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今日起了個大早,稍稍用過了早飯,沒穿校服,只挑了素淨點的衣衫,拎著一個食盒,就往後山去。 地北秋意濃,滿山的枝頭綴滿了黃葉子,沉甸甸的,像被金片壓彎了一般。微風陣陣,露氣未消,金凌走著走著,心緒也逐漸平靜,便讓這冷冽的空氣,充斥胸中,化入百骸,融去最近夢境中讓他心緒不寧的許多東西。 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他才想到,從前,自己從未單獨一人去過父母墓前。 往年父親的生辰,天還沒亮,小叔叔總會到自己房裡,親自替他擰水淨面,然後帶著食盒祭品,陪他去墓前看看。待兩人祝禱過後,才一起回到金麟台,被催著更衣,再接待各方來替小叔叔賀壽的客人,交錯觥籌,盛宴通宵。 如今,他已經大了。能一個人來了。 金氏的風水寶地,總是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不但沒有雜草,連落葉也找不著幾片。奢華的墓碑彷彿延續墓主人生前的尊貴,卻在一片寂靜之中顯得分外落寞,站在這裡,讓人感覺到無限淒涼。 金凌來到父母的墓前,端正地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才直起身子。 自從接掌家主之位前,夢見與父母同在蓮花塢共享天倫,他的心思就起伏不定。而後夢見自己在姑蘇進學、旁觀魏嬰和藍湛共屠玄武,對於過往的種種,才有了些許認識。 自己不甘於平凡、亟欲建立功勳,卻在看過當年退無可退、逃無可逃的險境之後,才終於懂得舅舅和自己說「兢兢業業,勿多生事端」,是什麼心情。 立了良久,他才走到一旁兩座形單影隻的墓前,照樣跪下來磕頭。 那是秦愫和其子阿松之墓。 秦愫死時,金光瑤尚為家主,因此仍以家主正妻之禮下葬。而金光瑤死後,無論世間如何傳言,蘭陵金氏也絕對不會承認兩人的兄妹關係,因此墓地建置並無改動,只是一旁空著偌大的位置,已等不到它的主人。 叔母一向待他極好,總想著自己沒娘,吃穿用度,多有照撫;如今想來,甚至比對自己兒子還要嬌慣。這身壞脾氣,真是遺傳於舅舅,長成為叔叔一家之手。 他又想起,阿松被綁走的那一夜,叔母兩眼通紅,披著衣服不顧儀態地跑來,將自己從床上叫醒,待發現他安然無恙後,哭著喃喃道「還好阿凌沒事……還好阿凌沒事……」,抱著他睡了一夜。 自己雖然對親生父母抱持親愛之情,但何為父母,卻是從她和小叔叔身上體會的。 只是世事無常,如今自己做了家主,但他們一家卻全都埋骨地下了。 倏然一片落葉,就這麼掉在他頭上。金凌舉頭望天,只見秋高氣爽、萬里無雲,而片片落葉,隨風歸根,被陽光一照,好似漫天紙錢,煌煌輝輝,刺得他眼睛發痠、心中發痛。 自己曾經恨的魏嬰,命運多舛,自己應該恨的小叔叔,更是堪憐。活著未受關愛,只能不擇手段,直到他死,也沒人為他祭奠。 思及過往,他才發現眼前早已朦朧。待他回過神來,人已經踏著歲華,往金光瑤的墓地去了。 墓區禁地,一向由各家輪值看守,尤其是墓室之內,更是戒備森嚴,只有四大家族子弟有機會進來。無論外人怎麼想,對於這些世家子弟而言,這裡除了怨氣深重、黑暗陰冷了些,連隻老鼠都沒有,閒得發慌也只能和其他人傳音聊天。只是再怎麼多話,也有無話可說的時刻,要不是不准擲骰子看閒書,這墓室還說不準會成什麼樣子。 今日正是換班的日子,一早澤蕪君就領著人來了。苦日子終於到頭了,眾人樂不可支,但又懼於藍氏之威,不敢太過輕浮隨便,即便站得歪斜,總算沒人坐著躺著。 這廂藍景儀已經快下崗了,身邊其他輪值的江家、聶家人雖站得雖有一段距離,但公然打呵欠有失儀態,所以他也只能看著聶家修士邊打呵欠邊活動筋骨,看得自己眼淚都要冒出來了;和其他人說一聲,就到外面去巡一巡。 出了墓室,才知道今日天氣竟是這麼的好!連這陰氣充足的地方,都被正午燦爛驕陽照得暖融融的,照得藍景儀瞇起了眼。他呼出長長的一口氣,看了看天,卻突然看見一個人影御劍朝這兒衝來,但禁制卻半點反應也沒有── 「來人啊……啊!」 金凌今天沒穿那身金光閃閃的金星雪浪袍,藍景儀等到他離得近些,才看清原來是他,手上還拎著個食盒,難道是來這兒踏青?不過職責所在,還是要問個清楚,便御劍朝他而去。 「金凌……金宗主!請留步!」 金凌提著一口氣從蘭陵飛來,頭腦還在發熱,乍聽到藍景儀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繞到自己眼前,這才發現原來是他。 「你怎麼在這裡?」 聽他問得理直氣壯,藍景儀苦笑:「這是我要問你的吧!我在這兒是為了輪值,你這家主也要來?」 金凌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這裡可不是什麼荒山野墳,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想見的人,是惡貫滿盈的兇手、蘭陵金氏的罪人!即便是死,也是萬千禁錮加身。大約是身上的宗主玉牌,讓自己穿過重重禁制,還能和看守者對談。 「我就來看看,不行嗎!」 藍景儀本來還怕金凌做了家主之後威儀深重,沒想到他依然和從前一個模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你當然隨時可以來,我還恨不得你來替我的班呢。」 「那不就得了!」話才剛說完,他就急馳而去,留下藍景儀一臉錯愕。 他還來不及和他說,宗主還在裡面,要注意禮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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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戲加戲~~~我愛金凌~~~
寫景儀真快樂 (。•ㅅ•。)♡ 本文最後由 =燁= 於 2019-7-12 14:1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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