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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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明星志願3│紀薰] 那一年夏天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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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5-5 02:5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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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翔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事到如今,他其實也不太肯定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準備──融入《錯置靈魂》這部電影的角色所帶給他的負擔,仍是超乎想像地龐大。

  電影開拍在即,搭景組和美術組、道具組正沒日沒夜地在攝影棚內搭景,而演員們則參加了王瑞恩開辦的工作坊,由導演和演技老師親自引導演員們找出適合這部電影的演技,演員們也能夠藉此熟悉彼此、建立默契。王瑞恩和老師都對紀翔呈現的演技誇讚連連,只有紀翔知道自己所呈現的演技不全是作戲,甚至有不少情緒是他從記憶中血淋淋活生生地剜出來的。為期三個星期的工作坊,每一天結束的時候,紀翔都得花費不少時間,說服自己那些情緒都是演技,而不是從記憶中拖出來的複習。

  好險這部電影並不是什麼輕鬆喜劇,王瑞恩又是名嚴格的導演,大部分的演員在一天的訓練結束後都身心俱疲,於是紀翔獨自躲在角落收拾東西的身影便不算太顯眼。

  「今天也辛苦囉,紀翔。」共演的演員走上前來,友好地拍了拍紀翔的肩膀。他們在劇中有不少感情對手戲,這名演員在現實中明顯地不對同性感興趣,花費了整整兩個星期,才消除了和紀翔對戲時眼中的尷尬。

  紀翔雖然不會和對方成為朋友,但不否認他是名好同事,於是同樣友善地回了對方一個微笑。「你也是。今天謝謝你。」

  「那我就先回家啦。」共演擠了擠眼睛,往身後偷瞄了一眼,確認王瑞恩沒有注意到這裡,才迅速地靠過來和紀翔咬耳朵:「本來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但我快被王導整垮了。我得立刻回家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

  紀翔笑笑,點點頭表示了解。那名演員乾咳了一聲,回過頭去和大家道別時的聲音充滿朝氣,離開工作坊的腳步則旋風一樣快速,深怕被王瑞恩逮回去繼續討論工作。

  這是拍戲、這是拍戲。紀翔在心裡想著,拉上了背包拉鍊。這是拍戲,工作結束了就不該再繼續沉浸在這些情緒裡面。這是拍戲。

  也或許當初就不應該拍戲的,這會讓他不自覺地去挖開被深埋進土壤之下的那一年夏天。也不該唱歌的,那總會讓他在不經意的一瞬間回想起在舞台上,背對著他迎著舞台燈光的那個人的背影。那個人與那些記憶已經不再能傷害他,卻依然能夠提醒紀翔那一年的痛徹心扉。

  他背起背包,去和其他人打過招呼後安靜地離開了休息室。他一邊想著,不知道金皓薰今天做了些什麼,是否陪著哪位藝人、又或者是哪位藝人陪著他,還是他正偷偷摸摸地躲在辦公室裡,假裝忘記表定的下班時間是六點。紀翔還記得上個星期,金皓薰狡詐地在莉鈴離開之後溜回辦公室,繼續處理關古威演唱會的相關雜務,結果被忘記了東西而折返的莉鈴抓個正著。莉玲也不忙著揭穿金皓薰,打了電話給原少緯,讓原少緯率領著耿言顥親自駕到,把慘叫個不停的金皓薰架出辦公室。

  原少緯在那個星期天的晚上繪聲繪影地將這件事告訴大家,還加碼親自演出金皓薰的驚恐神情。大家在辦公室笑得一片東倒西歪,連金皓薰自己都笑了,但紀翔是唯一一個沒有笑的人。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金皓薰的側臉,在金皓薰笑出了眼淚的眼角中讀出一絲絲驚恐。

  金皓薰不想回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家裡。

  紀翔停下腳步。想起金皓薰,讓他在排演結束後的雜亂情緒平靜了下來,與此同時卻又因為擔憂而糾結成團。他輕輕吁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手機,轉身向通往露台的側門走去。

  他低頭翻找著通訊錄,一邊推開了裝飾有貼花的玻璃門。門一打開,刺鼻的淡淡二手菸味便竄進鼻間,不喜菸味的紀翔皺起眉頭,下意識地抬起頭,一個始料未及的人影映入眼簾。是丹尼斯。

  丹尼斯聽見動靜,回頭來時的動作幾乎能稱得上驚慌。紀翔看著丹尼斯手一揮,將指間夾著的香菸往熄菸垃圾桶甩去。

  紀翔理解丹尼斯的驚慌。丹尼斯是偶像,應該要維持清新健康的形象,偶像丹尼斯應該要不菸不酒,而不是待在電影公司的露台上吸菸。

  丹尼斯警戒地看著他,但紀翔對丹尼斯是否要用香菸糟蹋自己的聲帶毫無興趣。他不可能在丹尼斯面前打電話給金皓薰,於是淡漠地點點頭,轉身要走。

  「等等!」

  紀翔停下腳步。丹尼斯不安地看著他,眼神動搖,在螢光幕上的那副神氣消失無蹤,丹尼斯身上穿著一件剪裁俐落成熟的深色長板襯衫和卡其褲,應該要是成熟帥氣的裝扮,卻反而將他襯得格外慌張無助。

  「你……」丹尼斯嚥了口口水,手指捏著襯衫下擺拉了拉。「你不會跟別人說吧。」

  紀翔漠然地挑起眉毛。「說什麼?」

  「說我,」丹尼斯不安地看了看身邊的熄菸垃圾桶,被他扔在那裏的菸蒂還沒有熄滅,仍在點點星火的燃燒下冒出白色煙霧和刺鼻臭味。「……在抽菸。」

  「我為什麼要跟別人說?」紀翔反問道。

  丹尼斯張開了嘴又闔上,像溺水的魚,那樣子看起來莫名地可憐。紀翔嘆了口氣,放軟了語氣:「我不會說。不過,你要抽,就換個地方。這裡很容易就被發現吧?」

  丹尼斯露出了不解神情。紀翔沒打算跟不熟的人說太多,而且他還急著打電話給金皓薰,於是點了點頭權作道別,再次轉身準備離去。

  「我以為你討厭我。」在紀翔的手按上玻璃門時,丹尼斯又開了口。

  沒有想到丹尼斯還有話說的紀翔將玻璃門推開了一條門縫,聞言動作一頓,有些不耐煩地停下腳步。

  丹尼斯的語氣聽上去就像是想在四方無岸的汪洋中抓住一根浮木,好像紀翔的回應事關重大。

  紀翔對丹尼斯仍然沒有好感。他違約離開翱翔天際,給金皓薰造成了多少困擾,對著金皓薰好友的妹妹大肆詆毀翱翔天際,紀翔都還記得。

  「確實是不喜歡。」紀翔淡淡地說。

  丹尼斯的下唇抖了起來。「你──你不會──」

  「但是去年皓薰流鼻血,你拿了毛巾過來。」紀翔說,「你還跟芬芬分手了。所以,也不到討厭。」

  紀翔在全球影業準備拍攝的期間,聽說丹尼斯接下了另外一部文藝愛情電影的男主角,但丹尼斯本人似乎不太想要這個角色。從最近SD兄弟的發展來看,紀翔大概也能猜出現在他們完全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這對兄弟心高氣傲的,這樣的生活帶給他們的折磨肯定不小,紀翔沒有興趣落井下石,對兩兄弟的發展也毫不在乎,不過他沒有忘記丹尼斯在炎炎夏日中對金皓薰釋出的善意。

  紀翔懶得再和丹尼斯說太多,也不想讓狀況演變成丹尼斯找他人生座談,於是丟下一句「再見」後,便趕緊推開玻璃門,離開露台。

  紀翔往電梯走去,低下頭看著手機,盤算著等等金皓薰接起電話時,自己該說些什麼。他按下電梯下樓按鍵後,往後退了兩步等待現在還在一樓的電梯。工作坊結束的時間比全球影業的表定下班時間要早了三十分鐘,等待電梯的人不多,原本在一樓的電梯很快就來到紀翔所在的樓層。

  電梯門滑開時,一顆幾乎塞滿了整間電梯的巨大塑膠耶誕樹擠進紀翔的視線中。

  又到了這個季節了嗎?紀翔眨眨眼。雖然台灣不比歐洲國家那樣重視耶誕節,但是近幾年在商人的推動下,耶誕節也逐漸成為了跟親朋好友一同吃個飯的節日之一,走在大街上都會看見聖誕節的裝飾,大部分的公司還會搬出耶誕節裝飾來妝點一下。

  除了和歐怡青成為朋友之後的那幾年,紀翔從來不過耶誕節,耶誕節所擁有的團聚意義對他來說毫無意義,那些讓人們聽了覺得煩、不聽又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的耶誕樂曲,紀翔聽了只覺得無比厭倦。

  小時候當他走在街上,偶爾還會在忙著採購的行人之間感到無所適從,害怕自己的無家可歸被周遭識破,但是時間久了,他就不這麼想了,畢竟滿街的人都沉浸在節日即將到來的氣氛中,沒有人會注意他,當然也沒人在意他。

  去年金皓薰也在林芬芬的要求下,買了一棵耶誕樹和一堆華麗的耶誕裝飾球回公司,本來他們似乎還打算辦個小派對,但是大家都有通告要趕,耶誕節在台灣又不是國定假日,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紀翔從電梯門口讓開,伸出一隻手為那兩名工作人員壓住電梯門。耶誕樹的塑膠枝葉啪沙作響,紀翔看著被搬動而搖晃的耶誕樹,以及在綠色枝葉之間出現的金皓薰,不自覺地瞠大了眼睛。

  「啊,」金皓薰也嚇了一跳,但嘴角馬上揚起了歡快的笑容。「紀翔。」

  金皓薰。

  那棵耶誕樹終於被抬出了電梯,其中一名工作人員轉頭來向壓著電梯門的紀翔道謝,耶誕樹的枝葉無可避免地輕輕擦過紀翔手臂,而紀翔只看著金皓薰。

  他從不過耶誕節,節日所有的團聚意義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不聽就好像少了點什麼的耶誕歌曲,他聽了也只覺得煩。但是現在,從耶誕樹後出現的金皓薰,讓他的心臟期待地跳了起來,敲出輕快的耶誕旋律,儘管他從不過耶誕節。

  金皓薰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紀翔這才發現,他是在回應自己臉上不自覺出現的微笑。「你工作坊剛好結束嗎?」金皓薰問,「太好了,我趕上了。」

  「嗯。」紀翔淡淡地應了聲,「太好了。」

  他邁開腳步,走進電梯,站在金皓薰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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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5-19 02:5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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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過得還好嗎?問過了。王導很嚴格對吧?問過了。你晚上有要去哪裡嗎?問過了。那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紀翔答應了。那你想吃什麼?紀翔沒意見。最後決定了一起去吃全球影業附近的一間日式料理,熱量比較低,份量也比較少,適合現在需要控制飲食準備電影開拍的紀翔。

  於是金皓薰和紀翔來到那間中高價位的日式料理店。這間餐廳除了餐點好吃,還設有許多隱密包廂,許多藝人都喜歡來這裡吃飯。金皓薰沒記錯的話,以前林立翔和關古威就很常往這裡跑,狗仔也特別喜歡來這裡蹲點,沒誹聞可報的時候,就上一張林立翔和關古威兩人一起走進餐廳的照片,標題就寫個「天王與歌神的晚餐聚會」,充作一天的娛樂新聞。

  等待店員上菜的期間,金皓薰坐在紀翔的對面,有些坐立難安。他偷覷著紀翔的表情,紀翔正低頭研究著菜單,嘴角微微帶笑,心情看起來挺好的。

  既然如此,乾脆孤注一擲地試試看好了。金皓薰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現在和紀翔也成為了朋友,朋友之間邀請彼此在耶誕節的時候一起走走應該不奇怪吧?他以前和歐怡青也會在耶誕假期出去玩啊。

  「紀翔?」

  紀翔的視線從菜單移到他臉上。「嗯?」

  金皓薰打起精神,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耶誕節的時候你有空嗎?」

  「耶誕節?」紀翔反問,「怎麼了嗎?」

  「就是我、」包廂裡的燈光暖黃,將紀翔那雙眼睛也映得溫柔。金皓薰呼吸一滯,溜出口的句子莫名地轉了個彎:「去年芬芬不是說,想要辦個耶誕派對,結果大家都沒時間。我想說來看看今年有沒有辦法……」

  紀翔揚起眉毛。「這樣啊。」

  當然不是這樣。金皓薰真想往自己頭上敲一拳。紀翔又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他還說什麼要辦派對,這樣紀翔怎麼可能答應他。

  他正想亡羊補牢,說若是紀翔不想參加派對,那麼就他們兩個人出去吃餐飯就好,紀翔卻點點頭:「好。」

  「欸?」

  「我會去參加。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啊?」

  此時服務生正好推開包廂的門,將他們點的餐送進來。熱騰騰的餐點在桌上排開,金皓薰的腦袋轉不太過來,連和服務生道謝的語氣都有些呆滯。等服務生退出包廂之後,他才維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看向好整以暇地拿起筷子,還往金皓薰碗裡挾了塊天婦羅的紀翔。

  「為什麼這麼驚訝?」紀翔好笑地問,「難道你在邀我之前,就覺得我一定會拒絕嗎?」

  金皓薰低頭看看自己盤裡的天婦羅,又抬頭看看紀翔。

  「……就算我請超多人來,比如說五十個人,你也會來嗎?」

  紀翔的臉頰抽了一下,毫不保留地面露無奈,甚至還微微噘起了下唇。金皓薰看了那副有點可愛的委屈表情,不得不狠狠咬住下唇才沒有笑出來。「抱歉抱歉,我開玩、」

  「你如果想那麼做,就做吧。」紀翔有些悶悶不樂地拿起筷子,往他自己的盤裡挾了塊照燒雞腿肉。「我會去。」

  這下子金皓薰又傻了。「為什麼?」

  「我很高興有可以幫忙你的地方。」紀翔用筷尖撥弄著那塊雞腿肉,好像在審視那塊肉有沒有煮熟。「如果你需要辦應酬派對,需要我在那裡,那麼我就會去。」

  紀翔沉默了片刻後,靜靜地放下了筷子,在和紙燈的朦朧燈光中看著金皓薰,眼神平靜而熾熱、淡漠又熱情。金皓薰感覺像被紀翔的眼神燙到,迅速地垂下頭,瞪著自己捏筷子捏得指尖都泛白了的手。

  若是沉默得太久,會顯得可疑,於是金皓薰焦急地擠了一句話出來:「……想不到你人這麼好。」

  「什麼意思?」紀翔貌似不悅地嘖了一聲。

  「我以為你會因為人多就說不來啊。」

  「哼。我還是會把份內的工作做好的,好嗎?」

  金皓薰凜了下,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腦袋因為緊張的關係幾乎停止運轉,說出口的話也有些口無遮攔,他擔心紀翔被他這幾句無心之語惹惱而抬起眼睛,卻看見紀翔帶著淡淡的笑容,動筷挾起一片生魚片送進嘴裡。

  「所以,」紀翔吞下了口中的食物後再次開口,金皓薰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紀翔發呆,於是趕緊將盤裡的食物塞進口中。「你真的要請很多人來?」

  「呃。」

  「幹嘛?」紀翔挑起眉毛。

  「其實、其實沒有啦,我剛剛那個是開玩笑的。」金皓薰摀著嘴,好險剛剛塞進嘴裡的食物沒有太多,還不至於口齒不清。「我沒有要請別人來啦。」

  紀翔微微歪過頭,有點被弄糊塗了。「沒有要辦耶誕派對?」

  「要──要辦啊,但是我沒有要找別人。」

  「你要自己一個人開耶誕派對?」

  「啊?」

  「嗯?」

  他們看著彼此的臉,兩人都是一臉困惑。

  「我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開耶誕派對?」

  「你說你沒有要找別人。」

  「我邀你了啊。」

  包廂再次安靜了下來,除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聲,金皓薰什麼也聽不見。雖然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滿不錯的,可是對話的走向卻、不對,他們剛剛都說了些什麼啊?

  金皓薰百思不得其解地捏住自己的下唇,試圖回想兩人剛剛的對話,紀翔卻在這時候笑了起來。不是平常那樣,揚起淺淡微笑、笑聲輕淺的那種笑,而是連牙齒都露了出來,毫不遮掩地笑出了爽朗笑聲的那種笑。

  紀翔整個人都放鬆了,沒有半點防備地在金皓薰面前放聲大笑,笑得整個人向前傾身靠在桌子邊緣,甚至抬起了一隻手,微微遮住半邊臉,掩住了他隨著笑聲而顫動的眼睫。

  金皓薰於是看傻了。

  這是金皓薰第一次看到紀翔在他面前笑得這樣開懷,毫無遮掩、毫不掩飾,笑聲開朗且熱情,讓金皓薰聽著聽著,便不由自主地跟著紀翔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金皓薰捏著下唇,一邊笑一邊問道。

  「你的臉。」紀翔笑得連說話的聲音都跟著顫抖,不過已經稍微冷靜下來了。「你的臉很好笑。」

  金皓薰有些委屈:「我又不是故意長成這樣的。」

  紀翔眨了眨眼,本來停下的笑聲在包廂裡再次轟然炸了開來。金皓薰不解地瞠大了眼睛,沒來由地想起了小時候和老爸老媽一起去遊樂園時看到的煙火。絢爛的煙火在空中燦然綻開,周遭的人們笑聲不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起了這個,但是眼前的紀翔笑得真好看,和他記憶中的煙火一樣燦爛。

  「也不用笑成這樣吧。」在紀翔抽起一張餐巾紙擦去眼尾的淚水時,金皓薰終於回過神來,不知所措地抱怨道:「我長得真的那麼好笑嗎?」

  「我不是說你長得很好笑。」紀翔放下摺疊整齊的餐巾紙,嘴角仍帶著明亮笑意。

  「不然你在笑什麼?」

  紀翔聳聳肩,在穿透和紙而柔昫的燈光下,那雙還帶著水氣的眼睛盈盈閃著光芒。

  「不知道,」紀翔大概是笑累了,端起茶杯徐徐喝了口茶,「也許是因為你很可愛吧。」

  金皓薰的下巴掉了下來。

  「耶誕派對的時間要是確定了,再跟我說吧。」紀翔彷彿完全不知道自己拋下了什麼樣的震撼彈,只是悠哉地再次執起筷子,為金皓薰的盤裡又添了些食物。「親愛的經紀人。」

  轟。

  金皓薰的腦中有什麼東西再次轟然炸開。這一次他是真的整個人當機了。

  啊,說真的,他該拿紀翔怎麼辦啊?金皓薰痛苦地將盤裡的玉子燒一口塞進嘴裡。他該拿紀翔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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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5-19 03:4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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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翔的指腹全是汗水,事實上,不只指腹,他的掌心、頭頂背脊腳底,都不停地冒著冷汗。他的雙眼盯著架在電子琴上的琴譜,手指就像是被輸入了指令的機器一樣在琴鍵上移動,指腹因為滿是汗水而在鬆軟的電子琴鍵上打滑,就像是在冰面上站都站不穩的初心溜冰者。

  他的眼光偶然一溜,不小心溜到了背對著自己站在前方的演唱者身上。演唱者正拉開歌喉,渾厚嗓音爽朗有力地隨著搖滾旋律歌唱。

  那個背影讓他一直努力穩住的情緒陡然一盪,手指沒能準確彈出正確音符,先是從黑鍵滑落,在白鍵上壓出不諧和雜音,緊接著又不小心同時壓下兩個白鍵,迸出刺耳旋律。

  站在他身邊的歐怡青投來憂心視線,站在紀翔眼前的歌手也微微側過臉來。紀翔迅速地別開眼睛,然後和站在練習室牆角邊的金皓薰對上了眼。

  金皓薰圓睜著眼睛,同樣也聽出了紀翔的失誤,卻顯然不放在心上。金皓薰在微笑,一副為他們感到很是驕傲的樣子,和紀翔對上眼的時候,金皓薰立刻將手中的東西夾在腋下,對著紀翔豎起大拇指。

  紀翔正飛快亂蹦的心臟倏地穩了下來。紀翔眨眨眼睛,由關古威和歐怡青共同譜寫的琴譜再次進入視線,而他的手指則跟著雙眼所追蹤的音符,準確地在琴鍵上蹦跳,彈奏出正確旋律。

  站在他面前的歌手正看著他,微微一笑,還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是關古威,不是那個人。

  紀翔鬆了一口氣。他終究已經離開了那一間練習室,離開了那一間小酒吧,離開了那一年夏天。現在他在台灣,歐怡青仍然是他的朋友、關古威是他的新朋友,而金皓薰則看著他,目光溫暖,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紀翔深呼吸了一口氣,落在琴鍵上的手指終於放鬆了下來。



  「啊──太過癮了、太過癮了!」

  歐怡青抱著裝有枇杷膏的保溫瓶,在紀翔身邊蹦蹦跳跳,紀翔只是坐在電子琴邊的椅子上,安靜地喝水。

  「阿威唱歌真好聽!我以前聽他唱的大部分都是民歌或抒情歌,沒想到唱起搖滾來這麼有爆發力,好聽到快爆炸了!」歐怡青興奮地搖晃著保溫瓶,裏頭的枇杷膏被晃得潑喇作響。「啊──鼓起勇氣問阿威願不願意在演唱會上唱這首歌真是太對了!沒想到可以三個人一起表演!而且阿威真的好厲害,有他一起寫,這首歌好聽到我都認不出來了!」

  「嗯。」紀翔好笑地將譜架往自己這邊挪,免得興奮的歐怡青不小心一頭撞上。

  歐怡青終於停下腳步,氣喘吁吁地撥開額前的髮絲,然後隨手拉了張摺疊椅,在紀翔旁邊坐下。

  「怎麼了?」紀翔挑起眉毛。「要開始檢討了嗎?」

  「什麼?才不要。」歐怡青震驚地拱起肩膀,抱著她的保溫壺猛搖頭:「有什麼需要檢討的嗎?你彈得這麼好。」

  「這裡。」紀翔伸出手,準確地指向幾個自己方才分心而彈錯的小節:「還有這裡。妳不可能沒發現吧。」

  「真是的,幹嘛一直往回看?」歐怡青嘟著嘴巴抓住紀翔的手,還順手往紀翔手中塞了一顆喉糖。「你都多久沒有彈琴了,居然一坐下就把第一次看到的譜彈得這麼好。我還沒忘記以前羅米老師怎麼稱讚你的──」

  「怡青,冷靜點。」紀翔剝開喉糖的包裝紙,「我沒事。」

  歐怡青咬住下唇,謹慎地眨眨眼睛,「……真的嗎?」

  「嗯。」紀翔知道歐怡青為什麼擔心。原本他們規劃的內容中,只是關古威和歐怡青一起在演唱會上演唱這首以《風鐘》為靈感譜寫的搖滾歌曲而已,沒想到關古威會熱情地邀請紀翔一起唱,甚至提出歐怡青彈電子吉他、紀翔彈琴的點子。

  歐怡青欲言又止地想要阻止,卻又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這樣不好。關古威親切又熱情,本來就令人難以拒絕,加上今天來探班的金皓薰坐在旁邊,那副期待的表情實在太蠱人心智,紀翔暗暗地嘆了口氣,也就答應了。

  只有歐怡青知道,黑白琴鍵於他,是心魔。紀翔單單是坐在電子琴前,看著琴譜,就忍不住一陣陣反胃,冷汗直流,可是金皓薰溫暖又開心的眼神,又將紀翔拉回這間溫暖的練習室。彈著彈著,那一年夏天的畫面從紀翔腦中褪去,只剩下令人聯想起《風鐘》的輕快旋律,以及咧嘴而笑、看上去有那麼點傻呼呼的金皓薰。

  今天是他們第一次嘗試合奏,成果便相當驚人。一曲結束,金皓薰就和製作人一起衝上前來,拖著關古威去討論曲目安排了,務必要把這首歌放進表演曲目之中。

  「嗯……」歐怡青旋開了保溫壺的蓋子,淡淡地笑了下。「太好了。」

  「是嗎?」

  「我是真的很喜歡跟你一起表演,紀翔。」歐怡青抬起頭,溫柔地彎起眼睛:「所以雖然剛剛只是彩排而已,我還是很開心可以再跟你一起演奏。」

  紀翔心頭一暖,伸出手想要拍拍好友的肩膀時,眼角瞥見EAMI那名態度一直很不友善的助理阿昌走進休息室,手便迅速地轉了個方向,拿起電子琴上的琴譜。

  歐怡青眼尖地注意到紀翔的不自在,回頭望了眼,了然於心地扮了個鬼臉,用德文小聲地開口:「我也不喜歡那個人,講話陰陽怪氣的。我有一次不是感冒嗎?感冒剛好起來的時候狀況不好,失誤了幾次,聽了他快一個小時的碎碎唸。我還得拜託金大哥把他請出去,不然我都快發火了。」

  紀翔皺起眉頭,翻過琴譜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用力了點,把紙張弄皺了。

  「別對我的琴譜生氣呀。」歐怡青笑著將紀翔其實也沒在看的琴譜抽走。「好啦,不說不開心的,來聊點開心的事情──金大哥有問你耶誕派對的事情嗎?」

  「有。」紀翔無奈地將琴譜接了回來。他沒辦法一邊聊天一邊看,但是他還是想先找出剛剛彈奏的時候覺得應該要修改的小節,等關古威回來了,再和歐怡青一起討論。「但妳不是要和路敏出去玩嗎?」

  「對啊,真可惜。」歐怡青開心地說,看不出她哪裡覺得可惜。

  「皓薰還問了阿威,但是阿威和朋友有約了。」紀翔扳著手指數到:「原少緯說他耶誕節要和耿言顥出去吃大餐,莉鈴說有約會。」

  「唉呀。」歐怡青露出大大的笑容。「那不就只有你跟金大哥了嘛,真是的。」

  「妳這麼開心做什麼?」

  歐怡青充耳不聞:「這樣你們還有要開派對嗎?起碼出去一起吃個飯吧?」

  「會在公司一起吃個蛋糕。」

  「啊──太好了。」

  「好什麼?」

  歐怡青迅速地喝了口枇杷膏。「沒什麼啊。」

  紀翔挑了下眉毛,拿起擱置在譜架上的鉛筆,在他想要和歐怡青與阿威討論的小節上做了個記號。

  「我只是覺得……」歐怡青在紀翔用鉛筆末端輕輕搔刮著耳後時,柔聲說道:「我只是覺得最近你和金大哥之間的氣氛滿好的,我覺得很開心。」

  紀翔的手一頓,鉛筆在耳邊擦過,後頸跟著一陣麻癢。

  他放下鉛筆,幽幽地嘆了口氣。「怡青。」

  歐怡青緊閉著嘴,不願意為了說出客觀事實而道歉,也不願意為了掩飾意圖而轉移話題。

  紀翔自己也清楚,歐怡青不是會為了逗朋友開心,就隨便起鬨的個性。就如歐怡青所說,最近這一陣子,紀翔和金皓薰之間的氣氛和以前相比,有了些改變,是紀翔奢求的那一種,也是紀翔不相信會成真的那一種。

  金皓薰就和之前一樣,總會在紀翔工作結束的時候邀請他一起去吃點東西,但是在紀翔放假的時候,金皓薰若是有空,也同樣會發來訊息,說他找到一間好吃的餐廳、有一次甚至說有部好電影要上映,問紀翔願不願意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

  這些確實都是朋友會一起做的事情,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金皓薰的眼神,他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樣了。隱約是紀翔奢求的那一種,也是紀翔不相信會成真的那一種。

  金皓薰看他的眼神,摻了點期待、帶著點羞赧。若是紀翔說了什麼讓金皓薰高興的話,或是不小心用了太親暱的詞彙,金皓薰的眼中便彷彿有煙火綻放,整個人更是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邊。當他們的目光相對,金皓薰會立刻閃躲般別開眼睛,卻並不是因為不自在,好像更多是因為害怕被紀翔看穿些什麼。

  就像紀翔也有些情緒不敢被金皓薰看穿一樣。

  紀翔想逃,卻又不敢逃,他不敢離開金皓薰,也不願傷害金皓薰。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揣著那份沒有希望的情感,假裝自己真的與金皓薰以朋友相稱。他謹慎,又無可自拔地狡猾,看著對他露出微笑的金皓薰,總忍不住讓真心話脫口而出,那些話在朋友之間是親暱,但若是誰能夠看穿紀翔的心思,就會知道那些話句句都是試探,都是曖昧,都是若有所求。

  金皓薰從來沒有對紀翔說的那些話面露反感,從來沒有。金皓薰好像是喜歡紀翔這位朋友,又像是喜歡紀翔。紀翔身為同性而得以身處這樣的曖昧地帶,他為此感到幸運,與此同時又心痛如絞。

  紀翔永遠不會真的心懷希望,也不敢跨過兩人之間的曖昧界線。不是他不相信金皓薰,他只是不相信自己有這樣的運氣或是資格。他太喜歡金皓薰了,喜歡到沒有勇氣讓自己有機會對金皓薰的無法回應感到失望。他沒有辦法。歐怡青想要鼓勵他,願意支持他,他很感激,同時也無能為力。

  「妳比較會挑禮物。」紀翔不想讓好友難過,只好輕巧地換了個話題。「妳覺得耶誕節的時候,我該送什麼給皓薰比較好?」

  歐怡青咬了咬下唇,紀翔看得出歐怡青在猶豫,是否該順著紀翔改變話題。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拿紀翔沒辦法,噘著嘴巴瞪了他一眼。

  「你要送禮物給金大哥,怎麼可以把問題丟給我?這樣就沒誠意了啊!」歐怡青氣呼呼地說,「不行不行,這次我絕對不會幫你的。」

  「真狠心。我記得妳說過,我需要幫忙的時候,妳隨時都會幫我的。」

  「不要不要,不幫不幫。」

  「我們不是朋友嗎?」

  歐怡青擺出了不耐煩的表情,惱怒地鼓起了臉頰。「你這招只對金大哥有用!我才不會被你騙。」

  紀翔忍不住微笑,歐怡青的臭臉擺了不過五秒,便也無奈地笑了出來。正好金皓薰和關古威此時回到了練習室,兩人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新的節目表──似乎是已經成功說服製作人了。

  「但是妳有空陪我一起去買禮物吧。」紀翔將做了記號的琴譜擱回譜架上。「給我一點意見吧?」

  「唉。」歐怡青嘆了口氣,但是神情溫柔。「好啦。但是你最近好忙耶,電影不是快要開拍了嗎?」

  「還是有時間去逛街的。」

  「那我們再約時間吧。」歐怡青調皮地眨眨眼睛,為了不讓往這裡走來的金皓薰聽見而壓低了聲音:「不能讓金大哥知道嘛。」

  紀翔翻了個白眼,歐怡青則聲音清脆地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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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5-26 03:3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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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首《Storm》我一定要唱完,整首,」關古威不容退讓地握緊了拳頭,「就像我剛剛跟蕭大哥說的,我可以把《清晨暮色》和《河堤邊》這兩首編成組曲,這樣演唱會時長就不會變。怡青把草稿拿給我看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厲害了,剛剛演奏起來我真的是,啊,皓薰你懂嗎?」

  「當然懂啊!」金皓薰按著心口震撼回應。「你們三個人的組合真是太厲害了!」

  「但是少緯好像有點吃醋耶?前天我在永振上節目的時候剛好碰到他,他還氣噗噗地說為什麼我們三個常常在一起工作。」關古威一想起那位面惡心善的朋友,就忍不住想笑:「你覺得我們要不要給他一個鈴鼓,讓他在旁邊拍?」

  金皓薰眨眨眼,腦中浮現了原少緯拿著鈴鼓,站在舞台邊上跟著節奏拍打的畫面。

  他張著嘴巴,和關古威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

  他們有說有笑地走回練習室,金皓薰抹掉笑出來的眼淚,抬起眼睛,正好和紀翔對上了眼。

  紀翔的嘴角也掛著微笑,歐怡青則在紀翔身邊樂呵呵地笑,看來是也說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怎麼啦?」關古威笑著走上前,加入了他們的談話,「你們該不會也在討論讓少緯拿鈴鼓一起表演的事情吧。」

  「少緯?」歐怡青差點被口水嗆到:「鈴鼓?」

  「他好像很想要跟我們一起表演嘛。」

  歐怡青抿起嘴唇,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紀翔倒是笑了,他看著金皓薰,微微瞇著眼睛,似乎看穿了金皓薰腦中全是原少緯拿著鈴鼓的畫面。金皓薰連忙眨眨眼睛然後別開視線,他可不想在大家的面前臉紅。

  「啊,阿威!」歐怡青突然跳起來,「我有事情想問你耶,你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關古威立刻爽朗地笑著同意:「哦,可以呀。」

  「金大哥,你可以坐這裡。」歐怡青回過身來,雙手比著她剛剛坐的椅子,「你休息一下吧。」

  「怡青。」

  歐怡青一副沒聽見紀翔叫她的樣子,拉著關古威一起離開了。金皓薰抱著滿懷的演唱會資料,愣愣地看著歐怡青離開的背影,直到他垂放在身邊的左手被人輕輕拉了下,他才被電到一般低下頭去看坐在電子琴邊的紀翔。

  「你不坐嗎?」紀翔抬著頭看他,似笑非笑。金皓薰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在那張摺疊椅上坐好,紀翔還拿走了他懷裡的資料,放到旁邊的小桌子上。

  「你在想什麼?」紀翔拿起了譜架上的琴譜,金皓薰看見上面有些用鉛筆做的記號。「該不會真的要讓原少緯拿鈴鼓上台吧。」

  「呃……沒有,我怕被揍。」金皓薰連忙否認,但又莫名覺得原少緯搞不好真的會答應。金皓薰抓了抓脖子,紀翔身上的淡淡香氣在鼻尖隱約瀰漫,讓他忍不住緊張,趕緊找了個話題:「是說,你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琴譜嗎?」

  「嗯。」

  「太厲害了吧,第一次看到琴譜就能彈得這麼好?」金皓薰震驚地看著紀翔那雙不久前還在琴鍵上飛舞的手。他一直以為歐怡青有先拿琴譜給紀翔看過,紀翔可能也在家裡練習過了什麼的,方才在回來練習室的路上聽阿威說了,才知道紀翔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這份琴譜。「你們學音樂的人都這麼厲害嗎?」

  「我彈錯很多。」紀翔淡淡地說,「很久沒彈琴了,有點不習慣。」

  「唔。」金皓薰摸了摸頭髮,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不太清楚紀翔有沒有失誤。這倒是提醒了金皓薰,比起失誤,他覺得紀翔彈琴的時候似乎有點沮喪,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被惱人的蛛絲給纏住了手,也像是琴鍵上長了倒刺,鈎得紀翔滿手傷痕。這讓他不禁猜想,紀翔會不會其實不太喜歡彈琴?

  這麼說起來,他聽歐怡青說,他們以前在學生時期一起玩樂團,紀翔是鍵盤手。現在的紀翔卻不曾提起過會彈鋼琴,履歷上也只說他的主修是小提琴,難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事,讓紀翔不再喜歡彈琴了嗎?

  但是這些是金皓薰能問的事情嗎?

  「那,那你……」金皓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你會願意在演唱會上表演這首嗎?」

  「嗯?」紀翔有些心不在焉地翻著琴譜,「為什麼不?」

  「我想說你說你很久沒彈了……」

  紀翔面不改色,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看著琴譜,眨動的眼睫隱隱約約顫抖著,讓金皓薰不由得看得出了神。

  「……但是你好像很期待看我彈琴的樣子。」

  紀翔闔上琴譜,慢慢地抬起眼睛,唇角勾著的笑容帶著親暱的試探,以及柔和的戲謔,讓金皓薰的耳朵發起燙來。

  「因──因為你彈琴的時候很好看啊。」金皓薰深呼吸了一口氣。好險這段時間下來,習慣了紀翔友好態度的他比較能夠在臉紅心跳的時候正常地說話了。「而且你也彈得很好聽。」

  「那是怡青和阿威寫得好聽。」

  「唉唷,反正,」金皓薰焦急地擺擺手,「我的意思是,我當然是很喜歡看到你彈琴,覺得你們三個在演唱會上一起演奏很棒,可是如果你──你不願意,但是又不好意思講的話,我可以去跟阿威他們說。」

  紀翔的眼中有什麼東西慢慢地沉澱了下來。他慢慢地垂下眼睛,按著琴譜的修長手指輕輕地磨著紙張,若有所思地抿起了嘴唇。

  「不會。」過了半晌,紀翔才輕輕地說,「我沒有不想。」

  「真的嗎?」金皓薰總覺得紀翔其實有些躊躇,於是憂心地追問,「你要老實說喔。」

  「你會來看嗎?」

  「演唱會嗎?」

  「我彈琴的時候。」

  「當然啊。」金皓薰不解地皺眉。「我會去看演唱會啊。怎麼了?」

  「沒什麼。」紀翔聳聳肩。「……我會彈。」

  「真的?」

  「要問幾次?」紀翔看似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金皓薰卻看得清楚,這和他們兩人初識時,那種真心將金皓薰視為外人的不耐煩相差得可多了。

  「好啦好啦。」金皓薰趕緊傻笑了兩聲。「那──那,呃,我想想。最近電影也快要開拍了,然後你會需要時間練習……」

  「我沒有關係。」紀翔在金皓薰將記事本從外套內袋掏出來時溫聲說道:「我家裡有琴,工作結束後我回家也能練。」

  「你總要時間休息啊!」金皓薰拔出夾在記事本筆套內的原子筆,潦草地在備忘錄上寫下要給紀翔騰出練習時間。「我想想喔,下下星期的一個採訪我應該可以回絕掉,他們之前在你父……」

  金皓薰頓了下。他差一點就要在紀翔面前提起那位突然拜訪了紀翔的異族國王。他清了清喉嚨,若無其事地改口:「他們專跑娛樂線的那個記者有點沒禮貌,我反正也不太喜歡他,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紀翔勾了勾唇角。「這麼兇。」

  一想起那名記者向自己問起紀翔私事時的鄙夷神情,金皓薰就惱火。「當然。」

  金皓薰看著記事本,沉思了起來。紀翔的專輯錄製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很快就要開始宣傳。EAMI本來打算在台北、台中和高雄都安排一場簽名會,照這樣看來,他應該去和周映彤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刪掉台中場,或是不要辦連續三天那樣緊湊。

  「……皓薰。」

  「嗯,怎麼了?」金皓薰不太專心地問道,將記事本翻到行事曆的部分。他隨身攜帶的本子上雖然沒有全部的詳細行程,但是簡略記有重要行程,能讓他在緊急時候查找。

  「你不會取消耶誕派對吧?」

  金皓薰不太專心地應了聲,過了幾秒才聽懂了紀翔的問題。「耶──誕派對?」

  紀翔扁了下嘴巴,「……忘了就算了。」

  「不、不是啦,我沒忘啊。」金皓薰連忙闔上記事本,「我沒說要取消啊,幹嘛生氣?」

  「我沒有生氣。」

  「你覺得我會取消耶誕派對然後叫你練琴嗎?」金皓薰困惑地看著顯然有些惱怒的紀翔。「我哪有這麼過分。」

  「……或是你會叫我回家休息。」

  「沒有啦,我……」金皓薰震驚到有些說不出話來,「我……我沒有要取消啦。」

  紀翔沒有看他,只是安靜地再次翻開了琴譜。

  金皓薰睜圓了眼睛。紀翔的膚色偏深,所以金皓薰細看了好幾秒,才確認紀翔的耳朵是真的紅了。 

  現──現在是,紀翔真的臉紅了嗎?

  紀翔真的以為金皓薰為了工作要取消耶誕節的邀約,就因此生悶氣,然後又因為誤會了金皓薰而面紅耳赤?真的?

  紀翔就真的這麼重視他們兩人要一起度過的耶誕節小派對嗎?是因為紀翔以前沒有參加過,所以他很期待?還是他也很想和自己過耶誕節?

  先別太期待。金皓薰搖搖頭。可是,不管怎麼說,這也太……太,太可愛了吧?

  紀翔也太可愛了吧?

  工作時間在想什麼!

  金皓薰兇猛地在自己大腿上擰了一把,痛得他眼尾立刻泛出淚水,明天他的腿上肯定會出現一枚瘀青。

  「不要生氣嘛!」金皓薰打起精神,揮掉那些飄來飄去的旖旎思緒。他決定搬出練習了一段時間的玩笑態度(損友林立翔是他的參考對象),來掩飾自己的片刻失態:「我也很久沒有在耶誕節好好玩了,應該說以前其實也沒有這個習慣,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跟朋友一起開耶誕派對,我怎麼可能會取消啊?」

  紀翔仍然不說話,只是看著腿上的琴譜。

  「欸,紀翔。」金皓薰大著膽子伸出手,戳戳紀翔的手臂。「你想吃什麼蛋糕?我去訂。」

  紀翔緊閉著嘴,安靜地翻過一頁。

  「紀翔啊、」

  紀翔猛地抓住金皓薰戳他手臂的手指,轉過頭來看著他。在對上紀翔眼睛的那一刻,本來以玩笑態度掩飾得好好的金皓薰又立刻腦袋一白,失去了言語能力。

  紀翔的眼中有光,有金皓薰,彷彿冬日夜空中萬星閃爍。

  「買你喜歡的就好。」紀翔說。「我沒關係。」

  「你是說你──你不吃蛋糕嗎?」金皓薰有些愧疚地陪笑。說得也是,別人家的經紀人都會要藝人控制飲食、維持身材,大概也就只有自己這種半調子經紀人,才會慫恿自家藝人一起吃高熱量的耶誕蛋糕。「也是哦,電影快開拍了,你要、」

  「你就挑你喜歡吃的就好。」紀翔輕輕地鬆開了抓著金皓薰的手,轉而拿起了譜架上的鉛筆,「……你喜歡吃的,我也會喜歡吃。」

  紀翔說完後就不再理他,將整份琴譜翻了個面,低著頭在背面的空白處塗寫了起來。

  金皓薰坐在那邊,目瞪口呆,一直到歐怡青和關古威回來了,他都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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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6-2 14: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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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翔和歐怡青相約,一起在兩人都沒有工作的平日到百貨公司選購耶誕禮物。當時也在場的關古威聽見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可不可以一起來,正好他想今年給翱翔天際的大家都準備一份禮物,卻不太清楚該送林芬芬和莉鈴什麼,希望歐怡青可以給他一些建議。紀翔當然沒有意見,歐怡青也熱情地歡迎關古威加入。於是在約好的這一天,他們三人一起在剛開門、還沒有太多人潮的時候來到百貨公司,快樂地血拚了一番。

  採買結束後,紀翔和關古威在歐怡青的帶領下,來到了百貨公司樓上隱藏在兩扇華麗玻璃門後的VIP休息室。在這間百貨公司的年消費額達到一個額度的話,能夠得到VIP會員資格,並且能夠使用這間VIP休息室,能一邊享用茶或咖啡,一邊悠哉地休息。

  休息室的接待人員核對過歐怡青的身分後,便笑容親切地領著他們三人來到一間隱密的包廂,為落座的三人端上花茶與咖啡後,便安靜地退了出去。

  「啊,好久沒有這樣開心地逛街了。」關古威在接待人員離開後,立刻摘下了臉上的口罩,整個人懶懶地半躺在沙發上,「謝謝你們帶我一起來。我好幾年沒有準備過耶誕禮物了,像這樣跟朋友一起出來逛街挑禮物,我覺得自己又年輕了好幾歲。」

  「不客氣,我覺得像這樣幫翱翔天際的大家挑禮物很好玩!」歐怡青優雅地啜飲著花茶,一邊笑著說道。「不過阿威為什麼說得好像自己很老一樣?你不是永遠的十八歲嗎?」

  「本來我是大學生,現在我能當芬芬的同學了。」關古威俏皮地眨眨眼睛,歐怡青被逗得哈哈大笑,紀翔也忍不住莞爾。

  「但是,真的謝謝你們讓我跟。我一直不太會挑禮物,以前雖然有想問立翔、」關古威一頓,突然一副咬到舌頭的怪樣,把話吞了回去:「總之,有怡青給我的意見真是太好了,我真的不太清楚女孩子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芬芬跟莉鈴喜歡什麼,我還是有自信可以猜到的,不過其他人我就不確定囉。」歐怡青笑笑地放下花茶,側身伸長了手,將幾本雜誌從旁邊的矮桌上拿來。

  關古威摸了摸後頸,迅速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其實這樣買禮物滿有趣的,要不是今年剛好大家都有約,我覺得我們也應該來辦個小派對,然後玩玩交換禮物什麼的。你們覺得怎麼樣?」

  「交換禮物!」歐怡青開心地抬起頭。「好久沒玩了。好呀,我贊成──不過明年耶,好久哦。今年也還是可以玩呀,只是沒辦法在耶誕節當天玩而已。」

  「說得也是耶,那我來跟皓薰說吧。」關古威懶洋洋地摸著下巴。「紀翔呢?」

  紀翔愣了下。他正分神看著攤放在歐怡青膝蓋上的雜誌,那上頭是一篇旅行社的廣告,花了兩頁的篇幅介紹穆勒王國的知名觀光景點。「……我沒玩過交換禮物。那是什麼?」

  關古威倒抽了一口氣。

  歐怡青有些憂心地偷瞄了紀翔一眼,正想接過話題,關古威卻無比莊嚴地開了口:「那是一種賭上友情與信任還有命運,充滿驚喜,令人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心驚膽顫的超級好玩的遊戲。」

  紀翔挑起眉毛。歐怡青眨眨眼,眼中掩藏的擔憂盡去,轉而染上淡淡的笑意。

  「……阿威。」

  「怎麼啦?」

  「你用這麼多成語,是故意的嗎?」

  關古威再也板不住臉,調皮地笑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有時候碰到聽不懂的成語,坐在旁邊思考的樣子很好笑。」

  「原來都被你看穿了。」

  「因為皓薰都會跟你解釋嘛,我也是這樣才發現的。」關古威端著咖啡杯,笑嘻嘻地聳聳肩。「嗯──總之,交換禮物就是大家都準備一份禮物,然後抽籤看看會拿到哪一份。」

  「這樣不是很難挑嗎?」

  「沒辦法選適合特定某個人的禮物,所以這個遊戲算是趣味性居多吧。」關古威摸著下巴笑道,「會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禮物,也是交換禮物的樂趣之一。」

  「要是有人準備了不好的禮物怎麼辦?」

  「所以才說『賭上友情與信任』呀。」關古威肅穆地說,然後突然眼神一亮,在單人沙發上直起身子:「哎呀,這讓我想起來,以前我高中的時、」

  關古威正興致勃勃地打算分享往事,他擱置在茶几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分享的興致被打斷,關古威扮了個鬼臉,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啊……我出去接一下電話。」

  「出去之後右轉到底,那裏有一間小包廂,」歐怡青說,「你跟接待人員說一聲就可以進去,這樣就不會有人聽到。」

  關古威笑著行了個手指禮:「謝啦!我馬上回來。」

  歐怡青對關古威揮揮手,接著悠哉地伸了個懶腰。

  「沒想到你會給少緯也準備了禮物。」歐怡青看著紀翔腳邊的紙袋,打趣著說。

  「之前拍戲的時候他滿照顧我的。」紀翔就事論事地回答。雖然他和原少緯沒什麼私交,除了工作以外不會碰面,但是原少緯非常照顧自己人,紀翔在去年的連續劇和原少緯合作時,不管碰到什麼困難,原少緯都會立刻出手相幫。原少緯儘管自稱為紀翔在演藝圈的前輩,卻不會擺前輩的架子,而是真的會提供幫助。紀翔以前在音樂學校沒少見過以前輩身分欺壓新生的煩人傢伙,因此知道原少緯這樣的人並不難得,卻依然可貴。

  「不過金大哥的禮物你還沒買到吧?」歐怡青若無其事地問。

  「我還在猶豫。」

  「還是你比較想要在我和阿威不在的時候自己慢慢挑?」

  被歐怡青猜對了。

  紀翔可以大方地承認,他知道歐怡青不會取笑他,不過他還是覺得難為情,於是裝作沒聽見,慢條斯理地喝他的咖啡。歐怡青當然看出了紀翔拒絕回答,卻也沒有逼問,只是輕輕地笑了兩聲。

  「紀翔?」

  「嗯。」

  「我們在排練演唱會的那天,你和金大哥聊了些什麼呀?」

  「怎麼了?」

  「沒什麼特別的,我只是覺得你們笑得好開心。」歐怡青的聲音輕柔,像是咖啡廳裡播放的爵士樂。她沉默了一陣子,再次開口時,已經轉為德語:「……紀翔,我想問你一件事,你願意老實跟我說嗎?」

  紀翔能大概猜到歐怡青要問他什麼。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回答歐怡青的問題,卻也不想將關心他的歐怡青推開,於是不發一語地看著端在手中的咖啡杯。

  「你……」歐怡青思索了好半晌,「你到現在……還是不敢敞開心胸嗎?」

  紀翔將手中咖啡杯轉了半圈,「……我有敞開心胸交朋友。今天不是還和阿威一起出來了嗎?」

  「你知道我的意思。」歐怡青淺笑著搖搖頭。

  「……怡青,我、」

  「請聽我說,紀翔。」歐怡青闔上了雜誌,語氣急切卻不逼人。「請不要害怕。我是真的相信這一次,你一定可以找到真心關懷你的人。你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紀翔看著自己握在咖啡杯上的手指,指關節隱隱泛白。他皺起眉頭,沒來由地惱怒了起來。

  歐怡青說她懂,紀翔也曉得歐怡青是真的理解,但他同時也認為歐怡青根本無法想像他有多害怕。

  造就紀翔的,不只是使人痛徹心扉的那一年夏天,而是紀翔的一整個人生。那一整串孤獨與痛苦,那一份不被傾聽與理解,那一些不被關懷與不被愛。他的整個人生就是一個不值得,他不值得讓生父為他賭上王位,也不值得讓那個人為他勇敢哪怕一回。他的每一次敞開心扉,都是慘澹收場。如今他好不容易遇見了金皓薰,溫暖了他的痛苦,理解他的孤獨,傾聽他關懷他,甚至或許願意接納他,但紀翔真的害怕、真的畏懼,如果這又是一次紀翔因為太過孤獨而生出的錯覺,最後讓金皓薰也離他而去,那該怎麼辦?

  他的人生已經如此不值得,他真的經不起連金皓薰都失去的風險。

  現在這樣已經很好。金皓薰喜歡他這個朋友,關心他這個朋友,偶爾當紀翔情不自禁地表露親暱,金皓薰也會帶著溫暖微笑接受。這樣已經很好了,就算不踏出那一步,也已經夠好了。

  他在歡喜的同時痛苦,在痛苦的同時渴求,在渴求的同時無比畏懼。

  他知道歐怡青理解,但他同時也認為歐怡青根本無法想像他的恐懼有多深。

  「我沒有對象。」紀翔在惱火的同時,語氣無法自制地僵硬:「妳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紀翔……」歐怡青焦慮地咬了咬下唇,「我,我覺得旁觀者清。我真的覺得他也、」

  「怡青,」紀翔危險地瞇起了眼睛:「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妳千萬不准、」

  「紀翔,不要生氣,拜託。」

  紀翔這才發現,歐怡青之所以咬著下唇,是為了不讓眼眶中含著的眼淚落下。

  「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歐怡青懇求道。「所以、」

  「我從來不擔心妳會跟別人說。」紀翔的惱火因為歐怡青泛紅的眼眶而消失無蹤。歐怡青是真的關心他,一直都是。紀翔知道,但他不想讓歐怡青所說的話影響自己,讓自己那無可救藥的腦袋覺得他的人生真的還有機會。他嘆了一口氣:「但是我也不想談這件事。怡青,他不可能會……」

  「為什麼不可能呢?」這一次換歐怡青有些生氣了。「紀翔,我一直很想告訴你,你是我認識最溫柔的一個人。」

  「我不是。而且這和我的個性也無關、」

  「起碼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吧,紀翔。」歐怡青抬起手,用袖口擦去了眼尾的淚水。「給自己一個機會。」

  一看到朋友落淚,紀翔就沒轍。他掏出了手帕,塞到歐怡青手中。「妳別哭。」

  或許是怕關古威突然回來,撞見自己在掉眼淚,到時候會很難解釋,歐怡青將手帕按在臉上,深呼吸了幾次之後,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哽咽。

  「冷靜下來了?」紀翔在歐怡青放下手帕後問道。歐怡青扮了個鬼臉。

  「明明你才應該是被我咄咄逼人到掉眼淚的那個人,怎麼是我在哭呢?」歐怡青一邊自嘲,一邊低下頭打開小包包翻找面紙。「看來我真的不適合演戲,好險金大哥沒再繼續逼我上演技課程。」

  紀翔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歐怡青擤鼻涕。

  「怡青。」

  「嗯?」

  「我也想試,我願意為了他試。」紀翔不自覺地愈說愈輕,到最後就像是在喃喃自語:「但我不知道我敢不敢。如果我到最後都還是不敢,那該怎麼辦?」

  他握著咖啡杯的手隱隱顫抖了起來,杯中的深色液體不停晃出波瀾。

  他已經嘗試再次努力,也確實成功地與金皓薰成為朋友。他早已學到教訓,絕不再貪心,不再求好心切。成為金皓薰的朋友、成為他旗下的優秀藝人,這是紀翔鼓起勇氣後,能夠抵達的最好的結局。

  結果他終究還是不自量力,還是太過貪心。他願意將自己焚燒成灰,將自己澆灌成石,成為金皓薰的支柱,卻沒想到他在內心深處其實更希望浴火重生,成為爭奪金皓薰目光的星火,成為為金皓薰燒去一切阻礙的焰火,成為為金皓薰點亮一切黑暗的火炬,成為溫暖金皓薰的那一個存在。他想要成為金皓薰的唯一。

  但那是不可能的。

  「就維持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至少他不會──」

  他不會說沒有可是,他不會說我不要被指指點點,他不會說我不要當謠言的主角,他不會說我不要走到哪都被盯著看,他不會說我受夠了,也不會說再見而他們都知道他們不會再見。

  就維持現在這樣,金皓薰便一直會是金皓薰,會一直是他的經紀人,會一直是他的朋友。然後,或許有一天,當金皓薰不再將目光放在紀翔身上,牽起了另外一個人的手,紀翔或許有機會,受邀參加金皓薰的典禮,甚至可能獲得與林立翔一同擔任伴郎的資格。

  就維持現在這樣,金皓薰便一直會是金皓薰,不屬於他的金皓薰。

  歐怡青的手輕輕地覆住了紀翔抖個不停的手。

  「紀翔,我只是不想看你錯過。」

  「我這樣就很好、」

  「不,你不會。」歐怡青輕聲反駁。「我知道如果你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你會很痛苦。你會受更多的傷。紀翔,我如果不是覺得這一次你能和一個真心關懷你的人在一起,我絕對不會這樣跟你說。」

  「但是我憑什麼?」紀翔的語氣平淡,字句卻破碎沙啞不堪。「我沒有那麼好。」

  歐怡青笑了。

  「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紀翔。」歐怡青說。「金大哥值得你勇敢,你值得金大哥喜歡。你值得所有你喜歡的,紀翔,我是說真的。」

  歐怡青的溫暖掌心覆在紀翔的手背上,讓紀翔不知不覺緩和了心緒,杯中的咖啡也不再搖晃顫抖。

  「怡青。」

  「怎麼啦?」

  「有時候妳很討人厭。」紀翔抬起眼睛,看著自己那嘴角含笑的人生中第一位好朋友。「妳知道吧?」

  歐怡青瞇起眼睛,討人喜歡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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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6-9 17:5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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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皓薰有時候真不知道,到底該說是命途多舛,還是該說好事多磨。

  老爸倒下之後,他一頭栽進工作中,讓自己忙得沒辦法胡思亂想。本來還想,至少工作一切都還挺順利的,紀翔甚至答應和他一起過耶誕節──不是,是一起吃晚餐,他就接到了阿威演唱會協辦單位的電話:原本安排好的樂團,以工作撞期為由和他們解約了。

  協辦單位一開始還算有信心,說他們有一份備用樂團的名單,一定起碼能找到一組樂團,願意在這麼緊湊的時間內上台代打。金皓薰戰戰兢兢地等了幾天,去給參演了偶像劇女配角的林芬芬探班時,還心不在焉到不小心買了一瓶林芬芬最討厭的提神飲料,讓林芬芬的嘴巴噘得能夠吊買菜藍。

  最後,就在耶誕節的這一天,協辦單位來了電話。金皓薰一接起電話,聽見那頭傳來垂頭喪氣的道歉,就知道大事不妙。

  「什麼撞期,都是狗屁!」協辦單位的窗口小圓在金皓薰匆匆趕到公司時氣得破口大罵,她身後有好幾名員工正慌張地四處奔走,為這雞飛狗跳的場面增添氣氛。「我都問到了,分明是鉅子用重金把他們挖走,還幫他們付違約金!虧老娘我平時有工作都馬上找他們來,怎麼會有這麼忘恩負義的王、」

  幾名員工一窩蜂趕上來,搶在小圓口出惡言之前緊緊摀住她的嘴。

  金皓薰苦笑著嘆了一口氣,跟著一同安撫了幾句之後,便和協辦人員們一起到會議室。演唱會的舉行已經迫在眉睫,要在短短的時間內找到來替代演出的樂團本來就很困難,更別提要讓新樂團重新彩排、熟悉流程等等。

  協辦單位擁有的備份名單據說已經全數槓龜,今天他們十萬火急地再次整理了一份名單,現在這份名單就躺在會議桌上,而圍在會議桌邊的人們一個一個樂團地連絡,一個一個地落空,助理為他們泡的咖啡晾在桌上由溫轉涼,卻沒有人有空喝上半口。

  「我的耶誕節啊!鉅子!」又是一個樂團回應檔期太近、實在擠不出時間後,小圓終於氣炸了,差點把電話摔飛到牆上。「今天是耶誕節,我都跟我男朋友約好要吃晚餐了!現在搞這齣是要我怎樣!」

  金皓薰伸長了手,在備用樂團名單上劃線,刪去了婉拒了他的樂團,一邊努力掩飾沮喪語氣,向似乎真的滿是歉意的樂團經紀人道謝。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他和紀翔約了晚上六點在翱翔天際一起吃晚餐,這幾天他還特地把耶誕樹從倉庫裡搬出來裝飾一番。現在看來是也要泡湯了。

  金皓薰心灰意冷地起身,在小圓氣呼呼地出去打電話給男友要改時間時跟在她身後離開會議室。他走出了一小段距離,待在頗有寒意且帶著點冬雨霉味的樓梯間撥電話給紀翔。

  『……嗨?』

  「紀翔?是我啦。」紀翔低沉柔和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讓金皓薰鬆了一口氣。他靠在牆面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抬起手拂開落在額前的頭髮。「那個,我這邊出了一點事情,我不知道會處理到幾點,所以你如果要先回家、」

  『是阿威的演唱會嗎?』

  金皓薰眨眨眼睛,「你怎麼知道?」

  『……前幾天和阿威碰面的時候,聽他說的。』紀翔淡淡地答道。『我可以等你。』

  「可是我不知道我會到幾……」

  『沒關係。我想要背台詞,回家我沒辦法專心,我會在公司練。』

  「真──真的嗎?」

  『別想成是我在等你。就當作我在公司練習吧。』紀翔輕輕笑了聲,有些調侃,有些親暱:『不要緊張。』

  金皓薰結束了通話後,握著手機,總覺得胸腹間暖暖癢癢的。但是他現在實在沒有時間想其他事情,於是只能甩甩頭,返回會議室去繼續聯繫其他的樂團。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眼看備用名單又要見底了,會議室中的氣氛愈發低迷,就在幾個人要情緒崩潰的前一刻,小圓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關古威。

  整間會議室都安靜了下來,眾人雙眼無神地看著小圓。只見小圓原本目光呆滯,慢慢地瞠大了眼睛,最後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眼中泛出淚光。

  「真的嗎!阿威!」小圓握著手機又哭又笑,會議室中的人們紛紛從椅子上站起身,張著嘴巴看著她。「你──啊,這件事根本不應該麻煩到你的,你怎麼還、嗚嗚,真的謝謝你!我、好,當然,好我知道了我等一下馬上打電話給他們──好!謝謝你!嗯!耶誕節快樂!」

  小圓情緒激動地掛掉電話後,轉過身來看著一銅奮鬥了整個下午的同伴們。

  「阿威說他朋友的樂團願意來!」小圓的聲音拔高了八度,「他等一下會把電話給我,我們再聯絡就可以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真的嗎?」金皓薰狂喜地跳了起來,大腿撞到了會議桌邊緣,卻一點都不覺得痛:「是哪一個樂團啊?」

  「是、」小圓正要開口,卻又想起了什麼似地閉上了嘴,「我──我也還不清楚,阿威只說是朋友。我會馬上打電話連絡。」

  好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大家扶著桌子,一時半刻反應不過來。直到有人在一片沉默中吸鼻涕,他們才終於笑著哭成一團,在一片混亂中收拾了會議室。金皓薰多留了一會,確認小圓有沒有其他需要幫忙的事情。

  「金大哥,拜託你趕快回去吃飯吧!」小圓一邊忙著處理她現在能夠處理的工作,一邊揮手趕人。「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要做的事情,勞煩到阿威跟你已經很過分了──還是你其實是想讓我們付違約金?」

  金皓薰笑了笑,離開前還是到樓下的便利超商去買了些小點心,帶回來分給還在加班的協辦單位員工們,最後他終於在晚上八點多踏出協辦單位的辦公室。

  金皓薰拖著腳步往停車場走,邊走邊打了通電話給關古威,先是向關古威道歉(「皓薰啊你幹嘛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接著瘋狂地為了關古威在百忙之中還做了這種應該由公司想辦法處理好的事情(「皓薰啊別激動,這又沒什麼!這周末我們一起去吃點好吃的就好啦!」),最後他祝關古威耶誕快樂,關古威則大笑著讓他早點休息。

  金皓薰幾乎是用跌的摔進駕駛座。他關上車門,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累得什麼事情都思考不了。

  好在最後有驚無險,他都不敢想像要是沒辦法找到替代的樂團該怎麼辦。這是阿威睽違數年的演唱會,他知道這對關古威來說有多重要。如果因為鉅子從中作梗而出問題,金皓薰真的連犯罪的心都有了。

  啊──好累,好累好累,真的好累。金皓薰在昏暗的車內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想回家,同時又不想回到老爸不在的家。他想趴在沙發上什麼也不做,卻也知道自己的腦子閒不下來,就連現在待在車子裡發呆,他都無可避免地想起老爸來。以前他加班時,老爸總會打電話來問他吃飯了沒有,回到家裡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早回家的時候,他還會和老爸一起出門去買宵夜。但是現在老爸又不在家。

  而紀翔還在等他。紀翔。

  金皓薰眨眨眼,安靜地看著停車場對面的小吃攤。有兩個年輕人坐在騎樓的折疊桌邊,似乎正在交換彼此餐點中的食物。金皓薰想起紀翔,有好幾次他們一起去吃飯,紀翔都會將金皓薰餐點中沒有、或是金皓薰特別喜歡吃的食物分給他。

  現在想起來,紀翔是什麼時候記下金皓薰喜歡吃什麼的呢。

  金皓薰慢慢地坐起身,翻出了車鑰匙後發動車子。

  他累得甚至找不到詞彙來表達自己也多疲累,他只想回到那個其實不想回去的空蕩蕩的房子裡倒頭就睡儘管他根本睡不著。但是紀翔現在正在等他,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吃耶誕晚餐。單單是想起這件事,就足以讓金皓薰在疲憊之餘微微抿起微笑。


  好險協辦單位的辦公室距離公司不遠。金皓薰在將近八點半的時候,終於回到了翱翔天際。

  莉鈴和助理早已下班離開,走廊和辦公室都已經熄燈,只剩下會議室那裏還有燈光。金皓薰按著餓得有些發疼了的肚子,憂心地希望紀翔已經先吃過晚餐了,不然光想到紀翔這樣空腹等他等到這麼晚,他就愧疚到抓狂。

  他清了清喉嚨,將頭髮撥整齊之後快步往會議室走去。

  「紀──」

  金皓薰才剛剛拉開笑容,想要和等在裡頭的紀翔打招呼,卻發現會議室裡只有那顆掛滿了耶誕裝飾和燈泡的耶誕樹、以及會議桌上的耶誕裝飾品。紀翔不在這裡。

  金皓薰閉上嘴巴,有些困惑地環視了一圈,又後仰身子查看走廊的兩端。走廊上一片漆黑,不過盡頭轉角前往練習室的方向透出一道光線。金皓薰在自己的額頭上拍了一掌,想起紀翔說他會在公司練習,那他想必是待在練習室了。

  金皓薰卸下背包和外套,隨手擱在椅子上,輕手輕腳地往練習室走去。

  練習室的隔音在重新裝潢之後效果絕佳,金皓薰都走到練習室門口了,才隱隱約約聽見練習室裡頭的動靜。不過讓他訝異的是,他聽見的不是紀翔在念台詞,而是琴音。

  那些琴音穿過練習室牆上的隔音棉,聽來悶悶的。金皓薰沒來由地摒住氣息,小心翼翼地湊到門邊的玻璃觀景窗上,看到了坐在角落那架直立式鋼琴前的紀翔的背影。

  金皓薰一開始以為紀翔是在練習演唱會上要合奏的那一首歌,但是聽著又不太像。紀翔的雙手擺在琴鍵上,斷斷續續地彈奏出金皓薰從來沒有聽過的旋律,有時是簡單的幾組和弦,有時則是爵士樂風格的流暢樂句。那架鋼琴是當年老爸為了史蒂芬買的,後來也多是關古威和歐怡青在使用,金皓薰聽說紀翔以前當過鍵盤手,但是除了彩排演唱會那一次以外,他從來沒有聽過紀翔彈琴。

  金皓薰安靜地看著紀翔在琴鍵上飛舞的手指,被紀翔指下溜出的連串音符給迷了心神。紀翔在彈什麼、又會彈些什麼樣的曲子呢?他有喜歡的曲子嗎?他當初又是為什麼不再彈琴了?

  練習室中的琴音戛然而止。紀翔彷彿察覺到了金皓薰的視線,倏地回過頭來,和他對上視線的金皓薰莫名心虛地嚇了一跳。他正想舉起手來和紀翔打招呼,卻在那一瞬間發現紀翔臉上的神情不太對勁──不知道為什麼,紀翔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像是沒認出金皓薰,看起來還相當恐慌。

  不過那也就是短短一瞬的事情,紀翔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對著門外的金皓薰咧開淺淺一抹微笑,快得好像剛剛金皓薰所見全是錯覺。

  金皓薰眨了眨眼睛,整顆心都揪了起來。紀翔為什麼會露出那樣驚慌的表情?和他不再彈琴的理由有關嗎?和他不曾提起學琴的原因有關嗎?金皓薰不知道,但若是紀翔願意,金皓薰真心想要聆聽他,若是紀翔其實還想要彈琴,金皓薰想要支持他,如果紀翔有需要克服的任何事情,金皓薰都願意陪著他。

  只因為他那樣喜歡紀翔。

  為了不讓紀翔察覺異樣,他隔著觀景窗對紀翔報以微笑,然後淺淺地吁了口氣,走上前去推開練習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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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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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BinyaBloom 於 2025-6-9 17: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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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6-16 13:5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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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點半,金皓薰為了耶誕節而預先準備的豪華便當終於從微波爐中取出,熱騰騰地和一大盒薑餅屋一起放在會議室的大桌子上。

  因為大家的工作都忙碌,會議室中除了角落那棵在林芬芬的要求下購入的耶誕樹以外,根本毫無耶誕氣息。但是看著小心翼翼地拆封薑餅屋的金皓薰的背影,那些早已令人不耐煩的耶誕樂曲就像溫暖燭光,在紀翔的腦中渲染光暈,輕柔搖曳。

  「唉,對不起,這幾天實在太……我來不及去訂蛋糕。」金皓薰將薑餅屋的透明盒蓋放到一邊,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呃──呃,你覺得我們要放首耶誕歌來聽嗎?」

  紀翔沒有不同意的理由。金皓薰於是又去CD架上翻找了一陣,卻沒能找到半張耶誕歌曲專輯,只好打開廣播,說現在應該大部分的廣播電台都在配合氣氛播放耶誕樂曲,沒想到才剛剛打開,就聽見SD樂團那首最近傳遍了大街小巷的耶誕歌。

  相較那對兄弟出道時的那張創作專輯,他們在唱這首歌時的聲音簡直是沒了靈魂。儘管旋律歡快,兄弟倆的歌聲也聽得出飽含技巧,卻硬是唱出了敷衍了事的味道。就這個層面來說,紀翔也覺得他們挺有一套的。

  紀翔看向金皓薰。金皓薰皺著眉頭,神情複雜,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忍心再聽下去,金皓薰只聽了幾秒,就轉到專門播放古典樂的電台,莫札特的《Laudate Dominum》迴盪在會議室中。

  金皓薰乾咳了一聲,「大家都說聽古典樂可以陶冶身心。」

  「……你知道這首是什麼嗎?」

  金皓薰無辜地睜圓眼睛。「……耶誕歌。」

  「是莫札特。《Laudate Dominum》。」紀翔說,「但我不知道中文。」

  「不愧是音樂學院的!」金皓薰立刻抓緊機會誇獎道。

  紀翔看著金皓薰有些慌張的模樣,忍不住覺得可愛,又不想讓這個想法被看出來,於是乾脆繼續調侃對方:「如果連自己在聽什麼都不知道,要怎麼陶冶身心?你做為一家公司的老闆,這樣不太行吧。」

  「我,」金皓薰被紀翔說得傻住了,呆呆地看著他。「我,呃──」

  「別緊張,我開玩笑的。」紀翔聳聳肩,轉身回到會議桌邊。他從中午後就沒吃東西,現在聞著食物香氣,確實是餓得有點難受。「你不是學音樂的,翱翔天際也不是古典樂團經紀公司,不知道也沒什麼。」

  「那你幹嘛講得那麼嚴重,」金皓薰悶悶地說,「我還想說你搞不好真的覺得我很笨。」

  金皓薰的委屈神情讓紀翔的心跳漏了好幾拍。「我沒有那個意思。」

  「是哦。」

  「我可能只是想聽你稱讚我。」

  金皓薰眨眨眼,驀地低下頭,迴避了目光。紀翔皺起眉頭,他並沒有打算將話說得這麼曖昧,只不過是心底有些心虛,又是想捉弄金皓薰以此掩藏心思,又是擔心捉弄得過頭了反而讓金皓薰沮喪,最後話趕著話就到了這邊,連紀翔都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讓這樣近似輕佻的語句脫口而出,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

  他忐忑地窺探著金皓薰的表情,但金皓薰看上去沒有一絲不快。事實上,他好像很緊張。和紀翔一樣的那一種。

  「你──你不管做什麼,我都會稱讚你啦。」金皓薰抹了抹鼻子,搔抓著後頸的手正好遮住了泛紅的耳尖。「都快九點了,我好餓,我們趕快來吃晚餐吧。」

  他們在莊嚴的合唱聲中安靜地坐下。紀翔總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麼來破除沉默,免得自己再說出什麼難以收拾的笨話。「薑餅屋是哪裡來的?」

  「那個啊?那是我前幾天路過小學門口的時候買的。」金皓薰答道,聲音有點抖,但似乎也因為新的話題而鬆了口氣。「有些學校會在耶誕節前讓學生做薑餅屋,然後拿去送人或是義賣。」

  紀翔將免洗筷掰開。「什麼是義賣?」

  「就是做慈善的意思。」金皓薰想了想,「把賺到的錢捐給需要的人或是組織這樣。」

  紀翔點點頭表示理解,掀開了便當盒的蓋子。

  金皓薰為了這頓耶誕晚餐,特地訂了特別豪華的便當,可惜他們沒能在剛送到的時候享用。不過儘管微波過,烤牛排的香氣依舊驚人,配菜的顏色搭配得賞心悅目,味道更是相當不錯。紀翔正在拍戲,時間又晚了,因此吃得不多,倒是金皓薰像是餓了一整天的樣子,巴著便當吃個不停,臉頰鼓得像往頰囊中囤積食物的倉鼠。

  「你應該要先吃的。」金皓薰的嘴裡塞滿了食物,不過看到紀翔幾乎沒吃多少的便當,掙扎著努力開口道歉:「你餓到這麼晚,又不能吃多少,晚上餓肚子睡覺做惡夢怎麼辦?」

  「我沒關係。」紀翔看金皓薰已經吃完了他自己那份烤牛排,顯然非常喜歡,於是又多夾了兩塊給他。金皓薰看著紀翔送過去的牛排,滿臉古怪的感激神色,開心地將那兩塊牛排也送進嘴裡。

  紀翔的便當中還剩下將近三分之二的食物,但為了控制身材,也只能放下筷子不再進食。紀翔撐著臉頰,看著面前那個不精緻卻樸拙可愛的薑餅屋以及牆角的耶誕樹,耳邊是莊嚴彌撒曲,身邊是金皓薰。

  他在遇見歐怡青之後,才終於不再在耶誕節時獨自度過。歐怡青總會邀請他趁著學校的耶誕假期一起出去玩,讓紀翔在耶誕節期間能有朋友陪伴。

  而這是第一次,紀翔能夠在耶誕節的時候,和他心懷好感的人一起度過。儘管金皓薰只把他當作朋友,這對紀翔來說,仍然是無法被取代的第一個耶誕假期。

  紀翔垂下視線,安靜地眨動眼睫,將幾乎要泛出眼眶的淚水壓回去。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仍在咀嚼食物的金皓薰,突然想起了即將到來的農曆年假。他很清楚在那樣的節日獨自待在家裡的感受,於是鼓起勇氣,輕輕地清了清喉嚨。

  「……對了,皓薰。」紀翔撥了下耳邊的頭髮。「金伯伯他最近還好嗎?」

  「嗯?」金皓薰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來。「哦,嗯,他很好啊,謝謝你……老爸他的手術日期已經定了,在下個星期二下午兩點。」

  「你要飛過去嗎?」

  「啊,那當然是沒辦法呀。」

  金皓薰刻意擺出一副輕鬆的姿態,但是紀翔一眼就看出來金皓薰比誰都想立刻丟下工作,飛去德國待在金勇的身邊。

  「不過歐醫生已經幫我和醫院說好了,手術一結束他們就會馬上打電話給歐醫生,然後歐醫生就會跟我說。」

  「嗯。」紀翔想了想。算上時差,手術開始的時間是台灣的晚上,下個星期二他一整天都有工作,也不知道拍攝結束之後還有沒有時間能夠來陪著金皓薰。「有說了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他們說要進行兩次手術,順利的話應該明年中可以回來吧……」

  也就是說金皓薰起碼還要自己待在家裡半年。紀翔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過年的時候你有假。」紀翔搓著免洗筷的粗糙纖維,焦慮得好似竹筷上的倒刺全戳進了心頭,讓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你如果想要飛一趟德國,又不敢自己去的話,我可以陪你。」

  「欸?」

  紀翔抬起眼睛,在金皓薰眼中看見和自己相去無幾的驚訝。

  他僭越了嗎?紀翔光是維持表情平靜就已經耗費全力,擠不出多餘的心思挽回方才的失言。他肯定說得太超過了,金皓薰會覺得他這個朋友侵犯了他的隱私,或甚至會察覺紀翔那惹人嫌惡的心思。

  他為什麼要這樣?紀翔忿忿地想著。他明明提醒過自己不下一萬次,一定要謹言慎行,就算是試探也得不露痕跡,怎麼會這樣輕易地被耶誕節氣氛和面前的薑餅屋給蠱惑心神,說出這麼逾矩的一句話?

  「我──我過年的時候不會去。」金皓薰說。紀翔不敢看他,只能看著自己仍然捏著免洗筷的指尖。「說是有假,其實應該也只有除夕到初二幾天而已……短短三天去德國有點太趕了吧?」

  「確實太趕了。」紀翔心不在焉地答道。「抱歉,我只是隨口、」

  「我確實很想去,如果可以的話。」金皓薰有些匆忙地接著開口:「不過我也是真的不敢自己去,所以……所以,謝謝你,紀翔。」

  「什麼?」

  「我說,謝謝你說要陪我去。」金皓薰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哽咽了一下。「謝謝你。」

  紀翔眨眨眼,浸汗的指尖讓竹筷摸上去似乎也濕漉漉的。他抬起頭,腦袋一片空白地看向坐在他身邊的金皓薰。他的經紀人也正看著他,臉上神情完全沒有帶著受冒犯的惱怒,那雙溫和的圓眼睛反而閃著感激的光芒──儘管紀翔想不通自己有那裡值得金皓薰如此。

  紀翔再次別過視線。

  金皓薰看起來並沒有生他的氣。

  「……所以過年的時候你要待在家裡。」

  「對啊。」

  「自己一個人嗎?」

  「嗯。」

  「林立翔這次不回來?」

  「他說那時候正好有巡迴公演,回不來。」金皓薰突然笑著嘆了一口氣,「芬芬大概會很失望吧。」

  紀翔張開嘴,又闔上。他在想是否該開口詢問金皓薰,卻又因為緊張而說不出半個字。莫札特的莊嚴晚禱已經結束,換上了一首風格輕快溫韾的鋼琴曲,聽著耳熟,但紀翔想不起這首叫做什麼名字。耶誕樹上的裝飾球上倒映著燈光,樸拙小巧的薑餅屋前也有一片耶誕樹造型的餅乾,紀翔看著那片餅乾,緊張得口乾舌燥。坐在他身邊的金皓薰同樣安靜,紀翔卻沒有勇氣去看,金皓薰是因為還在吃晚餐而沒有說話,還是察覺到了什麼而不願意說話。

  他已經鼓起勇氣問了一半。紀翔混亂地想。如果他中途洩氣,沒有把話問完,在過年的那幾天,他就得一直懸著心,反覆回想不斷懊悔,擔心金皓薰獨自度過家人團圓的節日。

  紀翔靜靜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張開雙唇。

  「紀翔你過年的時候也是要自己過嗎?」

  紀翔硬生生咬下了即將出口的句子,錯愕地轉過頭。金皓薰沒有在看他,而是低著頭凝視他的便當。金皓薰的雙手也捏著竹筷,指甲前端隱隱泛白。

  「我只是在想,今年你不是來我們家一起吃了年夜飯嗎?」金皓薰的嘴角咧開一抹緊張的微笑,「就是──就是,如果你明年過年的時候沒什麼特別的安排,要不要還是來我家一起吃個飯?」

  紀翔的眉頭跳了一下。

  「就只是吃個飯。」也許是讀錯了紀翔的表情,以為紀翔是為了嘲弄才挑眉頭,金皓薰連忙補充:「我想說我也自己在家,大過年的有點──啊我的意思是,你懂嗎?就是,就是朋友約朋友吃飯,像以前立翔自己在台北的時候,過年我們也會問他要不──」

  「好。」

  「──要一起來吃飯、你說什麼?」

  「我說好。」紀翔仍然看著金皓薰捏著竹筷的手指,分神猶豫是否該出手阻止對方將竹筷壓得這麼緊,他擔心竹屑戳進金皓薰的手指。他在來台灣之後,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能有這麼惱人的餐具。「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年夜飯。」

  金皓薰微微張開了嘴巴,傻呼呼地眨眨眼睛。「真的嗎?」

  「我不過年,那幾天的假沒有特別的安排。」紀翔聳聳肩,「和朋友一起吃個飯也沒什麼不好的。」

  「這樣啊,」金皓薰依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謹慎地觀察著紀翔的表情。紀翔得竭盡全力,才能勉強維持不動聲色。「那,那就,那就一起吃年夜飯囉?」

  「好。」

  金皓薰歛下眼皮,嘴角揚起溫暖微笑。紀翔無法自拔地看著金皓薰的雙眼,那雙溫潤眼睛中閃著點點光芒,像是耶誕樹上的燦爛裝飾,也像是耶誕晚餐的點點燭光。

  清脆琴音流轉。是李斯特,紀翔想起來了。《耶誕樹》組曲,是李斯特特地為了孫女譜寫的曲子。紀翔練習過,某一年他還在奧地利的廣場上、懸吊在空中的耶誕裝飾下,在歡度耶誕的民眾面前演奏這首曲子。台下的觀眾們享受著李斯特,紀翔則忍受著因寒冷而僵硬的手指,驅使他們落在正確的琴鍵上。

  那是他唯一一次演奏李斯特的《耶誕樹》組曲。他喜歡李斯特,但不喜歡耶誕節。如今他在台灣、在翱翔天際的會議室,又聽見了這一首曲子,他的手指溫暖地待在膝上,而金皓薰在他的身邊,笑得溫軟,眼中閃著燭火般溫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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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BinyaBloom 發表於 2025-6-23 14: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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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餐,再吃了幾片充作耶誕節蛋糕的薑餅,便已經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時間。金皓薰勸隔天還有工作的紀翔先回家,紀翔卻不肯,陪著金皓薰收拾了會議室,最後兩個人在晚上十一點多一起離開公司。

  兩人的車都停在隔壁巷子的月租停車場,距離並不遠。一路上的店家也都關了,夜深人靜,紀翔安安靜靜地沒有說話,金皓薰也因此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什麼都聽不見。

  一切都還滿順利的吧?金皓薰暗忖。雖然他遲到了,紀翔仍然願意等他。他們一起吃了便當,偶爾小聊幾句,不說話的時候氣氛也很放鬆──儘管金皓薰自己因為不可告人的因素而緊張得要命──在拆解那個小小的薑餅屋時,紀翔的臉上帶著淺淡笑意,絲毫不介意金皓薰忘記訂蛋糕一事。

  他們甚至還約好了,明年的過年也要一起吃年夜飯。

  金皓薰吞了口口水,捏緊了背包的帶子。既然他們之間的氣氛還不錯,也許紀翔會願意收下他送的耶誕禮物?

  金皓薰偷偷上網查過國外的耶誕節,才發現在大部分的西方國家,會收送耶誕禮物的多半是家人、情侶。朋友與朋友之間一張耶誕卡片就夠了,摯友之間也不一定會送禮,這畢竟是個屬於家庭的節日。

  如果金皓薰貿然送了耶誕禮物給紀翔,會不會讓紀翔覺得這樣太超過了?也不知道解釋說「台灣人之間把這個當作可以送禮物給朋友的節日畢竟這是商人的陰謀」,紀翔會不會願意接受。

  金皓薰知道追求一個人不一定需要送禮,尤其紀翔又對收禮沒什麼興趣,但是他前陣子到百貨公司去挑明年年節送給幾位重要合作人的禮物時,看到了這個很適合紀翔的東西,內心無論如何都想要送給他。好像有點傻,但金皓薰就是克制不住這種想要用盡一切對紀翔付出的衝動。

  但是紀翔要是不喜歡的話該怎麼辦?這禮物送了反而還讓紀翔有壓力的話也不好吧。還是乾脆別送了?

  金皓薰苦惱地嘆了口氣,然後便一頭撞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腳步的紀翔。

  「對不起!」金皓薰連忙彈開,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停車場的入口,要是現在再不把禮物給紀翔,這就不能算是耶誕禮物了。

  不對,也許這也是好事一件?之後可以再找別的理由把禮物送給紀翔,像是加入翱翔天際的周年紀念什麼的。

  「你在發什麼呆?」紀翔伸出手,將發起呆來的金皓薰從路中間拉開。金皓薰的小腿肚輕輕撞上了停車場入口邊的路障,腦袋因為紀翔輕輕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與微溫而停擺,眼中只看得見紀翔幾乎與夜色同等深沉的瞳孔。

  「沒──沒事,只是在想樂團、」金皓薰將閃過腦中的第一件事扯來當作藉口。他捏緊了背包帶子,深呼吸了一口氣。「那個,紀翔,我──」

  「皓薰。」紀翔低聲說道。「耶誕節快樂。」

  金皓薰低下頭。紀翔不知何時將一個扁長的夜藍色包裹送到了他的手中。紀翔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他,一份耶誕節禮物。

  「這是,」一股猛烈熾熱的情緒在金皓薰的胸腹間轟然炸開,讓金皓薰連擠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都很困難。「送我的嗎?」

  「嗯。」

  金皓薰在莫名其妙刺痛眼角的淚水中抬起頭。紀翔的笑容被金皓薰眼尾的水氣隱隱暈開,顯得有些猶豫,卻柔和得讓金皓薰差點一眨眼就落淚。他捏緊了手中的禮物,觸感好比絲絨的高級包裝紙讓他心跳加速。

  「謝謝你平常那麼照顧我。」紀翔從金皓薰面前讓開,示意他往停車場邁步。「很晚了,回家吧。」

  「等一下!」

  金皓薰抹了下鼻子,趁勢用袖口點掉快要落下的淚水。好險路邊燈光昏暗,紀翔應該沒看到。他慌張地把後背包甩到身前,手忙腳亂地將收在背包中一整天了的小盒子給拔了出來,「我也準備了你的耶誕禮物。這個給你。」

  紀翔低下頭,面上流露出淡淡的詫異,但是他並沒有拒絕,順從地從金皓薰手中接過有著燙金裝飾的茶色小包裝。「……謝謝你。」

  「不──不客氣。希望你會喜歡。」金皓薰緊張地乾笑了一聲,「這是我,就是之前你提到說去公司的路上被認出來,差點就遲到,所以我──」

  「別說。」紀翔皺起眉頭笑了出來,護著他的禮物微微轉身,「我要自己拆。」

  金皓薰遭受電擊一般閉上了嘴。紀翔交給他的那份耶誕禮物還被他攢在手裡,指尖觸感因為他的手汗而有點潮濕。他收到了紀翔送他的耶誕禮物。

  金皓薰抬起頭,紀翔仍然站在那裏,深沉夜色中的昏暗街燈下,紀翔微微低著頭,看著金皓薰準備的那份禮物中的目光含笑。紀翔的神情如此溫柔,溫柔得讓人近乎心醉。

  「在台灣,當面拆禮物是不是不太禮貌?」

  「呃──」金皓薰暈呼呼地甩甩頭,他的腦子現在不太管用:「好像是都習慣回家再拆。」

  「那我就回家再拆。」紀翔看向他,嘴唇輕輕地彎起。「謝謝。」

  「不客氣。」金皓薰踢了踢地面,希望能把那些毫無理由的落淚衝動通通踢進地底。「呃,那我是不是要在這裡拆禮物……」

  「不要。」紀翔很快地伸出手來,按住金皓薰的手。「你也回家再拆。」

  「啊。」

  「快回家吧。」紀翔收回手,轉而在金皓薰的手肘上輕輕拉了下。「再不回家,就不能在耶誕節拆禮物了。」

  金皓薰點點頭,跟在紀翔的身後踏入停車場。他們的車剛好就並排停在一起,金皓薰掏出車鑰匙打開車門時,紀翔的腳步聲也正好停下。金皓薰回過頭,隔著深灰色轎車頂和紀翔對上了視線。

  「我送你回家吧?」金皓薰忍不住衝口而出。耶誕節還沒有結束,紀翔送給他的禮物還揣在手裡,他的心臟還在瘋狂蹦跳,為了那份想再與紀翔多相處片刻的渴望。「這麼晚了。明天我可以再去接你……」

  「你明天不是要跟阿威和原少緯一起參加《笑傲天際》的讀本會議嗎?」紀翔挑起眉毛。

  「送了你再去也來得及啊。」

  「別鬧了。」紀翔一口回絕了他。「你已經睡太少了,皓薰。早點回家。」

  紀翔說得半點都沒錯。金皓薰咬著下唇,點頭同意的同時勉強從唇間擠出一句「晚安囉回家小心」。

  他為什麼會這樣?金皓薰黯然打開駕駛座的車門,除下後揹包然後扔到副駕駛座的地上,再小心翼翼地伸長了手,將紀翔送的禮物放在副駕駛座椅上。他滿腦子都是想要再和紀翔多待一下的念頭,那份情緒滿得他覺得快要沒辦法正常思考,說出的話好像都不經思考。

  啊,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麼困難的事情嗎?金皓薰扶著車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都快要三十歲了,本來以為可以處理得更成熟,沒想到還是毛毛躁躁的。就和他的工作一樣不、

  「皓薰。」

  「啊天啊!」

  金皓薰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呼喚嚇得往前一撲,差點跌進駕駛座,被不知道何時來到他旁邊的紀翔給撈了回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紀翔的聲音就靠在金皓薰的耳邊,讓金皓薰的耳朵又癢又麻。「你有撞到嗎?」

  「沒有……」

  紀翔鬆開了金皓薰的手臂。金皓薰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幾乎是被紀翔摟住──停!金皓薰咬緊牙關,硬是給那些不受控制的雜亂思緒踩下剎車。「怎麼了嗎?」金皓薰趕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是想要調整行程嗎?」

  「我只是想說謝謝你。」紀翔搖搖頭。「謝謝你和我一起過耶誕節,還準備禮物。」

  「不客氣。」金皓薰按住後頸。紀翔已經向他道謝很多次了,他沒想到紀翔會這麼在意這件事。「我才要謝謝你還等我,我也、」

  紀翔靠上前來,很輕很輕地給了金皓薰一個擁抱。友好、親切,帶著淺淡木質香氣、讓人心跳加速,同時還讓金皓薰腦袋整個停機的那一種。

  「在英國,朋友之間道別的時候都會稍微抱一下。」紀翔解釋道。他鬆開了金皓薰,扶著金皓薰的肩膀,歪過頭淺淺一笑:「晚安,皓薰。小心開車。」

  「晚,晚安……」

  紀翔眨眨眼睛,轉身走回車上。金皓薰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只好趕快把自己塞進駕駛座上,趴在方向盤上發出低聲哀號。後來他失去了一小段時間的記憶,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到家的,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躺好的。總之最後他躺在房間,淡淡的月光從忘記拉上窗簾的窗戶透進,讓床頭櫃上的夜藍色禮物盒蒙上一層珍珠般的朦朧光澤。

  啊。金皓薰閉上眼睛,在墜入夢鄉前又睜開眼,依依不捨地看了眼他還沒捨得拆的禮物。他和紀翔一起度過了耶誕節(儘管是以朋友的名義),紀翔收下了他送的耶誕禮物、甚至也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他。這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金皓薰真怕自己一覺睡下去,醒來就發現這都是一場夢。

  他悠悠地嘆了口氣,再次闔上眼睛。他想起紀翔與他分別前的友好擁抱,讓他暫時忘記了老爸現在不在家的那種空虛感受。金皓薰忍不住微微一笑,蹭了蹭枕頭。就算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也是最美的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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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礼物颜色都是对方的代表色……一定都在挑选的时候想着对方笑出来!这次圣诞没遇到榭寄生好可惜啊啊啊也有可能两人其实都看见了但欲盖弥彰装没看见同手同脚耳朵通红得走开了……快三十呢么纯情是要萌死谁www快拆礼物啊皓薰好好奇你们都挑了什么礼物—— 昨天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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