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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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靈能偵察II】渡入魔途(番外:渡劫 12. 不放棄(全文完))[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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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4-12 04:5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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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迷霧(一)


  於黑暗滋生的慾望,潛伏在無人觸及的角落,貪婪掠食徬徨的靈魂。

  無垠的迷霧翩然漫舞,輕輕迴盪著一句呢喃。

  「只有我能接受這樣的你……」


  ☆  ☆  ☆   ☆  ☆  ☆    ☆  ☆  ☆    ☆  ☆  ☆


  初冬乍來,浮躁的氣息隨之沈澱,先前的連連災難在媒體的帶動下被人們有意無意地淡忘,地府人仰馬翻的盛況也總算告了個段落,唯獨隱於暗處的生物依然蠢蠢欲動,一樁引起不小恐慌的石像殺人案也被分派了下來。

  然而,諸事不順,他們按照計畫奮戰了整夜,竟仍讓棲身於石像的妖靈逃脫了。

  「幸好昨晚小黑及時下了咒,讓它暫時無法附身,不然……」

  會議開到一半,忽被鈴聲打斷,董司常接起手機,就聽對方劈哩趴啦地喊個不停,好像有要緊狀況。黑晊世見這電話恐怕得講上一段時間,便起身低聲道:「我去看看育。」

  他輕手輕腳地踏上樓梯,悄然推門而入,凝著的眉間似有化不開的憂慮。

  不知是否是伏靈針的後遺症所致,育自從感應遭反噬後,就變得異常嗜睡,即使醒來也時而恍神,整個人沈默了許多,若非自己和董事長再三檢查,確定三魂七魄俱在,真要以為育被奪魂了,唯一慶幸的是,育沒再做任何強行恢復記憶的舉動。

  他默然嘆了口氣,輕輕撫過尤爾微蹙的眉頭,正想念點靜心咒安撫時,就見緊閉的眼皮顫了顫,睜開一雙惺忪碧眼,微帶血絲的疲態,讓他心中一疼,勸道:「還累就再睡一會。」

  尤爾搖搖頭,嗓音有幾分沙啞,「不睡了,吵。」

  吵?他們剛討論得很大聲嗎?

  黑晊世還在納悶,就見尤爾已經下了床,準備要去洗漱,便柔聲交代:「天氣轉涼了,記得穿件外套再下樓。」

  「……嗯。」

  見他應得一臉呆滯,也不知有沒有把話聽進去,黑晊世無奈搖頭,只得親自拿外套幫他披上,待尤爾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後,才先行回到客廳。

  這時,董司常也講完了電話,說:「有個案子,本來不歸我們處理,但負責的分隊臨時出了點狀況,問我們能不能幫一下忙。」

  克里斯問:「什麼時候要搞定?」

  「當然是越快越好囉,否則也不會急著找人接手。」董司常打開對方傳來的檔案,轉述道:「北投溫泉街有三名男性被吸光精氣,屍體如同乾屍,殘留很重的狐騷味……嗯,感覺上不太難,你們預估石像案多快結案?能一口氣搞定嗎?」

  黑晊世沈吟道:「那妖靈受了傷,必須回棲身處療傷,我已在石像底部的符咒設了障眼法,一旦它回到石像裡,就再也出不來,屆時只要將石像稍做處理即可,就怕它猜到有陷阱不肯回,我們便得再費心誘它現身。」

  克里斯摸了摸下巴,「我感覺那傢伙不太聰明,回去的機率很大,不過兩個案子的地點還挺遠的,辦完這個再趕過去,不太方便啊。」

  董司常便說:「其實,也不會很遠啦,那石像已經換地方囉。」

  「不是有吩咐那家人別亂動石像嗎?」黑晊世訝異問道。

  董司常兩手一攤,「他們太怕那石像了,就趁我們不在時把它退回去了。」

  黑晊世無語,「希望他們還沒傻到去動那張符。」

  「呃,這個嘛……」董司常語帶同情,「根據探查的人回報,他在他們家巷子外撿到一張符,大概是在搬運過程中不小心弄掉了。」

  「……石像被運回哪?」

  「陽明山,離北投『溫泉』很近唷。」董司常的語氣異常歡快,什麼「打完怪順便泡個溫泉抒壓解勞最美好」的訊息太過赤裸裸,實在讓人不忍直視。

  克里斯沒好氣地翻了白眼,「你這傢伙早就計畫好了吧,還問我們意見?」

  「呵呵,總要意思意思問一下嘛。」

  見在場的人都「沒有意見」了,董司常立刻打電話確定接手案件,那副歡快的小人得瑟樣,讓克里斯叼著菸的嘴角也忍不住失守了。

  不知為何,自從他們越過那條界線後,他就越看這小子越順眼,好像跟對方有關的一切都變得鮮豔明亮,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友情變愛情,就在心動的剎那間開始?

  「……」

  靠!這話是怎麼蹦出來?有夠噁!肯定是他陪董小七看太多狗血劇了。

  克里斯被自己雷得外焦內嫩,立刻轉移焦點,問:「小育還沒醒?」

  「剛起了,正準備下來。」黑晊世道。

  克里斯皺了下眉,神情十分納悶,「他這情況會不會拖得太久了?一個月,從沒聽說過有誰中了伏靈針需要休養這麼久,記得你之前被我誤射時也沒這樣。」

  「我也不知道。」黑晊世疲倦地揉了揉鼻梁。這些日子以來,他見尤爾始終精神不振,不論如何調養身子都不見好轉,加上長時間的睡眠與恍神,使兩人交談的機會不多,更沒法去探究更深一層的問題,讓他也很是鬱悶。

  克里斯想了一會,一隻腿也煩躁地抖了抖,說:「這樣不對,得再去檢查一次,是說那蒙古大夫到底要採集多久?到現在都還沒消息,該不會真要把小育送去珠穆朗瑪?」

  黑晊世搖頭苦笑,「如此耗時的採集,定是在非一般的險惡之地,育這身體狀況會撐不住,而且乞顏也說了,他目前的設備不足,就算送去檢查也不精細,還是耐心等他回來吧。」

  董司常掛掉手機,見兩人一臉愁雲慘霧,就問:「怎麼了嗎?」

  黑晊世將尤爾的狀況說了遍,其實這些事董司常早有發現,卻也無可奈何,「小育的狀況確實有問題,但我請來的鬼醫都查不出什麼,乞顏的行程又受到耽擱,所以我們目前只能盡量穩住他的情緒……」

  話未說完,他就忽然打住,樓梯也傳來腳步聲,克里斯便有默契地轉回任務上,「那就先收完妖靈,再直接去查那瞎密狐狸精吧,資料呢?」

  「傳給你們了。」董司常拿起手機晃了晃。

  黑晊世將尤爾接來沙發,柔聲問:「餓了吧,我讓貴人端點飯菜來,邊吃邊討論。」

  「好。」尤爾乖順地點點頭,臉上雖揚著恬靜的微笑,氣色卻是蒼白得教人不忍。

  黑晊世忍不住捧住他的臉頰,施點靈力輕輕摩梭,直到膚色稍有紅潤才放開。

  「謝謝。」尤爾輕聲道了謝。

  黑晊世稍有一愣,隨後失笑搖頭,眼裡浮起幾分惆悵,好似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疏離,卻始終弄不清楚問題究竟出在哪。

  「對了,小育。」董司常想起什麼,連忙交代:「這妖靈跟其他妖怪不一樣,一旦被完全渡化就會魂飛魄散,但我們還要抓他回去審問,所以要記得拿捏好尺度喔。」

  「我明白,跟昨天一樣就是了。」尤爾接過貴人送來的餐盤,靠在黑晊世身邊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假裝沒發現大家自他出現後的神色轉換。

  ——「看,他們都在瞞你。」

  他低頭注視碗裡的飯,靜靜聆聽新案情的討論,注視狐精資料的眼眸卻有幾分深沈。


  ☆  ☆  ☆   ☆  ☆  ☆    ☆  ☆  ☆    ☆  ☆  ☆


  如他們所料,妖靈確實回石像了,經過一天的療傷後,雖無法消除黑晊世打在它身上的咒術,但已能再次出來作祟,製造不少騷動,將當初販售它的業主嚇得屁滾尿流。

  一行人大老遠開去陽明山,在山林裡跑來竄去,為免波及爬山的遊客,還設下許多結界,又布置困住妖靈的陣法等等,等他們好不容易將妖靈引入陷阱,尤爾再成功用念力把它強行塞回石像後,一天都快過去了。

  「看你再囂張?」克里斯一腳踩在半人身高的石像上,用槍口指著它。

  黑晊世一揚手,畫滿黑色咒文的白布隨即飛至石像上,克里斯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將石像包好,便叫罷課司機用微化槍縮小石像,好讓董司常收進次元袋裡。

  可惜,計畫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啊勒?」按了半天扳機都沒射出光線,罷課司機把微化槍轉過來看了半天,又對著石像按了幾下,仍沒有反應,不禁冒出一滴汗,「欸抖,待老子檢查檢查。」

  「……」

  在大家陪他吹了十分鐘的淒冷山風後,罷課司機默默地放下微化槍,舉起雙手托著臉頰,自以為萌萌噠好口愛,說:「壞掉嚕。」

  克里斯怒暴青筋,狠放一記鐵拳,「出門前不是叫你檢查好的嗎?」

  罷課司機掛著兩串淚,抱頭喊冤:「出門前是好的就不能在出門後壞掉嗎?我又不是故意的!董事長自己弄壞了葫蘆,你怎麼就不打他?」

  「拎盃就打你!安怎?」克里斯又一聲咆哮,嚇得阿宅立馬躲到董司常身後求保佑。

  黑晊世問:「需要多久修好?」

  罷課司機探出頭,快速唸了道沒人聽得懂的公式,「大概要十五個小時吧。」

  「要這麼久?」黑晊世看向一臉憔悴的尤爾,十分擔憂。這趟任務,育又是感應又是念力操控,還幫所有受波及的人渡化黑化物,每一樣都耗費不少精力,偏偏他這陣子的身子不好,真教人擔心他會吃不消。

  果然,尤爾忽然晃了下身子,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黑晊世便連忙扶住他,「累了?」

  尤爾被這麼一抱,就立刻回過神,撒嬌似地笑道:「還好,只是有點餓。」

  一陣咕嚕聲也應景地大響,董司常尷尬地揉著肚子,「呵呵,我也是。」

  「真麻煩!」克里斯搓了搓董司常的頭,嘴裡嫌棄,神情卻是一臉拿你沒輒。他看天色已近傍晚,便彎身扛起石像,說:「算了,就這樣放車上吧。我們先吃飯,再去北投找旅館,阿宅留車上修東西兼看管石像。」

  「好耶!」

  「嚶嚶嚶,人家要湯圓陪。」

  一行人歡歡喜喜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尤爾也恢復了點精神,回停車處的路上,還拉著黑晊世的手,滿臉期待地問要吃什麼美食,好似又變回那活潑愛笑的人兒,上了車,甚至興奮地跟董司常一起拿手機查美食網,直到車子開上路了,才突然安靜下來。

  黑晊世見他落差如此大,以為他又哪裡不舒服不肯說,便想察看一番,誰知,伸出的手才觸及尤爾的臉,就被一個撇頭閃掉。

  「怎麼了?」他納悶問道。

  尤爾欲言又止地張大雙眼注視他,半晌後,就一聲不吭地轉頭看向窗外,身子也緊緊靠著車門,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對於戀人這般舉動,黑晊世真心萬分不解,難不成他剛做錯了什麼?然而,車上並非只有他們兩人,他也不好當場把人抓回來問清楚,便只得暫時放任尤爾沈默。

  忽然,一聲「咚」驟響,竟是尤爾又一頭撞上了車窗。

  「育!」黑晊世驚得把尤爾撈回來一看,頭上是沒起什麼包,倒是人已經躺進他懷裡呼呼大睡,還發出些微的低鼾聲,頓時讓他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臥槽!就這麼突然睡過去?」克里斯從後照鏡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驚悚了。他朝董司常投去一眼,只得來同樣不解的聳肩回應。

  察覺到兩人的疑惑,黑晊世無奈苦笑,「已不止一次了。」

  他輕撫尤爾略涼的臉頰,凝視那張不論睡再久都依然蒼白的容顏,最後,指尖撫上藏在瀏海下不消反增的粗疤,心情是越發沈重了。

  育究竟怎麼了?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22.2014 / 二版:11.2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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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4-14 06: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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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迷霧(二)


  飽餐一頓再到北投,已是晚上八點多。

  當車子駛進當地著名的溫泉街時,一股混雜溫泉硫磺的狐騷味便若有似無地在鼻尖蔓延,撩得人有幾分飄然,讓他們不得不運息抵抗,足見其道行不淺。

  「哈啾!」董司常狠狠打了個噴嚏,這狐騷味對凡人來說是迷情香,但對他來說,就好比鼻敏感患者吸到花粉,燻得鼻腔又刺又癢。

  克里斯忙將空調轉到密閉模式,「這騷的程度不止吸了三個人吧?」

  「此等妖氣應當至少有三百年道行,又造殺業才如此腥重,但還不足為懼。」黑晊世施法驅散車裡的味道,想到尤爾的敏感體質,正要關問,就見對方忽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怎麼?」他以口型無聲問道。

  尤爾搖搖頭,就轉身貼在車窗上睜大雙眼,像在瞧什麼熱鬧。

  見狀,黑晊世眉頭一皺,知道這是起了感應,又擔心他的身子吃不消,正覺得兩難,一個疑惑也浮上了心頭。育近來精神漸差,感應力卻越來越靈敏,渡化能力也在大幅增長,真不知是好是壞,但見他神情專注,未有任何失控跡象,便不好隨意擾亂,以免又出差池遭反噬。

  直到克里斯停好車後,尤爾才發出一聲輕嘆。

  「如何?」黑晊世立刻替他扣好外套,才打開車門。

  一下了車,狐精的氣息再次迎面襲來。尤爾深吸了口氣,感受初冬夜風裡的硫磺水汽,目光落在沒入夜幕的街頭,低聲說:「那狐狸是被人類傷害的……」

  曾經單純的狐精越過千山萬水,來到遠離塵囂的小村莊,愛上一個人類男子,盡心為男子持家,然時局動盪,人禍連起,村民認定是妖怪帶來災害,男子信以為真,竟夥同村民尋了道士除妖,最後狐精落得身心俱傷,沈睡百年後,心性大變,就此走上邪路。

  「為了向人類報復嗎?」黑晊世搖頭。

  自古以來,多少因誤會隔閡而相互攻訐的物種衝突,狐精的遭遇不過是冰山一角,究竟孰對孰錯,始終沒有完美的答案,只能秉持一個道理——天道運行,必有因果法則,不同因結不同果,不同果成不同因,因果循環不息。即便這一刻是善,一念之差,便能轉瞬成了惡。

  換言之,這情劫正是狐精漫長修行所應歷的劫數之一,成則升,不成則從頭來過,考驗的最終是其悟道的修為與心性。

  「……但無論如何,都不足以成為她行惡造業的藉口。」

  談話間,他們已走進旅館,等克里斯完成住房事宜。黑晊世見自動門不時隨人進出開闔,讓冷風趁隙而入,便牽著尤爾往角落再挪幾步。

  「是啊,如果每個妖魔鬼怪被欺負了就想殺光人類報復的話,這天下會有多亂?何況冤有頭債有主,想討公道,也不是她這麼個討法呀。」董司常也點頭附和。

  尤爾低著頭,將下巴埋在外套領子裡,支唔地應了聲,又問:「地府會怎麼處理她?」

  「以她目前手上的三條人命來看……」董司常說著,邊踮起腳朝克里斯瞧去,竟目光犀利地發現對方拿著兩組房卡走來,不禁又喜又羞,便隨口說:「夠她上刀山下油鍋吧?」

  尤爾怔愣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眼未有意見的黑晊世,便又低下頭,微長的瀏海在眼眉處留下一片陰影,讓神情看來相當暗晦不明。

  不知為何,此時的他有股衝動想問:「人類受欺侮時,斬妖除魔是天經地義,妖怪受人類欺侮時卻應該看開?壞妖該死,壞人卻拖到來世再受報應?為何地府要這麼偏袒人類?」

  但當這個念頭出現時,他又嚇了一大跳。曾幾何時,他竟也有了跟何幸語一樣的念頭?明明理智上覺得晊世和董事長說的是對的,但情感上,卻好像有另一個聲音在誘使他必須與大家的信念背道而馳,這是怎麼回事?

  「來,這是你們兩個的。」剛回來的克里斯沒跟上對話,將房卡交給黑晊世後,就看了下時間,說:「今天大家都累了,狐狸精就明天再打吧,早上七點集合?」

  黑晊世點頭道:「我讓貴人先去巡一遍狐精的下落。」

  「好啊,小育也早點睡,別又賴床了。」克里斯搓了搓尤爾的頭,就拉著董司常離開。

  黑晊世看了下房號,發覺尤爾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心想也許是看了感應,難免對狐精悲慘的遭遇起了同情而不捨,便摟著他勸道:「地府訂下這些條規,定有他的道理,雖然這懲罰聽起來重了些,但若狐精能及早悔悟,仍有一線生機。」

  「我明白。」尤爾抬頭笑了笑。這時間等電梯的人不多,他偏頭靠在黑晊世的身上,感受自己留戀的溫暖,心裡卻忍不住湧起一個問題,一個他絕沒有勇氣去問的問題。

  若有天他犯了錯,他們是否也會這麼理智地用條規處決自己呢?


☆  ☆  ☆   ☆  ☆  ☆    ☆  ☆  ☆    ☆  ☆  ☆


  「呼……」

  董司常趴在溫泉池邊看著窗外的夜景,舒爽得忍不住瞇起雙眼,雖然不比度假村小木屋的露天溫泉池有意境,但這種小而典雅的都市溫泉卻也別有趣味。

  說起來,地府並非沒有更好的溫泉,但氣氛實在差得多。放眼望去,盡是灰濛的天空,遠方還有煉獄惡鬼的嘶吼,等投胎的亡魂們情緒一來還集體鳴哭,那哀悽之情一個傳一個,弄得整地府的鬼差也一起唉聲嘆氣,要在這種環境下放鬆心情,該得缺多少根筋才行?

  至於天界的溫泉,集天下之靈氣匯聚,自是水質極優,環境絕美,以他的身份要去也不是不行,但同時就得應付仙家百官的社交儀節,反而壞了那份興致。所以他總愛跑來人界度假,物質條件雖普通平凡,卻勝在心靈品質。

  啊,真希望每天都能來泡一回。

  他瞇著眼翻了個身,正沈浸在暈飄飄的幸福時光時,浴室門就忽然被推開,僅在腰間圍了條毛巾的克里斯,大喇喇地走了進來。

  「咦?你怎麼進來了?」董司常立刻縮進水裡,只露出一顆目光飄移的頭。

  「怎麼不能?不是每次都一起泡的嗎?」克里斯奇怪地看了眼董司常,就稍微沖了下身子,直接跨進溫泉池裡,絲毫不覺有何不妥。想他以前在軍隊時,各種條件都不好,大夥常一起光屁股露鳥地洗戰鬥澡,後來加入偵查隊,起初階級不高,沒現在的優渥福利,必要時,也得跟人一起擠公共澡堂,更別說泡溫泉,兩人也沒少一起泡過。

  因此,絕不是克里斯厚臉皮硬要蹭,而是純粹的粗神經!

  董司常默默腹誹了句,努力把自己縮小再縮小,嘴裡含糊地滴咕著:「以前是以前,現在又不一樣。」

  以前再怎麼暗戀,兩人也只是朋友關係,他還能心無旁騖,保持色即是空的最高境界,現在他們是交往中的情侶,一切就不同了啊。

  「哪裡不一樣?」

  「……」

  董司常無語地瞥去一眼,結果他不瞥還好,一瞥就差點噴鼻血。只見那幾乎貼著自己的壯碩身子正彎著令人血脈賁張的肌肉曲線,幾顆晶瑩的水珠從小麥色的胸肌滑落,毫不保留地散發出成熟男人的性感誘惑。這時,克里斯正好手臂一張,穩穩落在他頸後的池邊,頓時讓他有種正被抱著的錯覺,便連忙吞了個口水,將臉轉向另一邊去。

  他保證,他絕對沒在腦補什麼浴室Play!

  「啊送(爽)啦。」克里斯發出台氣十足的讚嘆聲,閉上眼享受極致的舒爽,渾然不覺身旁的異樣,直到好久都沒聽到聲音,才納悶地睜眼看去,竟見到一顆幾乎埋進水裡的頭,驚得他連忙伸手撈出這個要憋死自己的蠢蛋,「喂,你幹嘛?」

  被緊緊摟住的董司常瞪去幽怨一眼,就飄開目光。

  克里斯愣了愣,發現他那張面癱臉竟難得紅得像顆小番茄,飄忽的幽黑大眼始終不敢直視自己,這才意會過來地失笑道:「不會是害羞吧?」

  「……廢話。」

  軟嚅的童音帶著明顯的羞怯,頓時激起一顆壞大叔心。

  「嘿!」克里斯往懷裡的小細腰揉一把嫩肉,刻意擺出一張惡痞的臉,用最囧人的臺灣國語說:「小底迪的皮膚尊滑尊口愛,來給鼠叔親一個。」

  轟隆!

  董司常頓覺一記天雷轟頂,劈得他外焦內嫩,風中凌亂。救命!這是哪來的猥瑣大叔?

  小面癱的內心宇宙大爆走無人知,猥瑣叔的內心卻是另一番衝擊。

  氤氳水霧中,粉嫩的羞紅自董小七的臉頰蔓延至纖細的頸部,好似誘人又甜美的白嫩果肉,烏黑大眼盈滿羞澀的晶亮水光,沾著水氣的小嘴紅潤柔軟,彷彿在對他發出快來狠狠親啃咬舔的邀請,讓克里斯好似被什麼電流竄過,差點化身狼人仰天嗷嗷叫。

  夭壽!這白嫩兔肉拎盃該怎麼紅燒怎麼清蒸炒炸?

  於是,一陣極度壓抑的沈默後,董司常就受不住快炸掉的腦充血,用力撞開克里斯,羞憤欲絕地衝出去,宛如一隻飛竄的煮熟兔子。

  「阿克是大笨蛋!」

  「……」

  門被「碰」地關上,克里斯已飛衝天外的神智,才直線墜回地球。

  他尷尬地抹了把臉,低頭瞧見水中被毛巾覆蓋的小兄弟已成了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不禁呆了好幾秒,才囧囧有神地靠回池邊,對著滿室白霧,感慨不以地發出一句肺腑之言。

  操!拎盃真的被掰彎了!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22.2014 / 二版:11.2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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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4-16 22: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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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迷霧(三)


  夜深,人車漸稀,萬籟俱寂,唯各色招牌燈飾點綴其中。突然,一陣徐風襲過,不知何來的薄霧捲過一條又一條巷道,如絹紗層層籠罩整條溫泉街,迷香濃郁更盛。
  
  一縷幽影飄然晃過,悄然融入夜霧中。
  
  夜工的男子從便利商店出來,喝著剛買的提神飲料走回停車處,就見一位綽約佳人緩緩走來,身姿窈窕,風情萬種,特別是那雙勾人的眼眸,像要把人的魂都勾出來般,撓得他口乾舌燥,越發無法移開緊黏的視線。
  
  「呵。」魅人的嬌笑輕響,吹來醺香的風,轉瞬間,兩人已不見身影,只留下一罐未喝完的飲料在柏油路上滾動,直到一雙穿著木屐的纖足輕盈點落。
  
  貴人環視四周,直覺殘留於此處的狐媚妖氣中,似有另一道特殊氣息如影隨形,卻左右都猜不出是什麼,便又化蝶翩然追去。
  
  暗巷中,微弱的月光映出一對交纏的人影,嬉弄調笑,輕喘嬌喘,嚶嚀連連。
  
  女子一個翻身坐在男人身上,輕啟朱唇,吸取珍貴的生命之源,斜長的媚眼露出妖獸般的紅光,三條赤紅長尾纏住身下的獵物,而中了媚術的人卻渾然不覺地沈浸歡愉中。
  
  既然負心薄情人已亡故,那她便取其後人之命,還她修為還她心!
  
  「停手吧。」
  
  突來的勸阻伴隨一股威壓,狐妖大驚回頭,厲聲低吼:「誰?」
  
  是誰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她設下的結界?
  
  來人沒有回答,僅是伸出不甚清晰的手,以微弱的嗓音說:「放下一切,回家去。」
  
  「你開什麼玩笑?」看不出型態的影子,令她生出幾分警惕,然而,不斷逼近的威壓隱隱帶著陰冷的黑暗力量,激起她天生的獸性,姣好的臉蛋頓時化出狐臉。
  
  這人……不,這不是人,這傢伙到底是什麼?
  
  未知的危險逼斷最後的理智,她失控地伸出利爪,朝對方狠戾抓下。
  
  「啊——」

  淒厲的慘叫畫痛腦膜,尤爾猛地睜開眼,瞪著陌生的天花板,不斷喘著氣,直到意識總算從飄渺之境抽離,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而窗外的天色已微微透亮。
  
  又做夢了。
  
  他鬆下神經,就感到一陣寒顫,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也不知剛作的是什麼夢,竟會驚成這樣。他往被子裡縮了縮,轉向睡在一旁的黑晊世,凝視了半晌,忍不住伸手想輕觸對方的臉,但還未觸及就縮了回來,深怕指尖的冰冷會吵醒人。
  
  有多久沒有相擁而眠了?
  
  自從他發現晊世在睹物思人後,就變得十分無措,會不自覺地猜疑著:晊世那溫柔深情的笑容究竟是對誰,那無微不至的關懷又究竟是給誰?加上這段日子以來他「所聽、所見」的一切,讓他越加不知該如何面對晊世,甚至面對其他人。
  
  越是渴求溫暖的懷抱,體內的冰寒就越是刺骨。
  
  他又往被子裡鑽去,將幾乎凍得沒知覺的身子縮成一團。不知為何,他近來很容易感到發寒,原來台灣的冬天有這麼冷嗎?簡直快跟紐約有得比了。
  
  「唔……」
  
  又一個寒顫,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吟,便連忙摀住嘴,深怕吵醒身旁的人。昨天晊世雖沒表態,但疲倦的神情仍不難看出收服石像妖靈有多費精力,他不希望擾了對方的休息。
  
  然而,止不住的寒意仍不斷湧上,他心想這樣下去不行,便索性一鼓作氣地下了床,抱著發抖的身子迅速溜進浴室裡,卻不知有一絲迷香正悄然尾隨。
  
  
  黑晊世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身邊看去,卻見枕邊已涼,房內無人,再聽浴室傳來淅瀝水聲,才鬆下一口氣。並非是他疑神疑鬼,而是近來尤爾的睡眠狀況太過非比尋常,不是睡得太沈太頻繁,就是睡得極不安穩,讓他不時要確認一番才能安心。
  
  他走到浴室前,正要舉手,門就打開了,裊裊白霧迎面飄來,尤爾未著一縷地跨出浴室,勾起異常嫵媚的微笑,一頭烏髮濕漉漉地披在雪白胴體上,別是一番冶艷的風情。
  
  可惜,黑晊世不解風情,第一時間竟只想到尤爾體弱恐會著涼,忙要推他回浴室吹頭穿衣,邊唸叨:「怎麼就這麼出來了?」
  
  誰知尤爾伸出雙臂,勾住黑晊世的脖子,將暖熱的光裸身子貼了上去。
  
  「育?」
  
  面對戀人突然的異常熱情,黑晊世感到有些奇怪,但他話沒說完,尤爾就直接踮起腳吻住他,一反常態地主動將柔嫩小舌深入纏捲,雙手還靈巧地滑入他的衣襟,輕輕逗弄結實的胸肌,讓他一時間也茫了。
  
  自尤爾失憶後,性格就變得臉薄害羞,兩人的情事多是在你暗示我我暗示你的情不自禁下發生,即使黑晊世主動,也是再三確認後才付諸實踐,尤爾如此熱情求歡實在是第一次,讓他有種葉育回來的錯覺,便也沒能反應過來,依循本能地熱烈回應。
  
  為顧及尤爾的身子,兩人已有一段日子沒有歡愛,此時正是情動,竟有幾分急切。黑晊世將尤爾壓在牆上,一手熟練地逗弄懷裡的身子,另一手拖起掌中滑嫩的臀部搓揉,尤爾順勢抬腿夾住他的腰,令慾望更加緊密貼合。
  
  一吻方畢,他們喘著息放開彼此的唇瓣。
  
  「晊世,抱我。」
  
  粉唇低吟誘人的邀請,尤爾輕吐舌尖,舔了下黑晊世的耳垂,微微搖擺纖細的腰肢,若有似無地摩擦彼此火熱處,滿含情慾的碧眼魅惑,似能攝人心魂,令黑晊世的滿腔烈火越熾,正欲進一步傾洩愛意,就聞到一股奇異的迷香,頓時神智一凜。
  
  他立刻捧起尤爾的臉,逼自己靜下心,凝神注視那雙異常迷離的碧眼,發現對方的靈力竟十分混亂,大驚低喝:「育,清醒過來!」
  
  尤爾眨了眨眼,輕笑說:「我很清醒啊,晊世,我想要。」
  
  見他雙眼依舊無神,黑晊世只得念了句咒語,往尤爾的額間一點,「沈靜!」
  
  金光閃過,尤爾的身子一軟,黑晊世就趕緊抱著他回床上,拉起被子蓋住光裸的身體,坐在一旁念起靜心咒,淡金靈光隨之緩緩流動,一掃先前的旖旎。
  
  尤爾體內的躁動漸漸平息,神智越來越清醒,心情卻也一點點沈入谷底。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他都記得一清二楚,那突如其然而難以控制的情慾是真的,想被晊世擁抱的渴望也都是真實的,但他卻被拒絕了,為什麼?
  
  「因為你……」
  
  不知何來的耳語輕輕回繞,讓尤爾再次心中一寒。
  
  靜心咒念完,黑晊世望著尤爾恢復清明的碧眼,很想問發生什麼事,但話未出口,就見對方閉上雙眼,似疲憊萬分,便只好柔聲說:「你好好修養調息,任務我們去就好。」
  
  「……嗯。」
  
  微弱的輕應似伴隨一聲嘆息,卻低得幾不可聞,像極陷入沈眠前的吐息。黑晊世未有多想,在尤爾的額頭落下輕柔一吻,就起身準備,思緒也陷入了膠著。
  
  難道是狐妖的媚香影響了育?但為何他一點也沒察覺到有妖氣路過?
  
  
☆  ☆  ☆   ☆  ☆  ☆    ☆  ☆  ☆    ☆  ☆  ☆


  感覺到射進窗簾的天光,董司常緩緩將內息收回丹田後,才睜開眼。
  
  其實,神仙不太需要睡覺,特別是在有時間差異的人界裡。很多時候,他們雖然看來像在閉目沈眠,實際上更偏向在冥修。不過,就某些隨性自在的神仙來說,偶爾學人類窩棉被打滾,舒舒服服地放鬆全身神經,也是極享受的事。
  
  誰說冥修一定要端正打坐呢?各家修煉有各法,他自然就是其中一位隨性派。
  
  據說,天界某位冰山大神泰清真君就是連睡覺冥修都直挺挺地端坐著,真是浪費了天帝賜予可媲美人間頂級別墅的豪華宮殿,要是他的話,才不要這麼自虐呢。
  
  想起自家在地府的臥房,終日不見天日(地府的確沒陽光),陰暗淒冷無人氣(遍地都是鬼的確沒活人),還不如人間的旅館舒適溫暖,他就不禁悲從中來。嗚嗚嗚,原來他這聽起來很高貴實則一點也不貴的閻王之子,也不過是個窮困可憐的小小公務員而已。
  
  董司常每日一腦補地抱著棉被滾了滾,就「非常不小心」地滾進了身邊的懷抱,也就「很不小心」地偷窺了克里斯睡覺時的臉。
  
  剛毅深邃的五官是與他截然相反的陽剛,因生前長期征戰而被曬成小麥色的肌膚有著陽光的味道,刀削般的下巴細碎冒出新長的金色鬍渣,讓人有種想去啃齧的慾望,但他沒那個臉皮,怕到時會被臭脾氣的克里斯咬回來。
  
  此時,克里斯正一手放在枕頭下,身子側臥著面向董司常,另一手自然地往前擺放,恰巧搭在他身上,但他剛醒來時沒有察覺,直到身子滾了過來,讓對方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住自己後,他才驚覺這姿勢有多曖昧、多讓他——暗爽不已。
  
  沒辦法,多年的暗戀,讓他養成什麼都習慣暗著來,連被摟抱也習慣暗自竊喜。
  
  視線流連於克里斯的薄唇,董司常忍不住湊過去偷親了一口,正要退開,就一陣天旋地轉,一龐然大物猛然壓下,趁他不及出聲時堵住嘴,讓他體驗了一回窒息式早安吻。
  
  「唔……」
  
  哪有這樣的?
  
  發不出的埋怨禁不住唇舌的激烈交戰,自鼻腔流洩出微弱的輕吟,直到克里斯報復完畢,才總算重獲自由,他也已經頭昏眼花了。
  
  「臉又紅了。」克里斯趴在他身上,輕撫變成淡粉的臉頰。
  
  這張臉紅得起來?董司常輕喘地摸了下臉,「有嗎?」
  
  「你感覺不到?」克里斯低頭再輕啄幾下他的唇,就見那粉色又深不少,「更紅了。」
  
  董司常望著注視自己的蔚藍眼眸,感覺到徘徊在彼此間的灼熱吐息,便更覺兩頰一熱。唔……大概、似乎、真的……有臉紅吧?
  
  克里斯失笑欣賞董小七不知所措的反應,用鼻尖輕輕摩梭萬年幼齒鬼的小臉,感受對方有如孩童的細嫩肌膚,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為什麼都沒有表情?」
  
  董司常第一次被這樣問,偏頭想了想,「大概是臉僵得太久,動不了。」
  
  克里斯訝異地停下動作,「僵太久?」
  
  「是啊。」董司常回想久遠前的記憶,「聽我老爸說,我娘親懷我時中了寒毒,差點一屍二命,幸好有位大妖幫忙壓下毒性,所以我生來一身冰寒,幾乎無法動彈,長大後不只很難做表情,手腳都也別人慢,後來乞顏幫我解開寒毒,但我也改不掉習慣了。」
  
  克里斯愣住了。他第一次聽到董司常的過去,沒想到對方會有如此艱險的童年,難怪活了不知幾千年都還長得這麼嬌小。想到這,他心裡有些揪疼了,摟人的力道也不自覺放輕,深怕把懷裡的小身子壓壞。
  
  「不管什麼情況都這樣嗎?」他問。
  
  董司常遲疑了會,「應該吧?我也不清楚。」
  
  克里斯盯著那張面癱臉半晌,忽然邪笑道:「那辦事的時候呢?」
  
  「辦什麼事?」
  
  克里斯沒有回答,卻是嘿嘿壞笑地將手鑽進董司常的睡褲,摸了把滑嫩的大腿。
  
  「咦?你……」董司常嚇得睜大雙眼,好不容易褪色的臉頰又瞬間漲紅。他慌忙抓住克里斯還欲動作的手,深幽的大眼也浮出驚羞的神韻。
  
  「有表情了。」克里斯失神凝視身下變得截然不同的臉蛋,此刻的董司常就像一隻小白兔,清純中帶著淡淡的誘人嬌怯,教人真想立刻吞吃下肚。
  
  在生理需求上,克里斯永遠是標準身體優於大腦的典範。於是,他二話不說,立刻低下頭,熱烈吸吮董司常的小嘴,雙手也毫不客氣地剝起兔皮。
  
  「等……啊……」太過急速轉折的發展,讓董司常驚慌地拉住克里斯的手,好不容易有了空隙說話,又被一把抓住最敏感的地方,急得他差點哭出來,「等、等一下啦!」
  
  「嗯?不想嗎?」正埋首種草莓的克里斯,抬頭往董司常的耳垂咬了一口,一邊加快手下搓揉的速度,另一手也揉著他胸前的柔軟處,還不忘頂了頂腰身,幫自己雄壯威武的小兄弟刷一下存在感,「你把老子掰彎了,可得負責啊。」
  
  也……也不是不想,但今天還有任務,而且大清早的,不能換個好一點的時機嗎?
  
  然而,萬年小處男碰上開得一手好車的老司機,也只有躺平任宰割的份了。
  
  在克里斯熟練高超的挑逗下,董司常已陷入說不出話來的狀態,只能渾身發軟地輕喘低吟,被反覆撫弄的私處亦是炙燙難耐,這前所未有的體驗實在太過刺激,令他咬住握緊的拳頭,企圖壓下快憋不住的羞人呻吟,蒼白的肌膚也撲上一層淡紅,像隻被蒸熟的小白兔。
  
  「阿……阿克……呀!」
  
  看似粗魯的男人,一口攫住粉嫩乳首輕輕吮咬,以舌尖細細舔弄細小珠粒,發出嘖嘖的吸吮聲,引起懷中越發激烈的輕顫與啜泣。克里斯抬眼注視董司常迷亂的神情,更覺下身的慾望漲痛不已,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這隻兔子吃了。
  
  正所謂精蟲衝腦要不得,這一向守時的偵查隊隊長,竟徹底忘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偏偏他有位極度守時且盡忠職守的好隊友。
  
  感覺前戲差不多了,克里斯一把扯下褲子,拉開董司常白嫩的雙腿,抬起雄赳赳氣昂昂的好兄弟,正要一舉進攻,命運般的敲門聲就響起了。
  
  「叩、叩!」
  
  「呀啊!」
  
  董司常瞬間驚醒,所有慾望也被嚇跑。情急之下,他往還壓在身上的人使力一踹,也沒注意自己踹到什麼硬硬燙燙的東西,就在某大叔的吃痛吼聲中,跳下床語無倫次地大喊。
  
  「工作!小黑快起來,你來了!我去換工作、不對換衣服!」
  
  「……」
  
  男人最痛苦的三大悲劇:做到一半被打斷、求愛被踢中小兄弟、床上被叫錯名字。
  
  如今,三種滋味一次享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克里斯,正式陣亡。
  
  草泥馬喔!
  

☆  ☆  ☆   ☆  ☆  ☆ Q&A小問答   ☆  ☆  ☆    ☆  ☆  ☆


  Q:論直男大叔是如何一次上手男男床戲?
  
  克叔怒曰:靠!還不是葉育那沒見笑(不要臉)的死囝仔?當年他一追到老黑,就天天抱著資料找拎盃討論如何把男人拐上床炒飯,害拎盃不想知道也什麼都知道了!
  
  A:家庭教育很重要!(#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22.2014 / 二版:11.2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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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4-18 22:2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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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迷霧(四)


  黑晊世在門外等了好一段時間,只聽聞房內動靜不小,卻不見有人應門,而他正好心中有事,也沒細思原因,直到克里斯打開門噴來一股濃濃火氣,才猛然意識過來。

  「你們……」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對方欲求不滿的黑臉,囧出一滴冷汗,貌似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便尷尬道:「抱歉,我……咳,晚點再來。」

  「不用。」克里斯側身讓開路,見他身後無人,問:「小育呢?」

  黑晊世進了房,見董司常正巧看過來,便不動聲色地朝克里斯丟去一個眼色,「育很晚才睡,我讓他好好休息。」

  「喔,你們很晚才睡啊?」克里斯配合地揚揚眉毛,笑得又痞又無賴。

  「……」

  黑晊世無語,只得跟董司常打了招呼後,就自個兒找了位子坐下,也不多廢話,直接召回貴人詢問查探結果,誰知竟得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狐妖失蹤了?」

  他們一聽,就朝陽台外一探,果然,原先殘留在溫泉街上的狐媚香氣已蕩然無存,不只如此,空氣還異常地清新,彷彿所有的污濁都被一掃而空。

  「昨天那妖氣還到處都是,怎麼今天就突然不見了?」克里斯納悶問道。

  貴人不解地搖頭,「我循著妖氣找了許久,總算發現狐妖的蹤跡,卻在趕去途中,發覺妖氣正在消退,待我去到那裡,就只見一個男人倒在地上,雖精氣有損,但無生命危險,除此之外,便什麼都沒看到了。」

  克里斯與董司常面面相覷,這表示有人救了那男人?

  黑晊世見她欲言又止,便問:「還有什麼發現?」

  「不知是否是錯覺。」貴人不太肯定地抿了抿唇,「昨晚似乎也有人在追那狐妖,但對方的力量很奇怪,讓人捉摸不透。」

  「怎麼怪法?」黑晊世說著,在房內下了個結界。

  貴人收到示意,以簡單的幻術模擬當時的狀況,將氣息緩緩釋放出來,房內的光線瞬間褪去,幽暗一如昨夜,白霧層層繚繞。她低聲說:「雖感覺不到惡意,卻非常的陰暗。」

  黑晊世與董司常紛紛凝神感應,氣氛一時有些沈默,克里斯在這方面的靈感力不如他們,只覺這霧氣除了有模擬的狐妖騷味外,沒啥值得擔憂的危險性,便安靜地在一旁等著。

  片刻後,黑晊世沈吟地凝起眉頭,「很微弱,卻如影隨形,而且……」

  「似乎很熟悉。」董司常接道。

  黑晊世點點頭,「很熟悉的感覺,卻微弱得幾乎抓不住。」

  他讓貴人收起幻術後退下休息,自己也揮手撤去結界,「不過,我們認識的人當中,似乎沒有誰擁有這麼陰暗的力量。」

  董司常想了想,「記得小育在先前幾個案子裡感應到的神秘男子嗎?」

  黑晊世一愣,「你覺得是是同一個人?」

  「嗯……」董司常遲疑了會,「但又很難說,那人明顯是跟我們對立的,若真與我們追查的目標有關,沒道理貴人會感覺不到惡意吧。」

  克里斯撓撓頭,沒太在意那毫無惡意的氣息,但既然他們提出了那位神秘男子,便也放在了心上,不過,目前最主要的還是當前的任務,「現在要怎麼找那狐妖?」

  「根據育的感應,那狐妖對這裡有獨特的羈絆,才會針對此地居民下手,因此不太可能離開,妖氣之所以會消失,無非是被人收服,或是她收到風聲藏了起來。」黑晊世思忖道。

  董司常便說:「那叫罷課用偵測機看一下吧,有紅點就表示狐妖可能還在。」

  「好。」

  議畢,董司常就去聯繫罷課司機。克里斯趁機抓黑晊世去陽台,美其名是分享二手菸。

  「小育怎麼回事?」克里斯關上陽台門,取出一根菸問道。

  黑晊世將尤爾今早的異狀說了遍,「他的氣息十分混亂,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

  話題十分之嚴肅,氣氛也萬分之凝重,但克里斯卻想先給黑大陰陽師跪了。夭壽喔,老黑這個定力,要是董小七沒事一早亂發情,拎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乾抹淨再說!

  不過,吐槽歸吐槽,走火入魔可不是開玩笑,他咬了下菸屁股,問:「他昨晚做了啥?」

  黑晊世搖搖頭,「我看著他入睡的,他近來精神不好,昨天的任務也不輕鬆,不可能還有力氣半夜醒來做什麼,而且我一向淺眠,他若有動作,我多半也會很快醒來。」

  克里斯沈默了一會,語重心長地吐了口煙,「其實我想叫他別再做渡化師,至少在確認腦中陰影是什麼東西前,能別動用靈力就盡量別動,他現在的狀態越來越不對勁,連蒙古大夫都查不出來的鬼東西,肯定有什麼問題。」

  「我也是這麼想。」黑晊世揉了下眉間,深深地嘆了口氣,「每次看他接收黑化物,心裡就很不安,但是他……唉。」

  克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找機會跟董事長討論一下,得讓他有個合理的藉口跟上頭交代,小育那邊你再溝通看看,讓他別那麼固執。」

  黑晊世勾起一抹淺笑,「謝謝。」

  察覺那笑裡有許多無奈,克里斯忍不住問:「你們兩個最近怎麼搞的?昨天他在車上突然不高興,是在鬧什麼彆扭?」

  「不知道,問他也不肯說。」黑晊世靠在欄杆上抹了下臉,「真不知該拿育怎麼辦,哄了也哄了,勸也勸了,但他情緒一來,就什麼都聽不進去,好像不管我說什麼都不對。」

  想到尤爾額頭上的那道疤,他心裡更覺一陣酸苦。不論他如何悉心疼愛,都還不足以撫平育心中的傷口,甚至讓疤痕越結越深, 實在不懂哪裡做錯了,偏偏他又是個口拙之人,怎樣都無法哄得育說出內心話,令他越感挫敗,也越怕說錯什麼讓育更難過。

  一口白霧緩緩隨風飄去,經火燃燒的菸草味卻吹不散這股濃厚的愁思,克里斯默然捻熄了菸,覺得自己也無計可施。

  以前的葉育十分直率坦白,即使在追求愛情的路上一再跌倒,也依然樂觀地堅信黑晊世對自己的感情,兩人交往後,一動一靜的互補個性更讓他們的情路順暢,即便有爭執也很快解決,因為他們一個是藏不住心裡話的葉育,一個是捨不得對方難過的黑晊世。

  但如今的尤爾已不同於過往,或者說他的變化太出乎所有人意料,究竟該如何面對他的轉變,別說是黑晊世,就連他們這些旁觀者也毫無頭緒。

  克里斯扒了下頭髮,說:「不然由我去跟他……」

  這時,董司常慌張地衝進來,道:「罷課那出問題了!」

  難道是石像裡的妖靈又出來了?

  兩人臉色一變,連忙隨董司常趕去停車場。

  途中,黑晊世呼喚湯圓回報事情經過,卻得到不清楚的答覆,讓他本就鬱結的心頭湧上怒火,一見到搞砸任務的一人一狐,就劈頭質問:「突然睡著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好不容易修好微化槍,正要測試時,就突然睏得受不了,然後就……醒來後就發現石像全碎了。」罷課司機垮著嘴角,很是懊惱。

  「嗚。」湯圓耷著耳朵,表示自己也是同樣狀況。

  居然連太陰也毫無覺察地睡著了?是誰有這個本事?

  「偵測儀上的顯示狀況如何?」董司常搖搖頭,現在追究責任也沒用,真要怪的話,他自己也有責任,不該掉以輕心地只派罷課和湯圓看守重要物件。

  罷課司機搬出偵測儀,看了半天後,遲疑地說:「方圓百里不是活人就是動物,沒有任何妖魔鬼怪,連個游浮靈都沒有,會不會太乾淨了?」

  這下他們的臉色更差了。一個地方太髒固然不好,但太過乾淨也不正常。

  克里斯打量一片清淨的四周,果真連昨晚窩在角落發呆的地縛靈都不見了,難怪今天的空氣特別清新,「該不是突然來了個牛人,把這裡的髒東西全收了?」

  「或是這裡發生什麼事讓他們集體遷移?」董司常說完,便自覺不可能地搖搖頭。

  黑晊世沈吟地皺起眉,「貴人說的那股力量……」

  「那個神秘人?」雖覺有可能,但克里斯又納悶了,「他沒事幫這裡大掃除幹嘛?」

  「唔……我覺得還是不太對。」事態詭譎,董司常一向軟嚅輕揚的語氣也沈了下來,「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們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反正妖靈確定不在了,不如先回去,我回頭上奧普斯找這裡的土地公打聽一下,再派人做後續追蹤吧。」

  「只能先這樣了。」

  黑晊世仔細審視了番現場,看向被扔到一旁的封印布,此時的石像已變成一堆普通的碎石,裡頭的妖氣蕩然無存,彷彿這妖靈從未存在過一般。

  這情況就好像是……

  腦海隱約有個想法就要浮現,卻又無法真正摸透。過於煩亂的心情,讓他難以思考,只能祈禱心中越發沈重的不安只是錯覺吧。


☆  ☆  ☆   ☆  ☆  ☆    ☆  ☆  ☆    ☆  ☆  ☆


  「可憐的寶貝。」

  如情人般的溫柔呢喃,讓尤爾睜開眼,警惕地環視四周。

  又來了,那個人又來了!到底還要纏著自己到什麼時候?

  「想被愛卻一直得不到,該怎麼辦哪?」

  「你閉嘴!」他瞪向突然出現在身旁的男人,隨淚水潰堤的怨毒目光,令本該澄亮的碧眼深如墨竹,「走開!」

  為何他會一直看到這個人?這早該化為塵土的惡人怎麼能又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他的人生被毀得還不夠慘嗎?這惡魔到底要怎樣才願意放過他?

  然而,男人卻像沒聽到般,享受他近乎崩潰的神情,邊繼續輕笑道:「大家都愛著過去的葉育,所以你不管怎麼努力,他們都看不到。不再純淨的你,還能站在他身邊嗎?」

  「不要你管!你走開!」尤爾摀住耳朵閉上眼,試圖忽略那一字一句刮開心口的話,想著要對方消失,氣竭聲嘶地哭吼:「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看到你!」

  「他們都不明白,無論過去的你如何,現在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男人微微變了神情,似疼惜、似憐憫、又似深情地軟下語氣,「只有我才愛現在的你,寶貝。」

  「滾!你這個騙子!」尤爾終於受不住地爆出靈力,拼命地攻向對方,強烈恨意使平日溫和的臉蛋變得猙獰不堪,凌厲的殺氣隨意念流竄,將所經之物割得支離破碎。

  豈知,男人依然面不改色地勾著微笑,一動也不動地承受怒火,卻始終毫髮無傷,直到像欣賞完一齣精彩的表演後,才從容地淡退身影,留下筋疲力竭的人不住喘息。

  靜謐的旅館房間,再不見其他人,空蕩得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

  尤爾茫然地發了會呆,才拖著蹣跚步伐走進浴室,注視鏡中長髮凌亂的人,紅腫的雙眼下是一層烏青,深沈的墨綠眼瞳黯淡得毫無光彩,讓這張蒼白無色的臉更覺可憎。

  這樣的人,連他自己都討厭!

  葉育,那個人人都喜歡的葉育,他永遠都變不回的葉育,不論自己多麼努力,都比不上的葉育,晊世心裡的那個葉育……

  為什麼葉育要存在過?

  彷彿要證明兩人間的天差地遠,鏡中的影像竟然變了,變成那個揚著陽光燦笑的葉育,耀眼得像在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一時間,憤怒、嫉妒、怨恨、自卑……排山到海地全數湧上心頭,讓尤爾忍不住放聲尖叫。

  「啊——」

  禁不住震盪的鏡子,化作碎片四濺,片片割破醜陋的靈魂。

  「育?醒一醒,育!」

  尤爾又一個猛然睜眼,就望見黑晊世擔憂的面容,這一刻,所有充斥腦海的喧囂全數消退,留下一份近乎空白的乏力與空虛,讓他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晊世?」尤爾有些不安地出聲,才知道自己的嗓子有多乾啞。

  「是我,怎麼了?又做惡夢?」黑晊世抽過紙巾擦拭尤爾臉上的冷汗,邊施以靈力安撫懷裡的冰冷身子,試圖不讓心中的餘悸表現出來。方才,他一回到房裡,就見躺在床上的人緊蹙眉頭不住輕顫,便連忙過去查探,竟發覺尤爾體內的靈力流竄得極亂,好似在對抗什麼,驚得他立刻將人喚醒。

  尤爾注視著他半晌,又遲疑地看了看毫無毀損的四周,再看了下自己身下的床鋪,才稍感放心地點了頭,「嗯,做惡夢。」

  望著那滿是不安的憔悴臉龐,黑晊世越發心疼地摟緊戀人,猜想也許就是昨晚這地方的異變影響了體質敏感的育吧。他輕輕拍撫尤爾的背,柔聲安慰:「既然是惡夢,就忘了吧,等下吃完飯就回家,我晚上燉你愛喝的湯,好嗎?」

  「好。」尤爾揚起燦笑,輕蹭擁抱自己的溫暖胸膛,腦海卻浮起了惡魔含笑的臉。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22.2014 / 二版:12.0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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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4-23 09: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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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無魂(一)


  自兩年前帶著空白的記憶醒來開始,尤爾就覺得自己的耳朵受了詛咒。

  他不懂,同樣是偵查員,為何他總能聽到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甚至聽得比晊世他們還要清晰,即便隔了厚厚的樓層,交談再如何隱密,他都能清楚聽見屋裡所有人的聲音。即使他不願去聽,那些紛雜話語仍會反覆鑽進夢裡,喧鬧不休。

  「這囝仔真是變了,以前我要是這麼說,他都會吵著留下來。」

  大家不喜歡這樣的他嗎?

  「唯有純淨之人才能行使淨靈術。」

  不再純淨的自己,已經髒掉的靈魂,還能恢復潔白嗎?

  「小育的能力落差太大,他們有些微詞……要盡快幫小育恢復以往的水平,不然……」

  不然就要拋棄自己嗎?但這裡是他僅剩的容身處了,如果再被拋棄,他還能去哪?

  「雖然記憶沒了,但愛會留下。」

  所以他仍愛上了晊世,但晊世愛的究竟是回憶中的他,還是現在的他?

  明明已經那麼努力模仿葉育,那麼拼命讓自己的能力變強,那麼盡力去達到大家的期望,總是聽話地依循晊世的希望,卻還是比不上那個已經不在的人。

  「我已不知該怎麼辦……」

  晊世累了嗎?為何要用那種像在看修不好的破損玩偶的眼神?

  如果連晊世都無法再愛了,還有誰能愛他?

  他能再相信愛嗎?

  他還能相信什麼?

  ——「力量。」

  不知從何時起,就有一個聲音潛浮在陰影處,時刻蠱惑自己。

  ——「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最真實的。」

  意識隨那不知名的話語變得深沈,眼前的黑幕迅速剝離,浮現一張張陌生且絕望的臉,緊接著刺骨的冰寒往身上匯集,痛得他再次陷入黑暗,胸口的悶疼卻不停攪動,無數畫面於腦海閃過,每一幕都勾起他無限感觸,哀傷、恐懼、憤怒、怨恨……洶湧地將他淹沒。

  他閉著眼不住喘氣,品嚐這份刮骨的戰慄,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感也隨之而生,儘管劇痛仍然存在,卻也只有在此刻,才能真實感受自己的存在。

  何幸語曾說:「原來你跟我一樣。」

  是,他確實跟她一樣,想要真實的愛而求之不得,就像一個被前主人弄壞的玩偶,只因容貌相同而被接收成為替代品,再多的關愛也不真正屬於自己。

  誰會愛一個破損的人呢?

  「我很期待日後的你會變成怎麼樣……」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被你親手撕碎再難復原,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喔。」

  熟悉的耳語讓他立刻睜開眼,便見那人又站在面前注視自己。對此,他已不再感到意外,只能冷聲低唸那恨之入骨的名:「約翰。」

  約翰一貫從容地勾著優雅嘴角,伸手輕撫他蒼白的臉龐,宛如對待情人般溫柔低訴:「現在的你,只有我才看得到,寶貝。」

  「叩、叩、叩。」

  忽響的敲擊聲打斷談話,尤爾驟然回神,就聽黑晊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育,怎麼淨靈這麼久?不舒服嗎?」

  「我沒事,一會就好。」他連忙出聲應完,才發現自己站在洗手檯前,水龍頭正嘩啦開著,馬桶的水箱正在重新蓄水,而夢境中的一切早已消失,徒留些微的刺疼在額頭輕撓。

  又來了?

  他茫然注視鏡中的自己,只見瞳孔的顏色似乎又深了。


☆  ☆  ☆   ☆  ☆  ☆    ☆  ☆  ☆    ☆  ☆  ☆


  距離狐妖案已過了段時間,關於那晚的異象,董司常事後詢問當地的土地公,得到的回應竟是——因有收到地府會派人收拾狐妖的通知,他老人家便以為是偵查員順道做的清掃而未多加留意,畢竟那股無傷大雅的波動毫無惡意。

  奇怪的是,偵察部門並未有派遣其他人的出勤記錄,究竟是何人所為,是否與貴人察覺的微弱力量有關,全都無從推敲起,只好當作是哪位過路修士閒來無事的舉手之勞。

  至於狐妖的下落,根據追蹤的探測員回報,狐妖已化去戾性,並自損修行回老鄉沈眠了,所以是否還要大動干戈地追回,上頭表示得再斟酌討論一番。而石像妖靈則是徹底沒了,為此,負責監導的董司常和領隊的克里斯沒少被挨罵。

  值得慶幸的是,乞顏終於回來了。為了做最精細的完整檢查,他要求尤爾暫停使用渡化術一個月。由於乞顏在靈能界的威信極高,就連總部的十大閻王都要給幾分顏面,特別是他對董閻王有救子之恩,地府便大方批准了,只要沒重大案件,克里斯等人都無須接案,尤爾也暫時卸下渡化師一職。

  不過,案子沒了,董司常卻照常天天跑過來,宣稱要全力督促員工修煉,並加強上下屬的團隊默契。對此,單身狗罷課司機悲憤表示:「姓小董的根本是濫用職權搞辦公室戀愛!」

  尤爾的精神依然時好時壞,彷彿那劑伏靈針將他的機能全打亂了,昏睡時總不安穩,清醒時,雖與大家說笑如常,突然陷入沈默的次數卻也逐步增加。但每當大家詢問原因時,他都一臉懵懂,好似那些沈默只是單純在發呆,讓人束手無策。

  如此清閒地過了兩個多星期,才被一樁緊急重案打斷。

  「咳……」

  黑晊世將視線從沙發上的黏體嬰飄開,無奈問:「需要我們晚點再來嗎?」

  罷課阿宅幽幽地唱起歌:「一閃一閃亮晶晶,老子每天都眼痛。」

  唯有尤爾渾身一震,大驚道:「董事長和克叔在一起了?」

  「……」

  孩子,你這反應遲了一個月啊。

  罷課司機毫不留情地吐槽:「姓育的,你反射弧故障喔?」

  「我……」尤爾囧得滿臉漲紅,憋了半天才委屈地擠出:「我不姓育。」

  罷課司機:「……」

  倒是克里斯一點都沒有被抓奸的尷尬,還朝尤爾挑眉一笑,台裡台氣地調侃:「有沒有『性慾』都沒關係,該黑皮欸時陣麥禁勒丟厚(該爽的時候別憋著就好)。」

  尤爾:「……」

  黑晊世抹了把臉,為何有種老婆被人調戲的感覺?

  趁著幾人被轉移注意力,董司常趕緊整理好儀容,還企圖仗著面癱臉裝一把逼,用憨憨軟軟的嗓音義正嚴詞道:「這次的案子很嚴重,你們正經一點。」

  呵,不知是誰一來就先忙著秀恩愛喔?

  面對滿天飛的白眼,董司常又涼涼地補充:「還攸關一位探測員的性命。」

  這下,所有人都沈靜了。

  如同人間機關對殺警案的重視,他們這一行也十分看重前線同僚的安危。雖然探測員只負責初步調查,傷亡率不如偵查員高,但仍是接觸現場的第一線人員,其風險不可小覷。

  「那人是范通,你們都認識,他在一星期前曾表示某家私立醫院有異象,打算深入觀察再回報,但之後就下落不明,他的上司甚至調出契約召喚靈魂,也都毫無回應。」

  黑晊世蹙眉,「范通表面上是個三流風水師,實則有相當優秀的靈視力,且善於結界佈陣,經驗老道,以他的能耐,能讓他無聲無息消失的人絕不簡單。」

  董司常點頭,「沒錯,所以上頭才決定交由我們調查。根據資料,這家醫院曾經面臨破產危機,卻奇蹟般地生存了下來,雖然經營狀況也一直不算好,而且死亡事故極高,卻從未有人提出申訴,就這些來看,確實有些可疑。」

  「但這聽起來只是官商勾結的一般醫療黑幕,這種人間的律法糾紛我們也無法過問,范通指的異象應該不是這個吧?」克里斯問道。

  「嗯,但問題就在於,他只是回地府交差時順道提了這家醫院,還沒正式遞交報告,就失蹤了。」董司常示意他們翻到檔案某頁的口供紀錄,上面記載范通與上司當天的對話,「在連續幾天毫無音訊後,他的上司察覺不妙,才想起這件事,懷疑范通的失蹤與這有關。」

  「應是調查途中出了事。」黑晊世想了想,「院長如何?」

  董司常說:「院長叫吳饒,看起來是個相當普通的人,單親家庭長大,成績普普,相貌也普普,勉強考上一間醫學院,一直都沒什麼特殊表現,直到幾年前靠了點關係坐上院長的位子後,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將瀕臨倒閉的醫院救了回來。」

  聽著大家的討論,尤爾正好將檔案翻到吳饒的頁面,當目光落到照片上那張平庸的臉時,他頓時一愣,腦海竟浮現一些模糊的影像,便再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

  「當然這不是我懷疑他的主要因素。」董司常示意罷課司機接通音響,對等在線上的拔個死機說:「阿拔,你說說你查到的部分吧。」

  一道聽來憨厚的中年男子嗓音便從客廳的音箱傳了出來。

  「喔,我駭進醫院的網路系統,沒發現什麼可疑處,卻有一台電腦一直在阻擋我的入侵,我稍微偵測了下,發現那台電腦額外裝了特殊的防火牆,位置就在院長室。」

  克里斯一聽,就詫異問:「連你都破不了?」

  上次何幸語架的網站,拔個死機追蹤不到位置,這次又來了個進不去的防護網,這年頭人類的資訊科技竟還趕上了地府?

  拔個死機回答:「因為那防護網有術法氣息。」

  黑晊世立刻就意會過來,「你的意思是,那台主機裡竟然設有結界?」

  「沒錯。」

  那確實值得懷疑了,一般人防範資料被駭客竊取外洩,只會盡可能加強系統安全防護,根本不會也沒能力特地設下結界,如此大費周章,擺明是藏有靈能相關的機密。

  克里斯便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需要你們幫我從主機去攻破。」拔個死機敲打鍵盤的聲響不止,「我正在寫一個病毒程式,等下會傳給罷課,讓他放進隨身碟裡,只要你們把病毒灌進院長的電腦裡,我就能在不驚動結界的情況下,裏應外合地攻進防護網。」

  「沒問題。」克里斯翹起二郎腿,以充滿各種暗示的眼神瞧向董司常,壞笑說:「來玩好耍欸(好玩的)醫生病人遊戲吧。」

  「……」

  董司常終於忍不住撇開炸紅的臉,才沒有腦補什麼夜勤病棟的奇怪普類!


  經過一番討論後,大家便散開來去做準備,只有尤爾仍低著頭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黑晊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他的異樣,但尤爾自失憶後就變得文靜內向,近來又不時陷入恍惚或沈默,便沒急著中斷討論去關問,直到會議結束了,才輕推他的肩膀,「育?」

  尤爾緩緩抬起臉,竟張著一雙幾近墨色的幽深眼眸,散發出死寂般的陰冷。

  黑晊世臉色一變,立刻捧住尤爾的臉,卻見那雙眼已恢復平日的澄綠,不禁就納悶了。他抬頭看了下燈,發現自己正好擋住光線,才半信半疑地猜想,是角度問題?

  「怎麼了嗎?」尤爾不解地望著他。

  黑晊世注視尤爾依然單純的目光,絲毫沒有方才似被附體或入魔的症狀,看來真是自己看錯了,也對,若真有邪靈或魔氣,一屋子的靈能者又怎會感覺不到?

  於是,他放下疑惑,輕捏尤爾的臉頰,說:「你這孩子,又不專心了?」

  「不是故意的。」尤爾微紅了耳根,指著手中的資料,「我只是看得太認真而已。」

  黑晊世瞧了眼他翻開的頁面,失笑道:「吳饒?一頁內容也看這麼久,剛才克里斯交代的工作有聽到嗎?」

  「我……」尤爾抿著嘴,氣色不甚健康的小臉浮上委屈與難過的神情,當下就讓黑晊世懊惱了,感覺自己似乎又說錯話了,唉,真是越來越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連忙將尤爾摟進懷裡,又是輕拍又是撫哄,積忍許久的心聲也忍不住說了出來,「我真沒有怪你,育,我知道你最近不舒服,無法集中精神也在所難免,可是,你得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生疏的……」

  尤爾垂下泛紅的眼眸窩在他胸前,始終倔強地保持沈默,直到黑晊世說到口乾了,才吶吶地低聲說:「我聽到很多哭聲。」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應,讓黑晊世一頓,「什麼?」

  「哭聲,這個人。」尤爾直起身子退出懷抱,遞去印著吳饒相片的文件,「他害死了很多人,他們的靈魂在哭。」

  黑晊世盯著文件半晌,怔愣問:「看照片感應的?」

  「嗯。」尤爾低著頭。

  光看列印出來的照片就能感應?育的力量是何時增進這麼快?該不會是……

  靈光一閃的可能,讓黑晊世眼睛一亮,隨即又緊鎖眉頭。

  不可能,沒進行到那一步,育是絕不可能得到那些力量,但這些變化又該如何解釋?

  他無聲凝視尤爾被瀏海遮去神情的臉,油然生起強烈的不安。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7.02.2014 / 二版:12.08.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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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4-27 07:4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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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無魂(二)


  按照計畫,他們將分成兩組行動。

  才剛接近醫院,黑晊世就感覺到一股沖天的怨氣,惡濁的腐朽味瀰漫在空中,遠勝葬滿枯骨的墓地,彷彿這塊地正逐步邁向死亡,便越發肯定范通調查醫院的動機。

  醫院乃生老病死的輪迴之處,集結了百態無常的喜怒哀怨懼,定然有不少滯留的亡靈,故而時有黑化物徘徊不去,但也不當如此濃烈,以致於他幾乎感覺不到一絲生氣。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暫時不能施法清除怨氣,又擔心尤爾會受不住,便想幫忙輸點靈力舒緩症狀,誰知他一碰上尤爾的手,竟感覺像摸到冰塊,不由一驚,「怎會冰成這樣?」

  問的語氣雖然急切,言辭與神情卻無不表達著不捨與關愛,但奇怪的是,尤爾的臉上竟閃過一絲委屈,像受到責罵般,慌忙往旁拉開一段距離,緊抿著嘴一聲不吭。

  這似極逃避的反應,頓時在黑晊世的心裡點起一把無名怒火。他受夠這段日子來尤爾莫名的疏遠與反常,便禁不住一個衝動,強行將人拉回來,厲聲問:「你在躲什麼?」

  「啊!」尤爾被他突如其來的拉扯嚇了一大跳,整個人跌進黑晊世的懷中,睜大瞬間泛紅的雙眼,囁囁嚅嚅道:「我……我沒有。」

  黑晊世一愣,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連忙放輕力道,「抱歉,我……」

  該死!這是他第一次對育如此粗暴。

  望著尤爾眼裡不安的水光,黑晊世真是後悔極了,卻又想不出合適的言語來解釋,便強行壓下所有情緒,柔聲叮嚀:「等下行動時,一定要待在我旁邊,好嗎?」

  「好。」尤爾低著頭應道,之後也一路沈默地跟著,沒再掙開手。

  這乖順溫馴卻埋藏心事的模樣,讓黑晊世黯然失落又無可奈何,但任務當前,他一時抽不開心神,只得照計畫行事,而忽略了尤爾懊惱皺眉的忐忑。


  另一廂,克里斯和董司常排了半小時隊,總算成功進去腦科門診,開始愉快地玩耍!

  「弟弟叫董小常?」高醫生打量一眼診療椅上的金髮藍眼小男孩,比對病患資料後,就看向一旁同樣金髮藍眼的高大男人,遲疑地用英文問:「你是他的……爸爸?」

  「哥哥。」男人穿著運動背心短褲和藍白拖,交叉環抱的雙臂擠出碩大的二頭肌,撇著長滿凌亂鬍渣的嘴角,凶神惡煞地操起一口臺灣國語,「拎盃看起來很糙老嗎?」

  「呃……不,抱歉。」

  泥馬一個是快奔四的大叔,一個是不到十歲的小正太,任誰都會以為是父子好嗎?

  高醫生尷尬地輕咳一聲,把重心拉回問診上,「弟弟有什麼問題嗎?」

  小男孩不假思索地說:「腦袋有問題。」

  醫生:「……」

  大叔涼涼道:「都來看腦科了,當然是腦袋有問題啊,不然是拎盃有問題?」

  泥馬這年頭醫護業就是服務業!

  高醫生捧著被摧殘的小心靈,好聲問:「腦袋怎麼啦?」

  奧客大叔怒極拍桌,「就是不知道怎麼了才來叫你們檢查啊!問這瞎密問題?你懂不懂當醫生?不懂換一個,院長勒?叫院長粗乃面對!」

  「……」

  經過一番鬧騰後,高醫生總算給小病患拍了個X光片,反覆查看後,露出一個職業笑容,「頭骨沒什麼大礙,只是顱內有一點積血,不是很嚴重,不至於造成腦部傷殘。」

  「所以我不會腦殘了啊。」小男孩一臉失落。

  醫生:「……」

  大叔一臉欣慰,「安捏厚(這樣好),不然拎盃就把沒治好你的醫生揍殘。」

  泥馬這年頭醫護業就是高風險職業!

  高醫生擦了擦汗,交代好醫囑後,就保持和氣的職業笑容,恭送這對沒受傷就挺腦殘的兄弟離開,只差沒跪拜了。

  豈知,天有不測風雲,正當兩兄弟歡樂地手牽手要踏出診療室時,原本活蹦亂跳的小弟弟竟忽然身子一軟,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常?小常你怎麼了?小常!你不能死啊!小常!」大叔激動地抱起小男孩,吼了串極具既視感的台詞後,就悲憤地揪起高醫生,聲嘶力竭咆哮:「你不是說他沒事嗎?怎麼突然就死了?說啊!郎係毋係哩台欸(人是不是你殺的)?」

  「冷、冷靜,他還有呼吸……護士!快來幫忙!」高醫生慌忙安撫人高馬大的肌肉怪,驚恐得差點噴淚,可惜奧客就是奧客,完全不領情。

  「庸醫殺人喔!院長呢?快叫院長粗乃面對!不然拎盃現在就報警,跟媒體說你們醫院歧視歪國人!」大叔拿出手機將高醫生的臉拍下來,化身奧客界的暗黑破壞神,驚天動地地仰天嘶吼:「院長不粗乃,拎盃就上吊自殺做鬼也不放過你們吼——」

  泥馬這年頭醫護業根本不是人幹的!


☆  ☆  ☆   ☆  ☆  ☆    ☆  ☆  ☆    ☆  ☆  ☆


  一通電話火速打進院長室,沒多久,穿著一身白大掛的吳饒就打開門,焦慮地擦了擦眼鏡走出來,又謹慎地鎖好門,才急沖沖地往走廊另一頭跑去。

  待吳饒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牆邊便隱現兩道人影,正是潛伏多時的黑晊世與尤爾。

  用法術打開院長室的門溜進去後,便迎面吹來一陣涼風,稍微沖淡鼻間的惡臭,再關上門,就再聞不到充斥整棟大樓的濁氣。他們納悶地互視一眼,確認這並非是自己的錯覺。

  吳饒的辦公室十分乾淨,非指肉眼上的乾淨,而是像被籠罩在專門清淨除穢的防護網裡,徹底隔絕門外的黑化物,更奇怪的是,這間醫院的死氣雖重,但他們一路走來,別說有發現亡靈徘徊,就連絲殘魂都沒看到,更不見有無常組出入勾魂的痕跡,實在可疑到極點。

  黑晊世觀察一圈周遭,發現房內放有許多護身擋煞之物,依其擺放位置來看,這吳饒若非是同道中人,就是有高人相助。再者,別說理應信奉科學的醫生,就是一般大眾,也頂多擺一兩樣小法物求個心安,吳饒卻這般講究,這私下恐怕真幹了不少虧心事。

  他走到辦公桌,將特製的隨身碟插上主機,隨身碟的外殼隨即從底部亮起藍光。依拔個死機的推估,應當不用五分鐘,藍光就能升至頂端,表示程式執行結束,他們便能功成身退。

  這時,尤爾忽然說:「又是那個人。」

  「誰?」

  「熟悉感。」尤爾閉上眼,仔細感應殘留在空氣裡那似曾相識的氣息。

  黑晊世見狀,便不再打擾他,直到見他臉色一白,好似發現什麼驚人的事,才擔憂地出聲詢問:「怎麼了?不舒服的話,千萬別逞強。」

  尤爾仍閉著眼,猶豫了半晌,才搖搖頭,茫然地呢喃著:「不……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黑晊世問道。

  尤爾抬眼看向他,像是這才回過神般,又搖了搖頭,將心頭冒出的名字抹掉,說:「沒什麼,只是感覺之前幾個案子裡的神秘人也在這。」

  「又是他?」黑晊世說著,突然神情一肅,伸手將尤爾往身後拉去,瞪向左側牆壁。

  尤爾不明所以地看過去,「怎麼了?」

  黑晊世蹙眉盯著牆邊的書櫃,說:「這房間有古怪,我去看一下,你注意隨身碟進度。」

  「喔。」

  黑晊世喚出湯圓守在門邊後,走向書櫃以靈視仔細查探,果真發現書櫃第三層的格板有條不自然的細小裂縫,若沒猜錯的話,極可能是空間斷層處,也就是說,這書櫃後頭肯定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必須要用結界來隱藏。

  尤爾不懂術法,只得乖乖往辦公桌走去。他在經過桌前的待客椅時,手背無意間摩擦到椅背,一連串畫面便猛然竄入腦海,竟是吳饒坐在辦公椅上面向自己說話。

  「請問先生,女神還有多久才能完全甦醒?」

  「……反正這些人活著也沒什麼用,不如把器官捐出來,也算對社會有貢獻啦,哈哈。」

  「女神需要多少都沒問題,我早就在煩惱該如何處理這些人的魂魄了……」

  「……我們現在可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若我事跡敗露了,先生也不好交代吧?呵。」

  先生是指……坐在這椅子上的人吧。

  尤爾雖聽不清吳饒交談對象的聲音,但仍能清晰感覺到對方絲毫不受威脅影響的冷靜,甚至有些輕蔑與無趣,還有——等待獵物落網的玩味興致。

  獵物是指誰?

  他低頭望向貼在椅背的手,有種感覺,他們一再碰到與這男人有關的案子絕非偶然。

  黑晊世確認完那條裂縫回來,見尤爾若有所思的神情,便意會問:「又有感應?」

  「嗯,我聽到他們談話。」尤爾將方才的感應說了出來。

  黑晊世聽完,就大致猜到吳饒在幹什麼黑心勾當,也能確定這人似乎在供奉什麼邪神,看來那書櫃背後藏了什麼,已不言而喻。

  突然,尤爾不安地低呼:「有人來了。」

  「有人?」黑晊世瞧了眼不動聲色的湯圓。

  「就快到了。」尤爾緊張地張望四周,不知自己這莫名的感覺從何而來。

  育感覺有人,太陰卻毫無反應?

  黑晊世向式神傳去意念,卻得到「沒人來」的回應,便更加困惑了,但見隨身碟的藍光已跑至頂端閃爍不止,便只好抽回隨身碟,牽起尤爾的手,默唸隱身咒退出辦公室,再用通訊錶聯繫其他兩人。

  就在他們跨出門口之際,尤爾忽感有異地回頭望去,卻什麼也沒見到,不禁疑惑得幾乎將眉頭打成死結。為何他總是覺得有道視線在盯著自己呢?

  ——不同於平日的夢境,那鮮明到無法忽視的存在,好似真有個人站在桌前肆意輕笑。


  腦科門診依舊鬧哄哄。

  「你們這些庸醫,一定要給拎盃一個交代!」金髮大叔以主婦團殺價的氣勢,抓著吳饒死命搖晃,嘴裡不住跳針大同小異的奧客台詞。

  經過一番精密的檢查,所有腦科醫生都查不到病患暈倒的原因,面對爆走的流氓家屬,大家都頭痛不已,偏偏請來的警衛全被揍暈不說,報警都過了半個多小時,也不見一個警察過來,真是浪費納稅人的錢!

  這場雞飛狗跳不知維持了多久,直到一聲天真嬌憨的軟嚅嗓音忽然響起。

  「咦?我又不小心睡著啦?」

  睡・著?

  世界瞬間沈默了。

  「丟吼(對喔)!一緊張就忘了你有嗜睡症啦,哈哈哈!」流氓大叔拋開已口吐白沫的吳饒,無視大家漆黑的臉色,一把抱起小男孩,歡快說:「睡飽啦?那回家吧。」

  「好。」

  在一票幽怨的視線中,兩「兄弟」大搖大擺地離開門診區,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過足戲癮的光芒,有說有笑地朝醫院出口走去,就正好遇見一群人風風火火地推著病床衝來。

  「前面的讓開!」

  「病人有休克跡象!」

  「手術房已準備好了!」

  病床經過兩人身邊,還掛在克里斯身上裝小孩的董司常,朝罩著氧氣罩的病患瞧了一眼,便又不動聲色地趴回「哥哥」的肩上,直到出了醫院,克里斯才問:「安怎?」

  「那人還有一點生命跡象,但撐不了多久。」望著被一片陰氣籠罩的醫院大樓,董司常總算明白所謂的異象是什麼了,「因為那具空殼早就沒有靈魂了。」


☆  ☆  ☆   ☆  ☆  ☆    ☆  ☆  ☆    ☆  ☆  ☆


  回到家後,他們針對今日的成果進行討論。

  「我聞到吳饒的身上有股怪味,那是長期接觸屍體的味道。」克里斯嫌棄地搓了搓鼻子,好似還能聞到餘味,「一個院長又不需要親自處理遺體,為何身上有屍臭味?」

  黑晊世說:「根據育的感應,吳饒應當在私自竊取病人的器官進行盜賣,並利用所謂的『女神』清除受害病人的魂魄,以致於醫院死氣雖重,卻不見任何亡靈。」

  「我怕不只這樣。」董司常讀完剛收到的簡訊,嘆了口氣,「果然又是竊魂案。」

  「怎麼說?」

  「我一離開醫院,就派了名鬼差隱氣潛入察看,他回報說住院的重症病患已經沒了三魂七魄,其他的病患雖然魂魄尚在,卻也不完整。」董司常的語氣十分凝重,就連語尾也不像平日那般上揚,「既然小育又感應到那名神秘男子,就能判定是同一系列的犯案了。」

  克里斯想起他曾經欲言又止的調查,便問:「跟你一直在追查的組織有關?」

  董司常想了下,苦惱道:「其實,竊魂案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發生,久到我沒出生前就有無數樁案例,全世界各地都有,但今年卻發生得異常頻繁。」

  「雖然每次都有抓到犯案者,但他們大多並非本身就懂這類奪魂禁術,因此,我們認為這些案件的背後有個真正的主謀,但一直沒有頭緒,直到兩年前,有日本分隊在紐約受訓時得到一點線索,才稍微有些方向,但進展仍然不大。」

  「我懷疑我們這陣子碰到的案件也跟這個主謀有關,但就以前的記錄來看,犯案風格差太大,這男人像不怕被人發現一樣地大量竊魂,讓我覺得很奇怪,才打算再觀察看看。」

  黑晊世忽然問:「近來台灣的其他分隊也接到不少竊魂案吧?」

  「對。」

  黑晊世又問:「國外呢?」

  董司常一愣,連忙拿出手機一查,訝異道:「有是有,但相比之下少很多。」

  「看來對方似乎急著在台灣進行什麼計畫。」黑晊世瞧了眼又陷入沈默的尤爾,無奈嘆息。先前已有兩個案件針對育,而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那男子的身份,希望對方的這個計畫不要又跟育有什麼關係。

  像感受到他的視線,尤爾抬頭回視一眼,就遲疑地看向董司常,「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地府不是都能在有人死亡時派出無常嗎?不管是正常死還是枉死。」尤爾頓了下,就在其他人意會過來的臉色微變下,說出最大的疑點,「為何這醫院死了這麼多人又無端消失這麼多魂魄,地府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吳饒應該做這種事做很久了吧?」

  「……」

  一片沈默中,尤爾收回目光,再次垂下蒼白的臉,聽見腦海裡那人的呢喃。

  「瞧,這就是你所賣命的地府,他們是多麼的……」

  ——是啊,任由無數生靈哭喊而始終不覺,這該是多麼的無能啊。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7.02.2014 / 二版:12.11.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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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4-30 22: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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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無魂(三)(微H)


  因為尤爾的一句話,董司常匆匆回了地府,其他人各懷心事,又無法輕易說出心中疑慮。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任何猜疑都會造成致命的影響,因此他們只能先靜觀其變。
  
  不過,董司常的內心就沒這麼淡定了。
  
  上個月的連環大災難,顯然有超自然因素摻和其中,且案情不輕,理應出動所有偵查員全力調查,但統管偵察部門的十大閻王卻毫無動靜,甚至讓高等偵查員放假。當時他雖有疑惑,卻礙於老爸顏面才作罷,如今連自己的人都察覺了,就再也無法坐視不管。
  
  據調查,吳饒的經濟狀況因貸款問題始終維持普通水平,卻在四年前忽然富裕起來,不僅清掉貸款,還有大筆資金揮霍,就連岌岌可危的醫院也脫離危機,這箇中貓膩,定與他私盜器官又濫用法術毀滅證據有關。
  
  四年來,有多少枉死冤魂下落不明,而地府卻從未發現?
  
  每當世間有一生靈降世,地府眾生臺便生一壽燈,燭身長短代表那生靈的陽壽,一旦燃盡便是陽壽已盡,燭未消而燈滅即枉死,負責紀錄生死的鬼差便派出無常勾魂或探員調查。
  
  在術法仍然盛行的古時,常有術士或精怪企圖逆天改命向地府瞞過生死,故漏網之魚時而有之。然而,如今是科學之世,信仰鬼神的風氣大不如前,精通術法的人也逐漸凋零,佼佼者更多為地府所用,像醫院竊魂案這般能大量瞞天過海的人,幾乎是等於零,不可能拖到范通失蹤才被他們發現。
  
  究竟生死部門出了什麼問題?怎麼能放任這麼多枉死者不聞不問?是否有其他部門參與?而且,范通之所以會被譽為最優秀的探測員,不僅是有卓越的觀察力,更有強大的求生自保能力,為何會一表示要調查這家醫院就消失無蹤?
  
  他實在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懷疑——也許,地府有內奸。
  
  第七殿閻王的書房裡,沒有議事大廳的冷肅,也沒有審判大堂的森寒,只有飄散淡雅墨香的靜謐。他望向仍穿著官袍的父親,神情雖一如既往地癱著,口吻卻一反常態地嚴謹。
  
  「父王,孩兒有事相問。」
  
  不稱呼老爸,不自稱我,此刻立在董閻王前的小少年,不再是拖拉著軟嚅尾音的董事長,而是第七殿閻王之子的董司常——這是一場閻王與准閻王攸關地府未來的談話。
  
  董老閻王是個有雙銳利眼神的威武男子,僅從兒子的一個動作、一點語氣變化,便明瞭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他平靜地放下未批改完的捲軸,一揮袖袍,設下一道隔音結界,待聽完一連串問題後,才沈聲說:「常兒可信父王?」
  
  董司常望著眼前的男人,想起這是曾為了解他寒毒不惜犯險闖入秘境獨守一朵奇花三百年的父親,千年前血修羅亂世,父親斬殺敵首橫掃千軍的偉岸身影,至今都是他心中最屹立不搖的一座高山,於是他堅定地點了頭。
  
  一場密談持續了快一個時辰,董司常告退後,回到自己的桌案前,無視小骷在身邊打轉的碎碎唸,若有所思地滾動放在腿上的小兔法杖,直到他收到克里斯的簡訊。
  
  「晚餐過來?」
  
  凝結在眼底的凍寒,終於暖了下來。
  
  若他們父子倆推估的沒錯,地府確實將有一場極艱難的大仗要打,但為了所珍愛的人世,就算要耗上無盡歲月,也要奮戰到底。
  
  他快速回了簡訊,就拿起黑果核平版,打入一組極長的密碼,調出他私自與刀妖聯繫的所有信件,重新瀏覽了遍後,凝思片刻,才輕敲手指,回傳一道訊息。
  
  「我答應你的要求,告訴我暗隱主的事。」


  等好不容易處理完所有事,晚餐時間也快過了,幸好貴人十分貼心,事先預留了份菜,才不至於讓董司常抱著咕嚕叫的肚子空聞餘香。
  
  「小黑和小育都吃飽啦?」董司常捧著一大碗紅燒蹄膀,啃得滿嘴油膩。
  
  「阿哉(哪知)?」食量大的克里斯拿起第三碗飯,搶過一塊豬腿肉,拌著香濃醬汁埋頭狂吃,邊咕噥著:「死囝仔不知又怎麼了,整個下午都不理人,拎盃才問他一句,他就狂掉淚,一副被拎盃揍了的樣子,氣得老黑也悶一下午,所以兩隻沒吃多久就滾回房了。」
  
  「小育啊。」董司常也頭痛了,這內憂外患喔。
  
  「不管他們兩個了。」克里斯不滿地撇了嘴,替他舀了碗湯,粗聲抱怨:「操!小育有腦傷不正常就算了,老黑也跟著腦殘,瞎密都捨不得,看他一哭就不敢再問,害拎盃想狂揍死囝仔咖稱(屁股)逼問到底都不行!」
  
  董司常呵呵笑了兩聲,凝思半晌後,問:「那阿克就不想追問我一直隱瞞你們的事嗎?」
  
  「你?」克里斯看了他一眼,就喀啦喀啦咬著排骨,毫不遲疑地說:「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該說時就會說。我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就信你。」
  
  看似漫不經心的態度,卻傳達著堅定的信任,董司常放開正吮著殘汁的大姆指,微微揚起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嘴角,「我也相信阿克喔。」
  
  軟軟憨憨的嗓音本就化了一顆鐵漢心,此時兩人又這般心心相印,克里斯忍不住回以溫柔目光。豈知,董司常正好張開嘴,準備含住一塊紅嫩潤澤又體型偏長的豬腳,那畫面實在有點引人遐思,滿腔柔情便瞬間一蕩,轉為更加具體化的生理反應。
  
  「喔,既然我們這麼相信彼此……」克里斯抹了抹嘴巴,湊近一張邪痞壞笑的臉,熱呼呼的大手也摸上董司常的細腰,「留下來過夜唄。」
  
  董司常一呆,「欸?」
  
  克叔挑挑眉,往那油滋滋的小嘴舔了一口,又捏一把小屁屁,「呷吼罷(吃飽點)啊。」
  
  「……」
  
  面癱臉紅了。
  
  於是,萬年童子兔總算被理論上是「年下攻」的大叔疵光光惹。
  

☆  ☆  ☆   ☆  ☆  ☆    ☆  ☆  ☆    ☆  ☆  ☆


  這一夜,實在不太安靜。
  
  「啊……等……哪有這樣……啊……」
  
  床架激烈地咿呀晃動,震得天花板落下些許粉塵,期間並有地府某權貴人士的呻吟哭喘,聲聲高低起伏,連綿不絕,讓睡在二樓的兩人好不尷尬。
  
  好不容易,樓上終於稍有止息,他們正要安然闔上雙眼,就被一聲拔高的呼喊驚醒,接著又是不輸給上一回合的咿咿呀呀嗯嗯啊啊,當下就讓他們的內心有如滔滔江水淚流不止。
  
  「不、不行了……啊……嗚……」
  
  別說在喊的那一位,樓下聽的兩位也快不行了,都凌晨一點了啊,求放過!
  
  再次深深體會到房子的隔音太差,又想到他們兩人每次親熱時,好像也沒怎麼注意音量,尤爾就忍不住掩住發燙的臉,真想把自己埋到地心去,這人生過得太恥了!
  
  忽然,他感覺身邊的人坐起身,就見背對著自己的黑晊世也耳尖微紅,似乎打算要掀被下床,他便出聲問:「晊世?」
  
  黑晊世回頭無奈苦笑,「我去畫幾張符設個結界,也許能……安靜點。」
  
  為了降低活春宮的音效就大費周章設結界,這也是第一人了。
  
  尤爾囧了囧,硬著頭皮把他拉回來,「等一等吧,搞不好你弄完,他們也休息了。」
  
  「但是……」黑晊世看戀人一臉疲困,實在很不捨,但每次一對上尤爾眼裡的倔強,就又覺得沒輒,也許是他從以前就一直配合育的所有要求,即便現在對方失憶了,也改不了這習慣。他輕嘆地躺回床上,將尤爾攬入懷裡,「那我幫你摀住耳朵吧,也許能好一些。」
  
  「好。」尤爾順從地窩在黑晊世胸前,任由溫暖的掌心覆上耳朵,傾聽對方沈穩的心跳,不禁在心中滿足輕嘆。若這懷抱能永遠只屬於自己就好了。
  
  這時,尤爾聽見一聲低沈的呼喚,抬眼就見黑晊世唇角微勾地注視著自己,細細說著什麼話,便連忙揚起一抹甜美的笑靨,儘管進入耳裡的話語沒什麼好笑。
  
  黑晊世本要闔上眼眸,忽聽懷裡傳來一聲輕應,低頭望去,竟見尤爾笑得極美,又美得太不真切,不禁是一愣。曾幾何時,這雙揚著笑意的碧眼竟開始流露出深沈的哀傷?
  
  「育,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好嗎?還是我做錯了什麼?只要你告訴我,我都可以改。」他摟緊懷裡的人,胸口泛起一陣陣的疼。這段日子來,同樣的問題,他已問了不下數十次,但每次得來的都是沈默的回應,狠下心再追問,便是讓他心口揪疼的淚水,而不得不退讓。這一回,他見尤爾似乎還挺願意理他的,便趁機再問。
  
  然而,尤爾依然是一番沈默的注視,而後搖了搖頭,又忽然一笑,笑得十分無邪,像個受到稱讚的孩子。黑晊世覺得有些奇怪,育這反應貌似不太對得上話題?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細思,尤爾就兩頰一紅,像鼓起勇氣般,往他的唇上吻了一下,接著便睜大水亮的雙眼,好似在期待著什麼,暗示十分明顯。
  
  黑晊世凝視懷裡撒嬌的人兒,不禁憐愛地笑了笑。儘管方才的詢問未有答案,但興許是兩人已許久未行親密之事,又或許是樓上的驚天動地太過煽情,面對如此嬌憨的戀人,他終是心中一軟,收緊雙臂,低頭吻上尤爾。
  
  這一動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烏黑的長髮散亂在白淨的床單上,形成一道誘人的景致,像以情慾編織的魔性蛛網,使交纏的兩道靈魂在不知不覺中深陷沈淪。
  
  感受著體內火熱的律動,尤爾仰著脖子不斷喘息,沈浸在無以言喻的疼痛與歡愉中,修長的雙腿纏在黑晊世結實有力的腰間,柔軟的身子隨每一次的衝刺而顛簸搖擺,紅腫的嘴唇流洩出一聲比一聲還嬌軟的低吟。
  
  黑晊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力道,深怕懷裡的人會不堪承受,然而體內的猛獸彷彿脫韁的野馬,一次比一次還難以駕馭。最終,慾望戰勝了理智,他用力握著尤爾的腰,猛地撞進深處,在一聲激昂的泣吟下,低頭吻上哭喊不休的小嘴,熱烈地纏綿,恨不得要將心愛的人吞吃下肚,直到熱情快滿漲到極致,才轉至尤爾的耳邊,低訴心中愛語。
  
  被情慾沖刷的腦海一片空白,尤爾暫時忘卻一切束縛,任由一股麻顫感肆意流竄,緊攀黑晊世肩膀的指尖幾乎要刺進皮膚裡。就在他將要攀上高峰的時候,墨綠的水霧漸漸浮上迷離的碧眼。忽然,他似有感應地往右方瞄去,果然又見到那人。
  
  約翰依然溫柔地噙著淡笑,輕聲問:「你是葉育嗎?」
  
  「育,我愛你。」
  
  耳邊低喘的呢喃,讓尤爾緊擁的雙手倏地縮起,隨最後一聲的高亢,在黑晊世的背上劃出幾道紅痕。他絕望地閉上雙眼,淚水自眼角悄然滑落。
  
  他叫尤爾・道爾,不叫葉育!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7.02.2014 / 二版:12.15.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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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2 22:3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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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無魂(四)


  隔天,黑晊世又早起熬愛心湯。他算著時間,往鍋裡放了些枸杞等藥材,待滾了差不多了,再轉中火繼續慢燉。末了,他對張羅好早餐的貴人交代幾句,就見克里斯背著董司常走過來,聽兩人對話,貌似某人在扮虛弱地埋怨對方不夠浪漫。
  
  「早啊!」
  
  聽克里斯精神飽滿的宏亮嗓門,黑晊世無奈地瞥去一眼。
  
  將人放在椅子上後,克里斯收到他疑似怨夫的眼神,又不見尤爾身影,便意會地笑了笑,滿臉春風得意,「拍塞(抱歉),昨晚吵到你們了,下次注意。」
  
  「……」
  
  董司常默默地撇過頭,表示才沒聽懂什麼下次不下次。
  
  這時,罷課司機也灰頭土臉地爬過來,趴在飯桌上狀似活屍地不停抽搐,「要命喔,昨晚不知哪來的野貓叫個不停,叫到凌晨一點,還跟另一隻野貓搞雙重奏,害人家夢到被一群流浪貓圍攻,嚇死老子啦!」
  
  昨晚一直叫的野貓羞恥了。董司常憤恨地低下頭,怒搶克里斯正好夾起的蔥花蛋。黑晊世也默默地轉回爐子前,表示不太清楚雙重奏是怎麼回事。
  
  「閉嘴吃飯!」克里斯丟去一個眼刀。
  
  「閉嘴就不能告訴你們阿拔查到東西啦,啊,算了,阿拔你跟他們說,老子餓了。」罷課司機吞了口粥,朝對面的牆壁念:「開啟投射功能。」一束紅光遂自靈腦鏡的中心點射出,照出一道立體虛擬影像,畫面正是一位同樣戴著靈腦鏡的黝黑壯年對他們咧嘴傻笑。
  
  「嗨,大家好久不見。」
  
  拔個死機給人的感覺十分憨厚老實,是個跟罷課司機截然相反的人,但也擁有多數技術宅的共同特點,不擅於說什麼交際應酬的客套話,一打完招呼就立刻進入主題。
  
  「我在吳饒的電腦裡找到一份名單,上面紀錄病人的血型、健康狀況、可用器官,還有份盜賣器官的流向與金額。這些人大多是無家可歸或是社會邊緣人,要不就是長期病患。」拔個死機頓了一下,語氣有幾分感慨,「范通也在裡面。」
  
  探測員同偵查員一樣,只要靈魂不死契約尚在,就能申請一具新軀體,但地府至今都沒有范通的消息,契約之力也感應不到他,極可能不是靈魂嚴重毀損,就是魂飛魄散了。
  
  董司常咀嚼的嘴一停,立刻站起身,也不扮虛弱了,「我回去申請拘捕令,光是殺害地府探員就夠將吳饒定罪了。阿拔把名單傳來,我派人核對這些人的陽壽與 勾魂記錄。」
  
  「好。」
  
  董司常又接著對其他人正色道:「以我昨天的觀察來看,吳饒沒什麼道行,靈能修為非常低,應該只是個學了點旁門左道的半弔子,但他能讓范通吃這麼大的虧,肯定是有厲害的法寶或靠山,所以在我回來之前,你們都不要輕舉妄動。」
  
  「知道了。」
  
  克里斯見他才吃沒兩口就趕著要走,便連忙抓了個保鮮盒裝點菜,跟著一起到傳送門前,把餐盒塞過去,「別餓著做事。」
  
  其實神仙體質跟凡人不同,不是非得進食才能生存,何況是無助修為的凡間食物,平時喊著餓也多是因為嘴饞,但這份心意仍讓董司常甜蜜不已,發出一聲又軟又黏膩的「喔。」
  
  撒嬌般的回應,讓克里斯頗感受用地微瞇了眼,望見董司常白晰的頸項旁有一點尚未褪去的印痕,不禁想起昨晚的種種春色,便心癢難耐,忍不住俯身抱起對方一陣狂吻,直想把董小七拖回床上,綁在身邊一輩子。
  
  一輩子?
  
  當這三個字閃過腦海時,他頓時心中一震。
  
  怎會突然有這麼濃烈的情感?這份友情又是從何時開始變質的?
  
  或許他最初願意接受這份感情,只是捨不得這個一直為自己默默付出的人,但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對董司常確實很不同,至少除了薇安外,從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時時放在心上,又興許是昨晚的肌膚之親令賀爾蒙產生了變化,讓他深深體會到,這份感覺已不再只是喜歡而已。
  
  的確,不再只是喜歡了。
  
  「好啦,真的要走了。」董司常微紅著臉推開還緊纏自己的人。身居要職又有重案要辦,再不捨也得回歸崗位,他踮起腳尖蹭了最後一蹭,就要離開。
  
  「董司常。」
  
  怎麼忽然這樣叫?董司常納悶地停下腳步,回頭竟對上克里斯意外柔軟的眼神,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接著聽到一份語氣異常嚴肅、內容卻驚悚嚇人的鄭重承諾。
  
  「我,克里斯・拜登,願為你斷子絕孫,永世不得超生。」
  
  「……」
  
  兩個男人在一起,肯定生不出孩子,更別想子孫滿堂,說是斷子絕孫也不為過。而董司常身為閻王之子,既是未來的閻羅王,還是永生的神仙,如無意外,也絕無可能有下一世,兩人若要廝守終生,克里斯便得永遠放棄投胎的機會,故永世不得超生。
  
  多年來,克里斯看著黑晊世與葉育相戀相守,自然也有些期望,若終有一日他能遇到個好女人,便退休回歸凡人行列結婚生子,組一個普通的幸福家庭,然後夫妻倆攜手走完平凡的一生,直到白髮蒼蒼生命終結後,在黃泉路上向董司常說個嗨,就跳入輪迴池。然而,他如今選擇了董司常,便等同是放棄這些夢想了。
  
  這一向粗莽的大男人,正用他最特立獨行的浪漫,許下一個永世的情緣。
  
  董司常震驚地望著他,冰封千年甚少波瀾的臉,竟在視線朦朧之際,揚起燦爛的笑容,「我也是。」
  
  克里斯看呆了。那前所未有的表情,讓他內心悸動得幾乎無法呼吸,良久,才回過神來,耳根微燙地說:「乾!拎盃從沒這麼肉麻過,你別再靠夭拎盃不夠浪漫了蛤!」
  
  嘴裡說著粗話,眼底卻是彼此才懂的情意,這大叔也是個隱性傲嬌。
  
  好不容易溫存夠了,董司常這才甜滋滋地穿過傳送門,準備上工去。誰知,當他一踏入地府領域時,就忽感一陣古怪的暈眩襲來,讓他差點暫不住腳。
  
  怪了,自從乞顏治好他的寒毒後,就未曾再生過病,怎麼會突然頭暈?
  
  好在這暈眩來得快也去得快,他又有要事在身,無暇分心,便暫將此事拋諸腦後。


☆  ☆  ☆   ☆  ☆  ☆    ☆  ☆  ☆    ☆  ☆  ☆   ☆  ☆  ☆    ☆  ☆  ☆    ☆  ☆  ☆

  
  趁等待期間,克里斯吃完早餐就回房補眠,罷課司機窩回地下室,黑晊世繼續在廚房張羅尤爾的養身料理,貴人出門採買,湯圓則在醫院附近監督吳饒的動向。
  
  基於上回湯圓在江家被無故制服,這回又有那名神秘男子涉案,黑晊世便讓牠在遠處觀望即可,以免重蹈覆轍又打草驚蛇。
  
  此時正是上午十點,雖已入冬,卻是難得無風無雨的晴朗日,一片靜謐的屋子裡,只有廚房咕嚕的熬湯聲與清香的藥膳味。
  
  忽然,一道風自前院颳進屋內,落地紗門被吹得沙沙輕響。黑晊世將爐火關到保溫狀態後,聽聞客廳有細微動靜,便探頭看去,似乎有什麼往樓梯飄去,他再走近一看,原來只是一張被風吹起的廣告單。
  
  他撿起還在緩緩飄晃的紙,突然感覺不對,剛那風來得有些古怪,空氣中還隱隱殘留了點不同於冬季的蕭瑟。他立刻以靈視仔細查看,卻沒發覺任何異常。正當他還想細尋之際,貴人恰好從外頭回來,那份本就極淡的冷意也已消退。
  
  「主人。」
  
  黑晊世瞧她面帶豫色,便問:「何事?」
  
  貴人蹙了下柳眉,以意念回報:「我在歸來途中察覺到一股異樣,雖然很淡,像極了北投溫泉街的那股力量,便一路追尋,誰知才追到這附近,對方就消失了。」
  
  黑晊世訝然,「方才確實有股不尋常的風。」
  
  他凝神並指朝空中一揮,口中喃喃念了句咒語,金光閃過,靈視中的景象依舊正常,並無任何異常的術法氣息,顯然是他們自己多心了,何況基地設有防止妖魔入侵的裝置,既然警報未響,就應該沒什麼好多慮的。
  
  「興許那人只是路過而已,既無害人之心,便暫先不管吧。」眼看尤爾該是醒來的時候,黑晊世吩咐貴人備好餐點,便上樓叫人。
  
  就在他要推開房門之際,聽到房內一陣竊竊低語,不禁一愣,育在跟誰說話嗎?他納悶地側耳傾聽,話語卻斷斷續續的,聽得不甚清晰,只隱約聽到尤爾微弱的怒斥聲。
  
  「走開……」
  
  他心中一驚,以為尤爾有什麼危險,便不再遲疑地推門而入。然而,陰暗的臥房裡,只有尤爾一人躺在床上安靜沈睡,不見其他人。他謹慎地再凝神視察一番,仍沒發現任何陌生氣息,就更加奇怪了,難道只是夢噫?
  
  「育?」黑晊世伸手輕撫正蹙眉睡得不安穩的人,誰知指尖碰觸到的肌膚竟是一片冰涼,好似這具身軀已失去生命,驚得他連忙晃著尤爾的肩膀急聲呼喚:「育,醒一醒!」
  
  「唔……怎麼了?」尤爾睏極地睜開眼,一雙惺忪的碧眼往床邊游移,像看見什麼般頓了半秒,才轉回黑晊世的臉上,滿滿的疑惑隨之浮起。
  
  黑晊世反射性地隨目光望去,沒看見床邊有任何值得關注的東西,猜想是尤爾睡得意識不清了,便扶著他坐起來,迅速取來外套為他穿上,「身子怎麼冰成這樣?來,先去洗個熱水澡,然後下樓吃飯,我幫你燉了雞湯補元氣。」
  
  尤爾溫順地點點頭,走進浴室。在關上門前,他忍不住往黑晊世的身後看了一眼,便緊抿著唇回過身,不理會那只出現在自己視線裡的男人,卻擋不住對方悠悠傳來的聲音。
  
  「看,他們誰都沒看到你的痛苦。」
  
  約翰無視門板的阻隔,含笑湊近尤爾耳邊,如影隨形地輕聲細語。
  
  「只有我懂你。」


☆  ☆  ☆   ☆  ☆  ☆    ☆  ☆  ☆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7.13.2014 / 二版:12.18.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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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7 08: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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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無魂(五)


  拘捕令很快就發了下來,董司常在通訊器裡說:「名單上的人都確定是枉死且魂魄下落不明,殺害范通的事也罪證確鑿,閻羅王已對吳饒發下紅色拘捕令,你們趕快準備好,等我一到就出發。」

  紅色拘捕令,是針對利用超自然力量嚴重傷害生靈的人類所下的斬立決,使偵查員可無視不得殺害人類的條例,將此人拘魂歸案,若情況過於凶險,甚至可以當場令其魂飛魄散。

  在這個年代,有本事濫用法術逆天為亂的高人實在不多,所以黑晊世很久沒收到紅色拘捕令,如今竟是因為吳饒這麼個三教九流之輩,讓他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滋味,不過,這對克里斯和尤爾來說,卻是第一次。

  克里斯曾是二戰軍人,手上染過無數鮮血,也和黑晊世一樣經歷過腥風血雨的政治動亂期,對於殺人取命這回事,心態調適得挺好,只在一瞬詫異後就恢復如常。

  尤爾卻是緊張了。回想他這半年來的工作,不是渡化就是渡化,即便有殺生,殺的也是惡妖,這次頭一回要取人類性命,心裡難免有些疙瘩,加上他被勒令暫停使用渡化術,以致於此刻他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能起到什麼作用。

  「在人間殺人也是死罪,吳饒犯了靈能界的死罪,就算地府不判他死刑,也有其他人要他好看,你別想那麼多。」克里斯叼著菸拍了拍尤爾的頭。

  「我知道啦。」尤爾摸摸鼻子,覺得自己也挺沒事找事的,對方可是個為一己私利就濫殺無辜的大惡人,真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也沒什麼好同情的,但不知為何,他心裡就是有些不舒坦,感覺會有什麼變故帶來極大的轉折。

  黑晊世見他仍悶著臉,便說:「不用擔心,地府還想問他幕後主使,非必要關頭,我們不必趕盡殺絕。反倒是你感應到的那個男人,才是最不能掉以輕心的對象,而我們連他是誰都沒有半點頭緒。」

  尤爾一頓,偷偷瞄了眼正靠在角落的人,臉色有些蒼白。他不知道是否該說出自己的猜疑,但那想法實在太荒謬了,約翰只是一個早已亡故的普通人,怎麼可能……何況,他又該如何解釋只有自己看得到約翰的事?任誰都不希望戀人在身邊還想著前任吧?就算晊世對他再好,也肯定無法接受的。

  「怎麼了?」黑晊世以為他還沒調適過來,便抱著他柔聲安慰:「別緊張,有什麼事都交給我們,你只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就好。」

  「呵。」那個「約翰」忽然輕笑一聲。

  尤爾趕忙揚起微笑,無視惡魔的嘲諷,乖順地對黑晊世說:「嗯,我會的。」

  克里斯瞇了瞇眼,感覺自己疑似被閃了,正好客廳的傳送門亮起,一道嬌小的人影漸漸浮現,他便立刻捻熄菸,拉過還沒反應過來的董司常,壞笑說:「來,親一個就出發。」

  「咦?」

  「……」

  連續被閃的罷課司機摀住眼,單身狗沒人權啊!


☆  ☆  ☆   ☆  ☆  ☆    ☆  ☆  ☆    ☆  ☆  ☆  ☆  ☆  ☆    ☆  ☆  ☆    ☆  ☆  ☆


  來到醫院的停車場,他們下了車,就發現包圍整棟大樓的陰氣比昨日還要濃濁,明明還算晴朗的午後,竟沒有一點陽光照進來,可見此地的氣場有多污邪。

  克里斯皺眉看了眼董司常,忍不住又問:「你真的沒事?精神好像不太對。」

  「沒事啊。」董司常張大烏黑雙眼,不懂克里斯為何一直這麼問。

  說起來,今天在地府時,好像也有不少人問他類似的問題,難道是今早的起床方式不對?唔……確、確實有比平常特別些。他默默地撇過頭,面癱臉又微微紅熱什麼的,絕不能在公務時間被看出來,太失威嚴了。

  「好吧,沒事就好。」克里斯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困惑得要命。他怎麼老覺得董小七好像變得有些單薄,難道真是兩人關係不同了,就特別神經質?該不會還下意識把這小子當成需要保護的弱女子了吧?靠!這太狗血,拎盃又不是老黑!

  莫名被躺槍的黑晊世,不經意地朝董司常看去一眼,頓時也覺得哪裡不對,但仔細一看,又不知異樣在哪,難道是被克里斯散發的保護欲影響,才會產生錯覺?

  唯有尤爾在聽見克里斯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後,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董司常一番,卻沒想到,腦海忽然閃過一道影像。

  一片灰濛的海霧中,女子尖銳的念咒聲不停迴響。那怨毒的嗓音與恨意,竟與他在度假村一案的感應如出一轍,讓他忍不住倒吸口氣。

  「什麼事?」

  見大家都望了過來,尤爾連忙搖搖頭,小聲解釋:「就只是感應,那個……念咒聲……」

  聽完後,他們都在彼此的眼裡看見不小的驚訝。這裡的陰氣之重,令尤爾有所感應並不奇怪,但讓他們震驚的是,度假村案中因找不到合理解釋而一度被遺忘的女子咒聲竟與出沒竊魂案的神秘男子同時出現在這,這代表著什麼?

  「吳饒曾提過女神甦醒與處理靈魂。」黑晊世抬首望向陰霧環繞最密集的地方,正是吳饒的辦公室所在樓層,「若他們是同一夥的,那這連串案件背後的目的,恐怕就在這了。」

  克里斯環視周遭,道:「有沒有發現今天特別冷清?」

  才不過下午,昨天還擠滿車輛的停車場,此刻竟空曠得只剩冷蕭冬風,顯然對方也料到他們會過來,特地做了準備。

  「走吧,去看看他們搞什麼鬼。」董司常取出法杖,未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讓克里斯和黑晊世也打起萬分戒備,一同向大樓走去,而未見尤爾欲言又止的神色。

  方才那感應,不是針對醫院的。

  尤爾望著董司常變得淡薄的背影,內心惴惴不安。


  一如停車場的門可羅雀,醫院大樓也異常寂靜。踏入大廳,四人就覺得一陣陰寒,視野有幾分黯淡,即使燈火通明,也像罩了層薄紙打不出亮度來。再放眼望去,無論是掛號或領藥區,皆空蕩無人,完全不見昨日排隊的人潮。

  這現象一路持續到加護病房區的三樓,才有些許變化,然而,別說是病房裡的患者,就是在廊道徘徊的醫護人員也神情空洞,毫無意識地做著簡單而重複的工作,宛若夢遊。

  「他們的魂魄在逐漸衰弱。」董司常收回靈視,將目光移至天花板,「異樣的波動,有人在施法影響他們。」

  克里斯瞄了眼樓層標示,「還有一層。」

  基於諧音所代表的不祥含意,醫院向來沒有四樓,再往上一層就是五樓,也就是院長室所在的行政區。他們沿著樓梯繼續走,尤爾卻在轉角處頓了下,往身後的樓梯口望去一眼。

  剛才有短短幾秒,他又感覺到在院長室的那股視線。

  ——如猛蛇般緊盯不放的懾人視線,輕柔卻刺骨地抓撓每根神經,彷彿能聽到對方愉悅的輕笑,獵物……那是對獵物自投羅網的期待!

  越接近目的地,尤爾心中的寒慄就越加強烈,當他們來到院長室的門口時,背後的那道視線竟又出現了。他盯著克里斯轉動門把的手,腦中響起一聲冷笑,便禁不住強烈的預感,放聲大喊:「不要開!」

  說時遲,那時快,大家才訝異地回頭看向他,已被推開一條縫的門竟像受到吸力般倏然敞開,刺眼的亮光從門內朝他們照來。

  「小心!」黑晊世立刻將尤爾往外一推,與其他兩人一同被強光吞噬。

  「晊世!」尤爾急忙要衝過去,卻被一雙手從身後攔腰抱住,接著他眼前的畫面一陣扭曲,像進入詭異的深幽穴道,接著又視線一扭,便已身在別處,彷彿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他錯愕望著擺滿眼前的方形桌椅,附近還有像自助餐店的選菜臺,另一側是區隔空間的盆景,遠處還有各科門診的標示,這是……醫院餐廳?他怎麼跑到這裡來的?晊世他們呢?

  尤爾焦急地往前移動,想盡快回去院長室救人,卻半天都不得動彈,才發現自己仍被人抱著,鼻息間全是久違的熟悉氣味——如同感應中那神秘男子的氣息。

  主使者出現了!

  這念頭才起,耳邊就響起輕柔的低笑,與一句純熟的美式英文:「怎麼還是這麼莽撞呢?」

  他心中一驚,立刻扯開腰上的手轉身一看。

  不,這怎麼可能?


☆  ☆  ☆   ☆  ☆  ☆    ☆  ☆  ☆    ☆  ☆  ☆  ☆  ☆  ☆    ☆  ☆  ☆    ☆  ☆  ☆


  待強光總算褪去,他們睜開眼,就見自己站在疑似星際空間的鬼地方。

  「穿越喔?」克里斯不禁脫口罵了句,再轉頭察看其他人,「有沒有怎麼樣?」

  董司常搖搖頭,張著一雙烏黑圓眼左右張望。黑晊世正忙著聯絡被單獨落下的尤爾,沒有答話,但興許是空間隔閡了訊號,通訊錶遲遲沒有回應,讓眉間的皺痕更深,滿心思都在試著感應尤爾的狀態。

  此時,他們正處在一個看不盡邊界的幽暗次元裡,極遠處的前方有一輪如漩渦般的黑洞,以微小的幅度收縮擴張,看上去像在緩緩吸吐,空間的四周則飄浮著一顆顆直徑約兩公分的藍色小光球,這些光球似有生命般發出低微的鳴哭,並隨音調起伏閃爍微弱的光芒,讓人聽著都能感覺到一份恐懼與不安。

  董司常指著飄過身邊的藍光,語氣明顯不悅地說:「這些全是魂魄。」

  再仔細觀察光球的去向,就會發現它們正以極慢的速度朝前方的黑洞移去,若再確切一點來說,更像是被一點點吸過去。

  「原來是這樣封鎖死者魂魄的。」董司常異常凝重地注視著黑洞,「有聞到嗎?魔氣。」

  「有。」克里斯忽然靈光一閃,「吳饒在供養的女神就是個魔物,會不會也是小育在說的那個念咒的女人?」

  一聽到育的名字,黑晊世這才回過神,望向魔氣之處,浮現複雜的神色。

  「應該就是。」董司常甩了甩法杖施點法術,暫時安定了魂魄球的精神,才說:「供養魔物有許多方法,以靈魂餵食最為大忌。會這麼做的人大多在修習高深邪術,本身也要有足夠的修為才駕馭得了魔物,但以吳饒的修為來說,他大概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吧。」

  這時,黑晊世遲疑地呢喃:「這魔氣,我好像在哪遇過?」

  克里斯聞聲一愣,發覺自己似乎也有同感,但還沒來得及細思,就見董司常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連忙伸手去接,「小心點,就站著也能跌倒?」

  「呵呵。」董司常傻笑兩聲,沒將心中的疑惑表現出來。這是今天第二次突然頭暈腿軟了,但反正只是一瞬間的事,就算有什麼問題,也得撐回地府再說。

  等人站穩後,克里斯才放開手,問:「現在怎麼辦?」

  「讓小黑來破解陣法囉,我們得盡快出去,你們看。」董司常舉起食指,一顆指甲大小的藍光球便從指尖升起朝前方飄去,如同其他人的魂魄一樣。

  「喂!你幹嘛啊?」克里斯大驚,立刻抓住那顆光球。

  「沒事啦,那是我造出來的假魂魄。」董司常笑呵呵地吹了口氣,克里斯手中的光球就啵地消失,「不過我們再不出去,一旦累了放鬆警戒,就真的會被吸魂了。」

  「喔。」克里斯看向貌似不在狀況的黑晊世,眉頭微皺,「老黑?」

  然而,黑晊世卻充耳不聞,逕自凝眉直視前方,異常似曾相識的魔氣,讓心裡莫名被一種奇怪的焦躁佔據,加上尤爾的失聯,他一直忍不住分心,直到克里斯又催了兩次,才總算壓下思緒,召喚湯圓尋找空間的銜接處。

  憑空現身的九尾白狐在他們身邊悠轉一圈,就迅速游走四方,幾分鐘後,停在黑洞的不遠處徘徊。黑晊世走過去,持訣往前方虛劃幾道,低唸一大段術語,金色光芒便沿著軌跡延伸,直到畫出一個巨大的五芒星後,便五指一張,掌心向外一推,「破!」

  五芒金星頓時大放光彩,將空間裂出一絲絲如蛛網的的裂痕,最後框啷一聲地碎裂瓦解,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隨之驟響,所有光球全數逃散,攝魂陣法正式被毀。

  空間一破,三人瞬間回到院長室,卻不見施法者身影,唯有凌亂堆積些許公文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小罈灰燼,就連黑晊世昨日看到的護身法器也不見蹤影,但偵查員的敏銳耳力仍讓他們隱約聽到有人被法術反噬的呻吟聲。

  克里斯朝音源方位走去,停在一排書櫃前方,「老黑,你說過這後面有什麼對吧?」

  「嗯。」黑晊世看也沒看地應了聲,就打開辦公室的門左右張望,都不見尤爾的身影,再對通訊錶呼喚幾聲,仍沒收到回應,情急之下,他也忘了先處理這邊的事,直接要往外走,隨即就被一句剽悍的罵聲吼住。

  「嘎拎盃擋咧(給我站住)!」

  克里斯終於受夠他這個狀態,指著他的胸口大罵:「人不見了就等下一起找,這裡沒解決完,你就一個人衝出去,萬一沿途有其他陷阱呢?我們不就多一個人要找?你奶爸病發也看一下狀況,小育又不是長不大的小孩,他有足夠的自保能力,相信他一回行不行?」

  「……」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董司常沒有因私情而幫誰說話,也沒打算替誰圓場,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要是真分不清楚輕重緩急,就枉費自己對他們的信任了。他默默地走到書櫃前,仔細巡視異常處。不論小育現在是否有危險,他們都趕不過去了,不如抓緊眼前的線索,別讓裡面的人逃了,否則真會落得兩頭空。

  黑晊世本就是盡忠職守的人,被克里斯這麼一罵,也清醒了過來。沒錯,其實育的能力一點都不輸給他們,何況項鍊也沒有警示,表示暫時安全問題,不應操之過及,只是他被育近來的反常影響太大,才會失了分寸。

  「抱歉。」他抹了把臉鎮定下來,朝書櫃走去,指出第三層格版的那道空間斷層,捏訣畫著咒文,邊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一直以為這斷層是吳饒的功夫不到家,才會在設結界時犯下如此粗糙的失誤,但現在我卻覺得未必如此。」

  「怎麼說?」克里斯的火氣消得快,特別是又見到董司常癱著臉瞪大雙眼的模樣,便忍不住想搓一搓那柔軟的頭毛,誰知手伸過去,竟感覺像摸到一團空氣?他詫異地定睛一看,沒瞧出哪裡不對,掌下觸感也恢復如常,就不禁納悶地猜想,難道是拎盃的末梢神經壞了,該向地府申請換一具新身體?

  黑晊世專心地畫著咒文,沒發現其他兩人的異狀,「吳饒行惡四年之多,又有法器相助,若真有如此不濟,應該早就被人發現,不會瞞天過海到現在,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可能其實是范通為我們留下的暗示。」

  說完,他伸掌一按,像抓住什麼般用力往下一撕,斷層處隨即爆出一串電光,沿著撕裂處延伸,最後擴及整架書櫃,眼前的障礙便如薄紙遇火般瞬間化作灰燼,露出底下一扇紅褐色的門,畫在門板上的黑色圖騰並不陌生。

  「無眼之珠,果然。」董司常低聲唸道。

  這時,門內的人似乎也發現結界破了,正發出急躁的聲響。

  「快!他要逃了!」克里斯踹開門,果真見到吳饒急忙地將某物放入懷裡,接著又抓起一個藍色壺器就要逃跑。他二話不說,直接朝大腿開去一槍。

  「啊!」吳饒本已受了傷,此刻腿上又中一槍,當即就痛得摔倒,卻還不忘護住壺器,對他們求饒:「別……別殺我……救命……」

  「若你肯配合就範,自會留你一條生路。」黑晊世正要喚出騰蛇,一道粗壯的黑霧就突然從吳饒的懷裡飛竄而出,趁他們沒反應過來時,捲起吳饒,迅速朝另一側的出口飛去。

  「魔物!」

  克里斯立刻接連開槍,但黑霧像早有所防備般一一躲開。董司常見狀,便舉杖施去幾道法術,逼得黑霧不得不退回原位,黑晊世緊跟著堵到路口,抬手就要召喚式神。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遠方竟爆出一聲「轟隆」巨響,大樓隨之地動天搖。

  「哇啊!小黑小心!」董司常首先就重心不穩,揮杖的手又往隊友歪去。黑晊世忽感胸口一燙,又得在震盪中避開攻擊,因而一頭撞上牆壁,狼狽不已。

  克里斯馬步一跨穩住身形,朝黑霧連發幾槍,可惜搖晃過於劇烈,讓他屢發屢不中,便跳上前試圖近距離肉搏,但在這種狀況下,不受晃動影響的黑霧佔盡優勢,令拳頭一再落空,只給吳饒添了個黑眼圈。

  黑晊世勉強站穩後,正想扔出符咒,黑霧就趁隙突破攻防揚長而去,更要命的是,那扇門在晃動下竟又「碰」地關上,還像卡死了般,怎麼推都推不開,把他們硬生生地擋了下來。

  「太陰。」黑晊世緊急命令湯圓追蹤魔物去向。這大樓晃成這樣,怕會承受不了再多破壞,所以他方才不敢召喚攻擊性式神,導致魔物有機會逃脫。

  「拎老師……」克里斯暴跳如雷地飆出一串髒話,對門板一陣猛踹,直到晃動停止了,門依然聞風不動,他們這才隱隱聽到一聲哭叫。

  「唉,別再踹啦,這門要用拉的啦!」

  「……」

  臥槽!門居然說話了?

  克里斯抹了把臉,匆匆拉開門跑了出去,黑晊世看了眼好奇戳著門板的董司常,見他擺手表示:「我一個人沒問題。」便趕緊跟上。兩人沿著通道追到另一個房間後,就失去吳饒與黑霧的蹤影,徒留殘餘的魔氣在空中蕩漾。

  「靠!搞什麼烏龍?」克里斯真心想跪,門當然不是推就是拉啊,他們怎會蠢成這樣?

  黑晊世也無奈極了,突然發生太多事,讓他也亂了套。他揉了揉鼻梁,正要詢問太陰時,就聽腦中一聲哭鳴,嘴角瞬間溢出些許血絲,他臉色驟變,連忙召回式神

  「怎麼?」克里斯見他像受了內傷,又見湯圓一現身就倒在地上,雪白的腹部盡是血肉模糊,頓時勃然大怒,「那王八打傷湯圓?」

  「我們太大意了。」黑晊世蹲下身,輕撫心愛的白狐,「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

  湯圓抬頭蹭了蹭又低鳴幾聲後,化作白光消失。黑晊世低頭調息好躁動的氣息,才沈著臉快步走到湯圓告知的最後地點,但現場除了灑了一地的鮮血外,再無其他線索,就連能追蹤的魔氣也所剩無幾。

  克里斯懊惱地捶了下牆,「操!明明就差一點!」

  「跟丟了?」姍姍來遲的董司常追了過來,手上握著手機,身後還跟著一縷有張娃娃臉的半透明人影。

  「嗯。」克里斯看了眼手機畫面,正是那暗室裡的擺設,再見他身後的人,頓時一愣,「飯桶!你居然沒死?操!我說剛那門的聲音怎麼那麼耳熟,不就是你嗎?」

  「是范通。」范通沒好氣地糾正完,就急忙說:「時間不多了,我得趕緊跟你們說,這次的事情很大條啊!」

  「邊走邊說。」黑晊世抬起滿佈陰霾的臉,沈聲道:「育剛拒絕我的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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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7.13.2014 / 二稿:12.2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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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9 21:5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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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無魂(六)


  「看到我有這麼驚訝嗎?寶貝。」

  熟悉的嗓音、溫柔的語調、憐愛的神情,無一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尤爾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試圖找出一絲假冒的痕跡,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得不像那如影隨形擾亂他心神的幻像。

  說起來,他從踏入醫院到現在,都還沒見到「約翰」過,那這人究竟是真是假?

  見他一直沒有回答,約翰加深嘴角的笑意,往前貼近一步,溫熱的吐息灑在尤爾的臉上,更添幾許曖昧,「怎麼?我以為你很習慣見到我了。」

  習慣見到……所以是幻影?但……

  尤爾戒慎地往後拉開距離,卻不慎撞到身後的桌椅,木質的桌腳刮過地板,在靜謐的餐廳裡發出刺耳的聲響。他上下打量這個「約翰」,但見對方舉手投足都帶著從容的閒適,俊逸儒雅的臉噙著淡然笑意,即便是一套簡單的西裝都穿得優雅大方,不管怎麼看,都確確實實是他曾深愛過也最痛恨的那個男人——約翰・道爾。

  「不可能。」他輕顫地擠出破碎的聲音,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是幻影吧?這人肯定又是幻影,否則怎會那麼像?但此刻縈繞在彼此間的氣息卻那麼地真實,這是平日只會說話蠱惑他的那個「約翰」所沒有的。若這人不是約翰,那他所有感應中那些熟悉感又會出自於誰?又有誰還能這般令他感到椎心刺痛?

  「什麼不可能?」約翰像看不見他刻意的疏離,反而極其自然地靠過去,伸手輕梳理他散落的髮絲,輕柔得有如對待心愛的寶物,彷彿時光仍停留在兩人曾經的幸福中,「好久不見你,頭髮留長了,很美,我喜歡。」

  ——「我喜歡現在的你。」

  耳邊宛若情人的親暱愛語,勾起午夜夢回不住徘徊腦海的那句惡魔呢腩。

  ——「只有我喜歡現在這樣的你。」

  尤爾驚怒地推開約翰,但當他碰觸到約翰的手時,指尖的觸感竟非鬼靈的冰寒,亦非幻影的虛無,而是溫熱的血肉,讓他大感詫異,「你不是已經……」

  「死了,但有人帶走我的靈魂,賦予我新生。」約翰不以為意地說著,握上尤爾的手,眉頭頓時微微蹙起,心疼地問:「你的手真冰,他沒好好照顧你嗎?」

  雖沒指名道姓,但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不用你管!」尤爾奮力甩開約翰的手,往旁退開。他握緊不住發抖的手指,不願洩漏內心的惶恐,強自鎮定地質問:「是誰救了你?這些竊魂案都是你做的?為什麼?」

  約翰笑而不語地抬手看了下錶,便強行攬住尤爾的腰,往另一張桌椅走去,「寶貝,我們好不容易才能見面,不先坐下來吃點下午茶敘敘舊嗎?」

  「你……放開!」尤爾掙扎地想拉開對方的手,但約翰的力氣竟出乎意料地大,讓他不得不被一路帶過去,如此的蠻橫令他懷念起從未捨得拂逆他意願的晊世,而此刻晊世他們生死未卜,自己卻未能趕回去幫忙,讓他又氣又急,周身靈力便有暴漲趨勢。

  強大的靈壓散開,約翰頓了下腳步,隨即恢復一如既往的淡笑,強壓著尤爾往椅子坐下,柔聲輕哄:「乖,有外人在看。」

  有人?尤爾抬頭一看,才發現桌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女人,神情木然地托著一個餐盤,臉頰因靈壓裂出幾道傷口,嘴角甚至溢出血絲,證明她只是個毫無自保能力的普通人類。

  他心中一驚,連忙收回靈力,怒聲質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當然是跟你約會呀,寶貝。」約翰慢條斯理地拉開椅子,在尤爾身邊坐下,對女子用帶著異國腔的中文笑道:「麻煩你了,謝謝。」

  女子放下餐盤,退到角落發呆,像個隨時接受召喚的奴僕,卻成功達到抑制尤爾的作用。

  獵物……原來自己就是那個獵物?

  尤爾想起董司常說過的話,幸運女神案與血族案都是以他為目標,難道這次的醫院竊魂案也是?究竟自己有哪一點值得對方百般設計?

  「寶貝,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無視他質疑的目光,約翰低頭擺弄餐具,將一把免洗叉子放在尤爾面前的盤子上,狀似緬懷地柔聲道:「那天你在走廊上奔跑,一頭撞進我懷裡,跌了跤也不讓我扶起,還調皮地做了鬼臉就跑,當時我就覺得你真是像極了我以前養的小貓兒,一樣擁有美麗的烏黑頭髮與靈動碧眼。」

  「……」

  刻意深埋的記憶隨輕柔的話語流洩而出,尤爾握緊拳頭,壓下不住翻騰的情緒,咬牙說:「我沒空陪你敘舊。」

  約翰不以為然地勾起唇角,拿起叉子吃了口食物,繼續說:「後來我們在餐廳又碰了面,記得你那時在餵一個孩子吃飯,對了,那天的晚餐跟今天一樣呢。」

  尤爾愣地望著約翰手中咬了一半的肉丸,再往下看向桌上的餐點,只見白色的塑膠盤裡裝著淋上奶油醬汁的瑞典肉丸,一旁還附了馬鈴薯泥與生菜,正是他們初次一同用餐的料理。

  這一刻,所有被往事勾起的悲傷都化作淚水滴落,他不懂,為何這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挖開他的傷口?為何就不能放過他?

  他抬起憤恨的淚眼,水光閃爍下的碧眼漸漸染上濃墨,像在醞釀狂風暴雨般的幽黑陰沈,「你設計這一連串的案件,到底是為了什麼?」

  約翰微瞇淺褐色的眼眸,流露出迷戀的神色,似在欣賞一項完美的藝術品。他伸手輕撫尤爾蒼白的臉龐,眷戀又憐愛不捨地說:「為了救你啊,小傻瓜,你可是我的寶貝,我怎麼捨得看著你為了那個配不上你的男人一步步走向毀滅呢?」

  「什麼?」尤爾沒有聽懂。

  約翰稍微湊近一點,誠摯地輕聲說:「黑晊世,他會害死你。」

  「……」

  感覺對方只是在混淆他而已,尤爾乾脆也不問了,直接凝神注視約翰的雙眼,透過那以溫柔做掩飾的冰冷靈魂,聽到了惡魔掩藏在深情話語下的真正心聲。

  ——「你只能被我親手毀滅。」

  「呵。」他冷笑地拍開約翰的手,早就知道這人心理有多病態扭曲,還坐在這浪費時間質問的自己真是蠢到了極點!他看了眼毫無反應的通訊錶,不知道晊世他們如何了,一定是被關在什麼地方才會沒有消息。想到這,他就更不願再多花一秒鐘待在這。

  豈知,正當他打定主意要離開時,就聽到約翰說:「不必擔心,那個半弔子關不了他們多久,何況你們還有個同伴特地留了暗示,這會兒應該就快出來了吧。」

  「你……」尤爾震驚了,約翰怎麼知道他想幹嘛?難不成又是讀心術?

  「不是,但比讀心術更好。」約翰莞爾一笑,眼裡的柔情更盛,「我可是天天看著你呢,你的一言一行,所做過的每一件事,所想的每個心聲,我全都知道。」

  「什麼?」尤爾渾身一涼,難道他平日所見的「約翰」不是幻影?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那可是寶貝你自己用意念創造出來的我呢。」約翰越發寵溺地笑著,趁尤爾不及反應時傾過身擁住他,在他的頸項處落下一個吻,用牙齒輕輕咬住細嫩的肌膚,「因為我已經住在你的心裡、身體裡、血液裡,你的每一處全都是屬於我的。」

  剎那間,一陣寒慄打上尤爾的背脊,但脖子上的吐息卻溫熱異常,就像他被奧費歐擄去進行的初擁儀式,讓他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他掙扎地想推開約翰,卻瞥見那個受操控的女人又往這邊走來,讓他不得不壓下想使用靈力的衝動,怒聲道:「放開我!」

  「別生氣,寶貝。」約翰失笑抱緊他,好似在哄鬧脾氣的戀人,親吻他的唇角低語:「你不是會讀取記憶嗎?再試一次,像上次那樣,就能知道所有的真相,包括那個人對你這麼感興趣的原因。」

  那個人?是誰?

  尤爾正想問,就恰巧對上約翰的雙眼,從淺褐眼瞳傳來的記憶閃過腦海,就迅速被另一幕殘酷的畫面給取代,那是他曾被約翰殘暴蹂躪的夜晚——鏡中是自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哭喊求饒的臉,而身後強暴他的男人卻露出了如噬血野獸的興奮目光。

  「啊——」

  藏在心底腐爛的傷口被硬生生挖開,以極其羞辱的不堪回憶徹底撕碎尤爾的最後一絲理智。他崩潰地放聲尖叫,體內的靈力頓如爆開的炸彈,意識也被再也關不住的的怨念淹沒,化身瘋狂宣洩的野獸,滿腦子只剩一個聲音。

  「殺了他!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他不記得自己具體做了什麼,也不記得自己身上沾染了誰的的血液,更不記得耳邊曾發出怎樣的轟然巨響,卻記得自己的意念脫離了被禁錮的身體,無所不在地追蹤約翰的蹤跡,讓他準確瞬移到約翰的去路,狠狠攻擊那該死的惡魔。

  爪下撕裂肉帛的觸感,被鮮血濺灑的溫熱,都滿足不了他心中的殺念,直到所見之處都變成破瓦殘片,直到他再也看不到約翰的身影,直到他嘶吼得筋疲力竭為止。


☆  ☆  ☆   ☆  ☆  ☆    ☆  ☆  ☆    ☆  ☆  ☆


  「育!」

  「這是幹什麼了?」

  在范通掐算方位靈視氣場的幫助下,黑晊世等人總算在七樓找到尤爾,卻見他面色難看地瞪著前方發呆,臉上、手上和衣服都被濺了不少血,周遭更是一片殘籍,如同他們沿路找來的毀壞景象,當下就讓他們傻了。

  董司常最為風中凌亂,「小育,你遇到了誰打成這樣?」

  舉凡任務中對人間事物進行任何的破壞,都要額外寫一份報告,所以他此刻滿腦子都是這報告要怎麼寫。說他不小心把一顆核子彈落在外面沒來得及撿就被人踩炸嗎?嚶,心好累。

  黑晊世快速檢查尤爾的傷勢,發現他除了雙手有些皮肉傷外,沒有其他大礙,這才稍微放下心,又見他一直沒反應,便擔憂地捧起他的臉,以言靈呼喚:「醒一醒,育。」

  尤爾眨了眨呆滯的碧眼,回神看了眼黑晊世,就立刻垂下目光,企圖遮掩內心的醜態,緩聲吐出沙啞的嗓音,「沒事。」

  「沒事個頭!都打成這樣還沒事?」克里斯滿頭大汗地查了遍,沒發現疑似屍體的東西,才放心地轉回來,「幸好這一層沒什麼人,除了餐廳的那個外。」

  尤爾渾身一顫,抬頭問:「她死了?」

  克里斯沒多想地回答:「早死得爛透了。」

  「……」

  他殺人了?還是個無辜的人。

  尤爾茫然地低下頭,望見身上的污血,忽然覺得自己好髒、好厭惡。

  黑晊世沒好氣地瞪了眼克里斯,趕緊解釋:「不關你的事,那人早就死了,不是你殺的。」頂多就是毀屍,不過這話也沒多大安慰作用,所以他乾脆不說出來了。

  事實上,他們趕到黑晊世初次感應到的餐廳時,看見現場亂得像被轟炸過,牆壁和天花板還破了個大口,就以為尤爾沒回應是被埋在斷垣殘壁下暈了,等好不容易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時,董司常發現這人早已被抽走魂魄死很久了,接著才讓范通幫忙尋人。

  然而,尤爾聽了黑晊世的話,仍沒感到鬆口氣。不論那女人是不是死在他手上,他在爆怒失控的當下,已忘了身邊還有其他無辜的人而大開殺戒,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果這就是約翰刻意設計這一局的目的,那麼約翰成功了,他已經跟那些殺人魔鬼沒什麼兩樣了!

  董司常見他還是不肯交代事情緣由,只好無奈地說:「反正我們也追丟了吳饒,不如你們先回去休息,我派人來處理這裡,順道帶范通回地府療傷。」

  「也好。」黑晊世望著懷裡沈默的憔悴人兒,心裡是又疼又氣餒,只得緊緊牽住尤爾冰冷的手,柔聲安慰:「走吧,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尤爾點了點頭,乖順地隨大家的腳步移動,卻在臨走前,悄然回望一處斷垣陰影,瞬間浮上墨綠色彩的眼瞳散發出冰冷的恨意。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一聲輕笑才於空無一人的空間響起。

  約翰摀著傷腹從陰影處現身,滿足地舔了下沾血的手指,眼裡閃爍著興奮光芒。

  「呵,小貓兒變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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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7.13.2014 / 二版:12.25.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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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14 08: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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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無魂(七)


  興許是這次的善後處理不易,直到晚上十點多,通訊錶才總算傳來消息。

  「已讓人將吳饒的罪證交給警方,這樣應該能箝制他的行動,院裡的病患也疏散了,暫時都安置在結界裡,避免又被奪取魂魄。」

  董司常的聲音聽來不是很有精神,雖然平時就軟嚅得像糯米糰子讓人想咬一口,但不至於有現在此刻重病未癒的虛弱感,克里斯聽著不對勁,就馬上傳去一封簡訊。

  不過,董司常貌似太專心在討論上,沒怎麼注意手機,「你們還記得吳饒在逃跑時護著的那個藍色壺器嗎?」

  黑晊世想了下,「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地府失蹤已久的禁忌法器。」

  董司常輕嘆說:「沒錯,那法器叫聚魂壺,只要放入一滴血,便能一點點吸取對方的靈魂,殺人滅魂,又不留痕跡。」

  這麼一來,這案子便說得通了。以血奪魂,還有什麼地方比醫院更方便取血的?

  「所以我們得盡快取回聚魂壺,否則范通和那些病患就只能終生待在結界裡了。」董司常頓了頓,「范通說吳饒似乎擁有聚魂壺很久了,所以道行雖低,卻能成功壓制怨魂而不遭報復,與他同夥的人反倒是後來才找上他的。」

  根據范通所言,他發現吳饒的密室後失手被抓,就以金蟬脫殼之計拋下軀殼,緊急將魂魄附在木門上。雖然密室的出入口都下了結界,但范通本就是精通結界的高手,他巧妙地將守護自身魂魄的結界與吳饒的結界做了完美結合,讓吳饒的同夥就算看出結界有異也無可奈何,因為要想抓他就得先把兩個結界撤了,但反正范通也出不來,才索性作罷。

  而奇妙的是,那人竟然沒有告知吳饒,以致於吳饒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將范通的血滴進聚魂壺後,就剖了范通的軀體販賣器官,徹底坐實殺害地府探員的罪名。

  范通被關在結界的這段日子裡,無法跟外界聯繫,也無法回應契約的召喚,卻聽了不少內幕,大意就是另一人欲藉聚魂壺喚醒被封印的「女神」,吳饒認為聚魂壺是他的,「女神」甦醒後的契約締結者也應該是他,但允許對方向「女神」許願。

  克里斯冷笑,「聽起來他們打算狗咬狗。」

  「那位同夥是誰?」黑晊世看了眼身邊的人。尤爾自回來後就一直昏昏欲睡,似是精力消耗過度,他們便先放他睡上一覺,直到剛剛才勉強醒來,卻仍閉口不談下午的事,讓他們更加懷疑對方的身份。

  果然,尤爾神情微變,眼底忽有殺意閃過,黑晊世心中一驚,卻聽董司常無奈回答:「他想不起來樣貌,吳饒也沒喊過那人的名字,不過他說只要看到臉或聽到聲音就絕對能認出來,而且對方有很重的煞氣,極可能是魔。對了,話說回來……」

  董司常話鋒一轉,「小育,你今天怎麼回事?」

  尤爾一頓,見其他人都投來目光,便轉開視線,低頭望著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早在離開醫院時就洗淨的雙手潔白無暇,但他仍能清楚感覺到沾染血污的黏膩觸感。他微微曲起手指,深吸口氣,淡聲說出仔細思量過的說詞。

  「跟你們失散後,我被一個男人抓了,他似乎也有瞬移或類似轉移空間的能力,等我意識到時,就已經在醫院的餐廳裡了,他還用那個女人逼我無法動手。我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但他知道我們所有事,還說有個人對我很感興趣。」

  黑晊世正聽得心慌,就見他不說了,便連忙追問:「後來呢?他們想對你做什麼?」

  尤爾抬頭看向他,眼底的恐懼與茫然一覽無餘,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我試著感應,但太多畫面,我跟不上,腦袋一片混亂,等我清醒過來時,就已經……我、我不知道為何會打成那樣,我只想抓住他而已,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看他越說越慌亂,一雙眼已開始泛起水光,黑晊世只好趕緊摟住他,好聲安撫:「沒事的,育,是我們太大意,本來就不該讓你落單,不怕,有什麼事,我們一起承擔。」

  一旁的克里斯沒有吭聲,反用犀利的視線不住打量尤爾,神情有些陰沈。

  董司常倒是靜默了片刻,才說:「這次責任在我,早在你說感應到那名神秘男子時,我就該想到這案子可能又是針對你的陷阱,是我疏忽了。好在沒人傷亡,我也想到法子解釋大樓毀損的意外,所以小育不用擔心。」

  「謝謝。」明白對方是為了保護尤爾,黑晊世立刻代為道謝。

  「不用客氣,反正這些人情我會再討回來的,呵呵。」像是為了緩和氣氛,董司常笑了笑,就回到主題,「我把照片傳給你們了,是吳饒在密室裡擺的法陣和祭壇,看一下吧。」

  黑晊世拿起手機一看,皺眉道:「這法陣我在兩百多年前的英國皇室裡見過,這是一種重生的禁忌法陣,與江家案的重生禁術類似,需將魔物的靈體放置其中,吸收生靈之氣,再以純陰命格為祭品,便可使魔靈恢復血肉之軀重獲新生。」

  「也就是說,那男人到處竊魂是為了重生魔靈,這次看上更方便收集大量靈魂的聚魂壺,就騙吳饒是要供養女神?」克里斯笑了,「拎盃敢說吳饒就是純陰命格!」

  「沒錯,范通早在調查吳饒時,就已知道他的命格,又在密室裡發現這個法陣,就猜出那男人真正的目的。」董司常頓了一下,「小黑,我們被關進攝魂陣時,你說過那魔氣似曾相識,有想起來是誰嗎?」

  黑晊世的臉色更難看了,「我們遇過的魔不計其數,但如此陰邪的……」他瞧向克里斯,遲疑地說:「近來只有一位。」

  克里斯一愣,半晌才在他的眼神中意會過來,就渾身一震,像受到什麼刺激,拍桌怒駁:「不可能!她早就死得連渣都不剩,復活個屁?誰都可以復活,就不可以是她!」

  「……」

  現場頓時一片沈默。

  尤爾不解地打量克里斯鐵青的臉,又見黑晊世眉頭深鎖,感覺跟不太上。

  良久,通訊錶才傳來董司常幽幽的嗓音,「記得我們在度假村抓到的蟾蜍怪嗎?他被小育渡化後,就元氣大傷陷入昏迷,直到最近才醒過來。」

  「那蟾蜍怪聲稱牠本是隻普通的小精怪,在遇到我們的一個月前,在北部海岸撞見一個魔物踏海而來,被一個男人收進一面鏡子裡,而那魔物所到之處幾無活物,殘留的魔氣強烈得差點要殺死牠,那男人就給牠一滴血助牠吸收魔氣,從此牠就入了魔道,至於那男人長什麼模樣,牠也不記得了。」

  「聽起來是不是跟奧費歐很像?同樣是吸了一個男人的血陷入魔癥,卻記不得對方容貌。所以,我立刻讓人調查蟾蜍怪的口供,今天終於收到回報,當時北方海面確實發生過一樁漁船集體暴斃案,三十幾名受害者的靈魂全被吞噬,船上殘留大量魔氣。」

  說到這,董司常似有幾分猶豫,最後還是說了,「出事的漁船,就在前往日本島的一個航線上,要不要猜猜看,在更早之前,這片海域還發生過什麼事?」

  幾秒的凝滯後,黑晊世沈痛地閉上眼,緩聲吐出四個字:「魔女之役。」

  尤爾恍了恍神,似乎又聽見那念咒女子的聲音,尖銳得像要撕裂靈魂般。他揉了揉抽疼的太陽穴,總算意識到他們說的是兩年前以咒殺收尾的魔女戰役,也正是那場惡仗導致他失蹤失憶,同時害克里斯的未婚妻魂飛魄散。

  難怪氣氛會變得這麼奇怪。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若是轉換立場,任誰都難以釋懷吧。但不知為何,每當他聽到那段往事時,總覺得像在聽故事,雖能理解,卻難有共鳴,好似那個深受其害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叫葉育的人,這真的只是因為他失憶的關係嗎?

  他茫然地望向身旁的黑晊世,望進對方眼底的惆悵與感傷,心中便是一陣苦澀,陣陣的抽疼也有往整個大腦蔓延的趨勢。

  「你們確定她當時真的死了?」董司常問道。

  黑晊世回想起往事,不禁捏了下鼻梁,心情異常沈重,因為一切都是從那時開始的。他握緊尤爾的手,見克里斯似乎沒打算開口,便說:「照理講,她已是強弩之末,再強行施出黑暗禁咒,會以僅剩的靈與體為代價,一旦詛咒出口,便神形俱滅。但那時育出了事,我們一時無法注意太多,等回過神時,魔女的氣息已然消無。」

  董司常聽到這裡,總算是弄明白了,恐怕這魔女並沒有被滅得徹底,才讓人用不知什麼法子集齊碎魂殘魄,餵食大量的生靈加速復原,又準備藉純陰血肉以重獲身軀。

  不過,這些事又跟小育有什麼關係呢?

  思來想去都沒有一個可能答案,董司常便索性道:「魔女的事只是個推測,還不能肯定,反正吳饒現在是通緝犯,應該暫時不會有什麼作為,你們先好好休息吧。」

  一場會議在沈悶中結束,黑晊世見尤爾一臉痛苦地摀著頭,臉色白得像被抽光了血,就擔憂問:「頭痛?」

  尤爾緊咬著唇點點頭,如刀割般的劇痛讓他不住顫抖。黑晊世見情況不妙,連忙橫抱起他,往樓梯快步走去,「定是你今天用神過度了,讓太裳幫你看看。」

  「好。」尤爾無力地靠在黑晊世的肩上,瞥見從方才就一直站在樓梯口的「約翰」,就立刻閉上眼。既然這個「約翰」是他以意念創造出來的幻影,那他死活不看總可以了吧?只要拒絕「約翰」的存在,幻影就應當會消失了,對吧?

  然而,即使他閉上雙眼不看,摀上雙耳不聽,惡魔的低語仍悠悠地傳進他腦海。

  「為何不告訴他們真相呢?說你看到了約翰・道爾。」

  「是因為不敢說嗎?不敢讓你的晊世知道,你心裡一直想著我?」

  閉嘴!閉嘴!閉嘴!

  尤爾睜開深幽的墨綠眼眸,狠狠瞪向跟在身後的「約翰」,在心底怒吼未曾止息的癲狂執念:「我會親手殺了你!」

  「呵。」

  「約翰」揚起溫柔的微笑,若有似無地撫過尤爾的髮絲,「寶貝,你入魔了。」

  尚未從噩耗中調適過來的克里斯,獨自坐在客廳裡抽菸沈思。黑晊世一心憂慮戀人的身體,忙召喚太裳與貴人出來幫忙。

  誰都沒發現,燈光照耀下,尤爾過腰的長髮,正折射出過於漆黑的潤澤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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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06.2014 / 二版:12.29.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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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16 08:4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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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無魂(八)


  這一廂正是沈悶,那一廂也輕鬆不到哪去。

  董司常剛切斷通訊,就渾身無力地趴在桌上,本就死白的膚色又淡了幾分。他聽門外喀喀聲響不斷,便撤去結界放自家小骷髏進來,不一會,一股難聞的藥味就撲鼻而來。

  「主人該服藥啦,乞顏大夫說您要多休息,切莫又操勞公務呀。」小骷不由分說,就將藥湯遞到他嘴邊,大有一灌完藥就將人拖上床的架勢。

  董司常瞪著那碗咕嚕冒著泡的漆黑藥汁,心裡真是各種苦,但想起今天發生的事,便也不得不認命地端過碗喝下,接著差點噴出來,「怎麼有八角在裡面?」

  小骷手捧頭骨驚恐了,「喔不!老奴只是想幫您加顆梅子去苦味啊,難道又放錯了?」

  八角跟梅子……

  董司常無語望著小骷空洞的眼眶,人家沒眼球看不清楚能怪人嗎?於是,他只好默默吐掉八角,一口氣灌完藥,就虛脫似地趴倒喘氣。唉,人間的咳嗽糖漿都好喝多了。

  「主人好久沒生病了,這回是生了什麼病呀?怎會突然暈倒呢?幸好乞顏大夫剛好過來,不然老奴真是要急死了。」不知主子心裡苦的小骷憋不住滿腔疑惑,不停在他身邊碎念打轉,連大夫的吩咐也忘了。

  於是,董司常幽幽輕嘆:「相思病吧。」

  「……」

  望著小骷被雷到的囧頭骨,他呵呵笑了幾聲,又安靜了下來。

  數小時前,在醫院分道揚鑣後,他就帶著范通回地府,向偵察部門交代吳饒的事,又同父王講了會話,就回書房整理線索。誰知,他才忙完,正準備要聯繫克里斯,那股詭異的暈眩就再次襲來,甚至比之前兩次還要強烈,彷彿神魂都要被撕裂般,痛得他當場暈了過去。

  再醒來,就見乞顏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一手還舉在他腹部上方,不斷以靈力反覆掃描,神情之凝重,像恨不得將他每個細胞與魂魄都拆開來仔細研究,卻又遲遲不說診斷結果,讓他忍不住朝奇怪的方向腦補了下。

  「難不成……我這是有喜了?」

  一開口說話,他才知道自己多有氣無力,也免不了被乞顏狠狠嘲諷:「世子有喜倒是好事,起碼能做成標本供後世研究。」

  「……」

  要不要這麼惡毒啊?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回嘴,就因乞顏接下來的話愣住了。

  「你這是中了咒殺,還是剛下不久的咒,若是一般人,早該魂飛魄散了,幸好我有法子能幫你緩一緩,但這不是長久之計,遲早得再發作,你可知這會是誰下的毒手?」

  咒殺?

  他驚呆地反覆思量,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

  最早出現病徵的時候,是在克里斯對他許下諾言之後,假如漁船暴斃案是這一連串竊魂重生案的開端,而吞噬船員的海上魔物真是兩年前的魔女,那這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黑暗禁咒,便是詛咒一出即永遠奏效,直到施咒者徹底滅亡,無他法可解。

  當年魔女對克里斯他們下的詛咒,也應驗在自己身上了。

  不過,他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肯定推測,幸好乞顏是回地府辦事順道找他討論尤爾的狀況,正好撞見他昏倒才及時出手,暫時還沒有其他人知道,他便以不驚擾人心為由,請乞顏和小骷務必保密,待他確認緣由後再說。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聽著小骷的話嘮,董司常隨口應付幾句。這時,一道通知鈴響起,黑果核平版跳出拔個死機的名字,他就立刻揮退小骷,又設下隔音結界,才解鎖接通來訊,問:「有結果了?」

  「嗯,我把能查到的資料都傳給你了,不過……」拔個死機的語氣聽來很納悶,「那孩子怎麼看都只是人類,頂多就是天賦異稟的人類,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其他特別的。」

  董司常想了會,「你確定資料都找全了嗎?」

  通訊軟體那頭靜默了一會,才傳來拔個死機遲疑的聲音,「應該吧?我已經連他用哪一家牌子的尿片和奶粉都查了,只差沒連他爸媽怎麼未婚生子都一起挖了。」

  董司常噎了下,「我明白了,有新發現再跟我說吧。」

  通話結束後,他打開新收的檔案,第一行便是「葉育,同名:尤爾・葉」幾個大字。

  自從尤爾三番兩次成為目標後,他就不得不對葉育的身世起了疑心。這孩子自六歲起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長大,以生辰來看,不是什麼特殊命格,若說天賦,就是個天生具淨靈能力的意念型靈能者,但世上的淨靈師雖少,卻不只葉育一個,意念型靈能者也不多,但也不是幾根手指就能數完的,即使兩者綜合,又如何能引來對方的百般算計?

  他往後翻了翻資料,幾乎是他早已知曉的情報,因為早在葉育加入偵查隊時,地府就已做過全面調查了。

  葉育出生於盧森堡,母親是葉迦娜,父親是安卓・溫斯頓——葉迦娜當時殉職的同僚——雙親都是人類,也都是地府偵查員,身家更是清白。

  小葉育六歲前跟著母親在歐洲與美國到處跑,最後來到台灣加入第六分隊。若說那六年有什麼特殊經歷,就是曾幾次下意識淨化亡靈或低等妖魔等等以幼童來說難能可貴的事蹟,或是曾被妖魔鬼怪視為練功補品欲加以誘拐綁架等驚險事件。

  難道那神秘男子也是想抓小育去當補品?那也早該在小育第一次落單時就抓去吃了,何苦還安排奧費歐設陷初擁?一定還有什麼是他們漏掉的。

  平版滑到最後一頁,出現一張以德、法文書寫的官方出生證明,他本來覺得沒什麼,正要翻回第一頁時,瞥見那出生證明並非是醫院開的,而是事後登記註冊,便忍不住多瞧一眼,才發現葉育的實際出生地是在盧森堡的某座偏遠森林裡。

  也就是說,迦娜當初是自行在森林裡生產後,才去辦出生登記?記錄顯示小育是懷胎十月生,並非早產,一個準備臨盆的孕婦沒事跑進偏遠森林裡是想幹嘛?為了任務?不可能,地府勞工法可不敢這樣虐待孕婦。

  忽然,一個靈光乍現,他立馬撥了通電話,「乞顏,幫我作個檢驗。」


  交代完所有事,就一陣倦意襲來,讓他又差點把臉撞上桌子,想來最近確實是有些用腦過度了。他輕嘆地滑起手機,打開那封未讀簡訊,頓時眼眶一熱。

  「阿克:累了?聽起來沒精神,早點休息,別逞強。」

  這個男人啊,粗魯、野蠻、霸道、壞脾氣,卻總是最直接了當地表達情感。

  他輕撫螢幕中克里斯的頭像,心中湧起千百思緒。如果他真的中了咒殺,那阿克該怎麼辦?這個可憐人該要如何面對這接連的打擊?

  這些問題不斷在腦海盤旋,直到他忍不住趁小骷不注意溜回基地,看見克里斯坐在床頭皺眉的苦大仇深,所有翻騰的思緒便化作難忍的心疼。

  「阿克!」

  克里斯回過神,就見董司常一頭撲進來,聲音似乎還帶了些哽咽,便心中一噔,立刻抬起董司常的臉一看,果真見到那雙少起波瀾的烏黑大眼正泛著水光,頓時就慌了。

  靠!一聽到魔女沒死就氣得什麼都忘了,克里斯你他媽的真是個混蛋!

  克里斯在心中罵著自己,邊手忙腳亂地解釋:「別哭啊,我沒有在怪你薇安的事,也不是冷落你,只是氣不過而已……啊不是,不是在氣你……」

  夭壽喔,到底該怎麼說?

  在發現害死前未婚妻的兇手還活著後,他確實又陷入自責與心痛中,「戀人因自己而死」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所以他始終放不下也忘不了薇安,但他對董事長的感情也是絕對地認真,可是這不管怎麼聽,都很有精神性劈腿的嫌疑,加上自己還曾為薇安的事揍過董事長,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有點渣。

  最後,他實在不知怎麼解釋這複雜的感受,便索性直切要點,用力抱著董司常狂吼:「啊!總之你要相信我現在最愛的人是你就對了,以後也是,你不要隨便亂想!」

  董司常笑了,眼角的水光也更盛,「我知道啊,所以我很高興,也很心疼。」

  「你知道?」克里斯愣了愣,隨即又捕捉到奇怪的用語,「等等,你心疼什麼?」

  董司常眨了眨眼,「知道你愛我愛得不得了啊,呵呵。」

  克里斯無語,「……那你哭什麼?」

  董司常收起笑聲,沈默了。他當然知道自己是阿克此刻與未來最愛的人,身上的咒殺就是最有力的證明,所以他心疼阿克要面臨的痛,但這些話他現在還不能說。

  他低頭拉出克里斯藏在衣內的軍牌,凝視鑲在名字旁的殘魂晶石,輕嘆說:「心疼你,也心疼她。薇安是個好女孩,她還在世時,我都不曾討厭過她,也覺得她確實是你最好的歸屬,可惜她魂飛魄散了,但也因為如此,你對她的思念,就成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存在。」

  「所以,我願意跟你一起懷念她。」

  一抹專屬於戀人的微笑漸漸揚起,董司常認真地許諾,一如克里斯願永生相守地堅定。

  克里斯啞然凝視懷裡的人,不知自己怎會這麼幸運,竟能被這樣一個無私的人愛著。他吸了吸有些酸熱的鼻子,輕捏董司常的小蠻腰,狀似兇狠地笑罵道:「靠!把拎盃掰彎了,還敢當著拎盃的面說想女人,欠揍了你?」

  「嘻。」董司常怕癢地扭了下身子,就趴在克里斯的身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雖然不知自己能抵抗咒殺多久,也不知自己能否撐過這一劫,但至少他目前還有一件事肯定能做到,就是努力珍惜兩人此刻能相擁的時光,更不會輕易向敵人低頭。


☆  ☆  ☆   ☆  ☆  ☆    ☆  ☆  ☆    ☆  ☆  ☆   ☆  ☆  ☆    ☆  ☆  ☆


  尤爾於黑暗中幽晃的意識,在經歷每夜反覆的惡夢後,終於清明了起來。

  雙眼緩緩睜開,竟看到一張令他倒吸一口氣的臉——即便每次醒來都不復記憶,卻總能在對上眼的瞬間認出——那個在夢境中無數次咒殺自己的魔女。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但奇怪的是,不僅他自己無法動彈,對方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注視自己,美麗的容顏不見絲毫殺戾,他這才發覺這次的夢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樣。

  不同於印象中的張狂飄揚,女子的長捲金髮柔順地束在胸前,在陽光下散發柔美的光芒,好似溫柔的慈愛母親,讓驚慌的情緒逐漸平和下來。

  一切是那麼地寧靜祥和,直到難掩的哀傷浮上女子的眼眸。

  是什麼改變了?

  他忍不住眨了下眼,就已不見那溫柔的金髮女子,取而帶之的是滿目的腥紅,鼻間盡是血腥味。他納悶地低頭一看,竟見自己正泡在一池暗紅色的水裡,並隨起身的動作露出女子的雪白胴體,而那黏稠的豔紅卻像被吸收殆盡般,沒有一滴黏著在肌膚上。

  他震驚地望著這一幕,感覺走出血池的身體踏上滿是年輕男女屍體與流敞血河的階梯,年邁的仕女惶恐地「他」披上華麗的袍子。「他」在梳妝台前坐下,拿起一面手掌大小的手拿鏡,鏡中映出金髮女子美艷卻惡毒的臉,嚇得他立即別開眼,想要逃離這個夢境。

  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懸浮在空中,下方全是拿著武器眥目怒吼的人。

  這是怎麼了?

  正百思不解之際,一位手持法杖的老人喃喃唸咒拋來一道火焰,他駭地想要閃躲,額頭就竄起一陣劇痛,將他的意識又打入黑暗中。

  直到折人的疼痛總算過去,他就聽到沈穩的腳步聲緩緩走來,最後駐足在自己身前。這一刻,他即便不睜開眼,也知道這人是誰,如此陰魂不散的傢伙,天下沒有第二位!

  「寶貝,跟我走。」

  約翰伸出左手,笑得溫柔依舊,眼底深情猶在,無名指上的婚戒仍是那般璀璨,但額上隱隱作痛的傷疤卻深刻地告訴他,這一切全是虛假的笑話。

  於是,頓起的憤恨染黑他的視野,徒留約翰鮮明的身影,令他竭盡所能地縱身躍去,瘋狂揮拳出招,恨不得親手撕碎那負心人的心臟。

  殺了那個惡魔!

  只有殺了約翰・道爾,他才能解脫!

  殺!

  癲狂如魔的執念不停在腦海喧囂,讓每一道招式都狠戾無情,然而,他越是猛烈攻擊,約翰就閃躲得越快,最後還在眨眼間就脫離他的攻擊範圍,於極遠處留下一抹似拍撫調皮寵物的無奈輕笑,從容退去身影。

  他不甘心!為何被拋下的總是自己?為何他明明已傾力付出所有,換來的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與不安?為什麼?

  難以自制的怨恨佔據了理智,讓意識再次脫離束縛,衝破看似無邊無際的黑霧,俯瞰被夜空籠罩的大地,朝直覺中約翰會出現的地方飛奔而去。視線穿過一棟棟熄燈的建築物,闖進被濃重陰氣包圍的白色大樓,眼前總算出現一道亮光,他加快速度衝去,希望前方就是讓他結束惡夢的出口。

  就在這時,他聽到有人迫不及待的低笑,不是約翰的聲音,卻依稀在哪聽過。

  「只要子時一到,女神便會降臨,到時這世上所有的財富權勢都會是我的了!」

  他瞥去餘光,見是一個瘸腳男子捧著藍色壺器走在陰暗讀廊道上,卻沒有多想,繼續朝目的地飛去,直到穿過亮光來到一片寬敞之處,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類似辦活動用的大廳,前方的牆上掛著一塊匾額,上頭龍飛鳳舞的毛筆字寫的是一家醫院的名字,他才猛然一驚,想起方才那男子是誰,腦袋也終於清醒過來。

  原來吳饒一直都躲在醫院裡?糟!剛才那句話……子時……今晚嗎?

  他心急地左右張望,一轉過身,就見地上畫著一個極大的六角星法陣,像極董事長今天提的重生禁忌法陣,而擺在法陣中央的——竟是不久前才夢到的手拿鏡。

  那面鏡子怎會出現在這?

  所有思緒都被這個新發現攪亂,記憶的片段也隨冒出的線索凌亂閃過。

  金髮女子……鏡子……重生……感應裡的念咒聲……詛咒的魔女……魔女長什麼樣?

  陷入混亂的腦袋再次抽疼,這時,滿室鬼哭神嚎頓起,每一聲都充滿了悲傷、恐懼、怨恨,讓他顫抖地摀住耳朵,卻無法忽視自己被這大量黑化物勾起的強烈慾望。

  力量!他需要力量!越強大越好!

  忽然,一雙手自身後緊緊抱住他,剎那間,眼前的一切被迅速抽離,彷彿又回到黑霧的牢籠中,而那熟悉的嗓音也再次輕響,伴隨耳邊曖昧的吐息與親吻。

  「寶貝,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一會就好。」

  他睜大雙眼,殺意再起。


  「轟隆——」

  午夜忽然爆起的靈波,震得整棟房子不住晃動,驚醒了所有人。黑晊世首當其衝,立刻抱住身旁靈光大放的人猛烈搖晃,「育!醒來!」

  在最高言靈的呼喊下,尤爾總算掙脫夢境,卻似醒非醒地拍出一掌,「放開我!」

  突如其來的怒吼讓黑晊世一愣,就這麼被拍了出去,好在他事先催動靈力抵擋靈波,沒被那一掌傷到,卻難免感到一絲酸楚,但他見尤爾兩眼渙散,意識還在混沌中,便略過雜亂思緒,朗聲念起靜心咒,直到爆走的靈力終於平緩,才輕嘆地走回床邊,「育,好點了嗎?」

  尤爾喘著氣注視面前一臉擔憂的人,絲毫不記得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半晌後,他輕顫地伸出手,撫上黑晊世的臉,感受到真實的溫度,才真正地鬆了口氣。

  這時,房外傳來其他人的關問。

  「發生什麼事?」

  「小育還好嗎?」

  「嚶嚶嚶,老子被嚇尿啦!」

  黑晊世連忙派出貴人應對,再抽出紙巾為尤爾擦去冷汗,將仍在顫抖的人摟進懷裡,柔聲安撫:「又做惡夢了?身子好冰,我幫你放熱水泡一下暖暖身,好嗎?」

  尤爾剛要點頭,忽然想起方才見到的事,就抓住正要起身的人,趕緊說:「不行!我們要快去阻止吳饒,他現在就要舉行重生儀式,就在醫院!」

  黑晊世詫異道:「但董事長派人搜過醫院,也安排人堅守,都沒有發現,你怎麼……」

  「是真的!」尤爾怕他多問,只得隨口說:「我感應到的,要來不及了!」

  感應?育剛用什麼媒介感應?

  黑晊世雖滿腹疑惑,卻也明白輕重緩急,便點頭說:「先換衣服,我讓貴人通知大家。」

  「好。」尤爾立刻跳下床,藉著更衣背向黑晊世,掩住眼底欲言又止的疑惑。

  到底約翰最後的那句「再等一會就好」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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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06.2014 / 二版:01.01.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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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18 08:4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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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無魂(九)


  彷彿為了驗證感應,董司常也接到了緊急通知,醫院的黑化物竟突然暴增。然而,有了前車之鑒,他們再遲鈍,也能猜出這突變恐怕又是以尤爾為目標的陷阱,否則不會莫名就來了個感應夢,所以董司常臨時下了決定,嚴禁尤爾參與接下來的行動。

  於是大家出門後,貴人就一直在客廳陪憂不成眠的尤爾看電視。

  深夜多是些重播或兒少不宜的節目,遙控器按來按去也選不定滿意的頻道,直到一道清風自身邊拂過,她心中一凜,接著身旁一沈,尤爾竟閉著眼倒在她肩上,微弱的呼吸還算沈穩,看來是撐不過睏意睡著了。

  她不放心地往玄關望去。方才那道風雖然陰冷卻毫無惡意,像極了北投溫泉街的那股力量,但此刻不宜讓尤爾落單,她便只好放棄追查,將電視關掉,抱起睡著的人往樓上走去。

  印象中,葉育不是活蹦亂跳,就是讓自家主人護得緊,這回親自一抱,才發覺懷裡的身子明明比自己的女子化身還高,卻輕得像片羽毛,讓她忍不住蹙起柳眉。依照主人與太裳的藥方,少爺的身子只會好不會壞,究竟是什麼在耗損這孩子的生氣?

  輕柔地為尤爾蓋好棉被後,貴人注視著他蒼白的睡顏,沒由來地感到心慌。


  人聲漸歇的街道上,一輛休旅車正急馳狂奔。

  「吳饒是怎麼避開監視跑進去的?」克里斯俐落地轉動方向盤,無視大紅高掛的交通號誌,在十字路口來了個急轉彎,試圖在十二點前趕到醫院。

  黑晊世皺眉道:「可能他根本沒離開過醫院,依照育下午遇到的事來看,他們有人善於空間類能力,要帶一個人避開眼線甚至遮掩氣息都並非難事。」

  「嘖!」克里斯加快油門,將引擎發揮到極致。暈黃的街燈晃過一張張凝重的臉,他見其他兩人心事重重,忍不住說:「小育有貴人看著,不用擔心。」

  董司常幽幽嘆了口氣,「那得看基地的安全性還有小育的配合度了。」

  罷課司機立刻挺起胸膛,驕傲地說:「老子設計的安全系統絕對百毒不侵、萬邪不入、世界一流,連地府的防衛都沒這麼強大!」

  「那通訊錶呢?」

  自從白天通訊錶一度失靈導致他們跟尤爾失聯後,罷課司機發奮圖強,又進行一番改造,這才敢拍胸脯保證,「升級了反阻斷裝置,老子就不信這回他們還能動什麼手腳。」

  這時,車子轉入醫院所在的路口,黑化物偵測儀發出強烈的警示,罷課司機就探頭看了下,「媽呀,什麼亂七八糟的邪氣全集在一起啦!」

  惡濁的腥臭即使沒開窗都能聞到,他們不禁皺了下眉。這濃度也不知集結了多少邪穢與黑化物,對方卻連佈個結界遮掩都沒有,這般挑釁似的高調作風,究竟所圖為何?

  他們下了車,就見一群人從暗處跑來,向董司常報告有多少探測員在附近佈下防護結界,又有多少初級偵查員在巡邏,警方也做好了安排,以及一個不太妙的消息。

  「第八分隊在途中遇上一批邪魅,恐怕會趕不及,是否要加派分隊支援?」

  「要。」董司常抬頭望去,只見大樓被黑霧圍得密不通風,即便在這星月淡薄的夜裡,都能將那團霧看得一清二楚,「那些邪魅應該都是被這裡的黑化物吸引來的,絕不會只有一批,你告訴他們,遇到多少就消滅多少吧。」

  黑晊世看了下時間,「不能再等了,源頭不清,這些東西不會罷休。」

  克里斯便說:「我們先殺進去,阿宅留車內支援外守人員。」

  以符咒驅散入口處的低等邪靈後,三人快步衝進大樓,就感覺到比外頭更加濃濁的惡氣,即使他們體質不如尤爾敏感,也不免有一瞬暈眩,只得運行靈力抵抗。

  空蕩無人的醫院跟白天沒什麼兩樣,卻無端透出一股蠢蠢欲動的危險氣息,彷彿有什麼正虎視眈眈地等待他們。忽然,黑晊世似有所感地看了下身後,臉上浮起一絲納悶,卻不及細查,就聽克里斯出聲警示:「來了。」

  「砰!」

  槍聲驟響,從角落竄出的惡鬼中槍倒地,無數邪靈自四面八方湧入,其中竟有不少低等妖魔,樓梯也冒出大量疑似殭屍的怪物,像是約好般集體行動,令他們頓時陷入一場混戰。

  子彈、符咒、法術、靈光齊飛,混雜刺耳的嘶吼嚎叫,卻不見戰況有絲毫減緩,就連平日見到偵查員都會自動繞道的鬼靈也變得格外大膽,讓他們越發感到古怪。

  此時,三人都心照不宣,照這個打法下去,別說阻止儀式,他們連攻入內部都辦不到,坐電梯?這無疑是自殺的行為。偏偏他們為了保留靈力對付重生的魔,無法一鼓作氣施展大招,即使黑晊世大灑人形符紙,化出假人幫他們開路,進度依然緩慢。

  「這樣不行,有沒辦法避開……」克里斯的吼聲又淹沒在妖物中。

  黑晊世凝眉環視,發現聚集在此的多是邪靈鬼魅,便計上心頭,朝通訊錶說:「罷課,對醫院大樓打開照陽燈。」

  「鬼呀!救……咦?原來是姓黑的,嚇死老子了。」

  「……」

  有眼珠的都翻到了天邊。

  「啊對,照陽燈!」

  好在罷課宅平日二歸二,在這緊要關頭卻沒掉鍊子,不一會,一道烈如炙陽的白光就從大樓玻璃外打了進來,逼得鬼靈紛紛哀嚎逃散,其餘妖魔也被這一轉折愣得僵了下,他們便趁機衝進逃生門,在門上貼了道避邪符後,才總算擺脫困境。

  依尤爾的感應比對內部路線圖,他們推測吳饒應該是在頂樓的活動廳,便一路往上直奔,幸好這段路十分順利,他們沒再受到任何阻礙,若非門外仍有不小騷動,真會以為那群妖魔鬼怪已經撤退了。

  「邪氣似乎在變少?」董司常喃喃道。

  克里斯不疑有他地說:「大概是支援的分隊到了。」

  他們一口氣跑到頂樓,推開逃生門,就見眼前有好幾條岔路,每一條通往不同的方向,彷彿一座龐大的迷宮。更要命的是,這裡像是一個封閉式的異度空間,除了能聞到肆意蔓延的魔氣外,什麼方向感、靈感一律被擋住,饒是他們經驗豐富也傻眼了。

  「這鬼地方又是瞎密情形?」克里斯煩躁地抓了抓頭。

  「障眼法與空間屏蔽,對方確實有個空間類能力者。」黑晊世皺眉思忖,善於空間操作的太陰受了重傷,若強行召喚出來,恐怕會更折損元氣,只得自己來試著破解了。

  正當他要舉手施法時,後方就響起一道聲音,讓人聞之色變。

  「往那。」

  他們震驚地轉過身,竟見尤爾站在後面指著一條岔路說:「他們在那裡。」

  「育?」黑晊世立刻握住來人的肩膀,卻像碰到一座冰雕般,凍得他不得不收回手,滿臉錯愕地盯著尤爾,「你……你怎麼來了?」

  尤爾無辜地睜大雙眼,「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我?」黑晊世愣了。

  克里斯打量尤爾的一身清爽,如同剛出門時所見的整齊,完全沒有他們經過一番惡戰的狼狽,便問:「你怎麼上來的?」

  尤爾頓時心虛地漲紅了臉,結巴道:「我……我不放心,就擅自感應,發現你們有危險,然後聽到晊世在呼喚我,我一慌就……就瞬移了。」

  黑晊世更納悶了,「這裡這麼危險,我怎麼可能會叫你過來?」

  「可是我明明……」反駁的話語剎然而止,尤爾咬了咬嘴唇,在他們各種不解的狐疑目光中低下頭,吶吶道:「對不起,大概是我聽錯了,我這就回去。」

  看那委屈的模樣,黑晊世不由心軟地說:「育,我沒怪你。」

  董司常卻突然提議:「既然來了,就一起吧。」

  克里斯看了看董司常眼裡的深沈,又看了看尤爾低垂失落的臉,才收回目光往他先前指的那條岔路走去,「這裡是吧?走。」

  一行人沈默地走在異常平靜的廊道上,又遇見一個三岔路口,尤爾左右望了望,率先走上中間的那條路,克里斯緊緊跟上,卻保持著一段距離,手中的槍從沒鬆開過。

  尾隨在後的黑晊世悄然放開胸口的項鍊,神色越發複雜,正欲言又止之際,就被董司常的法杖敲了下手臂,腦海響起毫無起伏的稚嫩嗓音。

  「姻緣鍊告訴你小育在哪?」

  黑晊世瞧向以仙術傳音的董司常,沈著臉以唇語無聲回應:「在家裡。」

  董司常眼裡精光一閃,就見黑晊世又接著說:「也在這裡。」

  「……」

  什麼叫在家裡也在這裡?

  董司常對這個答覆感到十分心驚。以貴人的警覺度,怎麼會沒有察覺小育的異樣?模仿他們聲音召喚小育來的人又是誰?更重要的是,為什麼小育的感應沒被屏蔽?

  同樣的問題也不停在其他兩人的心中打轉。

  眼前的尤爾雖擁有跟平日一樣的氣息,舉手投足與每個神情都一模一樣,卻帶著無法忽視的陰寒,儘管那陰寒不帶任何惡意,就像是……

  黑晊世握緊手,強忍心中顫意,不敢接受閃過心頭的想法。

  董司常再次傳音,這次還同時傳給了克里斯與黑晊世,「我看不到他的靈魂光芒,但他的確是小育,卻也不是靈魂出竅,總之要小心看緊他,我怕有大事發生。」

  黑晊世注視走在最前方的人,有一瞬似回到過去的錯覺,以前的葉育總愛搶著和克里斯往前衝,讓他既緊張又無奈,但如今他看著尤爾走上歧路的背影,只覺得心痛無比,更感受到一份深沈的無力與茫然——不論是身為戀人或是「守護者」,他都失敗到了極點。

  在尤爾的帶領下,他們幾經轉繞,終於見到一扇緊閉的木質大門,隱約還能聽到魂靈的鳴哭,就跟他們被困入攝魂陣時聽到的一樣。

  尤爾停下腳步,似隱忍地緊咬著唇,指向大門的手竟有些顫抖,「就……就在那裡。」

  「育,可以了。」黑晊世握住尤爾的手,竟又變得更冰了。他強忍心中驚疑,望見那曾經如草碧綠的雙眼此刻竟深得近乎黑墨,所有曾被遺漏的線索也漸漸拼成一幅令人心碎的圖,「你……」

  「我沒事,快去阻止吳饒吧。」尤爾移開視線,卻恰巧對上董司常異常犀利的目光,便又連忙撇開臉,垂落的眼眸越顯慌張。

  這時,通訊錶傳來一聲慘叫,克里斯眉頭一跳,按下傳話鍵,「阿宅怎麼了?喂!」

  可惜對方一直沒有回應,這讓他們有股不祥的預感,也明白事情不能再拖了。

  「先辦正事。」克里斯瞥了眼尤爾,「其他的回去再說。」

  「嗯,回去再說。」黑晊世也意有所指道。

  尤爾心中一顫,臉色更蒼白了。

  他真不是故意要違背董事長的命令。原本他正跟貴人看電視,雖心不在焉卻莫可奈何,思緒也忍不住飄遠,誰知他忽然看到一些畫面,不像平日回溯過往的感應,而是像預言般——因敵眾我寡,人數相差過於懸殊,晊世他們不僅沒能阻止儀式,還在魔女殘忍的笑聲中被狠狠撕裂,所有參與任務的人全軍覆沒,無人生還!

  「寶貝,少了你的力量,他們很危險哪。」「約翰」淡笑地坐在他面前,輕聲低語:「不過你不去也好,這樣就再也沒有人能打擾我們倆,你也能徹底解脫作自己了。」

  僅管心裡告訴自己這幻影肯定又再騙他,但那畫面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得難以忽視,於是他忍不住脫離禁錮,急急飛往醫院,反正他這個型態也不算有出現,還能暗中支援大家。

  當他趕到時,恰好晊世他們正在大廳,他怕被發現而不敢動作,好不容易等他們進入逃生門後,才敢放手一搏,清除所有敵人,直到腦海又響起晊世的驚慌呼喚及其他人的喊叫,讓他以為大家有危險了,便不顧一切地衝往頂樓,才發現他們只是迷路而已。

  然而,時間所剩不多,為了不讓預言實現,他只好貿然現身指引方向,並匆忙編了個彆腳十足的理由,不過,此刻看來,大家還是發現他的秘密了吧?

  想到這,尤爾不禁縮起肩膀,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遲遲不敢抬頭。黑晊世見狀,想說些什麼安撫他,但話到嘴邊卻又卡住,最後只能化為一聲長嘆,默默拉著他往前走。

  「靠!死宅不會真的掛了吧?」克里斯終於放棄呼叫,掏出第二把槍,準備踹門而入。

  董司常恢復上揚的語調,像為舒緩凝重的氣氛,說:「不會啦,罷課其實很厲害的喔,應該只是在忙著應付敵人而已。」

  「哼,熊厚係安捏(最好是這樣)。」克里斯嘴裡不屑,臉上卻流露出對同伴的擔憂,這讓董司常不禁微微勾起唇角,但當目光望回尤爾時,又轉為莫大的疑惑。

  眼前的小育,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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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06.2014 / 二版:01.05.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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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21 22: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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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無魂(十)


  踢開大門,就見滿室魂靈飛繞,一聲比一聲哀淒的哭鳴,聽得人心底發顫,置身其中的吳饒卻渾然不覺,依舊手持聚魂壺高聲吟咒,腳下的法陣發出陣陣微光。

  「喂!無腦,不想死就住手!」

  克里斯拉開嗓門吼了幾聲,卻不知是聲音被鳴哭蓋住,還是吳饒過於有恃無恐,竟連名字被暗諷也毫無反應,十分地不尋常。以吳饒那麼貪生怕死的個性,不可能會這麼鎮定地站在那等人抓他,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裡面真有陷阱,他們也只得闖。

  「病人不是都被隔離了?他去哪偷來這麼多魂魄?」克里斯問道。

  「啊,是醫院的血庫。」董司常懊惱道。今天發生太多意外,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竟忘了安排人看守血庫,難怪吳饒能這麼快就舉行儀式,真是百密一疏。

  「他有空間類能力者的幫助,我們防不勝防。」黑晊世說完,就拉住尤爾,沈聲叮囑:「記住,你絕不能『再』使用渡化術,明白嗎?」

  尤爾頓了頓,乖順地點點頭,低垂的臉令眼眉被瀏海蓋住,看來晦暗不明。

  他們朝吳饒走去十來步,忽然,尤爾感覺到異樣的殺氣,連忙驚呼:「小心!」

  克里斯猛地停步,瞪著空無一人的前方。與此同時,黑晊世丟出一張人形符紙,幻化成形的假人張舞雙手向前衝去,卻在沒幾步距離後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撕得粉碎。

  「靠,又是空間屏障?」克里斯罵道。

  黑晊世點了頭,立即咬破手指朝空畫起符印,喃喃念著破除幻象的咒文。

  這時,通訊錶又響了。

  「臥槽,為了緊急啟動特酷斯拉靈電圈,老子差點忙到掛。」收到罷課宅遲來的回應,大家總算是鬆了口氣,誰知又聽他接著說:「對啦,我剛找你們是要說,有一大批魔物突破防線鑽進頂樓了,你們小心。」

  聞言,他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方才若沒有尤爾提醒的話,他們恐怕早已身陷魔窟了。

  通訊再次中斷,一陣轟隆聲由遠而近,吳饒的唸咒聲逐漸加快,魂魄亦隨之急遽銳減,儀式已到了最後階段。然而,擋在他們眼前的屏障,並非一般的普通結界,而是結合幻術的空間嫁接,若沒有太陰幫忙,黑晊世就得土法煉鋼,一一搜尋空間結界的薄弱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黑晊世眉間的皺痕越深,尤爾的心裡也越發著急。感應中,晊世就是耗費太多精力在破除屏障上,最後才會不敵魔女而死,若他想要改變這個結局,就必須想其他法子突破。

  他凝神往法陣處看去,發現外圍有一層不起眼的空氣牆,似乎是吳饒為了不受干擾而設的防護網,如果沒有那層網,他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去破壞儀式,至於橫阻其中的魔怪,大家是受屏障影響,無法反擊自保才不得前進,但若是他的話,就不一樣了。

  「我去打破吳饒的結界!」

  「什麼?」

  尤爾無視他們的反應,直接一個瞬移來到法陣外,往防護網抓去,企圖以意念撕破結界。

  黑晊世被這一變故驚得不小,差點前功盡棄。他連忙安定心神,收回遊走整個大廳的靈力,再往好不容易找到的接縫處匯聚,準備破除屏障。他小心地調度靈力,邊以餘光注意尤爾,卻見對方絲毫不受魔怪影響,心中是大為驚疑。

  究竟育是怎麼辦到的?

  同樣的疑惑,也在其他兩人從驚嚇後平復的心頭浮起,但眼前的畫面已經開始逐漸扭曲,表示黑晊世快要成功了,他們沒多餘時間去細思,只能暫且相信尤爾。

  尤爾吃力地彎起手指,緊緊抓著那層薄網,耳邊盡是駭人的怪物嘶吼。在屏障未解的情況下,他雖看不到周遭的魔怪,卻無所畏懼。

  早在他學會以這型態脫離身體時,就發現自己不僅能隨心所欲地行動,面對攻擊時也不會受傷,因為沒人能未經同意就觸碰得到他,甚至看到或察覺到他的存在,儘管他在這型態下的能力也會相對減弱,但對付這些低等生物卻是綽綽有餘。

  難就難在,這防護網超乎想像的牢固,得再凝聚更多念力才行。尤爾咬緊牙關,不顧隱隱作痛的頭,將靈力全數集中在雙手上。

  「示現,破!」黑晊世大喝一聲,屏障終於在一陣金光過後徹底破裂,滿大廳的妖魔鬼怪瞬間現身,沖天的瘴氣隨之散開,與整棟大樓的黑化物融合,令外頭的鬼哭神嚎更盛。

  克里斯二話不說,立馬掏出機關槍「磅、磅、磅」地瘋狂掃射。他的武器是專為傷害「黑暗生物」而設計的,即使不小心誤傷人類,也頂多是皮肉傷,對他們偵查員來說,分分鐘就能復原,而在場唯一的普通人吳饒早已被閻王判了死刑,所以他無所忌憚。

  黑晊世也趕忙召出白虎大殺四方,邊往法陣處張望,見尤爾始終安然無恙,而在他附近徘徊的魔物也像看不到他般,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此時離期限只剩不到五分鐘,但敵方的數量實在龐大,受黑化物吸引的邪魅不斷從各處湧來,應援的分隊又上不來,憑他們四人實在孤掌難鳴。

  董司常揮舞著法杖,邊試著釐清頭緒。

  世間怨鬼邪靈之多尚可理解,潛伏人界的魔怪亦是難以估計,但吸引牠們聚集的黑化物未免也惡化得太快,像刻意安排的樣子,這是為什麼?又有哪個魔族想要重生,非但不低調隱密,還如此囂張狂妄,非搶在最風頭的時刻冒險不可?而這一切又是否跟小育有什麼關係?

  時間越是急迫,思緒就越是凌亂,殘存的魂靈已所剩無幾,再這樣惡鬥下去,他們絕不會只有兩敗俱傷而已。於是,董司常心念一動,決定施法召喚鬼兵鬼將,豈知,靈力才運行到一半,咒殺就突然發作,讓他氣息一岔,就「哇」地噴出一大口血,不支倒地。

  「董小七!」克里斯以為他是被魔怪所傷,立刻衝過去掏出一顆靈能手榴彈,咬掉安全栓往中間一扔,「去死吧,混蛋!」

  強大的衝擊波隨手榴彈轟然爆開,炸飛一大票魔怪,血肉殘肢四濺紛飛,撲鼻的血腥味越發刺激魔物的嗜殺天性,嘶吼聲與哀嚎聲此起彼落,令場面更加難看。

  「啊!」尤爾好不容易將防護網撕出一條裂縫,就感到一陣強波襲來,轟得耳膜生疼,手臂也被碎片刮過,留下被烈火灼燒的劇痛,痛得他忍不住鬆開手,身形也淡了幾分。

  剛那是什麼?為何能傷到自己?

  他驚懼地察看傷口,竟見皮膚裂出一道焦黑的刮痕,其中尚有星點火光一閃一滅,像要將自己一點點燒毀般,頓時就慌了,壓抑多時的慾望也隨之翻騰。

  ——力量,他需要更多力量!

  望向魔物的墨綠眼眸再次深沈。

  暴動的人潮中,黑晊世遠遠望見這一幕,連忙喝阻:「育!不可以!」

  「沒有不可以的,寶貝。」

  「約翰」出現了。尤爾輕顫地抱住傷臂,試著抵抗蠱惑人心的呢喃。

  「差一點就能救到他們呢,真可惜。」

  差一點,他就差一點力量,他要救晊世他們!

  刺骨的焚痛不住蔓延,對強大力量的渴望在極度的恐懼下,終是突破了理智的極限,讓尤爾再也無法控制地襲向最近的魔物,一手往即將撕裂的結界抓下,依憑本能釋放靈光。

  「不!快住手!」黑晊世扔去符咒,欲率先消滅那魔物,卻讓其他魔物擋了下來。

  克里斯聞聲望來,頓時震怒大罵:「操!葉育你搞什麼鬼?不准渡化!」

  然而,所有的怒斥都再進不去尤爾的腦海,此時的他只被最急切的需求所驅動,當充滿魔氣的黑化物灌入體內,他痛得仰首發出不似人類的尖銳叫聲,神情猙獰,宛如魔。

  「啊——」

  他扔開被渡化乾涸的屍體,一口氣撕破吳饒的防護網後,就倏地消失,徒留其他三人在群魔亂舞中錯愕得難以平復。

  「天,我明白了。」董司常無力靠在克里斯的臂上,恍然大悟地輕顫嗓音,毫不保留地洩漏內心的懼意,「我明白他們想對小育做什麼了,但……」

  但為何是葉育?


☆  ☆  ☆   ☆  ☆  ☆    ☆  ☆  ☆    ☆  ☆  ☆  ☆  ☆  ☆


  黑暗中,刺耳的嘶啞叫聲、瀕死的淒厲哭鳴、陰狠的惡毒咒聲……不停喧囂,強行吞噬的力量於筋脈中橫衝直撞,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烈火燃燒每處細胞,直到混沌的腦海浮現一張張失望的臉孔,克里斯、董事長、貴人、罷課……最後,是晊世憤怒而絕望的神情。

  晊世生氣了?不要,不要生氣,晊……啊!

  忽然,所有人都被撲湧而來的怪物撕裂,尤爾驚愣地呆望染紅的畫面——

  「都吃了吧,把他們全吃了,嘻!」

  甜美的女孩嗓音輕揚著嬌笑,將他所愛的人們都判上了死刑。

  不可以!他要去阻止魔女,他要……

  「你需要更多力量。」約翰溫柔地落下一個吻,輕聲說:「寶貝,該起床囉。」


  陰冷的氣息從緊閉的窗戶闖入臥房,直撲床上沈睡的人。正閉目靜修的貴人立即睜開眼,就見尤爾猛然坐起身,臉色竟比紙還要蒼白。

  「少爺,你……」貴人話未說完,就在尤爾掃來的視線中一滯。一雙深幽如墨的眸子好似能石化人般,讓她的思緒瞬間放空,隨即被難以抵抗的濃烈睏意佔據。

  尤爾伸手接住癱倒的人,頓覺手臂一陣劇痛。他強忍痛意地皺起眉,將貴人放上床後,才拉開袖子一看,竟是那道焦黑的灼傷。

  原來在那個狀態下受的傷會反應到本體嗎?但為什麼能傷到他?

  尤爾搖搖頭,現在不是擔心這些的時候了,自己在那種情況下突然消失,晊世他們卻還被那麼多魔物包圍,只怕會凶多吉少。

  他焦急地衝出家門,聞到遠方傳來的污濁之氣,心中的那股渴望再次蠢蠢欲動——力量,他需要力量療傷,還需要更多力量救人!

  僅是一個念想,身體就依循本能穿梭飛躍,待他回過神,已站在醫院附近的暗巷裡,雙手正緊緊掐著兩隻掙扎不休的妖物,在他的渡化術下漸漸頹軟。

  湧入體內的新力量快速地修復傷口,他放開靈力以氣流感應周遭,敏銳地捕捉到地府探員與邪物的打鬥聲,還有醫院大樓的誘人黑化物,以及頂樓那股強大又惡毒的魔氣。

  可是,他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衝破防線去到晊世身邊?

  「就像你白天對我發脾氣那樣。」約翰輕柔的細語再次響起,「以意念追蹤敵人、沿路渡化,再瞬移過去,這點沒人比你做得更好了,我的寶貝。」

  耳鬢的髮絲被人輕輕勾弄,此時,他已分不清這個約翰到底是幻象還是真實,只清楚明白一件事——只要能救他所愛的人,就算是入魔,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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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06.2014 / 二版:01.08.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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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23 09:5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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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無魂(十一)


  防護網一破,魔物們就像收到指令般,迅速向法陣靠攏,成為另一道防線。吳饒一心沈浸在儀式中,聽不到外界交戰的吵雜,更察覺不到防護網已經被毀。他高亢地唸著最後一段咒語,法陣的微光漸漸增強,轉為金紅色的光芒大放。

  終於,最後一個音節落下,聚魂壺收完所有魂魄,散發著晶瑩的靈光,他恭敬地握著法器壺柄,將醞釀完成的生命之液倒在陣眼的鏡子上,當最後一滴靈液被吸收殆盡時,鳴聲漸歇,鏡面閃過光芒,一道粗壯的螺旋黑霧便冉冉升起,其中隱隱可見綽約人影。

  吳饒揚起貪婪的笑容,掏出一把蛇形匕首要往掌心劃下,就聽一聲挾帶靈壓的言語,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碾過所有吵雜,狠狠地灌進他的腦海裡。

  「吳饒!你才是真正的祭品!」

  「什麼?」他錯愕地停下動作,才發現自己被一群怪物包圍,不禁倒退一步。幹盡虧心事的他,為防鬼魂報復,才尋了門道學些道法,卻從沒見過魔物,如今忽然面對這種陣仗,立刻就被嚇得方寸大亂,驚慌喊道:「這些都是什麼?結界呢?」

  按照計畫,他負責舉行儀式,那個男人則保證儀式能順利進行。於是,他在法陣外設下一道防護結界後,便任由對方安排其他事宜,反正女神甦醒後將受他驅使,無須擔憂對方動什麼手腳,卻哪知臨到關頭,竟是這樣的局面?

  黑晊世見他疑心已起,便繼續揚聲道:「這重生法陣需以極陰命格的人作為祭品,你既入了道門,又籌備儀式多時,怎麼會不知此事?」

  趁著他們在拖延時間,克里斯低聲問:「不能直接開槍殺了他嗎?」

  董司常反問:「已經到了獻祭階段,你能保證不出血嗎?」

  克里斯無語看了看距離,還有一干路障,悶聲罵:「靠!伏靈槍射程不夠。」

  吳饒下意識地朝「女神」靠去,身子不住發抖,「我當然知道要祭品,但那不關我的事,我又不是極陰命格!」

  「不對喔。」董司常軟嫩的聲音透著靈力,直直打進吳饒的心頭,「你是私生子,你母親不想你父親找來,就謊報你的生辰,但生死簿上記得清清楚楚,你就是極陰命格。」

  「怎麼可……」吳饒一愣,忽然想起曾有人說他的生辰與面相不合,頓時臉色一白,握刀的手不禁偏了下,銳利的刀鋒就恰好劃過大腿,迸出不少血珠,痛得他將匕首隨手一扔。

  此時,黑晊世等人的視線本就被魔物所擋,看不清內部情況,只聽一聲吃痛的哀嚎,就聞到一股屬於人血的氣味散開,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即火力全開地殺出一條路,才見到吳饒抱著受傷的腿,一把染血的匕首正不偏不倚地落在鏡面上,黑霧漸漸化成人形。

  「操!這樣都行?」克里斯氣得往黑霧一番射擊。

  法陣像感覺到危險,乍起刺眼的紅光,強烈的魔氣往外爆開,吞噬較近的魔物與靈魅,逼得他們三人不得不退出一段距離,直到黑霧漸散,才看清楚那浮在鏡面上方的人。

  少女輕揚一頭濃密烏黑的長捲髮,勾著看似純真的笑靨,光裸的雪白身軀雖稚嫩纖弱,卻處處透著誘人的風情,讓克里斯與黑晊世兩人都看傻了。

  這……這不是他們以為的那個金髮魔女,但為何她們的魔氣會如此相似?

  「嘻。」

  悅耳的嬌笑輕響,像甜美的小妖精輕撓大家的心頭,吳饒不禁癡癡地仰望著她,連自己是祭品的事都忘了,卻不忘替自己刷一把存在感,「女神啊!」

  少女溫柔地捧起吳饒的臉,俯身親吻已被她迷惑的信徒,一點點吸走祭品的血肉、生命、靈魂,群魔亢奮歡呼,攻勢也越發猛烈,彷彿在為她的重生而激昂起舞。

  「白虎!」黑晊世再次召喚式神,卻感覺身形已趨漸遲鈍,怕是靈力快要用盡。然而,白虎還不及躍進法陣,就被魔物團團包圍,前進不能。

  克里斯見子彈一直被魔物攔下,就火氣上湧,直接扔出最後一顆手榴彈,誰知一旁的惡鬼趁機撲上來,以致於手榴彈失了準頭落到法陣外,炸彈的碎片隨威力飛散,卻讓少女一個抬手就輕鬆地擋了下來。

  董司常強忍內息的不順,朝通訊錶問:「罷課,照陽燈還能用嗎?」

  「不行了,能源不足。」

  「那支援的分隊呢?」

  「有一隊到了,但你知道現在整棟大樓都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包圍了嗎?根本打進不去啊!另一隊還被堵在一條街外,媽呀,到底哪來這麼多妖魔鬼怪啊?」

  是啊,哪來這麼多妖魔鬼怪?又是誰有這個能耐調動甚至操控這些黑暗生物?

  董司常已有了答案,卻於事無補。克里斯和黑晊世更是心中一沈,倘若沒有這些邪物添亂,他們尚有機會與少女一戰,但現在卻連安然脫身都成了問題。

  吳饒一下就被吸成了乾屍,少女恢復血肉之軀,緩緩落地,週身的黑霧立即擁著她,好似一件飛揚的黑紗洋裝。她拾起棲身的鏡子,抬起一雙烏溜美目看向他們,以充滿異國風味的中文,輕笑說:「好久不見。」

  克里斯和黑晊世頓時愣住了。

  為何要說好久不見?難道她真是兩年前的那個魔女?但模樣怎麼會差這麼多?

  董司常也正想開口詢問,就被通訊錶裡的歡呼打斷。

  「呀呼!不知是哪來的神人,簡直是橫掃全場!你們再撐一會,我們快衝上去了!」

  橫掃全場?黑晊世臉色驟變,董司常立刻意會地大喊:「小育別來!」

  然而,少女沒給他們緩衝的時間,直接一個揚手,就冒出黑色的火焰,化作一圈黑色圖紋射向三人,「這是還給你們的見面禮。」

  「天一……」黑晊世正要喚出式神,就忽感氣血凝滯,召喚隨之中斷,這時,身後突來一陣風勢將他推開,一道身影隱現擋下攻勢,他心頭一緊,「育!」

  「唔!」尤爾雙手抵在身前,隔空抓住那比自己還高的圖紋,欲加以吸收,但雙方實力懸殊,自己的力量仍差了一大截,無法強行渡化,只得咬牙將圖紋反扔回去。

  少女笑語晏晏的臉色一沈,顯然沒料到會遭到這種反擊,就趕緊雙手結印收回圖紋,再抬眼,竟見尤爾已欺至身前揮來一拳。不善近身鬥毆的她,當即閃得十分狼狽,便怒火頓起,反手拍去一道火焰。

  尤爾見狀,又瞬移到一個魔物身後,隔空鉗住少女的手,企圖控制她的行動。誰知,就在他觸及對方惱怒的目光時,一個畫面竟倏然闖入腦海。

  ——凌空飛行的海面上,金髮女子吐出陰毒咒語,黑暗遂當頭罩下,將他捲入深淵。

  「啊!」

  劇痛如狂風暴雨襲來,尤爾瞪大雙眼,將少女與金髮女子的影像重疊,壓制許久的記憶就像要衝破封印般,猛烈地刮割每根神經,凌亂的片段不分時間先後地快速翻轉,讓他再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今夕又是何夕。

  「這是怎麼了?」克里斯射出最後一發靈能彈,徹底彈盡糧絕,只好抄出匕首打起無須靈力的近搏戰,卻是苦了被架在臂上轉來轉去的人。好在董司常正逢咒殺發作,也分不清到底哪個比較難受,反正是說不出話來了。

  黑晊世搖搖頭,聽尤爾叫得如此痛苦,心裡疼得要命,卻被魔物纏得分不開身,想著乾脆拼盡靈力召喚青龍,但一想到尤爾目前的狀況,便又失了冒險的心,只得努力拖到援兵趕來。

  可惜天不從人願,通訊錶又傳出吼叫:「靠!這是什麼鬼迷宮?不會走啊!」

  「……」

  這時,少女已掙脫了束縛,正氣定神閒地在他們之間不斷打量,最後目光停在黑晊世身上,嘴角的弧度也轉為嗜血冷意,「就先吃你吧。」

  邪魅的歡愉冷笑傳進尤爾耳裡,瞬間驅逐了所有混亂,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要救晊世!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打敗魔女!

  意念所致,靈力頓時暴漲,尤爾再次瞬移,抓住正在攻擊黑晊世的妖魔。

  「住手!」黑晊世察覺到尤爾的意圖,正要阻止就被狠狠推開。他想再衝過去,就忽然寸步難移,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綑綁而動彈不得。

  克里斯也迅速取出伏靈針,卻是動作一頓,就再也無法抬手。他吃力地想與箝制行動的力量抗衡,卻始終無法成功,「怎麼回事?」

  「小育……的念力……」董司常勉強動了下手臂,就又臉色一白,無力垂軟,「他不想我們……攔阻他。」

  「嗯,起內訌呀?正好我……」少女開心地舉起手,正要施展法術,就像收到什麼指令般傾聽了會,最後露出失望的表情,嘟起嘴咕噥道:「好吧。」

  她不滿地瞪了眼尤爾,就原地消失,留下仍在掙扎的四人與一室妖魔。

  尤爾手中的魔物很快就被渡化消散,但他對黑暗力量的渴望已遠遠超過理智所能控制的範圍,便又抓住一個,一個接著一個,如吸毒成癮,一發不可收拾,積聚在體內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渡化的範圍也越漸擴大,無需碰觸即能輕易渡化,漸漸地,週身開始出現黑色氣流。

  慾望一旦放縱,便再難以滿足。

  奇怪的是,魔物們沒跟著其他妖邪一起逃竄,反而安靜地站在原地,彷彿受了誰的命令甘願等死,最後,整個大廳都被黑流密密麻麻地網住,連黑晊世他們都沒能逃過,紛紛被捲入渡化的漩渦中。

  還要……還要更多……

  尤爾接收著數不盡的黑化物,被椎心刺骨的劇痛反覆折磨,卻又享受著難以言喻的快感,直到眼眶被濃重的黑霧佔據,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沿著微血管透出黑色的紋路後,才聽到一聲悲痛而絕望的心聲,那熟悉的嗓音是多麼地清晰。

  「育,為何你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這是……晊世的哀傷嗎?

  為何會如此地深沈?是因為晊世深愛的葉育再也回不來了,對嗎?

  現在的自己應該很醜吧?大家都看到了,一定很討厭他吧?

  但他只是按照大家的期望,想要變強而已啊,這樣錯了嗎?

  他又要變回一個人了嗎?

  「啊——」

  沈重的打擊加深日積月累的悲傷與自卑,讓他無法自拔地沈浸在黑暗中,即使所有魔物都被消滅殆盡,也無法停止渡化的慾望,甚至還有往外擴散的跡象。

  「育!你要成魔了!快住手!」黑晊世悲痛嘶吼。

  董司常望著尤爾臉上的魔紋,虛弱地說:「小育……他們就是要讓小育成魔,才刻意招來這麼多魔物,讓他接收這些黑暗的力量。」

  克里斯一聽,氣得破口大罵:「用什麼方法都好,快讓他停下!」

  讓育停下!誰能讓育停下?黑晊世絞盡腦汁地想著,就聽到腦中響起的鳴叫。他臉色一變,急忙在心中怒喝:「不准!」

  然而,與主人情感共鳴的式神無法坐視不理。湯圓以太陰之姿強行現身後,往黑晊世臉頰蹭了蹭,就衝向氣旋中心,放出耀眼的白色光芒,凍結了尤爾的時間,纏著三人的黑霧隨即失去束縛力。湯圓哽咽地鳴哭一聲,漸漸淡去身形,消散無蹤。

  「太陰……」黑晊世抓住抽痛的心臟,吐出一大口血。每一次式神受了重傷,身為主人的他也會承受到同等疼痛,而這一次,湯圓的傷已經重得難以負荷了。

  時間只有三十秒,這是湯圓用最後一口氣換來的機會。克里斯還來不及難過,一掙脫落地,就火速朝尤爾射了幾發伏靈槍。黑晊世也將尤爾拉回懷裡,咬破手指在他的額頭上畫了道符印,強行抑制入魔的靈魂。

  當一連串動作完成後,三十秒正好結束,尤爾陷入昏迷,身上的黑霧也瞬間消失,唯有化魔印記仍留在蒼白的肌膚上。黑晊世心痛輕撫他的臉,眼眶已是濕紅,「為何要這麼傻?」

  董司常虛脫地跪坐在地,怔然凝視尤爾已被黑霧包圍的黯淡靈光,正覺一陣茫然。忽然,他感覺到一股異樣的生人氣息,便抬頭一看,竟見一名男子憑空現身在法陣中央,遂愕然揚聲道:「誰?」

  其他兩人聞聲望去,正好與男人打了個照面,頓時露出震驚之色。

  「約翰・道爾?」

  理應在地獄受刑的人竟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克里斯張目結舌,一時間竟有些傻住了。黑晊世卻是迅速回神,新仇舊恨全數湧上胸口,當即就要往口袋裡掏符紙。

  「約翰?」董司常乍聽這名字時,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那個騙小育感情的約翰?他訝異地啟動靈視,瞬間了然,厲聲問:「是誰教你的渾顏術?」

  約翰沒有回答,只在拾起聚魂壺和蛇形匕首後,才朝黑晊世點了下頭,眼裡是一派溫和清明的笑意,彷彿在跟一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打招呼。

  意識到這人出現的時機,黑晊世瞇起眼,怒聲說:「這些全是你幹的?」

  門外,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至,正是姍姍來遲的援兵,克里斯趁此機會,操起匕首衝了過去,黑晊世也同時丟出符紙,召喚騰蛇。

  「呵。」即使危機在前,約翰依然不慌不忙地伸手一劃,一道等身高的空間裂縫就出現在大家眼前,離他僅是一個抬步的距離。

  糟!這傢伙就是那個空間類能力者?

  黑晊世與克里斯心中一驚,就見約翰從容不迫地跨進裂縫,在騰蛇與匕首欺近之際,留下一個優雅的道別手勢,便隨癒合的空間裂縫隱去所有蹤跡。

  「我操拎……」眼睜睜看著犯人兼仇人溜走,克里斯氣得暴跳如雷,當場飆出一大串難聽的髒話,也不管推門而入的一干同僚備受震撼的錯愕無語。

  董司常瞧了眼其他人,連忙過去拉住克里斯的手,小聲安撫。

  黑晊世趕緊用外套包住昏迷的人,深怕尤爾入魔的事會被大家發現,一邊心慌地想著,育會變成這樣,難道都是約翰的計畫嗎?是什麼讓那該死的混蛋逃過地府的制裁?

  紛亂的思緒與震驚難消的發現,加深了他將再次失去所愛的恐懼。他低頭凝視懷裡面目全非的人,腦海盡是約翰離去前投來的含笑目光。

  那是對育極富深意的一眼。


《中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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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15.2014 / 二版:01.12.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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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28 08: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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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心魔(一)


  動員大批人馬折騰了一夜,結果主謀沒抓到,兇手被獻祭了,魔女也重生逃跑,他們還折損不少自己人,可說是再失敗不過,檢討會也有得開了。

  最頭大的人莫過於董司常,最憂慮的是黑晊世,最一頭霧水的是罷課司機,克里斯則是處在既懊惱又憤慨、既茫然又憂心的複雜情緒。他面無表情地靠在車旁抽菸,看著大家忙進忙出地善後,再瞧了眼車裡不省人事的尤爾,忍不住低罵一句粗話。

  平時葉育犯了錯,有老黑甘願扛著。老黑若是無計可施了,還有董事長幫忙罩著。那董事長呢?那個愛扮傻裝幼齒私下卻默默操勞許多事的人,若是累了垮了,有誰能幫忙分擔?自己一個只會逞狠鬥勇的粗人又能幫上什麼?

  想到這,他就越氣自己不僅沒完成任務,還讓約翰那該死的混蛋溜走,簡直廢極了!

  好不容易等到董司常交代完畢回到車上,克里斯丟下煙蒂跳上車,見他輕咳一聲後臉色又更差了,便朝後頭問:「還有力氣召喚太裳嗎?董事長受傷了。」

  黑晊世這才回過神來,「抱歉,我這就……」

  「沒關係。」董司常擺了擺手,「直接去找乞顏吧。」

  「你的傷有這麼重?」克里斯立刻將車子開上路。往常董事長若在任務中有個閃失,只要讓太裳療傷就好,再不濟也有地府鬼醫團隊,如今卻要去找乞顏,可見傷勢不輕。

  董司常頓了頓,說不出自己真正的病因,也不認為現在是坦承的好時機,便搖頭解釋:「不是我,是小育。」

  克里斯一聽就意會過來,凝在眼底的鬱色也散了不少。黑晊世更是又驚又喜,太過激動之下,竟不自覺將過往的尊稱脫口而出,「世子不打算將育送回地府?」

  地府對偵查員的規定十分嚴格,一旦入魔,不論原因為何,都必須遣返地府懲治,若入魔過深,淨化不易,還可能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方才黑晊世就是在為這件事傷透腦筋,幾乎動起了要帶尤爾潛逃的心思,但如今聽來,似乎會有轉機。

  「嗯,不打算。」董司常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不能回地府。」


  尤爾的檢查結果很不樂觀。

  「他已經是半個魔了。」乞顏頭痛地揉了揉鼻梁,眉間被擠出一個川字,「這累積的黑化物已遠遠超乎想像,絕非一晚促成,你們確定他這段日子都沒使用渡化術?」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彼此的眼中讀到同一個答案——無法確定。

  「雖然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但從總總跡象來看,他的確一直在藉渡化術吸收黑暗能量,難怪能力會突飛猛進。」黑晊世沈悶道。

  董司常突然說:「我們在北投溫泉遇到的怪象,也是小育做的吧。」

  不論是狐妖還是石像妖靈,所有妖邪靈魅全在一夜之間被淨空,貴人也在追蹤時,察覺到奇怪的微弱力量,雖陰冷卻沒有惡意,還有股熟悉感,隔日尤爾就受入體的狐媚氣息影響,突然變得異常熱情,似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黑晊世懊惱地抹了把臉,「我早該想到了,能在不知不覺中催眠太陰入睡的,除了我以外,就是牠所信任的人。都怪我太晚發現,否則育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董司常與克里斯沈默了。當初一提到熟悉感,他們就自然而然想到尤爾數次感應到的神秘男子,因而偏了思索方向,後來又以為是哪方過路修士而作罷,如此兜兜轉轉了一圈,原來對方一直就在他們身邊。

  「其實人家也是那次的受害者。」罷課司機弱弱地補充道,不過沒人理他。

  「但我還是不懂。」克里斯想了半天,仍感到納悶,「我靈感力沒你們強,那小子要瞞我並不難,董事長也不是一直都在,但你和貴人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他身邊,他是怎麼有辦法從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

  被這麼一問,黑晊世就想起曾吹進家裡的那道怪風,雖然貴人察覺有異,但他當時心繫尤爾的身體,又覺得那力量沒惡意,才索性不管,如今想來,真真正正是他粗心了!

  克里斯接著又問董司常:「我們在走迷宮的時候,你說小育是真的小育,但不是靈魂出竅,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小育的狀態很像靈魂出竅,我們看著他出現在面前,而他的身體還留在家裡,但眼前的人卻不是靈魂也不是分靈,嗯……怎麼說呢?」董司常偏頭想了想,「打個比方吧,他開了視訊把自己的影像傳到我們面前,不是本人,卻能隨本人意志行事,就好像……」

  他說到這便是一頓,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黑晊世也似有領悟地變了臉色,只有克里斯還像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好像啥?」

  一旁的乞顏推了下眼鏡,沈吟道:「世子說的可是神識?」

  董司常有些茫然地點點頭,又不是很肯定地說:「但操作神識……這……只有相當高階且修為深厚的神仙或大魔才辦得到,就連我老爸他們都使不出來,小育怎麼可能?」

  「蛋捏(等等)!神識係三小(是什麼)?」

  乞顏瞪了眼滿嘴粗話的克里斯,「神識即為一種意識,操作神識便是由意識代替自己行四方、觀萬物,也唯有極具修為的仙魔才能輕易操作神識並施展能力。世人常說天神降世,有時候並非是真的天神下凡,而是只送了神識下來巡視。不過,現在有這能力的人是少之又少,就我所知,也就天帝才辦得到。」

  「光用想的就能跑來跑去?操!連瞬移都省了!」克里斯聽得目瞪口呆,抓了抓頭,又問:「小育本來就是意念型的,會操作意識很正常吧,不就想到啥就能幹啥嗎?」

  董司常搖搖頭,「那不一樣,意念型靈能者再強大,也無法複製一個自己送去遠方,只有神識可以。但是小育……別說他還沒修得仙籍,就算是修成魔,也是今晚才成半魔,還不是正魔,如何能操作神識?」

  乞顏也蹙眉道:「但聽你們所言,他一直跟在你們身邊,做過什麼必一清二楚,若是靈魂出竅,你們也定能輕易察覺,唯一能瞞天過海的就只有神識了。」

  「……」

  瞎密神識、意識、意念,克里斯只覺這三個都差不多,中文水平差就是硬傷,但聽起來自家死小孩貌似有很了不起的能力,也就是說,以後在看管上要更加注意了。他默默地得出結論後,看向黑晊世,卻見對方一臉吃鱉的樣子,「老黑?」

  黑晊世抬眼看向他們,神情竟有些惶然不定,當下就讓大家繃緊了神經,半晌後,才聽他無奈輕嘆:「若說神識的話,育的確做得到。」

  「他做得到?」董司常過於訝異,不禁稍微揚了聲,又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測,連忙問乞顏:「我要你檢驗的結果出來了嗎?」

  乞顏眉尖一跳,意會到他的意思,拿起電話交代了聲,過了一會,就從平版調出兩張圖,左右比較一番後,搖了搖頭,「不合。」

  ——葉育不是安卓的親生兒子。

  「果然。」董司常瞧了眼黑晊世,心裡多少有些想法。其他人雖沒聽懂他們在檢驗什麼,卻也各有心思,故一時間都陷入了沈默,直到猥瑣的宅宅音響起。

  「我有問題。」蹲在角落的罷課司機,弱弱地舉起尤爾的黑化物檢測表,「葉育不是每次任務結束都要服淨靈丸嗎?老子剛算了算,就算他天天偷吸,早中晚狂吸,加上今天晚上的那一堆,也不可能才兩個星期就累積到這個量說。」

  「對喔!」克里斯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頭,「以前也有渡化師連續工作一個月沒吃藥,人也好好的沒魔化,頂多得了憂鬱症。老黑,你真的有盯著他吃藥嗎?」

  黑晊世正要點頭,才猛然想起,除了第一次有親眼看著尤爾吐出黑化物外,其他時候都是自己在門外聽著嘔吐聲心疼,或是看見尤爾虛弱地走出浴室。他啞然半晌,遲疑道:「但我每次看他出來的模樣,不像是在演戲啊?」

  「說起來……」董司常頓了下,指出他的盲點,「如果小育每次做完任務都有服藥的話,也差不多該跟我提續藥的事了,你知道他淨靈丸還剩多少嗎?」

  這問題讓黑晊世的臉色更差了,就他前幾天幫尤爾整理房間時的短短一瞥,那超過半瓶的份量,絕對還不到該申請續藥的地步。

  天!難道育一直都在騙他嗎?

  他頹然地往後一靠,感到濃濃的倦意,壓抑許久的情緒也全湧了上來。

  為何育要瞞著他這麼多事?他可以假裝不介意育隱瞞約翰的事,可以假裝沒發現育心裡還有約翰這件事,但為何連攸關自身安危的事都要騙他?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被信任嗎?

  感受到黑晊世前所未有的低落,大家都暫時安靜下來,罷課司機本想再舉起的手,也在克里斯的殺人目光中縮了回去。

  「咳,其實他未必是故意的,你們先看看這個。」乞顏頗尷尬地打破沈默,從平版調出一張圖,「這是他的腦部掃描圖,黑色部分就是那塊陰影。」

  他們瞪著那張所謂的腦部掃描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見那以黑色作基底的圖上,只印著一個腦殼的外型,腦殼內部卻是一片漆黑,若說黑色部分就是腦中的陰影,那已幾乎覆蓋了整個大腦,完全不是半年前的拇指大小。

  「陰影擴散了?」黑晊世錯愕地看向乞顏,激動追問:「怎麼會這樣?這有什麼影響?」

  「幻聽、幻覺。」乞顏指著掃描圖中的某些區域,「當這些地方受傷時,就會產生幻聽幻覺,而且照這個情況來看,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克里斯拍桌道:「難怪他老是這麼反常,好好地就突然哭起來!」

  黑晊世茫然地坐回椅子上,想起尤爾的恍神頹靡與突兀言行,更加內疚了,「他一直生活在幻象中,以為自己服了淨靈丸,甚至……誤會我們說的話,才會總是這麼憂喜不定……」而他竟後知後覺至此?

  乞顏無奈地擦著桌上被震出來的茶水,「沒錯,意念型靈能者本就比較敏感,若他長期處在幻聽幻覺之下,不免會產生錯誤的感受,加上他身為渡化師,那些負面情緒與黑化物相互作用,就會使情況更惡化。」

  董司常心中一噔。早知如此,他一開始就不該答應讓小育當渡化師。雖然偵查員的職責決定權並不在他,但他沒有盡全力爭取到底,確實是將小育推上這條路的罪魁禍首之一,沒能照顧好自己的人,他難辭其咎。

  克里斯微微皺了下眉,攬住他的肩膀,低聲勸:「你有你的難處,別怪自己,這裡沒有誰比你為我們付出更多。」

  董司常垂下眼眸,掩去差點流露的情緒,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沈默了會,就又坐直身子,現在的他是負責下屬安危的上司,暫時還沒有軟弱求安慰的時候。

  克里斯明白他的心思,便放開手,問:「那還有得救嗎?」

  「沒成正魔都有得救,只要他挺得住。」乞顏這話,讓他們心裡又是一揪。

  黑晊世問:「會有危險?」

  「地府是如何拔除魔性的,你們也都知道,慢慢刮骨似地,讓人想不自散魂魄都難。」無視幾人抽跳的臉皮,乞顏整理好桌上的東西,慢條斯理道:「我的消魔陣經過改造,效率高很多,再痛也結束得快,把人放在我這,也能保他不被那些老頑固抓去刑罰,你們就放心吧。」

  「對乞顏你,我自然是最放心的。」董司常拱手表示感謝。

  黑晊世也畢恭畢敬地道了謝,仍不捨地問:「除了消魔陣,真無其他辦法?」

  自古以來,有多少人因敵不過黑暗的蠱惑而沈淪,最終成癮入魔,並非真正為惡,才有了消魔陣救助這些尚未摒棄良善的入魔者。不過,一旦入了消魔陣,在魔性被清除前都不得動彈,能力也會受到抑制,甚至會感到噬骨灼身之痛。許多意志力較差的人,忍受不了這種煎熬,最後衰弱而亡,靈魂也因此消殞。

  「有其他選擇的話,我也不願用消魔陣。至於陰影……」乞顏說到這,就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董司常,「有些發現了,但得再研究研究。」

  黑晊世嘆了口氣,「請問需要多久時間?」

  「很難說,要看他的配合度,快可三日內,慢則數十日或甚至更久,若他能主動放棄所有力量,則是最好,否則有一就有二,你們明白的。」乞顏意有所指道。

  主動放棄嗎?

  想起尤爾堅持當渡化師的倔強,黑晊世不由苦惱,若是育真願意聽他們勸就好了。


☆  ☆  ☆   ☆  ☆  ☆    ☆  ☆  ☆    ☆  ☆  ☆


  在確認好尤爾的療程後,乞顏就趕忙在伏靈針的效果消退前安排好消魔陣,四人則趁等待期間稍作閉目養神,罷課司機已躺在地上發出陣陣鼾聲。

  此時離天亮還有兩、三個鐘頭,整日整夜地忙碌奔波,他們早已是心力交瘁。然而,越是在這種時候,董司常的腦袋越是停不下來。

  為何約翰還活著?將他轉化為魔族的人應當就是暗隱主吧,否則還有誰能傳授他渾顏術那類高等仙家法術?若這連串針對小育的陷阱都是約翰策劃的話,那他的目的會只是像生前那樣純粹玩弄小育嗎?但若是暗隱主授意的話,又為何非得魔化小育不可?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不斷在腦海亂竄,最後歸結到葉育被偽造的身世。

  當年迦娜到底是跟誰生下小育的?為何要隱瞞大家?又為何小黑肯定小育能操作神識?

  忽然間,董司常想起來,當年迦娜傷重投胎前,曾特別要求與小黑私下密談,便沈聲問黑晊世:「關於小育的身世,你知道什麼?」

  這一問,克里斯也瞬間提起精神來。

  黑晊世接收到兩人的目光,明白這秘密終會守不住,但不是他不願說,也並非他不相信他們,而是真的無能為力。他抹了把臉,語重心長道:「時候未到,說不得。」

  「那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說?」克里斯皺眉問。

  黑晊世沈默了會,「我也不知道。」

  「……」

  克里斯隱有動怒跡象,董司常則軟性勸說:「我懷疑這整件事都跟小育的身世有關。」

  黑晊世愣了愣,臉上浮現一絲茫然,最後無奈地伸出兩指往嘴唇壓了下,「相信我,我真的無法透露,而且若不是你們提到了神識,我也連結不到。」

  董司常望著那個手勢,意會道:「你與迦娜訂了契約?」

  黑晊世點點頭,「以最高言靈所訂的禁言密約,直到必要解開的時刻。」

  董司常想了想,又問:「但你既然知道小育會神識,為何在北投時沒猜想過……」他頓了下,「不對,以小育原本好動的性子,以前肯定也偷偷用神識跑出去過,但這麼多年來,你怎麼從不像是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黑晊世臉上的迷茫更盛了,「我也覺得奇怪,為何我從來都沒注意到,好像……有什麼叫我別想起來,但我明明早就認出他了,早在迦娜告訴我之前,為何會一直忘記?」

  「認出小育?」董司常捕捉到關鍵字,若有所思地注視黑晊世,甚至靈視全開,總算瞧見那道與「守護者」天賦使命緊緊相依的禁言契印,頓時眼睛一亮,閃過莫大的驚喜,「原來小育真是那個人嗎?他真的是……喔,不,不能說,不能說,我們誰都不能說出來!」

  克里斯看他一會興奮一會緊張的語無倫次,整個人都糊塗了,「哩係勒供三小(你在說什麼)?什麼那個人不能說?佛地魔喔?」

  這下換董司常一臉吃鱉,「時候未到,我也說不得。」

  克里斯:「……」

  「守護者」傳說一直是整個靈能界的最高機密,除了天帝與閻羅王外,沒人清楚守護者是做什麼的,更不清楚誰是那個守護者,只知道這個人會是維繫世界存亡的關鍵。

  五百多年前,當董司常被父王委以重任看守這一代的守護者時,就明白黑晊世的身份,而如今守護者的使命對象竟然早就出現了,還一直都在他們身邊,這份驚訝怎麼不教他欣喜若狂?但同時也被隨之而來的烏雲籠罩。

  如果整件事都是因小育的那個身份而起,那後果會比他預計的還要嚴重了。

  「唉,我明白了。」董司常沈重地嘆了口氣後,見克里斯一臉被排擠的鬱悶,就將他拉到一旁小聲安撫,留下黑晊世一人沈浸在遙遠的幼年回憶。

  漫天白雪下,似乎有誰溫柔地輕撫他的頭,以言靈說著他至今都依然模糊的片段——

  「……即使你找到了……也將立刻遺忘……」


☆  ☆  ☆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15.2014 /二版:01.15.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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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5-30 09:2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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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心魔(二)


  空盪的意識在幽暗中漂浮,就像沈睡在死寂的靜海,沒有光線,沒有波瀾,一切都是那麼地寧靜,讓人只想就這麼睡下去,直到一道火光猛地劈開黑暗,毫不留情地,將他的滿身瘡痍曝曬在烈陽之下,灼得他發出淒厲的慘叫。

  尤爾睜大驚懼的雙眼,就見耀眼的金光射來,天花板上類似太極的法陣發出至罡之力,鑽入他的骨髓瘋狂翻攪,逼出一絲又一絲的黑氣,彷彿他正被由內到外地反覆煎烤。

  他慌亂地掙扎著,想要逃離這可怕的地方,卻發現四肢都被緊緊鎖住,所有能力也施展不出來,連最拿手的意識出體都辦不到。

  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能動?好痛……晊世……晊世在哪?

  「我們都在這。」

  尤爾聞聲望去,果真看到大家都站在一旁,包括最疼愛自己的戀人。他開口呼喊晊世救他,但眼中的晊世竟冰冷得陌生,其他人也是滿臉的失望與憤怒,教他心中一驚,總算記起昏迷前的事。他擅自偷取並轉化黑化物的事被發現了,必須接受懲罰。

  「對不起……我錯了……以後不敢了……求你們……」前所未有的恐懼與折磨,讓他不住呻吟地哭求起來,卻不見誰的臉上有一絲動搖。

  「我們必須除掉你。」董司常的語氣十分陰寒,像在對一個惡魔下判決。

  克里斯冷哼一聲,「你已經不是屬於我們了!」

  貴人蹙眉搖頭,「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帶你回來。」

  罷課司機聳聳肩,「反正不關我的事。」

  「你已成魔。」乞顏推了下眼鏡,折射殘酷的光芒,「是魔,就該消滅。」

  為什麼?他從沒害過人,他只是想要變強而已啊!這難道不是大家的期望嗎?為什麼他又錯了?他只是不想又被拋棄而已,這樣錯了嗎?

  「晊世……救我……晊世……」他將最後的希望放在晊世身上,希望戀人能心軟地原諒自己。然而,晊世依然冷著臉,曾含笑注視的溫柔眼眸,此刻就像在看一個破敗的廢棄品,毫無感情得令人心寒,回應的話語更是殘酷得將他打入了死牢。

  「我很失望,你永遠都不可能是葉育。」

  他不是葉育,永遠不會是。

  所以連晊世都無法接受他了嗎?

  所以他又要失去一切了嗎?

  所以他要再次被最愛的人殺了嗎?

  尤爾流下絕望的淚水,被焚燒的刺痛令身體不停抽搐,卻比不上被愛人親手撕裂的錐心。他不知該如何挽回一切,只能不斷跟大家哭求:「求你們……不要……啊——」


  不成調的哀嚎一聲又一聲地響起,也在聽者的心頭刮了又刮,即便躺在消魔陣下的人不是自己,也都聽得胸口犯疼。大家望著病床上哭啞嗓子的尤爾,全都傻眼了。

  這反應會不會太激烈了?

  黑晊世心痛得要命。這心肝兒可是他從小呵護到大的寶貝,哪曾捨得讓這心頭肉哭成這樣?他不停輕撫尤爾痛苦扭曲的蒼白臉龐,柔聲地哄慰:「小育兒,沒事的,只要將魔性清掉就好了,別怕,我在這……」

  然而,無論他如何安撫,尤爾都像聽不到似地,越哭越悽慘。

  看到這番情景,董司常忍不住問:「小育,你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唉,你這死囝仔……」克里斯的一顆鐵漢心也揪疼了,小鬼調皮犯蠢時,被他偷偷揍的次數數都數不清,卻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連一句埋怨都捨不得。他走上前想拍撫尤爾,誰知手才伸出去,就聽尤爾叫得像被他扁了一樣,害他不得不囧著臉退開一大步,煩躁地問:「他這樣子怎麼撐得了?」

  乞顏搖頭說:「別忘了他正處在幻覺中,不管你們說什麼做什麼,以他此刻的所見所聞,都怕是變了樣。」

  於是,本想亂入的罷課司機,難得有自知之明地窩回牆角,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為尤爾送來換洗用品的貴人,紅著眼問:「我們就只能這麼等著,什麼都幫不上?」

  「恐怕是的。」乞顏看他們個個愁雲慘霧,只得勸道:「你們現在這樣也無濟於事,不如都先回去好好休息,再來商量對策。」

  醫生的命令最大,何況他們確實也幫不上忙,只好無奈地退出病房。

  「育,撐下去。」黑晊世為尤爾擦去淚水,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又想起自己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會是反效果,便在一番掙扎後,狠下心咬牙離開。

  「不要……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晊世!」

  看不清、聽不到真實的尤爾見大家紛紛離開,更加堅信自己要被拋下了。淚眼朦朧的視線中,他望著晊世漸行漸遠的背影,盼望對方至少回頭看他一眼。誰知,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刻,他只等到一句粉碎最後一線光芒的話。

  「不親手了結你,是我對你最後的同情。」

  當所有希望都幻滅後,他該如何走完剩下的未知道路?

  他茫然望著被燒盡的唯一稻草,似乎已能預知自己的結局了。

  原來,他從來不曾被愛過。

  原來,晊世對他,只是同情。

  「寶貝,他當然從來都不愛你,因為你不是他的葉育啊。」一雙手輕柔擦拭他的淚水,為他梳理散亂的長髮,「約翰」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這世上,只有我最瞭解你,也只有我能給你幸福的一生。」

  原來,他真的只剩這個人了嗎?

  尤爾漸漸停止了哭喊,滿佈黑霧的雙眼空洞無神,再也沒有任何掙扎的慾望,潰堤的淚水不停滑過印著魔紋的臉龐,卻怎樣都洗刷不去盈滿心頭的絕望。

  倘若當初沒有逃離這人的話,是否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倘若當初能直接死在這人懷裡的話,是否現在就不會再次心碎了?

  「約翰……」


☆  ☆  ☆   ☆  ☆  ☆    ☆  ☆  ☆    ☆  ☆  ☆


  隔日,他們將魔女的檔案挖出來,重新審視一番。

  據傳,魔女名叫芙蕾亞,原為中古歐洲的某國皇后,因沈迷黑魔法而性情大變,謀殺丈夫奪取王位又欲迫害親生女兒,手段極為殘暴,遭公主結合鄰國勢力的制裁而亡,並在死前發下毒誓,必重返人世。

  也不知何故,兩年前,她竟出現在台灣,殺害多條人命,吸食年輕男女的精血。當時,克里斯、葉育、黑晊世好不容易查到她的行蹤,一路追到外海打算將其消滅,卻落得兩敗俱傷,他們遭到黑暗禁咒的迫害,葉育也重傷下落不明。

  「都是些沒用的資訊!」克里斯煩躁地推開文件,癱在沙發上百思不解,「那女孩明明就有芙蕾亞的氣息,卻長得不一樣,難道魔靈重生後也會改變容貌?」

  黑晊世搖頭否定,「她生前是何種模樣,重生後便該是何種模樣。」

  董司常想了想,「或許她是芙蕾亞的親人?」

  「親人會有這麼相似的氣息?又不是DNA還能遺傳。」克里斯翻了白眼。

  董司常就理所當然地憨聲說:「當然可以有啊,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像我跟我老爸,就有人說我們的氣息很像呢。」

  看他說完還驕傲地挺起小胸膛,兩人真是無語了。董閻王高大威武又嚴肅霸氣,眼前這矮不隆冬的偽正太卻是細皮嫩肉好揉捏,兩父子根本雲泥之別,到底像在哪?

  於是,克里斯虛心求問:「係象共欸(是誰說的)?」

  「小骷啊。」

  「……」

  還真是個沒目珠欸(沒眼珠的)!

  克里斯默默腹誹了句,也不忍拂了董司常的小得意,便搓了搓下巴,暫時壓下各種不合時宜的遐想,果斷殺回正題,「芙蕾亞除了一個女兒,還有什麼親人?」

  「不知道。」董司常無奈攤手,「她可是一千年前的人呢,當時的歐洲各種牛鬼蛇神亂得很,地府對那時期的資料很不完整,我們能查出她的名字已經算難得了。」

  「她對我們說好久不見。」黑晊世沈吟地提醒他們,雖然親人之說不無可能,但若非曾有過節,芙蕾亞也不會無端說出那句話。她定是動了什麼手腳改頭換面,但既然都不惜一切製造如此大的騷動了,改變容貌又有何意義?肯定有什麼是他們漏掉了。

  兩年前,他們就是因為查到的資料有限又事態緊急,才會低估魔女的續戰力而釀成悲劇。 如今依昨晚的戰況來看,魔女的勢力有增無減,背後也顯然另有靠山,所以他們這一回得謹慎計畫,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黑晊世揉了揉鼻梁,又一次回想昨晚的各種細節。克里斯看他面色黯淡,眉間盡是疲睏,便問:「老黑,你不會都沒睡吧?」

  「有睡一會。」黑晊世隨口應道。其實,他從凌晨回來後就沒闔過眼,僅稍作梳洗就不斷找事做,也唯有這樣,才能不一直陷入焦慮中。

  「有睡個屁!」也沒睡飽的克里斯立刻開罵:「是誰一直上上下下走來走去吵拎盃睡覺的?已經倒了一個人,你還他媽的不顧好自己,是想也累成鬼陪他躺,讓拎盃一次照顧兩個病人嗎?小心拎盃到時直接把你們踹進地下室陪死宅去!」

  「……」

  「呵呵,這次我站阿克這。」董司常不愧嫁雞隨雞,一秒選邊站。

  黑晊世真是好氣又好笑,其實他們說得不無道理,若自己都倒下了,還如何能陪育熬過那痛苦的療程?於是,他抹了把臉,無奈苦笑道:「行,一會討論完我就去睡。董事長,關於約翰的事,有消息了嗎?」

  「這個呀,就是要跟你們談的第二件事了。」董司常掏出歐美分部地府傳來的檔案,「約翰・道爾的靈魂失蹤,整個案子被歸為懸案了。」

  「為什麼?」

  「因為找不到,也無可追查。」董司常搖搖頭,解釋道:「照理說,艾琳持黑旗令向約翰復仇,只要約翰一死,黑旗令就會自動將他們兩人一起送回地府,但出乎意料的是,黑旗令只送回了艾琳。」

  「這個異象自然是引起分部的注意,他們立刻派無常和探測員去調查,但現場除了艾琳殘留的怨氣外,沒有其他可疑之處,約翰也確為艾琳所殺,更重要的是,遺體已空,不留一點魂魄。」

  「他的靈魂被偷了。」黑晊世接著問:「艾琳怎麼說?」

  董司常回答:「她只記得自己殺了約翰,其他的都沒印象。」

  「莫不是也被清了記憶?」黑晊世翻著資料,眉頭更緊了。

  克里斯冷哼一聲,「所以我們見到的真是約翰本人?」

  董司常點點頭,「八九不離十,不只如此,昨天我看到他時,就發現他的靈魂非比尋常,即使是轉生魔族,也該有其獨特的魔魂型態,但他的靈魂卻毫無光芒。」

  「他沒有靈魂之光?」黑晊世一愣。

  「對,所以我特地去了趟元辰宮查他的前世今生。」董司常頓了下,「約翰,也就是克恩・唐納森,沒有前世。」

  黑晊世震驚了,「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前世?」

  克里斯納悶了,「沒有前世又安怎?」

  「喔,這種靈魂很少見,阿克不清楚也正常,雖然我們身邊就有一個。」董司常恢復軟嚅的語調說:「每個靈魂都會經過六道輪迴,因而有前世今生,每一世都必定背負著上一世的罪,無論大小,因此絕大多數的靈魂都不可能是純淨的。」

  「這挖哉(我知)啊。」克里斯點點頭,又愣了下,「蛋捏(等一下),什麼叫我們身邊也有一個?」

  「我還沒說完嘛。」董司常喜歡極他這種一頭霧水的臉,就偏要慢悠悠地解釋,「但這世上有些少數靈魂非常特例,他們還沒有經過輪迴就降生於世,他們的這一世就是第一世,也就是所謂的『新生靈魂』,這些靈魂不曾有前世的罪業,因此是最純淨的靈魂,他們生來也多會樂觀善良。」

  「新生靈魂……」克里斯消化了下資訊後,隨即抽起臉皮,「靠夭!你說約翰沒有前世,那就表示這是他的第一世,他是新生靈魂?」

  「沒錯。」

  克里斯繼續抽臉皮,頗有歇斯底里的傾向,「新生靈魂很純淨很善良,約翰的靈魂很純淨很善良?幹!那拎盃不就是聖母耶穌觀世音菩薩了?」

  「呵呵,阿克果然超好玩。」董司常感到非常地滿意。

  「……晚上你就知道拎盃還可以更好玩。」克里斯咬牙切齒。

  「咳!」黑晊世無奈地刷了回存在感,沈聲說:「你的意思是,約翰沒有前世,應當是個純淨的新生靈魂才對,但他卻沒有靈魂光芒,且一生作惡多端,這就表示……」

  他一個挑眉,驚聲道:「他是純惡之魂?」

  「新生靈魂是純惡之魂?」克里斯再次納悶。

  董司常點了點頭,又對克里斯解釋:「正常情況下,新生靈魂也應該是純『淨』之魂,但萬事無絕對,新生靈魂也不一定百分百健全,儘管機率不大,卻也會有缺失精魄的可能,沒了精魄的靈魂,就算是沒有前世罪的新生靈魂,也會淪為純『惡』之魂。」

  純惡之魂,沒有精魄,等同沒有靈魂之心,生來就缺少情感與良知,只憑本能的喜惡行事,即使用道德教條去規範,也只能壓得一時,改不了天性,故為純惡。

  「這樣的純惡之魂,一旦染上了黑暗,就會更為邪惡強大。」黑晊世愁苦地抹了把臉,沒想到育竟會遇上純惡之魂,命運真是對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克里斯不由低罵:「難怪那混蛋會這麼變態,小育還真衰小(倒楣),嘟丟記款拍郎(遇到這種壞人)!」

  「小育的確很倒楣。」董司常也嘆了口氣,「好好一個新生的純淨之魂居然碰上新生的純惡之魂,偏偏又是在失憶無人可靠的狀態,這是多麼低的機率呀。」

  「……」

  幾秒後,克里斯才反應過來,震驚大吼:「瞎毀(什麼)!你剛說我們身邊也有一個……新生靈魂?葉育那死囝仔?那欸隆謀郎嘎拎盃共(怎麼都沒人跟老子說)?」

  黑晊世沒好氣地丟去一眼,「只有最純淨的靈魂才能成為淨靈師,也只有新生靈魂才是最純淨的靈魂,育當然就是新生靈魂,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董司常跟著落井下石,「其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阿克一直都不知道。」

  「拎老師勒!」克里斯忍不住左右各送一個中指。

  黑晊世與董司常會心一笑,互傳一個眼色,他們都明白葉育之所以特別,不僅僅是純淨之魂,還有著一個獨一無二的身份。

  「話說回來……」黑晊世垂眸瞪著資料上約翰的照片,緊捏文件的手有幾分麻木,「董事長為何問他跟誰學的渾顏術?」

  「記得我之前有提過,這連串案件的當事人都記不清主使者的樣貌嗎?」見他們點頭,董司常頓了下,揮手設下一層極似防護罩的透明光網。

  黑晊世眼睛一瞇,認出這是防竊聽的結界,表示接下來的談話極為機密。

  「後來小黑說很可能問題不出在那些當事者身上,而是在主使者身上。我回去查了很多資料,確實有這方面的法術,但那是屬於仙家的高階法術——渾顏術,非凡間術士能學,所以我暫時不敢確定。」

  「昨晚我初見約翰時,除了發現靈魂光芒異常外,就覺得他的樣貌不是很清晰,好像很能留下印象,卻又好像很不著痕跡,直到你們喊出他的名字,讓我想起約翰這個人時,他在我眼裡的那份朦朧感就立刻破解,我才敢肯定他用的正是渾顏術。」

  克里斯便問:「為何我們一喊他名字就破解了?我看他時也沒不清晰啊?」

  「因為渾顏術只能用在不曾相識的人身上,而你們早就認識他了,自然無效。我以前沒親眼看過他,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表面資料,經你們一提才想起這人,渾顏術也就破解了。」

  「那小育在感應時……」克里斯瞧了眼沈著臉的黑晊世,「不是也早就看到他了?」

  黑晊世了然地接話:「育的感應是基於當事人的記憶,他們的記憶有誤,自然就影響所見的畫面,也正因為育過於靈敏的感應,加上他對約翰的……」他頓了下,扯起一道難看的苦笑,「他對約翰的感情,才會一直感覺熟悉卻記不起來。」

  至於為何記不起來,也許是下意識的逃避心理,不願記起那個人所致。

  他深吸口氣,盡力壓抑湧起的情緒,說不清有多少怒意,或有多少妒意。

  若非愛得極深,又怎會恨得如此深?說到底,育失憶後與自己交往也不過是這半年的事,不論是時間長短和先後順序,他都輸給了約翰,也比不過約翰帶給育的深刻。

  「……」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低沈。

  克里斯撓了撓頭,聽老黑的用詞,似乎有什麼心結,但現在不是談心的時刻,便暫先放到一旁。他掏出菸咬在嘴裡,往董司常的小身子一摟,說:「你搞得這麼神秘,是對整件事的幕後黑手心裡有數了?」

  「那是當然。」董司常張著烏黑的大眼,憨軟嗓音說出的話,卻教人為之一愣,「他是自遠古時期就存在的大魔,是當時曾一統魔界的魔神之徒,後來魔神殞落,他就繼承遺志,建立起無珠之眼,魔族都尊稱他為——暗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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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15.2014 / 二版:01.19.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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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6-1 11: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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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心魔(三)


  療程進入第三天,尤爾仍沒有好轉的跡象,乞顏為免他再受刺激,建議大家在幻覺改善前先別出現,黑晊世再焦急也沒輒,只能派貴人前去照料飲食。所幸診所有層層結界保護,又有反空間類能力的禁制,乞顏在靈能界的聲望也極高,不管是約翰或是想找尤爾麻煩的地府,都不得不有所顧慮,因而無須擔心他的人身安全。

  這期間,董司常馬不停蹄地調動所有資源,盡可能挖出關於魔女芙雷亞的事蹟,即便是鄉野傳說也不放過,同時也對芙雷亞與約翰發出全面通緝令。

  另一方面,成魔的純惡之魂與重生的千年魔巫聯手在一干菁英面前逃脫,引起地府極大的震撼。負責此案的第六分隊飽受各種壓力,克里斯還被總閻王召過去臭罵,連董司常也不能倖免。

  好不容易熬到解脫後,克里斯挖了挖快被震聾的耳朵,跟董司常快步逃離森羅殿,邊小聲抱怨:「一堆之乎者也聽聾謀(聽不懂),真該把老黑抓來一起聽。」

  董司常呵呵道:「小黑是地府最重要的資產,沒人敢罵他啦,把他罵跑就糟了。」

  「還搞特權勒!」克里斯隨手往口袋一掏,沒掏到菸包,才想起現在穿的不是平日的衣服,就有些苦悶地拉鬆西裝領帶,不解問:「說起來,我們不是隸屬偵察部嗎?為啥要被包閻王訓話?」

  「因為偵察部門就是十大閻王聯合監管的呀。」董司常叫出飛行器,待克里斯站上來後,就往神華宮飛去,因晉見總閻王而換上的黑袍隨風飛揚,憑添一股飄然仙姿。

  「十大閻王挖哉(我知)啊,但我以為訓話的人會是董閻王,而且你好歹是七世子吧,他就這麼不給你爸面子?」克里斯趁路上沒人,把董司常摟在懷裡上下揉捏。嘖,他生前是職業軍人,早就被上級虐待慣了,什麼難聽的辱罵都左耳進右耳出,從沒放在心上,但這回看自家小七被罵,就莫名不爽。

  董司常意思意思地掙扎一下,憨聲說:「誰讓他是十王之首,而且他以前在人間歷練時當了官,拍板拍上癮了,回來後就愛不時抓個人進去訓一下,我們倒楣正好在浪尖上,沒辦法。」

  「看他罵到臉黑成那樣,不會高血壓吧?」

  「那是他天生的膚色啦,包公臉不黑就不是包公啦,呵呵。」

  「……」

  原來地府早就有黑人當世界首領的先例,歐巴馬你輸了!

  第七殿的神華宮很快就到了,這裡雖不是克里斯第一次來,卻是他與董司常交往以來第一次拜訪,難免緊張了下,不曉得會不會剛好遇上准岳父大人?

  倒是董司常粗神經,沒覺得什麼不自在,還樂顛顛地拉著他往寢室跑,丟了句「換個衣服就送你回去。」後,就把人晾在外間乾等,害某人蕩漾的春心立馬萎了。

  「小育現在如何了呀?」

  軟萌的聲音從內室傳來,伴隨悉悉簌簌的衣物摩擦聲,實在惹人遐想。克里斯靠在門旁抹了把臉,拋開把董小七醬醬又釀釀的腦補,接過小骷遞來的茶,邊摸上通訊錶,「昨天聽貴人說沒什麼進展,今天不知怎樣,我問一下。」

  自兩天前的密談結束後,董司常就為後續事宜忙得熱火朝天,一直沒機會回去,對尤爾的狀況也一律由克里斯轉達。而據貴人每日的回報,尤爾雖然偶有清醒,卻始終不肯進食,對任何呼喚也毫無反應,彷彿失去求生意念般,著實讓他們揪心。

  但慶幸的是,這回總算有點好消息了。

  「乞顏發現育腦中的陰影有縮小的跡象,應該沒多久就能改善幻覺問題。」通訊錶裡,黑晊世的聲音雖然疲倦,卻是輕鬆了不少。

  「陰影縮小了?」換上天藍色卡通T恤的董司常推開門走出來,訝異問:「難道陰影會擴散是魔氣或黑化物造成的嗎?」

  「看來是的。」

  克里斯皺了下眉,恍悟道:「這樣的話,會不會陰影其實就是當年魔女打傷小育後留下的魔氣?魔氣是最毒的黑化物,一直留在體內,難怪會做不回淨靈師。」

  這個假設讓其他兩人一愣,隨即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倘若那女孩真是芙雷亞,那她對我們下的那個詛咒……」黑晊世的語氣有些不穩,聽得克里斯心中一凜,頓覺全身血液都要凍結了。

  偏不湊巧,董司常忽然一陣頭暈,咒殺正好發作,劇痛的程度比之前都還猛烈,疼得他兩腿一軟,整個人往前癱倒。

  克里斯不知所以,連忙大手一撈將人接住,卻見董司常的臉色異常青灰,好似鬼片裡慘綠的幽魂,身子也透明得像要散掉的煙霧,剎那間,他腦中一片空白,被一股恐慌佔據,「小七?怎麼回事?」

  小骷立馬衝出門外大喊:「不好啦!快來人啊!」

  黑晊世也聽出不對勁,「發生什麼事?」

  「不……沒……」董司常才勉強擠出兩個字,就聽外頭雜亂的腳步由遠而至,只好拼盡最後一口氣說:「找乞顏。」便暈了過去。

  「董司常!」

  紙包不住火,七世子命危之事終是傳開了。

  一向清幽的神華宮此刻是亂成一鍋粥,鬼醫團隊圍在床邊滴咕,小骷急得團團轉,模糊不清地哭喊著。克里斯被擠在人群外,別說揪出一個鬼醫問個詳細,他連句文謅謅的古語都聽不懂,只勉強聽出了「咒殺」二字,當場就如遭雷擊般傻了。

  真是那個詛咒?

  他茫然地站在房中央,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覺眼前的色彩都在快速流逝,使地府本就陰濛的景物更顯得黯淡無光。

  明明好不容易才走出失去薇安的傷痛,難道又要眼睜睜看著悲劇重演嗎?他該怎麼做才能阻止這該死的詛咒?

  這時,乞顏隨著董閻王匆匆趕來,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便將他往門口推了下,低聲說:「這事七世子早有交代,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真的是咒殺?」克里斯急忙抓著乞顏,盼望能看到一絲否定。

  可惜,乞顏只回了句:「不宜在此討論」

  他還想再問,就聽董閻王冷哼一聲,一記強大的靈壓便迎面撲來,打得他腦袋一暈,身子好像被什麼往外推開,待回過神時,人已站在家裡的傳送門前。

  「幹!你們先回答我到底是不是咒殺啊?混蛋!給我開門!」他爆怒地用力踢搥牆壁,但在沒有權限許可下,無論他如何使勁,傳送門都毫無動靜。

  「克里斯!」從董司常出事後,克里斯就忘了關閉傳話鍵,因此黑晊世將所有談話都聽得一清二楚。他連忙上前拉開歇斯底里的人,壓在沙發上勸道:「聽乞顏的話,你先冷靜下來,明天我們一起去找他。」

  克里斯粗喘著氣瞪著他半晌,才在貴人的幻術下漸漸平靜,最後神情麻木地推開他,像具失了魂的空殼往樓上走去,一如最初得知薇安魂飛魄散時的行屍走肉。

  「主人?」貴人擔憂地看過去。

  黑晊世明白她的意思,揉了揉眉間的愁色,疲憊嘆道:「若擔心就去看著吧,但只要董事長還有一口氣在,他不會那麼快認輸的。」

  待貴人上樓後,黑晊世就回到廚房,掀開冒著蒸氣的鍋蓋,稍調火勢,再一一放入藥材,當最後一味藥草隨鬆開的指尖落入滾水後,氤氳的白霧終於朦朧了視線。他捏著發酸的鼻腔,試圖將湧至眼眶的濕意逼回去,卻仍有一滴淚落進湯中。

  他連忙蓋上鍋蓋退到窗邊,藉冬夜的寒風冷靜下來。

  倘若那重生的魔靈真是芙蕾亞,那麼育至今所承受的苦難,及董事長突然的咒殺折磨,便都解釋得通了。

  兩年前,芙蕾亞雖重創他們,自己卻也強弩之末,她不甘就此落敗,死也要拖他們下水,便以自身靈肉為代價,對他、克里斯、葉育下了黑暗禁咒。

  「失去摯愛,你們將永生活在痛苦的折磨中!」

  沒人明白芙蕾亞為何挑這樣的詛咒,但她要他們永遠痛苦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咒出的當下,芙蕾亞仍未死亡,立即生效的咒殺使薇安魂飛魄散,育也為他擋下攻擊掉進蟲洞失蹤,咒後,芙蕾亞因靈肉銷毀而亡,照理說,落在他與克里斯身上的詛咒也應當隨之失效,從咒殺中倖存的葉育也不該再受詛咒所苦,更不該有什麼後遺症才是,即便當初受擊而遺留的魔毒造成腦中陰影,憑乞顏的醫術也一定不是什麼難題。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芙蕾亞必須被滅得一乾二淨,不留一絲魂魄,這也代表著,她必須絕無重生的任何可能!

  是什麼原因讓芙蕾亞還保留了魂魄重生?一個能使人魂飛魄散的黑暗禁咒,其代價絕對強大得足以吞噬她所有靈魂才是,問題究竟出在哪?他有預感,這必定是他們當初落得兩敗俱傷的至大關鍵!

  百般疑惑讓操勞數日的腦袋悶痛不已,他嘆了口氣,回到爐前察看,想起育在消魔陣下的哭求,想起育本該純淨的新生靈魂被染上黑暗魔紋,不禁悲憤地握緊雙拳。

  沒錯,他也不會那麼快認輸,特別是在發現這一切都與芙蕾亞有關後,他們就更沒有資格認輸。即使玉石俱焚,他也一定要將育救出地獄的深淵!


  隔日一早,乞顏來了電話,讓他們過去一趟。

  「你和七世子私訂終身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乞顏劈頭就對克里斯丟出這句話,話中的「我們」指的自然是他與董閻王。克里斯看出他眼中的微詞,想來董閻王肯定是大發雷霆了,便不由苦笑了下。

  黑晊世一聽,更加確定心中的推測,「您就直說吧,我們也大概猜到了。」

  乞顏點了點頭,將董司常受咒殺發作以來的事娓娓道來,「……接下來,我現在要告訴你的事非常重要,事關葉育。」

  「世子身上的咒殺之印,並非主要咒體,而是依存咒印,也就是在與受咒者達到某個滿足條件而啟動的詛咒效果。」乞顏無奈嘆道:「你們所受的詛咒啊……」

  一切如推測那般,當克里斯確認心中摯愛是董司常並許下終身後,詛咒便立即應驗,使董司常得到咒殺之印,但因他身份特殊乃天界仙官,才沒像薇安那樣立即魂飛魄散,轉而一點點削弱他的元神。

  「我目前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壓制咒殺的威力,讓世子不至於神形俱滅。」望見克里斯眼底乍現的一絲希望,乞顏搖頭澆下一桶冷水,「別以為咒殺會就此作罷,只要詛咒一日不解,咒殺仍會持續作用,即便最後不死,也會轉成其他形式讓他受盡折磨,比死還痛苦,葉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

  會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克里斯無力地坐回椅子上。若說他先前還抱存自己猜錯的僥倖,乞顏的話已殘酷擊滅了所有希望。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像被撕裂了靈魂般,什麼都感覺不到,過了良久,才茫然地思考著,如果他們現在分手,董事長逃過咒殺的可能性有多大?

  黑晊世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克里斯,自是感同身受,卻也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您剛說育就是個例子,請問是何意?」

  乞顏接著說起尤爾的病情,「一開始,我始終無法理解那陰影究竟是什麼,直到世子的咒殺發作後,我就發現他的依存咒印竟與葉育的陰影有些相似,便不斷朝這方面研究,這兩天才終於有了頭緒。」

  「原來那陰影其實是依存咒印的變異。兩年前你們受了詛咒,葉育本應死於咒殺,但他身上似乎有與咒殺相衝的寶物,可是詛咒必須實現,故咒殺經此變異後,轉而封印記憶,葉育才遲遲無法復原,又因吸收黑化物擴散,使狀況急速惡化。」

  黑晊世一愣,「與咒殺相衝的寶物?」

  「沒錯,既然那詛咒是剝奪所愛,你想想,他可有什麼仙器能與之相衝?」乞顏問道。

  與剝奪所愛、失去摯愛相衝的……

  黑晊世靈光一閃,掏出胸口的項鍊,「是姻緣鍊!」

  由月老贈予的銀月紅鍊結成永世姻緣,可令相愛的兩人不論分隔多遠,都能生世相伴,縱是死亡也永不分離。也就是說,魔女的咒殺與姻緣鍊的庇佑相衝,才保得葉育一命。

  想通這點,黑晊世這才明白,月老在贈與紅鍊時說的那句話:「但願能對他有所幫助吧。」看來月老早已算出育有此一劫了。

  乞顏打量了會,認出那項鍊確實與尤爾身上的一模一樣,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果然如此,是非常珍罕的法器啊。」

  「對了,我發現他很常喊一個名字,特別是昏迷或陷入幻覺時,似乎是叫……」乞顏確認了下紀錄,「約翰,他是誰?」

  約翰?兩人錯愕地相視一眼,怎麼又是他?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18.2014 / 二版:01.22.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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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6-5 10: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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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心魔(四)


  尤爾忘了從何時開始,魔魅就已悄然滲進意識裡,在每一次施展渡化術時,一點點穿梭在黑化物帶來的痛苦中,不停低語。
  
  「喜歡充滿力量的感覺吧。」
  
  「想要變得更強嗎?」
  
  他當然想,他不想再回到一無所有的日子。何況他只要變強,就能幫到更多人,大家也能比較快樂,這不是他生來就擁有異能的存在意義嗎?
  
  於是,隨著渡化能力的漸長,那聲音也越漸響亮,特別是在極陰之日時,那鼓動的聲音幾乎要與靈魂共鳴,教他忍不住沈迷。
  
  「瞧,這就是黑暗的力量,只要你願意,那邪靈又算得了什麼?」
  
  惡魔的話語太過誘人,他一度感到猶豫,直到一滴混了魔氣的湖水落進眼裡,原先陌生的嗓音就漸漸帶著一份熟悉感,更加牽動了心神。
  
  「只有黑暗的力量能讓你變強。」
  
  「既然光明無法給你力量,何不試著擁抱黑暗?」
  
  「反正,你也不再純淨了。」
  
  是啊,反正自己已不再純淨,就是再髒污一點又何妨?借用一點又何妨?只要任務結束後記得淨靈就好,他會服藥的,他記得每天都有……有吧?
  
  曾幾何時,他竟想不起自己是否有服藥,但喉間的灼燒感是那樣地強烈,令他不願再去確認,同時心中也湧起一股被瞭解的滿足感,儘管這份滿足很快就化為恐懼。
  
  ——他竟然看見約翰了!
  
  聲音的主人就是約翰?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啊,寶貝。」
  
  不可能!約翰早就死了,這人只是一個幻覺,一個不應該看到的幻覺!
  
  ——必須忘記自己看到幻覺的事實!
  
  然而,事情失控了。
  
  奧費歐就是那惡魔派來的使者,一字一句撥開深藏的瘡疤,以獠牙毫不留情地撕開結枷,注入可怕的病毒,將心中的最後一道牆徹底銷毀。
  
  「他們最愛的是葉育,而我最愛的,是我所見所知的你。」
  
  「你不是葉育,你是為我刻上印記、冠上我姓的尤爾 ・道爾。」
  
  「承受著所有痛苦的破碎靈魂,染上黑暗卻美麗強大……我的寶貝。」
  
  從此,「約翰」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如影隨形,越來越侵蝕他的靈魂。
  
  「啊——」
  
  蝕骨的劇痛,將尤爾拉回殘酷的現實。如炙陽刺眼的萬丈金光從高空打下,狠狠灼燒他每一處肌膚、每一塊內臟、每一滴血液,又抽筋拔骨似地撕扯著三魂七魄,他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奔逃著,再次墜入黑暗的深淵。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晊世!晊世去哪了?
  
  「傻寶貝,他早就離開了,就是他讓你變成這樣的啊。」
  
  對,他想起來了,晊世不要他了,大家都不要他了,因為他毀了葉育。
  
  「記得嗎?他說了……」

  「不親手了結你,是我對你最後的同情。」
  
  黑暗中,響起晊世決裂的冰冷話語,浮現晊世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拖著殘破的身體,忍著被火焚身的灼痛,拼命追逐著對方,卻在盡頭望見晊世正深情擁吻著別人,那洋溢在臉上的幸福神情,是多麼令他心碎。
  
  忽然,晊世懷裡的人轉過頭來,正是葉育,乾淨明亮,有如陽光般地燦爛。這一刻,強烈的自卑湧上心頭,令他自慚形穢,因為他根本沒有一點比得上葉育。
  
  於是,他站在原地絕望地哭泣,看著最愛的男人與最嫉妒的人離開自己的世界。
  
  為什麼要帶他回來,給他希望,又逼他面對這些?
  
  「後悔嗎?寶貝,當初沒選擇相信我。」約翰從身後擁住他,輕柔梳著他烏黑的長髮,「如果那時就在我懷裡幸福地睡去,這一切痛苦都不會發生了。」
  
  他,錯了嗎?
  
  「聽我的話,現在還來得及。」約翰抬起他的下巴,溫柔地在唇瓣落下一個吻,「將一切都交給我,只有我能讓你解脫。」
  
  交給約翰……解脫……痛!
  
  額上忽然裂開一道傷口,驚醒他幾要臣服的迷惘。他用力推開約翰,往看不見光亮的邊緣飛逃。就在他好不容易衝出黑霧編織的蛛網時,眼前的場景突然轉換了。
  
  依舊是那個與魔女長得一模一樣的金髮女子,美麗溫婉的臉上卻滿是恐懼的神情,但下一秒,他又泡在血池裡,手上的鏡子正照出金髮魔女狠毒美艷的臉。
  
  他越來越迷糊了,為何同一個人會有如此反差的氣質?難道是雙胞胎嗎?
  
  正一頭霧水之際,畫面又是一轉,他竟見到那吸食靈肉重生的黑髮少女,但少女不僅沒有那晚的嗜血殘忍,還一臉悲痛地朝他斥責:「住手吧,堤……」
  
  話聲未完,一群長袍法師領著長矛士兵一湧而上,卻被他的雙手一一殺害,血肉橫飛的畫面和張狂肆意的魔氣,讓他十分痛苦。最後,他從懷中取出手持鏡,照出金髮魔女蒼白失色的臉孔,深藍眼眸中的惡毒令他心中大駭,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徬徨無助地呆立著,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回到將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現實?還是繼續躲在這冰冷的陰暗世界裡?呵,反正不管他去哪裡,都注定是要孤獨絕望,不如……放棄吧,就像那次一樣,進去那個誰也傷害不到自己的夢境裡,不再醒來。
  
  他淒然地閉上眼,任由沈重的疲倦包圍自己,將所有知覺一點點往下沈去。這時,一雙手穿破黑幕伸來,迅速抓緊他往上一拉,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行喔,寶貝。」
  
  約翰輕撫他冰冷的身子,親吻他淚濕的嘴唇,於越漸曖昧的濃烈交纏中,許下承諾。
  
  「乖,等我來救你。」
  
  
☆  ☆  ☆   ☆  ☆  ☆    ☆  ☆  ☆    ☆  ☆  ☆


  當黑晊世走進病房時,消魔陣下的人依然昏迷不醒。
  
  蒼白的容顏滿佈汗水,黯淡失色的嘴唇正微微輕顫,可知尤爾正承受著怎樣的煎熬。然而,消瘦的身子不斷冒出烏黑的煙縷,臉上的魔紋卻未有絲毫消退,彷彿在驗證乞顏所說的咒殺——縱然不死,也會不停地折磨,讓人比死還痛苦。
  
  「天。」他抹了把臉,強行壓下哽咽的輕嘆後,才取出布巾為尤爾擦汗,邊柔聲鼓勵:「育,加油,別放棄自己,你……你一定能撐過去。」
  
  是的,一定能,畢竟育可是連魔女都無法詛咒的特殊靈魂,怎會輸給咒殺呢?
  
  所有詛咒都必須基於平等或上對下的先決條件,因此魔女再厲害,都不可能詛咒得了育神聖而尊貴的靈魂,所以咒殺不曾落到自己身上,卻沒想到,育竟反而因他受累。
  
  他用棉花棒沾了點水,輕點尤爾乾裂的唇瓣,想到對方默默承受的苦痛,而他卻一味沈浸在感傷中,從沒更加強硬地找出問題癥結,甚至天真地以為只要守在身邊就好?
  
  「呵!」他自嘲地嗤笑一聲,虧自己活了將近六百年,卻是一點也沒長進。
  
  「嗯……」好似被發出的動靜吵醒,尤爾輕喘著氣,張開墨綠色的迷離眼眸,發出曖昧的低噫,「約翰?」
  
  黑晊世一愣,連忙調整好表情,輕聲說:「育,是我。」
  
  「……晊世?」一聽到朝思暮想的聲音,尤爾的神情從茫然轉為驚喜,隨即又浮上被發現秘密的驚恐,眼淚也潰堤而出,慌亂地哭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一直纏著我不放,我、我一直看到他,一直聽到他的聲音,我真的控制不住,對不起!」
  
  聽那嗓子都哭啞了,黑晊世心疼得連聲安撫:「好好好,我都知道了。」
  
  然而,思緒被恐懼佔據之下,尤爾已無法分清現實與夢境,只能不停地卑微祈求:「不要丟下我,晊世,就算你只是同情我,把我當葉育的替身都好,求你……」
  
  「什麼……替身?」黑晊世錯愕極了,為何育會這麼說?
  
  他想起對方醒來第一個呼喊的名字,便再壓抑不住湧起的怒火,捧住尤爾的臉,以言靈沈聲問:「誰說你是替身的?誰說我只是同情你的?育!看著我!」
  
  尤爾被突如其來的厲聲質問嚇了一大跳,神智也稍微清醒了過來。他呆然望著滿臉怒容的黑晊世,半晌後,大睜的雙眼終於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再次化為一潭幽湖,將所有委屈、哀傷、嗔怨在嚎啕大哭中傾洩出來。
  
  「你……明明就是你說的!是你說完就把我丟在這的……是你們大家說的……都說我不如葉育,說不要我的……為什麼……為什麼都不能只喜歡我?為什麼你們都一定要喜歡葉育?為什麼你們都討厭我……嗚啊……」
  
  面對一連串的指責,黑晊世徹底茫了,也被這些為什麼繞得頭暈。什麼叫不能只能喜歡「我」又喜歡葉育又討厭「我」?直到尤爾哭著說出「我不是葉育」之類的話時,他才猛然驚醒。替身?他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的?還是他做了什麼讓育誤會的事?天!
  
  他用力地拍了下額頭,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這到底是哪時開始的誤解?
  
  「育!」他忍不住大喝一聲。
  
  尤爾的哭聲一滯,隨即癟著嘴擠出一句極小的嗚噎,「我……我不是……」
  
  見他眼角滑下不甘願的淚珠,黑晊世真是無奈又無力,同時也氣憤、惱怒、悲痛——氣的是他最愛的人竟不相信自己而這般自我糟蹋,惱的是他竟後知後覺至此,悲的是那該死的咒殺正是自己的愛所致。
  
  「育……」他頓了下,苦笑地改口:「尤爾,不管你覺得你自己是誰,也不論你覺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對我來說,我黑晊世愛的始終只有一個,就是你!」
  
  「但你們明明說……」尤爾驚疑不定地皺起眉頭,偷偷往一旁瞄去,卻沒看到其他人。他遲疑地再看向別處,也不見每次醒來都會看到的那道身影,耳邊也沒有擾人心智的呢喃,眼前確確實實只有晊世一人。
  
  奇怪,剛才不是還在……
  
  想起方才的夢,尤爾頓時臉色一白,目光又心虛地不敢望向黑晊世。
  
  「說什麼?」黑晊世隨他的視線望去,什麼都沒看到,立即意識到尤爾定是又看到幻覺,便抱住他的肩膀問:「育,你看到誰了?」
  
  「……」
  
  尤爾不敢回答。
  
  「約翰?」感覺手中的身子一僵,心中的妒火再次燃起,而這一次,黑晊世再也無法忍受地怒吼:「幻覺!那個約翰是幻覺!你寧可看著他的幻覺,也不肯回應我嗎?」
  
  一向溫言內斂的男人竟一反常態地爆怒,尤爾被嚇得說不出話來,腦袋也停止運轉,只能聽他越漸高昂的咆哮,也令那字字句句如巨槌般重重敲入內心。
  
  「你說你一直看到他、聽到他,那又如何?難道你就不能也好好看著我,好好聽我說嗎?難道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值得信任,這麼比不上那人說的話嗎?」
  
  「為什麼你不能瞭解我有多愛你?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什麼苦都願意為你受,但為何你……」黑晊世越說越激動,話聲到最後竟哽咽了起來,「為何你卻寧可想著他?」
  
  從兩年前失去育,到後來親眼看見育愛上別人,看育在約翰的懷抱親暱,看育被約翰所傷,陪育度過心碎,最後終於失而復得,這期間所有辛酸苦澀他都可以不顧,只要育能快樂,他什麼都願意付出,但為何到頭來,他仍無法讓他心愛的人幸福?為何他讓他愛的人痛苦至此?甚至轉而聽信一個幻覺,成魔受盡苦刑都叫著那人的名字,為什麼?
  
  難道就真是那該死的詛咒嗎?
  
  「晊世?」尤爾輕顫地嗓音,想伸手碰觸眼前的人,卻無法動彈。他從沒見過晊世哭泣,就是當初他為了約翰狠心拒絕晊世時,都沒見對方這般失態。此時,消魔陣打在他身上的灼燙,再也不如這男人落在自己臉上的淚水還要令他心痛。
  
  「育……尤爾……」黑晊世捧著尤爾的臉,擦去已分不清是誰的淚水,急切地懇求:「不管你是誰都好,我都不在乎,只求你別放棄自己,為了我,求你……別離開我!」
  
  原來,晊世比自己以為的還需要他嗎?
  
  聽著那聲聲哭求,尤爾以為自己又陷入幻境了,但落在臉上的熱液、撫上臉頰的溫暖、鼻間晊世獨有的氣息,都是如此真實,讓幾乎要絕望的心漸漸回溫。
  
  不論是否是幻覺,只要晊世也在乎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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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18.2014 / 二版:01.26.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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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6-8 08: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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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心魔(五)


  在黑晊世的悉心陪伴下,他們終於等來了好消息。

  「不用再擔心幻覺問題了。」

  乞顏取出最新的腦部掃描圖,只見陰影已縮到一個乒乓球大小,比先前看到的一片漆黑要好上不知多少倍,讓黑晊世鬆了一大口氣。

  這段日子以來,他徹底見識到幻覺的威力。不論尤爾清醒與否,總會不時迸出奇怪的回應或呢喃,每字每句都帶著濃濃的自卑與不安,以為自己要被他們拋棄,聽得他又氣又心痛,只能不斷用言靈強行打破幻覺,將對方拉回現實。

  他欣慰地看了眼尤爾褪去大半的魔紋,說:「看來離康復之日不遠了。」

  乞顏點頭,「幻覺一好,心緒便能穩定,自然有助療程。」

  饒是如此,尤爾仍有幾分不確定,畢竟那些幻覺纏著他太久了,難保下一秒不會又跑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游移著目光,滿室金光下,除了慈眉善目的乞顏外,就只有黑晊世一如既往的溫柔注視,沒有「約翰」如影隨形的耳語,也沒有其他人的嫌棄惡語,這才稍稍放鬆神經,心想至少現在是真實的吧。

  黑晊世察覺到他的視線,連忙握住他的手,柔聲說:「這裡只有我和乞顏大夫,沒有別人,不用怕。」

  尤爾微微笑了下,動了動手指,回應覆蓋自己的掌心。被消魔陣封住力量的他,連抬手都辦不到,只能以這樣的小動作尋求一點安全感。

  「其實,幻覺也是因心魔而生。」乞顏語重心長地說:「成不成魔,全在一念之間,消魔陣之所以難熬,多是心境使然。你越放不下執念,魔便越根深蒂固,所受的苦也越大,一旦放開心懷,縱使魔再厲害,也無法傷你分毫。年輕人,你們可要記好。」

  「晚輩受教了。」黑晊世極為慚愧,修行數百年,竟因多事煩憂而忘了根本,不僅讓沈積多時的心結影響自己,連身邊的人受著怎樣的壓力也看不見,令心魔趁隙而入。

  之後,乞顏又做了幾項檢查,確認一切都在好轉後,便即離去。黑晊世見尤爾似乎也倦了,就餵他喝點維持體力的湯水後,開始念起靜心咒。

  不同於消魔陣的灼燙刺眼,黑晊世的靈光十分柔和,就像冬陽灑落的淡淡金光,隨梵語經文輕柔環繞,一點點撫平傷痛,讓尤爾緊皺的眉頭漸漸鬆展,最後安然入睡。

  待一輪經文唸畢,黑晊世啜了點水潤潤口,拿起毛巾撥開尤爾的瀏海,細細擦去冒出的冷汗,當目光觸及額上那道怵目驚心的疤痕時,不禁一沈。

  「心魔……」他在心底無聲呢喃著。

  若說約翰就是橫阻他們之間的魔,那約翰留給育的這道疤,無疑就是嘲笑他們的勝利勳章。在這一場三角關係的拉鋸戰中,他們贏了開頭,卻輸了現在,不,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沒贏過,約翰以看似落敗者的姿態,在育的心底埋下一顆致命種子,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走向今天的局面。

  ——擊敗他們的,不止是育的心魔,還有他心裡的魔。

  敲門聲響,克里斯探進頭看了下尤爾,小聲問:「睡了?」

  黑晊世點了個頭,兩人便退出病房,移到走廊盡頭的陽台。

  此時正是午後,乞顏的診所大隱隱於熙嚷街市,一出陽台就能看到底下的人來人往,趁午休出來閒逛的學生、趕著回公司的上班族、出來買菜的主婦、開店擺攤的商販,還有呼嘯而過的車流,好在他們位處六樓,又有結界包圍,不至於被外頭的噪音所擾。

  「董事長現在如何?」瞧克里斯低沈的臉色與佈滿紅絲的雙眼,黑晊世便知他們也不好過,何況董司常還是董閻王的獨子,克里斯勢必被施了不小的壓力。

  克里斯燃起一根菸狠狠地抽著,「蒙古大夫在幫他弄什麼封印術,可以減緩咒殺發作,但不能動用真氣,我們也必須盡快消滅魔女,或是……」

  「或是什麼?」聽他把話停在這裡,黑晊世有種不太好的猜想,「分手?」

  克里斯重重吐出一口煙,「他不答應。」

  黑晊世品味了下他的回答,微皺眉頭,「你答應?」

  克里斯沒有回答,黑晊世便搖頭說:「沒用的,只要你心裡有他,即便分開了,咒殺仍然有效,發生在育身上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嗯。」克里斯凝視著飄忽的淡煙,沈重道:「所以董閻王要我喝孟婆湯,消去對他的記憶。」

  黑晊世無語,低聲說:「這不治本。」

  「至少能救他。」克里斯握緊靠在陽台上的手。

  黑晊世眉頭一皺,「你真心的?」

  克里斯又沈默地抽了幾口,忽然笑了起來,聲音竟有些哽咽,「你知道嗎?那死小七有夠幼稚的,居然當著大家的面威脅我,要是敢分手或忘了他,他就去跳煉獄自焚,讓大家白忙一場,把他老子氣得當場吐血。」

  「呵。」黑晊世跟著笑了,這果然是他所認識的七世子,看起來最沒脾氣任人揉捏,骨子裡卻倔得很,一任性起來,誰也勸不動,否則也不會默默單戀一個人一百多年了。

  克里斯忽然問:「要是你喝一碗孟婆湯忘記小育,就能免去他身上的咒殺,他甚至還能恢復純淨之魂,你會不會做?」

  「……」

  其實,黑晊世也早有想過。如果一碗孟婆湯就能解決問題,他定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但真能就此了結一切嗎?育免去了咒殺,恢復記憶,然後呢?以育的執著,定會重演當年死纏爛打追求自己的事,即使逼育也喝下孟婆湯,已讓月老牽定的永世姻緣也必會讓兩人走到一起,咒殺依舊發生,這麼兜兜轉轉,根本毫無意義。

  若一切因果皆能一碗孟婆湯就煙消雲散,這世間也不會有這麼多前世今生的糾葛了。

  「對喔,你們是天定姻緣,誰忘了誰都沒意義。」克里斯自嘲了句。

  聽出這話裡的酸味,黑晊世不由失笑,「要不你們也去向月老問問?由董閻王父子出面,應當不難。」

  「嘖!那拎盃不就是你們說的什麼靠老婆養的小白臉了?」克里斯不悅地比了比臂上的肌肉,「拎盃長這樣,當小白臉像話嗎?」

  黑晊世真是被他氣樂了,這時還能開玩笑,想必是有其他主意了吧。他搖搖頭,無奈道:「這樣說的話,我當初也是靠育沾的光,豈不也是小白臉?」

  「啥?哩馬細(你也是)?」克里斯頗感訝異。

  「正確來說,那條紅鍊是月老送給育的,因為育恰巧救了他在人間輪迴歷練的愛徒,才以此作為答謝。」黑晊世想了下,「對了,我記得那案子是你跟育一起辦的,說不定他老人家看在你也有功勞的份上,願意伸出援手。」

  克里斯又默默吞了幾口菸,「算了吧,這一牽就是生生世世,拎冷欸系北木欸(你們兩個死爸媽的)愛牽就牽也沒人管,人家閻王老盃(老爸)管的就大了,你沒看他現在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嘎抓(蟑螂)一樣恨不得一掌拍死嗎?」

  黑晊世:「……」

  什麼叫死爸媽的?真難聽!

  不過克里斯說的也對,董閻王對外一向公正嚴謹,私下卻是愛子如命,僅是因為咒殺就要把寶貝獨子拱手嫁了,肯定會百般不願,更別說這還不是治本之道。

  他瞧了眼克里斯,問:「那你打算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克里斯捻熄菸,沈聲說:「殺了魔女,大不了同歸於盡。」

  就算魔女不死,他們誰也都無法獨活,那還不如拼個你死我活!

  黑晊世笑了笑,「目前有什麼線索?」

  「阿拔剛傳訊說有點眉目了,晚點會統整出來給我們。」克里斯回道。

  黑晊世沈吟了會,艱難地問:「那天密談說的……」

  克里斯臉色一沈,「要是真到那地步,你覺得我們還有其他路可走嗎?」

  黑晊世抹了下臉,十分不願看到董事長推測的局面,但倘若暗隱主真有厲害到他們怎麼抵抗都防不了的話……

  感覺這氣氛過於苦悶,克里斯轉移話題,「小育還要多久才恢復?」

  黑晊世嘆了口氣,「乞顏說按照目前的進展,魔紋應當再一兩天就能全數消去,屆時育就算是脫離了魔道,剩餘的黑化物便不是什麼大問題,只須淨靈即可。」

  克里斯看他仍一臉愁苦,問:「怎麼?」

  黑晊世遲疑了會,將這兩天的事說了出來,最後嘆道:「如果我能早些發現……」

  「拜託喔,別老是往自己身上攤。」克里斯忍不住打斷道:「一直在無意間拿他失憶前後做比較的我們都有責任,你就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也不會是唯一影響他的。」

  「……」

  這麼多年來,黑晊世早已習慣為葉育扛起所有事,不論兩人的關係如何變化,自己都有責任給予對方最好的生活,何況他還有身為「守護者」的使命,更是責無旁貸。

  不過,克里斯自然無法理解「守護者」的使命感,逕自摸著下巴恍悟道:「的確是我們疏忽了,去掉罷課本來就白目不說,不管是你還是我,甚至是董事長,都在用過去對葉育的態度對他,難怪他會有壓力。」

  「不過你也很奇怪耶。」克里斯一臉莫名其妙地送去一道白眼,「嫉妒就嫉妒,小育都跟你交往了還想著前任,本來就不對,你有什麼好不敢發脾氣的?平時也不知在憋什麼,該罵的就要罵,今天董小七要敢心裡偷想別人,拎盃早就幹死他了,瞎密情敵前男友隆吼伊係(都給他死),在一起了就是要死心塌地,精神外遇也不行!」

  這個毫不講理的惡霸,再次讓黑晊世無語了。

  「唉,賣想哈朘(別想那麼多)啦!」克里斯往黑晊世背後大力一拍,差點把人拍出陽台外,還無視對方變得跟姓氏一樣的臉色,大喇喇道:「你們兩個就是想太多又太悶騷,才搞出那麼多亂七八糟,先別管這些,專心在最重要的目標上,把魔女幹掉了,其他的事,我們有的是機會。」

  「你這傢伙啊。」黑晊世又氣又好笑地搖搖頭。他望著已打起精神的人,心想自己若是有克里斯一半的率直,也許他跟育之間就不會有這麼多誤會了吧。


  房內,寧靜的氛圍像被什麼悄然中斷。

  尤爾倏地睜開眼,愣愣望著上方的消魔陣,墨綠色的眼瞳微微縮起,又忽而擴大,依稀有種奇怪的預感。他慌忙往旁看去,沒看見黑晊世的身影,但空氣中仍殘留著對方柔和的氣息,表示人應當沒走遠,也許只是暫離而已。

  他動了動了耳尖,試圖傾聽外頭的聲音。自從昨晚消魔陣帶來的痛楚減輕不少後,他總算有足夠的精神想辦法分散注意力,這才發現他大部分的能力雖然被暫時封住了,聽力卻似乎沒怎麼受影響。

  悉簌的交談傳來,應當就在樓上不遠處,有乞顏的諄諄叮囑,還有從沒聽過卻倍感威嚴的渾厚嗓音,也有董事長軟嚅憨萌的撒嬌聲……老爸?原來剛那男人是董閻王嗎?

  想到最頂頭的上司就在附近,尤爾不禁緊張了起來,直到聽見閻王大人是來陪兒子治病,不是來抓自己的,才放下心來。記得他之前就感應到董事長的身體有異,卻沒來得及說,幸好大家還是發現了。

  感應再往另一處延伸,總算聽到晊世的聲音,另一個是克叔,兩人的話題有些沈重,顯然是跟董事長有關。聽著他們說喝不喝孟婆湯、分不分手,他的心裡也忍不住糾結了,原來發生在他們四人身上的這些災難,竟是因魔女的詛咒而起。

  話題漸漸移到自己身上,正當他想繼續聽下去時,就感覺到另一股微妙的氣息在逐步接近,空氣的流動散發著危險的訊息,很熟悉,又帶了點違合的陌生感。

  他摒息細數對方的步伐,從容而穩定,彷彿朝著明確的目標,又懷著一份迫不及待的興奮,甚至還能感覺到對方的腦海裡正哼著輕快的小曲。

  突然,腳步聲在自己的病房外停下,他緊張地盯著門,發現自己居然感應不出對方的身份,這帶著些微靈氣卻有著不自然違合感的人,還有淡淡的……薄荷香。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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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洞小劇場】


  董小七說:「可是,阿克,你也很常在想薇安啊。」

  克叔立馬就急了,擔心老婆誤會難過,但嘴巴仍忍不住硬氣地說:「靠,拎盃這個想跟小育的那個想完全不一樣好嗎?你別……」

  誰知,董小七完全不在線上,還莫名有點興奮地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精神3P啊?」

  「3……」克叔囧,「3你媽啦!」

  但董小七已沈浸在狗血雷劇的汪洋中,腦補得無法自拔:「我們之間夾著一個死去的前戀人,不論有多相愛,都永遠比不上你與她那段充滿遺憾的美,聽起來就好虐好吃雞(刺激),必須來一段我在雨中淚奔你拼命追來對我撕心裂肺地懺悔訴衷腸我撲進你懷裡嚶嚶嚶然後背景音樂放一段情深深雨濛濛才行。」

  克叔:「……」

  老婆的思維很奇葩該怎麼辦?在線等。(#


【腦洞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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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8.18.2014 / 二版:01.29.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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