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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賢者的暈眩(番外-下)[PG](巫師與少女學徒)全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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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2-6 03:3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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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三話 巨石窗 (下)

「解開我束縛的是黃麥子妖精國王,以巫師的規矩來說,我只要告訴妳『復活草在巨石窗裡面』,或者可以不回答,因為我和小妖精王沒有約定。」可門說。
黑娜緊張地等待著精靈巫師的下文。
「但作為朋友,我將帶妳到巨石窗前,妳的確超乎我的想像,黑娜。」
「對不起,我知道這不是我的功勞,但是我真的不能放棄。」黑娜捧著小石頭說。
「真是個像月亮般的朋友哪!」瓦肯禮嘲諷。
「在活了一千多年的我看來,海奇亞斯和黑娜並沒有很懸殊的差別,再說人望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這是爐沙吠克告訴我的,既然海奇亞斯沒有委託也沒通知我,表示隨我高興不是嗎?」可門說。
「我們可以先收拾行李。」
聽可門這麼一說,黑娜歡呼後開始找她的行李,幸好少女每天都迫不及待做好可以隨時上路的準備。
黑娜拿起行李,忽然又放下,擔心地看著瓦肯禮的方向。
雖然火精本來就很愛生氣,但他這次真的對黑娜的任性失望了,照這樣下去,或許就得在這裡分道揚鑣。
黑娜走到瓦肯禮面前,火精餘怒未消。
「幹嘛?」
巫師學徒猛然抱住他,瓦肯禮渾身僵硬。
「瓦肯禮,我知道都是自己不好,可是幫幫我吧!我們兩個同心協力一定更能成功!」黑娜想到要和瓦肯禮分開也是心痛如絞,火精早已是家人了。
「妳……真麻煩。」火精看上去想說什麼,最後卻只能垂下雙手。
「然而我們還有其他麻煩要處理。」可門說完,地面又開始天搖地動,探出一隻岩石巨掌,光是那枚手掌就幾乎要塞滿洞窟。
「爐沙吠克鍛造出地火鎖鍊時的洞窟可以放進一座人類城堡,但是實在太大太冷了,海奇亞斯幫我修復時就調整得比較小,當時我們討論過不要再喚醒岩魔是上上策,所以也沒必要保持原來的洞窟空間。」精靈巫師看著即將崩塌的洞窟說。
從精靈巫師的描述可以推敲出另一個重點,海奇亞斯遇見可門前,可門被囚禁的洞窟其實相當龐大,但洞窟還是被甦醒的岩魔弄垮了,岩魔的狂暴可見一斑。
「岩魔有這麼大?」黑娜完全傻了。
「我早就說過了──連海奇亞斯都是先跑再說,那時母爐火種還在,只有火塘附近安全,那顆石頭居然沒連岩魔一起分解或驅逐?」瓦肯禮不敢置信地揚高聲音。
「契約已經消失了,現在岩魔也跟我一起獲得自由,它不會再聽任何人的命令,我們最好趁岩魔完全上到地面前先離開。」可門說。
「廢話!」洞窟馬上就要崩塌,瓦肯禮立刻抓起黑娜往外衝。
「啊!」黑娜發出驚呼,小石子跳離她的手掌。
「瓦肯禮!黃麥子國王掉下去了!」黑娜被瓦肯禮扛在肩膀上,努力伸長手臂想撈,小石頭卻轉眼消失在碎石堆中。
「閉嘴!最不需要去擔心的就是石頭妖精!」
瓦肯禮無視可門逕自快跑,精靈巫師卻輕鬆地跟著他們避難。
過了好久黑娜還能聽見遠處傳來岩石巨人肆虐的零星響聲,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可門,你的家當都在裡面。」黑娜回過神來,意識到可門好不容易累積的一切都被岩魔毀了。
「又有何妨?我已經自由了呀!」可門將背包交還給巫師學徒,他還記得把黑娜的行李帶出來,但這也是他們唯一搶救出的物資。
黑娜驚魂稍定後才注意到他們人在一處無光山坳,狂風咬進斗篷,汗水很快乾涸了,牙關不受控制喀喀作響。
「我們今天晚上該怎麼辦?帳篷沒了,不知道黃麥子國王陛下現在到底怎樣?」黑娜抱緊胸口還是冷得發痛。
她可能真的要生病了。
「我會蓋冰屋,在我處理好以前,黑娜最好做點事情以免身體凍僵。」可門提議道。
「我不知道可以做什麼?」黑娜束手無策,火精則早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拔出細刃劍插在雪地上,武器猶如光炬照亮三人周圍地面,散發出的溫暖卻相當有限。
「最多就這樣了,除非妳想當活餌。」瓦肯禮一貫嚴格進止黑娜在凜古山脈外圍區域弄出大聲響炊煙或亮光,以免吸引來危險飢餓的原生物種。
黑娜吸吸鼻子,溫馴地點頭,瓦肯禮現在還肯跟她說話,她已經別無所求了。
「像那個騎士說的,繞圈,跑!」火精指令一下,黑娜就抬腿開始小跑步,還好漢克大人已經教過她如何在無聊的熱身動作中得到樂趣。
「沙利德是呆瓜、蠢蛋、大笨蛋、臭蛋……」黑娜一邊調整腳步,配合呼吸開心地喊話起來。
可門用魔力拍實雪塊,再用頭髮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冰磚,同時留意著黑娜的舉止。
「海奇亞斯都這樣教育他的學徒?」精靈巫師興致盎然的問。
「差不多。」瓦肯禮說。
※※※
蘇塔王國東方邊界村莊。
男孩坐在餐桌旁悶悶不樂,中年女人以為兒子又嫌棄菜色不好,質問他下午又不做事開溜到哪裡跟同伴鬼混。
父親是礦工,一下地井作業就三天兩頭無法回家吃飯,母親則在他們家那塊小田地裡種植馬鈴薯和青菜豆類,還有一棵果實酸得要命的蘋果樹。
男孩最期待的是媽媽把又酸又小的蘋果做成美味的蘋果派和果醬,一家人可以打打牙祭,但今年春天蘋果花忽然都枯萎了。
他看到廚師的兒子每天都炫耀好吃食物吃不完,忍不住向廚師兒子挑戰去村莊外鬧鬼的廢棄旅館探險,比賽誰比較強。
雖然是下午,旅館每扇門窗卻被村裡的大人用好幾層木板釘死,陰雨綿綿的天氣更增添了幽暗恐怖的氣氛,但是調皮孩子偷偷拆開爬滿黃金葛的廚房窗戶,私下流傳不被大人發現的祕密入口。
廢棄旅館內伸手不見五指,幸虧同伴帶來家裡的油燈,一群有大有小的孩童緊張興奮地探索著,不時有人發出聳動的噓聲。
「什麼嘛!根本沒有鬼!」頂多就是蝙蝠和蜘蛛嚇得女孩子尖叫不止。
結束下午的探險後,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儼然英雄,男孩卻喘不過氣,結果母親一喊吃晚飯,他立刻奔回窄小卻能遮風避雨的家。
大口大口嚼著煮豆子,心臟卻憑空劇烈地跳起來,彷彿有隻巨大的血蝙蝠倒懸在天花板角落窺伺著他。
再也不要去那間傳說中鬧鬼的廢棄旅館,那太愚蠢,太無聊了。男孩這樣對自己說。
火舟節時男孩到河邊放流小木船,再也沒有回家,村莊裡傳說他被春神帶走了。
此後多年,蘋果樹不曾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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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旅館內部到處結滿蜘蛛網,厚重的灰塵上竟不見頑童們的探險足印,一切彷彿從被遺棄那一天起就不再改變,只是靜靜地頹敗。
殘破依舊的房間裡,與旅館格調不搭的豪華扶手椅上坐著紅髮男子,他悠哉地靠著這張不知是多久前被貴族旅客擱下的舊家具,凝視著冰牆中的蒼老肉體。
老人的雙眼只剩下黑洞,下半身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絲包圍,像是遭纏繞的獵物,也像是破繭途中的蛾蟲。
沙利德玩味地看著他的老舊肉體,既不嫌惡也不戀棧,老人的心跳久久地才象徵性跳動一次,早已沒有呼吸,外觀看起來與死屍無異。
他只是需要原本的肉體保留最低限度的生命,那樣一來沙利德就不算死亡,他的靈魂可以自由自在操縱其他肉體,不用擔心變成巫妖失去理性,大肆破壞暴露行蹤,反而被其他巫師發現。
「為了脫離的時候方便些,可不能和上個徒兒的皮囊牽繫過深。」所以沙利德才如此節制地使用他的魔法,魔力無法儲存在不完全屬於他的肉體,讓沙利德自由取用,但為了招待未來的新娘,沙利德準備了許多臨時容器與戰術。
黑巫師摸了摸胸口,年輕男子的身體屬於前一個迷戀魔法而自願拜他為師的貴族子弟,沙利德還真的把他調教成不錯的巫師,然後收穫這顆果實。
「月精靈的生命……不錯……可惜太纖弱了,夜閃部族看起來更強壯,若能得手則更好。」沙利德看著竟能延續千年的老邁肉體,欣慰之餘語氣透出一絲遺憾。
最大的遺憾就是他竟然不能寄宿在精靈身體裡,有種無名力量在排斥他,選擇軀殼的對象還是只能限於同類,但人類卻如此弱小。
這是當年可門逃過一劫的原因。
但如今擁有豐富轉移經驗的沙利德說不定能再一試,如能擁有完美的巫師身軀以及強大的子嗣,沙利德將無人能敵。
「海奇亞斯……」沙利德握住面前的一把空氣。
敲門聲陡然響起。
沙利德隨意揮手,冰牆降下帷幕,轉眼又恢復成髒汙殘舊的旅館牆壁。
裹著血紅長披風的嬌小人影端著餐盤走入。
「老師,晚餐時間到了。」過大的兜帽幾乎蓋住沙利德的學徒全部臉孔,披風下襬拖在地上。
沙利德冷哼,學徒的兜帽自動後掀掉回肩膀上,露出真面目,竟是那名失蹤的男孩。
「我說過不能在巢穴附近拿人畜做實驗,平民迷信惡兆到處嚷嚷還好,但有些多心的巫師或騎士能分析出背後不尋常之處,他們會把所有可疑消息送進蘇塔宮廷的情報網。」沙利德訓斥道。
男孩吐了吐舌頭。
「老師之前都親力親為,派我在王國各地牽制晨星學會和白銀賢者的人,好不容易輪到我上場了。」
「你這副樣子又是怎麼回事?」沙利德問。
「我還是不太能抓到控制別人身體的訣竅,因為沒有感覺嘛!一不留神身體就臭掉了,我需要更多練習。」現任學徒利紋倒是靈活地模仿起十歲男孩的表情動作。
「老師可以那麼完美地操作爸爸和叔叔的身體,真是太厲害了!」利紋是真正的阿爾巴之姪,沙利德則使用利紋父親身體與叔叔的魔力打造出阿爾巴這名低調皇家巫師。
「把親人賣給我的你,真是有前途哪!」沙利德平靜的說,把利紋綁架男孩搶奪身體的行徑視為小小的調皮,就這樣帶過了。
「當然,老師與我有共同的理想,我最受不了無能的巫師,這種廢物應該要判死刑。」竟然阻止年紀小小就覺醒,充滿天分的他學習魔法!利紋想起過去的挫折仍然滿腔憤恨。
利紋寫信給所有聽聞過的巫師請求收他為學徒,但總是沒有回音,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些無能之輩包括父親和叔叔擔心他的成就超越他們!只會打壓他,禁止他學習強力的魔法!
蠢蛋活該去死!竟敢浪費他的生命!
他和海奇亞斯年齡相當,要是當年有個巫師願意收他為學徒,利紋絕對能在皇室間大放異彩,今天白銀賢者應該是他才對!
「才花十五年就學會我的禁術,你的確有天分,我的利紋。」沙利德以那雙紫色眼睛凝視狂熱崇拜自己的學徒。
聽見這句肯定,一股喜悅如電流般竄過利紋全身。
在這名年齡不詳,古老而強大的巫師面前,年過而立的利紋總覺得他有如稚嫩無知的十歲男孩,並在沙利德的大方與寵溺下接受潮水般源源不絕的黑暗知識,他樂於向尊師撒嬌,奉上孩子氣的禮物討好這個危險迷人的指導者。
利紋從斗篷裡拿出一顆水晶球交給沙利德。
水晶球裡,失蹤男孩的靈魂走在雪地上,那兒有一棵高大的蘋果樹,男孩只能仰頭等待蘋果落下,撿拾蘋果裝入籃子裡。
但只要他一拿起蘋果,蘋果就發出鬼魅嘲笑聲腐爛成泥,男孩靈魂忍不住尖叫哭泣,最後還是麻木地撿著蘋果,然後一次次希望落空。
「我告訴他只要撿滿一籃蘋果就放他回家,這是件多麼可愛的玩具,您喜歡嗎?」利紋期盼的問。
沙利德只是垂下目光,不太感興趣。
「學生知道您現在一顆心都掛在海奇亞斯身上,這件玩具一定會讓他有點悲傷,那會是您喜歡的表情。」利紋帶著惡意的笑容說。
「利紋,你可以在接下來的任務中刁難那個人無妨,但記得,我需要的是完整的海奇亞斯,以及他那難得的光輝。」沙利德接過水晶球,隨意擱在腿上。
「是的,我將會尊敬以及喜愛白銀賢者──當那人成為您服從的妻子。」利紋就可以從旁欣賞海奇亞斯的墮落了。
「我始終不明白老師為何選他,我也樂於奉獻自己給您,您可以任意使用我,當男人與當女人對我沒有差別,我是真正的巫師,您值得我犧牲一切。」利紋問。
「利紋,傳人和伴侶不同,我希望你獨立自主。」沙利德道。
利紋敬畏地同意並因此更加開心。
「我將實現您的願望,為您確認海奇亞斯再也沒有伏兵詭計,把那位高傲的賢者帶到您跟前。」利紋照例進行一道儀式,跪下來吻過沙利德的左右兩手。
「請老師好好休息,我會讓您看場好戲。」
「謝謝你的禮物,利紋。」
學徒愉快地出發了,等利紋遠遠離開廢棄旅館,沙利德厭煩地鬆手,任水晶球碰撞地板,一路滾進腐壞的衣櫃深處。
「忠誠可以彌補愚蠢……?」沙利德決定丟開利紋的部分,隨學徒去小打小鬧,再度進入冥想,繼續從夢中攻擊海奇亞斯的意志。
再厚實的高牆總有縫隙,何況銀髮的高貴巫師如今已搖搖欲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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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2-9 09: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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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四話 歧花之扉 (上)

寒冷旅途有重獲自由的精靈巫師加入,不可否認黑娜的確愉快了一點。
她本來就喜歡跟精靈相處,精靈族總能讓事情變得一點都不緊張的感覺,而且又喜歡送小禮物鼓勵黑娜。被迫離開老師,瓦肯禮嘴巴又壞,現在有可門在身邊指點,黑娜至少不那麼緊張,精靈巫師向黑娜介紹凜古山脈的環境,並帶他們愈走愈深。
「可門,你以前真的沒來過這裡嗎?」他儼然在走自家的後花園,巧妙繞開許多危險的陷坑和雪崩地區,就算黑娜確定可門從很久以前就被鎖在洞窟裡,還是忍不住這樣問他。
「我的精神來過無數次。」可門這樣說。
三人來到一處懸崖底部,在距離岩壁還有一大段距離處,可門突然拉住黑娜不讓她靠近觀察。
「這裡就是巨石窗?」黑娜東看西看,只有光禿禿的黑色岩牆。
那個巨石窗聽說是異界出入口,黑娜擔心是否還得畫畫魔法陣奉上祭品才能打開,但可門只讓她等,連瓦肯禮也如臨大敵。
半晌,風聲中出現「喀嚓喀嚓」的怪聲,彷彿有許多看不見又堅硬沉重的爪子爬抓岩石。
黑娜寒毛直豎,下意識抓住可門的袖子。
前方空氣出現透明輪廓,現出一隻足足有房子那麼大的金色斑點蜘蛛,蜘蛛其實一直都在那裡觀察來人,可門只是阻止黑娜輕舉妄動激怒這古老的巨蟲。
金蛛攀在一塊半透明的黑色巨岩上,調整姿勢,十二顆渾圓的寶藍色眼睛盯住黑娜,有如活生生的珠寶,美麗但更多是致命的危險。
『格雷終於來了,快實現當初的約定。』
絲絨般的囁嚅聲直接傳入黑娜腦海,聲音雖然輕柔,卻滿盛著憤怒不耐。
「咦?」誰在跟她說話?
黑娜一時反應不過來,金色巨蛛忽然飛快往前爬行數步準備襲擊她,瓦肯理抽劍劃出一排火焰,金蛛又退了回去,發出嘶嘶聲威嚇。
『準備毀約嗎?可惡的人類!我要吃了你們!』
「請勿生氣,只是一場誤會。」可門走上前調停。
「格雷是誰?我好像有聽過……」黑娜苦惱地搔著腦袋。
『我的絲,契約的證據,還想抵賴?』那奇特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笨蛋!看看妳的手。」瓦肯禮不耐煩的說。
「啊!格雷之戒,老師送我的禮物。」黑娜當然不會忘記,只是一時沒聯想到。
「我不是格雷呀?約定是什麼?」
海奇亞斯提過格雷之戒的故事,是一個熱愛採集魔法材料的巫師格雷打敗了某種魔性蜘蛛後現場製作出來的寶物,在巫師族群不可或缺的工具中數一數二精緻鋒利的高檔貨,逼不得已時還可以當武器或陷阱使用。
但黑娜現場目睹魔性蜘蛛的本體後,總覺得那隻金斑蜘蛛的感覺和岩魔比較接近,格雷如果能打敗這種蜘蛛,那肯定得要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大巫師才行。
可門凝視金斑蜘蛛好一會兒,魔性蜘蛛稍微平靜,仍然盤據在黑岩上蠢蠢欲動,精靈巫師則招來黑娜和瓦肯禮,湊在一起小組會議。
「老師怎麼得到格雷之戒呢?」黑娜以前都不會在意這種事。
「他還沒回到蘇塔王國當首席皇家巫師前,到處冒險旅行,曾經救了個落魄巫師,就是那個格雷,格雷為了答謝海奇亞斯就把這枚戒指送他了。」瓦肯禮皺眉回想。
「那貨色連殺幾頭魔狼都有問題,格雷自己也承認不是戰鬥的料,要從巫師改行當珠寶設計師,專門製作魔法珠寶,這一行有賺頭。妳不是看過斯圖克皇子的血脈項鍊了?格雷好像靠這筆訂單下半輩子不愁吃穿,隱居在那個山中小國家附近,還曾經寫信邀請海奇亞斯去玩呢!」
難怪老師當時馬上就能確定迦羽特芙恩的出身和海藍寶石項鍊真偽,不過黑娜想起安達與迦羽特芙恩之間的戀愛故事還是不太高興,那個隱姓埋名騙人感情的樂師皇子現在應該在遠方努力奪回王位。
就算迦羽特芙恩成功了,安達也不想當皇后,哪怕皇子現在有心挽回,其實安達和黑娜都不相信他成為國王後還會保持單純的熱情;萬一迦羽特芙恩失敗或死了,黑娜知道她的朋友一定會每天以淚洗面。
太複雜了,還是先煩惱當前的難關再說。
「那樣格雷是怎麼從這隻蜘蛛手裡得到製作戒指的絲?」黑娜看過藏在格雷之戒裡的金黃蛛絲,格雷之戒可以拆成兩個小環,用手指勾住子母戒就能切割任何材料,價值就在於那條魔蜘蛛絲。
「……人類,不意外。」瓦肯禮用鼻子哼氣。
已經觀察這一帶很久的精靈巫師則為黑娜釋疑。
約莫十年前,格雷到凜古山脈附近尋找珍貴礦石,卻迷路愈走愈深,最後誤打誤撞來到巨石窗,遇到看守出入口的金斑蜘蛛。
金斑蜘蛛抓住了格雷,卻沒吃掉她,逼她訂下一個契約。
「咦?格雷是女生嗎?」黑娜立刻修改腦海裡的想像圖。
「這不是重點。」瓦肯禮翻了個白眼,他們繼續竊竊私語。
原來金斑蜘蛛和女兒在穿過巨石窗時失散了,需要有人進入巨石窗去確認女兒的安危,格雷答應金斑蜘蛛的要求,卻推說她裝備不足需要回去準備,金斑蜘蛛於是放她離開,以蛛絲為憑,等格雷準備好後再度回來凜古山脈。
由於太古生物的時間觀念並沒有人類那麼緊迫,十年過去,蜘蛛只是有點起疑而已,格雷當然是不打算回來送死了。
「哇!這樣好狡猾喔!但是蜘蛛媽媽也太強人所難了,她為何不親自回去找女兒呢?」黑娜問。
「這隻蜘蛛的力量與身體已經被巨石窗壓縮過一次了,任何選擇離開凜古山脈內部世界的生物都不能再回去,巨石窗本身就洋溢奇特的魔力,不只是一條甬道而已,就算金斑蜘蛛願意折回去,也不見得能找到女兒。」瓦肯禮臭著臉說。
黑娜只好撢撢灰塵,正色對金斑蜘蛛道:「對不起,我不是格雷,我是海奇亞斯的學徒黑娜,妳認錯人了。」
『人類帶著約定的證據,還敢辯解?』
「這種蜘蛛視力不好,雖然眼睛很多,只能分清楚明暗而已。黑娜,妳有其他海奇亞斯的物品嗎?他往年常來拜訪我,蜘蛛應該知道有這一個人類巫師在附近活動。」可門說。
黑娜趕緊將手伸入口袋亂掏,拿出纏著銀髮的短鉛筆看著可門求助,精靈巫師點頭,黑娜鼓起勇氣走上前,將白銀賢者的頭髮放在金斑蜘蛛面前,蜘蛛伸出一隻尖爪碰觸。
『妳不是原先那個人,但妳繼承了契約,妳必須負責。』金斑蜘蛛說。
「咦?」黑娜立刻覺得不公平。
誤會一場的話,頂多她把格雷之戒還給蜘蛛好了,雖然這是老師特地送她防身的禮物,但黑娜現在實在沒時間跟金斑蜘蛛瞎攪和。
少女才想開口,又被可門阻止,看來這時候大人出面協商才有用。
「蜘蛛,妳明明分辨得出來格雷與黑娜氣味年紀都不同,卻佯作不知,這名少女的母親為了保護她而死,妳難道連區區人類都不如?」可門道。
『精靈,難道你想介入?』蜘蛛眼睛變色,斑紋發亮。
「岩魔是大地母親的數千個子女之一,也是我摯友的遺物,因此我不與其正面相衝,妳卻是黏在巨石窗入口的疙瘩。」精靈巫師用人畜無害的表情說。
挑釁?她沒聽錯?精靈不是應該要用智慧的語言與風度化解紛爭嗎?
「被關了那麼久,他想試試身手了。好吧!等等我們趁亂衝進去。」瓦肯禮指著那塊黑色晶岩理所當然地出餿主意。
「不能這樣呀!」黑娜再度拉住可門的袖子。
「我不能保證把妳的女兒帶出來,我這麼小,她一定很大,也不見得會聽我說話。但我現在要進去巨石窗找藥草,如果有妳女兒的消息,我還能回來的話,我就順便告訴妳好不好?妳不用再給我什麼代價。」黑娜對金斑蜘蛛誠懇的說。
「我要做的事情很重要,真的自顧不暇了。」
「就只會當爛好人!」瓦肯禮拍了下黑娜的後腦勺。
「辦不到的地方我有先說清楚,反正我們也是進去找東西嘛!」黑娜抱著頭委屈的說。
金斑蜘蛛沉默良久。
『可以。』
既然約定作廢,黑娜也不好意思佔著格雷之戒,正要還給金斑蜘蛛,蜘蛛拒絕了。
『既然妳替我辦事,這戒指暫時讓妳使用,脆弱的人類。凜古山脈內部是危險的世界,帶著我的一部份,如果遇到我的同類,牠們或許會對妳客氣些,我需要妳活著帶消息出來。』金斑蜘蛛說。
連恐怖的化身都說真正的凜古山脈世界危險,黑娜更難想像了。
反正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早就知道這次的旅行隨時可能出事,窮緊張也沒用,沒找到復活草前黑娜說什麼也不放棄。
於是黑娜對可門道過謝,就要和火精走向黑色晶岩。
「慢著。」可門叫住少女。
黑娜應聲回首。
「不邀請我與妳一同進入巨石窗嗎?」
「不了,這是我跟老師還有瓦肯禮的事,既然巨石窗那麼危險,怎麼能要求可門為了我們冒險。」不用問黑娜也感覺得出來,如果可門與他們同行,他一定會像其他大人一樣優先照顧黑娜,把自己的問題和需要擱置,那不是黑娜的本意。
其實……瓦肯禮何嘗不是這樣?
可門之所以會被爐沙吠克鎖在洞窟裡一千多年,就是為了要阻止他前往巨石窗,假使可門最後還是決意前往,黑娜希望他做好萬全準備,盡最大的努力獲得成功。
「若我說自己也想去呢?」可門又問。
「可門不是現在就要進去吧?我覺得你還有其他事情想做。」黑娜道。
「我一直考慮著恢復自由後,先和海奇亞斯見面,討論完一些事情再進入巨石窗,當時我還不知道海奇亞斯後來會收學徒,就是妳,黑娜。」畢竟在爐沙吠克的認知中,巨石窗是連靈魂都可能灰飛煙滅的危險地域,一去不回的可能性非常高。
「所以我們在這裡分開吧!」黑娜不是故作堅強,只是覺得如果老師在這裡也會這麼做。
「而且,幸好可門沒有跟我們一起去。」黑娜發自內心慶幸道。
「為什麼?」可門原以為黑娜會欣喜多了個幫手。
「萬一我們沒辦法回來,希望可門能幫老師對抗沙利德。之前我也想過萬一全滅就沒人回銀霜城跟老師報告,有可門在安心多了。」總之黑娜認為她已經賺到了。
可門點頭,他明白黑娜的想法。
「據說巨石窗和凜古山脈世界內的時間與現實不同,我在這裡等你們三天,三天後我就直接前往銀霜城,目前看來海奇亞斯的情況也不宜拖延太久。」
「謝謝!」黑娜激動得眼眶泛紅抱了抱可門的腰。
「走了。」瓦肯禮不客氣地拉開黑娜。
巫師學徒與火精走向黑色晶岩,黑娜本以為她會狠狠撞上,眼前一暗,卻是闖入溫暖的迷霧中,回首再也沒有可門和金斑蜘蛛的身影。
他們在亙古的迷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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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2-22 05:4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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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四話 歧花之扉 (下)

黑娜由可門和爐沙吠克的故事衍生出對凜古山脈的興趣,她想知道關於魔法源頭的故事,白晝時在洞窟裡相當無聊,精靈巫師於是彷彿吟誦詩篇般告訴黑娜那些不可思議的傳說。
太古時代,法鐸大陸並不存在,只有一片滔天魔海,眠金巨龍埃爾飛落突出海中的礁岩俯臥不動,巨龍魔力讓周遭大海平緩如鏡,岩層上升,塵沙與雨水堆積在埃爾的鱗甲上,漸漸變成了陸地。
有一說,凜古山脈正是眠金巨龍的脊椎。
傳說中,眠金巨龍迄今仍沉睡在凜古山脈下方,力量則輻射到最初依附在巨龍身上的各種生命。
繼承了獸之力的生命得到野獸的外表,往往是那些古老大蟲與巨獸,長有凶猛堅硬的爪牙鱗片;繼承眠金巨龍精神力量的生命,則成為沒有實體或能自由變化的妖精,主宰元素與天氣變化。
漫長的歲月過去,獸界與精界的生命開始產生各種混血,於是又出現具有人形或獸形的妖精,以及擁有智慧與魔力的幻獸。
這時有些妖精與幻獸選擇通過巨石窗,到外面的大陸世界生活,再度演化與混血,出現了更多活躍在這片大陸的種族。
「我們崇拜月妖精,因族人相信月妖精是我們的直系祖先,矮人則崇拜地母,獸人崇拜各自部族的古獸神,這些都寫在月精靈的歷史裡。」可門這樣描述。
「古老種族普遍承認埃爾和巨石窗,以及妖精的歷史,並保持相關研究記載,但人類太年輕短壽,同時用戰爭互相破壞可信的歷史,也許從這從那都繼承了一點血脈和力量吧?連紀錄完整的精靈都搞不清楚人類從何時何地出現,但人類不相信我們的文化,甚至一開始還不知有其他種族,以他們自己的喜好與形象設計創世神。」

黑娜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活在一頭巨龍背上,祖先還都是親戚?
托此之福,現在黑娜已經對要前往的異界有最基礎的神話概念了。
「這裡就是巨石窗嗎?怎麼都是霧,又看不到前面,萬一不小心摔跤怎麼辦?」黑娜與瓦肯禮並肩沉默的走了好一陣,少女開口說。
火精在警戒隨時可能蹦出來的妖魔鬼怪,學徒擔心的卻是摔跤的風險,瓦肯禮一口火都要噴出來了。
「可門不像你說的危險還可能是邪惡巫師呀!我覺得他人挺好的。」再不說些什麼她會受不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幽河的黑娜,因為海奇亞斯不在身邊,一個月精靈表現得跟白銀賢者談吐相似,妳就傻傻的上鉤?」瓦肯禮冷哼。
「才不是!他幫了我們!」
「可門知道怎麼博取妳的好感,而且他也這麼做了,因為他想研究海奇亞斯的學徒,不是他本來就是那樣。再來是,地火鎖鍊可能會燒焦妳兩條手,但他沒拒絕妳徒手去拿,因為妳就算受重傷讓他照顧,他也會覺得這樣有趣。」瓦肯禮咄咄逼人挑出疑點。
「可是……就算我受傷也是活該自找,瓦肯禮你平常不都這樣說?」
「沒錯,但我看可門不順眼。」所以火精會發狠起來挑可門的小毛病。
「瓦肯禮!你這樣會讓老師丟臉!」反而是黑娜這邊想爭取可門的好感,既然是老師的朋友,她當然不希望對方討厭自己。
「再一次,我得說誰理他的!我都已經幫海奇亞斯作牛作馬了。」瓦肯禮這樣表示。
黑娜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探路上,但迷霧簡直像牛奶一樣濃稠,黑娜還是摔倒了。
「唉唷!」像是和火精比速度般,瓦肯禮手才伸出來,黑娜已經往前撲了出去。
絆倒黑娜的物體又硬又滑,害她根本來不及彎下膝蓋反應就失去平衡。
黑娜吃痛地坐在地上,一抬頭居然就看不見瓦肯禮的身影。
「瓦肯禮!」黑娜慌了,巨石窗該不會用魔法分開他們?
「我在這裡,別窮嚷嚷。」瓦肯禮站在黑娜背後,膝蓋抵住她的背,黑娜心裡總算踏實了一點,趕緊站起來。
「有沒有哪裡扭到?」
「沒有。」漢克大人的體力訓練還是很有用,包括突然跌倒的防禦姿勢,在這次旅程中黑娜必須竭力避免受傷生病,因為她不像海奇亞斯擁有自救的能力。
「在這裡嗎?沒想到離出口這麼近了。」瓦肯禮看著黑娜面前的硬物道。
「這個石頭形狀好奇怪。」細細長長地戳進頭頂暗霧深處,乍看有如斜斜又不規則的細柱子。
「看仔細。」火精舉起手,一群光暈朝上飄起,迷霧退讓,讓絆倒黑娜的尖端本體現出原形。
一隻小山大的化石蜘蛛就停在黑娜旁邊,樣子像是千萬年前就已經死透了。
黑娜好不容易才讓怦怦亂跳的心臟穩定下來。
「這是那隻母蜘蛛的祖先?」原來可門和金斑蜘蛛不是開玩笑,從凜古山脈內部出來的生物都遠超過人類所能幻想的危險。
「不,就是那母蜘蛛拜託妳找的女兒。」瓦肯禮很肯定。
「可是這隻更大而且都變成化石了。」黑娜也在老師的工作間看過化石標本,光聽那古老的年代推理就讓她頭暈目眩。
「因為在巨石窗裡這隻蜘蛛的時間被扭曲了,簡單地說就是轉化失敗,這樣的例子妳往前搞不好會看到更多。」瓦肯禮沒好氣補充。
「瓦肯禮,你和老師來過這裡?」黑娜之前只是模模糊糊懷疑過,覺得不太可能就沒再想了,同樣叫凜古山脈,老師可能只是在外部區域找到很有用的藥草,就這樣而已。
假使老師已經進入過巨石窗,還全身而退呢?等等?真的是全身而退嗎?還是老師的頭髮眸色就是這樣改變的?
「對……還有不管妳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俗氣劇情都給我丟掉。」瓦肯禮真是太了解黑娜了。
但瓦肯禮又馬上帶開話題了,現在他不想和黑娜談論這件事。
黑娜看著蜘蛛化石,百感交集。
「你早就知道蜘蛛的女兒變成這樣,為什麼不當面說出來呢?」
火精冷笑。
「妳一個人類跟蜘蛛談信用或同情?她會很難過女兒出不來,然後順便把妳吃掉。何況她還沒保證不吃妳,就算有人幫了她,妳以為她會跟新鮮的肉開心說再見?」
黑娜害怕地退離蜘蛛化石。
「那老師怎麼辦到的呢?」進出巨石窗都可能遇到守在那裡的金斑蜘蛛。
「別問了,妳沒這本事。」瓦肯禮說。
「那我該怎麼對母蜘蛛交代?」黑娜苦惱。
火精懶得理她,逕自走下去,黑娜趕緊跟上。
「瓦肯禮……」
「又怎麼了?」
「我肚子餓。」
「……」
黑娜只是停下來啃幾口乾糧,結果瓦肯禮罵她的時間比她吃東西還長。
到底還要走多久呢?空氣很新鮮,而且有霧,地方很寬敞,難以想像是在山壁裡面。
黑娜把她的猜測告訴火精,瓦肯禮說出一個毛骨悚然的答案。
「走到巨石窗願意放妳出去或轉化妳為止。」
黑娜不敢再問,這種地方讓人只能低頭服從,順其自然的前進。
終於,他們又遇到不一樣的景色,巫師學徒與火精走著走著,忽然出現三扇並排的門扉,繁花之門在黑娜面前緩緩開啟,綻放如夢似幻的光芒。
左邊的門框是結實累累的蘋果枝,門內呈現中年的黑娜與一名神秘男性恩愛幸福的家庭生活,黑娜看不見那名男性的五官,他巧妙地背轉過身,以手扶著椅背傾身在妻子頭髮上簪花,身為婦人的黑娜抱著一個小女孩坐著,笑得很滿足。
門扉內透出香甜溫暖的秋日收穫氣味,無言邀人沉醉其中。
中間的門扉環繞著鮮紅如火的玫瑰,黑娜卻像透過海水做成的鏡子,看見約二十幾歲的女巫師獨自站立在礁岩上,手持法杖面對海中怪獸,表情自信堅毅。
熾熱海風迎面颳向門扉前的黑娜,帶來風暴的不安氣味,那個幻象裡充滿侵略性的她正處於無人能敵的巔峰狀態,有可能嗎?
看完這兩個不可思議的人生畫面後,黑娜更加膽戰心驚地檢視右邊開滿粉紅色石斛花朵的魔法門。
九歲的黑娜正跟父母在田地裡工作,妹妹米雅則在田邊跑來跑去,摘了許多野花編成花圈,野花香氣輕柔地撲上黑娜的臉頰,那是春天的指尖。
黑娜渴望地走上前一步,這幅景象幾乎讓她潸然淚下。
這是迷惑她的幻覺!黑娜才不上當!
「黑娜,選一個妳想要的世界。」沒想到這麼說的人竟然是瓦肯禮。
「瓦肯禮,你被催眠了嗎?搞不好這裡有那種讓人專作美夢的夢魔,萬一中計了就會躺著睡到死耶!」黑娜雙手扠腰有模有樣的教訓火精。
瓦肯禮青筋隱隱跳動,忍下抓狂的衝動,他有正事對黑娜說。
「你以為憑埃爾的程度只會用幻象來對付入侵者?光是祂的眷族力量就足以改變時空,而巨石窗更是祂創造的門戶,妳可以在這裡選擇一個新的人生,眠金巨龍會把妳送到門扉裡的世界。」瓦肯禮說。
「什麼意思?」黑娜還是搞不懂。
「是說我可以回到爸媽和米雅還沒死的過去嗎?」她眼底亮起光芒。
「不,是在那個世界,妳的家人從來沒遇到強盜,妳就是幽河的黑娜。」
「那老師呢?這三扇門裡我都沒看到老師。」黑娜凝視門裡的幻景時,強烈感覺到都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成為孤兒後認識的人們都消失了。
「這三扇門通往的世界有個共同點,就是沒有海奇亞斯的存在。」瓦肯禮無情的披露。
「可是,這樣說不通呀!如果我住在幽河,長大以後我到銀霜城去,不就可以見到老師了嗎?」
「傻瓜,不會說蘇爾達特語的亞儂女孩,妳沒事會想違抗家人到銀霜城自取其辱嗎?或許妳會受不了幽河的困苦生活,想去大都市享受人生,妳又怎麼知道你要找誰?靠誰帶妳到蘇塔王國的首都?而且,那個世界或許會有個地方叫銀霜城,那裡或許會剛好有個銀髮巫師,但他不會叫海奇亞斯這個名字,不會有這個人了。」
瓦肯禮每一句話都像棍子落在黑娜身上。
「也許像這一邊,嫁個好人家也不錯。或者中間這項,埃爾居然提供妳成為大巫師的可能性,這也算不無聊的未來。」火精指著繁花門扉說。
「為什麼不能有老師存在?」黑娜質問。
「妳還看不出來嗎?這三個世界都是妳個人的生活,跟我們沒關係。妳得到那些幸福的代價就是和這邊切割乾淨。」火精沉沉地點明。
「瓦肯禮呢?你也有三扇門扉可以選嗎?」黑娜看見瓦肯禮身邊的霧氣變濃了,他明明站著不動,卻彷彿離黑娜愈來愈遠。
「我不用選擇,擺脫掉妳跟海奇亞斯以後,我終於可以回到出生前的我了。海奇亞斯有可門和其他人幫忙,他也不是小鬼了。」瓦肯禮的眸子在迷霧中發亮。
黑娜聽不懂他的話,但直覺瓦肯禮說的不是好事。
「快選吧!這是妳唯一修正人生的機會,我會看著妳安全到那邊去再作決定。」
「我不要!我本來就沒要選哪扇門!」黑娜衝過去抓住瓦肯禮的手腕,確定他還是有血有肉的人物,心下稍緩,剛剛的瓦肯禮看起來彷彿只剩下一個人形影子。
「不然妳要怎麼辦?」瓦肯禮反問。
「我就走到巨石窗肯放我進去有復活草的地方!變成骷髏我也要走!」黑娜頑固地噘起嘴巴,拉住瓦肯禮就往魔法門扉衝刺,這次她瞄準門與門之間的空隙。
瓦肯禮只好任由她拖著,愈接近繁花門扉,前方散發的魔法浪潮就愈強烈,最後花朵簡直就像是寶石般堅硬鋒利,準備將人割成碎片。
「我真的很想要家人沒死,普通的談戀愛成家也不錯──雖然花心壞男生好多,如果可以變得很厲害,就可以保護重要的人了。可是……可是……」黑娜抓著瓦肯禮,另一手遮在眼睛前,以免視線不明誤入魔法門。
「媽媽說過不要逃避現實,窮就窮,笨就笨,要記得自己擁有的。我不想要忘記或拋棄那些曾經對我好的人。」黑娜乾脆用額頭撞過去,魔力浪潮與三扇魔法門扉瞬間消失,空氣乾淨冰涼,花香與海水味道都沒了。
「看吧!我就說是幻象。」黑娜鬆了口氣。
「是巨石窗的主人取消魔法,不然妳現在連根頭髮都不會剩下來。」瓦肯禮放棄改變黑娜認定的怪論,少女不知道她剛剛通過了對巫師而言最難抵抗的誘惑與考驗……說是錯失良機也可以。
遠處亮起一點微光。
「那是出口吧?我們快過去!」不知何時起已經變成黑娜在帶著瓦肯禮前進了。
就算通過巨石窗,困難的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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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2-24 14: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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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五話 眠龍守護的世界 (上)

腳步越來愈重,最後迷霧「剝」一聲把兩個外來客分離出去,黑娜往後一看,除了銀灰色山壁以外什麼也沒有。
「瓦肯禮,我們到真的凜古山脈了。」沒遇到青面獠牙的怪物,黑娜的精神還不錯,但她的確想不起來在巨石窗裡走了多久。
觸目仍是冰天雪地的風景,雪花鑲在空氣中,過了很久才緩緩飄落地面,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溫暖,溼氣很重,即使在這裡席地而眠,黑娜也有把握她不會凍壞或生病。
黑娜以為是小樹叢的植物細看竟然屬於苔蘚類,葉子呈現只會在陽光下出現的翠綠,覆著一層冰晶顯得更加閃耀,有點像可門常吃的風乾苔蘚放大版。
看來凜古山脈的世界就連植物也跟著巨大化了。
天空還是充滿泥漿雲層,不管從哪個方向望去都只能看到層疊的陡峭細峰,山頂依舊藏在厚重烏雲裡。巫師學徒迫不及待催促瓦肯禮指點方向,火精不甘願地帶黑娜來到巨木森林,樹根宛若蛇群抓著土壤,氣根垂到地面,長成錯縱複雜的新樹幹,黑娜眼中的山丘不過是其中一株巨木生長的土堆。
「復活草就在前面?」
「怎麼可能,就說過我不知道復活草在哪裡,所謂『不叫復活草的復活草』。」瓦肯禮引用黑娜的話堵回去。
「那你怎麼知道要走這邊?」黑娜質問。
「妳要我帶路,萬一要休息或下雨,有掩蔽物比較方便。」結果瓦肯禮只是單純從戰略考量挑選巨木森林的方向走。
早知道就挑自己喜歡的走法了。黑娜懊惱。但瓦肯禮想的也沒錯,就算凜古山脈現在看起來寧靜舒適,萬一颳起暴風雪或冰雨,起碼他們還能躲進盤根錯節的樹根下,有些樹頭甚至是中空的。
黑娜和瓦肯禮在巨木森林中就像小蟲子,不知何時才能走出一望無際的森林,黑娜有些茫然。
和黃麥子國王分散,在可門的洞窟崩塌時搶救出的乾糧已經極端稀少,老師教過她不可食用妖精國的食物,凜古山脈的空氣還比較接近妖精國,黑娜決定比照辦理。
「快躲起來。」兩人才在森林裡找路前進沒多久,瓦肯禮毫無預警把黑娜塞進樹根縫隙,並催促她往內鑽,黑娜躲在陰影中瑟瑟發抖。
奇怪,從樹根縫隙看出去,森林裡的巨木明顯變密了。
黑娜揉揉眼睛,樹木真的在動。
霎時天搖地動,無數巨爪刨抓著黑娜他們所在的樹根,少女握著樹鬚,與火精跌跌撞撞躲進更深處,曝露於空氣中的堅硬樹根紛紛斷裂,最後終於無處可逃。
「沒事了嗎?」騷動突然停止,黑娜甚至不知道是什麼生物在攻擊他們。
黑娜鼓起勇氣張開眼睛。
面前只剩兩三層疏落的樹根勉強充當障礙,熟悉的蟲爪型態前不久才看過,金色斑點甚至跟黑娜一樣大,兩排蟲眼冷不防出現在縫隙後,瞳孔倒映著少女驚懼的身影。
一群成年的巨型金斑蜘蛛包圍兩人。
即使黑娜與瓦肯禮小到不夠塞牙縫,但金斑蜘蛛們仍然對山脈世界的闖入者充滿敵意。
蟲爪又窸窣地動起來,打算完全拆毀黑娜和瓦肯禮的藏身處。
「呀啊──」她完蛋了!
「黑娜!戒指!把信物拿出來!」瓦肯禮拔劍同時喝道。
黑娜脫下戒指打開,拉出一條金黃蜘蛛絲,金斑蜘蛛們停止攻擊,卻繼續虎視眈眈。
「怎怎麼辦?瓦肯禮……」效果似乎不大。
火精絞盡腦汁,明明是巫師的工作卻要丟給他!
「聲音!想辦法讓蜘蛛絲發出聲音!那些蜘蛛眼睛不好!」
黑娜已經沒手可用了,再說要怎麼讓一條蜘蛛絲說話?
巫師學徒情急之下,用牙齒叼住蛛絲一拉一彈,噹的一聲還沒傳出去,卻先打進她腦海裡,頓時有些記憶也跟著被勾出來,飛向那些古老的巨蛛。
她強忍頭暈又彈了好幾下,最後無力垂下雙臂,蛛絲跟著鬆弛,黑娜則虛弱地靠著樹根坐著,轉眼這場奇妙的「對話」就結束了。
金斑蜘蛛們默默退去。
黑娜知道牠們並未遠離,只是古木森林太龐大,她和瓦肯禮又如此渺小,一會兒就看不見金斑蜘蛛的去向,微風吹過黑娜還未收起的蛛絲,她就能清楚感覺到蛛群的存在,還有細碎模糊的思想交流。
山脈世界彷彿一切都是由魔法打造,就連呼吸和說話都格外不同了。
「今天就在這裡休息。凜古山脈就算有日夜,也跟凡界的長度不一樣。」瓦肯禮說。
一路走到巨石窗前,又通過巨石窗,沿途來到巨木森林其實也已經有太多奇蹟了。
「嗯。」黑娜一放鬆下來,發現她已經累到動彈不得。
「這裡的蜘蛛沒有那麼壞!可以溝通。」黑娜雖然疲倦,但還是很慶幸他們又逃過一劫。
「哼,光是獸界隨便一隻最低級的生物都比外面的巫師或妖精聰明,妳是該佩服他們還聽得懂人類的話,『香氛』說的話妳懂嗎?」香氛是白銀賢者自由放牧的乳牛。
看見金斑蜘蛛後,黑娜對瓦肯禮的評論也有同感。
「瓦肯禮,其實老師真的在這裡找到復活草過對吧?」因為火精從來沒有正面否定過,按照黑娜對海奇亞斯和瓦肯禮的了解,他們可能說話很難懂,但決不會把黑說成白的。
「老師說我找得到我就一定找得到。」
「我的天!妳就是不肯相信海奇亞斯騙妳對不對?」原本都要閉目養神的火精又瞪她。
黑娜嘟起嘴,這種心思多少有一點啦!
雖然媽媽也會在黑娜生病的時候騙她明天就會好,但那又不是要害她,黑娜承認她偶爾是有點不乖。
「可門說凜古山脈裡面又分成精界和獸界,獸界就是有金斑蜘蛛這些怪獸住的世界,精界是最最強大的妖精統治的世界,這樣分對不對?精界又在哪邊呢?」黑娜問。
瓦肯禮默默指向雲層中的黑色山峰,那些頂峰不管從他們原本的世界或這裡望去都一樣遙不可及。
黑娜愕然,五官皺了起來。
「別妄想了,人類和其他外界種族進到獸界已經是極限,精界絕對不允許外人踏入,連獸界生物想要入侵都辦不到,妳有強過這裡一隻普通的蜘蛛?」火精說。
「瓦肯禮為什麼討厭可門?老師為什麼要進巨石窗?」
「睡覺吧!」
「萬一我們等等就死掉,我永遠都不知道了。」黑娜執撓問。
火精又沉默許久。
「聽完就閉嘴睡覺。」
「好!」
「海奇亞斯九死一生把我從凜古山脈裡帶出來,結果可門一見面就問海奇亞斯可不可以把我給他當使魔。」
「噢!這不好。」黑娜忍不住應道。
「海奇亞斯回答他已經跟我訂下契約,無法轉讓,那個莫名奇妙的精靈巫師才放棄。」瓦肯禮想起可門討玩具似的口吻還是相當不悅。
「原來瓦肯禮以前是這裡的生物!那你應該很熟獸界呀!」黑娜宛若看到明燈,並懷疑瓦肯禮又在配合白銀賢者拖延黑娜找到復活草的時間。
「我不是!我是被另一個巫師帶進來的!這些混帳人類!」瓦肯禮終於爆發了。
「可門那傢伙懂什麼?五巫競賽我目睹全程!我還在凜古山脈住了整整一千年!所以我不想跟人類的麻煩扯上關係。到頭來,誰也不會留下,不是變成屍體,就是連屍體也找不到!」
「瓦肯禮,到底怎麼回事?」火精看樣子真的知道那些秘辛。
「沙利德創造黑爪詛咒,西爾創造幽河生機,阿那拉塔創造不滅的晨星,夏飛創造繁花之門,剩下一個巫師達錫溫──他創造出『我』。」
瓦肯禮吼出真相。
「我不過是一個得到巫師的靈魂碎片,提升了力量和形態的火精,五巫競賽的失敗品罷了。」
※※※
在凜古山脈外部群山某處高地棲息的野生火精,原本只有手掌大。火精類似岩魔,是火神孕育的力量微核,宛若嬰兒般喜怒無常,不懂思考,火精們彼此互撞或在高地上遊蕩,本能燒燬任何靠近的東西。
某天,一個人類巫師忽然出現,隨手挑中某團火精,火精無法奈何他,巫師冰涼的手伸進熾熱核心,它要被毀滅了。
那巫師不知被抓住的火精還是有最低限度的感覺,破壞與群聚的喜悅,還有對消滅與冰冷的恐懼。
「試著把靈魂放進這種存在裡面,看能不能變成有趣的生物,當然不能太多,否則我也會有麻煩……盡量選快被遺忘的稚嫩靈魂部份好了,不過我倒覺得是很有威力呢!畢竟是我的一部份嘛!好了,我的小火精,快點甦醒吧!我可得幫你取個名字,好讓你服從我以及本人的血脈。」那名巫師興致盎然的自言自語。
「『瓦肯禮』,我命令你張開眼睛,開口說話。」
那些蘊含強大魔力的字句像芬芳食物落入火精烈焰中,連同巫師放進它體內的某種跳動之物與溫熱的血液造成強烈改變,它第一次「看見」雲朵和同類的顏色,發出「哇」的一聲哭吼。
「我知道你想說自己的名字,慢慢來吧!先回答,要不要聽我的話?」達錫溫問。
他討厭服從任何人!討厭束縛!
「那麼就把我給你的東西還回來囉!你可以跟原本一樣,或者讓我帶你離開。」
巫師讓那團被選中的火精選擇接受或放棄,但「選擇」本身難道不是最可怕的誘惑?所有火精都是一樣的,不會有其中一個特別與眾不同,毫無選擇餘地存在,某天順其自然消失。
「擁有我的靈魂,你就能『思考』和使用『魔法』,我的血還讓你得到人類的感官能力,你難道不想碰碰看別的生物,嘗嘗他們的味道?」達錫溫笑著說。
「你不想成長嗎?不好奇這個世界有多廣大?」
此時蜕變後的火精像個光焰雕塑的小人兒,瓦肯禮伸出手指,遲疑地搭上巫師自信滿滿的掌心。
那時硬岩高地外的瑰麗世界彷彿都被那個叫達錫溫的人類巫師握在掌中,伸手就能碰觸。
瓦肯禮想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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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2-26 21:5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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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五話 眠龍守護的世界 (中)

達錫溫將瓦肯禮帶到南方幽河荒原,作為他和其他四名神祕巫師比拚巫藝的表演項目──然後輸得落花流水。
白袍巫師倒也沒生氣,只是摸摸只有四五歲男孩大小的火精。
「沒辦法,是我操之過急,如果你會說笑話,說不定我們還有點勝算呢!」
瓦肯禮的回答是用力咬住達錫溫的手腕,巫師還是笑嘻嘻地拖著輕盈的火精前進。
五巫競賽結束了,比起勝負,達錫溫似乎對其他巫師的動態更有興趣,他帶著瓦肯禮尾隨沙利德,發現不服競賽判決的黑巫師開始逐個襲擊評審們。
沙利德用黑爪詛咒侵襲居住幽河兩岸的草原矮人鐵匠,因矮人最先起身譴責沙利德用幽河生物展現詛咒威力,朝沙利德吐口水並發誓絕不投票給他。
詛咒很快感染了鐵匠一家,然後是整個草原矮人部族。
接著,沙利德挑上那個崇拜力量的獸人,沒想到應該會投給沙利德的獸人評審卻選擇西爾的藥草奇蹟,理由是極為感動。
中了詛咒的獸人求古獸神幫助,變成野獸逃回深山,不知去向。
妖精評審哈哈大笑地消失了,沙利德無法也不敢動復仇心和惡毒程度都沒有底線的妖精,但被邀請來見證五巫競賽的古代隱士鬼魂被沙利德抓回去當侍靈奴役。
最後剩下毫無防備的月精靈,獨自傻傻地走在返家路途上,不知即將落入陷阱,這時可門已經離幽河流域有一段距離了。
「這件教訓告訴我們,千萬不要多管閒事還有相信巫師。」達錫溫表情沉重,語氣卻充滿戲謔,他就是那個邀請月精靈當評審的巫師。
瓦肯禮很討厭這個人,不知為何,愈來愈討厭。
達錫溫又回到事件的起點幽河,夜火阿那拉塔倒是平靜地接受敗北的事實,也和其他參賽者處得不錯,正忙著採集植物攜回研究,隨後他也注意到沙利德的偏激惡行,但阿那拉塔只是默默看著然後離開。
達錫溫和瓦肯禮跟蹤阿那拉塔回到晨星學會,褪下偽裝成年輕巫師的魔法,原來阿那拉塔就是名滿天下的緘默者穹河,但達錫溫對瓦肯禮說他早就知道阿那拉塔的真面目了。
夢眠者夏飛,只有這個巫師追蹤不了,達錫溫猜測此人搞不好是妖精變的,不過後來因緣際會還是讓達錫溫發現夏飛的祕密。
達錫溫發現西爾還留在幽河治療中了黑爪詛咒的動物,於是也加入幫忙,雖然詛咒無法根治,但透過兩名巫師合力壓制,至少被放置在受害者臉上的符文封印住了。
「這下中了沙利德詛咒的倒霉鬼都留下記號,他沒辦法隨便就控制一大群受詛咒的生物互相殘殺了。」青年巫師自信滿滿。
「事情不會這樣就結束。」西爾沉沉說道。
戲影者西爾得到五巫競賽的勝利,但達錫溫想得到贏家。
入夜,忙碌了一天的西爾在幽河之畔垂釣,達錫溫厚著臉皮來討晚餐,瓦肯禮被他丟在篝火旁。
「那個火精會愈來愈像人類,你賦予他生命,有想過以後怎麼辦嗎?」西爾問。
「呃……」
男人這個聲音充分說明了許多事。
「聰明的西爾,我想聽聽妳的見解。」達錫溫狡猾地轉移方向。
「我認為,你應該成為瓦肯禮的父親,教導他自處之道。」西爾說。
「哦,不!」達錫溫抱著頭試圖想像,那景象讓他發毛。
大概是被瞪了,男巫師露出瀟灑不羈的笑容。
「我認為父親是一種愚蠢邪惡又暴力的生物,再說,瓦肯禮又不是人類,我勉強他遵循人類的法則公平嗎?到頭來他會發現人類生活格格不入。」
西爾沒有回應,達錫溫的話某方面來說也有道理。
「總之都是你的錯。」西爾乾脆的說。
「你若不能一直照顧瓦肯禮,也不能隨便拋棄他,對他自身及其他大陸種族都可能釀成災難。真後悔參加五巫競賽。」
「好好好,我會妥善處理。」達錫溫隨口回答,又無聲無息朝她湊近了一點。
「本來希望『我們的』女兒從小就有個溫順強大的保護者,真可惜。」
「我應該跟你見不到三次面,巫師先生。」
「先前有位高貴的女士已經踐踏過這名優秀巫師的心,此刻達錫溫不堪一擊,可憐我吧!親愛的。」
「我看那位高貴女士是踐踏了你的頭。」
「妳怎麼知道?原來妳以前就在關心我了嗎?真是在下的疏失!我可以保證,因為雙方差距太大,我已經放棄上一位了。」達錫溫對沒好氣的女巫認真澄清。
「……」
正當達錫溫巧妙地挪近到可以一舉親吻的角度,忽見西爾的半月型藍色金屬耳環閃了閃,下一秒西爾便消失無蹤,一隻夜鷺振翼飛向河面。
達錫溫不甘示弱,變成黑色海燕追上去,兩隻鳥兒在幽河上盤旋追逐,灑落魔幻碎光。
瓦肯禮看也不看他們,凝視著篝火。
巫師也和其他人類沒兩樣,總以為瓦肯禮無知如易操控的孩童,也許達錫溫的魔力實在太強烈,連帶他的經驗記憶也轉印在火精身上,得到人形的那一瞬起,他就不再天真了。
瓦肯禮總算知道討厭達錫溫的原因了,因為那個巫師將毫不猶豫地拋棄他。
###
「達錫溫將他的左手手骨煉成這把劍,說是跟他訂定契約的火精才能使用的武器。」瓦肯禮碰了碰腰間的細刃劍。
「妳摸過的那顆石球就是契約化身,上面寫著『瓦肯禮必須無條件服從達錫溫及其血脈號令,作為酬勞,契約對象必須與火精分享生命。』」
「噢……」黑娜完全專注在瓦肯禮的遭遇上,沒留意到火精的話裡還藏了某個暗示。
「然後達錫溫把我帶到這裡,理由是尊重我的自由意志,還說就連他的後代也不能任意奴役我了,凜古山脈不是阿貓阿狗的巫師能隨便混進來的地方。」瓦肯禮不屑地低哼。「這男人完全只想擺脫我這個麻煩還有討西爾歡心,不過我也算解脫了。」
「瓦肯禮,然後呢?」
「我已經是個完整的生命,就算沒有巫師的魔力也能活下去,但如果沒有在世契約者的生命連結,我不能離石球太遠,而且只要待在石球裡我就能恢復基礎力量,也很方便打發時間。」瓦肯禮經常一睡就是好幾年。
「什麼命令都要聽,如果達錫溫命令你把全部星星摘下來怎麼辦?」黑娜擔心的問。
「契約者對我下的命令,一定得由我跟他的共同力量去實現,萬一對方真的白癡到亂許願,契約就會崩潰,我只是變回原來那個沒大腦的火精,巫師則必須損失那些創造我的部分,如果是後代,則必須損失締約時的同等代價。」瓦肯禮直白得近乎殘忍。
但是,單憑火精自身實力,又不如他和巫師疊加的力量複雜強大,巫師總有辦法天天讓麻煩接著麻煩滾過來,達錫溫對契約的設計雖然霸道,卻也不是沒給甜頭,再說一旦契約者出現他也無法抗命,瓦肯禮才老愛臭罵巫師卑鄙。
「海奇亞斯沒有強過五巫競賽任何一個巫師,和達錫溫根本不能比,他要是敢對我提出過分的要求,那等於是要他自己的命!血脈魔法就是這麼回事。但沙利德若能控制海奇亞斯,就可以間接控制我,而且代價讓海奇亞斯去付。」
巫師也是人,是人就有弱點。
「沙利德太不要臉了!」
「哼,對某些巫師來說,這才是節省魔力又安全的做法,他們稱這叫做有頭腦。」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普通的生活不行嗎?」
「五巫競賽還在繼續,從千年到現在,沒有評審,留到最後的人與魔法就算贏。那是遇到海奇亞斯前我存在的理由和過程,其他古獸也懶得理我,我一個人也能在這裡活得好好的,就這樣。」
「我懂了!老師進巨石窗是為了找到你,一定是他的祖先託夢說要把你從獸界救出來!」
瓦肯禮已經沒有力氣發火,巫師學徒有把一切朝她喜好合理化的天才。
她還不懂瓦肯禮帶著武器被放入獸界的真正意義,為何巨石窗對五巫競賽有淵源的人物特別寬大?但瓦肯禮已經不爽說下去了。
「給我睡覺!」
※※※
金斑蜘蛛群還在監視入侵者,黑娜盡可能保持平常心走路。
她不斷回想瓦肯禮說的故事,可門的遭遇,巫師們的競爭與彼此追逐,最後是白銀賢者的存在,渾然未覺一波冰霧從山上悄悄降下,眨眼間就進入巨木森林。
「咦?起霧了,好冷。」周圍白茫茫。
飽蘊魔法的冰雪不冷,但冰霧卻讓黑娜骨髓凍結,突然間有股力量托起她,黑娜只知道她正飛快移動,卻不知會被搬到哪裡。
那是一隻冰冷又巨大的手。
「瓦肯禮!」黑娜慌張地嚷嚷。
她被怪物抓走了?
金斑蜘蛛們跟這個存在相比也只是小蟲,大小已經失去意義,黑娜甚至連害怕的能力都麻痺了。
黑娜被送到一處靜謐的山谷,那股力量又消失了,巫師學徒只好一頭霧水拍拍膝蓋站起來,發現瓦肯禮倒在不遠處,趕緊跑過去叫醒他。
「好重,別賴在我身上。」瓦肯禮頭痛欲裂。
「太好了,瓦肯禮!我還以為你死了。」火精一動也不動,沒有溫度,黑娜嚇死了,像是瓦肯禮的所有生命都已經靜止,還好隨著他張開眼睛又漸漸恢復體溫。
「少烏鴉嘴。」瓦肯禮立刻站起來警戒四周。
「這裡是哪裡?」黑娜習慣性的把問題丟給火精,冰天雪地裡幸好至少還有個說話對象,否則她會發瘋。
「我怎麼知道?」瓦肯禮忽然看向黑娜。
「妳餓了沒?」火精忽然問巫師學徒。
黑娜受寵若驚,平常瓦肯禮都是唸她動不動要吃喝拉撒製造麻煩,可人類就是這樣呀!
「奇怪,到現在為止都不會餓和口渴耶!」黑娜自從進入凜古山脈後就沒再吃喝過了,卻一點都不會不舒服。
「我們最好快點離開凜古山脈,愈快愈好。」瓦肯禮的語氣大有連復活草不找也要逃走的味道。
黑娜知道再和火精爭找不找復活草沒有意義,不如從住過這裡的瓦肯禮嘴裡套出更多情報。
「瓦肯禮,復活草真的這麼難找嗎?老師不就找到過?」黑娜小心翼翼的開口。
「妳以為在凜古山脈裡,藥草還只會是妳印象中的『草』而已?」瓦肯禮沒好氣說。
「呃,難不成還會說話?」
「只要那些草有心情開口的話。」瓦肯禮這樣回她。
「簡單地說,這裡的藥草比妳高、級、多、了。」
黑娜鼓起臉頰,以為瓦肯禮故意逗她,豈料火精卻一臉嚴肅。
「凜古山脈裡有吃草的生物和吃肉的生物,跟我們的世界一樣,而它們都擁有強大的魔力,跟這些存在相比,人類巫師?哼哼。」瓦肯禮說。
「換句話說,吃草的生物用魔力尋找食物,藥草則擁有保護自己不被發現的魔力和智慧,搞不好復活草現在就在妳腳下。」
聽火精這樣說,黑娜立刻注意鞋子周圍,可惜那裡只有雪堆。
「可是老師就找到了啊!」
「那是他運氣好!海奇亞斯當時受了重傷,剛好有棵復活草就長在當時我棲息的石球旁邊,他徒手摸到也不管有沒有毒碰碰運氣就吃了!」瓦肯禮吼出事實。
黑娜啞然。
「這下妳知道不可能……黑娜,妳在幹什麼?」瓦肯禮話才說到一半,看見黑娜立刻跪在雪地裡胡亂摸索。
「既然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復活草,就只能學老師摸摸看了。」黑娜聽完瓦肯禮的話只抓到這個重點。
「隨便妳。」瓦肯禮臭著臉說。
反正現在他們也無計可施。
黑娜盲目嘗試一陣,漸漸接近小山谷的出口,不明力量把他們送到的這處山谷非常狹窄,兩側是無法攀爬的垂直山壁,長滿銳利如刀劍的冰凍雜草。
「回來,那邊地形好像有問題。」山谷缺口被雪和樹枝擋住了,瓦肯禮喊住黑娜。
難道她真的相信光憑大海撈針的愚蠢手法可以找到復活草?
「嗯嗯,等一下。」黑娜根本沒仔細聽火精的警告。
理智雖然知道這樣找很蠢,只是在賭氣,但內在卻有道聲音催促她往這邊找,她一直避免去意識那個小小的妖精黑娜,以免她愈來愈清晰,但現在妖精的黑娜卻不肯放棄。
──妳也不希望老師輸嗎?
──當然。
黑娜笑了,她頭一次不討厭那個詭異又暴躁的新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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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3-12-29 11:4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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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五話 眠龍守護的世界 (下)

少女愈走愈外側,精神卻陷入似睡非睡的茫然狀態,這種完全平衡的寧靜就是老師說的冥想嗎?黑娜喜歡這種感覺,平常現實卻有太多事情需要關心。
黑娜一腳踩入軟綿綿的雪堆,驚覺踏不著地面,少女揮舞著手掌,勉強抓住樹枝,腳下的積雪開始大塊崩落,原來這處山谷是早已乾涸的冰瀑上游,積雪和樹枝落葉形成精巧的堵塞陷阱,不知不覺黑娜已經走出懸崖了。
「該死!不要亂動!別再往下看!」
瓦肯禮焦急的聲音響起,不敢貿然靠近。
「我沒辦法變身,現在去找樹藤。閉上眼睛想點開心的事!」
「好的,我沒事,瓦肯禮。」黑娜回得一本正經。
「笨蛋。」
其實黑娜很害怕,但現在她什麼也做不了,黑娜掛在雪塊和幾根交錯纏繞的樹枝上,不敢測試這些脆弱構造能支撐多久。
開心的事情太多了,光想到其中一件就會想哭,結果黑娜還是張開眼睛觀察身邊的細節,她想起還沒和老師相遇前,漢克大人帶著她去找收養人家的往事。
完全聽不懂蘇爾達特語的幽河少女,唯一會的事就是保持無助討好的尷尬笑容,讓騎士去解釋情況,黑娜只能盯著手指頭或裙子布紋,就這樣度過一兩個小時或更久。
現在黑娜便把注意力全移到離她最近的雪團上,漸漸地,黑娜發現雪團內有道淡淡的綠光。
──抓住它!抓住它!
小小的妖精黑娜不停喊叫著。
不行呀!她得等瓦肯禮回來救自己,不小心亂動掉下去會粉身碎骨。
背上燒傷灼痛起來,那個妖精的黑娜又生氣了。
──它要逃走了!快點!
黑娜也著急起來,決定只伸出右手輕輕撥開雪團看清楚。
「黑娜!妳在幹什麼!」瓦肯禮怒吼!
只見卡在枯枝網中搖搖欲墜的少女伸手去抓旁邊一根同樣不牢固的樹枝,不,她是要去抓黏附在樹枝上的雪團,底下是萬丈深淵!
「瓦肯禮……我可能知道復活草在哪裡了。」那股神祕力量或許正是來幫助他們,把黑娜和瓦肯禮送到復活草旁邊。
黑娜轉頭欣喜又茫然地看著瓦肯禮。
「閉嘴,把手縮回來!妳拔不到復活草就會先摔死!」瓦肯禮罵道。
黑娜低頭望,腳底下是白茫茫的雲霧。
獸界地形亦是崎嶇不平,黑娜與瓦肯禮此刻正在一處巨大盆地邊緣,某串冰凍瀑布上端。
萬一那雪團掉下去,或綠光消失,黑娜很清楚,她就永遠找不到復活草了。

她要賭一把。
「妳這傢伙──」火精氣得聲音發抖,巫師學徒竟然還是伸手去掏,枯枝與雪層紛紛散落,黑娜驚喘一聲還是摔下去,瓦肯禮咬牙疾奔及時抓住黑娜,但火精扶著的樹幹腐脆不堪,一陣狂風又在這時從背後衝擊瓦肯禮。
兩人失足跌落冰瀑,卻被大風吹上半空。
凜古山脈的太陽竟然是藍色的,一群金翼小龍飛過蔚藍太陽邊緣,黑娜又被風吹得翻身,盆地中央有座被石塊包圍的巨大藍井,純藍水面澄澈得驚人,井水旁有許多像龍又像蜥蜴的鱗片巨獸懶懶棲息,黑娜想,那座井對她來說應該比湖泊還大。
眠金巨龍會不會就是用那座井喝水?
藍井與太陽被不斷轉動的光柱連接起來,黑娜和瓦肯禮則被狂風送向光柱。
「瓦肯禮……」黑娜試著開口,狂風立刻害她呼吸困難。
火精只是無奈地看她一眼,示意黑娜安靜等待接下來的遭遇。
瓦肯禮還緊緊握著黑娜的左手腕,雖然有點痛,黑娜卻也因此不害怕了。
少女右手抓著一棵綠色植物,黑娜和火精最後仍被狂風送入光柱。
光柱由濃厚的含水空氣構成,陽光化成霧雨,積蓄成充滿狂野魔力的藍井,少女被垂直於天地中的霧河往下送,額心碰觸到明亮藍色水面瞬間,黑娜失去了意識。
※※※
黑娜在松針鋪成的芬芳床墊上醒來,聽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她回到現實世界了?
「黑娜醒了。」月精靈可門的聲音。
好冷又好累,下巴僵硬,舌頭不聽使喚,黑娜咿咿嗚嗚數聲才能吐出勉強讓人聽懂的句子。
「瓦肯禮呢?」黑娜看東西還模模糊糊的。
「我在這裡。」火精很用力地拍了下巫師學徒的頭,見黑娜痛得皺起小臉才稍微解氣。
「為什麼我們會離開凜古山脈?」黑娜發現已經回到巨石窗前,立刻慌張起來。
費盡千辛萬苦才進去那個世界,都還沒確定找到復活草,萬一不是怎麼辦?
「被丟出來很意外嗎?沒死就該謝天謝地了。」瓦肯禮罵她。
黑娜趕緊檢查她拔到的植物,好在那棵植物一直被她緊緊握在手裡。
「黑娜連昏迷時都沒有放開手,妳在凜古山脈裡找到復活草了嗎?」可門趨近關懷。
「我不知道。」黑娜哭喪著臉老實報告。
不過黑娜到底還是拔到一棵凜古山脈裡的植物了,當時被狂風捲到半空後無暇看清楚就昏迷,現在少女立刻正襟危坐觀察神祕的綠光主角。
「這不是矮人之心嘛!」黑娜揉揉眼睛,那墨綠色的卵型葉,照光時出現的葉面金絲紋路,都是黑娜熟悉的常見藥草特徵。
「我看看……的確很像矮人之心。」可門瞇著眼睛仔細觀察。
「為什麼凜古山脈裡會長這種常見的草藥!」黑娜有點生氣了。
「法鐸大陸的生命出自凜古山脈,植物的先祖自然也在裡面。」可門說。
「可是──」既然這樣就不要長在會令人誤會的位置還發光!
等等,這棵矮人之心的確發光過,但又不像瓦肯禮說的會隱形,可門也看得到呀!但可門說凜古山脈裡的生命通過巨石窗都會發生變異,他們已經回到外界,巨石窗的魔力應該也已經影響過這株綠色植物。
這樣要辨識黑娜拔到的植物到底是不是復活草又更複雜了。
「瓦肯禮,有沒有可能復活草剛好長得跟矮人之心很像?」黑娜期盼地看著火精。
「我怎麼知道?大概吧!」瓦肯禮含糊應道。
「老師有沒有提過其他關於復活草的特徵?」曾在皇宮做過巨量植物觀察作業,查圖鑑查到刻骨銘心的黑娜利用她學到的植物辨識技巧追問。
既然黑娜人好端端在凜古山脈之外,甚至還拔到一棵不明原生植物,瓦肯禮也正色回想。
「海奇亞斯說過,在雪地裡復活草摸起來非常溫暖。」
「的確是很暖和。」黑娜興奮的報告。
她還沒摸過有植物是這樣溫熱,但黑娜剛這樣想,那股暖意又消失了。
「變冷了。」黑娜沮喪地垂下眉毛。
一直專心觀察黑娜手上植物的可門驀然開口。
「這是魔法藥草沒錯。」
「真的嗎?」
「普通的矮人之心不會被拔下來那麼久還如此翠綠,葉片也很堅挺,而且矮人之心是南方植物,在永冬之境離土一段時間還如此生機盎然,更加不可能。」可門說完,葉子馬上萎軟。
三人面面相覷,這棵復活草似乎滿好理解的。
「可是我覺得這棵植物真的『很普通』,也許只是凜古山脈裡的『雜草』而已,凜古山脈裡面的植物『都比它大棵』,搞不好對老師健康有害,唉,可能我真的拔錯了吧!」黑娜故意搖晃手裡的植物表示失望。
復活草立刻表達不滿般發熱起來,蓬地冒出溫暖的翠綠火焰,證明它是如何卓爾不凡。
黑娜嚇了一大跳,但火焰並未燙傷她,反而驅散寒意,使原本渾身冰冷的黑娜舒適多了。
「哇!好厲害!」這句讚嘆倒不是假裝。
「黑娜,正因為是魔法藥草,它能治癒也能害死一位巫師,這棵植物的藥性不是我們能輕易掌握。」可門道。
「沒錯!尤其這株植物長得和矮人之心一模一樣,若是有毒正好騙人上當。」瓦肯禮涼涼的說。
「但是,復活草可能就跟矮人之心一樣,是偉大無私的草藥,如果它能跟我們回銀霜城,說不定還可以當那些普通的矮人之心藥草的『王』呢!治好白銀賢者的神奇藥草,拿赫特國王一定會封它為藥草之王,女孩子會把復活草別在頭髮上跳舞。」黑娜開始天馬行空胡謅起來。
出乎意料,復活草似乎很吃這一套。
復活草抖抖葉子,葉面金絲閃爍數次,又恢復安靜狀態,彷彿願意被攜帶也不會分泌毒素,畢竟它是一株神聖的藥草。
這應該可以解釋為成功了吧?黑娜抓抓頭髮,總之神祕力量和另一個自己都認為這棵植物就是復活草,這株藥草看起來也相當富含治癒屬性的魔力。
「那我們快點回銀霜城找老師!」黑娜念念不忘的就是這件事。
可是,距離瓦肯禮和她放下補給籃筐的位置有好幾天路程,黑娜也不知道怎麼聯絡翼龍他們要回家了。
「當初海奇亞斯就沒跟翼龍敲定回程時間,要回去只能靠我們自己。」瓦肯禮直接澆熄黑娜的希望。
畢竟白銀賢者的目的就是盡量把黑娜隔絕在遙遠的凜古山脈外部區域,好讓沙利德找不到她,同時考慮到黑娜一定會不擇手段趕回來,又給她尋找藥草的任務與困難的交通條件。
「海奇亞斯怎麼可以對他的學徒如此冷漠呢?我聽說巫師師徒都是生死相隨,妳都幫他找到復活草了,翼龍就由我來說服看看。」可門完全不理會火精的不悅,撫摸黑娜的柔細灰髮說。
「謝謝你!」黑娜由衷感激,不忘替白銀賢者辯解。「老師只是擔心我,可是,我也很擔心老師呀!」
「可門,你現在是想對海奇亞斯恩將仇報?」瓦肯禮瞪他,這個月精靈居然助長黑娜的氣焰。
如果是擔心海奇亞斯被詛咒侵襲,也可以由瓦肯禮把藥草送回去,將黑娜留在這裡讓可門保護,起碼現在確定可門正式承諾支持海奇亞斯,就算精靈巫師有邪惡的一面,也是沙利德那邊合該倒楣。
「這麼說吧,瓦肯禮,我也不是白活這些時間,體會過沙利德的襲擊之後,同胞與異族對待我這種人的方式,我不希望海奇亞斯遭受我的命運,你懂我的意思。」
聽了可門的話,瓦肯禮忿忿別開臉。
精靈巫師挑起黑娜的下巴,以金眸凝視她。
「如果妳出於本心想這麼做,就竭盡所能,耗盡生命支持那個人吧!如同他保護妳一般,我並不認為那是錯誤的,黑娜。但是,就像爐沙吠克為了保護而鎖住我,我雖不恨他,仍想掙脫鎖鏈,不只是為了我自己,還有親手調查昔日好友的下落與真相。」
黑娜眼眶泛淚,第一次有個強大的長輩認同她的固執,鼓勵她勇敢向前。
「好……好的。」黑娜感動得顫聲應答。
「那麼我們還是快點前往瓦肯禮放置補給品的地方,即使有翼龍的速度,你們還是要耗費時間才能回到銀霜城。」精靈巫師說。
「我可能得再休息一下。」黑娜現在才發現她餓得渾身發軟,不過還是先混合冰雪和泥土放入小布袋,然後把復活草種進去,牢牢地綁在腰上。
「關於這一點,我請砂麗幫忙更快,另外這三天來我也準備了一點糧食。」
「已經過了三天!?」恰巧是黑娜和可門約定的期限。
「我想,這一切不只是偶然,謎題已經來到眼前了。」可門道。
「砂麗又是誰?」
「這是我幫她取的名字,考慮到可能得獨自前往銀霜城以及對付沙利德需要助手,等待你們的同時我和砂麗訂下契約,幸好你們成功了。」
金斑蜘蛛悄悄浮現在黑娜上方,垂下蛛絲與樹枝編織成的絲囊,像是一個水滴型的小帳篷。
「關於女兒的事,瓦肯禮已經跟她說明,砂麗同意接受你們的調查結果。」可門三言兩語帶過巨石窗外發生的馴服事件,仔細一看周遭還能發現劇烈戰鬥的痕跡,但黑娜一聽能回銀霜城,高興得無暇注意其他。
火精看著精靈巫師的表情又加厭惡。
結果不用一天時間就回到當初翼龍放下他們的地方,砂麗的移動速度十分驚人,黑娜在柔軟的絲囊裡吃完可門給的食物然後繼續昏睡,再次醒來時翼龍和籮筐都準備好接送她回去了。
一切異常幸運外,黑娜隱約感受到一股火焰般的未知力量在推動她前進,預言的巫師決鬥已經迫在眉睫,為了守護重要的希望,每個人多少都捨棄了部份舊日的自己。
「黃麥子國王和可門打算怎麼辦?」籮筐只能載黑娜與瓦肯禮,可門看來也不打算與他們同行。
「不必擔心黃麥子陛下與我,我們會用各自的方法回去,聽說夜閃部族在協助海奇亞斯,假使他們不排斥我這個不潔的月精靈,我倒是想與夜閃精靈談談。」
「蒙達希克殿下他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黑娜衝口而出保證。
精靈巫師揚起虛幻的微笑,黑娜看不懂,但裡面一定有要她不必太擔心的意思。
「辛苦你了,瓦肯禮。」可門不忘跟火精告別。
你騙黑娜還可以,休想唬我,可門,你還有什麼目的?」瓦肯禮用月精靈語質問。
那是我的真心話,火焰之子,但是我也好奇海奇亞斯和你能不能突破更多極限。
瓦肯禮罵了個無人知道意思的字眼,估計是某種失落古語。
「一路順風,黑娜。」
不知為何,那單調潔淨的寒冷世界竟令人有些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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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1 13:2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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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六話 草藥失竊 (上)

剛越過蘇塔王國的北方國境,黑娜總算鬆口氣,以墨藍翼龍的速度很快就能回到白銀賢者的巫師塔了。
黑娜忍不住再次捧起繫在腰上的小布袋檢查,確定復活草還好好種在裡面,這趟尋找復活草的挑戰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期間黑娜完全不知道白銀賢者和騎士的情況發展。
要是能再飛快點就好了!
即使高空的風相當寒冷,返回夏天還是讓黑娜有些頭暈,她才剛從永冬之境撤退。
「瓦肯禮,前面有一團黑黑的是烏雲嗎?」黑娜瞇著眼睛往前看,火精跟著看去,立刻皺起眉頭。
「快降低高度!」瓦肯禮對翼龍喊道。
黑娜趕緊抓緊籃筐適應陡降的飛行,那團漆黑物體也跟著追來,唰啦一聲張開長翼,看起來像龍又不是龍。
「好像是枯葉還是蛾……拼成龍的樣子?」黑娜努力看清楚。
黑團幾乎跟他們這頭翼龍一樣大了,雖然不是真的龍還是相當可怕。
「能避過嗎?我們沒必要在這裡停下來!」瓦肯禮擺出備戰姿勢。
「瓦肯禮,那是什麼?」巫師學徒問。
「妳看不出來?那是詛咒!」瓦肯禮瞪著黑娜。
千變萬化的魔法中,也有特別陰鷙邪惡的一支,巫師創造詛咒,猶如縱火者使用火種,最大的目的就是造成破壞。
有的詛咒無形無影,有的卻會以恐怖外表出現,難以捉摸的詛咒為了入侵目標的心靈,可以化身千萬種無從防備的型態。
「沙利德發現我們了?」才剛踏進蘇塔王國邊境,這邊都還很荒涼的說。
「不知道,這麼明目張狂的手法,也可能是其他巫師。」火精說。
「瓦肯禮,要怎麼對付詛咒?」黑娜焦急的問。
「詛咒通常有『媒介』,海奇亞斯就是吃下媒介加上沒有第一時間自救才會被影響那麼多!不被詛咒碰到身體的話,就是比誰魔力強,別被控制就好。」瓦肯禮盡量用黑娜聽得懂的話快速說明,實際上對付連形體都有的詛咒當然沒這麼簡單。
「別被碰到……」黑娜喃喃重覆重點,人在空中身不由己,只能祈禱翼龍能順利閃避詛咒,她也不想被汙穢又恐怖的詛咒碰到哇!
翼龍必須銜著籃筐飛行,動作明顯不夠靈活,黑娜盡可能丟棄重物,但這樣一來少了平衡的重量卻換成她隨時快被甩出去。
風聲忽然靜止,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鐵鍊磨擦聲,翼龍僵了僵,鬼魅般的龍形暗影趁機搶到前方,從肚子裂成四塊露出藏在其中的內容物──具有成年男子高度的鍛鐵鳥籠,上頭插著七支黑色長針。
詛咒維持裂開的姿態飄浮在半空,黑娜卻感到一股火熱的憤怒朝她衝來,垂死、虛弱、在絕望與恐懼中劇烈掙扎的滔天憤怒。
龍之怒幾乎要讓她血液燃燒,下一秒,翼龍鬆開籃筐銜木衝向鐵籠,不顧裝載巫師學徒的籃筐往地面摔落,一心只想撞碎撕毀那套刑具。
「該死!那是龍販用來囚禁幼龍的工具!這個詛咒的目標是翼龍不是我們!」瓦肯禮一手環抱住黑娜肩膀,墜落瞬間同時將細劍擲向鐵籠。
「以達錫溫之名!」瓦肯禮怒吼一聲,細劍發出刺眼白光,有如離弦的箭趕在翼龍接觸鐵籠之前刺中詛咒,鐵籠霎時因高溫而變紅扭曲,周圍密密麻麻的飛蛾與枯葉組合成一群黑鴉衝來。
「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不要呼吸!」瓦肯禮急道,黑娜立刻照做,感覺一團溫暖火焰將他們緊緊包覆,還有鳥類翅膀打在衣服上的觸感。
瓦肯禮將黑娜護在懷裡,自己承受落地的衝擊。
「我受夠這些狗屎麻煩了。」瓦肯禮鬆開頭暈眼花的黑娜,坐在地上低聲咒道。
沒有海奇亞斯的力量,火精就無法變身,戰鬥方式也受到限制。
「瓦肯禮!你受傷了嗎?」就算被保護著,落地的衝擊讓她還是很想吐,黑娜想瓦肯禮一定更嚴重,從那種高度摔下來普通人不死也會重傷。
「我不是人類,不會受傷。」瓦肯禮惡聲惡氣的回答。
黑娜飛快打量火精全身,他還坐在地上,金色眼睛張得大大的。
「可是瓦肯禮說過你有人類的感官能力,你還會挑剔人家咖啡煮得太苦,很痛對不對?都是我太弱……」黑娜跪下來抓住火精的袖口,淚眼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
「愛哭鬼!給我看重點!那詛咒還在天上!海奇亞斯的學徒全身都是空隙!妳是專門來陷害我的吧!」瓦肯禮直接伸手抓住黑娜頭頂,強迫她往上看。
黑娜看見白光還在與鐵籠抗衡,鴉群在他們頭頂盤旋,被瓦肯禮怒目瞪視後不敢近身,也無法靠近被白光包圍的鐵籠,於是繼續圍攻失常的翼龍。
「我不保證達錫溫的劍有用,那個巫師不會留什麼神兵給人!」瓦肯禮站起來按按額頭,再放下手掌時已恢復平常的模樣。
「注意一下身上,有沒有哪裡不對勁?」瓦肯禮命令道。
黑娜連忙自我檢查,生恐已經感染詛咒。
「啊!」黑娜慘叫。
「又怎樣?」
「復活草不見了!」黑娜原本綁在腰間的小袋子裡裝著比她生命還貴重的解咒草藥。
「原來如此,與其阻止海奇亞斯的人幫忙,不如等關鍵材料到手再搶,這樣一來還可以浪費對手的時間力氣。」火精望著鴉群說。
「瓦肯禮!你怎麼不緊張,我們得快點把復活草搶回來啊!」黑娜瘋狂張望四周,仍然不知復活草怎麼被搶走的。
難道沒可能是剛剛摔落時不小心讓復活草掉到附近?
「也許他們看不見復活草,復活草不是會躲人嗎?」黑娜抱著一絲希望問瓦肯禮。
「復活草離開凜古山脈已經變異了,再說妳還把它裝在袋子裡。」瓦肯禮彎腰撿起一枚小石子。
「在那裡,被拿走了,飛龍左邊那隻體型特別大的獨眼烏鴉叼在嘴上。」
黑娜知道瓦肯禮想把獨眼烏鴉打下來,立刻閉嘴不打擾他。
火精活動肩膀,快速將石子丟向空中,小石子出奇神準飛向獨眼烏鴉,卻有數隻黑鴉主動上前作為盾牌,被石子打散為腐葉飄落,獨眼烏鴉依舊惡毒地躲在同伴庇護中俯瞰狼狽的兩人。
「嘖,果然沒用。」瓦肯禮本來就不期待能靠這點招數奪回復活草。
「那頭龍快撐不下去了,幫手再不來的話,我們還是先跑再說。」
「有援軍嗎?」黑娜驚喜地反問。
「當初本來是想就這樣不回來,但如果說哪裡最可能被沙利德或他的黨羽攻擊,就是邊境附近,去程時有安排幫手在這一帶戒護,現在都快一個月了,不確定還有沒有我們的人留下來。」瓦肯禮放棄再用石子攻擊烏鴉,那也不是血肉之軀的真鳥。
黑娜看著在空中痛苦翻滾躲避鴉群的翼龍,實在無法利用龍當誘餌趁機逃跑,而且她非得把復活草搶回來不可!
一支鳴鏑異軍突起射向翼龍的方向,黑娜只能盡力觀察空中戰況。
尖銳的哨音頓時驅趕鴉群,獨眼烏鴉混在鴉群中銜著裝有復活草的小袋子飛走了。
「等等!把復活草還來!」黑娜怒吼到嗓子沙啞,仍然徒勞無功。
墨藍翼龍發出長長的哀鳴無力墜落,達錫溫交付給瓦肯禮的劍也屆臨強弩之末,白光減弱後帶著熔剩鐵條殘餘掉進不遠處的森林。
「先拿回我的劍然後到龍那邊看看,妳還能走嗎?」瓦肯禮不能把黑娜一個人留下。
「可以!」黑娜忍住疼痛決然道。
「很好。」
細劍好端端插在地面上,周遭散落著扭曲焦鐵,瓦肯禮囑咐黑娜站在原地,大步跨過鐵籠和長針殘餘拿起細劍收入鞘中,接著他們又趕往翼龍墜落的地點。
原本茂密的森林被翼龍掃出一小塊空地,鑽過折斷倒塌的林木,黑娜看見蹲伏不動的翼龍,沒有肉眼可見的外傷,但翼龍的翅膀軟弱地攤開垂放在地面上。
一發現他們靠近,翼龍立刻抬頭露出利齒威嚇,只要少女再往前就要攔腰咬她。
「牠不認得我們了嗎?」黑娜不敢再靠近。
「只是氣瘋了,現在在那頭龍眼中妳不是『黑娜』,而是虐待過牠的『人類』。」瓦肯禮說完同樣與龍保持安全距離。
黑娜不放過任何關於老師的豐功偉業記錄,自然也聽說過他年少壯遊時救過不少含翼龍在內的瀕危幻獸,這也是海奇亞斯被封為白銀賢者的緣由,他從事勇敢更多是危險的善舉。
但是老師從來不對黑娜說關於龍類的故事,黑娜只好問朋友,然後得知不管對矮人或人類而言,龍類都是非常神祕的傳說生物,生態習性與能力多屬未知。
黑娜想起之前瓦肯禮提到人類巫師特別可能違規拿龍骨使用在魔法上,那藏在下水道裝著鮮血與心臟的骨匣,不禁遍體發寒。
巫師學徒面對失去理智的翼龍只能束手無策。
老師一定知道怎麼安撫翼龍的方法……黑娜甩甩頭,她不能老是沉浸在這些沒用的想法裡。
翼龍身軀後方冷不防走出拿著長弓的淡色精靈,黑娜猛一看還以為是蒙達希克,但他比精靈首領還高,穿著打扮更像戰士。
「是夜閃族嗎?」瓦肯禮詢問。
其實這名精靈戰士特徵相當明顯,但蒙達希克保護同族隱私,因此瓦肯禮和黑娜還沒見過蒙達希克與蘆笛以外的夜閃精靈。
只是夜閃精靈在精靈種族中也相當與眾不同,十分好認,就在於那近乎透明的眼睛與頭髮,不分男女都擁有獵人的戰鬥生存能力。
「我沒想到是精靈留在這裡。」方才散發淨化力量的鳴鏑大概就是這名精靈射的。
「白銀賢者召喚了孤獨之龍參加任務,這樣的召喚可能不只一次,龍在人類王國內活動不安全,因此我決定留在你們和孤獨之龍最可能再度經過的路線上觀察。」精靈戰士答道。
黑娜聽可門說過精靈對龍類和其他幻獸非常尊重愛護,自詡為保護者的習俗,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孤獨之龍?龍都是孤獨的嗎?」黑娜看著翼龍。
「龍類通常是群居性,幼雛時期遭帶離窩巢,被迫只能和異族建立親密聯繫的孤兒,無法回到原生族群獨自生存者,我們稱呼其為孤獨。」精靈戰士俯瞰著黑娜,巫師學徒立刻緊張起來。
「這種關係對龍來說既不自然又危險。」
「你是說我的老師和這頭龍當朋友不好嗎?」黑娜急忙追問。
「並非如此,但人類對許多種族來說都是危險的朋友。」看起來這名陌生的精靈並不像蒙達希克與蘆笛對人類自發性的親切。
即便精靈本來就重視隱私,搞不好裡面也有些最初就不想跟人類接觸的精靈,眼前的戰士就屬於這種。黑娜繃緊全身想著,對方雖然不曾故意凶她,但黑娜本來就害怕沒有笑容說話又冷漠的高大男性。
「那頭龍還好嗎?哪裡受傷了?瓦肯禮說剛剛出現的是詛咒。」
「的確被影響,幸好不嚴重,多虧瓦肯禮及時阻止。」精靈戰士朝火精點點頭。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不自報姓名讓我們認識嗎?」瓦肯禮狡猾的追問,記住名字才方便向精靈首領打小報告。
「你們可稱呼我為藍弦。」精靈戰士倒也乾脆,只是他們給的都是外出活動用的代號。
「詛咒怎麼影響翼龍呢?我們要如何幫助牠?」黑娜只知道如果翼龍不能飛了,大家都會被困在邊境森林,而且不知道下一波攻擊何時會來。
「白銀賢者的學徒平常都這樣?」藍弦問瓦肯禮。
「對,所以你快點跟她講重點不然會很煩。」瓦肯禮毫不給黑娜留面子。
精靈戰士盯著黑娜看,這次她鼓起勇氣凝視回去。
黑娜永遠都覺得夜閃精靈的眼睛非常不可思議,從蒙達希克和蘆笛,還有藍弦的眼瞳裡,黑娜總是看不到自己的倒影,沒辦法捕捉對方的心情,反而快被看穿似,難怪老師說夜閃精靈擁有可怕的眼力,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事物。
精靈戰士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黑娜以為他要向她討東西,藍弦又說了「手」,黑娜才知道他想借自己的手,戰戰兢兢答應。
「黑娜可以想像我手裡拿著一支手指粗的長針嗎?」藍弦右手托著黑娜的小手,左手則做了個握針的動作。
「我想像了。」
「現在我要用這支針刺穿妳的手。」藍弦做了個假動作,往黑娜的手臂一刺,她本能後退縮手掙扎。
「我手裡並沒有拿真的刑具,為何黑娜要避開?」
「因為感覺很痛啊!」黑娜從看到鐵籠裡的長針就已經在害怕了,她只被縫衣針刺過手指。
「即使沒有傷口,詛咒還是可以使龍全身被燒紅鐵針刺穿,這是龍販讓幼龍乖乖待在籠子裡唯一的方法。懂了嗎?黑娜。」藍弦說。
黑娜臉色蒼白的點頭。
「中了詛咒的人,就算是幻覺也會當成真的嗎?」黑娜只中過妖精的尾巴詛咒,但那並不是幻覺,而且當時黑娜真的感覺那不自然的部位變成身體一部份。
「對當事者來說栩栩如生,明知是幻覺,痛苦仍不會減少。」精靈戰士說完看了看翼龍。
黑娜覺得藍弦指的不只是墨藍翼龍而已,還包括那些被邪惡巫師詛咒的精靈與人類。
為什麼總是要經歷這麼多以後,黑娜才懂當初海奇亞斯如何滴水不漏地保護她?並且承受著黑娜不瞭解的詛咒傷害。她只知道詛咒很嚴重,卻不知道詛咒會有多痛,老師的詛咒會讓他難以呼吸嗎?
「那樣我該怎麼辦才好呢?復活草也被搶走了!」黑娜一想到最後的希望輕易就失去,惱恨她無法守住這麼重要的材料。
「我希望你們趕回去和賢者會合,附近有處瀑布,我的營地在那裡,轉告蒙達希克,白銀賢者的龍受到詛咒波及,由藍弦負責照顧,請他近期勿再派任務給我,我得專心安撫孤獨之龍。」精靈戰士清楚交代後,黑娜也鬆了口氣。
「但我們徒步走回去又要浪費時間了。」瓦肯禮不緊張,因為他本來就想拖延黑娜的時間,巫師學徒呆呆站著發愁。
「關於這一點,我的夥伴可以送你們回去。」藍弦握住胸口的水晶項墜舉到額心碰了碰,不一會兒,空中又飛下一頭淡黑翼龍,大小只有墨藍翼龍的一半,背上穿戴著鞍具。
難怪蒙達希克能得到許多遠方消息,還有他的同伴們為何不能曝光,黑娜完全明白了,這真的是不能隨便被看到的祕密。
「真的可以嗎?」可門對黑娜說過的神話中,龍類也是凜古山脈獸界出來的魔法生物,比人類要古老且聰慧,和孤獨之龍相處過,更讓黑娜感覺龍這種生物其實很驕傲又忠誠。
被夥伴以外的陌生人還是人類騎在背上,一定不太愉快。
「聽說敵人裡有使用龍骨的巫師,我們認識的龍類都相當憤怒,這點力氣我的夥伴願意為你們付出。再說,不同種類的龍也不宜同處。」藍弦解釋。
黑娜忙不迭地道謝,讓精靈戰士協助她登上龍鞍。
「咦?是我負責駕駛嗎?」瓦肯禮爬上來坐在黑娜後面時,她才驚覺這個事實。
「我累了,要睡一會兒。」瓦肯禮白她一眼。
就算問瓦肯禮哪裡不舒服或痛苦他也決不回答,聽見火精主動要求休息黑娜反而安心,又因為瓦肯禮的情況惡劣到他不得不示弱而難過,火精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不須出力指揮,握住韁繩坐穩別摔下去就好,我的夥伴會把你們送回白銀賢者的塔。」藍弦道。
「我盡力而為。」黑娜硬著頭皮答應,藍弦又撫著淡黑翼龍的口部說了些精靈語,然後退開數步方便淡黑翼龍起飛。
黑娜內心掙扎後還是努力探出去用指尖碰了碰淡黑翼龍背鱗,這頭體型較嬌小的龍立刻舉頭回望黑娜,紅寶石眼睛令人屏息。
「真的很抱歉,拜託妳了。」黑娜畢恭畢敬的說。
淡黑翼龍又平靜地轉頭,隨即張開雙翼,狂風自動聚集,黑娜趕緊握緊結實的韁繩。
要怎麼跟老師說他們失敗了?黑娜甚至覺得從龍背上掉下去摔死還比較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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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5 20:4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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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六話 草藥失竊 (下)

這次順利回到巫師的白塔,黑娜在空中已經看見海奇亞斯和漢克走出來迎接她,既高興又惶恐,淡黑翼龍盤旋了好幾圈,最後決定跟孤獨之龍同樣選在塔頂降落,外表看來沉重的龍類似乎都擁有使姿態輕盈的魔力,而且不喜歡踏壞東西。
瓦肯禮抱著黑娜跳下地面,黑娜抬起頭怔怔望著海奇亞斯,他與黑娜出發前的樣子沒什麼不同。
「老師,對不起,復活草被搶走了。」黑娜以為會很困難,但一看見海奇亞斯的臉孔,忍不住就衝口而出。
「沒關係,妳辛苦了,瓦肯禮也是。」海奇亞斯說。
「少一副大人的口氣,臭小子。」火精第一次當眾人的面頂撞海奇亞斯,與白銀賢者擦身而過逕自上塔。
黑娜猛然想起,以前她問瓦肯禮幾歲,他總是不回答,現在確定火精是和可門還有那五個大巫師同期的存在,也更接近蒙達希克那些精靈。
瓦肯禮不只是累壞了,黑娜有點懂他在氣什麼。
一樣的……無能為力吧?
巫師學徒垂下肩膀,直到漢克靠近她慰問,黑娜才驚覺還有許多事情得報告。
「老師,我們被偷襲的時候,有個叫藍弦的夜閃精靈守在附近出現幫忙,還讓我們騎他的龍回來。」黑娜回頭,塔頂空空如也,墨黑翼龍在她一下鞍就無聲無息飛走了。
黑娜只好把在邊境森林遭遇以及藍弦的囑咐先對海奇亞斯重覆一次。
「我明白了,先進來再說。」
但是黑娜半刻也無法等待,胸口堵塞著許多話語,再不傾吐她會爆炸!
「我們還遇到可門……」黑娜回憶一路上的冒險,嘴唇顫抖,忽然無以為繼,撲進海奇亞斯懷中。
平常的她早已嚎啕大哭,此刻黑娜卻只能將臉埋在老師的衣服裡顫抖哽咽。
她恨死沙利德!還有討厭的五巫競賽!為什麼要奪走這麼多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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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也發現黑娜一碰到海奇亞斯反應就特別激烈,最後是由他把黑娜牽上去,白銀賢者殿後確認外面的防禦暫時沒問題才拾步跟上。
到底巫師師徒間的羈絆果真如此特異,或者純粹因為那兩人是海奇亞斯與黑娜呢?漢克握著少女粗糙不少的手掌默思,黑娜也緊緊回握,低著頭努力克制情緒。
海奇亞斯還是使出老方法,先叫黑娜去淨身沐浴,利用這段時間準備食物,白銀賢者不知從哪裡學到對待受傷的動物,豐盛食物和寧靜溫和的態度永遠是最有效的招式。
接下來黑娜邊吃邊哭,把一切都說了出來,海奇亞斯和漢克也賴此清楚火精與巫師學徒這趟旅程的大小細節。
「海奇亞斯,你跟我保證過黑娜去找復活草比她待在我們身邊安全!」從她口述的內容看來哪裡安全了!發瘋的精靈巫師岩魔、大蜘蛛,最後連巨石窗都進去了!回程還遇到詛咒攻擊!
「確定黑娜在連我也無法探知的遠方,並且受限交通只能困在當地,瓦肯禮會照顧她的基本需求,總比把她放在附近,結果出乎意料亂跑到沙利德的人可以輕易捕獲她的地方來得好。」海奇亞斯認為麥田妖精國大概還不足以關住黑娜。
當時漢克還數度質問海奇亞斯這麼做是否太過分,現在騎士深刻感受到最了解黑娜的人果然還是白銀賢者。
「對不起,黑娜,我沒預料到這麼多,讓妳遭遇危險了。」海奇亞斯接過黑娜交還給他的復活草圖樣。
「是我任性非要找到復活草,瓦肯禮已經罵過我好多次,可是我不相信老師騙我,我真的找到復活草了!都是沙利德不要臉,搶走人家的藥草。」黑娜委屈的說。
「黑娜,這件事的確是我不好,我只是希望妳不要太在乎有無找到復活草,因為我已經將『復活草』交給妳了。」海奇亞斯又將那張辨識圖放到黑娜手上,少女一頭霧水看著羊皮紙上的圖案。
「老師的意思是這張圖就是『復活草』?」黑娜腦筋馬上打結。
「是的。」
「所以老師才說我一定可以找到?」因為黑娜就小心地將圖隨身攜帶,當然不會找不到。
「重要的是妳和瓦肯禮平安無事。」海奇亞斯撫摸黑娜的頭髮說。
黑娜緊緊捏著羊皮紙。
「我竟然看不出老師的用心良苦……可是請老師以後別再這樣做了,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聽!真的!不過還好老師讓我去了凜古山脈,跟我們一起走的黃麥子國王才能打開可門的束縛,可門他說要幫我們呢!說不定過幾天他就趕到了。這就是蘆笛姊姊說的『釣不到魚卻抓到兔子』吧!」黑娜初時有些困惑,但很快就感動地接受了。
漢克把海奇亞斯拽進工作室。
「你這樣哄小孩不可恥嗎?」漢克知道黑娜耳朵很靈,壓低聲音說。
「對於黑娜,我已經沒辦法了。」白銀賢者說。
漢克本想繼續數落,結果也不知還能說什麼。
黑娜在一旁心焦如焚探頭探腦的舉動,連漢克都跟著焦慮起來,難怪學徒一出發,海奇亞斯就老實不客氣地把雜務丟給他和蒙達希克,確保巫師塔的最低防禦有效後就沒日沒夜地研究解咒方法。
身為傳令兵,漢克比誰都清楚牽掛太多的困難,但就常識來說會把學徒丟到一個更危險的地方嗎?
「原來這些年我們冬季在銀霜城總是錯過,你就是跑去凜古山脈結識可門,盡幹些出人意表的事!」知道白銀賢者的寒假遠行之謎,又是另一個令漢克無力的點。
大概因為熟悉當地環境,海奇亞斯認為以他的標準還算得上安全。
「幸好他們平安無事,丟了復活草再想其他辦法吧!反正你本來也沒計算黑娜會帶藥草回來。」不如說海奇亞斯根本希望人別再回來。
白銀賢者垂眸看著桌上試管,這副模樣教人如何生氣?當時局勢惡劣,換成漢克也會想把黑娜送得愈遠愈好。
「瓦肯禮在石球裡休息嗎?」漢克不自在地放柔語氣,這段日子只要是在巫師塔裡他下意識就會粗著嗓子說話。
僵持猜疑的虛假平靜中,不像海奇亞斯有明確繁重的工作挑戰,漢克度日如年,騎士在魔法的陰謀角力中無用武之地。
如他沒有猜錯,沙利德對海奇亞斯的攻擊一直未曾停止,只是轉入旁人更難察覺的形式,那是只有巫師能明白的領域,漢克無計可施,僅能自我警惕別被沙利德操控來傷害海奇亞斯。
「我不能要求瓦肯禮更多了。」海奇亞斯撫摸著石球上的紋路,聽上去似乎也有些內疚。
※※※
紅髮巫師在廢棄旅館中閉著眼睛笑了。
「在夢境裡還是竭力保持男人外表,真是可愛,真有些捨不得放棄目前的遊戲了,什麼時候妳會夢見我們的未來呢?」
沙利德不是沒竊據過女巫的身體,一千多年的漫長旅途,男女美醜都失去意義,他在乎的只有適合魔力發揮的肉體,沙利德甚至實驗過他能否用女人身體親自生下後代,結果失敗了。
「造物法則還是那麼有趣,女人必須擁有自己的靈魂才能懷孕生子,強大的魔法之子往往取決母系血統。」到頭來,為了得到海奇亞斯,沙利德還是只能為自己選擇男人軀殼。
肉體特質原本不再使沙利德掛心,他沒想到魔法與外表完美結合的巫師會在千年後誕生,讓他重新激動起來。
「一切早已命中注定,明白嗎?海奇亞斯,或許妳正因為明白才抗拒我,聰明的孩子,我花了這麼多時間與妳交流,妳的表現總是如此羞怯。」
設計示威只是為了展現實力,沙利德看得愈多,只是愈不耐地發現海奇亞斯深深著迷凡人的道德迷信,弱者打造奴隸式的榮譽規則,魔法天才卻不懂拒絕愚蠢凡人的貪婪依賴。
千年才一見,真正天賦難測的年輕巫師,需要一個好導師,好伴侶,現在修正海奇亞斯的人生還不嫌晚,男女只是最不需要在意的問題,倒是頑固的個性很棘手,這麼好的素材,可不能意外損傷。
「利紋會為妳示範我的魔法和信念,他也許不懂我對妳的愛賞之心,至少同意魔法的不朽之美,只配得上菁英。」
五巫競賽結束後,沙利德不懂達錫溫為何會去追求西爾,巫師尊嚴比不上男人天生下賤的慾望嗎?但兩個強大巫師的結合的確造就一支隱密不凡的新血脈,直到肉體老邁不堪使用,沙利德發現他也渴望新生命,才從不同角度審視達錫溫和西爾的成果。
這兩個巫師的確把他們的魔力和法術傳承下來,然後傲慢地消失無蹤,連要再度挑戰的機會也沒有,他非證明不可,最後只有沙利德的魔法臨駕眾生之上。
沙利德從不嫉妒達錫溫,因為他打從心底討厭西爾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在其他種族的軀殼實驗上失敗,最後也不會走回人類的老路上,錯過海奇亞斯的母親是他唯一可惜的事。
……或許沒有那麼可惜。
那個無名女子沒有傑出到讓沙利德發現,因此就算得多此一舉轉變海奇亞斯的性別,沙利德還是相當滿意。
他要培育出最適合的巫師身體不斷轉生,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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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7 14: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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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七話 使節來訪 (上)

黑娜回到巫師塔的第二天,晨星學會的使者就登門造訪。
「老師!為什麼他們會找過來?」黑娜驚慌的問。
可門的故事讓黑娜知道,晨星學會可能有問題,海奇亞斯也不相信這個中立魔法組織。
「我住在這裡的事不是祕密,雖然拿赫特陛下允許我不必公開露面,但皇家巫師現在內部衝突太多,千里迢迢過來調查沙利德活動跡象以及協助蘇塔王國的晨星學會使者們需要蘇塔巫師代表出面斡旋,說明皇室和一連串魔法災難的來龍去脈。」海奇亞斯喝著黑娜泡的奶茶說。
香氛現在正在庭院裡嚼著農夫阿杜特意不辭辛勞載上山的牧草,漢克把這頭乳牛牽回來後,最大的挑戰是防禦香氛攻擊藥圃,總之他們早就做好死守白塔的準備了。
「對喔!老師是首席皇家巫師呢!」黑娜驕傲的說。
白銀賢者的名號太獨立響亮,黑娜早就習慣用獨一無二的角度將老師從皇家巫師中切割,連學徒自己都有這種心態,可想見海奇亞斯與皇家巫師團體的緊密程度之低。
別落井下石就夠好了,漢克和海奇亞斯都相信皇家巫師裡還是有忠於蘇塔的實力派人士,這是他們爭取國王認同並且活躍表現的好機會,海奇亞斯何必自找麻煩。
「那就叫其他巫師去當代表嘛!」黑娜也這麼說。
「拿赫特陛下終歸更相信親舊,他願意讓海奇亞斯休息這麼久已經很難得了。別的不說,現在英靈問題只是懸而未決,這又是沙利德最初趁隙而入的癥結點。」就算海奇亞斯失去魔力又被魔法變成女性,國王還是只依賴白銀賢者,不敢期待那位麻煩陛下會一直安分相挺。
黑娜當時一心只想找到復活草,都忘了皇宮也被攪得一團糟。
「該不會……亞洛斯國王還被鎖在下水道?」黑娜汗涔涔問。
「事關貝洛夫的家族祕密和榮譽,雖然陛下一心想要解決,但還是不能讓外人插手,目前只由少數被欽點的皇家巫師處理中。」漢克道。
「總之皇宮那邊沒有現在的我能出手的地方,蒙達希克幫了不少忙。」海奇亞斯說。
黑娜坐立不安看著窗外。
「我去叫那個學會使者離開吧!就說老師病得很重。」
海奇亞斯看了看學徒,不置可否。
###
晨星學會代表是一位如帶刺玫瑰的女巫師,看起來好像很厲害。
黑娜完全說不過她,三言兩語間虛弱的白銀賢者就被學會使者描繪成畏畏縮縮又名過其實的膽小鬼。
「若是白銀賢者無力起身,更該讓晨星學會診視問題所在,請務必讓我與他見面。」女使者又往前跨了一步。
黑娜支支吾吾,死守海奇亞斯和漢克的囑咐,絕不踏出結界保護範圍,因此只是站在迷宮庭園入口內側,努力拒絕咄咄逼人的女巫師。
末了黑娜乾脆連珠炮說起亞儂語,女巫師僵了僵,無法溝通的情況下,她終於轉身離開。
巫師學徒安心沒幾秒,女巫師卻忽然轉身大步朝黑娜走來,跨過入口時腳步明顯停滯,女巫師腳上像是懸了好幾斤鐵塊,但過了一會兒後她還是成功進入庭院。
老師的結界被突破了?黑娜愕然看著正若有似無得意微笑的女巫師,內心一慌轉頭就跑,奔出幾步猛然停止。
差點幫學會使者帶路了,家裡還有灌木迷宮當屏障!黑娜第一次到巫師塔時也走得有些頭暈,之後才正式踏入塔前的小庭院。
黑娜鼓起勇氣,抱胸抿唇挺直腰板站著,嚴厲地瞪視女巫師不發一語,希望這樣就能嚇退她。
事與願違,女巫師徑自朝向迷宮庭園施法,黑娜又氣又急,大聲叫罵只是讓對方看笑話,她不能讓老師丟臉。
女巫師嘀嘀咕咕又左右走動,樹叢竟開始移動起來,約莫一小時後,樹叢已被移開,讓出一條直通塔前的道路。
「看來白銀賢者只是想考驗客人的能力。」女巫師說完繼續往前走。
糟了!
女巫師不等黑娜跟上,愈走愈快,正在吃草的香氛從院子角落抬起頭。
塔門咿呀一聲開了。
白金少年施施然走出來,表情平靜,黑娜還以為瓦肯禮會大怒趕人。
「今天還不行。晨星學會的使者。」瓦肯禮的細劍並非佩在腰上,而是連鞘握在手裡,彷彿某種暗示。
沒有寒暄,沒有理由,只有直接了當的宣告。
「那麼,希望明日能獲得接見。」對方背水一戰的緊張態度似乎讓她很滿意,女巫師隨意欠欠身,看也不看黑娜就走了,留下變調的迷宮庭園。
「瓦肯禮……」黑娜握緊拳頭。
「我知道,令人不爽。」火精喃喃道。
※※※
當天海奇亞斯便派火精至皇宮找精靈首領,蒙達希克這段時間常駐於皇宮觀察各路人馬動向,幾場動盪間這名異族領袖表現得可圈可點,加上風度翩翩的外表,漸漸被眾人認同為「白銀賢者的好友」,更在矮人刺客事件引起的種族猜忌中,成為客居銀霜城的異族與蘇塔政權間的潤滑劑。
蒙達希克立刻與瓦肯禮同行回巫師塔,最讓黑娜高興的是,蘆笛也一起出現了,當初就是這名女精靈單槍匹馬向晨星學會求援。
「晨星學會的使者態度強硬?啊,大概是羅莎琳,她對年輕的男巫師不分種族都
懷抱競爭意識。」蘆笛總是暢所欲言。
「請妳再多說說羅莎琳的事情,蘆笛姊姊,妳是晨星學會的人,對裡面的情況比較熟悉。」黑娜央求道。
蘆笛轉頭打量逕自安然品茶的蒙達希克,搔搔耳尖,面對黑娜的熱切期待,一反常態有些為難。
「並不是我猜忌你們,我是四處歌遊的森林行者,本來就很少停留在晨星學會,自願隸屬於晨星學會以及通過考驗的成員也分很多種,以我來說,和人類或部落勢力接觸時,以晨星學會成員的身分保持中立很方便,但內部情況對我來說變化太快了。」蘆笛吐吐舌頭。
「當然,我可以使用晨星學會的資源,學會有難時也會出一份力,有時候在不妨礙個人原則或夜閃族義務時也會接學會的任務,前提是他們聯絡得上我,但不像一些始終居住在總部的人那麼有影響力。」
「蘆笛有最高階成員的證明。」精靈首領將嘴唇稍稍移開杯緣飄出一句。
「噢,蒙達希克,有時候我真討厭你。」蘆笛笑罵。「那是我每次回去探望朋友時順便參加考試還有被推舉升級,精靈沒別的優點,就是活得比較久,名字常被提起而已。」
「才二十七歲,羅莎琳的學會階級卻只低我兩階,可見這名人類女性非常優秀,跟海奇亞斯相比並不遜色哦!」
「欸?」黑娜驚噫。
「羅莎琳是上一代傳奇大巫師墨提的關門弟子,本來墨提不收徒弟,尤其是女孩,他後來還是破例認了羅莎琳,但對她非常嚴格,羅莎琳也從不以女性身分要求優待,非常刻苦認真地學習。」蘆笛托腮說。
「這次我回到總部求援,學會立刻組織一支針對沙利德的調查隊,羅莎琳自願參加,墨提不太願意,但還是沒有阻止。墨提跟我說他老了,懶得管學徒的事情。」
「她為什麼要積極參加呢?該不會是故意來找老師麻煩吧?」
黑娜聽著羅莎琳的事蹟,忍不住想到她在繁花之門內看見的未來幻影,但比起呼風喚雨的女巫師,她寧願當老師的學徒,一輩子跟他學習各種知識。
「因為羅莎琳想加入『星影小組』,這是學會高階的小圈圈,顧名思義就是忠實追隨緘默者穹河的核心勢力,想加入星影小組至少必須具有最高階成員資格,但羅莎琳目前往上升級的難題是得擁有在歷史上留名的成就,賴此取得所有高階成員的認同,這一點她無法依靠老師,因為墨提不怎麼欣賞星影小組。」蘆笛乾脆一口氣說完。
「聽起來哪兒都有政治問題。」漢克靠著牆說。
「是這樣沒錯。」蘆笛微笑。
「我猜測羅莎琳的舉動也非難以理解,她想掂掂海奇亞斯的斤兩,若確定他無法主事就立刻挑起大樑,現在各方勢力同在銀霜城,的確相當混亂,拿赫特國王的防備態度於事無補。」
「既然這樣不能好好說清楚嗎?」黑娜還是不滿。
「這個嘛,我換個說法回答,星影小組裡尚未有女性成員加入過,而且這個純人類小組是家族傳統居多。」蘆笛環伺眾人。
「因為老師是男生,她覺得老師一定輕視她?」黑娜愈想愈生氣。
她的老師才不是那種死抓著權力不放的人呢!
「但海奇亞斯的確不打算跟任何晨星學會使者接洽,也難怪羅莎琳會這麼想,等超過一個月也算給白銀賢者面子。」蘆笛用說故事的口氣評論。
「蘆笛姊姊不能當這個代表嗎?」黑娜本來以為會是女精靈引領晨星學會的援兵,豈料蘆笛只有通報消息,晨星學會也不如黑娜想像的單純正義。
「魔法和政治都不是我的專長,也不喜歡對人發號施令,我這邊還有夜閃族的使命。」蘆笛帶著歉意解釋。
「對不起,蘆笛姊姊,我怎麼可能怪妳,謝謝妳一直幫我們。」黑娜趕緊補充。
「只是晨星學會真的會認真對付沙利德嗎?」兩位精靈還不知道可門的真相以及緘默者穹河的祕密,晨星學會的創立者某方面而言和沙利德疑似同夥。
「當然會認真追討他呀!凍藍之眼是學會公認的黑名單之一。」蘆笛好奇地看著黑娜,玩味黑娜的疑慮從何而起。
有蘆笛的保證,黑娜稍稍安心,畢竟夜火阿那拉塔也是千年前的歷史人物,早就入土為安了,沒人提過晨星學會的創立者現在還活著,那就不會有紀念雕像供學員膜拜啦!
剩下來的人自然因為沙利德是壞巫師才想對付他,是這樣沒錯吧?黑娜不安的想。如果父母或尊敬的師長做錯事該怎麼辦呢?換成黑娜,她或許也會幫忙掩飾祕密,因為不忍心目睹重要的存在蒙羞。
所以喜歡完美的老師輕鬆多了,她好自私。
「我們很樂意留在這裡,如此一來羅莎琳就不敢太放肆。」蘆笛眼神發亮,不只是親切地對待黑娜那麼簡單,女精靈的口吻像是海奇亞斯的塔裡有堆積如山的寶貝等待她發掘。

「瓦肯禮來得正是時候,謝謝你們通知我藍弦的事。」蒙達希克坐在漢克釘的大木椅上打了個呵欠。
「海奇亞斯再沒消息過來我就要走了。」
「為什麼?」黑娜問。
「經過這段時間後,我尊敬拿赫特這位人王,但我實在不想跟他交朋友。」蒙達希克正色說。
精靈首領絕對被拜託了不合理的工作量吧?眾人默默想。
「皇宮現在還好嗎?」漢克無法不擔憂。
「晨星學會的人有對皇宮及銀霜城做魔法方面的協防,每位其實都是獨當一面的優秀法師,就戰力來說並不需要太擔心,漢克。」精靈首領簡單提及現況。
「蘆笛和我覺得至少要再增加兩位巫醫,他們也派信使向學會要求增援,但現階段就是這樣。」
「到底沙利德的黨羽有多少人?」黑娜每次問起這件事總是沒有確定答案,總是一晃眼傷害就已經出現,雖然黑娜也知道能被查出來的壞人就不會這麼危險了。
「這也是我們想釐清的重要問題,他在蘇塔皇室中潛伏太久了,恐怕對許多人都有或輕或重的影響或操控,並利用這些空隙達到目的,凍藍之眼不依賴固定團體這點也更加難以調查他的勢力。」
明天如果羅莎琳再來,黑娜發誓一定要想出對付她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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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9 00: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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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七話 使節來訪 (下)



「海奇亞斯,你叫我到工作室有什麼事?」騎士走進薄紗帷幕問。
現在海奇亞斯基本上等於睡在工作室,漢克由衷希望他在研究解咒方法和新淨化儀式上有所進展,即使漢克不懂魔法也知道研發新系統或治療方式並非短期就能成功,海奇亞斯甚至只有一個人。
「沙利德的實力在我之上,畢竟他的靈魂或肉體已經存在千年,法力深不可測,為了增幅能力蒐集的巫具更不知有多少。」海奇亞斯開門見山說。
「我以為你不會親口承認。」漢克乾澀地回應。
海奇亞斯坐在書桌前的纖細背影有種隨時會破碎的感覺。
「那不是沒辦法了?」漢克真希望那是他能以劍誅殺的敵人。
「但是,我會變得更強。」海奇亞斯望著窗外的漆黑風景淡然道。「因為我有要保護的對象,還有許多幫助我的人。」
「你這人竟然也會說這種好話呀!」漢克感動的說。
過往總覺得他刻意將自己隔離在群眾邊緣,卻又對名利毫無興趣,漢克相信海奇亞斯選擇幫助蘇塔王國人民的原因,應該是他天生有種奇特的善良,才會博得賢者的封號。
但這個男人還是充滿難以理解的謎題與寒冷,直到現在漢克才感覺海奇亞斯也擁有某種大多數人都有的「溫度」。
漢克移神片刻才發現海奇亞斯已起身朝他走來。
「我又要拜託你一個新任務了,比留斯,照例有些風險。」
「你知道我恨不得有些事可做,儘管吩咐。」漢克誠心說道。
「請你戴上這個護身符到某個地方,途中見機行事。」海奇亞斯拉高長袖,露出纏在手臂上的銀色細鍊,上頭有三個橢圓形琥珀飾物。
「這是你的專屬護身符?不能任意離身吧?」漢克問,他至少有護身符不能與人共用的常識,高級護身符甚至得量身打造並且不能隨便顯露。
白銀賢者靈巧地卸下精緻銀鍊,握在手心。
「沒有細節嗎?」漢克確認海奇亞斯要他從事的行動。
「總之先往東邊。」海奇亞斯說完親手替漢克戴上銀鍊。
指尖拂過肌膚,漢克起了一股顫慄。
「我曾經想過,海奇亞斯,若你生為女性……」漢克別開頭,難以啟齒。
他曾經漫長地傾慕著一個幻影,即使早就明白事實,但在戰場上負傷生病或潛伏在冰冷暗影中,捨棄重傷同伴貫徹使命的孤獨時刻,他無法不放縱自己偷偷而罪惡地幻想。
所以別讓他看見真人,聽見那人的聲音,真實的友誼很快就會驅散曖昧虛假的幻影,那種若有似無的渴望甚至讓漢克覺得自己很醜惡。
「那又如何?比留斯,你是否能設想,若我生為女性,接受某人的愛,卻因魔法而變成男人,一生無法復原,之後的發展?」海奇亞斯溫和的看著他,並未因漢克的告白動怒。
「這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呀!但是我難道就不是我了嗎?在我看來,你的煩惱太過奢侈,兩個人類即使無法結為夫妻,卻還是可能心靈相通。不過也有可能從頭到尾都沒辦法。」
「你好像在教訓我,你有單戀對象還更麻煩似。」漢克走到窗邊,避開白銀賢者的視線看向夜空。
「該不會跟寫出《銀鹿禱文》的巫師一樣,都是非人類?」
海奇亞斯只是回以沉默。
「總之,只是想說我很抱歉,曾經把你當成幻想對象,即使最近這陣子我們都遇到尷尬的意外,我或許還是用過不敬的眼神看你。」當幻想變成實體時,漢克才知道那遠遠超過期待,但比起他曾有的念頭,活生生的幻想型態出現在眼前對漢克卻是噩夢。
他喜歡海奇亞斯,自然也十分尊敬他,或許白銀賢者不常流露出男人常見的欲望特徵,但不表示他像女人,事實上,海奇亞斯也完全不像女人,即便他現在有著女人的外表,反倒因為舉止沒有改變,感覺更加男性化了。
「你的工作特性使你太寂寞了,幾乎不相信任何人,比留斯,我可以體諒。」
海奇亞斯毫無預警走近漢克,在騎士臉頰上印上一吻。
漢克驚愕地望著他,一時無法反應。
「我也相信你,朋友。」
還是那個海奇亞斯,永遠都知道如何拒絕最為有力,也知道漢克真正需要的,絕非扭曲的感情或彆扭的歉意。
騎士會選擇告白,並不是擔心海奇亞斯很快會變回男人,而是他害怕失去巫師的信任也失去這個特別的朋友,但深陷危機中的海奇亞斯卻不吝給予他保證。
「現在應該不是那個……怎麼說?上戰場前的賄賂之類?」漢克總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他只是不想藏著一個老舊疙瘩去執行海奇亞斯所謂前途未卜的任務。
「你知道我是誰。」在漢克眼前的是一個奇妙又熟悉的形體,但不容他逃避的深紅雙眸始終不變。
「但我總是搞不懂你。」騎士嘆了口氣。
海奇亞斯的親吻中包含的友善和堅定,讓漢克徹底感受到白銀賢者始終就站在身邊支持他,為他驅散懷疑,漢克的餘生將不再被少年時代創造的幻影困擾。
「不必煩惱,陌生外表總是容易使人迷惑,但是你,蘇塔的燕子,卻有清澈的雙眼。」海奇亞斯拍拍漢克肩膀。
「而且我承認這段日子偶爾也曾用不敬的眼神看你,尤其只有我們兩人獨處時。」
「你在開玩笑吧!」這一點都不好笑啊!騎士這才發現他背後是石牆,而海奇亞斯靠得很近。再怎麼樣漢克很清楚他始終是男人,並沒有因為外表變形,就在精神上也產生女性的感覺。
自從少年時代那次可恥失誤後,這是第二次漢克覺得海奇亞斯的微笑讓他起雞皮疙瘩。
「我從來都未曾有這類想法,直到和最近的你相處,有時候也會覺得倘若有這樣的妹妹不錯。我想我懂得一點你那種惋惜的感覺了。」海奇亞斯繼續若無其事說下去。
「……」馬上就開始報復了,漢克就知道真正的海奇亞斯只會教人幻滅!
離開工作室時,騎士還是若有所思地撫著頰側,腳步略顯虛浮。
「漢克,你的臉有點紅,生病了嗎?」精靈首領走過來問,蒙達希克的視力優異得很。
「只是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海奇亞斯絕對當不了賢妻良母!」
「嗯,我也這麼覺得。」精靈首領很認真地附和。
※※※
大清早黑娜就全副武裝,隨時等候羅莎琳上門討教,卻驚訝的發現騎士已經不見蹤影,黑娜還以為沙利德這次改綁架漢克,嚇得跑去找老師確認。
白銀賢者側躺在三張椅子併成的克難窄床上枕臂而眠,卻像天生的鳥類保持著絕妙平衡,黑娜一看就知道她來睡鐵定非常痛苦,但老師卻能安之若素,真不愧是老師!
「比留斯去執行他的任務了,我也差不多該起身準備。」海奇亞斯說完前去盥洗,黑娜則目不轉睛盯著白銀賢者用來當枕頭的睡前讀物。
回家後黑娜發現連自己的房間也堆滿矮人夫婦的文書檔案,大概是白銀賢者向國王以調查之名要求代管拜米爾所有私人財產,其他位置已經不夠放了,黑娜非但不以為苦,甚至很開心能被拜米爾和芬妮的書物包圍,蘆笛和黑娜同房,同樣以躺在書海中為樂,精靈人人都是愛書家。
等矮人夫婦回來,他們的東西都在,黑娜可以幫他們整理家園,大家一定能像過去那樣開開心心在一起。
黑娜不自覺伸手拂過封面。
放置巫師學徒房間的資料自然是已經被挑剩淘汰的種類,但黑娜一眼就發現那些書是從她的房間拿出來,問題是,老師看那些書要幹什麼?
※※※
白銀賢者索性放著被破壞的迷宮庭園不動,午後羅莎琳再度出現,殘破不堪的塔外結界即將失效,突兀的直線道路仍在那兒,這次羅莎琳如願登堂入室。
「白銀賢者呢?」羅莎琳看見客廳居然有兩名夜閃精靈,其中一名還是她的學會前輩,表情不太自在。
眾人將家具搬到平常作為施法場所閒置的一樓,就在那裡招待晨星學會的使者。
黑娜深呼吸──然後朝羅莎琳深深一鞠躬。
「對不起,老師前幾天就出去辦事情了,昨天因為家裡很亂,沒整理好不敢見人,我怕老師回來會罵我。」
羅莎琳瞪大眼睛。
昨天那場示威活動被輕巧地扭轉成家裡沒大人,學會使者欺負小孩的情境,畢竟學徒資歷尚淺的黑娜是出了名的對魔法還不上手。
「不過剛好蘆笛姊姊來了,說我這樣做不對,她會教我怎麼接待客人。」黑娜有些放空的說。
「不可能!我確定白銀賢者一直都在塔裡!」羅莎琳生硬反駁。
「放輕鬆,羅莎琳,坐下來說話,我和妳的師尊墨提是老朋友了,還是妳不認得我?」蘆笛露出吟遊歌者典型既淘氣又極富魅力的笑容。
女巫師只好訥訥入座。
「我去泡茶!」黑娜彷彿要彌補過錯般積極提議。
這時樓上走下一名高雅的白衣仕女,及地長裙緩緩滑過梯道地毯,銀髮熠熠。
羅莎琳抬頭,原本輕視的眼神轉為愕然,從腰部開始打褶的設計恰到好處強調了曲線,裙襬如玫瑰花瓣般層層疊疊卻不顯繁重,清明端正的表情毫無一絲狼狽羞愧,彷彿她日日都穿著這類家居禮服在如詩如畫的莊園招待賓客。
身為在場唯一的男性,蒙達希克立即起身走到樓梯口迎接,銀髮仕女也自然地將手交付給精靈首領,兩人交換生疏的禮貌微笑。
「容我介紹,這位是海奇亞斯──」蒙達希克理所當然的介紹。「──的遠親璇雅小姐。」
羅莎琳無言,黑娜仔細觀察,她很快又恢復謹慎的態度,目光更加冷酷。
「這是怎麼回事呢?白銀賢者不在此地,卻有一位與他如此相似的女性。」羅莎琳刻意上下掃描璇雅小姐全身。
結果銀髮仕女卻保持無懈可擊的禮儀,端莊地等候介紹和帶領,彷彿她真是來作客的外地貴族女子。
「妳好,羅莎琳小姐……」那是養在深閨的貴族女子特有的親切從容,璇雅小姐甚至主動向羅莎琳前進一步,反而是學會使者無意識將鞋跟往後移了好幾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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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時間,海奇亞斯忽然拿出一本書交給眾人傳閱。
──《真假公主》,描寫落難公主在投靠鄰國親戚途中遭到殺害,為了保命,侍女只好佯裝成公主,進入大貴族的鄉間莊園中發生一連串陰謀危機的愛情喜劇,出自皇家學者拜米爾的收藏。
男主角就是正巧在莊園作客的白銀賢者。
黑娜好喜歡這本小說,甚至還掉了幾滴眼淚在書頁上,現在她覺得超級丟臉!
「老……老師,忽然拿這本《真假公主》要做什麼?」巫師學徒臉紅得要滴血,結結巴巴問。
「參考。」
「這本我看過不錯推薦給海奇亞斯!」蘆笛很高興地舉手招認。
黑娜隱隱約約想起,半夜聽到奇怪的窸窣聲,才剛坐起來就聽到女精靈溫柔地說她在看書,請黑娜不必在意,黑娜迷迷糊糊又睡著了,那時候以為只是在作夢,因為蘆笛根本沒點燈。
「我還沒能拜讀。」蒙達希克說。
「那就快點看。」蘆笛把愛情小說塞進同伴手裡。
黑娜還暈頭轉向中,早餐吃完,老師和兩位精靈就順便決定好新身分和劇本了,而且海奇亞斯還把女主角的說話方式模仿得維妙維肖。
事到臨頭,不知為何,黑娜反而不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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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白銀賢者與我有某種關係,雖然家人都認為我太會幻想,但要如何解釋我們容貌如此相像這點呢?聽說他之前被巫師偷襲負傷,我情急之下終於忍不住偷溜來蘇塔王國見他了。」璇雅小姐直視羅莎琳說。
「璇雅小姐不是本國人。」蘆笛說。
「雖然目前內憂外患,但璇雅小姐的事也不能不管,這時若讓她四處旅行可能變成沙利德或其他巫師的目標,白銀賢者將璇雅小姐藏在塔裡,囑咐學徒別讓任何人進塔看見她,是這樣沒錯吧?黑娜。」精靈首領說明。
「嗯啊!沒錯,就是這樣!」黑娜斬釘截鐵說。
「我聽說白銀賢者魔力盡失,傷勢未癒,因此無法出面主持大局,民間現在議論紛紛,巫師可以將自己變形,或許我可以問璇雅小姐真有其人嗎?難道這不是詭計的一種?」羅莎琳端起黑娜的茶,看了看後還是放下去。
「我也不知道,也許我的過往經歷只是幻覺,也許我早已是死人,誰能證明我為真?」璇雅小姐溫柔地說。
「我相信白銀賢者能幫助我,哪怕告訴我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或他會為我指示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羅莎琳說不出話了,黑娜暗暗叫好。
「我可以檢查妳是否具有巫師血統。」羅莎琳說著伸手就按向璇雅小姐額頭。
「慢著,這應該先確認白銀賢者的意見,至少這不是可以任意對平民做的測試。」蘆笛攔住羅莎琳的手,羅莎琳也飛快抽回手,彷彿不樂意被精靈碰到似。
「晨星學會也可以調查這件事,讓她繼續藏在這裡似乎不妥。」
「目前晨星學會來到這裡的人數有限,每個都忙得不可開交,我怎會不清楚呢?羅莎琳,畢竟我就是那個通知者呀!」蘆笛說。
「我想這樁疑案讓目前無法戰鬥的白銀賢者自己處理恰恰好呢!假使璇雅小姐真是他從未謀面的親戚,他一定希望自己找出答案。」
「倘若如此,讓她繼續待在這個防衛性不足的據點也不夠安全。」羅莎琳的意思是璇雅小姐應該待在她可以掌握的的地方。
「如果調查隊非要插手不可,必須先有內部開會共識並且由我旁聽認同,畢竟身為最高階成員,我有了解情況的義務,同時也必須得到白銀賢者的同意,蘇塔人民此刻不相信外來者,更該小心舉止以免損壞學會的名譽。」蘆笛拿起無酵麵包啃起來。
「移送也該由我指定的成員與我本人親自護送璇雅小姐到安全地點接受保護。羅莎琳,我們明白人類非常脆弱,更應當慎重才是。」
羅莎琳客氣地告辭,然後拂袖而去。
首都原本流竄著千奇百怪的小道消息,白銀賢者被魔法變成女人並且手無縛雞之力的猜測卻異常猛烈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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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13 01: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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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八話 侍靈的微笑 (上)

漢克獨自走在鄉間泥土路上,經過一天趕路,巫師塔所在的山嶺已經被遙遙拋在身後。
海奇亞斯沒指定目的地,漢克只好憑靈感挑選往東的路線,騎士用斗篷裹住身體防曬,同時也避免路人留意他的鎧甲,身上只帶著簡單的行囊與精靈短刀。
起風時漢克想拉上兜帽,這才發現兜帽裡被人用別針別了個小袋子,還好上頭有白銀賢者的徽記,漢克不至於懷疑是敵人對他下咒。
騎士打開小袋子檢查,裡面只有一握份量的麥子。
「海奇亞斯該不會是怕我迷路,給我做記號的麥子?」漢克拎著小袋子端詳片刻後收妥,白銀賢者做事不會沒有道理。
騎士繼續轉入更荒涼無人的路徑。
記得前方有處廢棄礦區,小鎮沒落後居民幾乎都撤走了,說不定還有些人留下,起碼有水源和空屋方便過夜。
不見明顯跡象,但漢克確定他被跟蹤了。
漢克走進曾經是市集的荒涼街道,暗藍色天空與灰黑建築將水窪切成兩半,再被長靴鞋底踩成一灘破碎暗色。
年代久遠的銀霜城吸盡了周遭地帶的天然資源,離首都並不遠的地方出現如此破落的景象,漢克並不意外,反過來說,貝洛夫家族的國王們也已經開拓更大的遠方資源,再利用交通運入首都。
這種地方倒很適合作為惡徒的巢穴。漢克想。
又經過一片水窪,眼角餘光瞄到頭頂有道人影靠得很近,漢克一驚,立刻抽刀往上刺去,黑影竟直接垂直飄高避開他的攻擊。
「誰!」
黑影同樣披著長斗篷,但斗篷尾端卻是霧氣。
「不在意落單遇險,因為打不過還能跑,但有人質被挾持就走不了?」黑影開口,竟是兒童的稚嫩嗓音。
漢克幾乎本能停手,又想起他不能對異類鬆懈戒心,黑影的話聽起來卻有些刺耳,邁向險路是漢克的原則之一,他寧願親自料理敵人,也不想平民因他的緣故受到傷害,被對手掌握習性令人不愉快。
黑影降落在漢克胸前,騎士又趕緊退開。
「別緊張,小姑娘,妳都戴著我走一天了。」黑影嘿嘿笑。
「說出你的來歷!」漢克討厭跟魔法扯上關係的麻煩,每一次都超出他的理解與應付範圍,就連現在這身被調侃的柔弱外表也是!
「我是海奇亞斯的侍靈,你胸口那條銀鍊就是我與他的契約,別弄丟了。玩笑就到此為止,漢克‧比留斯,接下來你必須聚精會神配合我,否則我們都有危險。」侍靈用那不搭嘎的柔嫩嗓音命令道。
「為何?」漢克怎可能乖乖就範。
他知道有些巫師會使役靈魂,最常見的是動物靈魂,有時甚至是人類靈魂,但亡靈巫術幾乎都屬於黑魔法範疇,在戰場上若遇到巫師最好盡快殺掉。沙利德偽裝成的皇家巫師阿爾巴標榜專長就是亡靈巫術,更讓漢克對死人和魔法扯上關係一想到就作噁。
漢克知道海奇亞斯有侍靈,在夢魔攻擊首都時見識過一次,分身乏術的海奇亞斯派侍靈去追蹤黑娜的情況,但極罕見白銀賢者使喚侍靈,連與沙利德對峙的危機場面也沒召喚,他以為隨著海奇亞斯魔力被封鎖,侍靈也不能用了。
「因為有個巫師假冒成晨星學會使者正在塔裡準備綁架海奇亞斯,而我們則要去偷那個巫師的身體。」侍靈語不驚人死不休。
漢克留意到侍靈直呼海奇亞斯的名字,語調中還蘊含著感情,這太奇怪了,除了卻黑影的確是鬼魂外,他幾乎在跟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孩對話。
「就算你是海奇亞斯的侍靈,我豈能聽一個小鬼指揮!」漢克也有他的驕傲,只有效忠的對象能差遣他。
「我活過的年紀可是你的兩倍半,這樣吧!我們打個賭,若你能安然無恙完成任務,我就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透露一點甜頭讓你有幹勁,連海奇亞斯也得聽我的話,漢克,意下如何?」侍靈好整以暇問。
天色更暗了,周遭空屋卻出現一些搖搖晃晃的人影。
漢克以眼角餘光飛快打量四周,心知不妙。
「好,暫時相信你。」
墓地裡還未完全腐化的屍體全被搬進空屋裡,隨著天黑開始活動,漢克以精靈短刀砍斷第一隻屍手,接觸銀光刀刃的部分全數化為粉屑。
「數量太多!」漢克怒道。
「我沒叫你硬打囉!」漢克都快被活屍包圍,侍靈才溫吞地吐出這句話。
整座廢棄小鎮就是一個大陷阱。
「我們中計了!」漢克這才知道走進來的荒靜只是假象,但他偵查能力再好也無法提防利用死人的巫師。
「這個愚蠢的陷阱沒差,你必須抵達小鎮中央廣場的水井,垂降進去,那口井下方有個出入口可以通往地下礦區,得用游的,沿途有換氣口,是以前礦工走私珍貴寶石的方法。」侍靈說得好像很簡單。
「難怪海奇亞斯不先提任務細節。」有哪個神智清醒的騎士會答應這種玩命任務?
「這麼說可不厚道,海奇亞斯也不知道目標到底藏在哪裡,他占卜出大概方向後,就只能靠你跟我沿途探測了。」侍靈道。「我剛剛決定,這是唯一可能在時限內成功的捷徑。」
「還有時限?」漢克開路同時還得分神傾聽侍靈的荒謬策略,腦袋開始發熱,有點想把這個得意洋洋的黑影小鬼抓下來痛扁。
「體積愈小的溫血動物愈無法忍耐飢渴,我們已經遲了三天。」侍靈謎樣的提示對漢克來說於事無補。
騎士費盡千辛萬苦抵達廣場中心,抓住井繩,深吸一口氣往下跳。
※    ※※
銀霜城因為皇室內部災難事件不斷,各種異象與白銀賢者稱病不出導致民心惶惶,開始流行購買護身符法術加持卷軸與悲觀預言,不少大戶人家乾脆提早到鄉間避難。
走不了或不想走的民眾則頻繁互換消息,揣測一切與魔法有關的話題,尤其是每次都會出面穩定大局,協助皇室穩定治安的白銀賢者,如今極度低調的原因。
白銀賢者變成女性的傳聞加上低俗戲院聞到商機趁隙推出相關戲碼,使銀霜城人民針對傳言真假分成兩派激烈辯駁。
記者維渥夫抱著一堆報紙傳單摔在新銳畫家的閣樓地板上,宣布他暫時主動停職,要打贏這場筆戰。
畫家迪迪早就知道維渥夫是白銀賢者的狂熱支持者,兩人則是經歷一番困境後終於得以在事業上攜手合作的好友。
銀霜城的兩大老報《城訊》與《先鋒報》當然不放過探討白銀賢者當前性別的好機會,但專題文章才出來,就被怒火狂暴的維渥夫具名投稿在第三家報紙上痛批一頓,旗下記者居然反咬一口,《先鋒報》主編剛要發作卻只找到叛徒的請假單一張。
然而報社上下都知道維渥夫對白銀賢者的崇拜,而且他每次亂搞總是能意外刺激銷量,倒也沒有真的出力打壓這個少根筋的年輕記者,只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跟進炒熱話題。
獨立小報紛紛來對維渥夫邀稿,只因維渥夫文筆優美,對白銀賢者的支持分析真摯動人,而且坦白說有許多描述挺煽情的,切中讀者口味。
「上頭那些人亂搞又隱瞞消息,老百姓也只能看報紙問人唄!聽說最近還有晨星學會的巫師進城了,真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災難?」迪迪打著呵欠說。
「再也沒有白銀賢者那樣威風凜凜的男子漢了!尾巴詛咒那時帥勁逼人的金色龍尾,跟那些只會長出老鼠公雞兔子尾巴之類的人簡直是雲泥之別!我要戰死那些色欲薰心的雜碎!」記者氣得邊吼邊噴口水。
眼前就有一個長出老鼠尾巴的友人,迪迪自動拉開衛生距離。
「賢者的確比女人還美,被這樣懷疑並非沒根據,維渥夫你到底基於何種標準那麼強調他的男子氣慨?要說銀霜城第一男子漢也該是帶領暗鱗軍團的達利斯龍爵嘛!」迪迪好奇問。
「男人看的不是臉蛋,是肩膀!你有見過比他還有擔當的男人嗎?將軍總帥那些靠一群屬下把戰場變皇宮的人有什麼可比的!」
這倒也是。
「還有,你自己就留著長頭髮還有一天到晚沒吃飽的單薄身子,我也從來沒把你當女人看哪!」維渥夫一時得意忘形,把話鋒指到陰沉的畫家身上。
「你的手掌沒被我用畫刀釘在木板上,我果然是好人呢!維渥夫。」迪迪微笑地收回錢包。
「對不起,我需要周轉金,這次筆戰不是幾天能贏的,我沒關係,老婆孩子又要陪我吃苦了。」記者毫無節操地示弱。
「好吧,如果你沒在巷子裡被人暗算記得還我錢。這是為了我們的賢者大人,還有伊雷娜和愛蜜莉。」迪迪把錢包拋給記者。
「謝謝!迪迪,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不客氣,你只有麵包跟水。」畫家收起果醬蜂蜜與培根肉。
「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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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14 14: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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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八話 侍靈的微笑 (下)

黑娜努力攪拌著加入香草粉的布丁液,為什麼她得要烤布丁給羅莎琳吃呢?
不過高傲的女巫師從來不碰白銀賢者家的飲料食物,待客餐點最後還是只有精靈和黑娜還有不屑下樓的瓦肯禮會吃,所以她其實是做給喜歡的人們吃的嘛!
想通以後,黑娜又開心地哼歌製作點心。
原來這陣子的食材都是農夫阿杜不辭辛勞替他們運上山,阿杜甚至還為他們到銀霜城的街頭巷尾打聽消息,只是一點小小恩惠卻換到對方如此熱情的回報,黑娜開心又不好意思,但這的確是雪中送炭。老師說過,所有補給品中只有阿杜的貨物才安全,其他各方贈品都被藏到山上眼不見為淨了。
瞟了一眼放在木箱上的報紙,黑娜又皺起小臉。
那些傳聞太過分!而且有些細節還真猜中了,難道有人把他們的祕密偷偷洩漏給記者?
幸好也有站在白銀賢者這邊的正面報導,目前銀霜城的情況並沒有想像中糟糕,但對現在的他們的確不安全,還是待在塔裡就好。
黑娜抹抹額頭上的汗水。
老師在想什麼呢?羅莎琳既然是學會使節,怎不做正經事比如說調查沙利德的下落或幫忙之前被魔法殘害到的人們,卻連續三天來騷擾他們。
羅莎琳該不會從以前就愛慕老師,想用這種方法引起白銀賢者注意,趁機逼他出來一起作戰?
想起以前有個墨爾狼爵也是這種彎彎曲曲的類型,黑娜立刻融會貫通。
「很有可能耶!我之前怎麼沒想到?」那個女巫師一看到璇雅小姐的臉就呆了,而且璇雅小姐本來就是老師變的,不用說還是很像白銀賢者原本的容貌。
「嗯……」攪拌速度變快了。
「不管怎樣,我不允許她欺負老師!現在老師才沒空管這些呢!」
黑娜在自言自語中烤好布丁。
###
負責指揮夜閃精靈的首領蒙達希克仍是大忙人,黑娜剛搞定廚房工作回來,他已經離開了。
目前剩下海奇亞斯和蘆笛還在客廳看書,不一會兒羅莎琳又出現了。
仍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有蘆笛在場,羅莎琳總是不敢太激進。
「一個月前有許多人看到凍藍之眼現在的模樣,他親口承認目前的軀體來自學徒,聽起來沙利德似乎時常更換學徒,不知已經有幾個誤信沙利德的無名學徒生命被奪走了,還真是令人同情。」蘆笛托腮說。
「吃布丁嗎?」黑娜捧著點心詢問,豈料布丁盤卻被女巫師揮手打翻。
「夠了,沒想到你還能找到精靈幫忙,海奇亞斯,但區區一個森林行者能起什麼作用?」羅莎琳揚起披風,影子下飛出許多血色劇毒蝙蝠。
蘆笛立刻起身拔出雙刀護在海奇亞斯與黑娜前方。
「終於露出真面目啦!」蘆笛慵懶地揚起微笑。
黑娜一頭霧水,但知道不能坐以待斃,連忙抓起掃把準備對付看來不好惹的紅蝙蝠。
「你何時抓住我們的羅莎琳?」蘆笛問。
「黑娜,她不是真正的學會使者。」海奇亞斯直接道破重點。
「咦?」黑娜完全看不出來。
「一個小小陷阱,讓她以為發現吾師的巢穴,這個女人好大喜功,獨自前來調查,真是漂亮的溫室花朵,要摘下來不怎麼困難呢!」「羅莎琳」摸了摸胸口,邪惡的說。
「你是沙利德的學徒?報上名吧!起碼留個紀念。」蘆笛還是毫無懼意。
「告訴你們也無妨,我是利紋,好好記著,我想聽妳們對這個名字哭泣。」女巫師發出興奮的低笑聲。
「連我也被看上啦?話說你們人類真喜歡寫囚禁女精靈的題材。」蘆笛沒好氣地用夜閃族語對海奇亞斯抱怨。
「抱歉,恐怕蒙達希克同樣被當成次要目標了。」海奇亞斯回答,女精靈聳聳肩,做出一個想昏倒的幽默表情。
「妳又是何時發現我不是羅莎琳?」利紋陰狠地瞪著這群膽敢演出猴戲耽誤他時間的獵物,原本應該是他玩弄好整以暇玩弄目標。
師尊提過夜閃精靈擁有不可思議的瞳力,也是難得的素材,加上沒預期碰上身兼學會成員的夜閃精靈,女精靈甚至還認識這具女體的身分,迄今利紋仍不認為被識破是他的錯。
「雖然我很想說是羅莎琳如此野心勃勃,討好拉攏白銀賢者都來不及,不會表現得像個充滿嫉妒的笨蛋,實際上我一眼就看出第三次出現在皇宮的羅莎琳只剩身體了。」蘆迪聳聳肩。
「親愛的,別小看成年精靈,我不需要會打打殺殺的魔法也能晉升最高階學會成員,當然有我的專長。」
「哼!是否如此還得試看看。」利紋一聲令下,血色蝙蝠立刻飛向三人,蘆笛飛快砍碎了頭幾隻小蝙蝠,但完全不影響這群可憎生物前仆後繼企圖將利齒刺進海奇亞斯等人身上。
利紋忽然震了一下,喃喃自語:「好的……對不起……不可傷她……」
接著血色蝙蝠的攻擊明顯針對蘆笛和黑娜,黑娜用力打落一隻血色蝙蝠,噁心的尖牙嗜血小怪物在地面撲騰著,發出吱吱叫聲,仍然想叮咬黑娜的腳踝,她連忙以鞋跟斬草除根。
蘆笛負責擋下大部份蝙蝠攻擊,寡不敵眾之下手臂上出現兩道血痕,但精靈體質比利紋想像得要強健,並未立即毒發軟倒。
「躲在女人背後,你也會有今天,海奇亞斯,到底你哪裡比我強?」利紋咬牙嘶聲說。
「全部啊!廢話!」黑娜想也不想怒吼回去。
「小丫頭給我閉嘴!」利紋從袖子裡拿出一支血紅長針衝向黑娜,被蘆笛擋下,黑娜則被海奇亞斯及時拉開。
「還沒好嗎?」海奇亞斯問。
「蒙達希克作事總喜歡慎重,我待會一定要唸唸他。」蘆笛說。
「嘀咕個不停,交換遺言嗎?別擔心,乖乖聽話就能保命。」利紋聽不懂夜閃族語。
一支短矛從門口射來,將利紋的袍角釘在地板上,精靈首領一進來,塔門立刻被倒流的火焰封住,原來蒙達希克的離開只是做個樣子。
「禁錮靈魂的古幣已經放置好了,瓦肯禮的魔力大概只能撐一個小時。」蒙達希克說。
「老師!家裡發生火災了嗎?」不過看起來好像是瓦肯禮的火焰。
「蒙達希克剛剛去布置一個魔法圈,我們要把羅莎琳的身體拿回來,也不能讓利紋的靈魂逃掉。」海奇亞斯終於開口。
「你以為這麼幼稚的法陣對我有效?逃不掉的人是你們。」利紋最忌憚的是一直保留實力與個人情報的精靈首領,因此蒙達希克假裝離開後,他便不在乎發動攻擊。
「從前,我喜歡在休息地點藏錢幣當作紀念,這次回晨星學會求援途中我去挖了不少出來,經過近千年的自然元素浸潤,雖然對我沒什麼用處,但那些古幣都可算是夢幻等級的施法材料囉!加上夜閃一族的意志和瓦肯禮的火焰,總會有點效果。」蘆笛攏攏散亂的髮絲說。
利紋臉色一變,暗中測試結界強度,見鬼!
「不是幼稚,是原始。」海奇亞斯說。
「交出羅莎琳的身體。」
「不,還是要我剜出她的腸子給你們看看?」利紋不懷好意地將紅針指向自己的腹部。
「你失敗了,利紋,沙利德不會饒恕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海奇亞斯沉沉凝視著學會使者體內另一個瘋狂的學徒靈魂。
「現在換成策反?這招對我沒用,海奇亞斯,我把一切都獻給那個人了,不必他來懲罰我,我就不會饒恕我自己!你什麼都不懂!天生什麼都有的你!」利紋喃喃念誦咒語,塔內狂風大作,黑娜被吹到牆邊,椅子重重砸下來。
黑娜閉眼忍痛,沒想到椅子卻砸在抱住她的白銀賢者背上。
「老師!對不起,很痛嗎?」黑娜慌了。
黑娜正巧望進海奇亞斯的眸子,霎時彷彿看見一片鮮血大海,海中有無數巨大臉孔浮沉著互相吞噬,發出瀕死的尖叫聲。
幻象一瞬就消褪了,黑娜卻已滿身冷汗。
老師眼睛的顏色似乎有點不一樣……
巫師學徒還想再看得更仔細,海奇亞斯卻側開臉。
「黑娜,還好嗎?」
「我沒事!」
黑娜立刻重新站穩,趕上精靈首領欺近利紋注射麻醉藥的瞬間,女巫師僵立數秒後軟倒,一枚小圓鏡從懷裡滾出來。
「黑娜,去把那枚鏡子踩碎。」海奇亞斯道。
「好!」黑娜立刻加速助跑用力踏在小圓鏡上,明亮卻沒有倒影的小圓鏡應聲碎裂,變成普通的玻璃碎片。
「現在沙利德看不見我們了,利紋還醒著,只是不能擺弄目前這具身體,透過他人身體使用魔法沒這麼容易,羅莎琳的身體也會排斥外來靈魂。」白銀賢者說。
「在靈魂之牢效力消失前,得把沙利德的學徒靈魂固定起來,提防他隨時脫逃。」
「我討厭扯入這種儀式,羅莎琳這小女孩要是不那麼魯莽就好了。」蘆笛抱起無法動彈的女巫師身體,其他人合力移開家具,重新佈置驅魔的內部法陣。
「漢克那邊能及時成功嗎?」女精靈嘆氣。
「漢克大人去做什麼任務了?」黑娜緊張地問。
「利紋的靈魂佔據羅莎琳的身體,表示羅莎琳的靈魂還在對方手裡,靈魂若離開肉體太久,那個人就會真的死了,即使巫師也有限度,哪怕強搶別的肉體都要有個軀殼可用。」蘆笛解釋利害關係給黑娜聽。
「這次必須分成兩邊同時行動,比留斯不容易引起敵人注意,能趁機繞到利紋藏匿身體和俘虜靈魂的巢穴。希望利紋和沙利德的巢穴不是同一個,利紋的巢穴比較近,因為他操控附身對象的能力還不穩定。」白銀賢者說。
黑娜咬著嘴唇,只能相信騎士的本領了。
※※※
礦道裡,漢克只能用溼答答的身體感覺判斷又過了一天。
處處積水的礦道多虧有侍靈以鬼火引路,漢克還是走得筋疲力竭,空氣陰冷,不時得遊過水坑,鎧甲因負重也早就丟棄。
「我想可能真的趕不上了。」侍靈歪著頭說。
「都到這裡了,沒有成果也得有。」漢克懷疑他已經有去無回,索性繼續前進。
「巢穴選在這麼深的地方,沙利德的學徒還真是個瘋子,他難道不怕困住自己嗎?」漢克質疑。
「不僅如此,他還把對外通路都封死了,確保沒有敵人干涉他的儀式。最初就做好你死我亡的心理準備吧?大部分巫師都是如此。」侍靈道。
「你怎麼知道井裡的走私祕道?」
「這就是身為亡靈的好處,你和同類溝通比較方便。」言下之意侍靈直接問挖那些密道的老礦工靈魂了。
就算對身分神秘兮兮,侍靈其他部分的回答倒還有條有理,漢克只得按捺好奇心,專注即將短兵相接的沙利德之徒。
他們來到一處天然洞穴,到處都是挖出棄用的礦石堆,漢克一眼就發現利紋,青年巫師躺在無數蠟燭包圍的繁複法陣中,懷裡抱著一個鳥籠,鳥籠裡關著奄奄一息的白鴿。
巫師彷彿死了般動也不動,漢克於是壯膽靠近觀察對方。
沙利德的學徒蓄著黑色長髮,膚色蒼白,嘴唇乾裂眼眶深陷,看得出曾經是張文靜俊秀的臉,但如今充滿自虐疲勞的痕跡,睫毛很長,有點孩子氣,全身包著血紅色的斗篷。
直覺對方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意識到這一點讓騎士有點不自在。
白鴿張開眼睛,驚恐地看向漢克,眼神充滿哀求。
與洞窟相連的礦道開始走出留守的活屍,拼裝過的外型更加可怖。
「照我說的順序一一捻熄蠟燭,不必全熄。」
漢克照做,發現最靠近他們的活屍一具具倒地瓦解,但每捻熄一朵火焰,他的力量與勇氣就被抽走一部分,只是稍微接觸,魔法居然就會吸取他這麼多精力。
「夠了。」成功進入法陣中心後,侍靈舉起枯骨手指比向白鴿。
「那就是羅莎琳,你還是快把她放出來。」
人的靈魂被關在一隻鳥身上?漢克駭然,連忙盡可能輕柔地把白鴿從籠裡拿出來,發現利紋用來餵鳥的食物竟然是──
「巧克力?這人是白痴嗎?」傳令兵當然受過照顧信鴿的訓練,看到這名巫師居然拿對鳥類而言不啻劇毒的人類甜食當飼料,一時啞然。
仔細一看附近還散著酒瓶和破碎的點心包裝紙,恐怕是利紋擔心白鴿太快餓死妨礙儀式成功隨手掰了點自己的食物丟進去。
白鴿沒碰那些巧克力碎塊才倖存迄今,但也完全癱軟無力,生命之火即將熄滅。
感應到羅莎琳的靈魂即將離開白鴿身體,利紋才急躁起來,沙利德的徒弟萬萬沒想到,精心布置的儀式會因錯誤鳥食而縮短有效時間。
漢克連忙拿出那一小袋麥子餵給白鴿吃,白鴿喝著騎士髮梢滴下的水珠,鳥眼中忍不住湧出淚水。
「沒事了,妳很聰明又勇敢,我們會離開這裡。」漢克見狀不忍,輕輕撫摸鴿子的背羽安慰。
也許海奇亞斯的麥子有特殊功效,白鴿不再岌岌可危,
不管學會使者犯了何種失誤,被奪走身體還差點活活餓死都是極端恐怖的遭遇。
「接著要怎麼做?」漢克問目前一直無所不知的侍靈。
「借我一隻手。」侍靈停了停,又說道:「公平起見先解釋清楚,我需要透過血肉之軀才能解除這個巫師的法術,換句話說,我要用你的手施法。」
漢克幾乎肯定侍靈生前也是一名巫師。騎士雖不樂意,騎虎難下還是應允了。
先是感到男孩趴上肩膀的重量,接著冰冷小手沒入他的身體,下一秒漢克的右手完全失去感覺,並自動拔出精靈短刀。
刀尖在利紋額頭劃出直達眉心的垂直傷痕,鮮血湧出,至此巫師仍然恍若未覺。
「都做到這種程度還沒被干擾,看來海奇亞斯那邊也成功了。」侍靈的聲音直接在漢克腦海響起。
──不管怎樣都好快點結束!漢克只能拚命傳達這種意念。
侍靈以手指抹過傷口沾起鮮血,停了一停,端詳利紋憔悴的睡容感慨道:「小夥子,你這可是魔藥中毒哪!」
利紋似乎以大量藥物壓抑練習禁忌魔法過程中必有的肉體疼痛與精神壓力,按照侍靈的判斷註定短壽。
「我要切斷身體與靈魂的聯繫,雖然這樣做很殘忍,但也不用同情造孽在先的巫師,殘留在這具身體裡的魔力就由我接收了。」
侍靈將血印上利紋心口,唱誦一段咒語的同時以血抹銷部分魔法陣線條,加入新的不明文字,巫師身體猛然痙攣,張口尖叫。
漢克險些以為利紋就要醒了,結果他卻像斷線木偶般倒回去,密密麻麻的魔法陣痕跡瞬間消失,控制活屍的燭火也漸次熄滅。
侍靈飄在宛若屍體的利紋上方,一眨眼消失無蹤,漢克的右手重回掌控,利紋坐起來張開眼睛。
漢克立刻撿回精靈短刀戒備。
「是我,蘇塔的燕子。」侍靈的口吻。
「你附在這個巫師身上?」漢克一臉嫌惡。
「想想,也沒別的法子把所有人都運出去了不是嗎?」侍靈聳聳肩。
目前不可能由來時路撤退,漢克正思考著,礦穴開始崩塌。
「該死!」騎士咒罵一聲。打敗沙利德的學徒救出人質靈魂後,漢克一放鬆竟忘了他們還在無處可逃的地底礦坑深處,巫師總有連環陷阱。
侍靈按向地面,組合出一隻兩人長的礦石蜥蜴,率先騎上去後示意漢克加入,騎士看著血跡斑斑的右手,飛快割下衣角擦掉利紋的血,強忍不悅爬上堅硬冰冷但的確會動的石獸。
他永遠搞不懂巫師為何能對眼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漢克一定要禁止海奇亞斯教黑娜這類型魔法!
石蜥蜴踏過毫無生氣的舊屍體,飛快移動腳爪避開落石,鑽入其中一條礦道,無數致命落石緊跟在後,漢克索性不往後看,只是保護好懷裡的虛弱白鴿。
「快點!」騎士出聲催促。
錯綜複雜的礦道連老礦工亡靈都會迷路,果不其然,侍靈在面對叉路時遲疑的時間變長了,到頭來他們只是有路就衝狂亂地躲避落石。
正當漢克以為他們得葬身此地,視野陰暗角落浮現模糊金色人影。
「走那邊!」漢克不知哪來的強烈衝動一指。
礦石蜥蜴立刻調頭,漢克持續追蹤那鬼魅般若即若離的淡光背影,莫名其妙趕在礦區大規模崩塌前逃上地面,騎士四處尋找,金色人影早已憑空消失。
是海奇亞斯顯靈嗎?感覺不像。問侍靈的回答卻是沒看見漢克指稱的金色之人,難道真是他在體力透支和悶熱的地底中產生的幻覺?但及時逃出複雜礦穴卻不是巧合能解釋的。
「現在要怎麼處理這個巫師的身體?帶回海奇亞斯家?」
侍靈目前還是用利紋身體動作說話,漢克只想眼不見為淨。
「沙利德的目標就是海奇亞斯,估計海奇亞斯已經捉住沙利德學徒的靈魂,不宜讓身體同處一地,否則等沙利德親自上門,當場喚醒他的學徒豈不方便許多?」
「我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夜風一吹,漢克忍不住溜出幾聲咳嗽。
「把此人的身體送到晨星學會調查隊據點,請他們比照昏迷病患照料即可,再說,也得把羅莎琳的靈魂送回去,一樣順路。」侍靈道。
漢克點點頭,這個安排倒也不壞。
「對了,還沒說你到底是誰?」漢克可不會放過這個疑點。
除了國王,漢克還不知道海奇亞斯會乖乖聽誰的話,何況是個亡靈!
「吾名為圖拉。」
白銀賢者的老師!漢克少年時還跟這位隱居皇家巫師有過一面之緣。
見騎士張口結舌,圖拉似乎有點想笑,繼續支配利紋的身體並駕馭礦石蜥蜴趕路。
為何海奇亞斯會拿他的老師當侍靈?漢克在《祕法破析》這本巫師通識書籍中也看過,不管什麼樣的巫師師徒之間總存在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祕密,漢克更加七上八下。
海奇亞斯難道真的控制了他的老師?但圖拉卻說到現在海奇亞斯仍對他敬愛有加,到底怎麼回事?
侍靈的確告知真實身分,但只承認名字反而讓漢克更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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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19 03: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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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九話 凍藍之眼 (上)

漢克在半路遇到帶著羅莎琳身體的蘆笛,並與她一起進入晨星學會調查隊的據點,學會巫師接手治療羅莎琳的身體與靈魂,請漢克參與羅莎琳的蘇生儀式,漢克一頭霧水,但聽說只要呼喚女巫師的名字也不用做其他事情,助人為樂也答應了。
儀式沒花費多少時間,大概這種靈魂與肉體異常分離狀態愈快解決愈好,有最高階成員蘆笛盯著,學會也沒敢為難漢克,讓他以盧那王國女騎士希爾維特的身分離開。
回到巫師塔,看見眾人仍好端端的迎接他,漢克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利紋被俘虜後,沙利德震怒之下會一口氣攻來呢!
「這下反而可以確定沙利德會給我們一段時間,因為他不想讓大家覺得他跟利紋同一個層次。」蘆笛從調查隊那邊搜刮了不少藥物,滿載而歸。
漢克親眼看見那些人被蘆笛洗劫還備感榮耀的反應,正佩服精靈是天生的非凡種族時,蘆笛又說她幾十年才回學會一次,那是魔法愛好者和書呆子恨不得趁機賣人情給森林行者。
黑娜一馬當先衝出來抱住漢克,確定他只是疲累而已並未受傷,於是又急著拉他進塔躲避夜風。
「這麼說來,真正的羅莎琳已經甦醒了,而且她不會找老師的麻煩了吧?」黑娜這邊也忙得天昏地暗,利紋的靈魂又壞又殘暴,無法溝通的情況下只好先讓他睡在玻璃瓶裡。
「豈止醒了,還滿臉淚水吻了漢克呢!沒想到羅莎琳也有這麼動人的表現。」蘆笛遮著嘴呵呵笑。
眾人看向漢克,騎士一臉尷尬。
「怎麼可以這樣!是女孩子也不能隨便強吻別人啊!」黑娜心裡有點酸酸的,但漢克大人表現的確很英勇,他不會魔法也沒有妖精幫忙,完全靠自己克服困難。
「我想她是嚇壞了。」漢克乾咳數聲看向海奇亞斯。
「我遇到圖拉大人的靈魂了,他要我轉告你,關於沙利德的問題他只能幫你到這裡,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由於夜閃精靈和黑娜都在場,漢克終究還是沒問他為何會拿自己的老師當侍靈這件事。
「老師的老師也來了嗎?他怎麼沒跟漢克大人一起回來呢?」黑娜眼睛一亮。
「黑娜,我想圖拉大人不適合參加對抗沙利德的行動,麻煩他出手已讓我十分愧疚。」海奇亞斯說。
黑娜只好乖乖不問了,她又提起另一個遲遲沒出現的救兵。
「可門也說會來幫我們,不知道他現在到底走到哪裡了?」騎蜘蛛畢竟沒有乘龍快,黑娜還能諒解,但這次利紋企圖混進來偷襲,要不是蒙達希克和蘆笛都在,他們就慘了。
海奇亞斯微笑,黑娜於是知道這個話題老師也沒打算討論。
「雖然已經半夜了,還是麻煩妳準備一些比留斯愛吃的熱食好好犒賞他吧!」海奇亞斯看來又準備挑燈夜戰。
「好的!老師!蒙達希克殿下和蘆笛姊姊想吃什麼?反正都要生火。」黑娜立刻高興地答應。
「我也做些夜閃料理給大家嚐嚐。」蘆笛立刻和樂融融牽著黑娜的手下樓。
「結界被利紋破壞過,我再去附近巡邏看看。」蒙達希克說。
漢克也的確疲累不堪,但騎士不願倒頭大睡,徐徐的放鬆並保持基本警戒較為妥當,正如精靈首領所言,巫師塔的防禦性又更差了。
白銀賢者也打算進工作室繼續奮鬥,一會兒客廳裡的眾人又散了。
「怎麼了?」漢克抬頭看以指尖輕點他肩膀的白銀賢者。
「關於侍靈的事。」海奇亞斯欲言又止。
「你要現在說嗎?」漢克知道這不是很好的時間點。
「之後如果沒事的話,我會請老師再與你們見面。」言下之意海奇亞斯只打算先安撫漢克的疑慮。
「我相信你,而且圖拉大人感覺起來也不錯,雖然這件事讓我嚇一跳。」漢克猜拿老師當侍靈應該不是巫師的傳統。
「總之,和你帶黑娜來時的情況有點類似。」海奇亞斯不太情願的承認。
「先約好,解決沙利德後就拿這個祕密佐酒。」漢克體諒的回答。
「謝謝你。」
※※※
眾人提心吊膽過了風平浪靜的數天,沙利德果然給足雙方備戰的時間,但海奇亞斯一天比一天憔悴,最後連走路都有點搖搖晃晃。
黑娜苦勸老師休息也沒用,漢克終於忍不住找了個獨處的空檔逼問他。
「老實說,沙利德是不是透過我們不清楚的方式攻擊你,比如說夢境?只針對你。」漢克在最後一句加重語氣。跟海奇亞斯一起進入夢境對付過夢魔的漢克很清楚,以魔法影響夢境可以締造影響人至深的慰藉或痛苦。
如果海奇亞斯可以透過夢境安撫被夢魔荼毒過的漢克心靈,那麼沙利德當然可以利用夢境摧殘海奇亞斯的意志,這麼明顯的事情他為何沒早點看出來!
海奇亞斯不是專心研究解咒方法,而是根本不能睡!他在夢裡已經沒有能抵禦沙利德的力量了。
「偏偏我們幫不上忙……」見海奇亞斯算是默認,漢克咬牙說。
「如果我累死了,沙利德的野心也會落空,因此最後的對決會在近日發生。」
「你是故意的?」漢克瞪著拿生命當籌碼的好友。
「晨星學會和通過考驗的皇家巫師已經可以接手保護銀霜城,沙利德也把我逼到絕境了,再跟他打消耗戰於我更不利。」海奇亞斯索性豁出去使計捉住利紋,又大膽往油盡燈枯的懸崖跨進一步。
「你到底在想什麼?海奇亞斯。」既然永遠猜不出來,漢克決定跟黑娜一樣開門見山問了。
「這次我不要看你微笑或轉身走開,我不是黑娜,漢克‧比留斯有許多責任在身,你總得給我下判斷的參考答案!」漢克不自覺有些動氣。
白銀賢者嘆氣,忽然傾身湊近漢克。
「幹、幹什麼?」漢克被對方神鬼莫測的舉動嚇得不輕。
海奇亞斯撥了撥漢克的頭髮,騎士掉了好幾縷金棕色的亂髮在臉上一直沒去動它。
「你還蓬頭垢面的,看來我真是把你逼得太緊了。」在海奇亞斯的印象中,漢克一直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就像時刻不忘理毛的野生動物,游刃有餘隨時可以出擊,他會像個疲憊士兵用焦躁的眼神瞪人這點,的確讓白銀賢者驚訝。
「我會去洗把臉,別轉移話題。」漢克警告。
有一瞬他竟覺得白銀賢者的動作很像女孩子,這不是好現象,難道海奇亞斯真的被潛移默化了?
「即使不能解開詛咒,我還是要擊潰沙利德,這一點終無可議。」
「等等,你是說自己的詛咒解不開也沒關係?」
「當然不是,但確保凍藍之眼不能再為惡才是最重要的。」白銀賢者說。
漢克總覺得這兩件事情聽起來不完全一樣。
他知道戰爭終究會獲勝,任務可以成功,但犧牲也在所難免,誰都不希望自己是那個必須犧牲的對象。
海奇亞斯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他不介意犧牲似的,仔細想想,這個人一路的表現都有點自我毀滅的意味,換個角度的確高貴無私,但也非常寂寞。
「聽說那個很厲害的精靈巫師會加入我方陣營,是可門的參戰改變你的計劃嗎?」如果按照黑娜的描述,精靈巫師的實戰能力搞不好還在海奇亞斯之上,因為可門從沙利德的摧殘中站起來了,無牽無掛,反過來說復仇的意志也更堅決,於情於理可門都有資格與沙利德決鬥。
倘若海奇亞斯認為可門更適合擔當重任,他會成為替可門引路的火炬,然後燃燒殆盡?漢克相信海奇亞斯做得出來。
「我不能說。」
「好吧!假設我們合力打敗沙利德,但詛咒還是解不開,你要怎麼辦?你會接受其他巫師幫你解除詛咒嗎?」想像無法擔任白銀賢者,甚至連當一個巫師生存都有困難的海奇亞斯?漢克敏銳地懷疑,最後那點正是海奇亞斯絕不會讓人跨過的高牆。
「我會離開銀霜城,想辦法獨自過著平靜的生活。」海奇亞斯果然不願被人調查身上的祕密。
「作為無法使用魔法的巫師?甚至作為女人?該死的!你到底隱瞞了什麼?還有哪些事會比這樣更糟?」
情況開始明顯了,海奇亞斯打算處理好一切問題後離開所有人。若非他要託付漢克的人事物太多,現在絕不會這麼配合讓騎士發問。
「比留斯,你知道我在遠遊中尋找什麼嗎?」海奇亞斯突兀地反問。
漢克充滿慍怒挺胸直視回去。
「我的祖先傳下來的謎題有兩個,第一個較簡單,第二個極端困難,全大陸的巫師無人能解,我回到蘇塔時也僅解開了第一道謎,就是瓦肯禮的存在,他是當時千年前五個大巫師在幽河比賽時的產物。」
「我知道有些人跟五巫競賽有點淵源,但過去的事不歸我管,瓦肯禮怎麼誕生我也不在乎。」漢克乾脆挑明他的立場。
「但在我得到瓦肯禮後,他的存在卻暗示第二個謎題始終在等待,最困難的是我得先發現謎題在哪裡。這件事直到你將黑娜帶來我身邊才有所領會,就是『銀鹿禱文』,目前為止我還無法解開銀鹿禱文之謎,但我已經察覺這道謎題非常危險,同時是個預言。」
「銀鹿禱文?」旁觀黑娜練習,漢克早就會背了,在他看來這篇詩歌有許多似是而非的句子,祈禱文都是長這樣,海奇亞斯一進入巫師的說話模式就讓人吃不消。
「事情的確飛快往壞處走。」海奇亞斯認真下了個階段性的結論,漢克也不得不信,即使他不知道海奇亞斯到底在警戒何物。
「最糟的情況是,如果我輸給這道謎題,跟過去的許多巫師一樣被謎題中的魔法吞噬,希望你能帶著黑娜及時逃跑,不止逃離沙利德,還有逃離我。」
「你會發瘋?」這的確就有點嚴重了。
「我不確定。只是到那時候,一切將不是現在的我可以控制。」海奇亞斯沉思說。
「我歸納一下,你希望苗頭不對我就帶著黑娜逃跑,哪怕拋下騎士的榮譽嗎?」漢克問。
「是。」
「這是不是指那個時候蘇塔王室也差不多滅亡了?我做任何努力都無法幫助吾王?不如苟全性命?」
「可能。」
漢克良久沒有回答,最後用力推了海奇亞斯肩膀,轉身大步走開。
「我的確該好好想一想。」漢克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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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26 03:5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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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九話 凍藍之眼 (下)

很久以後,黑娜回想和沙利德對決的往事,那一天有著非常平淡的開始。
小雨淅瀝,眾人保持警戒在塔裡從事各自事務。
不知何時雨絲變為漆黑,聲音也消失了,白塔周圍的世界全數染上陰影暗色。
蘆笛將雙刀擦拭雪亮,忽然張口唱起一支哀歌,黑娜聽不懂,因為那是以草原矮人古語歌唱,蒙達希克稍後加入,將蘆笛的歌詞改成亞儂語,黑娜才發現她唱的是幽河古代矮人部族滅亡的內容。
地板上突然多出幾點水漬,蒙達希克飛快舉刀砍去,空氣幻象粉碎,憑空躍出陌生的矮人刺客,臉上有著鮮紅圖騰,眼神空洞,但淚水不受控制淌落。
刀刃再一次接觸,撞擊出火星,蘆笛沒加入戰鬥,目光卻更加戒慎,沙利德控制的矮人刺客不會只有一名。
「可悲的生靈,黑爪詛咒就算奪走矮人的心,但他們的鄉愁和痛苦已經刻印在骨血裡,只有死亡才能解脫。」蘆笛肅穆地低語。
「讓他們在大地母親掌心裡安息吧!」
即使海奇亞斯一度鎮住芬妮身上的黑爪詛咒,但現在的他也愛莫能助了。
精靈首領的刀穿透第一名矮人刺客胸膛。
黑娜發出抽氣聲,但仍勇敢直視眼前的一切,矮人刺客屍體竟在瞬間腐爛,變成黴菌般的半流動物質飛快在地板上蔓延腐蝕。
「刺客身上不只被下一種詛咒,你們先上樓去!」蒙達希克掩護眾人避難,忽然跳開,腐膿險些纏上他的腳。
瓦肯禮躍到蒙達希克旁邊,舉劍往地上一劃,攻擊性相當強的腐膿略微後退,火精回頭吼道:「精靈也不能碰這種穢物,你們都上去,這裡留給我!」
「可是……」
「『黑爪』對『瓦肯禮』,這只是五巫競賽沒了結的愚蠢巫師遊戲罷了。」火精眼神一冷道。
「但我不會讓也不會逃,不讓沙利德好看我就不痛快。提防上面也有黑爪。」
蒙達希克只好跟著退上二樓,梯道入口再度被火焰封閉。
漢克立刻檢查二樓各處安全,發現一個刺客卡在窗口,手腳都被石化,中毒失去意識,另一個矮人刺客潛進白銀賢者的工作間,想要奪取火精棲息的石球,卻被凍結在桌邊。
「別靠近他們。」海奇亞斯說。
中了黑爪詛咒的矮人有一個明顯特徵,對攻擊魔法免疫,並且能穿過巫師的防禦法術,這是專門用來刺殺巫師的工具,然而只要知道自己可能被黑爪攻擊,事先設下陷阱也可逮住黑爪矮人,因此黑爪詛咒並沒有真的在全大陸掀起恐怖,卻仍被少數有心人利用繁衍。
樓下猛然一晃,火精正激烈戰鬥。
「希望瓦肯禮不會把這座塔給拆了。」蒙達希克說。
黑娜緊張地注意四周,強忍伸手去抓老師衣袖的衝動。
大家都很專心,黑娜卻覺得哪裡還不夠,好像有一雙黑色大手已經把他們連整座塔都包了起來。
「小心腳下!」黑娜才說完,眾人立刻跳開,但地板上仍冒出細長堅硬的細枝將人團團捆繞,只留下海奇亞斯仍能自由行動。
精靈首領猛力掙動測試枝網強度,樹枝尖端劃破他的臉,流下一絲黑血。
「別胡亂掙扎,特別是漢克跟黑娜,這種毒對人類可以致命。」
「可惡!」漢克咒罵一聲,無奈地放鬆身體保持平衡,以免不小心被尖端刺傷,黑娜也慌得不敢亂動。
「真是始料未及的困境。」蘆笛小聲說。沒想到夜閃精靈和沙利德的實力差距如此懸殊,連放手一搏的機會也被攔截。
空氣蠕動,出現一道薄幕,紫眼的紅髮巫師緩步走出,仍是黑娜最後印象中商隊領袖的外表。
「真有趣,沒想到妳還能抓住利紋。」但沙利德看起來似乎不意外。
「我這個學徒總是太自大了,需要被挫挫銳氣,不過利紋仍有他的優點。」沙利德揮揮長袖,枝網長得更加繁密,緊緊纏繞住海奇亞斯以外的四人,並長出更多有毒長刺。
沙利德走到海奇亞斯面前,白銀賢者仍然沒有退縮,直到沙利德伸手想抬起海奇亞斯下巴,銀髮巫師才巧妙地移開一步。
「瞧,我隨時可以結束比賽,但那有何意義?海奇亞斯,我可以用能力與知識保護妳,解除妳那不為人所知的困境……只要妳答應跟我走。」沙利德覺得事到如今海奇亞斯仍舊不變的冷靜也相當令人喜愛。
「我相信我們很合得來。」
「放你的狗臭屁!」黑娜大叫。
沙利德只是看了她一眼,黑娜立刻覺得周遭空氣變得稀薄,她必須大口呼吸才有辦法換氣。
接著他很快將視線移回海奇亞斯臉上,好像要藉此催眠白銀賢者,海奇亞斯也未閃躲,抬起暗紅的眼直視沙利德。
「仍然這麼美麗……不,是遠超乎我的想像,作為男人實在是錯誤……」連沙利德也無法不感動,不只是外表,那從內而外散發的罕見精神更加讓人狂熱。
「老師不要輸給他!」黑娜準備不顧一切衝撞尖刺。
「別動,黑娜。」海奇亞斯一發聲,黑娜只好委屈地停在原地。
「只要妳希望,我自然會饒過他們的性命,親愛的海奇亞斯。」沙利德完全把白銀賢者當成女人勸服。
「只是讓我們生不如死或變成可門那樣?」蘆笛插話,尖刺刺進肌膚,女精靈悶哼一聲。
「蘆笛姊姊!」黑娜又氣又急。
「別擔心,我還不會死。倒是海奇亞斯不能這樣下去了。」蘆笛看看其他人。
「對我宣示忠誠。」沙利德伸出右手命令道。
漢克遲遲未出聲,也不像黑娜那麼激動,但這時候騎士開口了。
「我沒別的好說,你敢答應我就自殺,起碼少一個你要顧忌的累贅。」漢克目光緊鎖著沙利德與海奇亞斯。
「我跟漢克大人一樣!」黑娜立刻跟進!
「你們這是何苦?」海奇亞斯說。
「如果你對沙利德宣誓效忠,蘇塔就真的完了,那還不如我們都死掉,就在這裡縮小風險。」騎士平靜地說。
「天真的騎士,死亡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沙利德輕笑。
一個枯槁鬼影從卡了石化刺客的窗口飄入,跪在沙利德腳邊,身上只裹著一條纏腰布,處處可見飽受折磨的痕跡。
「我的侍靈使用了一千年已經愚鈍不堪,但因為它很有紀念價值,我總是捨不得銷毀,備用人手多多益善。」
「隱士沙魯特?」海奇亞斯問。
「不錯,看來妳比我期待的要更熟悉歷史,但有瓦肯禮在身邊,知道這點小事也不足為奇。」同樣是五巫競賽的評審,人類隱士就沒這麼幸運了。
漢克將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原來最糟的可能海奇亞斯都考慮過了,才會如此被動。
「我對亡靈巫術的研究遠不止假阿爾巴的程度,但談起這方面的話題,在場只有海奇亞斯稍具鑒賞能力吧!無妨,我可以對海奇亞斯保證不殺你們,但你們要尋死我可不負責任。」沙利德更加溫柔地看著海奇亞斯。
海奇亞斯伸出左手,捧住沙利德的手腕,仍然遲疑,但這個舉動無疑離屈服又更接近一大步。
「現在妳很生氣,我並不意外,但這些都將是過往雲煙。」沙利德愉快地等待著。
海奇亞斯突然用力握緊沙利德左腕,右手抽出綁在腿上的短劍朝他一刺,沙利德迅速推開對方閃避,只有下顎被劃出一道淺傷。
紅髮巫師抹抹傷口,邪氣地舔掉自己的血。
「只能動武也不屈服嗎?但妳這樣纖細的人可不適合舞劍,還是一把毫不適合巫師的粗製短劍,太長又過於沉重,在魔力傳遞上遲鈍低劣的金屬材質。如果想賭上最後一招對我施法,起碼也該選擇專業輕巧的儀式武器?怎麼了?海奇亞斯,最後反而不想用巫師的方式嗎?還是以為僥倖能取我要害?」沙利德一派輕鬆的評論和反問在眾人聽來每個字都是對海奇亞斯的羞辱,黑娜眼淚潰堤。
海奇亞斯的動作雖然非常靈巧,但連漢克都看出他只有學生時代基礎劍術的程度,沙利德也始終沒卸下防備,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的近距離攻擊落空了。
白銀賢者跌坐在地上,長髮蓋住臉龐,但仍緊緊握著漢克年少時送他的老舊短劍。
※※※
月精靈鬢上簪著雪白的蘋果花,手裡捧著一艘火舟節小木船,無視金斑蜘蛛造成的騷動垂眸沉思。
若隱若現的巨大金斑蜘蛛與乘坐在蜘蛛上的精靈經過村落邊緣,部分村民目擊後奔相走告怪物要來吃人,一陣恐慌過後,發現巨型蜘蛛只是經過村莊旁邊,眾人又從門窗縫隙偷看,發現詭異的精靈與蜘蛛往廢棄旅館的方向去了。
原來在凜古山脈外部分別後,腳程較慢的可門持了幾天才知道孤獨之龍被偷襲,復活草遭劫的事情,可門決定不直接趕至銀霜城,而是通過蘇塔王國邊境迂迴前進,想替白銀賢者找回復活草。
正當可門在深山溪流旁稍作休息時,看見一艘小火舟伴隨著蘋果花瓣逆流而上,停在月精靈腳邊,上頭卻沒有任何靈魂活動跡象,顯然可門並非偶然遇見一縷流浪的幽靈,而是貨真價實收到其他存在的指示。
可門沿途調查復活草和河流的神祕訊息,他想起海奇亞斯提過的蘇塔習俗,小火舟與不凋的蘋果花,這個捎來訊息的存在很可能就是春神。
為何應該遠去的春神要在深山中攔住可門?精靈巫師玩味,直到他遵循蘋果花香氣的暗示,在鄉間村落調查到鄰村有男孩被春神綁架的傳聞。
火舟節的傳說是春神倘若太過寂寞,便會綁架小孩子的靈魂一同旅行,所以才要點亮無數小火舟陪伴春神,河流則是這些四季之神移動的路徑,春神綁架一說多少有點嚇唬頑皮兒童的味道。
倘若男孩的失蹤不是妖精作弄或魔法生物導致,而是人為呢?
可門經過失蹤男孩的家門前,微笑了。
復活草失竊現場的魔力與這戶可悲人家殘留的魔法跡象重疊了,另一個驚喜的收穫是,可門千年前丟失的部分生命,在他以巫師之身覺醒後,竟還能用餘燼般的一絲熱力呼喚自己。
沙利德就在附近。
可門不受阻礙進入廢棄旅館,同時發現復活草像是最普通的矮人之心被判斷無用變成藥渣倒在雜草堆裡。
精靈巫師解開層層法術陷阱,包括三個黑爪刺客,從魔法簾幕中目睹凍藍之眼的真身。
可門凝視那具老朽醜陋的巫師軀體。
「我來討債了,沙利德。」精靈巫師說。
月光凝聚般的透明火焰席捲帷幕與冰牆,再度淨化遭竊的生命,精靈巫師走入火焰中,取回他的名字與回憶等諸多力量,火焰轉深,沙利德的真身開始扭曲碳化,火舌舔舐著旅館內部,腐朽建築物發出即將倒塌的嗚咽。
髮色恢復淡金的月精靈正要離開,沉吟片刻走向壞損衣櫃,從裡面撿出一顆水晶球。
男孩的屍體埋在雜草叢下,已經嚴重腐敗。
「等一切結束,我再替你想想辦法,只能這樣了,小小的不幸靈魂。」可門將水晶球放入懷中,乘上金斑蜘蛛離去。
廢棄旅館在精靈巫師背後轟然塌毀,無名火持續了整夜,翌日該處只剩一片平坦焦土,有幾個膽大的農夫湊近觀察,熾熱炭灰中竟已有青草探出頭來。
金絲在葉面上閃閃發亮,翠綠可喜的矮人之心。
※※※
「老師!」黑娜寧願全身的血液都流光,她也不要這樣無助地哭泣。
「沙利德,我恨你!恨你!我要毀滅你!」最後一句話聽起來竟像是風吼聲,黑娜的眼淚掉在劇毒枝網上,閃耀碧綠光芒,竟讓枝網開始軟腐,地面更生出細莖綠蔓,鑽入困住兩個精靈與騎士的刺枝中,強硬拉開了原本媲美金屬硬度的枝網。
「該死的精靈兒!」沙利德見情況略有失控,立刻從魔法陣中召喚出半身長的白色骨劍。
儀式武器可以讓巫師免除施法步驟,讓魔力迅速集中發出,但一把專用的法杖或魔法劍往往必須由巫師親手製作,並耗費數十年時間與身體同調,龍骨雕刻成的長型儀式劍,無疑是沙利德的長生中不可或缺的祕密武器。
蒙達希克和蘆笛立刻看出那把劍的材質,紛紛以夜閃族語譴責。
海奇亞斯退到壁爐旁,黑娜則努力鬆開眾人束縛。
再一點,再一些些大家就可以參戰了。
爐火不知何時熊熊燃燒,海奇亞斯將短劍連同鋒尖的沙利德血液一併送入爐火中,再猛然抽出插入地板。
「以奠基者之名,召喚在此沉眠的元素們,束縛並淨化此人。」
語音方落,無數細細火線從壁爐中湧出,鋪天蓋地席捲塔裡的一切表面,烙印上發亮的火紅符文,卻避開黑娜等人,沙利德不耐地揮劍斬斷纏上來的火線,空氣中瀰漫著乾淨的水霧味道。
「黑娜,克制妖精的力量,別被拖著跑,起碼現在我們的魔力不能互相衝突。」海奇亞斯指示。
「好!」黑娜努力照做,雖然另一個黑娜看見老師被欺負快氣瘋了。
發光的細莖藤蔓消失後,火網迅速形成完整的魔法陣,將沙利德與眾人都包圍其中。
「你解開詛咒了?」沙利德看著表情與氣勢都與前一刻截然不同的白銀賢者。
「你是指限制魔力的詛咒?是的。」海奇亞斯說。
「如何辦到?」沙利德立刻追問。
「我為何要告訴你?」海奇亞斯理所當然地送了鐵板給對方,並舉起練習短劍。
「這是我的儀式劍沒錯,當年外出旅行,身邊剛好有工具就湊合使用,久而久之也變成習慣。」
漢克見狀啞然,他知道海奇亞斯對身邊的物品一來惜舊,二來真的有點過於隨興,但沒想到白銀賢者竟然就這樣把一把普通的破爛練習短劍用到變成專屬巫具。
「隨處可見的物質一樣接近萬物根源,卻沒有強奪而來的力量干擾,這才是適合巫師度量自己的工具。」海奇亞斯站在原地說。
「我接受你的理論,然後呢?」沙利德站在魔法陣中輕蔑地反問。
「你必須為這些歲月的所作所為負責。」海奇亞斯說。
「那就讓我見識你們的本事吧!」沙利德冷笑。
「束縛法陣?難不成還怕我逃跑?不如我再給你轉換攻擊魔法的機會如何?」
「不用了。」海奇亞斯出奇堅持。
「親愛的海奇亞斯,有誰教導過妳何謂服從嗎?」沙利德舉起龍骨劍,原本清涼的空氣漸漸滲出腐臭。
白金火鷹竄上二樓,猛然降落在海奇亞斯身前,再度融化為一團光焰,火焰中出現瓦肯禮經常作為武器的細劍。
「我同意你使用這把劍,快點把這王八蛋剁成肉屑,海奇亞斯!」瓦肯禮的聲音響起。
海奇亞斯握住靠近護手的劍鋒部位,鮮血沿著細窄劍身蜿蜒,火焰忽然全被吸進細劍中,取而代之的是火紅的劍身。
白銀賢者舉起巫師達錫溫遺贈瓦肯禮的細劍,吸取了鮮血與火精的劍並不像沙利德的龍骨劍散發出一股駭人的怨怒氣息,在海奇亞斯手中安靜地等待著。
儀式劍原本不作擊刺用途,但海奇亞斯再度舉起火紅細劍朝沙利德揮砍,沙利德只得以龍骨劍格擋下來。
龍骨劍身開始被高溫燒蝕,細劍才剛陷入一點就被沙利德逼出去。
「這是什麼?」沙利德問的是那把劍。
「不怎麼高級的素材。」海奇亞斯回應。
沙利德喃喃念咒,整座塔劇烈搖晃,束縛法陣出現裂痕,海奇亞斯不讓其他人插手,但他就算能運用原本的魔力,目前還是沒有明確勝算。
海奇亞斯最早驚覺不對,立刻揮手要同伴後退,蓬地一聲,沙利德全身被透明火焰包圍,怪火繼續朝四周擴散,淡如月光的火焰卻有著真實烈火的灼熱,眾人連髮尾都焦了。
但火焰卻沒有燒傷眼前這個青年模樣的沙利德,只是真實到令人退避的幻象,沙利德卻像實際被烈焰灼身般嘶吼起來。
海奇亞斯見機不可失,獨自踏進月火幻象中,火焰竟為亮紅細劍讓路了,白銀賢者這次順利朝無法防備的沙利德揮出一擊,黑娜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現在不是仁慈的時候!」漢克失望地目睹海奇亞斯明確果斷地將細劍刺進沙利德的大腿,他一開始就沒瞄準沙利德的要害。
海奇亞斯在這時重整束縛法陣,火線織成的圖騰一層層包覆沙利德,直到他全身都看不見了。
「方才有人燒了沙利德的本體,他逼不得已和目前這具軀殼締結完全聯繫,因此接著一切魔法都能直接作用在沙利德身上,不怕他拋棄搶來的身體逃跑。大概是可門下的手。」海奇亞斯說。
「換句話說,現在誅殺凍藍之眼,沙利德就會得到真正的死亡?」蒙達希克立刻提出確認。
「是,但我想他大概會立刻變成巫妖,因此最好讓他的靈魂被束縛在某具肉體裡,以特殊形式活著,再接受監控。起碼精靈可門比我們有資格決定沙利德的下場。」海奇亞斯說完,將劍尖點在火色符文繭之上。
「我同意你的決定,但你真的完全制伏沙利德了嗎?海奇亞斯。」蒙達希克又問。
「你們不妨親眼確認。」
符文圖騰再度移動,沙利德卻消失了,黑娜揉揉眼睛,若她沒有看錯,地上趴著一隻左腿受傷的老鼠,正死命掙扎著。
海奇亞斯將細劍插在老鼠旁邊,束縛法陣頓時縮小回只有三十公分的圓環,將老鼠圈在裡面,火精困難地從細劍中分離出來,恢復白金少年人形。
疲憊的瓦肯禮一看到沙利德的現況不禁睜圓眼睛。
「老鼠?」
「母老鼠。」海奇亞斯施施然回答。
有一本關於巫師的書是這麼說的,千萬不要得罪能在歷史上留名的大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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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26 03:5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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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十話 最後一杯酒 (上)


「老師什麼時候恢復功力了?」黑娜幫海奇亞斯包紮右手傷口,忍不住想問清楚。
不過老師和漢克大人變成女性的詛咒還沒解開。黑娜回想一路上的經歷,立刻頭昏腦脹。
「妳和瓦肯禮出發到凜古山脈的數日後。」危機告一段落,海奇亞斯終於不吝吐實。
「可是沒有復活草──」
「我以前就種了一棵,在皇宮的大溫室。」
「喔。」
仔細想想,海奇亞斯當然可能繼續持有他當初發現的復活草,直到在這次的意外襲擊中派上用場。
黑娜知道海奇亞斯當初只是把她哄去凜古山脈,並不是要她真的拔一棵復活草回來,加上本來就有祕密庫存,難怪白銀賢者不擔心黑娜的任務失敗。
「咦咦?就在大溫室?我經過那麼多次都沒發現。」黑娜抓了抓頭就是想不起來哪株藥草特別可疑。
海奇亞斯從懷中拿出一根裝著透明液體的試管晃了晃,液體慢慢亮起銀光。
「連沙利德也沒發現,這復活草也太可怕了!」漢克推算海奇亞斯回國,以及更早沙利德就偽裝成阿爾巴潛入,第一株復活草起碼在皇宮存在十年了。
「正確的使用方式,只是商請復活草給與我解咒需要的力量而已,並不用粗暴地採摘研磨,這部份就看交情了。」海奇亞斯說。
「老師,大溫室為什麼種得活?復活草不是生長在冰天雪地的地方?」黑娜立刻發問。
「適應環境對復活草只是小事,我吃了它的葉子,復活草希望我把它帶出巨石窗,它想要每天都看到有趣的事,因此我把它就近種在皇宮裡。」海奇亞斯將試管交給黑娜,學徒立刻好奇地觀察,發現光芒又變了顏色。
「隱瞞不說的部份我就當你是在欺敵好了,為什麼我們私下談話時,你也用一副沙利德贏定了的絕望語氣誤導我?」漢克回想起來認為海奇亞斯的確故意算計自己。
「我的確不敢保證有勝算,只是認為或許可以反擊。加上黑娜總是全心全意地相信我,要透過她的反應讓沙利德相信我已經窮途末路有些困難。」黑娜有時還能使用海奇亞斯也難以預料的妖精力量,也許潛在早就知道海奇亞斯保留實力。
黑娜抬頭望著白銀賢者猛力點頭。
「我需要一個能做出現實判斷,同時會被沙利德選來側寫我的親近者,你又比夜閃精靈要容易被觀察。謝謝你,比留斯。」
騎士按著額頭。
「之後你拚命研究的樣子不是假的,就是這些逮住沙利德師徒的計劃和魔法嗎?」漢克總算懂了,因為黑娜和漢克都在擔心煩惱,海奇亞斯偏偏不能說出真相,因此他選擇不讓自己好過。
一直以來這個人總是如此讓人無法苛責,說到底,漢克也不想當下就被海奇亞斯託付足以反敗為勝的祕密,白銀賢者選擇連自己人都隱瞞的確是最安全的作法,雖然騎士還是很不爽,
「還有解開黑爪詛咒,現在我已有八成的信心了,等與可門會面合作,應該能取得更理想的成果。」海奇亞斯回答。
「你這傢伙……」原來他一直都沒忘記芬妮和拜米爾的事情。
「身為森林行者,我很榮幸見證白銀賢者與蘇塔王國這次的戰鬥,未來一段時間我又有題材創作了。」蘆笛撫掌道。
「但我的確感覺不出海奇亞斯有恢復魔力的跡象,如果沙利德察覺關鍵的那道詛咒被解開,恐怕也不會大意出現在我們面前。」蒙達希克看著海奇亞斯說。
「解開封鎖魔力的詛咒同時,我就自己再封印了,否則有性命之虞。即使不考慮沙利德,重新適應混亂魔力也需要時間,這個不穩定身體還有另一道詛咒的影響尚未褪去。」海奇亞斯舉起纏著繃帶,看起來更加纖細柔弱的女性手掌。
「捉住沙利德之後,事情還堆積如山。要怎麼找到拜米爾和芬妮就是個問題,吾王的意思也尚未確認,搞不好沙利德還有餘黨。」漢克一想就頭痛。
「另外我們的身體怎麼辦?我何時才能恢復男兒身?」無數尷尬理由先不管,希爾維特的政治身分就讓漢克施展不開手腳。
「解開性別轉換魔法需要的材料與環境條件因人而異,沙利德的詛咒又有些不同,這一部份我將拜託刺客聯盟和蒙達希克他們順便幫忙蒐集,惟獨還需要時間,有必要的話還是得避人耳目與陛下議事。」海奇亞斯說。
「海奇亞斯必定能找到我們的矮人朋友,當然夜閃精靈也會順便留意芬妮和拜米爾的消息。」蒙達希克善意地鼓勵道。
「謝了。」漢克發自內心道謝。
「你和黑娜都需要好好休息。」海奇亞斯不由分說地看著騎士。
「海奇亞斯的意思是,我們會接手沙利德和利紋的麻煩,還有後續解咒工作,黑娜就交給你負責了。」精靈首領拍拍有點愣住的騎士肩膀。
「我可以繼續幫忙!」黑娜焦急地拉著海奇亞斯的長袖,深怕老師以為自己沒用。
「黑娜,我要妳確保愛操心的比留斯徹底休息療養,以免留下病根,拿赫特陛下不會讓我們放假太久。」白銀賢者說完,騎士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黑娜滿懷贊同的答應,不過又暗忖她一定要趁機找到更多能幫忙老師的事情。
海奇亞斯平淡地把沙利德變成的老鼠裝入木盒拎進工作室,好讓其他人眼不見為淨,黑娜則不厭其煩問起瓦肯禮和黑爪刺客戰鬥的細節,火精不耐地說他把一切都燒乾淨了。
「變成女人對海奇亞斯似乎沒什麼影響。」漢克百感交集。
「我覺得有呢!老師有說他不喜歡跟我睡。」黑娜有點罪惡感,她其實很喜歡女性的白銀賢者,真的美到不可思議,而且比男生的老師又更讓人放鬆了,沒辦法用男女有別拒絕黑娜這點似乎讓白銀賢者有點困擾。
不過黑娜當然支持老師早日變回真正的模樣!
「……海奇亞斯也不容易。」漢克忽然能理解白銀賢者要把黑娜哄去凜古山脈的原因。
「同意。」蒙達希克附議。
「那是他修為不夠啦!我就很喜歡跟黑娜一起睡唷!」蘆笛笑嘻嘻的說。
「白銀賢者該不會打從一開始專注的就是如何整垮沙利德,根本沒興趣在意處於劣勢或退路的事情?」女精靈回想後說出她的看法。
「至少我不想與此人為敵。」精靈首領整理二樓一邊說。
「這次換我同意你。」漢克又是大嘆氣。
※※※
在白銀賢者繼續潛心研究其他詛咒並與皇宮祕密通信討論修復損失時,漢克果然閒不下來,還是以盧那王國的護衛官‧女騎士希爾維特的身分帶著黑娜到銀霜城觀察情況。
「反正詛咒解除前我也沒辦法進入需要皇家騎士權限的管制場所。」漢克至多只能在城裡的平民區和皇宮裡走動,還得盡量避開熟人,魔法洪水那次有些露餡了,漢克不想在還沒解咒前去面對長官和親友的好奇壓力。
黑娜當然很高興可以和帕雷亞以及城裡的朋友敘舊,但也難過聽到這次白銀賢者表現差勁的民間聲音,幸好黑娜與皇室交情親厚,巫師學徒與漢克順利獲得同意可借住在目前空置的豬牙旅店,國王也沒再派兵看守矮人夫婦住處了。
即使還沒找到拜米爾和芬妮,一小群故舊親友還是積極在為矮人夫婦的歸來奔走鋪路,帕雷亞王子首先釋出善意,主張皇家學者拜米爾的貢獻與無辜,國王也履現他向刺客聯盟許下的承諾,撤銷對矮人夫婦的通緝,其餘情況有賴觀察。
許多人的態度與信任已經無法回到從前。
黑娜每天從皇宮回來,總是努力打掃人去樓空的豬牙旅店,學習芬妮買些食材和香料重新佈置廚房,每天總有一兩個不認識的老客人上門主動給錢,說是以前欠店主的賒帳,黑娜只好幫忙代收。
那些人看著黑娜的眼神既陌生又有點熟悉,一開始有點冷漠,後來卻溫和多了,還總是趁漢克不在旅店時(黑娜堅持她不是小孩子了)帶著酒到豬牙旅店的空桌自斟自飲,偶爾問起老闆夫婦的去向,黑娜只能保證白銀賢者正努力尋找中。
除此之外,豬牙旅店像是從首都中消失,許多人不再提起矮人夫婦的名字,惟恐惹禍上身,黑娜與漢克停留在與世隔絕的豬牙旅店裡,繼續偵查局勢、訪友、休息等待種種低調生活。
到皇宮走訪時,黑娜又多出一件小任務。
白銀賢者轉告小學徒,他那棵復活草抱怨黑娜曾經粗暴地把它拔出來又種回去,為了修復關係以及日後不時之需,海奇亞斯建議黑娜有機會就帶著美酒去澆灌復活草,帕雷亞也很大方地說酒的來源不是問題,還貼心地要黑娜轉告漢克他會幫忙保守秘密,要他專心休息。
對黑娜來說,這是沙利德出現肆虐之後少有的平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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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27 13:4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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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十話 最後一杯酒 (下)

漢克在指揮所附近的小巷裡被騎士好友斯卡洛堵到。
「真是奇遇哪!希爾維特小姐……或許我該稱呼漢克‧比留斯?」留著長馬尾的貴族騎士面無表情打量著頭皮發麻的漢克,顯然不是真的碰巧遇到。
他就知道在皇宮中對付雄人魚和溺死者骷髏那次,在場的皇家騎士一定有人發現疑點,但被斯卡洛直道姓名還是一大衝擊。
「還有誰知道?」漢克自認問心無塊,他這次倒楣到家了好嗎?
斯卡洛發出一聲冷笑,對漢克瞞不下去就光明正大承認這點不予置評。
「我對其他人說,希爾維特是青銀燕子在國外的女人,這次擔心他受傷又被當成謀逆才以公務之名來蘇塔,漢克想必愛死她了才會送她黃金匕首當信物,武藝交流也是。我則受託暗中照顧希爾維特,以免她在漢克受傷和被調查期間遭受危險。」斯卡洛一攤手。
「如何?這藉口不賴吧?」
豈止是不賴,可說集騎士風範與卑鄙無恥於一身,漢克確定斯卡洛將來的成就鐵定不僅止於皇家騎士而已。
「我不抱歉隱瞞了誰,這是沙利德害的,當時情勢危急,而且陛下一開始就知道,後面就是公務了,你知道保密是我的本分。」漢克義正詞嚴。
「我難道看不出來?盧那王國的騎士和女祭司可不是能隨便冒用的頭銜,先提出外交要求的更是皇后陛下,想必那位女祭司應該也是我認識的人物吧?調查可疑威脅也是我的本分,這句話奉還給你。」斯卡洛往漢克邁了一步,以截然不同的眼光仔細打量,這次少了迷戀,多出幾分玩味好奇。
「既然你知道,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我不想再討論,相關人物也是不宜公開的祕密,很快我就能解開詛咒恢復男人的樣子。」漢克強調。
「好吧!我也是騎士,不會刺探為蘇塔犧牲奉獻的可敬人士隱私。」斯卡洛聳肩,總算恢復對舊日好友的輕鬆神情。
「不過……」
聽到這句但書,漢克有不祥的預感。
「我的確愛上希爾維特這個幻影,知道真相時受傷頗深,我差點要恨你的隱瞞使我如此失態,漢克,作為朋友,你不應該有點補償嗎?」斯卡洛怎麼想都不平衡。
「關我屁事!」
「未來一段時間,我只好公開宣稱不再思念希爾維特以外的女人了,但這是合乎禮儀的傾慕,哪天為吾王而戰,說不定我還會在劍上刻希爾維特的名字呢!」文雅的皇家騎士如此表示。
要丟臉大家一起來的意思?
「你想怎樣?」漢克額角青筋跳動。
「我希望能把回憶修改得比較愉快,所以在你變回男人前,以希爾維特的身分跟我約會,談吐方面當然要符合女騎士的標準。」斯卡洛嚴肅地提出要求。
「這樣你也好?斯卡洛,你腦袋沒問題吧?」漢克匪夷所思的問。
「華瀚家族從不吃虧,何況我是個正常的男人。」
「你是說我不正常?」漢克這下真的不高興。
「以前多少這麼覺得啦……對女人這麼不上心,差點以為你像法克斯閣下一樣只愛我們的陛下或跟某位長官有隱密關係,話說監察長早就有一對可愛的兒女,他好像也比你好理解。」斯卡洛說出他對漢克的觀感。
「斯卡洛,重點。」漢克想知道還有多久他可以痛扁同僚。
「好吧!也許你不懂,毋須過夜或親嘴,男人跟女人之間,有時候一段獨處的特別時光足矣。」
斯卡洛牽起漢克的右手,彷彿要行忠誠禮般,但他終究沒有更進一步。
「我要把我的希爾維特永遠留在回憶裡,之後我保證漢克只是漢克,坦白說我對男人真的沒那種興趣。」
「去你的!我也沒有!」
聽他這樣解釋倒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事,好友抿著嘴唇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委屈,漢克多少動搖了。
「順便跟你說一件事,晨星學會有位看起來很厲害的女巫師,一直跟我們打聽希爾維特的事情。」斯卡洛在漢克不客氣地抽回手後說。
「怎麼回事?」
「你賭命救了人家,女騎士似乎正對了她的夢想,羅莎琳巫師看起來很想要現在這個你,算是我的競爭對手。」斯卡洛若無其事說。
漢克懷疑他的頭痛有無休止的一天,早知道就聽海奇亞斯的勸告在巫師塔休養,別到銀霜城蹚渾水。
「休想我學女人說話,頂多保持安靜,反正我也不想跟你多說廢話。」
跟斯卡洛討價還價絕對是不利之舉,但這次漢克說什麼也不讓步。
「可以接受。地點從『花與日光』開始如何?」那是銀霜城最流行的飲料館與騎士們的交際場所。
「全部改在小湖森林健康的野餐!」漢克一口封殺,沒人看到最好,一切都是斯卡洛腦袋不對勁要製造愚蠢回憶,沒必要增加目擊者。
「好像也不壞。我可以稍微碰觸希爾維特嗎?」
「一根頭髮都別想!」
「你真小氣,漢克。仔細想想我是在幫你,趁現在讓那個女巫師死心不好嗎?搞不好變回男人後你這輩子都會被女巫師追殺!那種頑固類型的女人可不會因為你原來是男人而歡喜哩!不過如果你變不回去又另當別論了。」
「少詛咒我!」漢克認真考慮以牙還牙找海奇亞斯把斯卡洛變成女性的可能性。
※※※
過了不久,拿赫特王果然下令要恢復健康的海奇亞斯進宮幫忙,同時授意各大報紙刊物平衡報導白銀賢者在暗中扭轉局勢,這才擒獲萬惡的沙利德,解除蘇塔王國被魔法侵犯危機的真相。
恩威並施的強力取締下,謠言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晨星學會調查隊在銀霜城公開活動的好奇,以及新一波白銀賢者崇拜風潮。
可門終於抵達白銀賢者的居所,對於海奇亞斯在如此艱困的限制下還能捉住沙利德師徒的靈魂十分滿意,夜閃精靈首領也與可門相談甚歡,眾人一致同意可門復原的事情不必特別通知晨星學會。
任何時刻對這個精靈巫師似乎都顯得格外新奇有趣,黑娜每天都會在銀霜城遇到可門,並導覽可門認識銀霜城的種種,可門再買些熟食和日用品回白銀賢者的塔。
由於他們開始在塔裡審問沙利德師徒的靈魂,海奇亞斯暫時禁止黑娜回家,黑娜只好留在豬牙旅店,幸好漢克也在。
有時換成海奇亞斯進城,除了和後來增加的晨星學會代表們公開會面討論合作事宜並致謝協助外,更重要的,拿赫特王勒令海奇亞斯盡快解除英靈領袖亞洛斯王的詛咒,將皇宮恢復舊日的安全平靜。
一如往常,黑娜永遠搞不清楚老師到底同時做幾件重要工作,只好盡量多做些烤餅乾讓可門帶回去給他們墊墊肚子。
雨水變少,空氣多出涼爽秋意時,漢克總算完全解除詛咒,並通過海奇亞斯的評估,沒有任何不良影響殘留,同時生龍活虎,確定各方面都復原良好。
據說蘇塔王國第一傳令兵復職那天晚上,有超過八個皇家騎士在回家路上或皇宮中被人暗算,刺客行徑非常詭異,只在他們屁股上留下明顯的鞋印。
另一個好消息是海奇亞斯終於找到矮人夫婦,拜米爾帶著昏迷不醒的芬妮輾轉到遙遠深山中找獸人巫醫求助並平安避難,透過夜閃精靈與淡黑翼龍幫忙,將兩人帶回巫師塔,成功解除黑爪詛咒。
確定再也無法從沙利德和利紋身上榨出更多有用情報,並獲得可門的同意,海奇亞斯將這對作惡多端的師徒交給晨星學會處理,學會代表則先後押送沙利德變成的老鼠和被重重封印束縛的利紋回總部。
丟掉一大包垃圾的感覺讓黑娜連呼吸都快樂起來。
「拿赫特陛下對上次行刺問題的正式決定是不予追究,但他希望拜米爾可以離開蘇塔退休養老,並為在蘇塔的工作內容保守祕密,陛下會贈與他一筆豐厚的退休金。」漢克帶來國王的文書道。
「怎麼這樣!這算過河拆橋嗎?」黑娜忿忿不平。
「陛下也考慮許多,無論如何,拜米爾已經無法像過去一樣為皇室工作了,連住在銀霜城都會被指指點點。」拜米爾帶芬妮成功擺脫追緝的舉動已經證明這兩個矮人都不像表面上那麼單純無害,能力甚至遠超乎想像。
「可以到鄉下工作嘛!何必一定要把人趕出蘇塔王國?」黑娜還是不能接受。
「正好俺早就想回老家看看了!陛下不計較咱們帶給他的麻煩,還如此大方,這不是了不得的幸運嗎?」擁有一嘴黑亮長鬚的老矮人發出宏亮的笑聲。
「可是這間旅店就沒了。」黑娜光想就鼻酸,以後每次來銀霜城她都會在意這件事,她不要看到陌生人在改裝拜米爾叔叔的旅店,或者蕭條荒涼的空屋景象。
「是呀!旅店倒是真得收起來,反正現在也不需要經營了,我打算談個好價錢把屋子轉讓給漢克,他以後回銀霜城過冬總得有個住處,再說擁有產業對這小子也是好事。」拜米爾說。
「真的嗎?漢克大人。」黑娜聽到後有點高興。
「拜米爾可不會跟我客氣,看來我得預支薪水和獎金才有辦法接手了,但是除了非得繳回皇宮的文件,其他物品也一併歸我,我們再找時間整理吧!」漢克對黑娜笑著說。
「別皺著眉頭,小黑娜,這段日子真是多謝妳吶!今天是俺老婆擺脫黑爪詛咒的慶祝會,特別邀請這次有出力幫忙的大家來聚一聚,開開心心地鬧一晚!」一整天拜米爾的表現都是欣喜若狂,黑娜知道他非常愛芬妮,極為感動的同意先慶祝再說。
老師、瓦肯禮、漢克大人、蘆笛姊姊、蒙達希克和可門都來了,一時間豬牙旅店又恢復了過往的熱鬧。
芬妮在廚房叮叮咚咚忙碌著,撂下狠話到天亮前他們都休想逃離食物,眾人則天南地北把酒言歡,連黑娜都有好幾種喝不完的果汁可選。
「看來小黑娜真的要失戀了,從以前我就懷疑,你比較喜歡成熟滄桑的女人,最好還要是刀子嘴,酒量好的。」趁黑娜跑去廚房見習幫忙,拜米爾朝騎士舉杯說。
「你有時候看我老婆的眼神不太正派耶!漢克。」男人們的蠢話不分種族跟著酒意開始一波波出籠。
「嗯,如果芬妮是人類女性,我早就不顧芬妮已婚,找拜米爾你決鬥了,可惜她對人類男人還是太過嬌小。」漢克跟著開起玩笑。
這種輕浮玩笑怎可能瞞過矮人刺客,她無聲地走過來,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踩住騎士與老矮人的鞋子輾得他們哀哀叫,再把切片的烤雞放上桌。
「和芬妮真是相見恨晚,我喜歡妳的身手和廚藝。」蘆笛不知已經喝了幾杯,托腮傻笑,一個人就佔了整張桌子,桌面堆著拜米爾和芬妮各自收藏的小說,擅長一心多用的女精靈仍然沒冷落任何人,隔空到處搭話。
拜米爾又拉著精靈巫師不放,央求他多說說千年前的世界,可門已是貨真價實的傳說人物,拜米爾讓可門想起某個矮人故友,精靈巫師對老矮人也非常親切,知無不言,讓拜米爾的好奇心獲得極大滿足。
輪到海奇亞斯交代這段時間拜米爾錯過的精彩事件前還有好一段時間,白銀賢者聰明地和精靈首領同守一桌淺酌旁聽。
酒過三巡,夜漸漸深了,海奇亞斯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打斷爐火般溫暖的聚會。
漢克第四次描述沙利德被海奇亞斯變成老鼠那一幕,拜米爾不禁放聲大笑,笑到一半,老矮人忽然臉色鐵青仆倒在地,漢克連忙將他翻過身,發現拜米爾呼吸停止了,芬妮慌張地跪在老矮人旁邊不知所措。
「讓我來。」海奇亞斯將手掌貼著老矮人胸口以魔法急救,拜米爾才又開始換氣,仍然陷入昏迷。
「黑娜,去樓上準備好床鋪。」白銀賢者囑咐,學徒立刻拔腿狂奔上樓,接著又由漢克抱起老矮人,讓他躺在床上休息。
「到底怎麼了,鬍子他不是好好的嗎?」芬妮抓住海奇亞斯手臂仰著臉問。
海奇亞斯遲疑良久才回答。
「拜米爾長年勞心勞力,心臟已經不行了,曾收留你們的獸人巫醫警告過他不能再旅行飲酒,最好留在原地休養,但他堅持要乘龍同行。」這是藍弦的報告,拜米爾的情況已經惡化到即使精心休養也沒剩多少時間,親眼看見芬妮的黑爪詛咒解除成為他最後的夢想。
帶著失去意識才沒繼續發狂殺人的芬妮餐風露宿躲避蘇塔王國追緝和沙利德的呼喚,種種壓力終於壓垮了老矮人。
「怎麼可能?他總是愛裝傻……這陣子我一直都在睡,可惡……」芬妮迸出淚水。
「海奇亞斯,你早就知道為何不說?」漢克逼問。
「拜米爾請求我讓他自己決定,我能做的就是在他願意接受範圍內提供暫時性的穩定藥物。」
「魔法呢?你是白銀賢者,難道不能用魔法治好他?」芬妮語氣顫抖的問。
白銀賢者垂下視線。
「他的生命已經非常虛弱,無法負擔痊癒的代價,即使拜米爾願意接受此生他的心臟都依靠魔力跳動,但那會讓一個好人變成怪物。以魔法強行影響一般人生命,產生的壞處往往多過好事,例如黑爪詛咒可以讓某個生物近乎無敵,但也失去靈魂。拜米爾是聰明人,我尊重他的意志。」
「還剩多久?」漢克強忍悲痛問。
「最多不超過三天,我們能做的就是等他醒來,好好陪伴拜米爾走完最後一段。」海奇亞斯說完離開臥室。
黑娜看看老師的背影,又看到緊緊握著老矮人手掌的芬妮,躊躇不定。
漢克也跟著起身,環住黑娜肩膀將她往外帶。
「讓那兩個人獨處比較好。」
黑娜低頭無語,房門剛關上,門後就傳來芬妮崩潰的啜泣聲。
※※※
兩天內老矮人短暫醒來數次,卻只是目光渙散不停囈語,後來海奇亞斯下定決心,用含有復活草魔力的露水抹在拜米爾額頭上,過了一會兒,拜米爾大夢初醒般張開眼睛。
「老朋友,你累壞了。」漢克飽富感情地看著老矮人。
「還記得當年那個又累又餓的瘦巴巴小鬼,被一個大鬍子矮人拉進豬牙旅店硬要他吃飽嗎?當時我嚇死了。結果你根本沒資格教訓我,是誰不把身體當一回事的?」
拜米爾苦笑一下,虛弱地點點頭,又看向芬妮。
「老婆,對不起……」
「你這王八蛋!」芬妮握拳打在床頭,木板應聲裂開。
「幹嘛為了調查該死的黑爪詛咒去當人類的皇家學者?還幫那個笨蛋國王賣命!為什麼不說都是我的問題!是我害了你!」
「可是,俺一直活得很快樂啊!還在銀霜城認識很多朋友,太好了,黑爪詛咒跟該死的沙利德都消失了。」拜米爾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黑娜,過來拉拉我的鬍子。」
黑娜哭著照做,伸出小手拉了拉老矮人的長鬚。她一直想偷偷這麼做,卻因為太敬重老矮人而放棄。
拜米爾忽然瞪眼睛斥罵:「混帳!如此神聖的部位豈是人類小女孩能亂拉的!」
黑娜嚇得鬆開手,老矮人的雙手卻跟嘴裡說的不一樣,握住她的手壓入蓬鬆的長鬚堆裡。
「……但是,小黑娜可以例外,矮人的鬍子一定能為妳帶來幸運,相信海奇亞斯吧!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放棄。」
「我會的,拜米爾叔叔!拜米爾叔叔!」她口齒不清地叫喚著老矮人的名字,彷彿這樣做就能留住老矮人即將流逝的生命。
老矮人再一次凝視所有人不捨的表情,最後停在妻子臉上,靜靜嚥氣。
「告訴我他這一生過得很幸福,沒有遺憾的走了。通常我不信這種鬼話,但如果你也這麼同意……」漢克握緊拳頭問。
「那是事實。地母已經來帶走他的靈魂了,也許拜米爾的氏族拋棄了他,但他信仰的神靈沒有。」海奇亞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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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1-30 03:2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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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尾聲

皇家學者拜米爾的喪禮在城郊一座自由會堂舉行,告別儀式雖然低調,亦有部分同儕和不少熟客前來致意,蘇塔皇室更立即送來豐厚的撫卹金。
老矮人的遺體火化後,芬妮將丈夫的骨灰裝入象牙管掛在身上,並宣布她不跟漢克作交易了,豬牙旅店將屬於黑娜所有。
黑娜連忙推拒,但芬妮充耳不聞,直接找上海奇亞斯。
「你是小黑娜的監護人,財產要怎麼讓渡快點拿法律文件來讓我簽名!」芬妮想離開傷心地的不耐煩溢於言表,看樣子她大概連國王的撫卹金都不屑拿了。
漢克考慮後也勸黑娜接受。
「如果芬妮就這樣一走了之,豬牙旅店所有權會回到國王手裡,到時候就不知道陛下怎麼處理了,也許賣給別的貴族或挪作公用,而且有誰比黑娜會更珍惜這裡的一切呢?」
黑娜聽了又更加害怕。
「如果我接下旅店,芬妮阿姨以後會回來嗎?」
女矮人遲疑片刻,不敵黑娜要哭不哭的哀求表情,含糊答應辦完該做的事她會考慮回銀霜城和大家聚聚。
白銀賢者以矮人語言和蘇爾達特語同時起草一疊文件,交給芬妮過目。
「這是豬牙旅店的讓渡同意書,但有個條件,妳必須收黑娜為養女,並且由我和比留斯當見證人。」還是白銀賢者懂得如何對付頑固的女矮人。
黑娜不知所措地看著老師,芬妮也一臉意外。
漢克勾起微笑,這招厲害!
「倘若芬妮不要拜米爾的撫卹金,我建議妳授權由我代領管理,作為黑娜將來不時之需。」白銀賢者無意替國王省錢。
女矮人將頭垂得低低的,筆跡優美的文件在她手裡顫抖。
最後芬妮簽名同意。
黑娜緊抱著女矮人,芬妮則撫摸她柔軟的灰髮。
當天黑娜留下來和芬妮一起過夜,海奇亞斯與漢克則轉往皇宮,次日一早,黑娜剛醒來,發現有些不對勁到處尋找,芬妮已經離開了。
桌上有一封信,黑娜小心翼翼打開。
親愛的女兒──現在妳是我和鬍子的女兒了,我從未想過當初那個幽河來的孤兒會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女孩,還不惜冒險犯難救了我們。
每個矮人都必須回到家鄉安眠,因此我必須帶拜米爾回家。我決定將妳留在銀霜城,這兒有許多人都會對妳好,我可以放心離開。妳的芬妮阿姨仍然是個刺客,功夫好到不需要殺人也可接到許多工作,暫時只想一個人走走。
因此,豬牙旅店以及我和拜米爾的一切物品都屬於妳,人類女兒,我從未有過兒女,但願未來我們能彼此掛念,一如妳掛念原來的父母般,從前我不懂,但和鬍子以及小黑娜相遇之後,也許有點明白那種感覺了。
黑娜看到這裡抹抹眼淚,不知為何,內心出奇地平靜,甚至有點空空的。
那個妖精的黑娜什麼話也沒說。
小黑娜,豬牙旅店就是特別屬於妳的家,以後不必擔心跟老師吵架沒地方去。身為我芬妮的女兒絕不能低聲下氣被任何人佔便宜。男人全都是騙子,當初我以為鬍子只是書呆笨蛋,當然那個白銀賢者也不例外,還好他知道要照顧自己人。
另外,不要時常討好我的徒弟,漢克已經夠驕傲了。
看書寫字要注意燭火,別學你鬍子叔叔老是熬夜,對心臟不好。
我的愛。
                          芬妮阿姨
最後的短句像閃電劃過幽暗。
黑娜將信紙緊緊壓在胸口。
她一直好喜歡豬牙旅店,但矮人夫婦跟孤兒少女即使感情再好,終究是長輩朋友的關係,黑娜不敢麻煩對方,更不敢期待太多。
但是,今天芬妮告訴黑娜十分愛她,黑娜又多了個真正的家人。
「我得要學會矮人語言才行,只會說亞儂話還不夠,怎麼可以不會拜米爾叔叔和芬妮阿姨的語言呢?他們的文字歷史又是長什麼樣子?」
黑娜就在芬妮飄然遠去的感傷中度過混亂的一天,蒙達希克和蘆笛來過,漢克也在天黑前告辭。
她習慣跟隨大人的安排到不同落腳處,交代自己要做什麼,完全沒人管的感覺好奇怪。
對了,一定是漢克大人還有工作,而且晚點老師就會來帶她回塔裡的家了。
黑娜惴惴不安等到晚上,看見白銀賢者出現後才放心下來。
「老師,我們要回去了嗎?」黑娜的想法很單純,城外山上的白塔是老師和她還有瓦肯禮的家兼學校;豬牙旅店是矮人夫婦和她的家,只是目前只有黑娜一個人可能回來住,她會努力找時間回來整理好,而且他們以後來銀霜城落腳就更方便了。
「黑娜,妳想過一般人的生活嗎?」海奇亞斯突然問。
「有許多專家很樂意教導現在的妳,又有獨立住處和朋友,生活自理妳也做得很好,我幫妳成立了一份津貼,銀霜城對妳不再陌生。」
僅僅一年,白銀賢者的確讓黑娜從一無所知的孤兒成為許多人喜愛的巫師學徒,說是奇蹟也不為過。
「我不懂老師的意思?老師嫌我太煩了嗎?」黑娜呆呆的問。
「不是的,妳一直很努力,因此我希望妳把握機會。」身為黑娜的導師,沒有人比海奇亞斯清楚黑娜對魔法的興趣缺缺。
此時豬牙旅館只有他們兩個人,黑娜想像過去她對艾肯恩保證的內容一樣,大聲說她就是喜歡跟著白銀賢者學魔法,但現在面對海奇亞斯她卻說不出來。
老師教的東西很有趣,她不是不喜歡,但是,她有其他想深入研究的東西跟巫師所學關聯不大,甚至渴望跟同伴一起學習進步──黑娜立刻封鎖叛逃的念頭!
「我想一輩子跟著老師學習,就算只是幫你做家事都好!」只有這句話始終毫無疑問,沒有海奇亞斯的大方和細心照顧,就沒有現在的她,黑娜只想拚命報答白銀賢者,還有救她一命的騎士。
「只要妳好好活著,快快樂樂,對我就是最大的報答了。我該如何讓妳明白?黑娜……」海奇亞斯想了想,覺得對已經開始激動起來的小學徒講太多道理會偏離重點。
「黑娜,妳留在這裡好好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再過不久妳就是大人了,不用擔心我會拋下妳,作為妳的老師,我很高興能將妳帶領到適合的未來裡。
將來有空妳我也能隨時相聚。」
黑娜緊張地等待下文,腦袋一片空白,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明明很想讓老師知道,老師對她很重要,跟著他一點都不勉強。但是跟隨老師意味著完全投入魔法的人生,成為巫師的目標對現在的黑娜來說太沉重複雜,她只能找藉口不去想。
「我命令妳,聽從自己的真心話。」
銀白長髮跟著微冷的窗風飄過少女臉頰,黑娜意識到她的生日又快到了,已經一年了嗎?
後來海奇亞斯沒說什麼,只是接受黑娜泡的茶,喝完就離開了。
黑娜趴在桌上,樓下黑漆漆的,少女卻連起身點燈的力氣也不剩下。
老師很聰明,甚至還主動幫她打點好了,瓦肯禮也說過,海奇亞斯本來就只是以師徒名義在照顧她,等她可以獨立。巫師的生活,特別是海奇亞斯身邊到底有多危險,經此一役更是無庸廢言。
大家都很贊成黑娜作不同的安排,從此她在銀霜城可以有更安定的生活,同時不用犧牲任何人,因為他們已經是重要的朋友了,即使黑娜不是巫師學徒也不怕斷絕往來,黑娜反而可以繼承矮人夫婦的工作,變成大家聯繫的紐帶。
黑娜趴在桌子上,將臉孔埋在手臂裡,不知何時袖子已經溼透。
一度破碎並被藏到深處的感情又悄悄浮出來。
擁有產業能夠獨立當家,變成一個成熟又有工作能力的女人後,漢克大人會認真把她當對象考慮嗎?
曾經,那些是黑娜渴望的幸福生活,像夢一樣不真實,現在她卻有機會一步步實踐。
代價是放棄白銀賢者的學徒身分,就像另一道拙劣的繁花之門,只要捨棄和某個重要的人在一起的機會就能得到理想生活,否則一輩子都得追逐無法企及的背影,日子充滿危險不安。
現在黑娜還可以對老師以及其他人撒嬌,但等她二十幾歲、三十幾歲時呢?等其他人也有家庭,並且為她擔心?黑娜鐵定做不好巫師的工作,這點倒是馬上就能保證。
黑娜不像羅莎琳那種人,既有絕佳天賦又拚命努力想成功。關於魔法的事黑娜只會惹麻煩,但是整頓豬牙旅店,提供好吃食物和溫暖的被褥,還有很多新聞趣事讓朋友輕鬆安頓下來,卻是黑娜擅長又不會做錯的工作。
而且不管黑娜從事何種職業,住在哪裡,她永遠都不怕為白銀賢者──為她重要的老師拚命。
這些老師都知道,所以只有海奇亞斯,黑娜不敢也不願對他說出違心之論,老師要她聽從自己真正的心意,卻不知道那樣太困難了。
妖精的黑娜卻激烈抗議,她只要海奇亞斯。
「真羨慕妳,沒有迷惘……」黑娜不知對誰說話,黑暗裡半個人也沒有。
很久沒痛過的背傷激烈地發作一陣子,像是妖精黑娜正發脾氣,然後,忽然轉為一片冰涼,彷彿有人拿鐵鍋貼她的背。
『那就聽我的!人類。』黑娜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
※※※
「黑娜!妳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老師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水面傳來,黑娜甚至可以看見他就握著自己的手,真奇怪,眼睛明明還沒張開,她卻可以看見豬牙旅店每個地方,包括老師。
她的手掌什麼時候變得像鳥爪,好醜,還有像彩虹一樣的蹼?
這一定是在作夢,夢到老師來帶她回去,她還變成妖精了。
「這不是夢,快點醒來!」
老師真是太了解她了,知道黑娜一定會當成在作夢……
等等?不是做夢,那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黑娜覺得她就是在睡覺呀!
巫師學徒開始奮力想要醒來,身體卻不聽使喚,她醒不來!又像是一直都醒著!
救救我!老師!黑娜慌亂地想,嘴唇動也不動,不願意發出聲音,誰在控制她?
打她或潑她水都好!黑娜想快點回到現實。
『乖乖睡,不要搗亂,以前都是我等妳,現在換我出來了。』妖精黑娜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黑娜立刻被壓得更深,只有一片黑暗,連老師的樣子和聲音失去了。
「黑娜……妳必須醒來。」海奇亞斯說。
一陣疼痛傳來,黑娜低叫一聲真的醒了,本能想縮手,這才發現她的左手被老師抓在手裡,食指上還有咬痕。
「老師,你咬我?」痕跡都滲血了,可見海奇亞斯很用力。
「對。」
「我差點醒不來了,好可怕?那是什麼?沙利德的詛咒終於延遲發作了嗎?」黑娜感激地捧著受傷的食指說。
「妳先去照鏡子。」海奇亞斯遲疑數秒後說。
黑娜不安地照做,其實她已經看到自己的手,身體的感覺也很奇怪,又冷又熱,黑娜還是先衝到鏡子前。
樓上傳來一聲尖叫,海奇亞斯按著額頭,等待黑娜自行冷靜下來。
她的樣子完全變了,手腳變成爪子,臉上長出鱗片,耳朵變尖又分成好幾片,眼睛也變成紅色,瞳孔像蛇一樣細細的,頭髮散發花蜜的香味,最可怕的是居然還長出一雙會發光的透明翅膀。
還有一件讓黑娜快昏倒的事情是,她失去意識時,另一個自己好像不習慣被布料束縛似,把衣服撕得破破爛爛,漢克送她的皮鞋也剩下幾塊焦黑的碎片掛在腳掌上。
「她」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黑娜又懼又怒。
果然黑娜反應過來現實的嚴重第一件事就是衝回海奇亞斯身邊求助。
「黑娜,妳什麼時候開始頻繁使用妖精的力量?有無對空氣說過類似承諾的話?」海奇亞斯先讓黑娜蓋著他的外衣坐下,正色詢問。
黑娜就她所記得的回答了,感覺非常不妙。
老師皺著眉頭,連沙利德都沒讓他出現這個表情過,黑娜愧疚地想。
「我會變成妖精對不對?艾肯恩會來把我抓走。」明明是溫暖的室內,黑娜卻打了好幾個哆嗦。
「是我的錯,讓我想辦法。」他這麼說。
他以為收黑娜為徒可以讓精靈兒學會和力量共存,不至誤傷驚嚇一般人,豈知黑娜卻因此更接近妖精的世界,種種危機又逼她不得不仰賴夜妖精賜予的魔力求生。
這時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黑娜立刻跳起來想躲回房間,海奇亞斯捉住學徒手腕不讓她逃跑。
「是比留斯,我們聽聽他帶來的消息。」
「我不想讓漢克大人看到人家變成怪物!我不要!」黑娜語帶哭音。
「沒有時間耽擱了,我要馬上帶妳出發,比留斯不會介意的,也許我們不會回來了,妳得好好和他談一談,辦得到嗎?」海奇亞斯問她。
黑娜艱難地把白銀賢者的話聽進去,虛弱的點頭。
海奇亞斯於是起身開門讓騎士進來,見到海奇亞斯也在,漢克明顯訝異,但又鬆了口氣走向白銀賢者,神色依然緊繃。
「海奇亞斯,我有緊急消息要說,本來想先過來帶黑娜回你那邊,既然你在這裡就太好了──」漢克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黑娜這邊也出事了,我必須先處理她的問題。」
「怎麼回事?黑娜人在哪?」
「桌子下。」海奇亞斯不用回頭就知道。
「漢克大人,你不要被我嚇到,我的樣子很恐怖。」黑娜結結巴巴。
「現在沒空玩家家酒了,我們得先商討對策……」漢克看見站起來的黑娜,當場愣住。
「我要帶黑娜離開銀霜城,到巨石窗向某個人求助,趁她的妖精化還沒變異完成。」海奇亞斯說。
「黑娜,妳還好嗎?」漢克勉強由特徵辨認眼前這個介於妖精和人類之間的奇妙生物就是她熟悉的少女。
黑娜搖搖頭又點點頭,眼淚大顆大顆掉落。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漢克抹抹臉,說出另一個震撼消息。
「晨星學會的代表通知我們,沙利德半路被不明存在劫走。」
── 第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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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2-3 00: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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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第一話 茁壯 (上)

秋天的夜晚,僅靠數支蠟燭照明的豬牙旅店,騎士與巫師默默相對。
外表發生奇異變化的少女也因為騎士帶來的消息太過驚駭忘記自卑,害怕地縮起肩膀。
沙利德逃跑了?
「此事當真?」海奇亞斯問。
「蘆笛親口證實的消息。」漢克嚴肅地回答。
海奇亞斯和夥伴們費盡千辛萬苦才設計抓住凍藍之眼沙利德,這個利用魔法掠奪他人生命活了上千年的邪惡巫師,把沙利德變成一隻老鼠審問後,連同已被制伏的學徒利紋交由晨星學會調查隊押赴回遙遠的學會總部看守。
「他們在剛出國境後被強大未知魔法襲擊,相關記憶均被奪走,等那些巫師甦醒後沙利德已經消失無蹤了,利紋倒是沒被救走,對劫囚過程也毫無印象,但調查隊不排除利紋基於對沙利德的忠誠心刻意隱瞞,仍在訊問中。」漢克盡責地報告。
「蘆笛的情況如何?」
「她立刻趕到調查隊紮營地點觀察情況,然後回銀霜城匆匆告知我這個消息就走了。」漢克表示他還是無法追上夜閃精靈的動向,緊急向拿赫特王匯報後,皇宮又是一片譁然。
「陛下希望你即刻入宮議事。」他們都知道,海奇亞斯這一去就無法走開了。
「十來名晨星學會的巫師與巫醫同時被撂倒,這不是普通的對手。」海奇亞斯道。
「我正擔心這點,難道那五個遠古巫師裡還有其他人也開始活動?五巫競賽的陰謀還沒了結嗎?之前一直沒抓到多少沙利德的黨羽,你說他誰也不相信,因此極難追蹤,只能等到他親自出手。會不會其實存在跟沙利德有關的地下組織?」漢克問。
「我的推測的確不能作為百分之百的事實,必須進行更多調查,好找出可用證據。」
海奇亞斯轉頭,漢克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黑娜。
巫師學徒改變太大,並非幻想繪畫裡的可愛妖精,如果不是漢克打從心底疼愛相信她,近乎異形的詭怪外表險些令他拔劍相向。
「我要帶她離開了。」海奇亞斯說出令騎士傻眼的話。
「海奇亞斯,我剛剛才跟你說沙利德脫逃的事。並非黑娜不重要,你不能合併解決嗎?」至少前次海奇亞斯已經重創沙利德,讓他只剩下靈魂寄宿在前學徒的身體中,又被魔法變成老鼠。
理論上,死過一次的沙利德的魔力和法術都會因此大幅減弱,以防萬一海奇亞斯還完全封鎖他的魔力。
在騎士看來,目前只算是撲朔迷離的善後調查而已,並不需要犧牲黑娜的權益。
「假使沙利德還要衝著我復仇,遠離銀霜城較不易綁手綁腳;倘若他的目標是蘇塔王國,那麼吾王應該要組織更多助力,當前看來晨星學會有充分的理由幫忙。」銀髮巫師牽起畏縮的少女變形冰涼的手,「但是黑娜的問題只有我能處理。」
漢克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才訥訥開口。
「我知道這時候還要麻煩你也太過分,如果你認為其他巫師應付得來,我就跟陛下報告你另有要事已經離開。」
騎士蹲跪在黑娜面前,仔細端詳那雙不似人類的眸子。
「對不起,我不是不在意小黑娜,我還是不懂魔法,一時反應不過來,別擔心,海奇亞斯一定能治好妳。」
「我知道,漢克大人是騎士,你要保護好多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黑娜怯懦地說。
「老師說……老師說……我們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要我跟你好好談清楚。」黑娜還是忍不住哭了,但眼淚卻變成滾燙的岩漿將地板蝕出深孔。
「真有這麼嚴重?」漢克抬頭問白銀賢者,其實不必多問,光是看黑娜的模樣也夠清楚了。
「黑娜的變化已經超越人類所能及的魔法,而我離上次告訴你的謎題又更近一步,我不希望繼續牽連旁人。」海奇亞斯說。
漢克愣了愣才想通他的意思。
「該死的!拜米爾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大家都有戰鬥的理由,難道不是嗎?」
「比留斯,你們多保重,轉告蒙達希克要他們須更加謹慎,目前敵暗我明。」海奇亞斯沒有正面回答。
「你會回來的,不管你和黑娜變得如何,都給我回來!」騎士起身直視白銀賢者。
「不要告別,小黑娜,騎士喜歡把話留到下次見面再說。妳的家在這兒,中了新的詛咒努力解除就好,別想太多。你們這對師徒還真是多災多難,不許輸給那個該死的謎題跟詛咒。」漢克嘆息。
黑娜咬緊嘴唇,哽咽地點頭。
「要走就快點!別害我改變主意。」漢克轉頭按著桌角道。
過了一會兒,漢克還是沒聽見開門聲,回頭望去,白銀賢者師徒已經消失了。
※※※
黑娜曾經有過改變命運的機會,或回到過去,或擁有幸福的歸宿,甚至可以選擇當上獨立強大的女巫師。
現在她卻可能變成妖精,連人類的心也不復存在。
「老師,我好像一直做錯事。當初瓦肯禮叫我從那三扇魔法花門裡選一個未來,我應該聽他的話對不對?」黑娜一想到還連累海奇亞斯就懊悔。
「妳努力做出自己的選擇,換成我也會做一樣的事,這樣很好。」海奇亞斯說。
他們現在正跟著一群山羊通過高山稜線,銀髮巫師騎在領頭公羊背上,黑娜則騎乘他旁邊的母羊,夜晚他們就靠著動物睡覺。
第一次去凜古山脈時是乘龍,後來受過人類伐害的孤獨之龍被沙利德的徒弟喚醒傷口,還好有夜閃精靈接手照顧受傷的翼龍,海奇亞斯和黑娜想再前往巨石窗就得另覓他法。
「老師,我們不能用魔法傳送嗎?召喚獨角獸之類?」黑娜怕他累壞,反倒是她自從變成這副鬼樣子後精力百倍,一點都不冷。
「我的魔法很難帶妳同行,應該說無法作用在妳身上,妖精的魔力比龍還沉重,外側世界的幻獸和龍類不見得能載負起現在的妳。」海奇亞斯說。
「可是,我會不會讓這頭羊不舒服?」難道她騎的羊比龍還厲害嗎?黑娜趕緊低頭看,這些木訥又壯碩的山羊仍靈巧地邁步在陡峭山脊上。
「完全沒有魔力的生物反而會討妖精喜愛,得到跟妖精和平相處的智慧,反過來說,接近妳會讓這些山羊增加力量,更能閃避危險。」海奇亞斯為她解釋。
「羊群感受到妳不會傷害牠們,也會樂意幫忙。」
目前為止的旅程雖然緊湊,但老師始終沒改變,黑娜初時的驚慌安穩不少,但她還是堅持把全身都包起來。
才經過五天,感覺上老師已經帶她前進很遠,走的都是地圖上沒有的路線,黑娜本來就全盤信賴白銀賢者,老師決定怎麼旅行,她只要跟緊就對了。
「就算比留斯支持我們,也故意不問我的打算,他不能對國王說謊,拿赫特陛下知道我們離開,肯定會立刻派出許多皇家巫師來攔阻。」
「咦?」黑娜感覺不出有很多巫師在後面追。
「希望陛下早日理解浪費這些人力是不智之舉。」海奇亞斯說。
白銀賢者當然是一開始就甩乾淨了。
「不知道漢克大人和帕雷亞他們留在首都會不會有事?之前皇宮被可惡的沙利德搞得亂七八糟。」黑娜還是忍不住擔心。
「晨星學會還會派出更多巫師來蘇塔王國調查,通過事件考驗的皇家巫師也不是泛泛之輩,最後,我相信沙利德以及解放他的那股力量更有可能衝著我們來。」海奇亞斯說完,山羊群停止不動。
「發生什麼事了?」黑娜緊張地左顧右盼。
海奇亞斯凝視著面前約五十步遠的山脊。
「前方的魔法,顯現你被束縛的姿態。」白銀賢者輕聲命令。
土石碎裂跳動,組合出一個十人高的獨眼巨人,血盆大口裡豎著兩排鋒利的石片長牙,獨眼是一塊燃燒火石,沙利德坐在獨眼巨人肩膀上,獨眼巨人本來想等海奇亞斯的羊群通過時直接偷襲,卻被白銀賢者識破。
黑娜吞嚥口水,萬一獨眼巨人直接在羊群中醒來肆虐,兩邊都是近乎垂直的峭壁,後果不堪設想。
沙利德恢復人形了!黑娜注意到沙利德的眼睛之前一直是紫羅蘭灰,現在卻是冰藍色,與他的稱號吻合。
「儘管想說好久不見,但其實也沒多久不是嗎?海奇亞斯。」沙利德的話裡有股特殊力道,在在顯示他不只適應了這具新軀殼,還取回比海奇亞斯預期還要強的魔力。
「是誰協助你逃脫?」海奇亞斯質問。
沙利德但笑不語,海奇亞斯想從對手細微反應推敲神祕力量線索的想法也落空了。
「何不讓黑娜看看你的真面目,白銀賢者真的無垢閃耀嗎?」沙利德說完,獨眼巨人朝羊群跑來,地面長出荊棘纏住獨眼巨人小腿,獨眼巨人發出怒吼,一群金色發光蝴蝶纏繞著巨人頭部擾亂。
發光蝴蝶冷不防貼向沙利德,紅髮巫師側頭一笑,留下獨眼巨人消失,使海奇亞斯的攻擊撲空。
「沙利德只用幻影跟我們接觸。」海奇亞斯目光不離獨眼巨人,似在與沙利德的魔法怪物拉鋸控制權。
「又這麼卑鄙!」黑娜叫罵。
「黑娜,抓緊山羊先走!」白銀賢者冷不防命令。
獨眼巨人掙脫荊棘衝向羊群,羊群紛紛逃散,獨眼巨人抓住一頭母羊,立刻塞入嘴中咀嚼,母羊發出哀鳴,鮮血染紅岩牙,又從獨眼巨人下顎的縫隙流出,剩餘山羊則趁機跳向對面峭壁。
腦海一片空白,只是順從老師的指示騎著山羊飛躍,但她卻像在羊背上出生般,絲毫不覺困難,山羊們依循本能在凸出峭壁的石塊上交叉跳躍,黑娜乘風飛翔般,一眨眼就落到某處狹窄岩架上,身邊還擠著兩隻山羊。
老師呢?他沒有跟上來!黑娜立刻抬頭尋找海奇亞斯蹤影,上方山脊隱約有道金色人影,黑娜揉揉眼睛,卻只見陽光在稜線邊緣閃爍。
巫師學徒一邊安撫山羊,強忍不安等待著,過了許久,海奇亞斯才騎著公羊出現。
「老師!你還好嗎?」一陣暈眩伴隨著妖精黑娜強烈的意念指令,她轉而關注海奇亞斯藏在斗篷裡的右手。
「老師受傷了嗎?」
「不礙事。」
「不行!一定要馬上治療!」黑娜顧不得他們還沒脫離險境,立刻去牽白銀賢者的手,海奇亞斯只好出示傷口,左前臂有處一掌寬的割傷,可能是和獨眼巨人戰鬥時連法袍一同被咬住,傷口雖不深還是相當嚇人。
老師當時強行把手扯開嗎?黑娜光想就發抖。
「我已經止血了,接著先移動到安全處再處理好嗎?」海奇亞斯說。
黑娜雖然嘴上說要馬上治療,但談到實際醫療步驟和用藥,還是得要海奇亞斯自己動手,她只能乖乖點頭。
這一次,沙利德乍看不怎麼樣的攻擊卻讓老師受傷了,黑娜隱約感覺這樣的情況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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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2-4 02:4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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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第一話 茁壯 (下)

海奇亞斯和黑娜離開的那天,銀霜城開始下起暴雨,天空烏暗,白天有如傍晚,迄今首都已有多處反覆產生災情,低處建築不少一樓整個淹水,以為災難過去歡欣回到家中的市民們再度出奔。
說也奇怪,只要一離開首都周遭,天氣立刻轉為陽光明媚的乾爽深秋,河川也相當平靜,民眾紛紛傳說巫師們又要鬥法了,連還沒淹水的人家也紛紛避難,以免蒙受池魚之殃。
「不可能淹水的銀霜城淹了,接下來還有哪些怪誕災難?」漢克在皇宮宴會廳旁的休息室踱步。
這情況簡直像地下水道和運河全被堵塞,巫師們束手無策,還好天氣漸冷,疫病威脅不至於太嚴重,每天都有大批民眾匆匆出城,留下空屋造成竊盜案激增,警衛隊倒是沒閒下。
騎士和部分皇家巫師紛紛被分配到朝廷官員家駐點,好讓貴族與高階軍官願意留在首都繼續運作蘇塔王國的中央政府。
青銀騎士望向牆上的玫瑰園油畫,即便是宮廷人士也少有人知道,這幅巨型油畫正是光之庭的入口,僅限巫師和擁有王族血統的人能通過,但擁有強大力量的魔法生物也能破解油畫法術,例如瓦肯禮。
正沉思當下,肩膀忽然被拍了拍,漢克飛快轉身,蒙達希克朝他微笑。
「你何時回到皇宮?」漢克又驚又喜。
「既然海奇亞斯真的走了,沙利德不僅恢復人形還增加不明的力量,安置好我的同伴後,還是到銀霜城跟你們同事更容易掌握即時情報。」蒙達希克說。
「怎麼了,一直在這裡徘徊?」
「吾王為了海奇亞斯的離去心情不佳,我想到除了皇后以外這皇宮裡還有另一位殿下能安撫他的情緒。」漢克說完才意識到他不自覺把自己的困擾跟蒙達希克說了,精靈真是一種令人難以設防的生物。
「啊,並非說亞萊格爾陛下不好。」漢克發現他好像在抱怨皇后的不是,連忙搖手解釋。
漢克當然不可能目睹寢宮裡的景象,但跟他學習劍術的帕雷亞王子有時也會不經意地透露母后又對父王訓話之類的可怕機密。
「那我們進去看看如何?」蒙達希克提議。
「這怎麼可以!」
「另外我接到瓦肯禮的報訊,海奇亞斯派他留意後方。」其實是誤導追蹤海奇亞斯的皇家巫師,瓦肯禮還向精靈首領抱怨這件蠢差事害他得浪費時間和更蠢的巫師們周旋。
「沙利德的確已經恢復自由,並找上海奇亞斯,為此我們也該做好相關的心理準備,不管是保護自己或支援白銀賢者。」精靈首領道。
「該死,真是沒完沒了。」漢克恨不得用劍將紅髮巫師戳出幾百個窟窿。
「在這裡找到你,使我有個想法。」
「蒙達希克,請說。」
「借用你們王族英靈的知識經驗,或許在指揮決策上可為人王減輕壓力,不過我覺得可能也會吵架就是。」蒙達希克笑笑,精靈習慣借重長者知識與祖靈的智慧。
「可惜最適合的溝通人選已經走掉了。」漢克真想把海奇亞斯抓回來。「但你說對一件事,沙利德的消息的確該上報給吾王和英靈們。」
漢克才說完,蒙達希克就作勢要走進油畫。
「蒙達希克,等等,入口有限制資格。」
「放心,海奇亞斯重建死者聖地後,也修改過入口的法術,我跟你都可以直接進去。」精靈首領的回答讓騎士啞然。
再次踏入久違的光之庭,漢克屏息等待,不可思議,露天的光之庭居然沒有雨水,天空依舊雷光閃爍,此時仍能聽見在全城肆虐的暴雨聲。
過了許久仍只有寧靜微風吹過,利希妲公主的荒蕪花園如今與外界一樣有著四季變化,蕈類、野花與莓果自然生長,每處莓叢都已結實累累。
「關於英靈的詛咒治療與淨化工作,海奇亞斯似乎還未完全結束。」這是漢克從拿赫特王數落海奇亞斯時聽到的印象。
其實這些魔法工作並不是非海奇亞斯不可,但拿赫特王偏偏屬意他,漢克也愛莫能助。
「亞洛斯陛下似乎已經回到光之庭沉眠了,原本拿赫特陛下還考慮過事情解決安排他與冷冷女士雙宿雙飛,如今只能暫時先擱置。」
其實精靈首領的提議還真讓漢克心動,上上任蘇塔之王不僅強悍睿智,同時也擁有豐富魔法知識,更曾與沙利德密切接觸,雖然一度遭受凍藍之眼控制,若能恢復舊日的清明,應該也掌握不少沙利德的情報。
「既然如此,我破例幫人類的死者聖地淨化好了。」蒙達希克拿出綠笛吹奏。
頓時,空氣變得更加清新,草葉也格外翠綠,連日暴雨的黏膩氛圍一掃而空。
「這樣就成功了嗎?」漢克問。
「不,可能要連續好幾天,以前沒淨化過人類的死者聖地,淨化在我們精靈家鄉是很普遍的習慣,祖靈也不常甦醒活動。現在我只是跟貝洛夫家的英靈打聲招呼。」蒙達希克說。
「我就是搞不懂魔法這回事。」
「一般對於靈魂的淨化,原理是親密的善意,儀式只是輔助。漢克,就像病患被輕撫安慰,即使藥石罔效痛苦也能有所減輕,英靈為了不讓詛咒惡化一直在沉睡,海奇亞斯選擇溫和自然的淨化方式,這是好的。」蒙達希克說。
過了一會兒,金髮青年和利希妲公主的幽影出現在漢克面前,表情肅穆。
漢克第一次看見亞洛斯王的英靈面貌,與拿赫特王極為神似,還更加年輕,不由得面露吃驚之色。
利希妲公主和之前的荳蔻少女印象相比,卻是變得年長,約有二十來歲,兩名王族英靈領袖站在一起不像祖孫卻像兄妹。
漢克趕緊單膝下跪請安,並委婉地說明來意。
「如果是拿赫特派人來請我,我倒要拿拿喬,這臭小子把我的王國和都城治理得不成體統,但既然是子民的委託,你就如數匯報吧!」亞洛斯王抱胸說。
漢克一五一十說出首都與宮庭的困境。
「我們的詛咒尚未清理乾淨,不宜離光之庭太遠,作為各部會顧問倒沒問題。」亞洛斯王若有所思。
「合作之事不必正式協商,畢竟我等早已與名利無關,但憑興致而定,但沙利德造成的損害寡人也得負部分責任。」大夢初醒的亞洛斯王舉手投足透著一股令人熱血沸騰的霸氣,漢克忽然有點後悔喚醒這位英靈,如此是否會擠壓到現任國王的存在?
騎士低頭等待下文。
「寡人許久沒留意帕雷亞了,這孩子似乎長大不少。」亞洛斯王驟然換了個話題。
「帕雷亞殿下非常早熟努力。」漢克真心稱讚,利希妲公主也露出複雜的淺笑點頭同意。
「聽說他看得到我們,還被捉弄了,也許帕雷亞繼承較多寡人的血統,陪陪曾孫似乎不錯,畢竟之後也不會相見。」亞洛斯王抱胸看著漢克。
漢克猛然醒覺,亞洛斯王該不會發現他的疑慮,拐了個彎保證他不會搶奪蘇塔王國政權?
「我想帕雷亞殿下應該會非常高興陛下願意關心他。」因為亞洛斯王的樣子太像無法時常和獨子相處的拿赫特王,漢克知道小王子其實相當崇拜父親,有哪個男孩不是如此?
「再談談那位表現傑出卻也為蘇塔惹來禍端的白銀賢者。」
「陛下,恕我冒犯,這樣評斷海奇亞斯並不公平……」漢克才想替好友發聲,亞洛斯王做了個手勢要他噤聲。
「死人無力對沙利德復仇,全賴海奇亞斯替我方出了口氣,可惜晨星學會的巫師功虧一簣,照你所言,白銀賢者師徒為了不拖累他人私下離去,貝洛夫家逝者有自己的驕傲,寡人便如你所願,以陰影之身督導孫子施政,而我的孫女將帶領後援協助海奇亞斯。」亞洛斯王宣布。
「寡人命令你,漢克‧比留斯擔任利希妲公主的隨身侍衛,協助她達成使命。」
漢克一時傻眼,只能先恭敬領命。
「但白銀賢者目前下落不明……」
「這種小事不用一一問我,連目標下落都查不出來就別誇口自己能幫上忙了。」亞洛斯王早已興致勃勃貼向精靈首領攀談。
漢克都忘了,魔法獵奇才是這位強人陛下的第一興趣,另外我行我素的作風果然是遺傳!
騎士藉口要先去跟拿赫特王報告匆匆告退,看樣子精靈首領一時半刻還走不開。
──有勞你了。漢克用眼神向精靈首領致意,不過蒙達希克應該會趁機問出亞洛斯王先前與假扮皇家巫師的沙利德之間相處情況,也算有達到一開始的目的。
精靈首領則朝漢克揮揮手,表示他會妥善應對。
對於突如其來的轉折,漢克憂喜參半,但要交待以及求助的對象實在太多,時間永遠都不夠用。
※※※
海奇亞斯和黑娜最後在谷底找到避風處過夜,銀髮巫師也把迷路的山羊召喚回來,黑娜拿出小鍋子擠羊奶,又幫一隻羊兒包紮傷腿,一回神海奇亞斯已經處理好傷臂了。
但巫師不用繃帶,傷口被某種像是白霜的奇妙物質覆蓋,他舉起手臂讓黑娜看見傷口已被處理完畢,接著立刻放下長袖。
「好厲害喔!老師,我可以學嗎?」對黑娜而言,這種法術有著實用的魅力。
「療癒相關的魔法比攻擊要難十倍以上,循序漸進比較好,還要熟悉解剖學和生理學。」海奇亞斯直白的回答立刻讓黑娜挫敗地垂下尖耳朵。
但那句「循序漸進」卻讓黑娜暗暗高興,表示等她恢復原狀後,她還可以繼續待在老師身邊很久很久的感覺。
黎明時黑娜先醒了,卻見海奇亞斯臉龐泛紅冒汗,仍然沉睡,直覺不妙挨近老師關切。過了一會兒海奇亞斯才張開眼睛,這不像跟鳥兒一樣機警的老師。
黑娜鼓起勇氣揭開海奇亞斯的長袖查看傷口,白霜物質消失了,傷口正冒出紅膿。
「老師!」黑娜驚恐地叫喚。
「傷口惡化了。」海奇亞斯垂眼看著手臂,似乎也沒有非常訝異。
「是不是沙利德又用魔法詛咒你?我們先回銀霜城好不好,我的事不要緊,我可以先去麥田妖精國等你,起碼現在我們在荒郊野外沙利德要下手太容易了。」黑娜咬著嘴唇,一陣鼻酸。
「這不是沙利德的魔力,卻像是另一股力量附在他的魔法上。」海奇亞斯說。
「老師,你該不會拿自己當實驗品吧?」黑娜狐疑的問。
老師這個人相處久了,加上瓦肯禮指證歷歷,黑娜多少也有些理解了。
「我自然不喜歡受傷痛楚,但慌亂也無濟於事,當然更會治療自己的身體,不拿妳我的安危冒險。」海奇亞斯道。
黑娜不好意思地拉住白銀賢者的衣袖。
「我只是擔心老師的健康呀!那個傷口看起來好恐怖,會很痛嗎?」黑娜真的害怕,萬一海奇亞斯倒下,她卻不知道要怎麼辦?
「痛倒是還好,只是疲倦。未知力量在妨礙我的身體治療傷口,上藥意義不大。」海奇亞斯拿出藥膏示範給黑娜看,果然一眨眼紅膿就把藥膏吃光了。
「所以我們還是先回去啦!我不怕被笑,我可以躲起來!老師你不要一個人逞強了。」巫師學徒央求。
「黑娜,我的謎題以及妳的變化都是致命的,即使沙利德找我們麻煩,都比不上這兩件事緊急。」
「我我我會死嗎?」黑娜有點結巴。雖然變成這副妖精的模樣已經夠讓黑娜想去死了,但一死了之很不負責任,她有太多重要的寶物要保護,而且就算變成妖精,黑娜知道她擁有力量,她要用這力量報答老師的恩情。
真的沒辦法的話,至少黑娜還可以試試跟沙利德兩敗俱傷看看,這樣好像比較划算。
「再不停止這部分的轉化,人類的妳會消失,連像英靈那樣的靈魂都不會剩下,成為一個新的妖精,難道那不算致命?」海奇亞斯反問。
「老師討厭妖精的我嗎?」黑娜不知為何衝口而問。
海奇亞斯靜靜凝視少女一會兒。
「當然不。」
一股強烈又陌生的喜悅幾乎要讓黑娜哭了,那個開心的人並不是自己。
「但輕易放棄的妳沒資格做我的學徒,那樣一來我們便沒有理由繼續在一起,而我毫無意願收一個妖精學生。」
惡寒頓時染遍黑娜全身,說話不客氣的老師……好可怕!
「我要跟老師在一起!我想當人類呀!我還有芬妮媽媽、漢克大人和大家!」黑娜以為海奇亞斯有意放手,心一慌撲過去抱住白銀賢者的腰。
「黑娜,我不會拋下妳不管,先放開我。」海奇亞斯耐心地表明初衷。
「老師的謎題又為什麼致命?」黑娜想知道,難道沙利德可能會殺了老師?
「有兩道謎題與我的生命緊緊相繫,若我不設法解答,就會死在一連串事件引發的後果中,許多巫師和英雄往往被謎題所縛,不是只有我才這樣。」海奇亞斯好不容易掙脫黑娜。
「那老師解開多少了?」
「第一道謎題『我是誰』解開了,我找到瓦肯禮,證明了我的身世與血統。」海奇亞斯說到這裡停下來,用那雙紅鋯石眼眸看著黑娜。
「那第二道謎呢?」完蛋了,說到動腦筋猜謎,黑娜完全幫不上老師的忙。
「『我的命運。』也許《銀鹿禱文》提到的兩名巫師對決,其中一人是我,而我的命運是勝是敗還不知曉。」
「老師才不會輸給沙利德!」黑娜激動地說。
「或許,但我不認為凍藍之眼是我的對手,因為《銀鹿禱文》作者是個糟糕的混蛋,他不會預言那麼平庸的內容。」
巫師學徒不敢說月精靈可門好像是這樣想的。
黑娜發現再聽下去以她現在的境界也只能像鴨子一樣,還是回到白銀賢者的傷口問題。
「精靈兒的力量可以幫老師治療嗎?我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力量應該有增強吧?」黑娜試著運用在危機關頭救了她好幾次的綠光,並在海奇亞斯反對前捉住他的手腕將綠光覆上紅膿。
情況像黑娜想扯斷可門鎖鍊那次一樣,彷彿有效卻澆了巫師學徒一頭冷水,傷口很快結痂,又立刻迸裂了,海奇亞斯瞇起眼睛微微皺眉,黑娜知道老師絕不會當她的面呼痛,立刻內疚停止施法。
「沒關係。」海奇亞斯用藥布纏住傷口。「我得到很好的線索。」
黑娜眨巴著眼睛,不明白老師何出此言。
海奇亞斯起身走了幾步,若有所思地將傷手按在還未照到陽光的深藍峽谷石塊上。
「傷口上的力量對妳有反應,我想,救走沙利德的可能是妖精,看來前往巨石窗的選擇並未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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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2-5 06: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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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第二話 風之鑰 (上)

五巫競賽的妖精評審有著一雙岩石裂縫般的深陷眼睛,巫師們無一敢與他眼神交接,沙利德還記得妖精變成老牧羊人的偽裝外表,頭髮像高山霜雪般蓬亂閃亮。
即使如此,那個生物還是掩不住笑容裡的惡意,睥睨一切的態度令沙利德不悅。
妖精與人類有著雲泥之別,力量的起始點就不同,人類巫師倒不會不知死活與妖精競爭,反而還要時常與妖精借用法力,請對方行個方便。
妖精評審把五巫競賽的贊同票投給西爾,並非欣賞她讓幽河生機勃發的魔法,而是想看看落選的沙利德會做出什麼事。
想通這一點後,沙利德收斂破壞行動鑽研起長生不老的計劃,原因無他,他最討厭被妖精耍弄浪費時間,真正的巫師,哪怕是再惡名昭彰的巫師都不喜歡無意義的破壞,一切行為都是為了確定目標,建造心中最輝煌的魔法,沙利德亦同。
『醒來吧,蠢蛋,別再啃花生了,灰滅地的沙利德,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巫師的強烈自我,千年記憶和魔力瞬間湧入身體,沙利德顫抖一下便恢復人形支膝站起來,他按著雙眼,灼燙滿溢的魔力,簡直像回到原來身體的巔峰時期。
「你是誰?」
『呵呵,吾名非你可知。盡你所能去找海奇亞斯麻煩吧!可別讓我感到無聊。』
真討厭被妖精頤指氣使,但他的確需要這個機會。海奇亞斯何時得罪妖精?那白銀賢者可真要倒楣了。
「若你要給我力量,我就收下了,妖精,但我不會給你任何報酬和承諾。」沙利德冷笑。
『嘻嘻嘻嘻……』回答他的是一串枯嘎的陰森笑聲,妖精消逝無蹤。
被海奇亞斯反制的事倒沒讓沙利德動怒,證明雙方都有事先布局的共同點,更讓沙利德愉快,只要這次對手不是靠評審莫名其妙的標準獲勝,或溜得無影無蹤就好。
每當獵物逃脫一次,或掙扎反咬一口,沙利德只會相信他的選擇沒錯,湧起更多日後折磨馴服對手的妙計靈感。
「愈來愈熟悉彼此,應該能說是件好事對嗎?」
※※※
離開羊群以後,黑娜又跟著海奇亞斯在山中跋涉整整兩天,看到村落時,黑娜開心得跳起來。
老師那麼固執,瓦肯禮遲遲沒歸隊,黑娜時時刻刻擔心沙利德來偷襲,來到有人煙的聚落說不定能跟好心人借張床休息,黑娜也有帶錢,不至於白吃白住。
走了幾步路,黑娜才想起殘酷的現實──她的妖精模樣只會嚇壞一般人。
「老師去村莊休息,我在外面等你。」黑娜停下腳步,期盼地看著海奇亞斯。
「如果黑娜不跟我來,那我們就跳過這處村落繼續前進。」海奇亞斯說。
「可是,我會被當成怪物連累到老師,如果老師先倒下來,我們什麼挑戰都別提了對不對?」黑娜何嘗不想跟老師一起,她用雙手捧著錢袋遞向白銀賢者。
「把臉蒙上,我會說妳是我照顧的獸人小孩,如果村民不信或無法接受,那就算了。」海奇亞斯連兜帽一起揉揉黑娜頭頂,黑娜用力忍住哽咽答應了。
為什麼跟老師一起旅行以後,她變得愈來愈愛哭了?
不出所料,村民非常防備外人,海奇亞斯與耆老溝通後,村民同意巫師師徒在村落中心篝火邊過夜。
天色漸暗,獵人陸續回來,同樣無視海奇亞斯和黑娜,黑娜聽見村民們躲在房子裡低聲交談,一定是在討論陌生人闖進村裡的事。
海奇亞斯解開藥布檢查傷口。
「天哪!這傷口不清潔不行,快跟我來!」一個出來提水的老婦人好奇挨近師徒二人,立刻驚呼一聲。
「我叫阿勒麗,我兒子迪歐今天捕獲不少獵物,按照逐風者的習俗,最好的部分要用來招待客人,兩位旅人不必客氣。」老婦人不太高興地看了看門窗緊閉的木屋群。
「這些年,人心都變了,何時逐風者變得如此膽小吝嗇?」
「懂得保護自己是好事。阿勒麗,蘇塔王國的海奇亞斯感謝妳的盛情,麻煩妳了。」銀髮巫師起身朝她行了個禮,老婦人非常受用。
黑娜羞怯地牽著海奇亞斯的手,跟著老婦人進到木屋,看見一個約二十來歲的黑髮青年坐在火塘邊處理獵物,血淋淋的畫面令她縮到老師背後。
獵人迪歐和母親一樣好客,黑娜發現他有雙和漢克一樣的金棕色眼眸,不禁產生好感。
阿勒麗讓海奇亞斯清洗傷口,迪歐也拿出乾淨繃帶給他替換,巫師婉拒他們的藥,這對母子也不以為忤,阿勒麗煮著一鍋金黃小米粥,迪歐則把成串肉片放在火上燒烤。
黑娜這段日子以來最愉快放鬆的夜晚,她卻得背對眾人匆忙地嚥下食物以免被看見妖精臉,相當令人喪氣。
這一晚就在阿勒麗講解逐風者的歷史和他們如何修建木屋的話題中度過,黑娜靠著銀髮巫師猛打呵欠,最後真的睡著了。
「逐風者一族自稱是巨鷹佩克的後代,和獸人崇拜相同的神祇,但彼此沒有交集,至少對外表特殊的人類更為友善,這一帶山區都有他們的部落,崇拜佩克的獸人與人類很多,在爭奪獵場時往往會取不同的稱號以識別敵我,無人能確定巨鷹神話中到底包含多少支小部族,逐風者這支氏族我是初次聽見。」因為黑娜中途睡著了,海奇亞斯幫黑娜複習重點。
「嗯嗯……」黑娜努力聽進去。
透過阿勒麗母子的接納,逐風者村落總算減輕對巫師師徒的猜忌,老婦人強力邀約海奇亞斯留下來養傷,黑娜也央求老師稍微休息,於是他們又在阿勒麗家中度過三天。
黑娜總算發現為何大家都躲著他們,其實不是真的被討厭,而是村落裡會說王國通用語的只有包含阿勒麗在內的幾個老人和迪歐而已,黑娜當初剛到銀霜城時,遇到嘰哩咕嚕操著蘇爾達特語的人們也是恨不得躲起來。
如果不是怕嚇到人或被探問身上的駭人祕密,黑娜早就請阿勒麗教她簡單族語好認識新朋友了。三天來海奇亞斯大部分時間都在沉思,並透過迪歐的引介幫村民的謀生工具施加祝福,又因小孩子央求連續說起每個古老種族的神話故事,賦閒的大人則在一旁傾聽。
比起首席皇家巫師和白銀賢者的榮耀,老師一定更喜歡這種生活。
黑娜驕傲地看著銀髮巫師建議村民如何改良獵網,聽他們述說周遭山脈情況,作為之後旅程的參考。
午後天色變暗,風雨欲來,逐風者們紛紛散去,海奇亞斯還留在小廣場看守篝火餘燼,黑娜則坐在旁邊。
「年輕人,厄運正追趕著你,此地不宜久留。」背後驀然響起沙啞的老人聲音,原來是阿勒麗。
黑娜跟著轉身,阿勒麗語調中滲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冷淡,眼神虛無,完全不像這幾天親切招待他們的老婦人。
過了一會兒,海奇亞斯同意告辭,阿勒麗卻大夢初醒般強力挽留銀髮巫師至少再住一晚,快速轉變的表情態度讓黑娜一頭霧水。
難道阿勒麗也是靈媒?無論如何,那句不祥的警告讓黑娜如坐針氈。
入夜時分,迪歐並未收起弓箭和獵刀,阿勒麗也悶悶不樂,忽然間屋外響起敲鍋吶喊聲,要全村能戰鬥的人立刻行動。
「媽媽,把門窗緊緊關上。」迪歐立刻全副武裝衝出去。
「是誰威脅逐風者?」海奇亞斯問。
老婦人搓搓手,焦慮地將火焰升得更旺盛。
「像今天這種天氣,村子中心篝火一熄滅,山裡的惡獸就會接近村落,只有牲畜損失還算幸運,去年春天有戶人家因為獨自住在村外,被發現的時候已經……」阿勒麗摀住嘴沒繼續說下去。
「老師。」黑娜喚了一聲。逐風者收留他們,阿勒麗母子又對他們這麼好,這種時候怎能袖手旁觀,但老師受傷了,黑娜也不知道要怎麼戰鬥,如果瓦肯禮在就好了!
「別擔心,我們的獵人都很優秀,只要大家團結防禦,不會有問題。」阿勒麗以為黑娜害怕猛獸,好心安慰她。
但老婦人才說完門板就傳來一聲碰撞,有隻兔子大小的生物被趕到阿勒麗家門口,接著一支箭釘上門板,落空。
「沒看過這麼大的老鼠!從外牆下方挖土鑽進來了!正在村裡逃竄!村外還有不同種類的惡獸,我們已經派人守住出入口。」獵人敲門示警,要老弱婦孺留意家中縫隙。
「我出去看看。」海奇亞斯起身。
「我也要去。」黑娜馬上說。
「妳留下和阿勒麗作伴,正常野獸不會在這個季節襲擊人類,但若受到魔法影響則無法預測,往往更加嗜血。」白銀賢者指示學徒。
黑娜只好等海奇亞斯一出去就鎖上門,還跟阿勒麗搬來重物確定門板不會被野獸撞開,接著獲得阿勒麗同意,黑娜爬上貨物架,透過屋頂與牆壁之間的細縫觀察外面情況。
一群村民在溼冷的雨夜裡手持火把跑來跑去,老師不知走到哪裡,視野相當受限,黑娜暗暗焦急。
換成那個妖精黑娜一定能看到全部,好不容易最近她都沒有企圖控制黑娜,搶奪人類黑娜的意識和身體,黑娜也被老師警告,不要再跟妖精許願交易或使用人類不應具有的力量,否則繼續同化下去誰也救不了她。
這些重點黑娜都知道,但一看到老師的傷口,理性都飛走了。
巫師學徒猛抓頭髮,用力將臉擠向縫隙,希望能看得更多,突然間,她的視線穿透障礙物,成功捕捉到白銀賢者的背影。
「咦?」黑娜低呼。妖精力量自行發動,她連忙默唸好幾次「我是人類」,確定腦袋沒變得奇怪,這才繼續看下去。
銀髮巫師拋起一團光球,地面頓時亮如白晝,十來隻狗或兔子大小不等的紅眼老鼠紛紛躲入角落,被獵人趁機鎖定射殺,但危機並未解除。
地面震動,村莊入口出現一名十人高的獨眼巨人,腳邊圍繞著大批鼠群,巨鼠非但不怕人,看向村莊的眼神更是飢腸轆轆。
逐風者獵人們開始放箭,即便射中獨眼巨人長著長毛的粗硬皮膚,箭頭被巨人大手輕輕一撥就從身上掉落,徒然惹怒這名來意不善的侵略者。獨眼巨人搥胸發出怒吼聲朝入口衝刺,地面忽然竄出藍白色火焰,嚇得獨眼巨人縮腳退後,鼠群祟動。
藍白火焰緩慢地升高,毫無預警如沸油四濺,被火花彈中的巨鼠發出吱吱叫聲跳躍翻滾,整隻燃燒起來。這時,迪歐悄悄攀上牆頭拉弓命中巨人的眼睛,獨眼巨人劇痛發狂,其餘獵人和村民則合力抬來一根削尖的長木頭朝怪物心臟刺去。
那聲苦悶的垂死怒吼讓黑娜渾身發麻,妖精視力也在同時消褪,黑娜轉身不敢再看下去,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村民歡呼勝利,也有人受傷了,海奇亞斯和迪歐被當成英雄,這些聲音傳到阿勒麗的小屋裡,黑娜只想繼續躲在陰影中。
那股強大的感官能力消失得不夠快,黑娜還能聞到鼠屍被陸續堆在一起焚燒的焦臭,村民交頭接耳討論如何處理獨眼巨人屍體的聲音,詭異的是,這時村民說的話黑娜都能聽懂。
好恐怖,雖然安全了,但黑娜半點都不開心。
剛剛跟妖精黑娜同調時,她竟覺得紅眼老鼠跟獨眼巨人只是住在山上的生物,妖精黑娜認為人類或巨人哪邊活下來都無所謂,不過她們都希望海奇亞斯贏。
黑娜難過,她總是無法做好答應老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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