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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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排球少年│黑研] 如果我們只能相愛一百天 [G] (研磨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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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4 15:5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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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太冷了,沒有特別去哪裡玩,今天是待在烏斯懷亞的倒數第二天,後天就要回去了,要先搭飛機到聖胡安,然後再轉機回東京。
今天外面還是在下雪,沒有停,和小黑在房間裡睡到中午,起床去吃完午餐後才去逛了當地的市集。小黑在那裡買了一個音樂盒和五隻不同品種的幼年企鵝陶瓷娃娃,我只買了一個鑰匙圈,權當來過這裡的證明。小黑買的音樂盒也是大雪的場景,玻璃罩子裡面是世界盡頭燈塔,島嶼上站了幾隻企鵝,關上燈還會有光影的變化,老闆說是極光,我跟小黑說看著不像,南極光的顏色不是這樣子的。但小黑還是買了。
「好盤啊,小黑。」我捧著那個音樂盒說道。
「沒有關係嘛,我覺得蠻好看的。」小黑走在我身側滿不在乎的道:「送你的,研磨。」
「欸?」
小黑居然難得的紅了臉,小聲地道:「幹、幹嘛?很突然嗎?」
「沒什麼,就是沒想到小黑是會買這種東西送我的人。」我移回了視線重新端詳那個音樂盒。
嗯......好像也沒那麼難看。
「就是你之前也有送我一個類似的嘛,所以我也送你一個。」小黑揉了揉鼻子。「這樣我們兩個就有一對的了。」
我跟在小黑身後走,他的腳比我大,在雪地裡印出一個又一個的深腳印,我踩著那些腳印向前走,小黑的影子正巧籠罩在我身上。我和他小時候也愛這麼玩,那時候我們倆的腳差不多大,不知道在甚麼時候小黑就自己長大了,我站在他身後幾乎整個人都會被遮住。
「差不多該去登船了吧?」
船長還是昨天的老船長,見到小黑立馬就認出來了,牽著他的手像認識了好幾年的好友一樣。小黑跟著笑了兩聲,老船長嘴裡還在呱啦呱啦的說著甚麼,小黑朝我擠眉弄眼,做了嘴型:「完全聽不懂。」又擺出哭喪臉的樣子。
我噗哧一聲笑出來,嘴型回了:「你活該。」就進入到船艙裡了。
同樣的路線到南極洲,我靠著欄杆望向天空,天上的北極星特別亮。北極星在課堂上被稱作是最亮的那顆星,負責指引人們的方向,而我們現在正為了追極光而與它背道而馳。
如果我們現在正在凝視著它,那凝視著我們的它,究竟是來自過去還是來自未來?
晚上的時候雪停了,天上的雲層漸厚,我跟小黑說今晚大概也看不到極光了。小黑說:「再等等呢?說不定有。」

雲層散去後,幾瞬的波光流淌在天邊,接著就是真正的極光——一大片、一大片的極光,波光粼粼環繞在上空,絢爛的色彩堆疊在一起,我和小黑都說不出話來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樣的景色,美得叫人窒息。即便能在圖片上看見,與親臨現場的感覺還是不同的。極光是自然現象,但每一次的極光都是獨一無二的,在同一片土地上,不同角度看也會是不一樣的光景,只要你站在星空底下,那麼你頭上的那一片天空,就是屬於你的。
是屬於我和小黑的極光。
我拿起相機拍下了那麼一個瞬間,只一個瞬間,我知道那已經夠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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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4 15: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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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回到飯店後還沉浸在看見極光的世界裡,我和小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
「我們......」
「極光......」
我和小黑都不約而同的開口。
「我們下次,蜜月旅行的時候,登陸南極洲看真正的南極光好不好?」我側躺在小黑的臂彎,戳小黑的鼻子玩,一下子戳成了豬鼻子。
「也行啊。」小黑捉住我的手指,空出的那隻手就來捏住我的鼻子,又繼續道:「極光是真的很漂亮啊,那種程度是會覺得看完就死了也沒關係的。」
我拍了拍小黑的手,惱怒的瞪了他一眼,讓他把手放開。
小黑無辜的看了我一眼,道:「怎麼了嗎?」
「臭小黑。」
「欸?明明是研磨先開始的吧?」


TBC.


(因為手受傷所以只能到這裡非常抱歉!!!
(不是什麼大傷啦不用擔心,就是慣用食指受傷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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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4 15:5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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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本來預計好要去博物館的,最後還是沒來得及。
跟及川前輩道了別,搭飛機離開了阿根廷這片土地,及川前輩托我們給岩泉帶話:「不用太想我喔小岩,我過年的時候就會回去了,啾咪~」
「不用太想我喔小岩,我過年的時候就會回去了,啾咪~」
聽著這個錄音檔我還是惡寒了一下,總覺得能預測到岩泉聽到之後想揍人的表情。其實及川前輩可以直接傳訊息給岩泉的,我甚至懷疑這是他的一個惡趣味。
倒是小黑,雖然很早就跟他說了,但真的上了飛機後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研磨,我現在完全相信你能養我了。我這輩子出國還沒坐過頭等艙。」
而且還是只有我們兩個、可以說是包艙的頭等艙。
「蛤?」
「JVA窮到連帶選手搭遠程飛機都只能坐經濟艙了,想想日向、木兔和影山,那種體格的人塞在那麼小的位置......」小黑真誠的握著我的手,眨著眼睛看我:「所以孤爪總裁,這次的投資有興趣嗎?」
我拉了一下他的領帶,把他拉得更近了一點,歪著頭朝他笑道:「那看我的心情囉?報告先做好吧,黑、尾、主、任?」
小黑用他的鼻子磨了磨我的鼻子,往我唇上啃了一口。「色誘可以讓總裁心情變好嗎?」
「看你的表現。」我尖起嘴朝他吹了口氣。
門簾唰的細微聲響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用餘光瞄過去,正好撞見一個站在簾子外不知該進該退的空服人員,那人驚了一下,快速把縫隙拉上落荒而逃。
......臉莫名的燒起來了。他剛才都看到了吧?
我猛地把小黑推開,手背捂著臉催小黑趕快回座位。
「怎麼了?」
「你趕快回去,我......唔!」
飛機忽然一陣顛簸,機長廣播尖銳的聲音直刺入腦子。
是亂流。還有隨之而來的噁心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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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4 15:5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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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我好像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黑尾的公寓的床上。周圍沒人,窗簾也沒拉開,我往旁邊摸索,摸到了一個深藍色馬克杯和遊戲機,白色的貓咪擺飾被我碰到了地上,摔在地毯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些東西都應該是要在我家才對。
我下了床,往口袋摸想找手機看時間,沒摸到。我想起牆上有個時鐘,往那裡看,本來該放時鐘的位置卻被一個相框取而代之。那是我和小黑幼時的合照。但那應該是放在老家的房間的。
走進浴室,鏡子還是那個鏡子,鏡子裡的我略顯單薄,臉色蒼白,鬍渣佔據了整個唇周,一雙眼睛空洞的可怕,好像能把人吸進去。
我自己都不敢承認這是我自己。我低下頭,但「他」還在看著我。
『你是誰?』我開口問,才發現我不該奢望「他」回答的ーー他不過是鏡子反射出來的影像。
我走出浴室。客廳裡坐著一個人,是另一個我ーー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沒有差別的我。
『你是誰?』我知道這次他能回答。
『我是你。』那個人笑著說。他和我現實中長得更像,不是我剛剛照鏡子的樣子,是健康的我。
『你不是。』
『那就殺了我。』他拿出一把刀,臉上還是掛著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敢嗎?』
我的手上也出現了一把刀。
『如果你認為我不是你,那就殺了我。』
那個人不是我。所以我要為了證明這件事,殺了一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
噗。
『你不是我,你也不會是我。』我說。
那把刀插在他的肩膀上,血汩汩的往外流。他像個沒事人一樣,說道:『你只是不願意面對自己而已。』
『你胡說!』
『我哪裡胡說?』他的刀率先一步插進了我的小腹。
好討厭那個表情。
我和他扭打在一起,血不知道流出去了多少,數不清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是童年的排球聲,是少時的吶喊聲,是大學時的鍵盤敲打聲,是歐洲打在玻璃上的雨聲;但我又好像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現在的心跳聲,那個紊亂、不整的聲音。
噗。
動脈的血濺進了眼球中刺痛了我的眼睛,眼前被一整片的紅遮掩住,變得模糊不清。小黑高中每次賽前都會唸的加油口號,如今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我不會取代你的。』
『但有一天你會殺了你自己。』

醒了。
我想起了我們現在是在從成田機場回家的計程車上,我睡著了。
「怎麼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我沒事。」我擺了擺手。
真的嗎?我也不知道。
「小黑,我們等一下順路去買蘋果派吧?我想吃蘋果派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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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6 00:4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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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木兔前輩和京治辦好手續了,加拿大那邊的新家也都布置好了,剛好就是明天要離開,我和小黑又再陪他們走了一趟東京體育館,回梟谷的校園看老師,最後在木兔前輩最愛的燒肉店替他們辦了個小小的餞別。
京治解釋道:「我們昨天跟木葉前輩他們一起吃過了,前天是和黑狼隊的幾個隊友吃的,所以今天只有你們,不用擔心。」
「哇木兔,今天這麼豪啊?」小黑調侃道:「全場你買單囉?」
木兔前輩哈哈笑了笑,滿嘴答應好。
我小聲的向京治問道:「木兔前輩的鬍子......」
「他新留的,說這樣比較成熟。」京治一下就看出我要問甚麼了。「不好看嗎?我覺得蠻好看的。」
「......嗯,好看。」
真的很想說看起來很像山羊。
我又忽然想起了一點:「木兔前輩的酒量好嗎?」
「呃......」
我覺得我這個問題應該要早一點問的。否則現在出現在我眼前的場景絕對不會是兩個身高近190的人躺在燒肉店的硬沙發座椅上。
我用手肘碰了碰京治:「喂,你們明天就要出國了,喝成這樣可以嗎?」
京治看了一眼手錶,很肯定的看向我,道:「現在是晚上八點鐘,木兔前輩醒酒很快的,馬上就醒的過來。」
「蛤?」
「因為上次......」
我摀上耳朵。「好,我不想知道你跟你的木兔前輩之間有甚麼情趣。所以我現在要怎麼把小黑運回家?」
最後我和京治一人駝著一個意識狀態不明的物體走出燒肉店的門。
從這裡回我的房子比較近,我給了司機房子附近的便利商店的地址,讓他送我們到那裏。坐計程車回去的路上小黑還是昏昏沉沉的,所幸沒有吐在別人車上或者大吵大鬧,只是安靜乖巧的坐著,半垂著眼皮眼色朦朧,像一隻大黑貓。
「小黑?」
沒回答。
「小黑?」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是幾?」
小黑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到臉邊磨蹭了幾下,親了親我的手掌。我沒動,任由他抓著。他又把我拉的離他近了一點,眼神還是很迷離,他好像試圖要對焦看清楚,但徒勞無功,只能用手捧著我的臉。
「研磨,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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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韋 + 3 這坨意識狀態不明的物體可愛死我了。゚ヽ(゚´Д`)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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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6 15: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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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又是剩下我一個人了。
小黑一早就出門去上班了,我自己在家忙著剪影片、直播,等到全部告一個段落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好無聊。肚子不太餓,外面在下雨還要出門的話好麻煩。
我趴在緣側邊的大軟墊上看雨,今天的雨下得沒有平時大,風倒是強,風鈴被吹的叮噹響。不過前段日子颱風沒清理排水溝,積了泥沙,以至於雨水在門外淹到了腳踝的高度。
不清的話之後就會淹的更高更誇張,但是要清的話又好麻煩。
天人交戰了許久後,雨勢稍歇,我還是認命地拿著刷子和夾子疏通排水溝。隔壁鄰居的坂本先生見我撐著雨傘雨卡在水溝裡的刷子搏鬥,便主動提出來幫我的忙。
我和坂本先生不太熟,只知道他是一個退休的老教授,兒女都在國外不在身邊,所以他和太太在這裡買了房子養老。
「現在仔細看看孤爪先生,長得好眼熟啊。」坂本先生忽然說道:「你是不是那個......一個打遊戲很厲害的主播?Kodzuken?」
我訥訥的點了點頭:「啊......對,我是。怎麼了嗎?」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很眼熟。」坂本先生嘆了口氣,又說:「現在的年輕人真厲害啊......」
「現在的政府政策很多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在做甚麼。」他抱怨道。「社會整個都烏煙瘴氣,玩的都是有錢人的說法。」
我有些不以為然:「如果真的打仗了的話,不管是執政黨還是在野黨的官員都會逃跑,那不如先防止戰爭的發生,從根源斷絕。」
坂本先生放下手裡的工具,手捶著腰部,輕飄飄的回答:「我和你是不同政黨的啊。」
「雖然如此,我也不希望戰爭發生。我只知道我所反對的黨派被我討厭的原因,不會想要去追究別人喜歡他的原因。這一切都和我沒關係,對吧?」
我蹙著眉頭,他的這個想法很怪,我也說不出怪在哪裡,可能是和我立場不一樣吧?我說:「但是一旦戰爭發生了,就會造成很多人傷亡的。」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嗎?既然是快死的人,就不必在意這些了。」
坂本先生臨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清楚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即使我和你們站在不同的立場,但年輕人能對這個世界保持著擔憂與傷痛是件好事。經濟漸漸發達了,也看見了社會的弊病了啊。」
對世界抱持著擔憂與傷痛是甚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國家、這個世界讓我待不下去了,而我又無法離開,所以急於改變它。
僅此而已。


TBC.

本文最後由 永恆的夜 於 2025-7-17 15: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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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7 15: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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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今天早上打雷又下雨,被吵醒之後就睡不著了,索性起來做早餐。
說是做早餐,其實就是把小黑買好的生菜拌一拌,煎一片土司,最後把咖啡丟進微波爐裡加熱。
坐在沙發上放空了一整個上午,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一眨眼就忘記剛剛在想甚麼了。看手機時發現已經是第53天了,時間滴滴答答的走過了一半,而我才霍然發覺我好像只做了「和小黑在一起」這件事情。
如果要說還要做甚麼才會不留遺憾,我也不知道。
人死了究竟會到哪裡去?其實有沒有遺憾也沒有關係了。我不太相信轉世輪迴這種東西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失去了記憶,失去了全部,只不過是一個被重置的遊戲帳號,全部都歸零了。即使有遺憾,在大腦死亡的那一刻早就煙消雲散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在擔心甚麼。
枋雪催了一個月的資料一直忘了給,剛才她又打電話過來了。
「社長,你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你不要跟小黑一樣用這種語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埋頭在書房裡面一疊一疊的雜物中翻找東西,好像是被壓在了某一個很厚重的東西下面,我憑著記憶搜索那個位置。
枋雪還在嘮嘮叨叨:「你這樣真的不行啦,上上個月你還答應說要再開一次五十小時馬拉松直播,到現在也都還沒做,大家都在問你什麼時候要履行承諾了。身體第一是沒錯啦,但重點是你也要給個解釋吧?」
「還是我再幫你約一次之前的那個精神科醫生?你不是說那個醫生還不錯嗎?去看看會比較好吧,而且黑尾先生也會比較放心。」
「我真的沒事。」找出來想要的東西後還要從電腦的資料夾裡面調檔案出來,好麻煩。
「不管有沒有去看醫生小黑都會擔心的要死,去看了他說不定會更擔心。」
「真的沒事?但是你......」
枋雪的聲音忽然被隔離在外,嗡鳴聲響起,我聽不見枋雪在說甚麼,聽不見電腦散熱的聲音。
頭暈眼花。我跌坐在椅子上,手按住耳朵也徒勞無功。
「我等一下再拿資料給你,先這樣。」我匆匆的掛斷了電話。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久到我快睡著了。我是被另一個電話聲響吵醒的。
「喂?是孤爪嗎?」
「是,請問......」
「我是高橋,高橋理生,明美阿姨的兒子。你現在趕快來東京都立醫院豊島醫院,星子阿姨剛才突然昏倒了,現在情況......」
嗡的一聲,我好像又聽不見他的聲音了。她的聲音離我好遠好遠,但又好像很近。

「喂?孤爪?你在聽嗎?」
媽媽的身體狀況一向很好的,也沒有甚麼遺傳病史,怎麼會突然昏倒?
「我現在出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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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8 22: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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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媽媽身體裡長了腫瘤,肺癌和輸尿管癌,已經是末期了。不是突然昏倒了,是接近死亡的臨界線,從鬼門關前又拉了回來。
我還沒跟小黑講,只說媽媽讓我回家一趟,可能不會回去吃晚飯。
和衣在醫院的家屬床上睡了一夜,沒睡好,半夜總被驚醒。媽媽倒是睡得很沉,輕輕的呼吸聲,我小時候她哄我睡覺時總是她先睡著的,我就聽著她的呼吸聲入眠。
媽媽醒來的時候精神還是很好,硬是要讓我回家把她的那些棉花娃娃拿來,一拿到手就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假使忽略調她臉上的憔悴的話。
「你有告訴小鐵了嗎?」
「......還沒。」我撇開頭說:「我不想麻煩小黑,他已經操心夠多事情了。」
媽媽嘆了口氣,把手裡的棉花娃娃貼在我的臉上,說:「都已經是情侶了,這種事情也不算麻煩吧?而且你要是一直不回家的話,小鐵也會擔心的哪。研磨不要老是甚麼事情都想要自己扛喔。」
「媽媽才是吧?」我不滿地反駁:「為甚麼一直要拖到末期啊?」
媽媽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不治療也沒關係吧?而且我真的沒事。」
「哪有這種事啊!」
「反正治療久了也是會死,對吧?」媽媽笑了笑說:「治療癌症很痛的哪,還要花好多好多的錢,你看你爺爺那時候治療癌症快要十年,最後還不是走的很痛苦?我可不想那樣呀。」
「你知道的,我不缺錢。」
「重點不是在這裡啊!」媽媽激動地拍著床鋪:「化療要剃頭髮哪!我寧願拿這些錢去做漂亮的髮型。」
「問題也不出在這裡吧?!」
媽媽真的一向都是這種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從以前就是這樣子了,所以有任何的事情也從來不說,而我也從來都沒有察覺她的異狀。過年回家時就發現她好像瘦了點,她說要是胖了的話會有脂肪堆積,不常運動就會影響健康,控制體重比較方便,我便沒再注意。仔細想來,在那之前——或者更久——可能就已經開始了。
那段時間我待在國外,前前後後加起來快要五年的時間,總共也就回去了三次,也不常待在家裡。
我一直一直以為媽媽很健康,可以活很久。又或者是小時候聽了她的鬼話,說她能活到一百多歲,便一直信到現在。
醫生說,現在再開始治療也來不及了。情況好的話,再撐個一年半載;情況不好,可能半年都不到。
「病人的心理狀況跟積極度也是影響很大的關鍵。」醫生如是說。
我能猜測別人的想法,有時能窺見對方的下一步舉動。但是媽媽,我不知是從來沒想過要猜她在想甚麼,因此沒有在意過這件事,還是從一開始我就看不透她。
我從來都不知道她在想些甚麼。只知道她很愛笑、很樂觀,能很精準的戳到別人的痛處,針對問題提出解決方法,以及會喜歡上一些年輕人的次文化。
除了她展現出來的這些,其餘我一無所知。
「小黑,我這幾天可能都不會回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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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18 23:3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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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媽媽今天還沒辦好出院手續就又進急診了。
醫生說,是體內的腫瘤又變大了,壓迫到輸尿管,還擴散到膀胱了,如果沒有處理的話只會越來越嚴重。我下意識往媽媽那邊看,她在旁邊擺弄著她的棉花娃娃,我不確定她知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如何。
如果要治療的話媽媽肯定又要拿出她那套道理來鬧了。她總說不想讓自己的晚年過得這麼辛苦,做甚麼都要受到限制。
但她明明也才六十三歲而已。
回去的路上我開著車,媽媽罕見的沒有放音樂或唱歌,只是沉默地坐著。氣氛沉到了冰點。
「幹嘛那個苦瓜臉哪?很嚴重嗎?」
終於在紅燈停下時,媽媽開口說話,手伸過來把我不自覺皺起的眉毛抹平:「不要老是皺眉毛,會長皺紋的!」
我又皺起眉毛:「媽媽不要老是在意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這很重要的啊!」媽媽抗議道:「研磨可是要靠臉吃飯的,要是長皺紋了觀眾不喜歡怎麼辦?」
「你從哪裡聽來的說法啊?」
「就你穿女裝的那個特輯啊。」
「......。」
我們先繞去超市買了一些菜,媽媽說她要煮她新學的北九州拉麵給我吃。我說我公司裡還有一點事情,不在家裡吃,她有些遺憾的說,那就下次吧,記得帶小鐵回來吃。
說到這個,好像還沒跟小黑說過媽媽的事情。
送媽媽到家之後幫她把陽台的衣服收進臥室裡,回家換上正裝,又馬上驅車到公司開董事會議。下面一大群人吵翻天,我只覺得頭痛,一句話只聽了一半進去,有甚麼重要的事情都只回「我再想想」。晚上又被拉著去吃飯,完全擺脫他們時已經是晚上快要九點了。
我掏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小黑給我打了好多通電話,我一通都沒有接到,全是未接來電。還有訊息問我今天有沒有要去他那邊吃飯。
〔跟董事會的人吃過了。晚點過去你那邊,大概二十分鐘。〕
小黑的公寓附近停車場不好找,我繞了幾圈才找到付費停車場裡的空位。按了電梯到小黑住的樓層,看到熟悉的大門,有種真的解脫了的感覺。
「歡迎回家——欸?研磨?」
我張臂抱住小黑,臉埋在他的胸前,把整個人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
「不要講話,讓我抱一下。」
小黑的心跳強勁有力,聽得很清楚。
是生命力、安定沉穩的感覺。
洗完澡之後還是和小黑做了。但這一次不一樣,明明還是和以前一樣的事情,今天卻覺得身體要被沖散了、渾身都不舒服,我緊抓著床單像海洋中抓住浮木的人,中間一度累得睡著了,醒來時小黑已經幫我清理好,換上睡衣了。
「所以媽媽找你回去做甚麼?」
「媽媽......前天昏倒了,被送去醫院,媽媽朋友的兒子打電話跟我說的,我這兩天去照顧她。」我垂著頭搓著腳趾,眼睛向上瞟偷看小黑的神色,又繼續往下說:「是癌症,肺癌跟輸尿管癌,擴散到膀胱了,醫生說......是末期了,沒有及時治療,而且媽媽也拒絕化療,剩的時間可能不到一年了。」
「為甚麼不和我說?」
我乾巴巴的解釋:「你還要上班,而且這是我能自己處理的事情,就想說等媽媽出院了再跟你說。」
好生硬的理由。我清楚我要講的絕對不是這個,話到臨口卻不知道要怎麼說。
「睡覺吧。」小黑起身把燈熄掉。他的聲音沒有甚麼起伏。
小黑好像生氣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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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3 15: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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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原本說今天要回京都的,結果一大早媽媽就又進急診了。
醫生安排了住院,說要開刀了,再不開的話不行,已經嚴重壓迫到輸尿管了。我看著媽媽旁邊掛的那個尿袋,裡面不是正常的淺黃色,而是鐵的鏽紅色,混著淡淡的血腥味。
我說,那就安排開刀吧,越快越好。
回到病房,小黑拿了平板讓媽媽和月阿姨還有楠子阿姨視訊,他們用京都的方言交談著,我聽得懂的不多,只聽到媽媽笑著說昨天晚上做夢夢到修學旅行時忘了整理行李,最後匆匆忙忙地整理完行李發現大家已經出發了,追在車子後面跑,跑著跑著快喘不過氣了才醒來。那邊的月阿姨和楠子阿姨哈哈大笑,說媽媽也太荒謬,糊塗成這樣。
「媽。」
媽媽抬頭看了我一眼,低頭下去和阿姨說再見後才又抬起頭來。
「醫生說要動手術。」
「不要。」
我皺起眉頭:「為甚麼?」
「反正救了也沒用,不是都說好放棄治療了嗎?」
「不是,我......醫生說這樣能讓你過得比較舒服。」
媽媽擺了擺手,咂咂嘴說:「唉呀,你不懂啦!你爺爺那時候不也是動了手術,最後還不是進加護病房?」
「你能不能不要甚麼都拿爺爺出來說事?」好煩,頭好痛。「爺爺跟你的情況就是不一樣啊!」
莫名的很惱火。
「就說了嘛,我不做手術!我說不做就是不做!」媽媽的情緒也上來了,弓起背看向我。
「好啦媽媽,我等一下再和醫生說說好不好?你先別生氣。我和研磨說個話。」小黑拍拍媽媽的背幫她順氣,轉頭就又拉著我走出病房。
「小黑,媽媽這個手術非做不可。」一到病房外我就和小黑表明我的立場:「如果你要讓她不做手術,我不同意。」
小黑沒說話,往我嘴裡塞了顆糖果,牛奶糖,應該是放在口袋裡久,有點化了。
我瞪了他一眼:「小黑,我不是小孩了,不要拿糖果來哄我。」
他伸手搓了搓我的臉頰,又掀起額前的頭髮摸我的額頭,低聲道:「果然發燒了啊......」
小黑往我手裡塞了個東西,我低頭看,是一張演唱會的門票。「都什麼時候了還聽演唱會......」
小黑推著我到電梯門口。「是同事送的啦,因為只有一張,加上媽媽說想回京都,所以本來沒有要去看。雖然只是小型的室內演唱會,但聽說很不錯呢,是個年輕的女生,也是網紅,說不定研磨認識呢?」
「怎麼可能啊......」
「好啦好啦,反正研磨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媽媽那邊我來搞定,OK?」小黑幫我按了電梯的樓層,還朝我俏皮的眨眨眼。我有些無語,來不及回嘴,電梯門已然關上了。
那個Live house離醫院不遠,走路十分鐘的路程。一進場就是標準的搖滾樂演唱會,台上的歌手我看到就覺得眼熟,我看過他的影片,是個小有名氣的網紅,剪著比我還短的男生頭,笑起來很有感染力。
他唱的第一首歌是他自己的原創曲,叫《Today we are the HAPPY No.1》,歌詞裡充滿著不和諧及意味不明,好像是東拼西湊出來似的,大型垃圾和快樂冠軍這類不相關的詞彙。我不常聽這個類型的音樂,可能這是他們的特色吧?我不清楚。但確實感染力很足,我知道這個感覺聽起來很怪,但是是真的,我有一瞬間懷疑臉不是我自己的,是別人的,因為它正在笑。
他唱的歌多數都歌詞簡短淺白,乍聽之下沒有甚麼深刻的內涵,仔細聽也不會聽出甚麼——你在聽的當下聽到甚麼,那他就是甚麼。那個歌手說,只是把當下最想說的話說出來。
整場演唱會的氣氛是快樂的,還帶著感人,也有可能我對他的認識不多,所以大家都感動得哭出來時我沒有哭。
內心很糾結我現在到底應該要甚麼表情,笑嗎?可是媽媽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哭嗎?那要為了甚麼而哭?因為感動嗎?我真的哭不出來,那又是因為媽媽嗎?大家都在笑的時候我哭得唏哩嘩啦會被當成來砸場子的吧?
很荒誕的事情,對吧?在快樂與悲傷、放鬆與緊張同時存在的情況下,我無法在他們之中選擇其中一個,奈何就像海明威的《蝴蝶與坦克》一樣,兩者是勢必會同時存在的。
這個地方充滿了太多的笑聲,以至於我無法繼續待下去。在演唱會結束之前,我貓著身子偷偷從出口離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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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3 15: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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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昨天上午和小黑換班,他已經說服媽媽進行手術了,手術安排在今天。陪媽媽看了一下午的卡通,鏗鏗鏘鏘的插曲和配音在病房裡吵鬧的很突兀。
手機的鈴響在這時像是劃開了空間與時間。
「社長,您現在有空可以過來公司一趟嗎?董事會吵起來了,整個公司亂成了一鍋粥,我快要頂不下去了......」
我看了媽媽一眼,媽媽還專注在電視裡打鬥的場面,我有些為難的道:「我現在這裡也走不太開......枋雪,你先告訴他們,有甚麼事情等我回去再討論。」
媽媽忽然開口說道:「又不是小孩子啦,你那邊要是有事就先去處理吧,公司要緊。明美和理生等一下還要來看我呢,我這邊自己能好的,你先去忙吧!」
我擔憂的看了她一眼,轉頭和枋雪說道:「我現在過去。」

董事會的人從下午吵到了晚上,吃過晚飯後又繼續一路吵到深夜,方案改了又改,還時不時讓我評評理、這裡要看那裡要反的,年輕新晉股東有一派想法,資深老股東有另一派想法,更別提中間還分裂出了幾支不同的派系,短短一夜的時間,股票跌的誇張,我在電腦前盯了一整晚沒闔眼,技術部門和開發部門的員工幾個連帶著留下來加班到深夜。
清晨四點多,我頭疼的厲害,幾個人還在爭鬧不休,員工全部回去了,只有枋雪和董事們還留下來「討論」——與其說是討論,不如說是像超市大拍賣時搶東西的大媽們,每個都想佔據策畫的主導人,我像個擺飾品一樣作為吉祥物坐在主位。
「你們到底吵夠了沒?!」
我難得的在公司大發脾氣,整個人全身都在顫抖——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暈的——那群人以前沒看過我動怒,對他們來說,我是個決策者,也僅僅是一個「決策者」。
但公司是我的。
我把他們每個人都從頭罵了一遍,那些方案拆開來,沒有幾個步驟是可行的,全都是空談。一直到破曉的曙光從公司的落地窗射入,我才茫然的看向他們每個人的眼睛,幾個年紀較輕的眼裡滿是畏懼,其他人多的是莫名其妙與疲累渙散。
眼角有些濕潤的感覺,我瞇起了眼睛,眼前起了水霧,我看不清前面的人的臉。
我討厭這種時候。
我丟下一句「你們自己看著辦,沒有收拾完殘局前誰都不准回去」就匆匆地離開了。
一進到電梯裡,領口和袖口就又被沾濕了。

很討厭的感覺。我並沒有真的生氣,但生理上的不適讓我感覺我好像真的生氣了。我想起大學剛創業時有一段時間甚麼都做不好,遊戲操作速度變慢,決策失誤,程式代碼出紕漏,甚麼不順遂的事情都接踵而來。我覺得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盯著股票的漲停表看了半天,卻連剛開始看股票時的直覺反應也沒有。
明明已經去阿根廷度假休息過了,明明沒有很累,明明已經和小黑調好時間了,明明已經說好了的,明明——
我覺得我現在他媽甚麼都做不到。

從公司徹底把事情解決完時已經是晚上九點,我從公司趕到醫院時,媽媽已經動完手術了,躺在病床上睡的正熟。我和小黑到醫院樓下的公園走著,小黑找了個長椅坐下,我拿起一根菸點燃,來的路上下了點小雨,菸草些微受潮了,不好點燃,試了好幾次才終於有絲絲的煙從菸頭冒出,小火星點子墜在菸頭。我吸了一口,嘴裡呼出菸草的氣息。
小黑皺著眉頭,但沒阻止我。我猜他不喜歡這個味道。
「媽媽的情況,還好嗎?」
「醫生說病情又惡化了,腫瘤還是壓迫在輸尿管上,又新長了兩個,一併切除了,但只除了表面,根部沒清還是會長出來。媽媽執意只要這樣就好。」小黑嘆了口氣,道:「媽媽跟你一樣固執啊。」

我手指夾著菸,挑了挑眉,沒否認,就當是默認了。
「接下來怎麼辦?」
「今天順道檢查了肺部的狀況。」
小黑手掩住臉搓了搓臉頰,往下拉時臉都變形了,看上去有點滑稽。「情況太嚴重,擴散到其他地方,醫生說不會太久了,最多再兩個月。」
我明白他說的是甚麼意思,所以手一抖,菸就落到了小水窪裡,徹底熄滅了。
我彎腰撿起那根被水浸濕了的香菸,隨手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走吧,回去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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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4 21:3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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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即便如此,小黑還是要去上班,我請了看護,但還是待在醫院等檢查報告。
「昨天的黑尾先生反應孤爪女士有咳血的狀況,那我們這邊會先給孤爪女士開一點藥舒緩——但是只有舒緩的效果。」醫生把報告翻了下一頁,聲音依舊是冷淡無情:「我們檢查之後發現孤爪女士的肺部有積水的狀況,癌細胞也已經擴散到肝臟和骨骼,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到腦部,不過這還要做進一步的檢查確認。」
我訥訥的點了點頭,問道:「那檢查......大概甚麼時候能安排?」
「下個禮拜左右,快一點的話三天後就可以了。」醫生闔上報告單,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道:「孤爪先生有抽菸的習慣嗎?」
「......算有吧。」
醫生低下頭寫東西,一邊囑咐:「以後少抽菸,也盡量不要讓病人聞到菸味之類的,二手菸很可怕,你身上現在還有菸味。你媽媽有肺癌,也要注意一下是不是遺傳病史。」
「啊,好。」
因為媽媽得了癌症,所以才會又開始抽菸。我突然覺得我這樣的行為很矛盾,矛盾到了極點。
回到媽媽的病房時裡面吵吵鬧鬧的,很耳熟的聲音,不是電視,媽媽在和別人講話。
「阿姨我跟你說喔,影山那個傢伙真的是笨死了!代言個咖哩重複拍了好幾次,誒就是那個電視上很紅的品牌啊!阿姨應該也有看過影山的廣告吧?」
媽媽笑的岔氣,咳完還是止不住繼續笑:「我想那個年輕人怎麼那麼眼熟呢?原來是小鐵之前合作過的球員哪!」
「翔陽?」
「嗨研磨!你也在!」翔陽朝我揮揮手,臉上揚著大大的招牌笑容。
我不在這裡不然我要去哪裡。我在心裡默默吐槽。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旁邊的櫃子上後,我找了個位子坐下,問:「翔陽怎麼在這裡?」
翔陽眼睛轉了一圈,吐了吐舌頭,嬉笑著道:「前幾天打球腳踝受傷了,醫生說舊傷疊新傷,好的慢,讓我來回診。我在樓下亂逛的時候遇到星子阿姨,覺得和研磨長得好像,就跑去問她,沒想到竟然是研磨的媽媽,好巧啊!」
我皺了皺眉頭:「你腳受傷?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都沒說?」
「「不要皺眉頭,研磨!」」翔陽和媽媽異口同聲的道。
「研磨以前就很愛皺眉頭啊,跟他講了好幾次都不聽。」
翔陽附和道:「研磨要多笑笑啊!皺眉頭會老的快。還是研磨要和影山呆子還有牛島前輩一起來上臉部肌肉矯正班?」
「我覺得我不是很需要。」
翔陽和媽媽說說笑笑了一整天,一直到小黑下班來看媽媽的時後才離開。
「那阿姨,我明天再來看你喔,掰掰!」
媽媽靠在床頭,臉上的笑容還未退去,一臉欣慰的看著我,盯得我毛骨悚然。
「幹嘛?」
媽媽咳了兩聲,笑著道:「研磨和翔陽待在一起的時候笑的很多,真好哪!小鐵,你也盯著研磨讓他多笑笑,別整天憋著一張苦瓜臉。」
小黑伸手捏我的臉,手指壓著嘴角向兩邊提,我無語的看著他,小黑憋笑憋得全身微顫,媽媽忍俊不禁先笑了出來。
「真是夠了啊你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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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7 13:4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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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翔陽早上去看媽媽,媽媽說他在那邊有看護和醫生看著,沒什麼大事,催我趕快回家休息。翔陽說很久沒和我見面了,想和我吃頓午餐。
結果是去傳說中的運動員餐廳。份量多到爆炸還很健康的那種。
「......可以不要吃那麼多嗎?」
「不行啊,研磨,要多吃一點才會健康。你看你現在多瘦。」翔陽鼓著嘴巴嚼生菜葉,像小黑的爺爺以前養的天竺鼠。
我拿了裡面看起來份量最少的全麥麵包夾水煮雞胸肉,撕成一半拿著啃,還沒吃完一半,翔陽就已經快要把他的那份吃完了。
我咬著嘴裡的食物,想著找些話題來說——其實說真的,也沒有到特別久沒見面,半年前翔陽有來我家找過我。半年,對於音駒的大家來說,要過兩次才能見到面;對媽媽來說,要過四次以上才有空見到他的姊妹朋友;對於以前的我來說,是過了七八次才重新正臉看著小黑。所以真的不算特別久。
「那個......你最近,打了甚麼球賽?」
好蠢的問題。
翔陽嚥下最後一口食物,道:「教練這幾個月讓我好好休息,所以減少了我的上場次數。不過我最近去學了油畫喔!畫油畫好好玩喔!每天都可以畫得很開心,雖然我畫的很爛啦,哈哈!那研磨呢?研磨最近過得如何?」
「嗯......和小黑在一起了,然後在家裡宅了很久,生了個不大不小的病,給小黑添了一點麻煩,和小黑一起去阿根廷度假看極光,回日本,差不多就這樣了。」
一百天好像比想像中多很多,裡面塞了很多東西,但我總覺得好像和小黑告白只是昨天才剛發生的事情。
翔陽驚呼道:「欸?研磨也生病了?嚴不嚴重?」
「還好啦......不嚴重,按時吃飯就可以了。」我低著頭戳盤子裡滾來滾去的小番茄,又道:「小黑一直很擔心。」
「研磨確實很讓人擔心啊。」翔陽托著腮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後急忙的擺擺手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研磨每次看起來都沒什麼情緒起伏,也很少說自己私底下的事情,不自覺就會開始擔心嘛,尤其是黑尾前輩那麼細心的人。」
「是喔。」
說真的,我自己沒想過這個問題,下意識的不會想要說,因為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也不知道要怎麼說,說了也只是讓人一頭霧水、詞不達意的對話,還是不說的好。
但是翔陽是很神奇的人。
「我最近......」
我最近,過的都沒有很好。
「研磨,你知道一百天的那件事情嗎?」
「知道。今天是第五十四天。」
翔陽又問:「那研磨相信時間到了,就一定會打仗嗎?」
我愣了一下,說真的,時間過了那麼久,我好像比較沒有在意過這件事情了。「不論時間到了還是沒到,我覺得戰爭還是會打的。」
人類的劣根性是無法避免的。
「真的嗎?我是希望不要打啦......最近參加了一個社會運動,很多人都在為了不要戰爭、不要被掠奪而努力呢。」翔陽說道:「要是一切都順順利利的過了,戰爭也就不會發生了對吧?群眾的力量那麼大,一定可以改善局面的!」
真的嗎?我不知道。好像沒有人能救得了我們,連我們自己都在發生著內鬨,一場隱形的內戰。
我送翔陽到車站,他今天要回大阪了。臨走前他問我,假如社會運動真的成功改變了日本的現狀,那戰爭還會發生嗎?我說,我也不知道,總之未來是長長看不到頭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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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7 13:4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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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今天出門時沒看到坂本先生,才想起最近好像都沒有看到他出來運動。
去公司處理剩下還沒做完的事情,和合作公司約在了某個據說很有名的懷石料理談事情(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有會議室不用要去餐廳),一餐過後,食物沒吃多少,倒是招牌櫻花酒好幾杯下肚,在胃裡灼燒著。不重,但延續很久。對方喝得比我多,臉紅得誇張。簽名時倒是簽得爽快,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只掃了一眼就簽名了。
走出餐廳時被室外的陽光閃了眼睛,胃裡的櫻花酒和一些奇奇怪怪的高級食材還在胃裡翻攪,躍躍欲試衝到食道,在路邊吐出來太狼狽,在車上吐出來處理很麻煩,我把它們吞了回去,胃酸燒過喉嚨。更難受了。
我跟枋雪說不用來載我回去,下午沒什麼事情不要打電話過來。慢慢地沿著街道走到車站,搭上電車,體驗了一把小黑平常說的社畜生活——雖然沒有人和我擠。
之前和小黑為了某個遊戲的限量周邊,放學之後搭著電車跑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最後找了一家咖啡廳坐下來休息吃點東西,順便和媽媽說我們會晚點回去。
那間咖啡廳看起來走非主流的風格,牆上放著的不是綠植或風景照,而是唱片,電吉他,重金屬樂團的照片,還有一些詞句混亂的塗鴉。店裡的音樂也不是輕音樂或抒情樂,而是重金屬搖滾樂或者是美式饒舌居多,我們去的那天放最多的是女王蜂的歌。
老闆是一個年輕人,前面瀏海剪得和大部分的男生一樣,後面留著一撮及腰的長髮束成馬尾;手臂上刺了一串英文字母、玫瑰花和天秤,帶了唇環和耳骨釘,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臉上明晃晃的厭世,小黑一開始還說可疑,最後還是拜倒在一杯咖啡下了。
重新踏進那間咖啡廳,牆上的照片換了,電吉他改了顏色,沒變的只有刺耳突兀的音樂,還有依舊厭世的老闆。儘管過了十幾年,老闆看上去也沒有甚麼明顯的改變,我猜應該是平時不做太多表情的緣故。只是黑髮裡面有幾莖純白,唇周多了沒剃乾淨的鬍渣,眼皮更下垂了一些。
「一杯蘋果氣泡飲......啊,還是改成蘋果熱紅茶好了。一個巴斯克蛋糕。」
今天不想吃蘋果派。
店裡只有老闆一個人,沒有服務生,沒有其他顧客,只有老闆一個人。我有時候很好奇到底這間店是怎麼支撐下去的,因為我上次和小黑來時,店裡的生意也是這樣冷冷清清的。但他還是存在了十幾年。

「紅茶,蛋糕。」老闆公式化的端上了餐點,又放了另外一壺東西在桌上。「蜂蜜水,解酒的,請你喝。但最好的方法還是多喝水,喝其他的沒什麼用。要水的話櫃台有。身體不舒服的話再跟我說,裡面有沙發,你可以去裡面躺一下。」
我點點頭應了好,老闆淡淡的嗯了聲後就又回到櫃台了。老闆的好意出乎我的意料,話雖如此,我還是就著那兩壺飲料加一個蛋糕,在店裡的座位趴了一整個下午。
店裡放著的是NF的歌,來來去去只有三四首。如果是高中時的我應該是聽的一知半解,但可惜的是現在坐在這裡的不是高中生,而是差點把英文變成自己的第二母語的糟糕的成年人。所以連裡面快速帶過的歌詞都聽的一清二楚。
「Yeah, been this way so long .
It feels like something's off when I'm not depressed」
「The truth is I need help, but I just can't imagine .
Who I'd be if I was happy ?」
明明只是幾首歌的歌詞,我卻默默的把他們全部記下了。臨走前我問了老闆歌名。
《HAPPY》

去接了小黑下班,和小黑簡單吃過晚餐,回到自己家時已經八點多了,像子頭卻還有孩子嬉戲的聲音。金髮碧眼,但卻都鑲著日本人的亞洲臉孔,一眼就看得出是混血兒。
「Louis ! Anna ! Time to go home !」
坂本先生家站著一個日本年輕人,眉眼間和坂本先生有些相像。他看見了我,我朝他點點頭,準備回家。
「孤爪先生!」
那個男人叫住了我,接下去道:「敝姓坂本,坂本昭介,住在這裡的坂本良太正是家父。」
「坂本先生怎麼了嗎?」
「家父前兩天仙逝了,家慈說孤爪先生您是父親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希望您明天能來參加父親的葬禮。」
「啊......真突然。坂本先生是個德高望重的人。請節哀。」我左右看了看,又道:「那明天就叨擾了。」
上個禮拜還好好的站在庭院裡和我一起清理排水溝,今天就聽聞死訊了,生命簡直是脆弱的不可思議,脆弱到在你沒有注意到的某個瞬間,就有你認識的人在角落裡停止了呼吸心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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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7 13:4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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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媽媽排到檢查了,確認肺部積水,癌細胞擴散到心臟和大腦。
我問醫生,依照正常情況,擴散速度會這麼快嗎?
醫生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這個其實我們也拿不定時間,依照每個人的體質和身體條件、健康習慣,甚至和心理狀態都息息相關。」
他又道:「病人這樣的情況真的是算蠻嚴重的。雖然病患現在表面看起來好好的,但實際上的情況已經不容樂觀。」
「大概......多久?」
「完全不治療的話......」醫生橫切比劃了個手勢。
「半年?」
「半個月。」
看護和我說過媽媽的狀況,媽媽常常會頭痛,有時躺在床上會沒有力氣起來,走在路上會忽然腿軟或失去平衡摔倒,還會噁心嘔吐,通常都是吃完飯後就吐了出來,吃了和沒吃一樣。
回到病房時媽媽已經睡著了,我覺得她好像又瘦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媽媽檢查之前一路嘮嘮叨叨說其實我可以回去公司忙自己的事的。「就跟你說啦,有佐藤小姐陪著我,你就不用操心太多了。我昨天睡得很好哪,還尿了很多,不會不舒服,開心死了!而且咳嗽也少了很多,你不要擔心啦!忙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媽媽死了的話我會傷心嗎?我不知道,就像小黑死了的話我也不知道我會如何。爺爺去世時我還小,媽媽帶我去看了一下就走了,「死」這個詞對那時的我來說還很遙遠,「死」只是那個人要走了,不會再回來了。爸爸的葬禮上我沒哭,那年我剛出國一年多,過年是在外地過的,第一次回到日本就是主持爸爸的葬禮,處理完事情後就又匆匆的離開了,我已經知道了「死」是什麼,科學上的定義簡陋卻又複雜,它從不教人面對——真可怕,面對是最困難的,而他們常常覺得科學理論能解決一切問題。
可能是那時積壓了太多事沒有好好地面對,所以理所當然情緒被排在末位,久而久之就被遺忘了,以至於到現在我仍對爸爸的離世沒什麼實感。
「研磨,在想什麼?」
媽媽醒了,我扶他坐起來,開了電視新聞來看,全是政治類的社會運動。
「媽媽以前也在政治圈裡面工作喔!」
「我知道。」
媽媽嘆了口氣,道:「那時候明明大家都是為了日本好,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這種事本來就很難說了。」
「研磨,你說我能活到戰爭的時候嗎?」媽媽忽然突發奇想,又笑著說:「早點死了也好,不用看到一堆糟心事,還可以少面對很多東西,也不用過著心驚膽顫的日子......」
「媽!」我攥緊了他的手,「別說了。不吉利。」
「嘖,研磨怎麼到了我這就學了小鐵操心的性子?」
「死亡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事情哪,要好好地看待它,不然就是辜負了來這裡一趟了。」媽媽表情很淡然,就像我從小到大聽她講事情那樣。「你爸爸才是呢,早早就享福去了,連現在這種倒數的日子都懶得過,真過分。」
這叫什麼,人生盡頭的頓悟還是迴光返照?我不知道,被腦子裡的想法逗樂了,現在笑出來是很怪。
「媽媽,妳有真的想過要活著嗎?」
媽媽咧開嘴,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嬉皮笑臉的道:「研磨,我們現在在什麼國家?」
「日本國。」
「要活到櫻花盛開的日子喔,小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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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9 14:2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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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翔陽他們的第一場遊行活動被罵翻了,但翔陽那天有比賽沒能參加,受到的波及較少。我打了電話給翔陽,什麼也沒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加油」嗎?我現在也不知道到底這算不算理智的行為。
「下次一定可以」嗎?我不能預知未來,甚至有沒有下一次我都不知道。
「不要灰心」嗎?但我連一句鼓勵的話也從來沒有向他們說過。
到底是為了什麼所支持的?結果出來時我反而迷茫了。成功了會如何?失敗了會如何?沒人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卻仍然堅持自己是對的。
翔陽在電話那邊哭得唏哩嘩啦,聽得出來同在一個宿舍的宮手忙腳亂的抽衛生紙安慰他。
「我不是因為失敗了所以傷心......是明明大家都好好的努力了,也有好多好多人支持,但是還有更多沒有發出聲音的人在反對,他們不一定和我們站在對立面,卻也從來沒有向哪邊靠——」翔陽擤了個鼻涕,又繼續道:「我不知道他們是對這些事情比較冷感還是如何,其實這些我也不應該去干涉別人的選擇,但就是覺得很難過......」
「研磨,我好想、好想再繼續好好的打排球啊。」
這件事情我沒有任何的發言權。
晚上小黑回家,我和小黑提了一嘴,小黑讓我別管那麼多,小心惹事上身。
「但是翔陽好像真的很難過。」我有些動搖了。
小黑問:「你願意為了不一定有結果的事情在外面曬太陽嗎?」
我想了想,搖搖頭。
小黑又問:「那你有翔陽的熱血和幹勁嗎?」
我又搖了搖頭。
「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你為甚麼要支持嗎?」
小黑伸手揉了一把我的頭髮,道:「研磨可以為他們私底下提供錢,或者是物資,甚麼都行,但是真的以KODZUKEN的形象出現在大眾面前,精確的立場,不論你以後的想法如何,這樣子的立場形象已經根深蒂固、無法改變了。我不反對你去,但還是私心希望研磨不要攪和進去。」
「我沒有笨成那樣。」
「但就是因為太聰明了,所以才容易惹上麻煩啊。」
「研磨,有的時候不要那麼聰明,其實也是保命的一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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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29 14:2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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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明明好好的看護怎麼請假了?」
「不知道,好像今天有事。」我倒退車停進車格。醫院的地下停車場總是很暗,陰森森的,不會讓人想要在這裡待太久。我打了電話給媽媽要和她說我們到了,我猜她應該是在上廁所或去散步了,改傳了個訊息。
「走吧。」
醫療大樓裡的燈光也是一貫的冷白光,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來來去去的穿梭。單調的色彩,白色與紅色。我和小黑穿過走廊,搭了電梯上樓,電梯間擠滿的人,但都沒有人說話。
安靜的可怕。
步出電梯時就聽到了一陣騷動,一群人簇擁著推著一個病床急匆匆的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
「那邊怎麼了?」
小黑聳了聳肩:「不知道,可能有突發狀況吧?在醫院裡應該也不算少見。」
我低頭看了一眼訊息,又給媽媽打了通電話。
「接了嗎?」
我掛了電話,搖搖頭:「沒人,訊息也沒有看。媽媽如果到現在還在睡覺的話也太扯了。」
「KOD......孤爪先生!」旁邊一個經過的年輕護理師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小黑臉色一沉,剛想叫他放手,他就一臉焦急地指著手術室的方向:「孤爪女士......孤爪女士昏迷不醒,剛剛被發現送到手術室了!」

手術室外的燈亮起後好像很久沒有暗下去了。我不敢去看時間過了多久,小黑坐在旁邊沒說甚麼,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別緊張,媽媽會沒事的。我低著頭摳手指,指甲旁的死皮被摳出了血。媽媽以前很討厭我緊張時摳手的習慣。
手術室的燈熄了。病危通知也下來了。
「癌細胞引起的多重器官衰竭。」醫生說:「我們是建議轉送加護病房觀察,病人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我垂下的手攥的很緊,指甲刺入肉裡,很痛,但也能使我清醒。深吸了一口氣,我道:「不用了,轉安寧病房吧。」
「那要先簽放棄急救同意書喔。病人後續將不會有任何治療,心臟停止功能時也不會進行心肺復甦。」
「好,我知道。」
到櫃檯領了通知單,輕飄飄的白紙黑字,我在上面簽了名,「孤爪研磨」,寫過無數次的字,我的手還是抖得很厲害。如果媽媽醒著的話,這裡簽的會是孤爪星子。但現在她已經喪失了生命的主控權。
太突然了,媽媽。驚喜不是這樣子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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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31 14:4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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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媽媽基本上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今天還是沒有醒來。
我沒有去問醫生,自己上網查了資料,多重器官衰竭在以前的說法是活不過七天,但以現在的科技來說,救活也不是不可能的。
代價是植物人。一輩子躺在床上,直到不美麗的死去。
心跳停止,可以用體外循環維生系統;不能呼吸有呼吸管;腎臟衰竭能洗腎;肝衰竭能洗肝;不能進食的話還有靜脈注射營養或鼻胃管灌食……。一個病人在病房內撐上數十天、甚至半年都有可能。
我想媽媽應該不會想要這樣子的。媽媽從以前就是個愛漂亮的人,會把其他大嬸們拿去搶不必要的特價商品的錢存下來,偶爾去趟美髮院做頭髮、買漂亮的衣服、買化妝品,就算只是在超市買的大量生產的廉價T侐,也一定要把他穿出自己的風格來。要是讓他連死前都不是好看的,他絕對無法接受。
小黑說,他勸媽媽動手術時也和他提過要再去拍一次照片,媽媽拒絕了,她說她上次在網路上看到的好看的髮型還沒做,等做好了再去拍,這樣看起來才時髦精緻。
媽媽一直是一個追求外表的人。
我打了電話給遠在京都的月阿姨和楠子阿姨,和他們說了媽媽現在的情況,希望他們能上來東京看看。月阿姨說現在店裡很忙,但他們會盡量擠時間來的。
「噢,好吧,那先這樣。」
小黑今天本來想請假的,我讓他不要操心太多,去上他的班。而事實是他的假早就請完了,想請假也沒辦法。
我待在病房裡面用筆記型電腦辦公,稍微和直播間的大家請了個假,處理公司的事情已經忙不過來了。不想去公司,那裡讓我透不過氣;不想回家裡,太孤單而且會讓人放鬆。
以前很討厭在醫院的。我現在居然除了醫院以外一無去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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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7-31 14:4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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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昨晚我沒有回家,在醫院坐著睜眼到天亮。半夜時媽媽醒來了,叫了醫生和護理師過來,稍微看了一下沒問題就走了。媽媽說,他只記得自己睡著了,睡了很久、很久。
「好久沒有睡這麼久了啊。」媽媽慢慢的說著:「我還夢到你以前呢!小研小時候真的好可愛啊,小小一隻的,像個小白麵團一樣。你記得你小時候送媽媽的那個戒指嗎?為了那個戒指你還燙傷了手呢。」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他說的是我四五歲時去手作坊做的莫比烏斯環戒指,做工粗糙,我本來把他藏起來了,被媽媽發現,才彆扭的拿出來塞給他。
「後來那個戒指某天就突然不見了哪,找也找不到,好懷念啊......」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去訂一個給你。」
媽媽擺了擺手,道:「唉呀,還是算了。你工作忙,肯定等下就忘了。」
我語噎,沒什麼能說的,拿出手機開了頁面就開始找。「你要甚麼材質的?純銀?紅銅?要鑲鑽嗎?」
「真的要買?」
我淡淡的道:「一個也不貴,你想要的話我還是能買給你的。」
「真噠?」
「嗯。不騙你,明天就去拿。」
媽媽拉過手機,熟練的操作頁面,選了個素銀款的,我在上面幫他鑲了顆鑽石做裝飾,下單後媽媽才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
又睡著了。
中午時月阿姨和楠子阿姨來了,一進來楠子阿姨就抱著媽媽哭了起來,反倒是媽媽輕拍著他的背安慰他,月阿姨笑著打趣楠子阿姨感性,可他自己明明眼眶也是泛紅的。
我讓他們慢慢聊,自己到外面去了。
一個字,煩。
兩個字,麻木。
三個字,活不起。
活著的代價太高了。
外面還是在下雨,我躲在醫院外面便利商店的屋簷下,蹲著滑手機。想傳個訊息,或者打通電話給別人,滑了整個頁面找不到人,畫面最後停留在和小黑的聊天室,盯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把電話打出去,也沒說任何話。
小黑現在應該在上班,不想打擾他。
我從外套的口袋摸出了之前的香菸,大多數都是借給別人了,上次一根,現在裡面只剩下孤伶伶的兩根香菸,我把盒子和剩下的一根香菸塞回口袋裡,轉頭在另一個口袋找打火機。
我猜應該不會有人無聊到跑來這裡看別人抽菸,所以被發現的機率不大。
「喏,火。」
一隻手遞了火苗過來,我抬眼往上看,是明美阿姨的兒子,高橋。
「放心吧,我不會跟星子阿姨說的。」
我接過了打火機,含糊地說了聲謝謝,在香菸上點了個頭,煙裊裊的升起。我摸了摸旁邊的口袋,找到了剛才塞回去的菸。
「要嗎?」
高橋接過了菸,熟練的點燃,吞雲吐霧,相比之下我更像偷嚐禁果的學生。
「壓力大想抽菸正常啦,平常應酬也都會用到,不抽的人才奇怪。」高橋率先開口:「星子阿姨的狀況......還好嗎?我聽母親說好像住進安寧病房了。」
「就......那樣子啊,沒有很好。醫生說剩的時間不多了。」
「這樣啊。」
「嗯。」
高橋又問:「不治療嗎?我以為你會想要讓星子阿姨治療。畢竟你很有錢。」
「我總不能拿金磚把媽媽砸暈塞給醫生吧?」講了一個冷笑話,我自己嗤的一聲笑出來。「媽媽對治療很反抗,我也就沒讓他做手術。總歸是舒服就好,別讓他活的那麼痛苦。」
「這樣啊。」
「嗯。」
「不後悔嗎?」
「應該吧。」


TBC.

使用禮物 檢舉

60#
原作者| 永恆的夜 發表於 2025-8-1 15: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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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凌晨的時候終於在家屬床上睡著了。
夢到了小時候和爸媽出門玩,走到岔路口,迷路了,路上的行人來來去去,我身上沒有零錢不能打電話,周遭的路完全不認得,我停在了爸媽消失的路口旁的那個路燈,天還沒完全暗下來,路燈還不能亮,我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大概是因為光線太昏暗。
路燈,亮了。
我研街道的邊邊隨意走動,城市寂靜的可怕,沒有一絲喧囂,別家的燈火亮著,但我的耳朵聽不見他們的歡聲笑語。走著走著,我邁開步伐跑了起來,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視野變得更廣闊,最後走到了家門口,我已經比門口的門牌和信箱還高了。
天還沒亮。
家門口的燈是暗著的。
我醒來了。
已經是早上九點了。媽媽在和隔壁床的病人聊天,我問他吃早餐了沒?他說吃過了,昨天高橋和明美阿姨來看他時幫他買了一包生吐司冰在冰箱。
「還有沒有想吃甚麼?」
「嗯......」媽媽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道:「想吃你爸做的蜂蜜蛋糕了。」
我一陣無語:「爸都走多久了?還是我幫你買長崎的?」
「啊啊啊不要嘛就想吃你爸做的!」媽媽突然孩子氣的鬧了起來:「你回去找找嘛,櫃子裡面好像有你爸寫的食譜,說不定裡面有呢?」
「......你不怕我做出地獄料理?」
「不會啦!研磨那麼天資聰慧肯定很快就學的起來了!」媽媽半哄半騙的話術還是很有效。「嗯......如果你做出來的話,我之後就好好聽話,這樣可以嗎?」
所以最後還是被哄回家幫他做蜂蜜蛋糕了。
翻了很久後終於找到傳說中的食譜了,又花了一些時間去買材料,但仔細一看食譜,除了麵粉以外,其他都是寫「適量」、「一些」、「不用太多」來草草帶過,真正的食譜早就跟著爸爸的腦子一起燒掉封起來了。
在家裡嘗試了好幾次,又出去重新買了一次食材,還是沒有成功。媽媽很挑嘴,連我都能嘗出來味道不一樣的東西,更別說他了。
中途媽媽打了通電話過來。
「喂?研磨?你去拿戒指了嗎?」
「在去的路上了。怎麼了?」
媽媽那邊掩不住的竊笑,憋著道:「沒什麼。幫你準備了個禮物,記得收哪!」
「甚麼嘛,不會是甚麼整人的東西吧?」我笑道。
「怎麼可能?好啦,就這樣,掛了。」

再一次抬眼看時鐘時,時間已經逼近四點鐘了。烤箱裡是最後一個,還要做的話就要再買麵粉。我想我應該沒有勤奮成那樣,要是還是沒辦法的話就直接去買現成的。
手機傳來訊息,店家說媽媽的戒指已經做好了。與此同時烤箱的時間也到了。
剛出爐的蜂蜜蛋糕熱騰騰的,我切了一小塊下來試吃,有些燙嘴,我哈氣哈了半天才吞嚥下去。
「味道對了!」
雖然不到百分之百一樣,但嘗起來就是爸爸的味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味道。我把蛋糕打包好,裝進盒子裡,叫了一輛計程車。要是現在去搭電車會遇到放學的學生們,還不如直接叫車。
「你好,我來拿我昨天訂好的戒指。」
店員讓我稍等,他拿出了一個白絨盒子,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個莫比烏斯環,上面鑲著的鑽石在刻意安排的燈光下熠熠生輝。莫比烏斯環象徵著無限與永恆,反覆的循環。我很喜歡這樣的設計。
「對了,之前有一位女士訂了一對婚戒,說是要給你的。」店員又拿出兩個戒指盒,一個玫瑰金的,上面刻著不規則的幾何圖形,上頭的鑽石不大;另外一個是純銀的,表面圓潤,裝飾的鑽石是淺粉色的。
「那位女士已經付過錢了。另外這對戒指是客製化的,所以有任何款式上的問題本店沒辦法做賠償,沒有問題的話就請在這裡簽名吧。」
原來媽媽說的禮物是這個。
到底是有多想讓我向小黑求婚啊?!走出店門外時我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那個場面很怪吧?一個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個子站在原地像個小女生一樣要驚喜嬌羞的跳起來。太可怕了,不敢往下想。
電話又響了。是媽媽打來的。
「喂?媽,你那個禮物我看到了,是說......」
「研磨!星子、星子......」
接起電話的是月阿姨的聲音。
不對勁。
我把盒子塞進口袋裡就開始狂奔,電話那邊聲音斷斷續續的連不成一句話。
「月阿姨,媽媽怎麼了?喂?月阿姨?」
電話被掛斷了。我要叫計程車,但完全沒有空車。好不容易擠上了地鐵,沒想到遇到了真正的晚高峰——下班時間。

〔孤爪,星子阿姨......走了。〕
〔節哀。〕


明明在地鐵上就已經收到高橋傳來的訊息了。
到醫院時只收到了火化同意書。月阿姨說醫生判斷媽媽死亡時間大概是在下午接近四點鐘左右,而那時我正在為了那塊蜂蜜蛋糕而高興。
真糟糕。
現場所有人都哭了,只有我和高橋沒有。
「不哭一下嗎?」
「不用了。哭不出來,硬擠顯得很假。」
我手機還停留在和小黑聊天的頁面。我不知道怎麼和他說這件事情,這不是三言兩語打哈哈能瞞的。他說他今晚要加班,所以這個時間點應該還沒下班才對。
高橋問我為甚麼哭不出來,我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為真的沒有難過到那種程度吧?或許睡一覺就好了,但我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我以為我會哭的,真的,但我現在真的一點點都哭不出來。
好難受啊,不知道呢,媽媽走了之後大概就只剩下小黑能陪我了,可惜小黑還有排球和上司,還有下班後該死的應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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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人數 1海草 +5 收起 理由
希韋 + 5 昨天想說媽媽該不會收不到戒指吧⋯⋯今天想說喔沒事應該可以 結果還是沒有收到(;´༎ຶД༎ຶ`)我的心情有如雲霄飛車一樣起起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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