時不時接受這笨蛋鄉民低劣的言語戲弄？

……到底是怎麼淪落到這地步。

感覺在遇到某白袍後就不斷被挑戰著各種底線，明明最恨沒用的人同自己隨便打交道說廢話，但這傢伙就是會用各種他想不到的方式打破那層籓籬，然後就很自然地坐下來不打算離開。

想到就頭很疼。

但又放心不下。

完全沒覺得根本是因為自己無意識縱容，才讓對方各種亂來的黑袍嫌棄地想。

嘖，這麼弱還想當本王子搭檔。

簡直癡心妄想。

不過被遊戲強制變成魔法蘋果後，倒讓休狄（被迫）以前所未有的視角看見許多自己沒注意過的事。

確切來說，他其實也不是很想知道。

「要不要背高一點讓你看得更清楚？喔！你摘到了什麼？」

對來路不明的小女孩保持親切笑容的好哥哥樣，不用看就知道是和席雷兄弟們學的。

「不好意思，但這種失禮的行為是不被允許的。」

向尾隨自己的歹徒說出客氣話語下手卻狠辣無比，但之後還是讓人趁亂跑走。

這種點到為止但又令人不太敢報復的手法…估計是和那很愛裝的老師學的。

即便不怎麼想承認這份在意，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十分明顯。

原本看起來打蔫兒的皺巴巴小白菜竟是飛速成長起來了，而且還超乎自己預料的好。

疏忽照料一段時間的菜農心情十分複雜。

從以前不難感覺出對方所感悟的一切都有著繽紛的顏色，盡管不再同年少時期將所有心情書寫上去，可單看那孩子的文字就感到股和煦的溫暖自心底湧升上來——明明對這種干擾思緒的情感視為無用之物，但隨著這個總愛亂來的傢伙出現，很多事情似乎都脫離了原本的掌握。

不管是這次莫名其妙的同情心作祟還是每次忍受對方無禮的頂撞，休狄知道在波菈可眼裡，他就是他，不是高貴的奇歐王族第一繼承人，也不是公會的高階袍級，只是休狄，一位有點兇但是個很照顧他的兄長。

那在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由衷的喜悅，以及眼眸中純粹的信任。

就和曾把信賴無條件給予毫無相關之人的自己一樣。

夜晚，讓女孩裹著衣物先睡去的波菈可坐著實在無聊，乾脆翻出了蘋果開始亂聊。

說是聊天，但其實畫面上來看就是個漂亮少年拿著顆會變色的蘋果碎碎念的詭譎場景，怎麼看怎麼陰森，也就這呆子適應良好還笑嘻嘻的。

那之前嚇得不敢開門的人是誰，休狄冷哼一聲，不過基於目前的狀態沒人會發現這聲音，就算是讓波菈可注意到了也不會在意這極具諷刺性的話語——因為他會強制性解讀成對方在擔心他。

像是在扒洋蔥一樣，少年總會在那辛酸嗆鼻的味道裡找到連王子殿下自己都沒察覺的細微感情。

「學長不用擔心啦，我已經不會像之前那樣聽太多不舒服了。」噙著笑的少年端著蘋果說：「從去年底練習同步後，很多不好的感覺都不見了。有艾什在真是太好了，不然遊戲一開始就真的會被賣掉…」

將兵器當成生命知己算什麼鬼操作？難道學院那群活生生的生命都還不夠讓你挑兩三個朋友嗎？

對這件事休狄一直有強烈的不滿，不過也知道這種話說出來只是鬧得不愉快。

但這不妨礙他用行動表達自己的想法。

兵器又不是什麼救命仙丹，要是哪天毀了不就也完蛋。

眼看著蘋果仗著自己有行動力，故意把鏡子擠出口袋裡後還不斷推到邊邊去，感受到對方強烈不滿下的彆扭行為，波菈可覺得有點好笑。

怎麼覺得變成蘋果後的學長比起人形情緒波動更加豐富？

不過…撈起還在致力讓營火燒毀小鏡子的蘋果，波菈可翹起嘴角：「學長太壞心眼了，艾什連動都不能動欸，就不要欺負他啦？」

……咚。

蘋果默默地撞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波菈可直接當黑袍默認同意，「那就約定好囉，不能在我沒注意或是不在的時候欺負艾什。」

………咖咚。

「好那就來打勾勾—欸學長現在沒手好像不能打勾…好痛嗚嗚嗚！」為了讓對方有成就感還十分配合倒地不起。

幼稚得讓某王子都不忍下手。

太羞恥。

【星間小劇場】

※內有崩壞的角色，娛樂而已大家不要當真。

似曾相似

白雪公主對著小鳥聊天，

星星對著蘋果聊天。

星星：我覺得很可以！

王子：哪裡可以了你有病嗎！

白雪公主吃了蘋果會中毒，
星星…努力抵抗強烈的欲望中。

王子：離本王子遠一點！

呼呼：？？（主動把蘋果遞過去）吃…？

星星：就聞一口，一口而已…ԅ(º﹃ºԅ)

王子：……走開！喂你…波菈可！！

第四十六章、全學祭7｜包裡有什麼？

終於演夠的波菈可也不嫌髒躺在地上。

綴滿光點的星空正迎著少年。

伸出手彷彿觸手可及，實際上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感嘆：「如果艾什哪天不在的話，我大概也就死掉了吧。」

畢竟就本質來說，那是伴隨靈魂誕生、和自己密不可分的兵器，要真被撕裂開了…根據喵喵的說法這種靈魂類型的都很難治，幸運的在醫療班躺幾年，重的甚至得去和冥府做交易躺時間河流。

不過對我來說，或許是回歸根源會更快吧？就像前任那樣。

也沒覺得自己說錯什麼，直到回過頭才赫然發覺蘋果居然整個呈現透明泛白的樣子，少年詫異地看著這總是帶給他不同驚喜的有趣東西，語氣猶疑的問。

「為什麼變色了？白色？學長？你沒事吧？？」

聽到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死的剎那，休狄竟是感到從未有過的冰冷蔓延到全身，直到緊張的呼喚後才緩過神來。

「學長？你是掉線了還是？」

蠢貨！！這種話是能隨便亂說的嗎？！

「學長才是、剛剛快把我嚇壞了！」他很委屈地試圖抗辯，「更何況我沒說錯啊，艾什是和我的靈魂一起的，只是以前我太弱他出現不了，現在身體變好他就出來了，所以同理可證他不在我也不在了嘛。」

閉嘴！你這連話都說不好的混蛋！

根本沒有時間思考自己為何聽完會如此暴怒，休狄氣的不斷在對方頭上蹦搭。

這種生死攸關的事情隨隨便便就和人說了都當白袍連個保密意識都沒有嗎！！

表皮意外堅強的蘋果不斷在少年的頭頂上進行彈跳攻擊。

忍受對方莫名的憤怒，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少年只覺得格外倒楣，試圖辯解：「那學長也不是隨便的人啊，相信你不行嗎？」

相信？

趁著蘋果還在呆愣的時候，趕緊把危險物從飽受虐待的頭部拿下來，但左想右想就是不知道放哪邊，放土地上也捨不得，最後乾脆就抱緊這顆氣成五顏六色的蘋果妖精。

並沒有因為遭受如此對待就面露不悅，反而是放慢語調認真解釋的波菈可很努力地嘗試緩解某王子的情緒：「我之前就有打算和學長說這件事，但最近都太忙了沒辦法去找你，啊這種事又不是傳個訊息這麼簡單…現在也說了，就不要太生氣啦？而且你現在生氣就是從一顆本來就很奇怪的蘋果變成更詭異的蘋果而已，生氣好像也沒什麼意義…」

要是紫袍的狩人在現場肯定會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波菈可哄對方的語氣就和哄自家生悶氣的龍鳥沒什麼兩樣，都是抱在懷裡然後輕輕拍著，只差沒哼個晚安曲了。

「不過為什麼要這麼不開心啊，是覺得我在拿生死開玩笑嗎？」

蘋果被抱著當然沒有任何的反應，聽著對方「聲音」的波菈可卻是認同地點點頭。

「但我們的存在本來就沒有什麼意義。無論生死…」

垂著眼，微笑的少年用著柔和的語氣向自家學長輕聲地，像睡前說悄悄話般細語幾句。

大風吹亂了白髮，看不清少年眼神的蘋果滾動了一會。

明明是燦若明星般的雙眸，此時卻深晦如天邊的夜色般靜寂。

灰藍色的蘋果奮力撞了一下。

「啊咧、我們怎麼會聊到這個呢？」

困擾的笑了笑，波菈可轉移話題。

「學長還生氣嗎？啊，看起來是氣消了，突然覺得會變色這點還蠻方便的，可以好快了解你的脾氣應該算是好事。」估計學長的手下會很需要這種功能，不然每次都看對方暴怒後狂巴自家下屬的臉，看了都覺得很痛。

聽著恢復開朗的語調繼續喋喋不休說著垃圾話的某星星，一向爆脾氣的某王子竟然也很配合偶爾答應個兩聲。

等少年帶著滿足的笑容入睡後，才默默繞著營火一邊滾動一邊消化剛剛得到的消息。

如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那牧安做的事情也情由可原——對方之前有多呵護寶貝自家弟弟，就對比現在的鍛鍊有多無情殘酷。

這麼奮力拚搏，只為了去賭一絲細微的可能性。

蘋果的顏色開始加深。

如果波菈可還清醒著就知道那是進入嚴肅思考模式的學長，還是不可以被打擾不然會被痛捏一把臉頰然後加彈額頭酷刑的那種。

「無論生死，不被打開就沒關係，反正…」

「對他們來說，『我們』只是更好用的容器罷了。」

…什麼打開不打開？

那時候他是想質問這傢伙是不是童話故事看太多搞不清現實和虛幻，可心底卻有個存疑的聲音告訴他少年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會騙你，應該說、不會欺騙身為「哥哥」的你。

那是他給予最珍貴的寶物。

藍色的蘋果又默默滾回了少年旁邊。

盡管沒有開誠布公的好好談過，但透過一篇篇文字紀載，甚至利用過黑袍與王族的聯絡網去確定過真偽，而在用幾近零碎的線索所拼湊出的真相——縱使只是塊比較大的碎片，在得到確切消息的當下都讓脾氣本來就不怎麼好的妖精王子幾乎要踏破自己寢宮的地板。

沒想到還真的是個逃亡在外的繼承者。

被下屬族群逼成那副落魄模樣實在是有夠難看，估計是他見過最狼狽的古族後裔。

是該給他加課沒錯，休狄陰沉地想。

就從如何管教自己的部下開始。

．．．．

在遇到呼呼和學長後，這趟返家之旅就變得十分精彩。

呼呼的功用顯而易見是協助失憶的斯諾回家的行走地圖，至於學長嘛…也很明顯，是給他增加難度用的。

自從有了這顆魔法蘋果後，他們走到哪裡都會被莫名其妙的老婆婆兜售各種蘋果啊，或是被凶神惡煞的大漢攔截住要搶學長…哦，是蘋果。

在擊退不知道第幾波假借問路之名實則要偷蘋果的團夥後，他疲憊地嘆口氣，摸摸成功保護蘋果的大功臣，慶幸道：「幸好有呼呼在，要不然學長又要被搶走了。」

少年停頓了會，「真是搶手貨？」

還是該說炙手可熱？

聽著那暴跳如雷的聲音，波菈可不贊同地搖搖頭，「那些人的身手越來越靈巧了…還是該說狡詐，要是沒有呼呼及時發現，我一個人真的會把學長弄丟。所以學長你應該要謝謝人家。」

這麼說著還讓女孩捧著那顆目前呈現七彩霓虹燈狀態的蘋果，嘗試勸說對方的良心。

「這幾天都是呼呼帶著，除了要提防我亂吃還得在各路人馬手中保護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沒有！蠢貨！

面對蘋果的暴力不合作，摸摸被撞紅的額頭，波菈可十分疑惑。

「那為什麼你會這麼不喜歡呼呼啊…」

廢話，被人一直看著誰會好受，休狄簡直快被這遲鈍的白袍給氣死，明明平常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敏感的不得了，怎麼換到這裡就像是當機似的還覺得大家都很好？！

他難道沒發覺那女人是在用什麼樣的眼光在注視著自己？

休狄可不覺得那是什麼一見如故，他鄉遇故知。

小女孩…哈，也就那天真的、隨便相信人的蠢貨才相信那真的是個「純真」小女孩了。

全然純黑、看不見一絲反光的雙瞳，那可是號稱荒地亡靈——「拉伯朵利特」的特徵啊。

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件事早已不可考，像是隨風雲旅行的狩人和伊格爾般居無定所，可又與旅人們不同，拉伯朵利特從不和任何種族交好，變化無常的天氣都沒比這民族還更捉摸不定，他們巧妙地在灰色地帶生存，就這樣徘迴在世界各處，偶爾會突然向大型種族或是公會接些戰場的清掃任務執行。

執行率自然不用說，這支莫名其妙的族群至今還沒被公會和種族通緝的原因是他們都很聰明遊走在各種族的邊界線上，利用這種巧妙的方式宣告自己對白色種族的無害及友善。

沒人知道他們的終點在哪，頂多和途經的村落交換點物資就繼續漂泊游移。

同狩人交好的休狄自然也聽過，基於某些興趣，甚至是略有耳聞這支奇特民族的詩歌。

曲調都特別淒涼，翻譯成他熟悉的用語後，歌詞裡毫無意外充滿無止盡的盼望與惆悵，似乎在等待著誰，而這個誰來自何方有什麼樣子，他們倒是嘴巴都很緊沒半點風聲，頂多是向旅人們的自稱提到有主人但找不到很難過很自閉。

拉伯朵利特，徘迴於曠野荒地的迷途者。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一個完全不和外族接觸的拉伯朵利特會出現在學院活動裡。可別和他說遊戲設定外觀就跳的這麼剛好，讓個小女孩有迷路身分，又這麼恰巧她對波菈可好似失蹤多年的親生小孩般如此熱情。

但那明明對「聲音」敏銳的少年卻似乎沒察覺到任何不對勁，還在說對方可愛乖巧又體貼是個好孩子，結束後還想要多多交流。

十分不想承認自己被某小女孩盯到表皮發麻的某王子只能透過暴力不合作的態度來抒發那無處安放的焦慮。

【星間小劇場】

※內有崩壞的角色，娛樂而已大家不要當真。

所以你打算幹什麼？

呼呼：…………（直愣愣地盯著）

王子：…………看屁看。

呼呼：…………（還是直愣愣地盯著）

王子：（被盯得毛骨悚然）

星星：你們要做好朋友啊？

王子：滾！

呼呼：……朋友？

第四十七章、全學祭8｜城裡有什麼？

萬幸的是，除了遇到突發事件，其他時刻波菈可是很成功的，堪稱是完美的黏合劑，承擔了這趟旅程所有話題銜接。這在現實裡絕對不會碰到一塊的臨時團隊終於也抵達了那座「雲邊的城堡」——地處險峻懸崖峭壁邊，被層層雲朵圍繞著，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像建在雲端上的城堡。

連續幾日的陰天終於轉晴，深灰色的天空破開了一束光線照耀在塔尖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風吹起，帶起了那道鮮紅色的玫瑰旗幟。

睽違多日，久違的鈴鐺聲和系統播報。

【完成主線任務：回家 。】

【通關支線任務：雲邊的城堡 。】

【夢想值增加30，當前夢想值：35％】

【夢想值增加15，當前夢想值：50％，】

【發送獎勵：解鎖目前持有人物『斯諾』離家前的記憶，請在背包欄位查收。】

【發送獎勵：獲得『浪子回頭』的稱號，請在成就欄位查收。】

彈跳獎勵的叮叮叮聲攪得少年腦子發疼，摸著隱隱作痛的腦袋，波菈可點開操作面版試圖關閉系統聲音。

「還真的是在雲端上的城堡欸！希望能在那裡找到讓學軮變回原本樣子的方法…學長？」

突然的空間移轉令星沒站穩腳步，好一陣暈眩過後，他赫然發現呼呼居然不見了。

「呼呼！！去哪裡了…」

「只是階段任務的引導者，下一階段任務會當然不見。」

聽到讓星熟悉的聲音時，波菈可吐了口氣，轉身尋找某王子：「學長？！你恢復了嗎？」

「欸？」他眨眼，又揉揉眼睛。

「艾什，學長咧？」明明有聽到聲音啊？

「你這個眼高手低的蠢蛋！」

「我該不會幻聽了吧？啊好痛！」腳被踩了的波菈可下意識往地板尋找罪魁禍首，

「誰這麼沒禮貌……咦…？」他睜大雙眼，連句話都說不太順暢。

「終於給我低下頭來了，慢半拍的蠢貨。」

在地板上的是只有一顆蘋果大小的超迷你學長。

還帶有對可愛的迷你發光翅膀。

而系統的播報聲正好響起。

「進入主線任務副本區域：沉眠的荊棘之城。」

【隱沒的荊棘之城】

當前提示：還沒回到家前，小心，別鬆懈。

指引：為什麼整座城都睡著了？

「難怪會什麼聲音都沒有，因為大家都睡……呼啊啊啊…疼疼疼，我沒有要睡啦。」

「不准睡著你這白痴！」

「唉呦學長不能怪我啊，這裡真的瀰漫著讓人很想睡覺的氛圍。」波菈可揉揉頭，「是說學長很可愛欸。」

小小的，就很可愛。

也不知道為何膽量突然變大起來的少年：「我現在比學長大隻是不是可以叫哥哥。」

「……給我等著，等本王子變回來——你這屁孩就死定了！」

哇新的罵人詞彙！白袍眨眨眼，卻毫不在意。

「那也要好久呢，學長快喊嘛。」

「波！菈！可！」

空蕩的巷道迴盪著妖精的聲音，本來還想繼續為自己爭討福利的少年卻突然皺了皺眉，一把撈起還在暴跳的某王子，戒備著四周。

「全都是空的。」

「……你什麼意思？」

宛如幼鹿般的眼睛看著前方的路口，波菈可喃喃地說。

「這座城市沒有『聲音』啊。」

在一番「友善」的討論後，看起來是妥協的妖精王子才心不甘情不願趴在波菈可的胸口口袋——本來是放著艾什的位置裡，不過對方沒有因為器靈突然消失有過分擔心或驚慌舉動出現倒是讓休狄挺意外。

「唔，我剛剛觸發了麵包外送。」站在一間精緻的麵包店門口，波菈可把玩著那把金銅色的鑰匙說，「提示欄讓我騎車送麵包到小麥克，老約翰以及馬莎阿姨家。」

「既然沒辦法從任務內容裡推敲更多資訊，那我們去看看吧。說不定探索城市也是主線任務要求的一環？」摸索了幾條空無一人的街道後，這算是明顯提示。

其實大多數的時間，學長都是偏向沉默的一方。也不知道是不想和小孩計較所以懶的開口還是怎樣，不過並不妨礙兩人莫名的合作無間，一個專門搜索把有用的線索拋出一個專門當解謎偵探，讓他們大致了解這座城市的來歷。

芬得拉，隸屬於坦尼克王國的臨海首都，也由同名的家族所掌控，王國一面靠海另一面與曾是西林帝國如今分崩成三小國接壤；國王早在十年前已病逝，故王位目前由後繼的皇后擔任攝政，只待王子成年繼承王位。但不幸的消息是，由王子所率領預定與妖精鄉簽下同盟合約的隊伍不幸在出海時發生船難無一生還，目前舉國正在為王子斯諾舉國哀悼。

報紙上頭聳動標題：「斯諾王子率團渡海前往妖精鄉不幸遇難，全國哀悼。」

這倒是讓兩人一起解鎖記憶進度條。

「喔……看起來是皇后的陰謀？」挺符合原先艾什的猜測。

但為什麼鏡子版本的艾什會突然不見？

【開啟支線任務：蘋果妖精的身世之謎（1/4）】

提示：協助蘋果妖精恢復原本的樣貌。

「唔、學長，我這邊開啟了你的支線任務欸。學長那邊也有任務出來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個響亮的彈指，聽到這響指的瞬間幾乎炸毛的波菈可像隻貓咪般跳了起來抗議，「太過分了哪有這樣子的！不過就剛剛有稱讚學長像隻老公公鼠又小又可愛有什麼錯…欸？」

「嘖。」

休狄不耐煩地彈了一個響指，但預期的連環爆炸聲卻沒有響起。

又兩個彈指，休狄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咳，學長…休狄學長。」

「吵什麼！」

「你現在縮小了對吧？」

「又怎樣？」

波菈可：「……所以你的爆炸規模也變小了啊。」

實在不太想掃妖面子，但看到對方如此堅持不懈地在他身上搞小火花，多少就有點害怕再這樣下去會波及到自己。

「沒關係啦結束後學長肯定變得回來，至少現在還能放煙火了？哎呀呀呀別拉我頭髮嘛——會痛的嗚嗚…嗄？有新的氣息？」

只要本王子不說什麼就喜歡開始蹬肩頭爬上頭來，欠教訓。

「那還不趕快過去。」

全然不覺得這其中多少有自己默許對方踰矩的成分，如今至少有手有腳還有小翅膀的王子殿下拉著對方半長不短的髮梢毫不客氣地指揮道。

．．．．

直到摸索到接近城堡的噴水廣場時，才確認那股氣息不是別的陌生人，居然還是熟人。

「班代，赫恩！你們…你們這是？」

「灰姑娘的邪惡繼姊們。」灰髮少年穿著身華麗到有點庸俗的禮服，再看見滿頭白髮的變色版波菈可後，依然很冷靜，「看來我們的『故事』並不是一樣的，沒想到還可以這樣破壞情節啊。」

「那現在是…？」

「赫恩說他死都不要被削腳跟，我想試試看能不能離開，乾脆就揪繼母一起跑了。」

「這是麥亞斯家族無法容忍的事情！！」另一名少年穿著翠綠色的蓬蓬短裙，看起來是比旁邊的班代還更像位活潑嬌俏的少女。但那張娃娃臉此時只寫滿了扭曲的憤怒，「穿裙子還威脅我的身高！策畫太陰險，太狠毒了！」全部都往自己的痛點刺。

「是蠻狠的，光是那個灰姑娘是冰炎學弟我就覺得超狠的。」班代涼涼地說，「不過也多虧學弟一鼓作氣才能把場景和人物都摧毀掉。」

遊戲所設定的故事「基本」是可以被干涉，甚至是破壞；只要選擇摧毀「場景」或「出場人物」讓故事無法繼續進行，也能算角色方的勝利。

不過整個前提就是，你要先夠強可以和遊戲機制硬拚。

「那學弟？」

「他？故事開始後就像迅猛龍一樣，打穿家裡的牆壁後直接往城堡方向前進了，過沒多久我們就聽到系統說故事結束，我們的角色任務失敗，進入自由模式。」在服裝店換成盜賊裝扮的木妖精終於神清氣爽，「然後就被投放到這裡了，系統說我們可以選擇故事陣營啥的來增加積分，之後就遇到你和休狄殿下了。」

在聽完波菈可發生了什麼後，赫恩拍著對方肩膀說也不容易啊便拉著班代直接選擇加入了斯諾的陣營，兩人肩頭別上了朵白金色的薔薇，同時波菈可也聽到了系統發出組隊的提示音。

「可是如果我沒有贏的話…你們積分會很少的。沒關係嗎？」

聽到這話微微一笑的灰髮少年說道，「遊戲嘛，要和好朋友玩才好玩啊。」

「對！我再也不要穿裙子和高跟鞋了，才走不到幾步路我不知道拐了多少次腳踝！」」本想快樂地飛撲到對方身上，但在看到對方口袋裡某道殺妖視線後，赫恩只能後退幾步選擇倒在班代身上。

「我應該是都有好好扶住沒讓你跌倒吧？」

「不管！是說為什麼你和夏碎學弟都能穿那雙恨天高走路和面不改色啊？」

不知何時出現的紫髮學弟面帶微笑解答，「如果走路都有好好保持重心，其實不算難。麥亞斯學長。」

波菈可眨眨眼，「夏碎學弟好久不見。」

「學長好，休狄殿下好。」換了一身漆黑騎士服的學弟看起來彬彬有禮極了，「真是湊巧，要是阿利學長先看見你們可就麻煩了。」

阿利？波菈可本想開口詢問，某種莫名的恐慌卻讓他感覺應該離對方遠點。

不、不只是要離他遠一點，還有……

「大家離噴水池遠點！」

幾乎在同時，劇烈的爆炸自廣場中心的水池迸裂開來，灰煙瀰漫。

待煙霧散去的滿場狼藉，只剩下被炸裂的流水聲和硝煙味。

以及站在廣場的漆黑騎士。

「…要是阿利學長來，看到波菈可學長那樣還是會心軟吧。」夏碎淺笑，「但我不會。」他摸了摸騎士服上發亮的漆黑薔薇。

「這樣遊戲才好玩嘛。」

【來自黑薔薇皇后發布的任務：追殺白雪】

【星間小劇場】

※內有崩壞的角色，娛樂而已大家不要當真。

夏碎：遊戲嘛，好玩開心比較重要。

【榮獲本場最佳樂子王稱號。】

距離事發廣場兩條街遠的小酒館裡，趴在桌上的木妖精驚魂未定，用嘴巴各種輸出來平穩心態。

「靠嚇死妖了，沒想到夏碎學弟這麼快就加入陣營，哇那邊算起來可能會有一紫一白袍欸這樣還能打嗎？啊不就剛好我有轉職成盜賊發動大招——」

「知道你是緊張，但少說兩句吧赫恩。」班代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波菈和王子殿下那邊怎麼樣？」一片混亂中，好像看見被迫變小隻的王子突然變回本來的樣子，而且這樣的陣營設定也太不符合遊戲平衡了，肯定有他們沒注意到地方。

「…但怎麼想，還是很不爽。」

夏碎學弟的攻擊顯然是針對波菈可作為斯諾的身分而來，他們倆充其量只算順帶，屬於可被消滅也可無視的小兵。

班代想了想，起身，「赫恩。」

「蛤？」

「起來，幹活了。」簡單的五個字，就讓本來沒個正形的木妖精收斂起來，表情格外的寧靜，動作也分外的輕巧。

赫恩摸出插在兩腿側的匕首，轉著刀花向自家搭檔調侃，「好久沒聽你這麼說了。」每次這樣都是沒什麼好事，呃，沒好事指的是被算計的人。

「喔，本來覺得最近執戒律，但想想在遊戲裡應該是不太需要。」班代慢條斯理的拿出一疊泛著黑紅色光的符紙，他隨手揚起幾張，艱深晦澀的語彙自薄唇吐出。四周的牆壁和地板滲出不明扭動的異狀物，隨著咒使的指示又沒入了地面。

「…媽咧，啊你前面為什麼不用？」原來可以用喔。

班代無奈：「我都還懵著學弟就直接暴力拆遷，那時也還沒摸出規律來。」的確那是自己輕忽，他也認了。

「除了幫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主要還是…不太想讓學弟們太風光啊。」

被朋友記掛的波菈可卻不怎麼好過，雖然當下有及時發現夏碎的動作，但依然受到爆炸餘波的衝擊，可他本星卻沒受到一絲毫的傷害。

反倒是精神上的創傷挺嚴重的。

「嗚…怎、怎麼會這樣子。」

聽著這慘兮兮的哭聲，不看還以為是他受了多大傷疼得哭鼻子，「……哭屁。」

「又不是多大的傷。」

行，休狄嘆氣，卻被腹部的傷口疼得倒吸口氣。

「可、可是學長受傷了…」

「閉嘴，本王子現在聽不得吵鬧。」

波菈可乖乖摀住嘴巴，一雙眼睛水潤潤地盯著變回本來模樣的學長，之後也不問為什麼學長能變回本來的大小，只是用在店裡找到的乾淨白布包紮過程裡，時不時啜泣幾聲，弄好了後就自己縮到了角落裡當自閉小蘑菇，狹小的裁縫鋪硬是被搞成了有巨大海溝般的距離。

終於受不了另類的寂靜，某妖精王子先開金口。

「……不哭了？」

少年抬頭，哭紅的眼睛微腫。

「又不是沒見過本王子受過更大的傷，區區皮肉——」

「那才不一樣咧。」

難得強勢打斷對方的話語，波菈可生氣地喊，「本來就是我受的傷！是是我沒有注意好，受到傷…不該、學，學長代替我受傷！」

氣得話都說得跟以前一樣嗑嗑巴巴還打結。

聽著這段話本來還黑著臉的休狄倒是臉色稍顯平緩，只是微勾的嘴角很快就消失了。

「傻。」他頓了頓，還補了句：「還蠢。」

「你、你又嫌我嗚嗚嗚…」

脆弱的淚腺再度潰堤，這回任憑休狄是哄還是用兇都止不住的那種。

非常棘手。

「總欺負小朋友小心會吃苦頭喔。」

靠著咒使術追蹤，終於找到兩人位置的班代站在門外笑笑，「王子殿下。」他吹了口哨，「我會記下來和阿斯利安打小報告的，不用感謝。」

……哇，一旁的赫恩看著高貴的奇歐皇族臉色變化之精采，最後只是磨著牙齒退到旁邊冷眼看著可靠的班代用簡單幾句話就讓哭泣小蘑菇由陰轉晴。

瞧瞧那黑的跟鍋底一樣的臉，明明簡單說幾句就可以哄好人，但就個鋸嘴葫蘆死不開口，本著眾生平等心態（熱愛八卦）的木妖精想想，還是決定先幫對方搞定腹部的傷，順便關心。

「休狄殿下怎麼變回原樣的？」

「哼。」

意料之中的回應。赫恩聳聳肩，奇歐的王子殿下嘴硬是眾妖所知，但凡親近波菈可的人都很明白這點，只是為什麼是說是親近白袍而非另一名紫袍？

嗯，因為如果現在是阿斯利安在這裡，估計會先把王子先氣個半死到連話都不想說的狀態。反而是只有波菈可在的時候，黑袍可見的客氣很多，但與此相對的，妖精對白袍少年的控管也比管狩人更加嚴格，讓赫恩一度以為對方家屬其實有兩位以上。

這在原世界叫什麼，直升機家長？控制欲能上升到這種程度也很莫名其妙。

嗯，不過看看那副有時缺根筋的表現，好像不是不能理解。

平復好心情的白袍思緒靈活又善於配合，同另名天生頭腦派的咒使相互配合起來打戰術也算能和對面有八百個心眼的學弟不分上下的。而且我們這裡還有位大名鼎鼎的王族黑袍，怎麼想都覺得不太會輸吧哈哈哈————

個屁。

為什麼我要和臭臉王子同一組！抗議！！抽籤黑箱！！！程序不公啊——

「擅長近程擔任突擊手，遠攻者狙擊。」班代點點頭，「沒什麼問題吧。」

「那為什麼不照本來分組就好？」

「主打個出其不意。你和王子殿下也不算不熟吧？」

呵呵，每五年妖精族大聚會見面算熟喔。

「我沒有和班代打過配合，這次順便試試看。」白袍看起來倒是躍躍欲試，甚至掰著手指說還有很多好處欸，班代可以用操咒使來阻止我異常喜愛顏色詭異不明物品的狀態，然後更好地使用身為白雪的善良優點來集結四散的民間組織。

道理我都懂，心情像是拖著沉重的步伐，赫恩尾隨黑色騎士的隊伍默默進入了高聳的哥德式城堡，打暈某位黑甲騎士成功替代後，還獲得了一個個人成就：叛徒？

【叛徒？現在你終於可以依照想要的來選擇陣營了，但這真的好嗎？…選擇在你。】

所以還可以倒戈敵方陣營或是玩個雙面諜之類的支線？真是很有趣。

才怪，誰敢。

是覺得活得不夠精彩硬要給自己妖生增加難度嘛，「呃，休狄殿下，我是為了達成任務才改變陣營的，請相信我和波菈同窗的情誼，再不然請相信我的搭檔還有阿斯利安的眼光。」

「看的出來。」

「喔…那—」

「他和你們，或是阿斯利安在一起都比較快樂。」撲稜著發光小翅膀的奇歐妖精僵著臉說，「本王子在浪費時間。」

喔他好像沒想理我說的話，喔他剛剛是不是在垂頭喪氣，他還想直接退出遊戲！？

赫恩看似理解地點點頭又猛然搖頭。

怎麼可以？！這樣只剩我一隻妖欸！不行不行——

「是懷疑自己付出值不值得，或許對方根本不需要？」

見對方視線的確看過來了，赫恩加油你可以的，你不會被這點眼刀就被殺死，這算什麼只有以前遭受到的死亡視線三成不到，是誰立志成為一位勇敢正直的好妖精沒錯是我！他開口的同時，還在心底不停為自己打氣。

「我太爺爺常說——妖精天性自私且偏執。」

呸說出這話有說跟沒說一樣，只差說您需要的可能是健康心理諮商不是我這隻倒楣妖來開示。

「……古魯斯法特賢者是這麼說的？」

「呵呵，就算太爺爺已經這麼大把年紀還是會因為伴侶多看年輕妖精一眼就吃醋鬧彆扭，還是不分血緣親疏的那種無差別攻擊。」可偏偏伴侶卻是長年混跡在藝術圈的大師，徒子徒孫曾孫都不知道有幾百千個的，「但太爺爺的伴侶都會等他消氣再給他做杏花水吃。」然後再繼續閃瞎我們這群單身的小輩。

赫恩停頓了一下，才說：「因為妖精對於愛是很自私的種族，但要是真的愛上，那就是連靈魂深處都想雋刻出一個對方的那種偏執。」

「我個妖覺得能和妖精當好朋友的人早就知道我們是這樣的情感狀態。」當然這也可能是妖精比較不像狩人那般受其他種族歡迎的原因啦。

「所以殿下可以…再自信點？」

就算是這副想炸死別人全家的模樣，還是能被某人捧在手心上珍惜嘛。

．．．．

另一邊的兩人組倒沒什麼紛爭地回到了城市裡重新確認一遍目前資訊，才發現其實斯諾的主線任務其實早掛在街道上的布告欄裡，這恰好和之前波菈可同休狄兩人在偵查時解決的支線任務有些相關，於是他們在班代老練的操作下順利地解完主線任務，此時的任務名稱也隨著進度更動。

【完成主線任務：沉默的芬德拉。】

【完成支線任務：來自芬德拉人民的請託。】

【人物『斯諾』的夢想值增加15，當前夢想值：65％，】

【發送獎勵：獲得芬德拉人民的支持8/8；並解鎖目前持有人物『斯諾』陣營圖示與芬德拉的地圖。】

同時系統的播報聲也同步響起。

「故事進入最後結局階段。」

「終於進到最後的陣營戰了，不容易啊真是。」一邊確認當前局勢的班代注意到身旁少年有些心不在焉，問道：「怎麼了波菈？」

「兜裡空空的…耳朵也很安靜。」波菈可摸了摸本來裝著學長的口袋，撇撇嘴，「感覺好不習慣。」

「等我們找到冰棺就能得到艾什的線索了，說不定還能把另一個任務也做完。」聽到班代的安慰，波菈可卻沒有打起精神，反倒是臉色更困擾了起來。

「我很確定艾什沒事。」

「擔心阿利一個人？」

「我感覺我應該不用擔心他…」反而要擔心可能和對方分到一起的同學？畢竟阿斯利安有時候也是和夏碎學弟一樣喜歡搞突發驚喜的冒險份子。

「那是擔心赫恩他們囉？」

「赫恩他到緊要關頭的時候意外地很靈活，面對突如其來的陷阱或學長生氣他也可以應付得來。而且他們都是妖精族，他們之間應該有些同種族的默契存在。」

把某王子生氣的要素算進去真不知道該說聰明還是…班代嘴角笑了笑，「那是什麼讓你感到莫名的不安？」

波菈可本打算開口，卻是先注意到周遭的異象。

「有黑色的花。」波菈可頓了頓，「附近開始出現黑色的薔薇花瓣。」

「那就代表我們走對地方，有地圖真是方便多了。」灰髮少年左手甩出一疊符咒，並隨著右手的手勢，符咒化為銳利的小刀散射出去，隨後聽到陣陣慘叫聲。

班代擋住想要抽出劍（剛才完成武器鋪任務得到）的白袍，「沒事。」說完便又接著一連串的爆炸聲響。

「哇。」認識快兩年，很少看到對方這麼有攻擊性的樣子，波菈可愣了會，稱讚道：「這爆炸程度和學長的有得拚欸。」

「雖然不知道你是基於什麼心態說出這樣的話但還是謝謝你的讚美。」

「難得啊班代話居然變多。」

「畢竟身邊現在沒有傳聲筒了。」

「哈哈哈——哦嗨，夏碎學弟好。」

波菈可笑咪咪地和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學弟親切地打了照面。

「學長們好。」夏碎禮貌回應，同時側身躲開了那一大把直衝門面的飛刀，「還真是很熱情的招呼。」

「畢竟學弟剛剛也很盛情款待我們。」班代見人簡單閃過也不氣惱，「波菈，你就照剛剛計畫來吧。」

「唔好，那就麻煩班代啦。」回應的同時，白髮少年便轉頭朝著深處繼續前進。

看對方也沒任何動作，拿著符紙的班代懶洋洋地問。

「不追？」

「沒辦法。」黑鎧甲的騎士聳聳肩，「屬於巡視兵團的團長沒理由對王子動手。」

聞言，灰髮少年笑了笑。

「看來我們的隊友們都還算給力嘛。」

【主線任務：成王的條件。】

提示：達成以下人物的喜愛或支持即可獲得對應陣地的加持，於陣地範圍己方得有加成100％的守護狀態，並減少敵方攻擊50％，依獲取人物達成率比例計算。

目前的陣營：白薔薇的斯諾

（妖精鄉的眷顧：蘋果妖精(需成為完全體) 0/1）

（暗林神獸的庇護：呼呼的大老呼 2/2）

（芬德拉人民的呼喊： 沉眠的芬德拉 8/8，獲取巡視兵團信任 4/4）

（荊棘城堡：王的印章與■■ 0/2，騎士團的背叛 3/12+(2?)，騎士團的主人 0/1）

（沉眠的冰棺：■■的■■ 0/1，真實的■■ 0/1）

（罪愆的花園：■薔薇■■的■■ 0/1）

【作者無聊murmur下】每次都要回頭看一遍我寫到哪裡了...下章有原作角色出現，希望不會寫崩...

第四十九章、全學祭10｜花園裡有什麼？

「好厲害，學長和赫恩到城堡裡打敗騎士團成員還能找到國王印章。還順便把支線任務進度也推進了…」看著主線任務默默增加的達成率，波菈可讚嘆道。

怎麼覺得任務進度一下子就突飛猛進。

【支線任務：蘋果妖精的身世之謎（3/4）】

熱愛冒險的妖精不小心被女巫給詛咒成為了一顆蘋果，只有獲得妖精鄉的眷顧之人的真心之吻才可以為他解開詛咒。咦？還沒完全解開嘛？那可以多親幾次喔！要飽含真心的愛才能融化壞心眼女巫的冷冰冰咒語喔！

「………還是當沒看到好了。」

嗯，我可沒這麼喜歡被學長打。

決定逃避的波菈可點點頭，默默幫兩人在心中加油後，便沒什麼拖沓地順著地圖提示來到了森林與花園交會的邊緣，而花園本體黑色荊棘包圍著，與高聳的城堡相互纏繞在一起。和班代推測的一樣，他的確可以從花園進入城堡，不過——

「要怎麼進去…欸？」

斯諾不小心被刺破的手指滴出鮮紅血液被纏繞著花園的黑色荊棘給吸收，隨著一陣光芒，荊棘默默地移開，終於顯露了被隱藏的玻璃門。

還真是懷念，斯諾心想著，便推開了門扉。

溫室花園裡面種滿了嬌嫩的白色薔薇以及各式綠植，他熟悉地穿過玉石磚鋪成的青色小路，來到花園中間的圓形涼亭。

在那裏，身穿黑色華服的女性正坐在椅子裡，烏黑的眼珠正盯著面前的人，鮮豔的紅唇彎出了美麗的弧度，她說。

——歡迎回來，我的孩子。

「你就是黑薔薇皇后？」

「你覺得呢？」黑髮女子反問，「別總這麼裝傻吧。」

是扮演者啊，察覺對方沒有想動手的感覺，波菈可點點頭，先是鞠躬道歉後又自我介紹一番，「不好意思，叨擾到您的午茶時間了。我是Atlantis學院高中部一年C部的波菈可，也是故事人物斯諾的扮演者。想請教您是作為黑薔薇皇后的扮演者嘛？」

「……還真是很有禮貌。」女子嗤了聲，很乾脆承認。「對。」

「那是您發布了追殺斯諾的任務？」

「是黑薔薇皇后發布的。」

「我明白了。」

只見白髮少年靠在涼亭柱子旁若有所思，女子瞧著對方也沒有任何反應倒覺得挺有趣，啜了口熱茶，問：「不殺我？」

「我不喜歡無謂的殺戮。」

「無謂？」女子呵呵地笑，「黑薔薇可是頒布要追殺你的人喔？」

波菈可偏頭，「您和黑薔薇是不同的。」

就如我和斯諾的關係一樣。他想。

故事裡的主線任務都要求扮演者不斷投入角色故事裡，但其實越投入進去裡面，會讓扮演者忘卻本來的自己，轉變成所謂的故事人物。而積分算法也的確與扮演程度呈正相關，於是看起來可以有兩種做法，一是盡量提高扮演程度增加夢想值，二就是摧毀故事後獲取鬧事者的稱號再去別的故事當自由扮演者完成支線任務，積分雖然比一少很多但卻相對安全的辦法。

那時候班代是這麼提議的——「唔。」

波菈可再次聽到了系統的播報聲。

【人物『斯諾』的夢想值增加20，當前夢想值：85％，】

【發送獎勵：解鎖目前持有人物『斯諾』的感情。注意：該張人物卡在相應故事場景裡有加倍效應。】

母后。

我的下屬背叛我，失去記憶淪落國外險遭販賣，逃出來後又遭遇傭兵追殺，好不容易回家後才發現整座城市的人民都陷入沉睡，曾屬於我的騎士團不再對我忠誠，而您，坐在我心愛的花園裡喝著茶，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

…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您真的相信一面鏡子的預言？

「您還沒解鎖故事人物情感吧。」波菈可頓了頓，皺著眉提醒道，「如果可以，盡量不要比較好。」

「你的臉色很難看啊。」活像是被人揍了一頓似的。

「啊，是斯諾的狀態不是很好。」這時候反而是該感謝自己以前受過更強烈的情緒攻擊嗎？還能在加倍效應裡得到更多訊息。

女子看著對方那張慘白卻依然平靜的臉，突然開口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妖師一族的褚冥玥。」她說，「妖師你知道吧？」

「我知道。」被迫一耳聽王子的痛苦回憶錄，還得抽絲剝繭得到有用的資訊，同時和造成某王子創傷的皇后大人聊天，這讓波菈可幾乎沒什麼深入思考，答的很簡短，「是古族的後裔。」

「那種知道和沒知道有什麼兩樣。」這回她是真笑出來了，「你在守世界都待有快兩年了吧，對傳說中世界之黑的妖師只說出這種評論？」

「…你們調查我。」終於回復過來的波菈可皺起眉。

「懸掛在守世界之外的夜空與從不出世的星族還有睽違千年終於出現的繼承者。」黑髮女子語氣平淡，但消息量卻是像連環炮似的不給人任何喘息的空間接連放出，「都不覺得很值得注意嗎？只是你在學校都沒什麼感覺吧，當然你的騎士還算很盡責扛下公會和校方的壓力，再加上奇歐妖精皇室和狩人部落協助控制了消息的傳播，不然照你這像潑猴般亂竄把源宮家搞的一團亂，早該是守世界新聞的火爆頭條。」

為什麼總是得登上頭條才行呢，「我不記得夜空或星族和掌管世界兵器的妖師有聯繫。」如果有的話是會出現在暮提供的不要靠近名單裡，已經回想三遍確定沒有遺漏，波菈可想了想，篤定的說，「該不會又是前任留下的桃花債吧。」

於是債留後代，生生不息。

「呵—我不太清楚你前任跟妖師有沒有桃花債，這得問問族長。如果是這樣，或許我們還能多加點代價。」褚冥玥說著，擺擺手，「你早見過了，難道沒有什麼熟悉或親切感嗎？」

「有見過？」疑惑地看著對方，波菈可沉默地思考了會，突然睜大眼睛。

「你是說呼呼？」

褚冥玥懶洋洋地更正，「阿古。古．拉伯朵利特。追隨的拉伯朵利特屬於克利塔里西亞的眷族之一，與守護的坎佩尼爾以及引導的波萊斯塔勒齊名，應該啦應該。」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幫自己多加點稱號啥的。

無視對方想說什麼的心情，她繼續解釋：「前代神王在好幾千年以前就將拉伯朵利特託付給妖師一族的族長，說是自己的眷族想待在下面發展，麻煩請下一任正式來接他們之前多加關照。當時妖師不算太避世，也協助他們轉換身分跟適應守世界的秩序，之後因為妖師避世就失去和他們的聯繫，直到近幾年又憑著信物重新確認了互助關係，直到我們又收到了神王的繼承者出現在這世界的消息。」看著滿臉這訊息量有點大的少年，她冷笑，「所以說好的東西要記得拿來啊，雖然我覺得你這連真名都不敢用的傢伙估計還沒有辦法達到上任和我們族裡說好的事情吧。」

「啊？」還真的是債留後代？

「算了。」自討沒趣的女子哼了聲，說：「沒擔當的男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你只要記得成年後過來妖師這邊領你的眷族和兌現那時說好的事情。」

「喔、喔喔！好的？」有點微混亂的波菈可老實地向對方道謝，「那就再麻煩貴族長和您們一段時間了？」

「這還像話點。」褚冥玥勉強點點頭，「不過克利塔里西亞真的是沒什麼時間感啊，我都想叫阿古別等了，去公會找份正職比較實在，荒野邊陲到處流浪到底算哪招。」

那究竟得是多漫長的時間啊，幾乎可以讓本來處於盛世的古族沒落甚至隱姓埋名，是非黑白也全然顛倒，混雜混亂著的對與錯，而時間長流洗刷了所有的真實，曾掌管世界之黑的領族成了禍亂世間的妖師，當初龐大的根枝也被拆散流落，甚至直至今日依舊遭受著不明不白的冤屈。

如此的落魄，像這樣的領族有什麼好被跟隨的？她曾這麼想過。

而在收到來自荒野亡靈的信件時，褚冥玥第一次認識到什麼叫做眷族對於追隨的執著，也才有點理解那是份怎樣的心情。

『陛下好好，對初次見面的我也好溫柔好細心。玥玥，他真的是很好，我好開心。』

想著女孩難得純然滿足的神情，褚冥玥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也算是沒白來了這一趟。

至於為什麼幫嘛，畢竟那女孩是在自己學校的直屬，又是目前族長的預定繼承者，於公於私都得跑這趟，擇期不如撞日反倒更不會惹別人注意。

當然也不排除自己的確挺好奇這傢伙的——能讓向來話少的女孩一出遊戲就抓著自己還蹦出一堆話，找到主族居然能讓眷族有這麼強的改變，簡直是石頭裡開出花來的強度。

「難怪。」

此時終於恍然大悟的波菈可敲了敲手。

如果說是眷族就說得通，畢竟對她有種自然的好感，本來還以為是人物卡的影響，沒想到其實是因為眷族的關係啊。唔所以那時候學長蘋果總愛跳上跳下的肯定是有想到呼…阿古，是什麼了種族了嗎。

那還得和學長說聲抱歉呢，是我誤會他了。

「她本來是還想進來，不過這遊戲規定不能重複參與同一個故事劇情。所以才求我進來遊戲裡面給你提個兩句。」看著白髮少年那副精彩的表情變化，褚冥玥悠悠的給了幾句提醒，「要是想了解他們的經歷，荒地亡靈——拉伯朵利特，用這兩個詞去查就能知道他們在這世界都幹了什麼好事了。不過，別和任何星族或其他人提起妖師和拉伯朵利特之間的關係。」

你可不會想知道那些人的嘴臉，褚冥玥好心地提醒。

「…那是很醜惡的聲音嗎？」

「嗯？」這傢伙在說什麼？夜空界的人都好怪。

此時的波菈可終於往前來到了離對方僅有三步的距離，金黃色的眼睛認真地望向眼前的女子，吐露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大清楚前任究竟與妖師一族有過怎樣的交情，但經過千年的時間，面對過去的信物你們依然願意相信並遵守從前的約定。妖師一族始終具有古族穩健的遺風，我代表克利塔里西亞由衷地感謝你們的信任與守諾，也真心期望兩族之間的情誼能持續下去。」

「………你確定現在還要和邪惡的妖師打交道？」

看著冷著臉的褚冥玥，波菈可卻是很開心的笑了，大方地點點頭後，只留下一段讓對方沉默良久的話。

「即使被冠上極惡的深黑之罪，也不代表全族皆需每日以罪沐浴己身；縱然可能得面對來自全世界的惡意，也不妨礙我們去擁有其他好的情感。」

就如同日升月落一樣，迎接白晝也歡迎黑夜的來臨，只要少了一半就不足成為完整。而如果只想要其中一個的話，那就太狡猾啦。

妖師一族值得信任，還請驕傲地抬起胸膛來，我的朋友。

年輕的克利塔里西亞在離開前這麼說。

．．．．

白色的花園裡，早該脫離遊戲的黑髮女子依然保持隨意卻不失儀態的坐姿，那蔥白的指節敲擊著黑色的大理石桌面。

「你都聽到了吧。」褚冥玥喊道，「族長。」

「人家可是很純真很善良的喔，所以代表世界邪惡的黑暗一族族長究竟想讓克利塔里西亞答應什麼才願意放過他呢——」

「別這樣小玥。」身穿長袍的棕髮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涼亭的石椅上，溫和的嗓音帶著對自家妹妹的無奈與縱容，「我並沒有想向拉伯朵利特提出什麼苛刻的條件，倒不如說那時候有他們的協助，我們才能重新站穩在下面的腳步。」

青年想了想，說：「本來我就沒怎麼設想過，但今天這樣聽完，克利塔里西亞真的是挺不可思議的。」

「是個能完美融合一切顏色的人啊。」褚冥玥發出了感嘆，「無視黑白，也無關扭曲的歷史與時間，本身卻直指生命存在的矛盾，選擇接受一切。」

「也可以說是個完全不受習性影響，做事全憑自己邏輯的傢伙。」說著說著，她忍不住笑了。

「很有趣啊，克利塔里西亞。」

【黑薔薇皇后取消任務：追殺白雪】

【劇情人物『黑薔薇皇后』的夢想值增加40，當前夢想值：85％】

【發送獎勵：解鎖目前持有劇情人物『黑薔薇皇后』的記憶，請在背包欄位查收。】

【發送獎勵：解鎖目前持有劇情人物『黑薔薇皇后』的背景故事；解鎖『奧里森公爵的陰謀』的相關線索】

【主線任務：成王的條件。】

提示：達成以下人物的喜愛或支持即可獲得對應陣地的加持，於陣地範圍己方得有加成100％的守護狀態，並減少敵方攻擊50％，依獲取人物達成率比例計算。

目前的陣營：白薔薇的斯諾

（妖精鄉的眷顧：蘋果妖精(需成為完全體) 0/1）

（暗林神獸的庇護：呼呼的大老呼 2/2）

（芬德拉人民的呼喊： 沉眠的芬德拉 8/8，獲取巡視兵團信任 4/4）

（荊棘城堡：王的印章與■■ 1/2，騎士團的背叛 5/12+(2?)，騎士團的主人 0/1）

（沉眠的冰棺：■■的■■ 0/1，真實的■■ 0/1）

（罪愆的花園：黑薔薇皇后的信任 1/1）

突然發現自己從開坑到現在已經要四年了 ……
真的是很感謝有持續追文的大家，雖然我是不太習慣在網路上說話（曾努力過但光是現實就好累），但真心感謝願意點開這個小故事（？）的每一個人，也希望來自夜空某個星星的故事曾帶給你們任何微小情感的變動，波菈的故事會持續下去，我們的故事也還在譜寫，所以、記得和今天的自己說聲辛苦了，你很棒喔。


願大家都找到內心豐盛的所在。


PS：本來想問有沒有想許願番外的，可以留言人物角色名(限文章自創角)和三個關鍵字（或是想看的情境），會選三個有興趣的來寫，啊放出來的時間我不確定就是了XD

【番外】Our Place  三人派對



時間落在國三(第一卷)到高一(第二卷)之間，圍繞著波菈可所發生的小事件，就當成第二卷各篇結束的小番外，可輕鬆服用。


for 海瑄的點文  我的天啊我覺得我偏題了但總歸是三人組的小故事QQ


『雖然不是那麼完美，但或許，我們能並肩同行。』



周末，向來是學生們引頸期盼的福音。
這道理擺在剛上學的小星星身上也一樣。
棘館，作為學院提供給一般學生的宿舍總稱，本來小星星也該去那邊住的，但哥哥我稍微動用了點教師的權利嘿——雖然這段話之後想想也不太對勁，作為公認危險待觀察的種族其一又無法好好控制自己力量的幼雛估計是會丟到袍級宿舍被好好關愛才對。
不過至少現在的波菈可很期待。
期待能到棘館找同學玩。
啊，小朋友的願望總是快樂簡單。
巴不得把小星星栓在腰帶上的某老師拍拍對方因為好奇新鮮不斷張望的蓬鬆腦門，「那就待會再見囉。」
「嗯！我們下午見！」
看著對方一臉很渴望出去撒野的表情，紅袍一個忍不住就是頓疼愛的搓揉。
「唉呦還是把小星星用迷你法術縮小這樣就可以陪哥哥一起開會了——」臉頰軟呼呼好好摸。
「又來！不、不可以做這麼以上犯下的事情——」



終於送走一副要十八相送的某人後，波菈可莫名感到了疲憊，但明明他才起床不到兩小時而已。
本想著找相熟的女孩們，但事發突然，他並不能確定喵喵和庚是不是在宿舍裡，有可能他們去出任務了，也有可能他們突發奇想出去玩了——握著手機蹲在地上，正是十分糾結的某星星一副在思考重大事情的模樣。
「波菈可？難得會在宿舍區看見你。」
「！！班、班代好！」
「不用見面就行禮啦。」一身簡單家居服的灰髮同學笑著說，「早安啊。」
兩個人客客氣氣地寒暄完後，場面頓時冷結。
要是阿斯利安在的話，應該就不會這麼尷尬了吧。
不過對方也建議過自己要適時地把握機會，那個打開心房的時刻。
波菈可努力了，倒是讓班代理解現在自己處境。
「唔，你出現在這裡是因為牧安老師去開臨時會議，那個會議還牽涉到校外人士，估計不會這麼快結束…下午？你可能中午就會收到老師簡訊說要開更久了，但老師也不希望你一個人待在家裡或自己出去…對嗎？」
看著點頭如搗蒜的新同學，班代提議道：「那你要不要來我房間玩？」
「咦？」
「新來的同學還是得多照顧點…」他想了想，突然說，「其實開學那時候大家對你都很有興趣，但你之後就幾乎和阿斯利安綁定了，看起來也好像不大想和班上的同學一起玩——」
「不，不是的！」下意識反駁才發覺自己打斷了對方說話，波菈可後悔地說，「打擾你說話很不好意思。」
「……這麼有禮貌的同學是怎麼分到我們班的啊。沒事，我不在意、還是該說我早就習慣了，畢竟班上的同學通常聽到讓他們不開心的話會先動手不是動嘴——啊，說起來其實波菈可也蠻適合我們班的。」他想到了上禮拜周末前發生的小騷動。
「唔—我不是故意的…事後也有和里格同學道、道歉了。」
頭又低下去了啊，班代想。這一碰一驚又一輒的，還挺有趣。
「走吧，我想我的室友也差不多該起床了。」
「那那如果他還沒起？」
「那就揍醒他。」
聲音如出一轍，聽起來愉悅極了。
就不是很懂你們同住室友之間的情誼。波菈可心想。



班代的寢室離大廳不遠，走到階梯上後，他看了看還在東張西望的同學，提醒：「要抓穩喔。」
看對方很是乖巧的抓著扶手後，便打了個響指。
「！！！哇——！！」
突然整個拉長的樓梯像竄來竄去的土撥鼠一樣一路升高。
波菈可訝異的讚嘆，「好厲害好棒欸。」好想也有一座在家裡喔。
「飛天樓梯。這算是老古董了，好像是校董某陣子沉迷原世界魔法小說去魔具店專門訂製的，當時還蔚為流行一段時間，不過之後推出的飛梭車安全和穩定性都比較好，所以樓梯就比較少人使用了。」班代解釋，「我住的樓層離樓梯比較近，而且這個不用排隊，早八搶飛梭的人太多了，我也不想為了搶飛梭就把同學打進醫療班裡去。」
「…最後那句話有點可怕。」
難道這就是上早八課的時候時常會有同學沒到的真相嗎？
「我也覺得蠻可怕的，當初到學院的時候為了不想和大家搶飛梭，我都是提早起床乖乖走去教室，聽到直屬分享這個交通方式嘗試過不排斥後就一直使用了。」
「啊我懂。」同樣也不大喜歡人多的波菈可表示認同。
班代笑了，「我也覺得你會理解。」他眨眨菸灰色的眼睛，「那太好了，之後可以和波菈分享學院裡的奇怪建築及莫名其妙工具。」
「好欸！」感覺就很好玩。


*


「歡迎。」
打開門後，正對面的落地窗散落著溫暖的陽光，裡面是個裝潢溫馨的小客廳，中間有一張桌子跟四把椅子，兩側各有一扇房門。
「我先來把我室友叫起來。」班代看了眼時鐘，「再讓他睡下去我會很麻煩。」
「？」
看著對方一副「我很努力理解了但還是當機」的困惑表情，班代打開右側的房門，補充：「赫恩他啊，要是睡太久晚上就會過度興奮。」這傢伙呢，又不是很好叫起來。明顯面露為難的班代苦訴，但是這傢伙起床氣很重啊然後不好好叫他起來又會纏著人鬧。
而據說起床氣很重的赫恩目前呈現著包成一條白色毛毛蟲的狀態。
這副樣子似曾相似，波菈可想到家裡的兄長沒睡醒的時候也是如此，「那是不是抱一抱就好了？」
班代疑惑反問：「抱一抱？」
「就這樣啊，然後暮暮就會起來了。」他張開手抱住了癱軟在床上的白色蟲蟲。
赫恩他本來睡得很好的，甚至還感覺到了母樹的香氣，就在準備沉浸在母樹環抱裡時下一秒卻差點呼吸不上來，甚至是耳邊聽見了遠岸的老祖宗喊著孫啊恁別過來啊——嚇得他連忙從被子裡掙脫，大喊。
「啊啊啊我起來了！我起來了——」
「好像一不小心有點太用力了…」
看著波菈可那單薄身形，班代搖搖頭，「真是想不到啊。」
果然這世界還是不能以貌取人。


（被迫）起床後的赫恩那是相當乖巧，說什麼都好的程度讓每次都得思考怎麼喊妖起床的班代不禁開口：「我覺得以後都可以請波菈來叫你起床。」怎麼想都對彼此未來很好。
「什麼？！我還很年輕不想每天都看見對岸的老祖宗——」
「那你就別半夜不睡覺啊，又不是什麼夜行種族。」班代勾起嘴角，一邊將托盤上的飲料茶點遞給坐在椅子上的波菈可，「抱歉啊我們宿舍沒什麼好招待的，這是托爾山那邊的特產蛋糕，上次和赫恩出任務順手買的。茶就是我老家那邊喝慣的，配甜點剛好。」
赫恩看了看明顯只有兩人份的茶點，拍桌抗議道：「我的咧！」
「你是客人嗎？」班代笑瞇瞇地問。
聽著某妖精罵咧咧還是乖乖自己去拿的行為，波菈可眨眨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面慢悠悠喝茶的同學，問。
「是故意的？」
「他也不喜歡吃甜的。」班代手撐著臉，「待會吃沒幾口就會丟到我盤子裡，然後就下去買自己想吃的了。」
「喔喔。」波菈可點點頭後低頭吃了口蛋糕，又抬頭說，「雖然班代對赫恩說的話感覺有點刻薄還不客氣，卻還記得他的喜好…赫恩看起來比在班上還更…嗯更率性？」
「難為你還能找到中性詞彙來形容這傢伙的幼稚。」
「哈哈哈…不過赫恩嘴巴說不要卻又會照著班代說的做，很像是庚說的口嫌體正直…」而且這樣的特質只有在兩個人相處時會明顯表現出來，「那你們肯定是很喜歡彼此吧。」
「噗—咳咳，這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信任吧。」擦了擦險些噴出茶水的嘴角，班代思考了會，說，「就是能把自己最尖銳的本性交付的感覺。」
「不過說起來我和赫恩可都沒深入談過這種話題，他是個蠻憑本性過活的人啊。而且，我和他算是從小就認識的童年玩伴，說什麼有性格相吸的因素倒不如說是天時地利的加成就自然而然成為這麼緊密的關係。」簡直甩也甩不開。
「就算說是自然而然…那也得有彼此珍視這段關係才能繼續深入發展吧？那樣子的羈絆肯定有各自努力的存在。」停頓了會，波菈可向著對面若有所思的同學露出大大的笑容，打氣道，「所以班代就別太在意自己有沒有資格什麼的吧，畢竟赫恩感覺是有意見肯定會說出來的妖啊。」
「啊我回來了你們在偷偷說什麼我也要加入———」
「說你的壞話。」灰髮同學隨口回答，手很是自然地把對方拎的袋子們接過，「你是買了什麼這麼重——」
「難得有同學來我們宿舍玩啊～就不小心點得有點多嘿嘿。」
「這份量都可以開派對了。」
「那就來開啊！」笑嘻嘻的木妖精接過紙盒：「三個人的派對。」
看了眼內容物，波菈可認真地表示：「是吃的完啦。」
「？」班代露出了難以言說的表情，「都忘每個種族對食物份量的差異了，我和赫恩都算是吃得少的…你知道？」
「新情報！」赫恩先說了這麼句話，然後才說，「不我不知道阿。我只是為了不要付外送費而已。」
總之，三個大男孩的派對開始了，這次成為了他們逐漸熟識的一次聚會，當然他們這時還不知道，未來還有很多次這樣的聚會。



end.

哈哈哈我對不起點文的朋友QQ但總之是，周末的一個小插曲。

【特別篇】透明的你與赤色的我

沒什麼時間線，大概就是牧安老師難得放假的小記錄。

一天開始於冰涼的牛奶。

比起帥氣的臉，讓人更有印象的是那雙赤色的眼眸，被外界人士常以該特徵稱呼的雙眼總閃耀著耀眼奪目的色彩，一如其行事作風般肆意張揚。

不過此時的他半瞇著眼睛像隻慵懶的大貓啜飲著長型紙盒裝的液體，帶著濃厚乳香的氣味成功地將他從剛起床的困頓裡喚醒。

畢竟以前在探勘隊裡也沒有穩定的資源能讓自己如此固定喝杯補充營養的飲品，而是自己來到學院任教後才莫名養成的。

赤裸著精壯上身的金髮男子穿著輕薄的睡褲手拿著乳白色的飲品，伸出腳闔上冰箱門，任由思緒默默發散。

…仔細想想，他打從下來後根本沒喝這東西的習慣，會開始固定喝還是因為當時念大學部的某狩人瞄到自己的健檢報告後，考察好幾個提供宅配服務的牧場給他訂下來的。

記得那時候好脾氣的褐髮青年態度意外的堅決，總是溫和的藍色眼睛卻帶著不妥協的覺悟——就像是在應對超高難度的任務一樣，面對如此堅定態度只能讓男子乖乖投降。

不過喝著喝著好像也成了種習慣啊，他看向客廳的落地窗，此時天邊依然帶著點昏暗，萬物俱寂——靜不太下的他唯獨喜歡這時刻。隨著時間流逝，太陽升起讓天空逐漸明亮、鳥兒發出的脆鳴聲是一天朝始的預告，也是在這個瞬間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磅礡的感動，感受到這世界正在運轉的真實感。

「今天」也一如往常運作著啊，手撐著下巴看著窗邊逐漸透出微亮的光線後，男子才搔搔凌亂的頭髮，前往盥洗打理準備早餐。

等端出熱騰騰的早餐放到桌上時，另一名少年早已起床餵食完龍鳥了，面對出現在餐桌上的十分豐盛拼盤時還小小歡呼了一聲，給自己和兄長各倒了杯配餐的飲品後，便迫不急待地進食。

暮面帶笑容看著對方進食的模樣也不自覺把盤裡的食物給掃光，配著自家弟弟認真吃飯的樣子飯都特別可口啊，感覺自己都有點吃撐了…他想。

以前，好像也不怎麼照時吃飯的啊。

畢竟最初下來的時候當賞金獵人的時候幾乎是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後來被挖角到探勘隊則是長年在各式惡劣環境冒險，那樣的情況下自然沒什麼注重吃飯的時間，也因此在難得空閒的時候總會想用美食來去彌補點遺憾，甚至是發展烹飪的技能讓自己在野外過得不那麼狼狽，但飲食不正常的壞習慣倒是沒怎麼改。

那這又是什麼時候給改的「壞」習慣呢？男子歪頭回想著。

是進入學院擔任教職後，更要確切來說是認識了狩人搭檔之後，原來在探勘隊和賞金獵人時期的壞毛病都被對方勸導後慢慢改善；而那些沒改掉的，在把小朋友接回家前，自己就先抓著搭檔說你一定要提醒我得收斂點——直到現在，也是很少在小孩面前暴露。

那可是從前的他絕對沒想過的「生活」。

「暮暮今天有工作嗎？」
「欸…好像沒有？」

居然啊，幾乎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件事實。

難怪總覺得早上很安靜，因為通訊設備沒在響啊。

少年了解點點頭，遺憾地說自己今天到晚上才能回來。

「一顆成功的星星是會懂得利用意外的空閒來好好放鬆的，難得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你就別想太多啦？」

他擦擦嘴，拿起書包說：「我現在是顆很充實的星星，所以得去彌補以前懈怠的事情——暮暮一直都很努力所以今天偷懶一下也沒關係。」
這種憋屈但又有點感動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好。」
「不準偷偷跑來看我訓練喔？今天也不是你教課。」少年出門前還特地叮囑道，「你今天要好好地休息一天。」
「………好。」

居然有種空巢老人的錯覺。

送走少年和那隻總鬧騰騰的龍鳥後，癱坐在沙發上的男子恍惚地想。

要不回味下從前瀟灑時光找誰去浪？

他拿出手機翻了圈通訊錄發現沒半個有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勞碌命集結體嗎？戴洛今天和壞脾氣王子出任務，飛飛出事現在躺醫院、延菉前輩上山採藥去…呃蛇經病就算了，最近見太多次搞得我頭都疼起來…」想浪也浪不起來。

才怪。

呈現鹹魚攤的某人一個翻身起立，眼神迸發著灼熱的溫度。

俗稱紅眼的放浪者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老子當年的名號如今還在不夜城閃亮著咧！

於是他就提著酷炫的黑色亮面皮袋出門逛街買菜了。

他來到了原世界的菜市場，穿著白衣黑褲的金髮青年頭上還頂著副黑色墨鏡，伏貼的白色襯衣彰顯著肌肉曲線十分惹眼，路過阿姨和大嬸們見到如此個帥氣小夥子跑來市場買菜要做飯都紛紛眼冒愛心，蘿蔔和蔥好似都不用錢一樣塞過來。

當然這麼熱情的原因還因為對方買很多，是值得投資的大客戶。

手拿著這麼多東西也挺不方便的，他打了個響指，讓食材直接回去放著等處理。

「那麼…也差不多了，嗯——要去哪邊晃晃咧？」
難得的休息日啊。

他腳步一轉，又走回學校的商店街，隨手還解決一兩件衝突事件後獲得了商店老闆的饋贈，一手抱著禮盒，他想了想，踏上街道某處階梯。

他總覺得少了什麼。

一抹藍色的？不不，這只讓他渾身都不太舒服的感覺。

應該是更隨和一點，像大地一樣無處不在。

「啊哈，戴洛戴洛！這裡！」
「………牧安？你也在這裡？」穿著黑袍的狩人驚訝地眨眨眼，接著和煦的笑著說，「休狄還有事情就先走了，本來我想說工作結束後就去找你的，但我剛才收到商店街這邊的請求支援，說是有學生鬧起來了。」
「啊——是禮品店跟包子店的事件嗎？」他晃了晃手上的禮盒，「那個我解決了，還拿到了包子店的新作品，麻辣泡菜燒肉包。我們可以一起吃。」

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全都吃完也沒關係。我記得你喜歡辣的吧？」算是對方為數不多的特別嗜好，牧安看著自家搭檔笑得燦爛極了，他莫名地勾起嘴角。

真的要說的話，他認為褐髮狩人是透明的，透明的、緩慢地，卻不容拒絕的滲透進赤紅的一切，然後就成為現在的模樣。

牧安沒想太多就往如今比他高的青年身邊一靠，還往袋子拿了一顆熱騰騰包子塞給對方，悠哉地問，「那我們去哪邊啊？」
「唔隨便…走走？」

後知後覺的狩人意識到這可能是場久違的，獨特的兩人時光，似乎是有點結巴的說，「就這樣逛街，和你，逛逛。」他覺得自己耳朵都要熟透了。
「………應該還是紅色的。」
終於恢復冷靜的搭檔，「啊？」
牧安搖了搖頭，露出笑，搭上對方的肩膀，「那就走吧。」
透明色加上赤色還是紅色的感覺吧。

他想。

END.

之前隨手寫的小短篇。放個。

第五十章、全學祭11｜你想要選擇什麼？

離開花園進入主城的過程十分順利，應該說在取得斯諾的情感後，波菈可就像是拿了開掛的作弊器，完全對裡頭的大小通道及位置熟門熟路，甚至還能找到傭人的住所換了身僕從的衣衫，融入了一群匆忙的僕役裡，等著對熟人來個出其不意的驚喜。

他是斯諾．芬德拉，身為坦尼克王國的唯一繼承人，為了繼承的考驗遠渡重洋去到遙遠傳說的妖精鄉。雖身心疲憊更多的是興奮，因為他通過了妖精的考驗，甚至同裡面最厲害的蘋果妖精訂下契約——他將和蘋果妖精帶領王國再度繁榮。方才在他最心愛的花園裡同母后結束慣常的下午茶時間，正準備去和駐守的騎士團長打聲招呼。

他是新生的白雪，坦尼克王國的繼承人。

【人物『斯諾』的夢想值增加15，當前夢想值：100％】

【恭喜獲得『最佳扮演者』的稱號，請在成就欄位查收。】

【已經成功激發人物卡『斯諾．芬德拉』，套用該張人物卡可在所屬故事獲得相應的加成效應。注意：該張人物卡作為故事主要角色有相關副作用，扮演者需適量使用。】

順利解除人物卡的波菈可心有餘悸地深吐一口氣。

難怪班代說要特別注意，這種建立在記憶上的真實還真讓人無法抵抗，畢竟對精神的衝擊可不是學生能玩的級別，不過鋌而走險的回報就是個人分數和班級分數都一路暴衝上升。

還真的像班代推測的一樣…

「那真的是…唔—就很有趣啊。」不自覺露出一個興奮的笑臉，他雀躍地想著。波菈可敏銳地捕捉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正在外面的庭園裡，他飛快趕去，卻在看到這對組合的時候疑惑了起來。

「班代！你預測的沒錯欸——唔你和夏碎學弟是…」

一個手不能動，一個腳不能動，兩個身殘志堅的有愛組合。波菈可停住了雀躍的步伐，眼神疑惑地看著這對相互攙扶的難兄難弟。

「本來是不用打沒錯，不過學長難得想切磋，所以我就奉陪了。」

「哈哈哈平手。爽啦。」

臉上多了好大一個黑眼圈，語氣卻格外爽朗愉悅的班代用包得像是骨折人士的手拍拍錯愕的波菈可肩膀，誇獎道：「不錯啊，搞定黑薔薇皇后後就把主要人物完成度和夢想值推的這麼高，我們班的分數就靠波菈衝上去了。」

「哈哈…其實我剛剛才弄懂理解班代說的意思啦。」他搔搔臉，簡單的說了下夢想值超過80後的獎勵與狀態。

聽得班代挑起唯一完好的眉，「都沒聽懂還敢執行？副作用沒嚐夠啊你。」

「沒事啦，我覺得不行會說的。」波菈可揮手打哈哈，「那你們找到學長和赫恩了嗎？」

「有瞄到。」夏碎點頭回答，「他們被騎士團發現抓起來了。」

「欸！？那那那得快點去救他們——」

「不行——我們得先占領夠多的營地製造優勢才行。」班代攔住一臉慌張的少年，「他們會理解我們的做法。如果我們不在倒數計時前結束故事的話，等等伺服器公告故事進入陣營戰模式，開放所有自由玩家加入就更難了。」

「可是——我答應過赫恩……」

「那就是選擇了。」班代理智的說，「你想怎麼做，斯諾？」

隨著班代的話語，本來明亮地場景頓時轉成了無聲的夜空，而頂繁星閃爍著。像是生怕三人找不到路一樣，顯示兩個方向的路口已然開啟在眾人面前。

那一條鋪著白霜與破碎鏡片的長階，直導向沉眠的冰棺；而另一條則被荊棘圍繞、烏鴉低鳴的石徑，延展向城堡深處。

怎麼做？

面對商人理智的詢問，斯諾卻莫名想起了和盜賊一起行動的妖精。

總是心情惡劣，對他沒好臉色看，說話半句不投機，斯諾總不懂為什麼既然妖精這麼不喜歡他，卻還要選擇他？甚至遭受了女巫的詛咒，同他流浪逃亡。

說不定這是個一箭雙雕的好機會，可以拿到國王的印章，又可以擺脫那個壞脾氣妖精……不，當初為什麼老師會讓自己去妖精鄉——

三人站在岔路前。

「真有臨場感。」

夏碎首先開口。

「我感覺去冰棺會要面對未知的事物，不過往城堡就是要和熟人打起來了。」

波菈可皺眉，「艾什在冰棺裡面，而、而且我好像感覺到學長也……？」為什麼？

「那就我和夏碎學弟去和阿利打架，波菈去冰棺那邊。」班代很快地做出了決定，「糾結也沒用，遊戲就是要我們做選擇。那既然這樣，我去會會阿斯利安，他升上紫袍後都還沒跟他切磋過。這機會就給我吧？學弟想跟哪邊都行。」

．．．．

波菈可目送著兩人走向石徑，他深吸口氣，也轉頭走上了散發著寒冷氣息的長階。隨著邁進的步伐，周遭只剩下腳步踩著碎鏡片的聲音。

看著碎玻璃折射出來的人像，那副面容看起來和遊戲外的自己並沒有相差許多。

這究竟是遊戲還是現實？

莫名地，波菈可感到了一絲猶疑。但他隨即拍拍臉頰，提振起精神。

「先別想了…不管真假，我都得去救。」

而當他踏入冰棺之境時，空氣中竟是寧靜，甚至是凝結的感覺。
那是近乎莊嚴的安靜，連腳步聲落下的餘韻都被厚重的雪霧吞沒，只剩心跳微微響在腦中。

波菈可看不清眼前，他維持警惕狀態，目光銳利，緩緩走進——

「…哈，哈哈。還真是，真是有趣。」

他聽到自己沙啞的乾笑。鬆手，武器也隨著掉落在地上，發出鏗鏘的聲響。

波菈可沒想到如今的狀況，不，應該是早有察覺，但他下意識拒絕——拒絕去想像那個可能性。擺在眼前的是兩副冰棺。佇立於銀藍色的結晶柱石間，就如神殿遺跡般莊嚴沉默。中間的冰碑銘記著一段文字。

『打碎虛假，即可獲得真實。』

澄澈如鏡的冰棺，裡面是最熟悉的身影——艾什跟學長。

艾什不再是遊戲裡鏡子的映象，而是在現實裡，甚至比虛影更加具體的模樣，黑色的長髮垂落在腰際，眼角遍布碎光般的銀色花紋，就像是靜止的標本一樣。可他從來都不需要言語，甚至不需要站在自己身邊，波菈可就能聽見對方內心的餘波。

那是被分割的自我。一個渴望強大，無所不能的自己。

他從沒那麼清楚意識到這個事實。

幾乎快忘記呼吸，手甚至是想要直接敲開那層冰面。可他的眼角卻捕捉到那抹身影。

是學長——當然遊戲裡不是那個縮小的蘋果妖精，而是原來等身的模樣。他睡著了，皺起的眉頭鬆開，長睫微垂，睫下浮著難得溫柔氣息，而背後一對透明的翅膀如羽飄光，輕輕顫動，彷彿下一秒就會醒來。
波菈可愣愣地看著對方，再次清楚地意識到：這不是什麼該死的故事角色，就只是休狄。

他的學長。他的朋友。他很重要，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己就是覺得很重要，很珍惜很寶貴的，人。

『打碎虛假，即可獲得真實。』

系統的文字框再度出現。

波菈可的呼吸亂了一拍。

——但哪一個，才是虛假？

如果是艾什，那是自己的一半。

如果是學長，那就是否認他一直以來珍視的所有。

波菈可舉起手，又垂下手。一個人站著很久很久的時間，久到雪霧成為冰霜，在他足下蔓延，久到系統的提示浮現又消失好幾次。

最終低下頭，手輕輕抬起。

「……我想相信你是真實的，休狄。」

於是他落下手——

但不是擊碎，而是揭開。

在冰棺被自己親手揭開的瞬間，波菈可感覺那聲音像是自己胸腔裡的某塊屏障被撕開。

他似乎又聽到世界各處聲音傳來的餘波。他聽到了城堡激烈的打鬥，聽到了伺服器裡其他學生們的「聲音」。

然後他看見沉睡的妖精慢慢睜開眼，冰霧散去，那雙深藍色眼睛裡映出自己狼狽又顫抖的身影。

「……為什麼？」

休狄的聲音很輕，像是夢裡傳來的疑問。

而身後也傳來熟悉的氣息——波菈可沒有回頭，他只是翹起嘴角。聲音依然乾啞，卻充滿力量。

「因為我想相信，選擇不是什麼錯的……」

「就算我最後真的失去了什麼，我也希望是我自己選擇的。」

【主線任務：成王的條件。】

提示：達成以下人物的喜愛或支持即可獲得對應陣地的加持，於陣地範圍己方得有加成100％的守護狀態，並減少敵方攻擊50％，依獲取人物達成率比例計算。

目前的陣營：白薔薇的斯諾

（妖精鄉的眷顧：蘋果妖精(完全體) 1/1）

（暗林神獸的庇護：呼呼的大老呼 2/2）

（芬德拉人民的呼喊： 沉眠的芬德拉 8/8，獲取巡視兵團信任 4/4）

（荊棘城堡：王的印章與■■ 1/2，騎士團的背叛 5/12+(2?)，騎士團的主人 0/1）

（沉眠的冰棺：虛假的鏡子 1/1，真實的鑰匙 1/1）

（罪愆的花園：黑薔薇皇后的信任 1/1）

第五十一章、全學祭12｜故事的盡頭有什麼？

【人物『斯諾』的夢想值增加???，當前夢想值：???％，恭喜玩家，這是前所未有的解鎖率！】

【發送獎勵：解鎖功能，現在可以自由替換持有人物『斯諾』以及『Atlantis 玩家11009254』。注意：該張人物卡在相應故事場景裡有加倍效應。】

雄偉的城堡在兩方人馬的抗爭之下已然成為廢墟殘骸。劍氣與鞭影交織出風的聲音，石牆崩裂處透入天光，折射在騎士團長與少年的身影上。

夏碎還是一副平靜溫和的面容，沾上血漬的長鞭圈在手中轉了兩圈，他並未主動出招。對面的騎士團長則是披風斜掛、氣勢沉穩，一雙褐色的眼睛如出鞘的利刃，卻又不急著斬下。

「打完了沒啊這兩個，很久喔？」
靠坐在一旁、被班代包得像粽子的赫恩懶洋洋地吐槽，「再不快點收尾，波菈和休狄殿下都快來了。」

「你少說幾句吧，小心觸發角色，阿利又開始扮演嚴厲的騎士團團長。剛剛的突襲還不夠讓你吃教訓嗎？」班代用完好的手彈了對方唯一完好的頭部，「明明是我想和阿利切磋的，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就是要參上一腳——」

「我能眼睜睜看你被兩個袍級毆打嗎！？麥亞斯家族不出懦夫！」

「也不是這種擋法吧…」

城門碎石間，波菈可才與休狄一前一後踏入廢墟之中。阿斯利安順著餘光，側過臉，在看清來人那一瞬，眉宇間的鋒芒彷彿被什麼揉碎了。他眼神頓了一拍，隨即垂下劍尖，深吸一口氣。

「原來故事都已經要結束了啊……不好意思啊，星星，都到最後了才見面」他語氣輕鬆地解釋了自己的扮演過程，像在說什麼睡過頭的理由。「騎士團團長不是什麼忠臣，也不是什麼正義的使者。就是個哪裡有利就往哪倒的牆頭草而已。」他走向波菈可，一邊甩著手上的劍柄，「基本上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從意圖謀反的公爵身邊偷走印章，又在背叛與忠誠間做了點對斯諾比較有利的小動作。就是可憐扮演公爵的同學了，連劇本名字都沒排上。」

他語畢，右手打開，掌中浮現一枚銀藍色徽印，另一手則舉起象徵統御的佩劍。劍尖落地，盔甲相觸，發出沉穩的金屬聲。阿斯利安呈現了騎士的跪姿。

「斯諾．芬德拉。坦尼克的白薔薇王，請收下我們的忠誠。」

隨著騎士團長的話語結束，系統提示也隨之彈出。

【完成主線任務：成王的條件。】

【開啟主線終極任務：「薔薇王座」開啟中。

請主角人物『斯諾』選擇：

— 前往王座完成加冕，結束故事編號07。

— 選擇開放混戰模式，讓故事延續為傳說。】

「王座…」

波菈可的身後出現一條灑滿白色花瓣的紅絲絨地毯，順著看上去，那是一座雕刻華美的金色王座。但他的手卻不自覺開始顫動。

王座…他不可避免想起過去禁錮自己的那個地方。而阿斯利安注意到了波菈可的不安，他伸手捏了捏對方冒冷汗的手掌，提議道。

「那個王座不一定星星要坐，你讓休狄去也行。反正他也挺適合的。」

「欸？」波菈可眨眨眼，下意識看著靠在斷牆旁休息的黑袍。「還可以這樣喔。」

阿斯利安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般，但波菈可知道他是認真的。「不一定要是白薔薇統治啊，可以是任何勢力吧？這樣也挺好玩的。星星有可以選擇的權利不是嗎？」

「………」波菈可聽著，他陷入沉默。

微風拂過遠方殘牆上殘存的薔薇旗幟，像是一道溫柔的提醒敲在自己的心中。

可以…不是我嗎？

【提示：故事進入分歧開放階段，玩家擁有建立分支故事權限。】

突然有一處聲音喊道：「玩得不過癮欸！同學！選混戰！」
「才剛打開局勢耶！我也想試試看當王！」
「我都還沒打赫恩！」

赫恩咋舌：「打我這個傷兵算什麼好漢！我都這樣了休戰休戰。」

波菈可笑了。

他看著大家，看了看眼前的王印與佩劍，又瞥了眼前的紅毯，本來沉重的心情卻是輕鬆起來。

這場遊戲的主角從來不是他一人，也不該只有一種結局。

「我同意。」他笑著點點頭：「難得的遊戲，大家……我們就再玩一會吧。」

【發布主線任務：坦尼克王國的王位之爭（適用ATLANTIS伺服器）】

開放所有故事屬性自由的玩家可加入故事編號07的陣營戰，玩家可選擇加入白金薔薇陣營，或是黑薔薇陣營，抑或…就此推翻薔薇的統治，另起傳說。

——有何不可？

「一起完成夢想吧！歡迎來到實現夢想的艾佛瑞大陸！」

當前進入故事編號07之人數：879人。

§§§§

《日記》

我是誰？

我是斯諾嗎？

還是波菈可？

…我記得我原本的名字。那是擁有祝福與期待的，來自前任的禮物。

在那場故事裡太投入了。投入到連自己都快忘記，什麼是遊戲的界線，什麼又是我真正的輪廓。

……而當那張薔薇王座出現在眼前時，手還是會抖。

那不是什麼獲勝的興奮，而是某種熟悉到令星想逃的感覺。

——好像過去很久了，但也沒有很久吧？我曾站過那個地方，被無數的視線推著向前走，像是被囚禁的魁儡，被裝飾在王座上的象徵物。

可這一次不同。

選擇不坐上去。我也說想讓大家再玩一會。

說起來這也挺好笑的，對吧？那可是主線故事的終點，如果順利完成「故事」的話肯定又是一個成就，積分也變得更多。

怎麼就輕易說了「想再玩一會」？

但我提了，大家也都笑了，學長只是哼了一聲沒說話，阿利拍拍我說他果然沒看錯人，他的確還沒過癮。班代說他還沒好好欺負赫恩一次，那就再等等。

到後面根本就不知道是誰贏了，是自由玩家嗎？還是我們？我只記得醒來的時候不是在開幕會場了，阿利還比我早醒來，班代跟赫恩在我旁邊也剛清醒。我們沒人記得最後是誰獲勝的，只記得那沸騰激昂的拼搏跟熱烈的嘶喊。

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阿利是這麼說的。

的確是挺好的。

_

還是會想：我真的有選擇的權利嗎？

……好像是真的。

不是被成為的，是自己選擇成為什麼的。

——當那樣想的時候，腦中就莫名閃過羅賽那張氣呼呼的臉。

他應該會很生氣吧？會覺得怎麼這麼不莊重、不尊重過去歷史，也還離成為神王還很遠。

他很珍惜那些前任的傳記。之前還偷送一本標註重點的版本，還貼了註記：「這個適合你！必看！！！」

老師…米亞，會怎麼看？

他一定會說：「諾諾怎麼可以這麼任性呀。」

然後再笑著摸我的頭，說：「不過能笑著做選擇，也是王之道的表現。」

我還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過得好不好，感覺暮應付學校事務跟一些其他的事情……就很頭疼了。他不是很喜歡處理這些事情，我感覺得到，但他還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解決這些事情，戴洛也是，還有學長……他們都在幫我。

其實也有點不想去想這些事，有點亂，那時候褚冥玥小姐說的，呼呼……為什麼會被稱呼為荒地亡靈，前代的王又和言靈者（為什麼會變成叫妖師，感覺好污衊的詞……）約定什麼…好多事要做

等全學祭結束，和阿利或班代討論一下吧，他們總有辦法的。

一無所知，可我唯一知道的事是：

是我自己選擇走這條路的。

哪怕有一天失去什麼、傷了什麼，也不會後悔。

——我想看看故事的盡頭，到底還有什麼。

第五十二章、間奏

在脫離斯諾的故事後，波菈可才知道這只是他們的第一個副本而已。居然還有……成千上萬個「測試用」副本等著學生們挑戰。

在整個全學祭期間，艾佛瑞大陸都是持續開放的。這段期間，波菈可不是和班上同學組隊參加競技類副本的路上，就是被女孩們拉去玩扮演類副本去的途中。

直到整個世界關閉後，他才終於喘口氣；卻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居然已經快有一個月的時間沒見到兩位兄長了。

以至於在看到坐在家裡沙發上的男子時，波菈可驚喜地衝撞過去，差點沒把人壓壞。

「暮暮！！！」

「哇哇哇冷靜冷靜一點，小殿下，你不想把可憐熬夜三天三夜的暮哥哥給送醫療班吧……」

「嘿嘿，不好意思～」

看著笑瞇瞇的少年，暮摸摸鼻子，拍拍對方的頭頂，「全學祭好玩嗎？」

「超——級——好玩！！！！」

「真的啊。」暮也笑了起來，「你很開心啊？」

「當然啊！但你和戴洛都沒有玩到好可惜哦。學長也只和我們進了一個副本脫離之後就走了……我也想和你還有戴洛跟阿利還有學長一起玩。」

「那等之後愛珥斯塔發行後，我們再買來玩吧？」

波菈可聽到這話反而是皺起眉了：「唔，那應該很貴吧……我可以存錢買的。」

「小星星啊，雖然說養不起……但暮哥哥我不至於連一個遊戲都買不起啊。」男子無奈地說。他還真不知道當初一時口快的結果是讓對方烙下自己很窮困的形象，生該是絲綢錦緞加身，被呵護嬌養的孩子居然成了買個調料都斤斤計較的模樣。

暮：「醫療班說你這次還和阿斯利安居然三進三出，這是和誰學的啊？」

「誰打小報告的……提爾輔長對不對，下次要拔他羽毛……」波菈可嘟著嘴喃喃的說，在聽到少年的打算時，暮不禁失笑，手環著對方，手掌輕撫那頭柔軟的髮絲。

「該拿你怎麼辦呢？我的小陛下……」

男子赤紅寶石的眼睛正溫柔地注視著對方，波菈可在那雙眼睛裡聽到了莫名悲傷的聲音，但馬上又恢復晴朗了。快得像是錯覺似的，暮還是慵懶的模樣，說著舞會可不能穿太難看，還有外面的人很多要小心之類的話語。

「不要去奇怪的地方喔，小星星會被怪星星帶走。」

「？哪裡？哪有這麼多星星在下面逛呀？」

看著少年純然疑惑的表情，男子毫不客氣地又用手揉亂那頭軟呼呼的髮絲，壞笑著說。

「就是有啊，你看我像不像？」

「？！哇不要像諾羅一樣弄亂我的頭髮！！暮是壞星星！」

．．．．

持續了兩個禮拜歡騰的全學祭落下帷幕，但學生們的情緒依舊高漲。

照慣例，每次的學院祭典最後都是全校性的大舞會，也是難得學院對外開放的交流空間給所有持邀請函的學生與嘉賓。

不知何時築起的水晶玻璃場館遍布著珍稀植物與花卉的布置，入場的浮空燈飾隨節奏輕輕旋轉，將整個大舞廳妝點成夢幻劇場。

波菈可原本是說好和庚一同入場的。他這回終於是沒被女孩們哄騙，穿了銀色花紋的白色燕尾禮服，頭髮被向後梳理只留下幾簇掉落在額間，看起來像是從什麼精靈童話裡走出來的貴族小王子。庚則穿著一套簡單合身的黑色綁帶長洋裝，路上還不忘幫他整理袖扣，提醒對方不能跟奇怪的人走。

但沒多久，庚就被鬼鬼祟祟的喵喵拐走了。據說是什麼女生限定的特殊活動。

「我就知道他們會有什麼祕密活動……」波菈可嘆了一口氣，但馬上又露出笑容。

沒關係，庚和喵喵玩得開心最重要！

而且他自己也不是沒事情做的。

「暮說今天會有餐廳特製版的烤全羊…那隻羊和烈猛虎一樣大…還有五層樓高的巧克力蛋糕。」波菈可語氣嚴肅，一副是在思考機密案件般的凝重表情。

「怎麼可能不去看看！」

他意志堅定地踏向食物區，就像位背負重大任務的士兵一樣，雖然邊走還邊與打招呼的熟人聊了幾句，卻依舊堅定著步伐，從沒耽誤過目標。

於是當阿斯利安看見打扮漂亮又貴氣的友人正想打招呼的時候，只聽到把頭髮像後梳打扮成大人模樣的白髮少年對著金屬架上的烤羊料理念念有詞。

「烤羊真的好大喔…旁邊的這是冰晶花嘛，還有瑟奇果飲，哇真是好多卡爾幣的料理…阿利！」波菈可轉頭看向這次難得穿三件套深灰色西裝的褐髮少年，「你覺得先吃烤羊好還是烤夢牛肉……」

「…我還以為你會先說『哇！阿利你今天穿得好帥！』之類的話，結果你還是想烤羊？」

波菈可轉頭，一臉正直的說：「阿利平常就很帥啊，但烤羊平常餐廳不會有。」

阿斯利安：「……」

一瞬間有點想跟烤羊打架的衝動。

他甚至罕見地將頭髮用油側梳露出額頭來，一副光彩耀人的帥氣少年樣，結果笑容還沒維持三秒就因為對方一句話崩了。

「好啦好啦，阿利真的很好看。」波菈可誠懇補充，「你還特地過來找我呀？」

「不找你找誰？我總不能讓你真的在舞會現場表演啃全羊吧？」阿斯利安嘆氣，拍了拍波菈可的肩膀，「而且你穿這麼好看，說不定等下會有一大票人搶著要和你跳舞。」

「欸？我嗎？」波菈可有點困惑，「大家都很好看喔。」

阿斯利安沒回答，只是露出點爽朗到讓有點謎樣的笑容。接著幾句話哄住了對方，開始帶著星四處交流，美其名說是「你可是拿了全學祭獎項的人喔？趁著這次機會好好認識學院的其他人吧～」，當然狩人少年很好地把握了波菈可想喊累的極限，在對方想開口逃跑時就塞有趣新奇的食物讓星完全無法抱怨。

「………………啊。」

饒是波菈可再怎麼遲鈍都知道對方是在報復自己剛剛的話，他還是乖巧地順應，只在心裡祈禱阿利很快就消氣。

這時，戴洛就像是救世主一樣出現在年輕狩人和少年面前。

年長的狩人穿著一身比幼弟更深的灰黑色燕尾服，手中端著兩杯不含酒精的果飲，眼神在他們之間掃了一下後才開口：「你們剛好都在這裡，我找阿利有點事。」

他將其中一杯遞給波菈可，順口補充：「對了，暮剛剛好像被羅賽塔叫去外頭了。說完那邊的事之後會在白園銀葉之庭那邊等你，波菈可吃飽玩好再過去就行。」

波菈可眨了眨眼：「欸？羅賽塔找他？……是什麼事情？」

「我不是太確定。不過有聽到羅賽塔提到波菈可的老師狀況比較穩定了，也許之後會來看看你？啊，不過我知道暮是要慶祝你拿到全學祭的人氣獎項。」他頓了頓，忽然笑起來：「不過要先提醒你一下。」

「怎麼了？」

「舞會有個不成文的傳統——要跳完一支舞才能離開會場。要是沒人邀你，你就得自己去邀，否則你今晚可能只能躺蛋糕塔旁邊過夜了。」

說完，他便拍拍阿斯利安的肩膀，「來，我們兄弟談點事。」兩人轉身離去，留下一臉發愣的波菈可。

「跳舞才可以走……」他低頭看看手裡的飲料，又看看前方的擺滿美味料理的長桌。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所以吃飽再來想等等怎麼辦好了。

「那還是先吃飯吧。」

第五十三章、銀葉之下

波菈可興致勃勃地再度重返征途，以壓倒性地實力掃蕩戰場後。他心滿意足地正打算再挑一塊鹹起司塔品嚐，視線內卻多出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是學長！

奇歐的妖精王子穿著比平常更精緻的黑色長袍。長袍在水晶燈光下閃耀著絲絨般的光澤，感覺整個人也更威嚴一些，細微的銀葉冠飾則從髮間垂落。

「學長！」波菈可開心地呼喚對方。

「牧安是又剋扣你吃的嗎？」休狄語氣嫌棄，卻仍舉起餐盤把手裡的小蛋糕遞過來。

波菈可依舊很高興接過：「謝謝學長～」

「我只是覺得，要把看起來好吃的東西都吃過才開心嘛。」

「……誰惹你不開心了？」

「沒啦沒啦哈哈哈！」他一臉尷尬地笑，「我吃得差不多啦，學長吃過了嘛？唔你不吃的話我們要不要跳個舞？」波菈可手指比了比舞池裡瘋狂扭動的人群們。

休狄挑眉，「你在邀請我？」

「戴洛剛剛說要跳才能離開會場嘛，我怕等等出不去…不想一個人睡會場呀…」雖然睡在蛋糕塔旁邊好像也蠻幸福的，但暮要找人就只能乖乖出去了。

休狄沉默良久，才輕聲地歎了口氣。

「混帳。等等別亂轉人。」

休狄覺得很後悔。

他明明知道波菈可就是會蹬鼻子上臉的性格。卻還是會敗在一時心軟，導致讓自己很尷尬的局面。

不過王子殿下很確定某個小壞蛋是完全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

……確定嗎？

「哇哈哈哈！學長身輕如燕耶！」

「閉嘴！還有不要把人抱起來旋轉！」

無視周遭眾人驚訝甚至有點驚悚的眼神，少年大笑著牽著王子的手，在舞池中央繞了一圈又一圈，甚至差點撞上侍從端的飲料盤，最後在大家敬畏的目光跟熱烈掌聲中落下完美的終止步。

「你這小瘋子…波根坦斯舞才不是這樣跳的…」

「可是很好玩啊，學長不覺得嘛？」

休狄拍了拍被弄髒的袍角，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看見了隨從的手勢，他皺起眉頭，只能冷冷交代對方別亂逛，又踩著凌厲地步伐離開了會場。

「我出去處理事情，舞會人很雜，別亂跑。」

波菈可笑咪咪地對他揮了揮手，又看了看桌上那杯被他忘記喝完的果飲。又突然想起了戴洛轉達的口信。

暮要見他來著。

感覺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慢慢散步過去吧？

還可以再帶點什麼點心過去…暮這麼忙，不知道有沒有吃飯。

嗯，我真是個好星星。

．．．．

抱著從服務生那邊拿到的點心紙袋，波菈可腳步輕快地越過舞池與廊道，很順利地離開會場。

波菈可知道暮喜歡在白園裡一處僻靜的庭院休息發呆，他不作多想，便走進白園裡面。夜晚的白園安靜極了，銀色的月光散落在小徑上，花叢裡傳來悅耳的蟲鳴與小動物們的聲音。途中還摸到了在白園裡生活的九色鹿和弧爾鼠。

今晚真是幸運，他想。

穿過熟悉的小徑，吃住都在學校解決的少年知道白園裡面還有很多的小庭院，其中一個庭院裡種滿了晚上會淡淡發光的銀葉樹。這也是暮平時有空會帶他來納涼的地方，他總是喜歡靠在其中特別大的一棵樹幹上抽菸，然後聽他嘰嘰喳喳地說話。

那時候的暮看起來就像是一名聽著弟弟分享學院跟任務生活的兄長，紅寶石的眼睛總洋溢著歡快的氣息，波菈可也很喜歡那樣的暮。只可惜在暮提出要給對方特訓這段時間，彼此都忙碌地找不到空閒的時間好好重溫一次。

但當波菈可走進庭院時，卻只覺得這裡格外地寧靜。蟲鳴被壓低了音量，發光的葉片隨風擺動卻靜得不像平常發出沙沙聲音。

「暮！我有帶舞會的點心喔，你要不要吃——欸？暮？」

怎麼會沒有聲音？他望了望樹下的位置，心裡湧起一絲不安。

「暮！你在這裡嗎？」

但當波菈可才剛抬起頭，下一瞬——那聲音就像葉子般落下來了。

「……諾諾。」

不是暮的聲音。他立刻意識到事實。

可是，那個人，那個人是……！！

「米亞………？」波菈可神情恍惚，像被釘在原地。他不可能認錯那個聲音，那是在無數個孤寂的夜晚裡引頸期盼的救贖，就算隔了多遠的距離、跨了多少時間——

卡米利亞站在銀葉之下，像是剛從月色裡走出來的人，深色的肌膚充斥著暖色的光澤，一點都不像剛痊癒需要休養的樣子。他笑著，睫毛在銀光下倒映著細長的陰影，臉上的淚痣彷彿滴在光影交界處。

「老師……你怎麼…不是應該……」

波菈可的話卡在喉頭，眼眶忽然熱起來。他想衝過去，但卡米利亞卻伸出手，輕輕攔下了他，指尖落在他額前，他輕撫著對方的頭頂，就像在安慰一隻迷途小狗。

「太用力撲上來的話，會撞壞我身體的喔。」卡米利亞笑著說，像是一切都沒變過。「你是一邊吃餅乾一邊過來的嗎？諾諾。我都等了好一會了。」

那是他曾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一頭鮮紅如流焰般的長髮，紫色的細長眼眸，站在暮最常抽菸的位置，像是一切都沒有變，卻又在某個地方完全改變了的，那位帶領著他，保護著他的「導師」——

卡米利亞．波萊斯塔勒。

第五十四章、紛擾之聲

波菈可都還沒從驚訝裡恢復，暮的聲音就從銀葉樹另一側傳來，那聲音低得像風撞上石牆那樣壓抑著蓬勃的怒氣。

「……別自作多情，小星星才不是在等你。」

葉片晃動，暮的身影從暗影中而來。他站在那棵他總靠著的銀葉樹另一邊，紅色的公會外袍鬆開一半，手裡那根煙早就燒完了，但他還是握在指間。深紅色的眼眸暗沉地盯著卡米利亞。

「所以你大費周章下來這裡，就是打算……來帶波菈可回去？」

卡米利亞抬眼，神色無波，只是再次輕笑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賽諾斯是星族的神王。他終究是要回家的。」

暮咬了咬牙，沒立刻反駁。他看了眼波菈可——那孩子正夾在他們中間，一手還握著點心袋，臉上的驚訝都還未散去，眼裡卻開始浮現了驚懼的不安。

「你不該這樣，卡米利亞。」暮壓著聲音快速地說，「你不是說會等——」

「等他長大？」卡米利亞截斷他的話，語氣平緩得過分冷靜。「他已經夠大了。」他望向波菈可，目光裡沒有指責，卻有種像被網住一樣的柔和，讓誰都喘不過氣。

「不是嗎？諾諾。你離開了夜空，來到下界，在學院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還參加了公會組織，考到袍級，出過任務看了很多地方，也度過了很多活動跟祭典。你應該早就準備好要回去了。」

暮像是被那聲「諾諾」狠狠地刺了一下。他一個跨步就擋在兩人之間，語氣低沉地快速反駁：「他準備好了什麼？被當作神王送回星族，再一次被觀測所搞自閉然後搞得營養不良，那算是什麼狗屁的神王，就他媽是個生灰的裝飾品。」

波菈可聽著這話抬起頭，不安地看向暮，又看向微笑不語的卡米利亞，一時之間什麼都無法說出口話。他手裡抓著的紙袋已然變形。

卡米利亞絲毫沒生氣，只是微微側過頭讓深紅色的髮絲垂落在長袍上，笑容依然不減。「我不會害他，暮。身為承接導師責任的波萊斯塔勒，我會教導他，協助他回到本來就屬於他的位置。賽諾斯會成為我們獨一無二的神王。」

暮冷冷地嗤笑一聲，「早就不是我們了。你要的只有克利塔里西亞，不是賽諾斯。也不是波菈可。只是你想像中，理想的模樣。那不是我要的他。」

而就在氣氛即將繃斷的一刻，阿斯利安的聲音劃破凝滯的夜色。

「您認識的神王，是賽諾斯。但我所認識的，是波菈可——那是我的朋友。」少了西裝外套的阿斯利安走進了庭院，褐瞳在燈光與銀葉間映出剛硬的色彩。此刻的他，比起自由隨意的風，更像是來自大地的聲音。

「他是波菈可，也是賽諾斯。這兩個名字對我席雷．阿斯利安都有意義。」年輕的狩人平靜地陳述，「我們認識、一起吃飯、一起做任務，一起為彼此扛過傷，甚至還有過約定。他是一個生命體，不是隨便拿來填補空缺的容器。」盡管尚未成年，但清瘦的身姿卻如樹木般扎根於土壤之上挺拔不畏。

他站在波菈可身旁，看向眼前的大人們。「星星還沒說話。那代表他還沒想好，還沒做出選擇。」阿斯利安望向卡米利亞跟暮，語氣溫和卻也堅定得令人無法忽視，「你們都該等他決定他想去哪裡。」

站在阿斯利安身後不遠的是戴洛，暮轉過頭看了戴洛一眼，神情略微鬆動，但他的情緒仍如岩漿壓在地底，尚未退卻想要衝破地表的猛烈。

「真是抱歉啊，尊為導師的波萊斯塔勒。賽諾斯他不是你理想的神王。他會哭、會笑、還會在舞會偷吃三塊蛋糕……他會喊我哥哥。」

說著他又轉頭看波菈可，語氣變得柔軟又溫暖：「本來是想慶祝小星星拿了全學祭的人氣獎，然後順便問問你，對星族還有沒有什麼想法。會不會想試著……開始慢慢接觸星族的事。但我沒想到——」

男子回頭，瞪向卡米利亞，語氣直接下降成負溫：「你居然先來這裡。哈。還想在學院裡跟我搶人？」暮只差沒有把這裡可是老子地盤說出口了，他是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按耐不住，居然會下來，那身體根本也是破破爛爛的，像落葉一樣一推就倒——是來碰瓷的嗎？

晚風聲拂過銀葉，樹上的光斑晃動得像水波。

銀葉之下的導師沉默著，平和的眉眼染上了一抹陰影。卡米利亞長嘆了口氣，像是疲倦地低語：「我沒有打算搶。只是有所感覺，要是再晚一步…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這怎麼可以呢？我的陛下…賽諾斯，是我苟延殘喘至今的唯一理由。

他伸手，動作緩慢而溫柔，像是想要替波菈可撥開額前落下的髮絲，語氣跟從前碰到在外頭打滾嬉鬧搞的渾身髒兮兮的孩子一樣親切地讓星想流淚。

「我太想諾諾了，所以等不及就過來了。只是想問問…諾諾，想和老師，一起回到你該在的地方嗎？」

．．．．

波菈可沒說話。

少年站在圓月下，銀白色的短髮在夜風中輕輕晃動，黃金色的眼瞳怔怔地望著對方，如記憶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米亞總是穿著一身銀灰色的月紋長袍，紅色長髮束起放在肩膀上，鳳眼微彎，紫色瞳孔在銀葉光影間宛如星河。他的笑容依舊那樣溫柔，就像曾經他們度過的所有夜晚，那些讓他習慣溫和跟安靜等待，帶有點不容置喙的語氣卻是為了自己好。

「諾諾準備好了，對嗎？」卡米利亞低聲道，「你一直都是最聽話、最懂事的好孩子。老師一直都很相信你。」

波菈可的腦中又響起那些熟悉的話語。

『諾諾。身體不舒服了嗎？我陪著你呢。』

『聽話，之後就不會痛了。』

舊時的記憶就像透明銀絲慢慢地勒緊他的脖頸，讓他快要無法呼吸。恍惚間，他無法阻止自己一步步向前，像被線牽著的木偶，抬腳、低頭，不自覺地靠向卡米利亞伸出的手。

………只要握住了之後什麼都不用煩惱了。

『我會給你最好的一切。我的小陛下。』

那一刻，他幾乎相信，自己只能照著對方說的繼續成為「神王」。

好像也沒有錯？他的確是生來便作為神王的克利塔里西亞，擁有黃金寶石瞳的人就應該去做…去做什麼…？

「…醒來。賽諾斯。」

從深處傳來的聲音，冷冽而清明。少年混濁的眼裡迸發了一絲光采。

那是艾什。

他的伴生兵器，「另一個自己」。

「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你有我。賽諾斯。醒來。」

波拉可睜大了雙眼，瞳孔重新聚焦。他抬頭，看見暮擋在他面前，而阿斯利安還是在他身邊站著——褐色長髮垂在肩側，眼神安定熟悉，在一切未知的混亂裡，那雙眼像是一盞不亮卻從不熄的燈，提醒著自己。

「我…米亞…我想——」留在這裡，跟阿利，跟大家在一起。

波菈可看著卡米利亞伸出來的手，卻忽然覺得那雙手如此陌生。他猛然站直身體，像是剛從噩夢裡驚醒的人，呼吸短促，肩膀劇烈起伏。

卡米利亞還是微笑，輕喃著：「來我這裡，諾諾。」

「我受夠了。你給我滾回夜空去。」

暮的聲音低得像刀尖在磨石上劃過。赤紅的眼中是抑不住的怒焰，他整個人就像是回到了戰場上氣勢驍勇又猛烈。

「沒必要。」一隻手猛地扣住暮的肩膀，戴洛不像平常隨和的神情，海藍色的眼睛裡帶著理智到冰冷的情緒，「你知道。」他低聲提醒：「暴力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看著自家搭檔的神情，暮顫了一下，終究是咬牙收回了腳步。但還是固執地橫在波菈可和卡米利亞中間。

這時，又一道穿過銀葉、緩步而來的身影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兄長。」

羅賽塔，他身穿正式的黑色西裝，肩披繡有家徽的披風，站得筆直，語氣中滿是敬畏又壓抑著堅持，那雙跟卡米利亞相同顏色的眼睛因緊張跟壓力略微泛紅，「……兄長，我尊敬您的想法。可我在下界交流的時候也同時和荒原的狩人們學習到，引導的職責不是命令，而是陪伴與信任。」

他深吸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話語因為對方的視線而破碎，「我的看法是陛下還不該回去。除了下界該完成的教育，他也需要在這裡學習跟眾多族群交涉，進行連結，並建立人脈。而這也將有助我族群的重建。」

羅賽塔最後抬手指向庭園出口：「賽諾斯陛下，是具有這樣的證明的。」

「波菈可——！你這傢伙是沒聽懂本王子說的通用語嗎！？」

黑影疾掠而入，奇歐的妖精王子不知何時換上了公會的黑袍，他本來整齊的頭髮被風吹得凌亂，灰藍色眼睛全都是怒火與焦慮。

「不吭一聲就離開了？本王子有說過讓你等我不要亂跑吧！！」他抓住了波菈可的手，死死握著，一用力就把人拉到他身邊，像是隻保護幼雛的母雞似的。

卡米利亞的目光掃過他，輕聲道：「奇歐的王儲，您父親還好嗎？」

「托您的福過得很不錯。還能活個幾百年。」休狄冷冷地說，「謝謝關心。」說完他又轉過頭不客氣捏了捏波菈可的臉頰，惡狠狠地表示自己的擔心。

而一聲不吭的羅賽塔則默默站到了暴躁王子旁邊，神情嚴肅。

卡米利亞望著他們這群人——每個人都站在波菈可身邊，如眾星簇擁著微小的亮光。他輕輕地笑了，語氣平和不疾不徐地說：「是我心急了，我不該這麼突然想帶諾諾離開，有這麼多關心他的朋友們，我的確不用擔心諾諾過得好不好…今天先這樣吧…但我還會再來看看你的。總停留在下界是會忘記怎麼回去的。」

他回望波菈可無措的眼神，紫瞳溫柔依舊，卻又暗晦地如夜色般。「諾諾，我相信你會想起你該屬於哪裡。」

語畢，卡米利亞不多留戀，轉身離去。

銀白色的月光照在他的長袍與髮絲上，銀光與紅髮交錯成一條退場的絲帶，打開了一道從未開啟的門扉。

第五十五章、星輝之子1｜初生之夢

好不容易躺在柔軟的床舖上，波菈可卻失去了以往良好的睡眠品質。

卡米利亞離開之後，他其實還處於一片搞不清楚頭緒的狀態。暮在和眾人打了招呼後，就直接牽著自己的手一路走回了宿舍。而整路上暮都沒有說話，可從手心傳來的劇烈心跳讓波菈可知道對方尚處於一個巨大的情緒裡面。

「小星星，你先休息。我有給房子上了禁制，不用擔心有奇怪的傢伙過來。明天早上，阿斯利安會過來接你去荒原住。」暮摸了摸他的頭，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紅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卻又比平常暗沉一些。

「要是有什麼傢伙再過來說什麼奇怪的話——」他拿出一片心瓣狀的水晶，那是曾在國三移地教學時出現的洛希瓣。

「你知道使用方法的，就算用爬的我也會過來找你。」

「……我知道了。」

波菈可小聲的回答。其實他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個。想問的問題很多，簡直是一籮筐，從卡米利亞什麼時候來的，你們到底談了什麼你這麼生氣…是不是有什麼我可以做的？…有好多好多。

可當他看著那雙堅決如火炎鋼鐵般的眼睛時，卻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就這樣吧。接受暮的安排，也是很好的。

戴洛和阿利，還有學長可能都知道了…知道我的事情，才會過來。他們比我知道的還多……我的確很信任他們做出的選擇，可為什麼我的心情卻沒有覺得很好？

波菈可翻覆著身體，思緒發散，又慢慢漸落。

最終，他的眼皮沉重地闔上，像是墜入一層銀紗織成的夢。

刺眼的光。

波菈可睜開眼，天空是沒有盡頭的白，像被漂白過的藍天，失去了星辰，也沒有任何雲朵和飛行生物。

他知道這是夜空的「白日」。

而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漂浮在虛空中的白色宮殿。圓頂懸浮於中央、宮牆纖薄而曲線優雅。四周是透明的雲階、拱門與符文光陣，緩緩旋轉著，向無重力的天穹延伸開來。

那是存放著「初生之卵」的主殿。

而他變成了還是孩童的模樣，穿著潔白的袍服跟大大的領結，腳步踉蹌卻被牽引著。

牽著他的人，穿著繡有星紋的銀灰色長袍，紅髮如火焰傾瀉而下。卡米利亞正低著頭看他，眼神帶著莫名的期待，手掌溫熱而穩定地握住他的指尖。

「別緊張，諾諾。」
「我會陪著你。」

留守在主殿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他們兩個。他們走過浮空石橋，在經過閃爍著點點光芒的水面時，兩人的倒影在湖面，那是他孩童時的模樣，眼神清亮沒有任何防備。而他的老師像是從來沒變過一樣，從沒讓任何星看出自己真實的情緒。

卡米利亞停下腳步，半跪下身，為他整了整衣角與領結。

「今天，是你接受傳承的第一天。」他輕聲說，聲音就像在說睡前故事一樣和緩。

波菈可聽到小小的自己疑惑地問：「老師，我真的準備好了嗎？」

而紅髮的導師只是笑：「你每次都這麼問，諾諾。要相信自己。」他並沒有正面回答年幼繼承者的問題，只是繼續牽著他的手走向中央銀灰色的圓頂空間，浮空的水晶圓廊將整個空間圍起來，整個空間就像一顆靜靜漂浮的星殼，裡面便是「初生之卵」的所在地。

那是他過去從未質疑過的使命，他理所當然要踏入，接受「神王傳承」的地方。因為他是「克利塔里西亞」，是星族神王的繼承者。所以小小的他盡管充滿疑惑，還是任由老師的手輕輕推著他的背，引導著自己一步步走進那光影流轉的球體。

波菈可抬起頭，看向那顆卵。裡面浮現出了一道人影——

那也是他。

精準地說，那是「未來的他」。

銀白色長髮如瀑披散於肩，黃金寶石瞳在純白神袍之下閃耀著奪目的眩光。他整個星立於神王殿前，隨風飛揚的飾帶與金色的頭冠，儼然是一尊令人敬畏的「神王」。

未來的他正在笑。

不含一絲溫度地，像只是把臉部肌肉向上推動維持動作的，笑。

波菈可感到毛骨悚然，眼看著那個「自己」緩緩朝他走來，與他面對面。

對方伸出手，黃金瞳與他對視，是一雙毫無情感、宛如設定好既有程式的雙眼，他開口，聲音古怪而破碎。

「傳，承…確、認——」

「不對……」波菈可喃喃，到最後大喊著。「我不是你……艾什…艾什在哪…！！」

他想後退，但腳已經被卵殼的星光鎖住。

那個「自己」伸出手，準備按上他的額頭——

「不要——！」

波菈可尖叫著驚醒，他額角的銀髮黏在濕濡的額頭上，渾身布滿了黏膩的汗水，心臟蹦蹦蹦地快要跳出來似的。

眼前是熟悉的繪有星盤的天花板，可他整個胸腔正充滿著一股難受勁難以抒發。

窗外掛著圓月，浮雲，還有外頭的蟲鳴鳥叫聲，這樣的情景讓波菈可感覺好受一點。他赤腳走到窗台邊，看著外頭的景色。一道身影像墨水般浮現，艾什也靠坐在窗台邊，眼眸下方的水晶花瓣閃過一絲亮光。

「你傳承的記憶……也許從來不是你該記得的。」艾什低緩地說，「不管是萬象大人，山靈和源宮家的樂仙訴說的都不是你認為的事。難道不奇怪嗎？」

「……我看見了那個自己戴上了冠冕，可是我卻感覺不到自己，甚至感覺不到你…！！艾什，你去哪裡了？」

「也許我從來就不會在那個記憶裡出現。」

波菈可沉默了會，語氣份外無措，「那，那是誰的記憶？為什麼米亞會說…我總是這麼問…？」

「就想想會有誰想讓你成為那樣的人。」艾什靜靜地回答，他知道對方已經多少心裡有底，從部分跡象開始，有什麼認為的事實正在被動搖；而全學祭在遊戲遇到的那名女孩也都昭示著某種程度的事實。

「那個你，是賽諾斯想成為的自己嗎？」

波菈可搖搖頭，「不，我不喜歡。他看我的方式看不見任何事物，像是被供奉在高處的雕像一樣。」說完他委屈地看著眼前的人影，「我也不喜歡…不喜歡你不在我身邊。艾什。」

黑髮的伴生兵器笑了，「我也是，我討厭有任何星要把賽諾斯從我身邊奪走。」所以他才在萌生意識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讓那些星星不能在靠近對方，當然這讓他隨即因為力量低落陷入沉眠遲遲無法真正化形，但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

聽著這話，波菈可擁抱了自己的伴生兵器。雙方都陷入了漫長的思緒裡，不發一語。

「……但那些記憶是誰留下的？」波菈可問，頓了頓，又說。「或著該問，初生之卵是誰留下的？為什麼要留下記憶作為傳承…？」

「我想，這封邀請函可能會解決你的疑惑。」艾什指了指窗邊的夜鴉正啣著一封暗紫色的信封，信封上正是一顆卵形的印記與雲朵的紋飾。

「喔！」波菈可拉開窗戶，拿過了邀請函，那的確是來自拉伯朵利特的邀請。他看過後，本來躍躍欲試，但神色卻有點猶疑，「可是暮希望我明天和阿利去荒地住。他想讓我直接避開老師，不讓我插手這件事情。」

艾什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年那雙金色的眼眸瀰漫著一股糾結，他握住他的手，讓波菈可繼續往下說。

「……但我其實不覺得這樣很好，我想知道一切該知道的，不是一直被當成被保護跟只能接受的人。我可以有選擇，阿利跟學長還有大家都是這樣說的。我能承擔這個選擇的。」

艾什並沒有說話，銀色的瞳眸靜靜地看著眼前少年。

他的賽諾斯，在這個世界裡意識到了自己想要什麼就要承擔什麼，即便是條困難的路，他也有覺悟把這條路走完。

「那就去吧。」

第五十六章、星輝之子2｜起始之地

波菈可坐在書桌前，猶豫了許久，才終於翻開手機，一字一字打下簡訊內容。

【阿利，我想一個人去確認一件我從未懷疑過的事。你可以在家裡等我嗎？我會回來的。】

他盯著發送鍵許久，最後還是點了下去。

結束後，他長吐一口氣，看了眼書桌旁搖籃裡的小小龍鳥。諾羅還昏昏欲睡地打著盹，寶石色澤的尾羽隨著搖籃擺動了兩下。

「你…和我一起去吧。」他輕聲說。

接著，他走進衣櫃的側間，從深處拉出一套沉寂已久的衣物。

那是來自夜空的傳統服飾——剪裁俐落的高領黑色上衣貼合身形，右臂覆著黑色長袖護腕，左臂以銀絲纏繞。下身則是高腰的寬褲，腰間綁帶垂著幾條金色飾結，隨著行動輕聲搖曳。

波菈可將衣襬拉直，將過長的頭髮綁成一個馬尾，深吸一口氣。

他只是想著要穿什麼過去，手就自然而然地伸進去拿出這套衣飾了，說起來這還是暮擔心自己剛下來穿不習慣特別找人訂製的。少年低頭看了看這身打扮，布料貼合胸膛的那刻，他感到一絲陌生的熟悉——像是某個從未屬於過的名號重新被自己貼上。

但這感覺又和過去不太一樣，是我自願的。波菈可發動了邀請函的指引法陣，想。

老師也沒說錯，自己會去找他。可這不是在證實自己屬於哪裡，而是去確認自己究竟是來自哪裡。

法陣的亮光發出。一陣眩目中，他聽到了屏障破除的聲音，緊接著是十分吵民的警報聲。

啊，原來那屏障是這樣的嗎？還以為自己有成功停止屏障，看來是沒有。

那也沒辦法啦，至少我有留消息給阿利。波菈可苦中作樂地想。不過他拒絕思考其他大人們的反應，譬如說那個可能會對他進行慘無人道懲罰的某學長。

山風很冷，星光澄澈地懸掛在夜幕上。

目的地是一處位於山谷邊緣的隕石坑，宛如曾有巨大的星體墜落於此。岩壁有著熔蝕過的痕跡，焦黑與金色的紋理交錯，坑底的中央則是一處被綠藤與苔蘚覆蓋的淺凹平台，看起來毫不起眼，卻在夜晚中泛著淡淡的光。

他馬上就知道這裡是前任神王「第一次」來到下界時，伴隨而生的奇觀。

而在那片凹地，有人正靜靜打著盹。

是古。

還有一頭猛瑪象體型的白虎伏臥於岩面，厚重的尾巴半遮著身體，而古就靠在牠背上，像是已經等了很久。那雙全然黑色的眼睛，歪頭看著波菈可，沒有多說什麼。但明顯感覺得到嬌小女子充盈著愉快感。

「你好啊，應該稱呼你為古…是嗎？謝謝你呀阿古，不管是在遊戲裡還是現在都幫了我很多呢。」

古聽到波菈可的話，短促地笑了笑，本想說些什麼，但隨即露出了恫嚇的神情，身後的白虎尾巴也「啪」地甩了一下，巨大的身軀略微前傾，低聲發出類似嘶鳴的嗚咽，與古的目光齊聚一處，殺氣逼人。

波菈可偏頭朝他們視線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道讓他不由自主睜大的眼睛的存在。

「我沒有任何的惡意。」

羅賽塔舉著雙手走進了天坑。他穿著跟波菈可類似的服裝，披著帶家徽紋路的披風，一雙紫色的眼睛流露出了些許忐忑不安，語調努力地保持穩定。

白虎嗅聞著這名不訴之客，最後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古向白虎點點頭後，白虎便如迅雷般飛奔出山谷之外。

面對兩星疑惑的眼神，古簡短地回答。「壞的。派呼呼，追。」

波菈可眨眨眼，點頭表示理解。又看回眼前紅髮的波萊斯塔勒，靜靜等著他解釋。

「我猜你會來這裡，」他語氣並不高，「在波萊斯塔勒家族庫存的舊典籍裡有記錄到『烈日神王在下界的接引點』，所以我就來了。」

波菈可一怔，沒有回答，但下一秒他笑了。

「……羅賽也會想知道這些事情嗎？」

抿著唇，紅髮的波萊斯塔勒用力地點點頭，「比起一昧的接受過去前輩們所述說的事物，我更想、也擅長用自己的力量去找答案。我想搞清楚，兩個初生之卵是否代表著不同的傳承記憶。在比對過資料後，我想我有理由相信，未經重製與偽造的烈日神王他的記憶，是保存在下界的初生之卵裡。夜空的卵已經被觀測所，還有兄長給…」他停下了話語。

「……你也知道初生之卵跟米亞的事情。」

「知道。」羅賽塔垂下眼，說，「我知道很多事情…雖然我只是知道。」從沒有特別去作為，而是看著。

那曾是我的錯誤。所以，我想要試著彌補。

「我想看著你，跟隨你，見證這一切發生。羅賽塔．波萊斯塔勒，以自身個體意志與期望，來見證賽諾斯．克利塔里西亞的道路。」

．．．．

風從谷底吹上來時，還裹著夜露與塵土，在他披風邊緣掀起一抹弧度。羅賽塔站在隕石的天坑邊，看著穿回夜空服飾的少年自法陣裡走出，正和那名沉默寡言的女性交談著。

遺留在下界的星族，導師意外到來，差點要回歸夜空，這些事情連接在短短一天都砸在了尚未成熟的少年身上，可對方還是很和善地向那名拉伯朵利特開口交談。

他也覺得今天自己像是腦袋撞到一樣。在得知兄長要過來學院時，他第一個想法是他必須和騎士告知這件事情，讓騎士去拖延兄長的計畫。甚至是不畏地找到了本來在處理事情的奇歐王子跟他搬救兵。

他在想，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跟過去，甚至開口說話，證明繼承者必須待在這裡而不是和兄長回去夜空。

但在聽到少年對女子真摯的感謝時，他忽然明白他為何始終無法移開視線。

那不是什麼臣下在仰望君王，而是有人，真正「在意」他是誰。

不是克利塔里西亞，不是什麼神王繼承者——是波菈可，這個星，或是說這個人吸引著自己的目光。

以前他覺得自己總是被留下的。作為先行者的卡米利亞走得太快、太遠，留給他的只是一串串嚴苛得幾近殘忍的背影。因此過去的他很焦慮，害怕被兄長忘記，最後卻把這份日積月累的焦慮形成的憤恨給砸在失去保護的年幼繼承者身上。而如今，他也快追不上那個曾經脆弱的孩子了——那個他曾以為只是受保護的繼承者，如今卻主動選擇走向未知，並且嘗試去承擔更多責任。

他不甘心。但他也知道，自己從沒真的試著了解過對方真正在意什麼。而波菈可即將要走出的路是什麼，那不是觀測所跟兄長認為神王既定的軌道，而是屬於他的道。

他低頭看了眼掌心，指節開始泛白——他又握得太緊了。

我不是來阻止他的。他對自己說。我是想來確認……波菈可選擇走的這條路，是否真的是他想走的。而他想陪著走看看——誠如年輕狩人所言，陪伴，是不需要出自血緣、不需要來自權位，那他也許可以嘗試一次。

即便只是提燈照路的人，也好。

第五十七章、星輝之子3｜拉伯朵利特

波菈可走在古的身後，沿著凹地邊緣踏入那片閃著微光的斑駁石台。而就在他跨出那一步的瞬間，甦醒過來的地表如呼吸般微微起伏，金色光紋則自少年腳下擴展出去。伴隨著轟隆的低鳴聲，平台中央的岩壁竟如摺頁般打開，一道向下延伸的通道自動現形。

「這是……」波菈可下意識回頭看向羅賽塔，對方也屏息凝視，肯定地點了點頭。

「只有神王才能打開的路徑。」一名陌生人站在通道處，聲音如石間溪流般平穩，他向少年行禮，應道，「吾名濱周，古的兄弟。」

濱周有著一身銀灰色的皮膚，頭髮像是被礦晶與風蝕構成的銅色，編成細束垂於耳後；他的雙眼和古一樣是幾乎沒有眼白的墨黑色。濱周在說完後便靜靜地凝視他們，舉止悄然無聲，卻帶有著來自風沙與記憶深處的莊重。而他身披舊銀與褐藍色織成的外袍，邊角繡有若隱若現的古老紋路，圓形的卵跟雲紋和邀請函上的紋飾一樣。

「這條誓約路徑由烈日神王親設，平時我們只負責看守與排除外來者。」他語氣不快不慢，勉強算是比古更加多話，但他的話也僅止於為他們介紹路徑跟目前拉伯朵利特族群的生活樣貌。

通道內部溫度微涼，金屬與岩石交融的牆面布滿奇異的符文光帶。他們一路隨著導引下降，像走入一座活著的遺跡。過道時而扭轉，時而分岔，有些角落甚至還殘留著不同時間的氣息。

「這是你們平常生活的地方嗎？」羅賽塔忍不住問。

「我們習慣稱它為移動堡壘。」濱周回答，微微側頭，「它從不駐足，位置依據星落海的流動調整，只有當神王靠近時，它才會停下來。荒地算是無主之地，流通方便，不易受監控，也比較不會惹人注意。」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點幽默的自嘲，「所以才會被外面的族群稱為『荒地亡靈』。我們總是消失，又突然出現，沒有人知道我們住在哪裡，只有需要交易或傳遞消息的時候才會冒頭。」

波菈可靜靜地聽著濱周的話語，眼裡露出了一絲疼惜。他一度想說「這樣生活肯定很辛苦」，但看著古和濱周那毫無怨言的平靜眼神，又把到嘴的話給咽了回去。

拉伯朵利特的那份強韌，不是為了博取別人的同情跟理解，那是一種早已與命運和解的姿態。

「那我想你們肯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

古點點頭，「想聽？」她歪頭看著自家陛下。

「想啊。不過我想等這些事情都塵埃落定，到時候我可以坐下來好好地聽你們說。」波菈可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拍拍女子的頭頂。古瞇起眼睛滿足地蹭了蹭，而如磐石般的男子也悄悄投來一個期待的眼神。

波菈可微怔了一下，無奈地笑著，最後還是伸手拍了拍對方手肘——就像在安撫一隻等不到摸頭的超大型貓科動物。

哈，哈哈…比起什麼亡靈，感覺更像是人型貓貓？

．．．．

終於，他們來到一處宛如空腔之心的圓頂空間。那裡的牆面閃爍著靜謐的藍白光，四周巨大的能量導管緩緩震動，正中央，安靜地矗立著那顆卵。

那是一顆半透明的水晶卵，漂浮在四道金屬軌跡形成的懸架中，內壁偶爾泛起漣漪般的波光，仿佛在回應空間中的氣息。當波菈可靠近時，其內部似乎閃過一抹微光，像是等待多時的記憶正緩緩甦醒。

「初生之卵……」波菈可喃喃。

「不，這是下界之卵。」年長女性聲音隨著一陣細碎的足音響起。伴隨著杖尖輕觸地面的節奏，像歷史走過的回聲最後停落在此處。

「見過陛下，以及追隨者。」

那是一位年邁的拉伯朵利特，白髮挽起，身形矮小瘦削，墨黑色的眼睛卻依舊銳利如芒。「我是米特拉，巡遊者的長老。年幼時有幸見過前任神王。他親手把這顆卵交託給巡遊者們，說這是他的保險——也是他贈與給下一任的禮物。」

「那為什麼會是兩個卵？」羅賽塔問。

米特拉緩緩走向卵前，伸手輕撫那泛著光澤的表面，「初生之卵最初的構想是仿造前任神王伴侶種族的育兒袋，是陛下為了讓之後的克利塔里西亞能更適應星落海的傳承的設計。放在夜空的初生之卵，保留『克利塔里西亞對星族的傳承』——留存了制衡星落海的技術與神王秩序的管理，是讓承接神王之責的克利塔里西亞可以去學習或是效仿的建議。」

「但這一顆，算是陛下私心留存的。」她笑了笑，語氣無奈帶著點懷念。

「這裡保留的是——他和下界的相遇。他的伴侶萬象，與他一同建造祭壇的山靈、記錄夢神樂的樂師、還有與他一起觀測日升的地族少年……不是宏偉的戰爭史詩，也不是繁雜的儀式過程，只是作為艾弗里克的生活，他與人們的羈絆。」

波菈可抬起頭，嘴唇微微顫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米特拉長老回頭凝視那雙黃金寶石瞳的擁有者，聲音古老且悠遠。

「陛下曾說，若賽諾斯願意繼承神王之名，那他必須知道，克利塔里西亞從不是星族的主宰。而是作為星落海的根源之子，也是渾沌伏流的守望者。」

「克利塔里西亞乃是連結內外界——上與下、過去與未來的鑰匙。」

第五十八章、星輝之子4｜記憶之海

米特拉並未催促波菈可。

「您可以坐下來，想一會兒。」年邁的長老柔聲說，「這不是誰的安排，也不是既定宿命的召喚。您的意願，才是這扇門真正的鑰匙。」

少年並未回應，他垂著眼，站在那顆初生之卵的前方，只是緩緩踏上一步。

在他靠近的瞬間，卵殼外浮動的光紋像是被啟動了，金色的脈動紋路從少年腳下蔓延至整個圓頂空間，仿若回應他的血脈與意志。星光自他指尖浮現，與卵的光層互相交織，像是一道溫柔的邀請。

而艾什的聲音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不用怕。只要你願意，我會在你身邊。」

沒有推力，也沒有命令。波菈可只是伸出手，指頭輕輕觸碰卵體表面。

下一瞬，他的身影便如水滴般融入其中。

．．．．

那是一片沉靜的海洋。

不是真實的水域，卻如潮流般包圍他的身體。無數光團懸浮在空間各處，有些安靜沉默，有些則閃爍不定。他像是在星河與深海的交界處行走，每前進一步，就有一道記憶輕觸而來，低聲細語。

波菈可輕觸一團帶著夜色的光團，畫面如畫布般展開——

—

前任神王艾弗里克正站在觀測所初建的議事台上。他一身白金色的披風，金髮在風中飛舞，身姿高大如樹木，聲音響徹如雷。

「這是初生之卵，是我為未來的下一任所準備的構造。主要功能有傳承部分根源的記憶、統整星落海的知識……我想未來的神王，或是星族都會需要它。」黃金寶石瞳掃過台下那群意氣風發的星族青年，那些都是觀測所的創始成員們。

「如果有一天，星族不再需要克利塔里西亞也能走下去的話，我會為你們感到驕傲。」最後他下台，拍了拍其中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肩膀，笑聲爽朗地說。

「幹得不錯，小傢伙們！很有志氣，別靠著我活著，活出你們自己要的樣子。要讓世界意志知道，星族也能為自己而活。」

—

記憶如潮水推動著波菈可，他又觸碰了另一道混雜綠色與樂音的光芒：

—

日光從蒼穹灑落在河畔的石屋上，金髮神王正靠在一塊岩石上大聲唱歌，聲音跟其舞姿相比簡直慘不忍睹。旁邊的山靈正尖叫著讓他閉嘴不要再汙染環境，而灰髮的樂師則邊笑一邊手抖地記下歌詞跟樂音。

「這首要叫《暴雨中狂舞》！靈感來自我被生氣的阿萬推進水裡還笑得很開心的那一天！」記憶裡的艾弗里克笑得燦爛卻又格外傻氣。

「——這可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敢跟我搶魚吃還搶贏的朋友啊！」

—

波菈可靠近一團淡金色光芒，那光芒中夾雜著溫暖的絮語與輕微海風聲。

—

一處海邊崖上的小木屋，屋外是搖曳的星葦草，落日將整個山脊染上了燦燦金橘。

艾弗里克蹲坐在圍牆邊，邊剝著不成形的水果一邊大聲嚷嚷著：「唉———卵不夠用啊，還要再潛進去…啊不想進去根源裡面啊好討厭。」

「你不是已經做了一顆？」坐在他身邊的是人形的萬象，他身穿白金色的長袍，手中握著一本厚重的記錄冊，正用膝蓋頂著筆記抄錄。

高大神王啃著水果核，懊惱地搓頭：「那顆是給星族準備的嘛，主要是給他們交代、讓小星星學些技術、打伏流用的。但我怕小星星太辛苦了，要是只有星族那套…」抓抓金髮，艾弗里克的語速越來越快，「那他一出生就得學怎麼不被星獸追著跑、怎麼鎮壓伏流，還要整天聽會議、穿悶得要命的長袍、當個他媽的星族傳說兼信仰……那麼小小顆的星星肯定會崩潰的！」

萬象側頭望懊惱的伴侶，銀色的眼眸彎成明媚的弧度，「所以在夜空的那顆要叫『星族卵』？那另一顆你打算放什麼？」

「夜空卵，叫夜空卵好了。」艾弗里克眼神認真，「然後我要再做一顆下界卵藏起來。放你、放山靈他們的故事進去…會有那次我們一起躲海怪的回憶，跟你教我烤魚，還有…還有我第一次認真學會怎麼說對不起的那次也要放！」

萬象聽著，笑得幾乎彎了腰：「所以這顆是……你的『小星星育兒卵』？」

「是育心卵！」艾弗里克跳起來抗議，「我不要他一開始就被星族當成神王，我想讓他知道我也是跌跌撞撞走過來的。克利塔里西亞不是永恆的存在，我們是生命，我們會跌倒，會犯錯會難過，但也會笑著活下去。」

萬象牽著對方的手，靜靜地聽著對方的暢談，時不時發出笑聲。

最後他的頭靠著對方的肩，輕聲說：「那你就把這些都留給他，讓他當一個快樂的小星星。」

「嗯。我會的。」

金髮神王環住黑髮伴侶，在對方額間珍重落下一吻。

—

…當又一塊記憶碎片展開時，波菈可站在熟悉卻陌生的山谷高地。天空正在降下銀灰色的霧雪，宛如細雨飄落。山谷中，有一整片剛成型的營地，銀灰與岩藍色帳幕連綿。高大金影正半跪在營地中心，雙手捧著一顆剛形成、光芒尚顯微弱的卵形水晶。

那是剛封存完畢的下界之卵，還泛著柔和的暖光。

「拜託了，真的……麻煩你們了。」艾弗里克此時的語氣聽來不像是一名意氣風發的神王，更像是位偶然打擾陌生鄰家，深具愧疚與疲憊的旅人。

他說話的對象是數名拉伯朵利特成員，還有一位被他刻意蹲下來與其平視的孩子。

那正是年幼的米特拉。她抬頭看著他，眼睛裡散發著見到神王的興奮光芒，可當她見到那顆卵的時候，不解的問，「為什麼要交給我們？不是應該放在夜空嗎？」

「因為夜空之後很可能變成一座高塔。」艾弗笑了笑，那雙黃金瞳盡管疲倦，卻依然耀眼，「但給你們的這顆卵，裡面放的是我走過的路途、吃過覺得好吃的東西、和朋友們躺在石頭上講夢話的樣子——那些不是作為神王該有的東西，所以不放在夜空。但這是我，屬於艾弗里克的東西，我把他都放進這裡面。請你幫我保管好，並交給賽諾斯好嗎？」

他伸手摸了摸米特拉的額頭，把卵遞給了女孩。小小的米特拉怔了一下，小心地抱著那顆卵，那雙墨黑色的眼裡盈滿了水光，她不發一語，只是頑強又不捨地看著眼前的，她心裡最崇敬尊愛的信仰。

「米特拉，你擁有被我祝福過的名諱，那可以說是祝福也可能是詛咒。妳會長大，成為支撐巡遊者的精神象徵，你會活得很久很久…活到現實變成傳說，是非黑白都顛倒又或滄海桑田，這麼漫長的時間只是為了守護我製作的這顆初生之卵。」

艾弗里克輕撫著女孩的頭頂，從他口中說出的誓約化為光鍊束縛了米特拉。

「對不起啊。需要讓你等這麼長的時間。」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對著某個只存在心裡的人說話，「賽諾斯那顆小星星啊……可能會有很多的麻煩跟困難。」

「他不會馬上來找你們，甚至可能很久很久都不會出現。他也許會走偏、會被很多事情搞得頭暈腦脹，甚至會害怕你們記得的我不是他在夜空知道的那個純然的信仰。」

「但他會來的，真的會。他只是……需要點時間。」

艾弗里克望向被米特拉護在懷裡的那顆卵，像是看著還沒升起的晨光。

「米特拉．拉伯朵利特，作為巡遊者的守護者。請幫我守護這個卵，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賽諾斯有天能擁有一個不是只是為了背負、而是為了選擇的開始。」

艾弗里克說完，轉身離開消散在光影之中，其他拉伯朵利特成員們的身影也逐漸模糊，只留下卵在雲霧中閃爍，以及一個女孩變成女人，變成老人卻始終安靜地、等待著的倒影。

—

波菈可的腳步變得更快，他開始奔跑。穿過一個又一個記憶光團，他們消散在這片光海之中。

最後一個飛躍，他跳進一片更深層泛著白邊金光的記憶裡，四周光海震動。

忽然，一道巨大的光柱從深處直射而出。

記憶之海的表面浮現了一個高大而寬闊的金色身影。那是比艾弗里克更加壯碩，宛如一座小山般魁武壯碩的男子，蜜棕色的肌膚閃耀著金屬色的光澤，短髮如烈陽般亮眼，單手持著一柄和他等高的雙刃巨斧，目光灼灼如同熔爐深處的火花般炙熱。

「啊——你就是賽諾斯吧！！」

豪放的聲音震得記憶之海都微微顫動。

波菈可呆住了。他看著眼前這位猶如太陽般的存在，帶著毫不掩飾的坦率笑容，氣場炙熱又充滿生命力，有著和艾弗里克一樣的氣息。

居然會在這裡看到。

「我是瓦塔基朗，是艾弗里克的伴生兵器。可以叫我瓦塔、瓦哥、或者『帥到閃瞎眼的戰斧』！順便說，我喜歡最後一個稱呼，不過艾弗不怎麼喊。說喊這麼長的名字不帥。嘖。」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後仔細看了看波菈可：「嗯……小星星比我想像中輕，但氣味不錯，還有股青澀的甜味。你還沒進去星落海接受傳承對吧？那太好了。」

「雖然現在和你說話的這份意識也只是備份，但放心，我會幫你一起面對的。」他走近一步，大掌落在波菈可的肩上，那瞬間，一股灼熱的能量湧入少年體內，像是火焰劃過脈絡，又像是日光熔刻的傷痕。

「你是賽諾斯，但你也是波菈可。別忘了這件事。」

瓦塔基朗笑著說：「艾弗那傢伙啊，就是怕你太孤單。最開始他想設計這顆卵，不是為了知識或什麼記憶傳承，只是希望讓你知道他有多喜歡這個世界而已。」

他頓了頓，斧插在地面，光波從湖底震盪。

「我先把我的形體借給你。雖然我還沒醒，不能說話，也不能自動打架，但多少還能擋住一兩場亂流。啊我可能還要再睡一會，不過當你深切地呼喚我的時候，我會回應你的。」

那雙如熾陽般的金瞳凝視著波菈可，露出極為溫暖的笑。

「期待我們再會的那天。」

第五十九章、星輝之子5｜回應的誓言

在卵殼破碎的瞬間，沒有產生震盪或能量爆發，反而像是夜潮落幕般寧靜。但地底的氣息整個變了，四散的星光正收束成一個重生的能量，那將成為新的移動堡壘的核心。

光芒緩緩退去。

而光的中央，少年睜開了眼。在他雙手的手腕內側，則多出了一柄半透明的雙刃斧影——那是瓦塔基朗留下的印記，也是來自前任的饋贈。

艾什清冷的聲音說：「不是被誰選中的命運，這是你親手揭開的真相。」

波菈可低頭望著手上的印記，那是一段未竟的守護，也是艾弗里克用盡力氣想為新生的自己鋪展的開始。

波菈可靜靜地站在破碎的卵體中央，綁起的頭髮有些凌亂，但眼神從未這麼沉定。他緩緩抬頭，看見守在面前的那個身影。

是米特拉。

她沒有說話，只是站著，環抱著自己因太久等待而僵硬的雙臂。那個姿勢就和艾弗里克記憶的小女孩一模一樣。

而光芒落在她早已蒼白的髮間，也照亮她眼中浮現的朦朧水意。米特拉看著他，嘴唇顫抖，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那不只僅是漫長等待的結束，更像是一場確認，確認對方依然是她願意守護的那道升起的晨光。

「他說你會等我。」

少年開口，聲音輕微卻清晰。

米特拉怔了一瞬，眼淚落了下來。

她沒有大哭，也沒有撲過來擁抱他，只是深深低下頭，將額頭貼近自己的手心，如同一場無聲的祈禱。

波菈可向她走近，右手按在胸口，行了一個他在艾弗記憶深處學來的古老動作──不是神王對臣屬的示意，而是生命體對守護者的謝禮。

年邁的長老最終只是流著淚，輕輕點頭回應，並沒有說出任何話。

不遠處的階台上，羅賽塔與古等人正望著這幕。他們本應第一時間迎接，但都默默退後一步，將那道身影留給那位遵守古老誓言的長老。

古嘴角微揚，眼裡有久違的光閃過。不用多說什麼，她早已是最忠誠的追隨者。

而波菈可看著羅賽，他對著那雙紫色眼眸說，「我不想當被星族選擇的答案。那麼你還想跟隨我的這條路嗎？」

羅賽塔終於是笑了，「如果星族能有選擇，那我也有我自己的選擇。」

他垂頭，向少年致意。

「請讓我跟隨你。」

當他們終於踏出地底的移動堡壘時，天空已悄然轉色。

阿斯利安正靠坐在遠處一塊岩石邊，穿著紫袍，褐色馬尾被風揚起。他一手撐著軍刀，一手隨意垂在膝上。他明顯早已等待多時，但在看見波菈可時，還是笑著揮揮手，只是笑裡帶著一點他自己可能也沒察覺的焦躁與釋然。

「處理好了嗎？」他起身走來，順手拍了拍波菈可肩上的塵土，又敲了敲他的手臂，像在確認對方還是活繃亂跳的那個少年。

「戴洛都快要攔不住暮了。」

波菈可低頭一笑，抬眼的金色眼眸帶著某種狩人從沒看過的光彩。阿斯利安總覺得自己已經看過對方各種模樣了。但這次，他從少年身上，看見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靜——像是那片總聽過對方提起、卻從未真正靠近過的星落海。

「那就換我去面對他。」

．．．．

而被阿斯利安說要攔不住的某人正坐在宿舍門口前，一手撐在牆上，背對著回來的兩位小輩。他一身風塵未整，還染著未來得及清理的痕跡，彷彿剛從混戰中撤離。

暮的聲音像貼著喉嚨磨過般低啞，像是磨在砥石上的刀一樣。

「你就直接進去那顆卵裡了？」

「我必須進去。」波菈可的語氣卻如海面無風般平靜，他垂眼看著對方背部沾染上的血跡。那不是暮的血，但那是星族的血跡，還帶著點點粉碎的光。

「必須？」暮猛地轉身回頭，一掌拍在牆面上，牆面不意外出現了一道痕跡。「你知不知道在你進去拉伯朵利特領地後，身上的回應機制都失聯了多久？我跟戴洛在外面還以為你被帶……！」他並沒有把話說完。

因為那雙熟悉的眼睛正平靜地望著他，不閃不躲。

暮愣愣地看著對方，那瞬間，他見到了少年隱藏在後的面貌。那並非是無悲無喜的，而是全然接納與平和的海洋。就像是整片星落海具現在自己面前。

「我知道的。我明白暮的緊張和不安。尤其是…米亞這樣說過以後。你肯定很痛苦。」波菈可緩緩地說。

「但我也知道你相信我出事了肯定會捏破洛希瓣，所以再怎麼焦慮，你還是在這裡等我。而我敢進去那裡不是因為逞強，也不是想逃避。是因為有暮跟大家給我的信任與鼓勵，所以我才想要自己去面對。」

聽對方提起，暮這才想起自己手裡那片未破碎的洛希瓣。他一直捏在掌中，像是握住最後的信念。皺著眉，金髮騎士眼裡翻湧著難以釐清的情緒。「你要去見那傢伙，是不是？」他低聲問。

「是。」

「你確定？」

「我只是……不想活在被誰安排的劇本裡。」波菈可走近暮一步，他牽起男子緊握的手，語氣柔和卻堅定。「這不是為了原諒，也不是為了屈服。我只是要問問米亞——為什麼他覺得只能用那種方式進行。」

暮陷入了沉默。那雙紅色的眼睛直盯著少年的眼眸，想奮力挖掘什麼對方其實不願意或害怕的情緒。

而一直在旁邊的戴洛開口了。

「如果波菈可不去問，那我們都會被卡米利亞給的答案困住。」他的聲音向來不算大聲，卻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褐髮藍眼的狩人一如往常鎮定、溫和，就連呼吸都十分平順。如果忽視掉對方的袍服也是破破爛爛的話。

「要是我們執意不讓他去，那我們也是給出既定選擇的人了。」他說，看了眼波菈可，眼神帶著狹促的笑意，「這是會被弟弟討厭的。」

暮抬眼看著自家搭檔。

戴洛平視著他：「讓他去吧。」

暮沒有馬上回應。但原本緊繃的手，慢慢地鬆開。

又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我會去聯繫卡米利亞。不過在消息還沒確定前，小陛下…」他頓了頓，表情扭曲了一會，換了個語氣，像是終於卸下了面具。

「小星星，你要先準備好，不是什麼萬全對策，而是……真的準備好面對他。他可不是好搞定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