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辦公室（更新至番外 宋明璋 36） [限]

葉小姐被我們兩個的異口同聲嚇一跳，「不是就不是，幹嘛那麼激動？」

「人家只是來幫忙的，你幹嘛亂猜啦……」我非常窘。

葉小姐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看王先生對你這麼好，才多想了嘛！」

一般的同事確實不會做到這個份上，但王橋之是宋明璋的秘書，又不太一樣，我咬了咬牙，才坦承道：「他是我男朋友的隨行秘書啦……」

葉小姐喔了聲，「你早說啊……」

王橋之坐在副駕駛座，透過後照鏡給我一個眼神，像是譴責我居然沒有跟媽媽解釋清楚，才開口道：「宋總和我剛好來日本出差，只是他今天下午還有行程，不能親自來，吩咐我要照顧周到，不好意思造成誤會了。」

車子裡安靜半晌，劉阿姨先笑了出來，吐槽葉小姐，怎麼看到哪個帥哥都要和兒子湊在一起，葉小姐也忍不住笑，我則是很糗，嘆了口氣，怎麼一天到晚被誤會。

笑了一陣，葉小姐道：「很謝謝你來幫忙，沒有你的話一定不會這麼順利。」說完她又朝我吩咐：「曉文記得回去好好謝謝你男朋友，知道嗎？」

「知道了。」我說。

到了機場，航空公司馬上有人來協助推輪椅，王橋之讓司機幫忙卸下葉小姐和劉阿姨的行李拿去托運，又幫忙我們三人報到，跟前跟後忙了不少。

辦好後，他又讓我們等一會兒，等來了一個女孩子，他們兩個交談幾句，王橋之帶她去櫃台辦手續，都弄好後，才告訴我，那是他緊急找來的隨行護理師，是台灣人，專門協助和注意病患旅途上的一切，她會陪我們一路到下飛機，搭車去醫院，把葉小姐交接好才會離開，讓我可以安心。

我看著王橋之，忍不住道：「……王秘書你實在太厲害了。」

王橋之推了推他的眼鏡，我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他道：「宋總給我的薪水值得，高級秘書這些是基本的。」這個回答倒是非常實事求是。

這讓我再次感覺到，宋明璋確實和我是身份不同的人，我根本想像不到，請一個人在生活和工作上幫忙瞻前顧後會是什麼感覺。

王橋之把我們送到海關前，才和我們道別，航空公司的地勤人員很幫忙，一路領著我們過海關，然後到登機門，才把我們交給另一個準備登機的地勤。

上飛機的時候，我才知道王橋之把我們幾個的機票都升等到頭等艙，我嚇了一跳，隨行的那個醫護人員告訴我，他們本來評估是不是要拆兩三個經濟艙的機位拼起來放擔架，不過葉小姐還能坐，假如在頭等艙待著，等飛機升到一定高度之後，放平躺椅幫她墊高腳和冰敷做一些護理，也能讓患處保持在好的狀態，比較不打擾其他的乘客，所以最後採用這個方案。

我和她聊天，才知道她是在國際救援機構做事，像宋家這種家庭多有和國際救援機構往來，很多地方需要他們協助，之前大董夫人在韓國購物臨時身體不舒服，也是她去服務的。

我問她這樣的服務是不是很昂貴，她笑了笑，「這是當然，光是我來這一趟的出勤費用就要三十多萬。」

這個金額讓我呆住，她又說：「我不知道公司和客戶之間怎麼算，聽說你媽媽還有保險，可能費用還會跟保險公司攤，反正你不用擔心，他們簽約了不用也是白費。」

我點點頭，沒想到中間有這麼多細節。

起飛前，我傳訊息和宋明璋報平安，一切都順利，又轉達了葉小姐的謝意，他馬上讀了，囑咐我回到台灣也要告訴他，等他回台會找時間正式去拜訪葉小姐，我回了好，他沒有再傳，大概還在忙。

第一次坐頭等艙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雖然無暇多去享受，不過心情已比來時的惶惑不安要放鬆許多。

一落地、出關，醫院已有人來接應，因為不是緊急的狀況，用的也是一輛無障礙廂型車，很順利到達醫院，直接走VIP通道進去。

有專門的人在，葉小姐很快就辦好住院手續，宋明璋為她安排了頭等病房，裡頭很安靜，主治醫師特地等在醫院，就為了即時檢查她的狀況，確認一切都沒問題後，又告訴我們隔天開刀的流程，還有預計後續的規劃，才和我們道別下班。

送走隨行護理師和劉阿姨，病房裡只剩下葉小姐和我，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她有些怔愣說：「你男朋友不是普通人欸。」

我點頭，「唔，他確實不是普通人，之前和你說過，他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他家裡背景也不一般。」

葉小姐仰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嘆了口氣，「從來沒想過會認識這樣的人。」

「我也是。」我說，但也多虧他的幫忙，葉小姐這場災難才能不那麼辛苦度過。

葉小姐又說：「你和他在一起，剛開始一定很不習慣吧？」

「有一點，有時跟他出去吃飯，看到價格會嚇一跳。」我回答，「不過在這上面暫時還沒有什麼摩擦，其他時候還好，我們都忙著工作。」

「他也跟你去吃一些小吃嗎？」葉小姐好奇問我。

「吃，他偶爾還會吃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我說，以前宋明璋還在業務部的時候沒那麼講究，升任總經理之後有時他跟王秘書同時忙起來，也是便利商店解決。

葉小姐哇了聲，「我還以為這種人每天都吃高檔生魚片或魚子醬之類的。」

「那會很容易膽固醇太高吧。」我說，宋明璋自己說過，宋家雖然富有，但也是老一輩白手起家辛苦累積起來的，所以從大董那一輩到他這一輩都不興鋪張浪費，會吃好東西，用也用好的，但是不揮霍。

葉小姐笑了聲，臉上顯露疲憊的樣子，我替她把病床調低，燈光轉暗，讓她早點睡，好應付隔天的手術。

不一會兒，葉小姐發出規律的細鼾聲，我躺在一旁的陪病床上，醫院空調有點冷，我拉過被子把自己捲成一團，還覺得冷，又拿宋明璋的大衣蓋在身上，這才覺得暖和了。

我拿著手機傳訊息給宋明璋，告訴他我們順利辦好住院，等明天開刀。

日本比台灣早一個小時，他那裡此時已經十二點多，我傳完訊息之後把手機放在一邊就睡著了。

隔日早上，葉小姐被送進開刀房，我則在外面等著，還好她出國的行李裡幾乎什麼都有，剛好住院可以直接用。

宋明璋回覆我，一切順利就好，又說想我了，要我照顧媽媽之餘也要照顧自己，有什麼需要就告訴他或者王秘書。

我送出一個兔子乖巧說好的貼圖，也回覆他：我也想你，你有沒有去買新大衣了？

他還沒有回。

這時我才看到Queenie的聊天室多了十幾條訊息未讀，想起我急著去日本接葉小姐，忘了星期五和他有約，就這麼放他鴿子。

我點開來看，星期五中午他提前提醒我晚上的約，那時候我剛好在飛機上，下飛機時他的訊息和一些廣告一口氣全部湧進來，我就都忽略了，他又傳了幾條，以往我都會很快回他訊息，他察覺不太對，要我有空一定聯繫他。

我趕緊打電話給他，一接通就是賠罪，「Queenie對不起，我媽媽在日本受傷了，我這兩天忙著去日本接她回來動手術，忘了星期五和你們有約。」

沒想到電話另一頭傳來的不是Queenie的聲音，對方先是叫了Queenie的本名幾聲，但Queenie沒回應，才和我說：「劉觀還在睡，你再打給他吧。」是個男人，聲音聽上去也很疲倦，然後就按掉通話了。

我呆了一下，馬上傳訊息給Queenie。

我：那個接電話的人是誰？為什麼跟你一起睡覺？你一夜情？你去哪裡找的男人？

沒想到Queenie馬上回覆我。

女王：我是他的男朋友，你不要這時候傳訊息，他還在睡不會回。

我立刻、馬上收回剛剛那條訊息，然後發了一個對不起的貼圖過去。

我早就跟Queenie說手機不要設定可以預覽訊息跟鎖定時快速回覆，看吧！

對方竟然還回了一個貓皇帝無事退朝的貼圖，我感到非常窘。

好吧，難怪Queenie發完訊息之後兩天都沒再找我，原來是交了男朋友，等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他問清楚。

葉小姐的手術很順利，離開手術室時她的腿已經上了石膏，主治醫師和我解釋病情，大意是葉小姐運氣很好，骨折的狀況不複雜，而且骨骼很健康，只要照顧好，復原之後好好復健一陣子，就不會有什麼大影響。

聽完之後我鬆了一口氣，本來還擔心她這之後會不良於行。

謝過主治醫師之後，本來神情嚴肅的老醫師突然換了一個表情，有些八卦的樣子，「聽說你是宋家小三的『同事』啊？呦，我覺得不太對啊？他第一次主動打電話拜託我耶！」

我都忘記了，主治醫生是宋明璋他爸的好朋友。

老醫生笑呵呵地看著我，眼尾的皺紋全都顯現出來，兩隻手收在背後，像是很認真在打量我。

能和宋家往來的醫生當然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因為好奇，葉小姐開刀前我也上網查過這個醫生的背景，從台灣醫學院畢業之後又遠赴國外深造，回國之後都是在教學醫院工作，也教書，叫做林鉦。

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宋明璋告訴我安排好醫院時，並沒有告訴是他親自打電話聯繫醫生，我還以為這些都是王秘書去辦的。

因為擔心葉小姐，這兩天我疏於打理自己非常狼狽，臉色也差，不由自主地撫了撫身上衣服的皺摺，回應道：「真的很感謝您和宋總願意幫忙，不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噢——宋、總，呵呵，你平常都這樣叫宋小三？」老醫師又笑了兩聲。

平常當然不這樣叫他。

我不太確定老醫師想要什麼答案，也有點害怕我說出來的答案會不會造成什麼不好的結果，想了想，只能努力保持微笑，回答道：「唔，私下是喊他明璋，不過平常工作時間多，他還是總經理。」

林醫師似笑非笑看著我不說話，非常有壓力，我只好又補一句：「工作上總是要分得清楚些。」

「現在可不是工作的時間。」林鉦笑呵呵道，我怔愣半晌，老醫師又繼續說道：「我可不是那些人想怎麼請託就能怎麼請託，也要看是誰，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你說是吧？你不必把自己看低了。」

我聽懂了老醫師的話中話，有點窘，「謝謝您提點我。」

他揮揮手要我別在意，然後又笑咪咪問我：「所以，你覺得宋小三怎麼樣？喜歡嗎？」

我臉一紅，唔了聲，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他就哈哈大笑，一手拍著我的背，「哎呀哎呀，很好呀！」

他又問：「在一起了？多久啦？」

「唔，沒有太久，過完年之後在一起的。」我老實回答，臉上的熱度一直降不下去。

「咍！難怪他這麼小心！」老醫師又說，「和宋小三在一起怎麼樣？他這個人最無趣了，整個宋家就他最沒行情。」

宋明璋才不會無趣，但我又不好意思反駁林鉦，只好認認真真道：「他很好，他只要對我有趣對我有行情就行了。」

「哎喲——」老醫師聽了又直笑，「好吧，我算是知道你的脾氣了。」

我唔了聲，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你知道吧？他們宋家喜歡用數字給小輩取號，等你見了他父母，就是小八了，你們倆湊起來就是一對三八。」他哈哈笑完又感嘆：「真好哎，三八二人組。」

……之前宋明璋喊我小八的時候我倒是沒想到會這樣。

若宋明璋知道我們被取了這個組合名不曉得會做何感想？但感覺得出來其實林醫師和他感情不錯。

「你媽媽一時半刻還不會醒，你陪我走回去。」林鉦醫師拍了拍我的背，「你比較特別，我跟你分享下我自己的經驗。」

我點點頭，隨著他的腳步走，有些困惑看著他，老醫師走了一小段路，突然語出驚人道：「當年若是我和宋仁雄沒有分開，今天你就沒有男朋友了。」

我瞪大眼睛，想起宋明璋曾經和我說過大董曾經和男人交往過的事情，沒想到就是林鉦醫師，他又繼續道：「以前我家裡很窮，是誰資助我出國去讀書的，你知道嗎？」

我搖頭，他苦笑道：「是宋仁雄他爸，就是宋明璋的爺爺。」

「但我們分開不是因為他爸爸。」老醫師彷彿陷入回憶一樣，看著醫院走廊的窗戶外面，「為了和我在一起，那時候宋仁雄很努力，我也是，他甚至還向家裡抗爭，但是你知道，他們家很有錢，我不想讓其他人覺得我是為了他的錢才和他談感情。」

「那時候我有一個機會，可以去美國繼續讀書，公費的，但是我想早一點出來工作賺錢，早一點獨立，我覺得我賺錢了就能正正當當和他在一起，所以放棄了那個機會，而且在我們那個年代，兩個男人談感情已經不容易，還要分開這麼久，我覺得根本不可能。」

「後來他跟我說什麼，你知道嗎？他說，他沒有辦法選擇他要在哪個家庭出生，他想相信家庭不會影響他的幸福，但是我讓他覺得，他出生在那個家庭是錯誤的一件事情。」

老醫師的聲音有些虛啞，「一般人，我是說，普通經濟狀況的家庭，要和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在一起，不只是兩個人吃穿用度的不理解，還有在金錢和出身地位面前的自卑與羞愧要消化，尤其都是男人。」

「其實他爸爸後來都接受我了，但我沒有辦法跨過自己這個檻，我完全無法忍受他在我身上花錢，還有他的很多想法，最後仍是吵到分手。是他爸爸找到我，讓我再去讀書，不要蹉跎。」

「有時候談感情是這樣，你要真正接受他是什麼樣子什麼家庭出來的人。」他又拍了拍我的背，「這個理解不是表面上的，『啊宋家很有錢宋小三很有錢』，是他的有錢會為了你而又再展現出來，他思考的方式可能跟你完全不一樣，你得懂他想的，你們才剛在一起，可能你還不理解，但我的話你記在心裡，不要忘了。」

我聽著，心裡感到有些複雜，林鉦醫師是過來人，一語切中了我自己心底那點對這份感情的遲疑，尤其是當我知道宋明璋為了我媽媽花了這麼多錢時，其實心裡非常有壓力，我一直想著等他回台灣，我得和他談一談。

「現在你和明璋一起，不用擔心太多，他家裡已經很理解，他姊姊和弟弟都有孩子，時代也不同了。」老醫師說，「你不要怕。」

我看著老醫師，點點頭，他說完後，沒有再講什麼，安靜一陣之後，我問他：「現在您對大董……？」

「有些感情，錯過就是錯過，可惜也是沒有什麼好可惜的了，現在他成天炫耀他們夫妻多恩愛，看到都膩了。」林醫師笑了笑，「他們夫妻都是很好的人，我也有自己的另一半，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都很好。」他揚了揚左手，無名指上套著一個銀戒。

我點點頭，方才聽到那些過去的沈重頓時散了許多，陪他走到一個診間前面，他停下來，說到了。

我和他鞠躬，謝謝他特地出面幫我媽媽開刀調度，也謝謝他特意提點我許多。

他擺擺手，「宋家四個小輩裡我和小三最投緣，這些都是應該的。」

我聽了忍不住揚起嘴角，他剛剛還說宋明璋最無趣呢。

葉小姐手術後很快恢復精神，頭等病房的照顧很周全，一人一間，不用怕被打擾，還有人張羅三餐，營養均衡，王秘書另外還找了陪護，定時過來協助葉小姐沐浴等，安排非常細心周到，我能做的其實不多。

林鉦醫師提醒葉小姐若是能活動就多活動，免得骨折好了後反而肌力退化，也幫助恢復，所以我主要都是扶著她去走一走，前後看顧著，其餘時間陪她看電視、聊聊天，或者各自玩手機。

宋明璋出差的行程排得緊密，我陪著葉小姐住院一週，和他早上晚上問候關心，互相分享彼此的生活，因為葉小姐在旁邊，我們也不好意思視訊，偶爾才會講一下電話，聽聽彼此的聲音。

葉小姐對於我放下工作陪她住院很過意不去，一直吵著要出院回台中，趕我去上班。

不過，她現在靠著拐杖路都還走不穩，我不太放心她，便詢問林鉦醫師的意見，他翻了葉小姐的病歷和最新的檢驗資料，告訴我保險起見最好再留一個星期，我嘆了口氣，以葉小姐的脾氣，她肯定不同意。

看我苦惱，林鉦醫師決定親自去和葉小姐說。

他大概很常應付吵著要出院的病人，十分自信地告訴我，交給他，葉小姐一定會答應再住院一週。

林醫師到了病房，先是問一問葉小姐的狀況，然後在葉小姐問他能不能出院時，才反問她，為什麼這麼急著想回家？

葉小姐說，她覺得住院一週已經夠了，在醫院裡沒什麼事情做，很無聊。

林鉦醫師又問她：「妳平常跟曉文分隔兩地，正好這個機會讓他多陪陪你不好嗎？他很擔心你。」

「哎呀，都這麼大了。」葉小姐馬上回，猶豫半晌，又道：「在這裡多住一天就多花一天的錢……他也要工作啊……」

果然，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我想插嘴勸她，錢的事情我會處理，不用她擔心。

但林鉦醫師朝我擺擺手，讓我不要說話，他笑了笑，道：「你和小葉真的是母子，想法都一樣。」

他對葉小姐說：「現在是骨頭癒合關鍵的時候，若沒有人陪你，萬一你自己摔倒或者怎麼樣，可能讓傷勢加重，還要再開刀一次，這樣我骨科名醫的名聲可就壞在你手上了，小葉也還要再花更多時間照顧你，不能回去專心上班。」

葉小姐微愣，沒料到只是想要早早出院回家而已會有這麼多可能的事情，「但是我聽人家說，這種骨折住院一週就行了……」

我在旁邊聽到這句話，感覺有點冒犯，默默捏了冷汗，看了眼林醫師，擔心他不高興。

「那是年輕人，骨本好，妳和人家一樣嗎？」老醫師倒是很有耐心開導葉小姐，「我是你的主治醫師，一定是以你復原的狀況做最適合的規劃，你要相信我，是不是？」

「更何況，妳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林鉦醫師道，他比了比我，笑呵呵地開口，「妳兒子男朋友的爸爸，是我的好朋友，親家之間，不差這筆帳吧？」

「……！」什麼親家？我在旁邊聽得一愣，意會過來後臉頰迅速脹紅，葉小姐大概沒想到林醫師會這樣說，也是呆了一下。

「況且他男朋友就是他老闆，他老闆都不擔心他請假了，妳就別擔心了。」林醫師語不驚人死不休，還又再補一句，「或者，妳還在考慮要不要認妳兒子這個男朋友，所以要分得這麼清楚？」

葉小姐大驚，馬上搖頭，「當然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謝謝他！」她張張嘴，想不出要怎麼說，林醫師又挑眉看她，她只好又再一次強調，「哎喲！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嗎？」林鉦醫師馬上下了結論，「那就別多想了，再住一週吧！」

葉小姐只好乖乖答應下來。

林醫師留給我一個「我搞定了」的眼神之後，揮揮手就瀟灑地離開了。

怎樣都想不到林鉦醫師會這樣搞定葉小姐，實在太超乎想像，我呆在原地，直到病房門關上之後，都沒有緩過神來。

「……我、呃……這樣已經算是親家了嗎？」葉小姐回神之後很困惑地問我，可能沒想到她只是摔斷一條腿而已怎麼進度這麼快。

「……」我比她更驚嚇，一句話都答不出來。

安靜半晌之後，葉小姐先噗哧一聲笑出來，揶揄我，「噢，親家，哈哈，親家耶，葉曉文，我是婆家還是娘家啊？」

我和宋明璋都是男人，哪有分這些！我紅著臉，她笑了一陣子，看著我道：「我本來擔心，你和他交往，他家裡人會不會讓你為難，這樣看來，我可以不用擔憂這個了。」

病房裡只有我們兩個，葉小姐往後一倒，靠在枕頭上，姿態放鬆下來，「看你有人照顧，我覺得很好。」

我不喜歡她這樣說，因為她下一句果然馬上就接著道：「這樣我一個人先走的話也能安心了。」

本來氣氛還算輕鬆的病房，很快變得靜謐，變得沈重，談論和死亡有關的話題時，很難輕鬆到哪裡去。

雖然我明白，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我還是很不喜歡提這個，更討厭葉小姐提。

「你安心什麼？誰知道我和他會不會一直交往下去？你講這個話還太早了，都還不到退休的年紀！」我回她。

以前我們母子的交談總是到這裡為止，就不再說了，但這次葉小姐沒有停，她想了想，才開口道：「現在定論還太早，未來的事情有變數，這些我都曉得。」

「我安心的是，看到你能找到一個人，認真談感情，穩定下來。」葉小姐柔聲對我說。

她繼續道：「你知道我一直擔心你一個人。」

我理解她話裡的意思，但是我不喜歡去想像以後沒有她的日子。

「……你不要總是擔心我這麼多，要照顧自己。」我說，葉小姐伸手過來捏了捏我的手，輕聲道：「知道啦！」

這幾天在醫院裡住著，好吃好睡，她的氣色比剛受傷那時要好很多，甚至比之前更好，不過，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依然存在，就像方才林鉦醫師說的，雖然骨骼還很健康，但她畢竟有一點年紀，恢復不像年輕人那樣快。

我出社會工作之後，不算很常回去台中，過去是覺得，我們母子各自獨立，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她好不容易可以過好日子了，不應該一直惦念我，如今細細一看，她已不是記憶裡牽著我的手到處上工那時年輕的樣子，雖然勤奮保養，臉上也還是生出些許細紋。

她這一摔，著實讓我意識到了她正在老去的事實。

安頓好葉小姐睡午覺，我想著離開病房透透氣，轉換一下心情，拉開房門走出去。

本還在想，宋明璋還要兩天才回台灣，不知道這幾天六六怎麼樣？卻沒料到，才剛走出去就被扯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兩週不見的宋明璋緊緊抱著我，也不知道在門外等了多久，他低頭親了下我的額頭，發出啾的一聲，低低說道：「我回來了，曉文。」

鼻尖聞嗅到的盡是熟悉的古龍水氣味，我嚇一跳，很快緊緊回擁住他，「……歡迎回來。」

和他交往以來第一次分開這麼久，每一日我都想他，終於捱到他回來了。

我們兩個站在醫院的走廊上擁抱著，一時之間都沒考慮其他的事情，我把臉埋在宋明璋的頸間蹭了蹭，他伸手按在我的後腦杓輕輕撫了下，嘴唇貼在我的耳朵上，在我耳邊低聲道：「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這句話經常出現在我們LINE的聊天訊息中，有時講一會兒電話，要掛斷時，他也會說，總是他先說。

看著文字或者隔著電話聽到，和當面聽他說，完全不同的感覺，簡單的四個字被他說得十分繾綣，讓人心裡一時湧上許多情感，難以言明。

見不到他的幾天以來，我也想他。

單身的時候，同樣一人來一人往，從來不知道原來獨自一人是如此孤單的事情，和他交往之後，就不記得這些了，總是想著他。

我認真地回答他：「我也是。」

宋明璋側過臉，親了親我的臉頰，「這幾天照顧阿姨，還好嗎？」

「還好，謝謝你幫我這麼多，不然我一定更慌亂。」我說。

「小事情，有幫上忙就太好了。」他說，我們依然抱在一塊兒，誰都不肯鬆手。

直到聽見病房裡傳來葉小姐午覺翻身的咕噥聲，我才清醒過來，感到有些害羞，趕緊鬆手，把病房門帶上，還好葉小姐睡著之後不容易醒，不然我就糗大了。

我問宋明璋：「我以為你還要兩天才回來？」

宋明璋改為拉著我的手，「事情提早辦完就回來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我曾經瞄過一眼他這兩週的行程，塞得滿滿的，王秘書也有提過一句宋明璋的行程排得緊湊，要能提早兩天回來，他肯定做了很多調整，大概是怕我擔心，所以不仔細說。

我唔了聲，沒有戳破他，這時候才想起來看看四周，幸好沒有人，宋明璋像是知道我顧慮什麼，開口道：「我讓王秘書先去和林叔打聲招呼了。」

我默默鬆了口氣，這兩個人不管是哪個我都招架不住，「吃過午飯了嗎？」

「在飛機上吃了一點，你呢？」

「和我媽一塊吃過了，本來想出去走一走。」我說。

「我陪你去。」他說。

我們並肩走在一塊，本來搭電梯下樓，要到醫院的中庭花園去，不過，拐個彎，看見男廁的標誌，我就扯著宋明璋進去，把他和我關在一個隔間裡面。

我聽見他低低笑了聲，還沒有讓他不要笑我，他立刻捧住我的臉吻過來，我一屁股跌在馬桶上，也顧不得了，只專注在回應他的親吻裡。

我們相互吸吮著彼此的唇肉，發出嘖嘖聲響，他軟熱的舌頭又過來纏住我的，磨蹭著我的舌頭，我的呼吸很快被他掌控，身體跟著發熱，他的手還探進我的腰間親密的摩挲著。

一吻方休，我靠著他，呼吸有些急促，仰著頭看他，他也是喘息著，看著我的眼神脈脈的，若不是因為葉小姐還在住院，他回來的時候我們早該去他家了。

他一口一口吻著我的眉眼、脖頸，低聲問我：「能不能再親一下？」

我唔了聲，捧著他的臉吻過去，他也熱烈地回應我。

好在這間醫院的廁所打理得還算乾淨，不然兩個大男人躲在臭烘烘的廁所裡親嘴，怎麼想都覺得好笑又奇怪。

不知道又吻了多久，終於甘願停下來的時候，宋明璋拉著我的手，有些抱歉，「本來應該帶你去我車上再做這些的，但實在是……」

我笑了聲，「是我把你拖進廁所『就近處理』的，我的錯。」

他看著我，嘴角也上揚起來，摸了摸我的臉，「真的太想你了。」

「我也是。」我說。

廁所裡來來去去一些人，等到比較沒聲音的時候，我們才開門出去，看看時間，葉小姐午覺應該差不多醒了，我想一想，問他：「葉小姐一直想當面和你道謝，你要去看看她嗎？」

宋明璋點點頭，「當然，她願意的話。」

我讓他等一會兒，傳訊息告訴葉小姐宋明璋來了，問她能不能見面，葉小姐馬上回覆，要我們過二十分鐘之後再過去。

宋明璋有些困惑，「為什麼要等二十分鐘？」

我想了想，「大概她剛睡完午覺，需要打理一下？」

結果我領著宋明璋回葉小姐的病房時，葉小姐何止打理一下，她原本隨意用鯊魚夾夾起來的頭髮還放下來吹整過，臉上還帶了淡妝、塗了口紅，一旁本來有些凌亂的雜物也都收得整整齊齊。

「……」好吧，果然是我認識的葉小姐，也還好有提前告訴她，否則若讓她邋遢見了宋明璋，我絕對會被她念一輩子。

我向葉小姐正式介紹，「葉小姐，這是我男朋友宋明璋。」

宋明璋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禮貌道：「阿姨好。」神態似乎有些拘謹。

他在別人面前大多數都是游刃有餘的樣子，我第一次看他這樣，感到有些新鮮，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掌，他也回捏了我的。

「您好。」葉小姐朝他點頭，好奇地打量他一會兒，然後轉過頭來，拉著我說：「你沒說過你男朋友這麼帥啊！」表情還有點嬌羞。

本來我心裡對於他們兩人見面有些緊張，聽見她這樣說，忍不住笑出來，「唔，哪有人會到處炫耀男朋友的長相啦……」

「你說順眼的時候我以為很醜呢。」她又說，我有些不好意思，她沒有特別收斂聲音，宋明璋肯定都聽到了，我看過去，他臉上還是維持著方才的神情。

「外表又不是重點。」我說，臉上有點紅。

「哇！你聽聽你說的什麼話。」葉小姐取笑我。

宋明璋看過來，嘴角上揚著，跟著附和我，「嗯，曉文從裡到外我都喜歡。」

「哇啊啊——」葉小姐立刻摀著嘴巴，悶聲驚嘆，然後哇完一聲，見到宋明璋牽住我的手，她又忍不住，「哇啊啊——」

面對葉小姐的驚呼，宋明璋也沒有放開我的手。

我們身高雖然只差半個頭，但他的骨架大一些，手掌也比我的寬厚，我的手被他握著，隱隱能感覺到一點潮濕，這是平常牽手時沒有的——雖然他臉上維持著笑容應對，完全看不出來緊張。

葉小姐看著我們滿臉的笑，讓我非常不好意思，努力忍耐著想抽回手的害羞，我還沒有習慣在別人面前和宋明璋展現親密的樣子。

寒暄過後，葉小姐讓我們坐下來，先開口謝謝宋明璋的幫忙，又不好意思才第一次見面自己就這麼狼狽。

宋明璋微笑著，告訴她不要緊，剛好他帶著秘書在日本，能夠就近協助，又問候葉小姐的傷勢。

之前在電話上其實我已告訴過他這些，不過此刻聊起來，宋明璋和葉小姐兩人一來一往說著話，有些拘謹，氣氛倒也很輕鬆，從跌倒的那間寺廟說起，再到日本自助旅行的經驗，無一不談。

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因為家族事業需要和日方往來應對的緣故，宋明璋在日本留學過，對日本很熟悉。

看著他侃侃而談，我想，雖然已經交往一個多月，我對他的了解還是不夠多，經常有新的發現。

話題順勢聊到他家裡的情況，葉小姐也不委婉，「我知道你家裡不是普通的情況，我想知道，你的父母對你的感情怎麼看？」

我本來想開口打斷這個話題，但宋明璋捏了捏我的手，道：「在感情這方面我不需看他們意思，我已經告訴我的父母和家人我和曉文正在交往，他們都樂見其成。」

我看了眼宋明璋，這個答案倒是和他之前回答我的不一樣，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向家裡說的，葉小姐點點頭，「感情雖然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有家人支持更好，能遇到你，我們曉文很幸運。」

宋明璋溫柔看了我一眼，低聲回答：「是我才運氣好，能遇到他。」

聽到這話，葉小姐原本裝著要拷問宋明璋的嚴肅神情馬上維持不住，調侃地看著我，「我感覺除了骨科以外我也要看眼科了。」

我想我的臉應該又紅了，葉小姐一臉好奇，問宋明璋：「你喜歡葉曉文哪裡呀？什麼時候喜歡他的？誰先告白的？」

「幹嘛問這些啦……」我在旁邊抗議著。

宋明璋卻一臉正經地回答葉小姐，像在做業務會報一樣嚴肅，「如同我剛剛說的，曉文從裡到外我都喜歡，我從他剛進公司見他第一眼就喜歡他了，只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親近。」

「交往之後對他認識更深，他很好，對人對事都很善良，對喜歡的東西也認真追求，工作也很投入，我們有很多不一樣，曉文總是很包容我……他每個地方我都喜歡。」

他一股腦地講了好長一串話，和方才沉穩和葉小姐應答的樣子都不同，末了，又回過神來，補了一句，「是我先向他告白的。」

我從未問過他這些，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客套，更不曉得原來他對我是一見鍾情，第一次聽到，但是等他說完，我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實在太害羞了，忍不住別開視線，把臉埋在他的肩上，「……你說得太誇張了。」

宋明璋側臉親一下我的額頭，低聲嚴肅道：「……我已經收斂了。」

「嗚哇——」葉小姐又發出驚嘆，咯咯笑道：「現在幫我掛眼科吧，我太需要了。」

宋明璋頓了下，居然還認真回答，「等一會兒我請林叔幫忙轉介這裡的眼科給您。」惹得葉小姐笑得更開懷。

笑夠了，葉小姐拍了拍蓋在身上的薄被，才朝我們兩個溫柔道：「我很高興曉文談戀愛，也很慶幸你這麼喜歡曉文，看得出來你對他很用心，感情的事情是很難說未來會怎麼樣，但我想你們都會把握，就不擔心太多了。」

宋明璋慎重點頭，我和他牽著手沒有放開，這是我第一次把交往的對象帶給葉小姐看，心裡其實也有些許緊張，幸好他們合得來。

後面聊起一些比較輕鬆的事情，聊到一半，林鉦醫師和王橋之敲門進來，見到宋明璋，老醫師劈頭第一句就問他：「一下飛機就跑來見小葉，跟你媽媽說過你回到台灣了嗎？」

宋明璋站起來和他打招呼，「林叔，我有傳訊息告訴她我提早回來了，晚點會回家一趟。」

老醫師哼哼笑了聲，看他牽著我不放，取笑道：「不用牽這麼緊，小葉又不會跑掉。」

宋明璋沒有聽他的話，反而吐槽林醫師，「你和鍾叔一塊兒的時候也是牽著不放的，沒資格說我。」

「哎喲，你是有樣學樣吧你。」老醫師笑道。

他們的對話逗得葉小姐很開心，王橋之找了個空檔，將一個禮盒交給宋明璋，宋明璋把東西放在病床旁邊的桌子上，告訴葉小姐，「剛才急著過來，東西忘在車上，現在才拿到。我問過林叔，從日本特意挑了一些對骨骼恢復有幫助的保健食品，放在這邊，您記得按時吃，對身體好。」

葉小姐答應下來，和他道謝，然後轉頭和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王橋之打了招呼，和在場的人稱讚宋明璋，又說宋明璋不只自己厲害，身邊的秘書也細心周到，都是優秀的晚輩。

林鉦醫師似乎和王橋之也熟，跟著附和稱讚，又道：「王橋之什麼都好，就是到現在還沒脫單。」

王橋之推了推眼鏡邊，沒出聲，大概林鉦醫師已經說過這個很多次，他聽習慣了，倒是葉小姐笑出來，沒心眼地道：「我之前還誤會他是我們曉文男朋友，鬧了一個大烏龍，糗死我了。」

我瞥了宋明璋一眼，有點無奈，還好他聽了表情沒怎麼變，「叫你不要看到誰都亂認。」

「誰叫你那時候就只說這是你同事，我看他這麼周到當然會誤會啊！」葉小姐說，然後又笑咪咪道：「不過，實際看到你和你男朋友相處，我才知道完全不一樣，你看你男朋友的眼神我看了都快蛀牙了。」

「唔。」我應了聲，有點害羞。

宋明璋探望完葉小姐，我送他去取車，王橋之走在我們前面。

「你和你媽媽很像。」宋明璋說，我們牽著手，慢慢走著。

「很多人都這樣說。」我回道，「謝謝你來見她。」

「應該要的。」

我們走到停車場，王橋之提了一句他去繳費，順道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等您談完再聯繫我，我再過來。」

宋明璋攔住他，道「陪我出差這麼長時間，你應該也累了，就直接回去吧，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了。」

王橋之很快反應過來，「知道了，宋總，那我就先離開了。」然後去後車廂取出了他自己的行李，朝我們點頭，就走到醫院門口去攔車。

我有些困惑，「怎麼不讓他送你回去？」王橋之是他的隨行秘書，本來宋明璋公務出入都是讓他接送。

宋明璋看了我一眼，沒多解釋，打開車門把我拉進後座，碰地一聲關上車門。

我還來不及說話，宋明璋就欺身吻過來，我被他壓得躺倒在了車椅，兩隻手環著他的脖子，張開嘴、伸出舌頭，和他交換彼此的氣息。

醫院的停車場很安靜，沒有什麼人，在車子裡隔音更好，根本聽不到外面的動靜，只有我們兩個接吻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迴盪。

方才在醫院廁所裡吻了一通，現在和他親吻卻仍然感到不滿足，好像永遠都不夠，他中途本來退開一下，被我按著後腦杓又吻回來，他的頭髮和西裝都蹭亂了，捧著我的臉摩挲我的耳殼、脖頸，吻得我的身體熱了起來。

最後我們是被附近不知哪輛車的警報聲打斷的，也不曉得是哪個魯莽的人驚動了尖銳的鳴笛聲，響得連關在車子裡的我都感到耳膜生疼。

我們看著彼此，呼吸灼熱，又靠近親吻了下，然後宋明璋才拉著我起身，幫我整理亂掉的頭髮和衣服。

我拉住他的手腕，湊過去舔了下他的嘴角，他微微推開我，低聲道：「別鬧。」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悶。

「……怎麼了？」我問他。

「沒事。」他回答我，我穿著簡單的套頭針織衫和牛仔褲，稍微整理一下就好了，他的手指在我臉頰上輕蹭一下才離開，轉而整理他自己的衣服。

我伸手要去幫他摘掉領帶，想讓他輕鬆些，他按住我的手，又把領帶結推回去，我愣了下，「等會兒你還有事？」

「……沒有。」他說，臉上沒有笑容，情緒明顯不太對。

我只好收回手，若他想說的話剛才肯定就告訴我了，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也沒有開口讓我下車，整理完自己的衣服和頭髮後，又來握住我的手。

我試探地開口道：「出差這麼長時間，又來見我媽媽，你也累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還好，我沒有很累。」他說，神情依然悶悶的，不過沒有鬆手放開我。

「噢。」看來他還不想回家，又不讓我親，我應了聲，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我默默思索著，可方才他和每個人的應對都很正常，我根本猜不到他為什麼不高興。

「明璋。」我捏了捏他的手，他不看我，只顧著看著後座的地墊，抿著嘴嗯了聲，我只好問他：「我是不是變醜了？」

他馬上轉頭過來看我一眼，秒速答道：「哪有，還是一樣好看。」

我看著他，假意埋怨道：「你都不看我，我還以為我變醜了。」

宋明璋又別過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氣，「我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哪裡沒有？我看著他抿著唇的側臉心想，都寫在臉上了。

雖然他情緒不好，我卻感覺好笑，微微揚起嘴角，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和男朋友一塊坐在車子裡，不放開人的手又不說話不看人。

我意識到，原來宋明璋是在鬧彆扭。第一次見他這樣。

「你不對勁。」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溫聲對他道：「我擔心我是不是做錯事，所以你不高興，難得見到你，我不想就這樣跟你分開。」

他還是沒有看我，只是慢慢放軟身體，把頭靠在我這一側，我們身體相互依偎著，安靜半晌，他才說：「你沒有做錯事情，我不是生你的氣。」

「應該說，我沒有生氣。」他補一句。

「是喔？」我說，捏著他的手掌，搔了下他的掌心，他把手掌握起來，包覆住我的手指，然後幽幽問我：「……王橋之是不是比我好看？」

……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呆了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王橋之是好看的，和宋明璋不是同一種類型，我沒有比較過他們兩個誰更好看。我思索了下，才要開口，他又打斷我，「算了，你不要說，我知道你的答案了。」那聲音非常沮喪。

我笑了聲，「幹嘛？你又知道我要回答你什麼了？」

「你的猶豫告訴了我答案。」他說，口氣有點埋怨。

我裂開嘴，忍不住笑意，把他的手拿起來湊在嘴巴邊親了下，「傻瓜。」

他輕哼了聲，這裡只有我和他，只有我看到他這個樣子，公司同事大概很難想像我們總經理私下有時也像個孩子。

我想了想，「客觀來說，你和王秘書都很好看，但主觀來說，我覺得你順眼。」

他噢了聲，顯然不買單，我又說：「而且我喜歡你又不只是因為你好看，是因為你本來就很好，我不想別人覺得我只注意你的外表。」

「葉小姐會認錯是我的問題，那時候我不想她問太多，沒有詳細介紹，她才會誤會，這跟外表怎麼樣沒有關係。」我解釋。

宋明璋還是一副不信我的哼了哼，我抬起頭，伸手去攬住他的脖子，靠近他的耳邊，輕輕咬了下他耳朵上的那顆小痣，低聲道：「你當然是很好看的。」

「好看到我每次見你總是想剝光你的衣服，騎在你身上，我只有對你才這樣。」

我朝他側臉慢慢呼出一口鼻息，看見他耳尖紅了。

在宋明璋面前，我總是有些矜持，為了安撫他，我整個豁出去對他說著有些色情的話，心裡有些緊張，緊盯他的神情，怕他不喜歡。

他扶著我的腰，轉過臉來，紅著耳朵，瞪著眼睛問我，「你剛剛有喝酒嗎？」

「沒有。」我說，賴在宋明璋身上，又去親他的嘴，唇舌相觸，有沒有喝酒一清二楚。

吻了一陣，他的腦袋稍稍後仰，半瞇著眼睛看我，「……你說的是真的？」

宋明璋收緊手臂，我順勢坐到他身上，「當然是真的。」

他唔了聲，耳尖上的紅蔓延到了臉頰，讓我鬆了口氣，還好他有買單，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能有什麼招來安撫他。

我伸出舌頭，舔弄他的嘴唇，讓他張嘴，投入地繼續和他親吻，吻了半晌才分開，我看著他的眼睛，他微仰著臉，也看向我，他的睫毛長，雙眼皮又深邃，每次專注看著人都讓人心臟一陣怦怦跳，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免疫，我想他臉上的那抹紅應該已經蔓延到了我的臉上。

他溫柔的目光裡頭，帶著一點水光、一點期待，讓我忍不住親了親他的眼角，低聲道：「我得和葉小姐說一聲要晚點回去了。」

「是嗎？」宋明璋的手探進我的褲腰裡，在我的腰間摩挲著，帶來一陣陣顫慄，「唔，她應該知道。」

「嗯？」我輕喘一聲，又吻住他，邊吻邊伸手去翻他口袋，果然在大衣內側的暗袋裡摸到一包潤滑液和保險套，我認識的宋明璋絕不會沒有準備就允許我胡來。

我把東西拿出來，舉在我和他面前，「哇，你早就預謀好了吧？」

宋明璋嗯哼了聲，大方承認了他的打算，他伸手剝下我的牛仔褲和內褲，情色揉捏地我的屁股，埋怨了聲，「怎麼又瘦了？」然後才接過潤滑液，低聲道：「剛剛離開病房時，你媽告訴我，不要讓你太早回去，她需要一點個人空間。」

難怪他會支走王橋之，要是讓王秘書等，不知道等到何時了，「唔，那很好，我晚點回去吧。」我笑出來，撅起屁股，讓他方便動作。

他的手指慢慢探入我的後穴，我輕吟一聲，又聽見醫院停車場有一些其他的聲響，忍不住一陣緊張，抱著宋明璋的脖子，低聲道：「我、我第一次在車子裡這樣，外面會不會聽到我的聲音？」

「車子隔音好，隔熱紙也有防窺的作用，不擔心。」他側過臉吻了吻我的臉頰，手指依然在我的身體裡勾拉，按在敏感的地方，我又忍不住哼了聲，又趕緊壓住聲音。

雖然知道因為身份的緣故，車子做這些安排是很正常的，但被宋明璋在這時候一臉正經講出來，整個都變調了，「你、難道貼隔熱紙就是想做壞事嗎？」

「唔，不然現在我們哪能在車上做這些？」他聲音帶著一些沙啞，帶著些許笑意，十分理所當然地道。

「……」我想回嘴，但他又插了第三根手指進來，另外探手到衣服裡去摸我的胸，上下夾擊之下我只能將額頭抵在他的肩上，發出嚶嚀聲。

他邊弄我，邊在我耳朵旁低聲道：「幫幫我。」

方才坐在他大腿上時，我已感覺到他的東西像支烙鐵頂在我的腿根，我嗯了聲，去拉開他的褲鏈，掏出他的性器，那東西猙獰著，握在手上份量十足，想起這東西在我身體裡肆虐地快樂，忍不住夾了夾屁股，被宋明璋輕輕拍了下臀部，「放鬆些。」

我唔了聲，替他手淫起來，然後戴上套子，宋明璋在這方面向來有耐心，替我擴張完了後，他湊過來啄了我一口，「騎上來？」

我點點頭，打開膝蓋、將他的東西對準後穴，按住他的肩，扶著他的性器，慢慢沉下腰，車子後座還算寬敞，但畢竟不是坐這種事情的地方，有點難以施展，熱燙的陽具慢慢撐開我的身體，我仰起脖子，深吸著氣，忍耐不要大聲呻吟出來。

因為時隔將近兩週才親熱，身體有些不能適應，我弄到一半就吃不進去了，還露了一大截在外頭，宋明璋一隻手握著我的腰，幫我穩住重心，一手摸著我的性器，又湊過來嚙咬我的乳頭，陣陣電流般的快感從他碰觸的地方蔓延到周身。

我有些心急，「唔、嗯……沒辦法都進去……嗯啊……」

「不急。」宋明璋低聲說道，又在我耳邊道：「我很舒服了，等一下能進得更深的。」

他染上情慾的聲線低沈又性感，我嗚噎了聲，感覺小腹深處一陣緊縮，過了半晌，才感覺好像適應，咬著下唇，忍不住輕輕晃起腰來，後穴吞吃著硬挺的肉柱。宋明璋大腿繃緊著，額上漸漸泌出汗珠，那飽滿的龜頭每一次進出都蹭到我的前列腺，他的手握著我的性器，大拇指按在鈴口上磨擦，前後都被刺激著，我只能哆嗦地哼出呻吟，「哈嗯……唔……」

說讓我騎他，他就真的不動，只幫我穩住身體，以往他興奮起來總是壓著我不放，這是我第一次主導，有些新鮮，我換了個姿勢，往前靠著抱住他的脖子，用臉去蹭他的臉，雙膝分開跪在後座皮椅上，撅著屁股吞吃他的性器，越進越深，「嗯嗚……明璋……」

我往前動，陰莖便蹭著他的手，往後坐，他的陽具深深進入我的身體，快感層層疊加，我聳著肩哆嗦，踡著腳趾，努力不要射出來，前端泌出的液體已經沾溼了宋明璋的手掌。

吞吃了一陣子，他突然挪動身軀，下身一挺，肉柱整根沒入我的身體裡，狠狠擦過我敏感的地方，抽插幾下，我高吟一聲，白濁盡數射在他的手裡。

宋明璋停下攻勢，揉了揉手心上的東西，湊過來吻了吻我的臉頰，「這陣子都沒弄？好濃。」

我看了他一眼，「……你不在。」

他笑了聲，讓我稍緩一會兒，壓著我的大腿，又開始在我甬道裡進出，和我在車裡感到難以施展不同，他挺著腰，一下一下往上頂著，力道只增不減，我高潮一次之後身體有些發軟，撐不住跪姿，乾脆趴掛在他身上，全身重量都集中在交合的地方，使得他的進出又更刺激。

最終他射出來的時候，我在他身上交代了三次，他新買的大衣和西裝，還有車子後座都沾上了我的東西，車子裡都是腥羶的味道。

他摘下裝得滿滿的保險套、隨意打了結扔在車子裡的小垃圾袋裡，又抱著我，抽了幾張車上放著的濕紙巾替我擦拭。

我有點懊惱弄髒了他的衣服和車子，他邊吻著我的嘴邊調笑，「本來想臨時做的話一個套子就夠了，下次會記得也給你準備，多準備幾個。」

我臉一紅，推開他一直吻過來的嘴，忿忿道：「不給你下次。」

穿好衣服，我和宋明璋在車子裡又待了一會兒，這台車還新，車內有些皮椅的氣味，再加上方才親熱弄出來的味道，即便開著空調，也還是不太好聞，但我們兩個沒人想下車。

「車子裡不太通風，要不要開一點窗？」他說。

「唔，但這樣我和你待在這裡說話很容易被人聽去。」我回答，然後啄了他的唇一口，故意弄出嘖嘖的聲音。

宋明璋笑了笑，還是按下一點車窗，本來隔絕在外的聲音便從那一絲車窗縫溜了進來。剛親熱完，他的神情依稀帶著一些柔軟，手指親暱地在我的腰間摩挲著，他問我：「身上有沒有不舒服？」

我搖頭，雖然腰有些軟、腿有些痠，不過整體還是很舒服的，我把頭枕在他的肩上，「很舒服。」

他親了下我的額頭，我們依偎在一塊兒，許久沒有和他這樣待著，我忍不住揚起嘴角，也撇過頭去親他的下巴。

安靜半晌，他才說起明天又要進辦公室，本來他在日本出差時依然關照著台灣這邊的狀況，方才回來的飛機上王橋之還是整理了不少等著他決定的事情先給他過目。

「可以的話真想一直待在你身邊。」他攬著我嘆息道。

「不可以拿男朋友當成薪偷的藉口，宋總。」我笑他。

他唔了聲，不甘心地用嘴蹭了蹭我的脖子，我癢得笑出來，把他稍微推開些。

不過提到工作，我倒是想起之前和他談過關於儲備基層主管培育的事情，因為葉小姐突然受傷，我幾天沒去公司，錯過說明會，老何告訴我人資部還沒有決定要怎麼安排我，但有先打了預防針，或許要等下一梯，只是也不曉得什麼時候。

我告訴宋明璋這件事，感到有些可惜，難得我都下定決心了，說完時才發現他微笑看著我，我心裡一驚，馬上板起臉，「我只是和你分享平常的事情，你別去做什麼。」

說完之後我自己又懊惱，宋明璋什麼都沒說，我先這樣撇清感覺十分見外。

他微微挑眉，沒有不高興的樣子，「難得男朋友兼大老闆在這裡，不好好爭取一下？」

我無奈嘆了口氣，「我擔心給人資造成麻煩。」

「擔心什麼？能不能通融我和他們都有分寸，你不要怕和我提。」他湊過來，咬了我的臉頰，還用犬齒磨了磨，又說了句，「平常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找我要通融事情，就你這個男朋友想跟我分得清清楚楚。」

那咬人的力道不疼，但我擔心臉上留印子，哀哀叫了聲，讓他放開嘴，摸了摸臉，確定沒事之後，才回道：「你知道，我就不是那樣性格的人。」

他嘆了口氣，「這倒是，但我不想你和我分這些，不管是什麼事情，我都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我唔了聲，想一想，確實像林鉦醫師提醒的，這些事情若不顧宋明璋的想法執意要劃分開，也傷害我們之間的關係，這個案子是他主動提議要人資部辦的，有臨時不能參加的人，他們也要請示宋明璋的意思，便道：「好吧，若是你覺得能夠通融的話，我還是想參加這個培訓。」

他頷首，才道：「這件事情我已經請人資去通知了，等你回去他們會再找你傳達，是昨天的事情，大概老何還沒有和你更新訊息。」

我愣了下，他像是知道我想的，很快又補充，「不是只有你沒參加到說明會，還有另外一個開發部的女孩子，所以人資這幾天來問我的意思，公司裡的年輕人不多，能一次培養起來是最好的，我並不是為了你特意通融。」

「……你早說啊。」我說。

「總是要等你開口。」他問，「我做得不錯吧？」

看他邀功的樣子，我笑了聲，換了姿勢，坐到他腿上，往他的嘴啄一下，「很不錯，謝謝你。」

他盯著我，兩手摟在我的腰間，神情有些探究，「我以為你會為這件事感到負擔。」

「就像你說的，你有你的分寸。」我側頭抵在他的頸間，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窩在他懷裡，被他的體溫烘著，看向車窗外，「林醫師之前和我聊了些話，我的想法有些改變。」

當然，不想佔別人便宜，不想靠關係得一些好處，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因為錢和宋明璋交往，什麼都想算得清清楚楚，這些想法沒有這麼容易改，只是林醫師的一番話讓我知道，有些我習以為常的思考方式，會讓重視我的人傷心，而我不想宋明璋傷心，我也重視他。

「是嗎？」他應了聲。

我不知道林醫師是否有告訴他我們談了什麼，但宋明璋的神情淡淡的，又帶著一絲柔軟，用鼻子拱著我的臉頰，對我道：「若你覺得負擔，或者不想我做的事情，都要告訴我。」

「嗯。」我蹭了蹭他，「你不用擔心，我會說的，你也是，都要告訴我。」

宋明璋走了之後，我回到葉小姐的病房，她正在和劉阿姨視訊，腳上的傷還沒有好，她們兩個倒是又在聊旅遊的事情，我靠過去，和劉阿姨打招呼，葉小姐瞥我一眼，笑嘻嘻道：「怎麼不跟你男朋友待久一點？」

已經從天亮著的時候一塊待到天黑了，我唔了聲，「已經很久了。」

她比了比我的脖子，還把手機的鏡頭對著我，讓劉阿姨看，取笑道：「外面蚊子很多是不是？」

這幾天我們多有出去散步，她一定知道外頭是不是很多蚊子，分明故意問的，我摸了摸脖子，剛剛急著和宋明璋這樣那樣，根本沒想到要提醒他別留痕跡，非常無奈，「對對對，好大一隻蚊子。」

「哇，居然把那麼帥的男朋友說成是蚊子。」葉小姐又故意說。

「好了喔你。」我真的拿她沒辦法。

劉阿姨在電話另一頭，聽到我們的對話哈哈大笑，葉小姐又和她聊起別的事情，兩個人嘰嘰喳喳講得很開心，還好是在頭等病房，沒有其他的病人，否則要吵到別人。

晚上睡覺之前，我躺在陪病床上，滑了一會兒手機，把我這一側的燈也調暗時，本以為葉小姐已經睡了，沒想到她突然出聲：「我前幾天做夢夢到你小時候。」

「嗯？」我應了聲，病房裡昏昏暗暗的，下午又耗了體力，腦袋很快昏昏沉沉。

「以前我不是常帶著你到處去工作嗎？」

「嗯，我記得。」我說。

「還在地毯工廠的時候，有一次我太忙了，忘了時間給你吃東西，其他的人拿東西給你吃。」

「有這件事？」我打了個哈欠。

「嗯，我記得很清楚。」葉小姐說，回憶過去的語氣裡帶著一點傷心的低落，「你餓壞了，不哭也不鬧，我那時候忙完一陣子，都不知道，轉頭就看到你坐在人家腿上捧著餅乾猛吞，臉上還都是屑屑。」

那可能是很小時候的事，我沒有什麼印象，「你記得很清楚是因為那時候你也很餓嗎？」

葉小姐笑了一聲，「不是，是因為那時候我對你發脾氣。」

我噢了聲，問她：「那你為什麼生氣？」

「嗯……可能像你說的，我那時候又餓又累，然後，給你東西吃的叔叔又在追我，我拒絕他很多次了，沒想到他從你這裡下手。」她回答。

「哇，你行情很好耶！」我應道，「但我也太無辜了吧？」

「真的，我對你發完脾氣後好懊悔呀！」葉小姐說，「不過，那時候你也沒有哭，我們回家之後，你還去開冰箱說要做飯給我吃。」

「你應該沒讓我做飯吧？」我有點害怕地問她。

「當然沒有，不然廚房得燒掉。」她馬上道。

我闔著眼皮，笑了聲，安慰她，「這都過去的事情啦，我根本都不記得了。」

「嗯。」葉小姐聲音比平常低，又帶著熟悉的溫暖，「想到那時候，再看現在，你都這麼大了，還把男朋友帶回來給我看，我覺得很高興。」

我怕葉小姐又要感性起來說可以把我交給別人了，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你覺得他怎麼樣？」我問。

「教養很好，不光是外貌，氣質也確實不是普通人的樣子。」葉小姐想了想說，語氣有點調侃，「我看他從進來開始，眼神都沒有離開過你。」

我確實很常和宋明璋的眼神對上，我唔了聲，又拉了拉蓋在身上的男士大衣，「是嗎？我不曉得。」我又不會時刻抬頭去看他。

葉小姐發出了嘖嘖聲，以示對我口是心非的鄙夷。

「你少來。」她說，光聽她的語氣我都能想像她此刻肯定躺在床上翻了一個白眼給我。

帶宋明璋見過葉小姐之後，日子還是一樣地過。

本來我覺得，帶交往對象給家裡人看只是一個形式，有或沒有都可以，過去交往的人也沒有讓我感覺非要讓葉小姐見面不可，但宋明璋和葉小姐見過，又有葉小姐當面的認同後，我心裡的感覺十分不一樣，變得非常踏實，有種慎重。

周圍的人似乎也是這樣覺得，林醫師每日都會來巡房，雖然忙，最多只能停留半個小時就得去下個地方，他看見我，就好像看見自己家裡的小輩，總會關懷，和葉小姐說話也不只是把她當成單純的病人，常聊起日常的話題，尤其是分享他和伴侶之間的一些趣事。

雖然他經常和葉小姐嫌棄他的伴侶不解風情，不過，有個中午我見到一個鬢髮半白的男人提著飯盒來找他，說是他早上出門時忘了帶走，兩人站在門口說話。

林鉦醫師呆了下，問他道：「那你就請假來了？我可以自己去買飯呀？」

那男人應該就是宋明璋叫的鍾叔了，他只溫聲和林醫師道：「你最喜歡吃我做的。」

老醫師臉上綻出笑容，伸手勾了那人的手指，「是這樣沒錯，那我們一塊兒吃吧，不然你特地來一趟，回去要一個小時。」

「嗯。」鍾叔點頭。

我本來是要幫宋明璋拿一些他特地請人從日本寄送過來的和菓子給林醫師，是林醫師一直愛吃的，據說不好買到。見林醫師和鍾叔進去辦公室、關上門，我不好意思去打擾，下午請那邊的護理師放在林醫師的辦公桌上。

突然就有點理解葉小姐看到我和宋明璋牽手時那忍不住要驚呼「哇啊啊」的心情了。

他們看起來很好，難怪宋明璋會有樣學樣。

宋明璋從日本回來的隔天就進辦公室上工。

本以為他提早兩天回來，可以多休息兩天，不過他早上邊餵六六、準備上班的東西，邊在電話裡告訴我，有件比較大的事情在處理，所以沒法偷懶。我應了聲，本來想提出見面的話就收回來，要他別太累，等下班再聯繫。

那日早上八點半過後沒多久，我就看見忠哥在群組裡提醒老何，方才王秘書電話過去，要老何九點進辦公室打卡之後去總經理室報到，好像其他部門主管也都收到了通知。

宋明璋上任開始沒多久，公司實施彈性工時，分成八點、八點半以及九點三個固定班別，讓家裡需要照顧或者距離比較遠的人能夠有選擇，另外，如果是有臨時的事情不能依照原本選擇的班別上班，也可以在主管的同意下當日調動成不同的上下班時間，只要上滿八個小時就行。

老何家裡在桃園，上班比較遠，彈性工時辦法剛上路時，宋明璋對內部主管溝通的信件據說還特別點名他，讓他們這些部門主管不要死守舊規，免得底下的人有福利卻不敢用，所以老何就聽話改成九點上班。

我一開始也對調整班別有些心動，雖然晚下班，但可以不用那麼早起，因為常去宋明璋家裡過夜，我想和他一樣時間去上班，也不想他下班等我，所以就沒有調動。

老何大概在開車，沒有馬上回應，蕭耀中卻在群組裡諷刺道：「總經理果然只是嘴巴上說得好聽，什麼為員工著想，結果還不是跟以前一樣，他自己八點半上班，馬上就開始叫人了。」

葉小姐早上排了一個檢查，我早早起床陪著她去，等著無聊便玩手機，看到這個訊息，皺起眉頭，蕭耀中平常對公司就有很多不滿，以前嫌公司風氣保守老派，現在宋明璋上任做了些改變，他也是一樣不落的批評。

輝哥：我還以為大老闆會下週才進來，沒想到提早回來了，剛剛等電梯時門一打開就碰到他跟王秘書，嚇了一跳！

忠哥：二十五樓的改裝要弄到週末才會完成，他這兩天臨時辦公室在我們這一層樓，你們上班時不要太吵。

這個訊息引起大家的激動，群組裡一片哀號，誰都沒想到大老闆提早回來就算了，居然還要在這麼近的地方一塊辦公，有些平常辦公桌比較凌亂的人，還馬上請輝哥和忠哥幫忙整理座位。

群組裡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老何才出聲，說他收到會議通知了，又要大家記得服裝儀容，小聲說話，現在宋明璋可不是以前業務部的年輕經理，不能隨便。

同事們紛紛在群組裡發了QQ、哭臉、崩潰的貼圖，我也默默在群組裡發了一則「QQ」。

不過我的這個「QQ」意思可能和其他同事都不一樣。

宋明璋從業務部搬到總經理室後，我們就沒有在同一個辦公室過了，男朋友難得可以回來在同一層樓辦公，結果我卻因為陪葉小姐住院不能去上班，有點可惜。

訊息炸過一輪，已沒有人去注意蕭耀中發了什麼訊息，我拉上去看了看，還是覺得心裡有股火，默默地把他那則訊息截圖起來，當然不是要去跟宋明璋告狀，只是想著好像需要做點什麼。

等葉小姐檢查完，陪她回病房之後，我才去私訊蕭耀中。

我：耀中哥，在群組裡講總經理這個好像不太好。

他大概沒有認真上班，馬上回應。

光中耀祖：我有講錯嗎？哪裡不好？

我完全能夠想像他平常那咄咄逼人的嘴臉和口氣，光回憶就感到很討厭，但也還是耐著性子。

我：不是啦，我就是好意提醒，畢竟是群組。

宋明璋不過是請秘書通知臨時會議的時間，又不是要老何馬上八點半去開會，他的諷刺很不講理。

光中耀祖：你不需要在這裡勸我，只是儲備基層主管培育而已，還沒有這個資格。

我深吸一口氣，蕭耀中說話不中聽的時候真的非常有惹怒人的本事，但和他硬碰硬沒什麼好處，我平常都是軟著和他來往。

我：我要是有資格的話早就把你踢出群組了，免得大老闆發現我管理不力被降職。

發完這句話，我等他已讀了才收回，然後馬上再發一句。

我：你知道我是好心，平常都是同事，大家互相關照，要是惹你不高興，你就當作我沒發過吧。

光中耀祖：你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剛剛收回什麼話。

我：所以我說了，我是好心。

發完這句，又丟了一張貓咪用賤賤的臉說不要生氣的貼圖過去，我心裡那股窩火才散去些許。

我也不想再管他回什麼，啪地一聲往桌面蓋上手機，把葉小姐嚇了一跳。

「你幹嘛？想換手機嗎？」葉小姐問。

「沒有，我想換同事。」我回答。

葉小姐看了我一眼，「誰又惹你生氣？」

我說：「宋明璋。」唉，我想六六了。

「喲——他哪裡惹你生氣啦？」葉小姐一點都沒當回事，八卦八卦地問。

「他對工作太認真了我生氣。」我回答。

葉小姐笑了聲，「你看，叫你去上班陪男朋友你不要。」

我瞪她一眼，「我在生氣喔，你不要惹我。」

葉小姐伸手過來拉我的手，「好吧，那你先生氣，我看電視。」

那天直到下午心情也不怎麼明朗，不過突然有個人敲門進來，送了一大束漂亮的水仙花和果籃，我幫葉小姐收進來，才發現是宋明璋送來的。

早上他和我說自己要進辦公室，不一定能在探視時間來，沒想到還惦記著我和葉小姐，葉小姐收到花很高興，她本來就是浪漫的人，對花束沒有免疫力，開心抱著花聞嗅，又拍照給朋友看，好好欣賞一番後，才要我整理起來放在病房裡。

我正要拿花去整理的時候，又有人來，這次來了一小捧玫瑰花，署名給我的，我接過來，發現還是宋明璋送的。

上面的小卡片字體龍飛鳳舞，他親自寫的，一樣是那四個字。

我想你了。 宋明璋

鮮豔嬌嫩的花朵頓時點亮了我整個心情，我忍不住揚起嘴角，拿出手機和玫瑰花拍了張照，發給Queenie和宋明璋，還在很少用的IG發了限時動態。

葉小姐在旁邊涼涼地說：「哎呀，不生氣了吧？」

我看向她，努力不要笑開來，點頭道：「嗯，心情好了。」

玫瑰花束不大，一手能握著，我數了下，剛好二十朵，除了玫瑰以外還有一些滿天星點綴，包裝得很漂亮。

收到花後過一會兒，宋明璋才回我訊息。

宋明璋：本來要送九十九朵過去的，但王秘書阻止我，說這樣太招搖。

我忍不住笑，非常認同王秘書。

我：他是對的，這裡是醫院。

他發了一個沮喪的貼圖過來，我安慰他。

我：剩下的七十九朵你可以慢慢送，還有很多機會。

他發了一個點頭的貼圖過來，又問我葉小姐是否喜歡她收到的花，我告訴他葉小姐很滿意，還拍照發給朋友。

宋明璋這才放下心來，好不容易結束出差，沒想到又忙碌起來，他對於不能每天過來探視有些抱歉。

我要他不擔心，葉小姐自己很能找樂子——尤其是很會從我身上找，不會無聊的。

宋明璋發了一個笑臉，接著一個嘆氣的貼圖過來，又去忙碌了。

葉小姐的病房瞬間被花香味佔據，我本來想要把花整理好，放在花瓶裡養著，但這樣過幾天花就枯萎了，很難保存長久，第一次收到的花我想要好好留起來作紀念，便上網查了看有沒有什麼方法。

葉小姐看我找這方面的資料，也分享起她以前做手工的心得，以前爸爸常送她花，因為沒有錢，通常是單枝的，也不一定用買的，可能在某個活動場合看到有花，他就站在那些裝飾的花前面看一下午，給葉小姐挑出最好看的那一枝，等活動結束主辦方要拆掉花飾時馬上出手去攔截。

家裡有個很大的喜餅鐵盒子，葉小姐把爸爸送的花都乾燥好後，放在裡頭，我想起之前整理家務時也曾經看過。

以前她忙著工作、還債，後來又努力存錢，沒有什麼空閒，我也要唸書，每天能真正相處的就是晚餐的那一點時間，葉小姐關心我的生活比關心她自己的多，也可能以前她覺得我還是小孩子，也不太告訴我那些辛苦的事情，後來離開家裡出來住，相處的時間更少，我又怕她囉唆，講電話總是不長聊。

她這次住院，我們聊了很多話，我才聽到更多更詳細她以前的事情，看她說著過去的緬懷神態，我又注意到，她本來染黑的那些白髮因為沒辦法出門打理，又逐漸冒出來。

說了一陣子的話，葉小姐睏了，我讓她睡個午覺，自己出去遛達，醫院附近有家很大的文具材料行，我路過看見便鑽進去，找了做乾燥花的材料，買了很大一袋，又跑了藥妝店一趟，買染髮膏，把這些東西都帶回醫院。

回去時葉小姐也醒了，我和她挑了一些比較漂亮的花朵起來修剪，用乾燥劑封在密封盒裡面，等她出院時剛好可以帶走，整個下午便這樣打發過去。

晚上吃飽飯，每天來的臨時陪護也來了，我拿出新買的染髮膏，問她能不能幫忙一塊替葉小姐染好，她欣然答應。

染好頭髮、洗完澡出來，葉小姐很高興，在鏡子前左看右看，對成果非常滿意。

住院的幾天很快就過了，之前和蕭耀中不歡而散之後，我再回頭去看聊天室，他沒有再回，不過後面幾天在部門的群組裡他也沒再說什麼讓人討厭的話。

葉小姐的行動雖然還是受限，但她學會怎麼使用拐杖輔助，開始能自己一個人行動，也能保持平衡，還懂了怎麼自己調整固定患處的輔具，她每天去復健部報到，那裡的物理治療師稱讚她進步很快，讓我放心許多。

出院那天早上，林醫師剛好有一台刀不能抽身，他前一天巡房時特別留了久一點，仔細囑咐我後續照顧要注意的地方，又和葉小姐講好等她痊癒了再約吃飯。

宋明璋和王秘書早早就來了，出院的手續由王橋之去處理，宋明璋幫著我收東西。

看我拿了一堆裝滿乾燥劑的密封盒找袋子裝，他問我這是什麼，我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你給我的那些花，我挑了幾枝起來做乾燥花。」

他微笑起來，「你也喜歡花。」

我唔了聲，「平常沒有特別喜歡。」我只有偶爾會買一兩枝裝飾租屋的地方而已。

宋明璋瞄了眼正在和護理師說話的葉小姐，見她沒有注意我們這邊之後才低聲對我道：「是因為我送的你才喜歡嗎？」

我感覺耳朵有點熱，「你送什麼我都喜——」話還沒有說完，宋明璋便飛快低頭啄了我一口。

柔軟的觸感稍縱即逝，我摀著嘴，反應過來之後，狠狠打了他的手臂一下，「喂！」

宋明璋嘴角勾著，故意不看我，伸手接過那堆盒子，找了個水果禮盒的大紙袋裝起來。

幼稚鬼。

我忍不住笑，靠在他身邊，把葉小姐放在櫃子裡的一些細碎的東西整理起來，「你怎麼會想到要給我送花？」

「你猜猜看？」他說，眼神漂移了下。

看起來有什麼內情，我挑眉，細想了下，之前和他聊天時應該沒有說過和花有關的事情，我思索許久，也理不出答案，只好亂猜：「我偷摘路邊野花被你看到了？」

他笑了聲，「我都不知道你還是偷花大盜。」

「那要看你這朵霸氣總裁花要不要給我採了？」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他又撞回來，「你都把我吃乾抹淨了還要採什麼補什麼嗎——」語氣裡都是笑意。

「喂！注意場合、注意場合！」我比了一個噓，怎麼話題一下就轉到十八禁去了。

這時候突然葉小姐的聲音才從旁邊幽幽傳來，「哇啊啊——幸好你還記得場合……不然我看我何時能出院……」

然後她又埋怨，「早知道我不跟你男朋友說你想他了，你們倆真的是閃到我眼睛都花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和護理師說完話，連同站在門口的王橋之一起看著我們，臉上都是笑，我心虛地看了一眼王秘書，他眼神冷漠，頭頂上彷彿有「你們夠了喔」幾個大字，不曉得在那裡站了多久。

全部收拾妥當之後，我幫葉小姐推著輪椅下樓，王橋之一樣租了台無障礙的休旅車方便她上下車。

車上有個司機在等著，王橋之向我介紹，那是宋家雇的司機，這樣的人有好幾個，讓家裡人出行隨時有車能用，但宋明璋習慣自己開車，需要司機的時候多半有王橋之隨行，通常用不到，這次因為要移動一個傷患，所以才特別再找來多一個人手。

我朝那司機說了聲謝謝他特別跑一趟，他轉頭朝我憨厚一笑，是個中年人，他說這應該的，又難得宋明璋用車，也沒有多打量我又轉頭回去，不愧是在宋家服務的人，行事穩重。

本來葉小姐想回台中休養，但她一個人住，雖然劉阿姨在同一個社區，我還是覺得不安心，好說歹說才讓葉小姐同意先在我這裡住一個月後再看看。

葉小姐坐在最後面，朝宋明璋抱歉道：「抱歉啊，阿姨還要當一個月的電燈泡。」

「阿姨別這麼說，我和曉文後面還有很多機會能相處，現在以照顧您身體恢復最重要。」宋明璋回答。

「葉曉文呢，就是愛操心，我在他家睡個三十天，讓他房租能值回一點票價就回台中啦！不然他剛續約，房子也住不了幾天，都往你那裡去玩貓，我去幫他住一下。」葉小姐笑著說。

宋明璋愣了下，我突然想到，沒有告訴他我和房東續約的事情，心道慘了，果然，宋明璋嘴上裝得正常道：「阿姨在台北時有空也可以來我這裡坐坐、來和貓玩。」但他說完，扯著嘴角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裡的控訴都要把我淹沒了。

我抿著嘴唇，有些緊張地去拉宋明璋的手，想安撫他，他的神情淡淡的，沒有特別變化，還是溫和的樣子，和葉小姐說著話——但是他沒有回握住我的手，只是任我牽著。

這讓我心裡有些急，以往不管是他來拉我的手，或者是我去拉他的手，我們都會很快回握彼此牽緊，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回應我，一定是生氣了。

我把手指扣進他的指間，想讓他牽住我，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依然很淡漠，另一隻手又伸過來把我的手拉開、放回我自己的腿上。

他的反應讓我當場呆了半晌，連葉小姐在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

突然，我和王橋之在後照鏡裡對上視線，他默默瞅了我一眼，又嘆一口氣，但很快別過眼睛，看向別處。

在那之後，宋明璋顧著和葉小姐聊天，直到車子駛到我家樓下，都沒和我說話。

司機把車停在門口，幫著葉小姐推輪椅下車，宋明璋和王秘書則是幫著我提行李。

我的租屋處是間老公寓，有一台老舊的電梯，因為住在三樓，我經常不搭電梯，走樓梯當作運動。平常不太注意，又一陣子沒有回來，到了門口，我才發現從門口進到電梯前有一段三階階梯，如果是身體方便的人走根本不會去注意這個踏階，現在有行動不便的人，就讓人十分困擾。

我有些懊惱沒注意到這個，否則應該能事先作一些安排，還好葉小姐也沒抱怨，叫我拿拐杖給她，我依言照做，又陪在她旁邊，準備要護著她起身。

突然，宋明璋按住我的手臂，臉上帶著一些猶豫，出聲道：「葉阿姨，這個樓梯你每次進出都會不方便，萬一摔到就不好了，我大姊夫手邊有一間沒人住的房子，裡面無障礙設施很完善，我來之前問過，他很歡迎你和小葉過去住，住多久都可以。」

他說完這番話的瞬間，我有些感動，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難堪，臉上一陣熱辣，葉小姐是我的母親，如今她受傷了，需要地方休養，我卻沒有好好安頓她，反倒要別人出手。

葉小姐也呆了一下，沒有想到宋明璋會為她做這麼多，她很快反應，露出笑容道：「你有這份心意阿姨很高興，真的，但是……」她看著我，似乎要看我怎麼決定。

我本能張口就想謝過宋明璋的好意，宋明璋實在已經幫忙太多，王橋之卻突然插話，「其實宋總這陣子都在留意房子的事情，那個社區環境不錯，在考慮的選項中，若你們能過去住一陣子幫忙體驗一下就更好了。」

宋家人會留在手邊的屋子怎麼會是不好的？王橋之不過是在幫忙宋明璋勸我，但他的話卻點醒我，宋明璋一直在考慮我們之間的事情，他說了要和我一起住，就付諸行動，在這麼忙碌的日常裡默默張羅著我們的未來，而我一點都不懂他的用心。

他當然顧及我的自尊，否則不會等到現在這時候才提出來。

方才生出的難堪被愧疚感取而代之，我和宋明璋是戀人，我想對他好，從不需要去顧慮這麼多，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但他卻必須謹慎小心到這個地步，還要害怕會不會讓我不高興。

他甚至本來還在和我生氣，卻依然在此時放下情緒，以我的需要為優先，開了這個口。

全部的人都看著我，我張了張嘴，吞下原本要說出口的拒絕，拉著宋明璋的手，道：「這個樓梯確實很危險，是我沒留意到，謝謝你先幫我找好地方可以讓葉小姐住，還好有你。」

宋明璋這次捏了捏我的手，我很快扣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握，幸好他這次沒再抽離。

我都開口答應了，葉小姐也就順著我的意答應過去住，她微笑看著我，我有些赧然，她一定知道我做了一個平常完全不會這麼做的選擇。

隔天要回辦公室上班，我上樓迅速收拾一些工作要用的東西和日常用品又下來，宋明璋吩咐司機帶我們過去，司機點點頭，幫著推輪椅把葉小姐又送回車裡、原本拿下來的行李都安置回去。

移動過去宋明璋姊夫屋子的路程中，宋明璋依然和我十指交扣著，直到下車我要幫葉小姐推輪椅時才鬆開。

到了那邊，我才發現其實離宋明璋家很近，下車一看環境，確實像宋明璋說的，很多無障礙設施，據說是近幾年才建成的，當初宋明璋姊夫是打算買給父母退休住的，但兩個老人家根本不想換地方，屋子就一直空著，空了好幾年。

王橋之領著我們一行人搭電梯上樓，從進入停車場到搭乘電梯，再到出電梯，我推著葉小姐一路暢行無阻，途中連一點小檻都沒有遇到。

屋子的裝潢簡約大氣，非常寬敞，有好幾個房間，王橋之稍微介紹一下配置，看來是早就做了功課，等著看我們要不要住進來。

他告訴我，本來這間屋子就有家政會固定過來打掃，他請那位家政幫忙，葉小姐住這裡的期間會過來煮晚飯、做清潔。

我還沒回話，王橋之推了推掛在鼻樑上的眼鏡，「那位家政最近家裡需要錢，剛好可以加薪，喬董事本就想要幫這個忙，照顧你媽媽也不會很難，你放心。」

我不知道喬董事是誰，見我有點困惑，他又補一句，「喬董事就是宋家大小姐的先生，以後您就會見到了。」

我噢一聲，表示了解，又感到有些臉紅，他就這麼確定我會去見宋明璋的家人。

從勸我們住進來到要我坦然接受家政來幫忙，王橋之都準備好了說詞，句句打在我的軟肋上，看來宋明璋一定和他討論過這些，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默默看著他，只能點頭。

安頓好行李，王橋之瞻前顧後地確認一切都沒問題之後，才和司機準備要離開，宋明璋也一塊兒走，我和葉小姐到門口準備送他們。

「明天辦公室見。」我和宋明璋說。

「早上我來接你？這裡不遠。」他問。

我想了下，從這裡搭捷運去他家大概兩站距離，確實近很多，不用太早出門，點頭答應。

宋明璋把我拉進懷裡擁抱了下，我回抱他，拍了拍他的背，本要放開，他又收緊手臂，沒有鬆手。

其他人都在看著，我有點不好意思，又抱了他一下，開口道：「好了啦……」

卻想不到，宋明璋馬上改了主意，他放開我，朝葉小姐道：「我有些事情要和曉文『談一談』，跟您借走他一晚，可以嗎？」

「喂！你幹嘛啦……」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扯了扯他的手，宋明璋捉著我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下，說：「我想你了。」

我臉整個紅了。

葉小姐開懷笑出聲，回答道：「當然可以！要借多久都行。」

宋家的司機雖然行事穩重，也睜大眼睛看著我們，很是吃驚，王橋之在一旁，完全沒有意外的樣子，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神情。

如果可以的話，我非常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因為臨時的行程變動，王秘書提早請家政過來，幸好對方也有空。

來的家政很年輕，只比我大幾歲而已，性格親切，叫容方，因為本來是請來要照顧老人家的，所以宋明璋的大姊夫特地選了有護理師背景的人，她一見到葉小姐，簡單問候一番，又了解習慣吃的口味、確認傷情，便告訴我們放心，她會好好照顧葉小姐。

葉小姐也揮揮手，告訴我不用擔心，要宋明璋趕快把我帶走，她只是斷了腿，不是失智，能夠照顧自己。

把她留在陌生的環境，我有些不放心，但我也懂得為什麼宋明璋要在此時提出單獨相處的請求，我們確實需要談一談，於是和容方留了聯繫方式，才跟著宋明璋走了。

宋家的司機把我們送到宋明璋的住處樓下，就和王秘書一塊兒離開，宋明璋拉著我，一路上樓，在電梯裡，我問他：「好久沒看到六六，牠會不會不認得我了？」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一雙眼睛看過來，眼神脈脈的，好像有很多話想說，我閉上嘴，睜大眼睛回望他，下一秒鐘，他就伸手過來，捧著我的臉，用力地吻住我。

他身上還是慣常使用的那款古龍水，因為靠近，那味道頓時充斥著我整個鼻間，聞起來很舒服。

我仰著臉、伸出舌頭，與他相互糾纏著，一直到電梯門打開，我們才停下這個吻。

這時候他才開口道：「你哪裡擔心六六忘記你？還不是自己繼續租了房子，沒打算和牠培養更多感情。」

「……」這人居然在一個熱辣的吻之後馬上和我算帳。

他快手按了大門的密碼，拉著我進屋，六六聽到聲響，馬上出來迎接，牠在宋明璋的腳邊繞了一圈，然後才看著我，停頓半晌，像是不認得我。

我喊牠的名字，又探手過去給牠聞，牠才反應過來，小跑到我身邊，整個身體蹭上我的腿，再順勢躺地翻肚，比之前都還要熱情很多。

「哇，六六，你還記得我！」我蹲下來搔牠的脖頸，牠很快發出呼嚕聲，又對著我喵喵叫，和他的主人一樣控訴我怎麼都沒有來陪牠玩。

但我還沒有摸夠貓，宋明璋就靠過來一把撈走六六，把牠帶到廚房，不讓我摸了，同時對我道：「你去沙發那邊坐好。」口氣有點冷淡。

慘了。

我噢了聲，胃一陣緊縮，掌心微微出汗，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掛好，踩著拖鞋依著他的話乖乖去客廳，我感覺不太能夠冷靜，站在客廳轉頭去尋宋明璋的身影。

他在廚房裡泡茶，一手握著壺把、一手按著壺蓋，慢慢把茶倒出來，神態沉著，臉上不像平常那樣帶著溫和的笑容，嚴肅、安靜又專注，一旁的微波爐運轉著發出嗡嗡聲，同時間在熱六六的貓飯。

我在他抬頭起來回視我時，馬上瞥過視線，去看他的酒櫃，一陣子沒來，裡頭又多了好幾支新的酒，我便問：「今天可以喝酒嗎？」

宋明璋沒有拒絕我，他繼續看著手中的茶壺，淡淡道：「可以，但是要等我們說完話」

「……」就是知道要說嚴肅的事情才想喝酒的呀！

我吶吶嗯了聲，默默打開酒櫃，從之前沒有喝過的酒裡面挑了一支威士忌出來，抱著酒瓶，然後才走到沙發旁。

他的沙發是L型的，我本想坐在平常慣常坐的、面向電視的中間位置，但想著他都會坐在我身邊，若靠得很近說話，又說讓人難受的事情，我可能會受不了，便默默挪了位，坐到側邊去等他。

平常他泡茶也是這麼久時間，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感覺格外漫長，雖然他一直沒有明顯表達出不高興，也沒有對我發脾氣，可我就是很緊張、還有點害怕。

我在害怕什麼？一時之間我也想不明白。

手上抱的酒已經開過了，大概是宋明璋自己喝的，還剩半支不到，我沒喝過這支。我用眼角餘光去看他，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他轉身去拿出來，裝在六六專用的碗裡面，把貓碗放到地上給貓吃。

趁著他彎身不注意，我轉開酒瓶蓋子，偷偷灌了一口，一口好像不夠，又吞了一口，趕緊蓋回蓋子，抹了抹自己的嘴。這支酒本來就開過的，我才喝了一點，應該不會被他發現吧？

濃醇的酒液帶著橡木桶的香氣從喉嚨滑入胃袋，沒有配著冰球，一股嗆辣的感覺馬上佔領它經過的地方，比平常喝起來都要刺激，馬上升起想咳嗽的衝動，我憋著聲音，清了下喉嚨，才好一些。

他泡好茶，端著整組茶具過來，看見我坐的位置，頓了下，把茶盤放在茶几上，嘴上道：「坐那麼遠幹嘛？坐過來。」

我猶豫一會兒，「這個位置說話比較容易。」方才喝下去的酒精開始作用，我因為緊張而發冷的手腳熱了起來。

「葉曉文，坐過來。」宋明璋又說了一次，一雙眼睛瞪過來，還連名帶姓喊我。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我被他這樣一喊心裡發怵的緣故，心臟快速怦怦跳著，我想，要是不坐過去他可能會生氣，便起身，慢吞吞地挪動到他旁邊。

屁股才沾上沙發，他就一把摟過我，抽走我手上的酒瓶，放到茶几上，把我納入懷裡，就和之前我們每次坐在這裡時一樣，我瞬間被他的體溫和氣息包圍住。他把臉貼在我的頭髮上，深吸了一口氣，道：「只是和你談一談，不是要罵你。」

過了半晌，他又說：「我不喜歡你坐得離我這麼遠，好像陌生人。」

他的語氣沒有特別的變化，像是單純敘述一件事情，可在那個剎那間，我卻感到心裡一陣柔軟，原本害怕他生氣起來的那股緊張和謹慎頓時散去，我伸手攬住他，低聲道：「我知道了，以後都坐在你身邊。」

被他抱著好像不夠，我腿一跨，乾脆整個人坐到他大腿上，去抱著他的脖子，往他臉上親了兩口，抓著他的手，十指相扣道：「我也不喜歡你不牽我的手，我很難過，也害怕。」

「我只是，只是一時情緒上來，需要消化一會兒……以後不會了。」宋明璋說完一愣，鼻翼抽動幾下，頓時露出被我打敗的表情，「你偷喝酒了？」

「我……我沒有喝。」我有點心虛，瞥過視線，去偷看酒瓶，裡頭的酒看起來沒有少很多，很好，反正宋明璋也沒有劃線標記還剩多少。

「說謊。」他按著我的後腦杓，湊過來要吻我檢查，我抿起嘴巴向後逃，怕被他逮到證據，可他略一施力把我固定住，嘴唇印上我的，靈活的舌頭撬開我的嘴，鑽進我嘴裡攪弄，狠狠吻了一通放開，我的嘴都被他吸吮麻了，聽見他道：「滿嘴的酒味，哪裡沒有喝？」

被他嚐到了也沒辦法，我略喘著氣，唔一聲，去舔他的嘴角，想繼續和他親吻，又用下身去蹭他的大腿。我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小縫隙，強調道：「才喝一點點，一點點而已，我沒有醉。」

見他不信，我用臉蹭了蹭他的頸窩，咕噥道：「我很緊張嘛！」

他嘆口氣，恨恨咬了我的臉頰一口，「少用這招，我不會被你矇混過去的，葉曉文。」

宋明璋很少叫我的全名，我睜著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等我回話，因為距離近，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我坐在他的腿上，對他下身的變化一清二楚。

我攬著他的脖頸慢慢靠近去吻他，他也讓我親，但是這次他只用嘴唇和我相互吸啜著，不把舌頭伸給我，我吻了一陣子，用舌頭去舔他的唇縫，他還是不為所動，讓下身就這樣頂著我的大腿，神態沉靜地看著我。

放在平常，他早就把我衣服剝光了，哪裡還讓我衣著完整的坐在他身上央求他。

吻了一陣，他還是不肯張嘴，我舔了舔嘴唇，後退開來，垂下眼睛，不去看他了，慢慢從他身上爬下來，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情緒起伏也比較大，頓時一股委屈的感覺從心底冒出來。

我沒有坐回他身邊的位置，滑著身體坐到地毯上去，背對著他，只有手臂貼著他的小腿，看著沒有打開的電視，悶悶道：「你前陣子那麼忙，剛好我媽媽又受傷，本來我跟房東就是每年續約一次，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和你說而已。」

「什麼時候確定續約的？」他問。

「大概快一個月前。」我乖乖回答。

「續約續多久？」宋明璋摸了摸我的頭頂，又問。

「……半年。」我說。

「半年，所以不是順便，是你思考之後才決定要續這個時間，因為那時我已經問你之後要不要一塊住，對嗎？」他緩緩的、一針見血地道，「我就算很忙，也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和你聯繫，可是你一句都沒有提過，但，如果這件事情不值一提，你不會告訴阿姨。」

「……」我頓了下，一時間不曉得要怎麼回話。

過了半晌，我才低聲道：「對不起。」

「我不是想聽你說對不起。」宋明璋說，「那是你租的房子，要不要續約你有權決定，我絕不會責怪你。我只是以為，我有給你充足的安全感，你會放心告訴我這些事情。」

我嗯了聲，我以為他接下來要控訴我不信任他，然後我們可能今晚會不歡而散，以前我談感情很常面臨這種爭吵。

但是宋明璋沒有。

他只是輕輕揉了揉我的耳垂，溫柔告訴我：「當然，你要不要告訴我你的一切事情，你有絕對的選擇權，你不想要告訴我的事情，可以不要勉強，這並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我不會為了這個生氣，我只是有點懊惱自己，嗯……沒有注意到你的想法。」

聽了他的話，我轉過頭去看他，他垂眸看我，眼神沉靜，我把頭枕在他的大腿上，仰著臉看他，慢慢回答道：「你說的對，我和你在交往，又說好之後要一塊兒住，我答應你了，但這些相關的決定沒有和你商量，決定之後也沒有告訴你，如果換作是我，也會感到受傷。」

宋明璋伸手碰了碰我的臉頰，輕聲問：「你會續約半年，代表你確實有想和我住在一塊兒，只是，可能你還有一些擔心的事情，是嗎？」

他的問題讓我有些意外，之前匆匆忙忙的，和房東續約這件事情確實像宋明璋說的那樣，我猶豫很多，拖到最後一刻才決定，事實上，對於和他同居這件事情，我早就想了很多，比他和我提議一塊住之前更早很多，但是我從未和他提過。

我在擔心什麼？

我挪了個姿勢，趴在他的大腿上，他也不急躁，慢慢用手指梳著我的頭髮，耐心等著我開口。

客廳裡的寂靜維持了好一陣子，我才道：「可能……我覺得我太喜歡你了。」

宋明璋的手指一頓，「為什麼這樣說？」

「我……我不知道，這個喜歡會不會消失，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對我很好，我也很高興和你交往，但現在我們還在熱戀期，我不知道等熱戀期過了會怎麼樣，我太喜歡你了，現在我每天都覺得比前一天更喜歡你，如果以後你越了解我，發現我其實沒有你想像中的好，對我失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尤其我和你本來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我們之間差距很大。」

「我沒有這樣過。」我繼續道：「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要盡最大的努力和你在一起，不要害怕。」

宋明璋安靜聽著，沒有回話，我深吸一口氣，又再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歡過很多人，我是那種很容易喜歡一個人的性格，像那個趙氏的董事長特助，我也喜歡過他，我的喜歡很……很廉價，當然我現在不喜歡他了，我喜歡你，只是你看，我來這裡工作才多久的時間？我的喜歡很短暫，如果有一天我對你的喜歡沒有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說完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顫抖。

宋明璋依然沉默著，我慢慢吐氣，想緩解一點緊張，手指揪著他的褲管，「現在仔細去想，我想我可能也不是很相信我自己……所以有點怕，需要，嗯，給自己留些後路。」

過了半晌，他伸手過來，捧住我的臉，讓我抬起臉來，我們互相凝視著，他勾起嘴角，罵了我一句，「你這個傻瓜。」

我瞪大眼睛，不明白他為什麼罵我。

「我喜歡你，我愛你，是因為你足夠好，值得我去追求，你喜歡我，或者曾經喜歡的那些人，一定也都是當時你認為他們很好，是不是？」宋明璋說，「感情不是單向的，要有回應才會長久，你給我的喜歡一點也不廉價，是我用心努力維繫來的，我對你是同樣的，一天比一天更喜歡，因為我也能感受到你在意我、你喜歡我。」

他的眼眸裡倒映著我的樣子，目光溫柔，「我們現在才剛開始，所以不習慣很正常，害怕也是正常的，以後你會習慣我和你彼此喜歡，就慢慢不會怕了。」

我的心跳不只因為酒精變得急促，還因為他的話語使我激動又快樂而劇烈噗通噗通在胸腔裡跳動著，我以為愛情就是竭盡所能的付出、包容和忍耐，直到磨耗殆盡，卻沒有想過，原來愛情也可以這樣，被回應、被寬容，被溫柔等待而恣意增長。

我撐起身體，慢吞吞又爬回宋明璋的大腿上坐好，緊緊抱著他的脖子，在他脖頸處胡亂嗅著他的味道，沉迷於其中，呢喃問：「你為什麼那麼好？」

他也緊緊抱著我，回應我：「這是我想問你的。」

我仰躺著，陷在沙發裡，一隻手去扳著沙發的扶手固定身體，一隻手攀著宋明璋的肩頭，他伏在我身上，嘴巴嚙咬著我的乳首，惹得我一陣哆嗦。

他用犬牙和舌頭交替蹂躪我的胸，酥酥麻麻的，那兩個紅點都被他弄得立起來，我挺著胸，忍不住拱腰，又催促：「不要一直玩這裡……嗯……」

宋明璋配合嘴上的動作，一手握著我勃起的陰莖上下滑動，一手在我的股間慢慢勾弄著，那裡一片濕滑，都是他倒的潤滑液和我流的體液。

他的兩腿間早就搭起帳篷，卻又不拿出來，只顧著撫弄我。我下身的牛仔褲和內褲早就不翼而飛，兩條腿屈在他的腰側，任他碰觸我私密的地方。

「不要心急。」他邊咬舔我的胸邊說，帶著熱氣的鼻息都噴在了我胸前的肌膚上。

「唔。」被他這樣講，有點羞赧，本來就渴望他了，喝了酒、又交心談話，此刻我只想馬上被他填滿、和他糾纏，下身早就脹痛得不行，叫囂著想釋放，可是他控制著我的快感，我只能咬著下唇用鼻子哼著呻吟，默默盯著他為我擴張。

在我的股間能容納三指的時候，他才放開嘴、抽出手指，又撐起身體，捉起我的手，放在嘴邊親吻我的指頭，臉上盡是溫柔專注的神情，讓人有點害羞。

我動了動手指，去蹭他的唇，「你怎麼能……還這麼理智？」

他伸出舌頭，把我的手指含進嘴裡，輕輕咬了下，才吐出來，低聲道：「我對你才一點都不理智……你不知道很多事情。」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他的話。

宋明璋見我困惑，低笑了聲，沒有多加解釋，從旁邊撈來被我偷喝了兩口的那瓶酒，打開瓶蓋，握著瓶底往我身上倒，「都忘了你剛剛說想喝酒。」

我用手去沾那些在我胸腹之間流動的酒液，又放到嘴邊伸出舌頭舔掉，兩隻眼睛都盯著他，「這樣喝太浪費了。」上好的威士忌香氣濃郁，非常醉人，我被他弄得渾身都是酒味。

他反而伸手過來，把那些酒抹開，在我身上聞嗅一陣子之後，張嘴吮舔著在我身上四處流動的威士忌，唇舌所經之處都留下了紅痕，他兩眼盯著我，那眼眸裡帶著水光，像是要把我拆吞入腹一樣。

沙發大概沾到了酒，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但我已經無暇去管了，抬起腿去蹭宋明璋，「你就只顧著喝酒嗎？」

他又笑了聲。

方才談完之後，他把我放倒，我以為他憋了那麼久，肯定會馬上壓著我、佔有我，但是他沒有，也不知道到底是我太過心急還是他發揮了超常的忍耐。

「說想要喝酒的也是你，偷喝的也是你，現在真正要喝了，你又埋怨我只顧著喝酒。」宋明璋調侃我。

我臉一紅，聽見他誘哄道：「你想要我怎麼做？說說看。」

我咬著下唇看他，感覺他非常故意，但又心癢難耐，我伸手去碰他褲襠下的那柄兇器，急躁地把他的西裝褲拉鍊扯下來，探進他的貼身內褲裡掏出他的性器，那東西已經脹得紅紫，正怒張著。

握著他的東西，我呢喃道：「我……我想要你進來我身體裡。」

「我聽不見你說什麼，曉文。」宋明璋說，他挺了挺下身，肉柱在我手掌心蹭著，口氣有些故意。

我瞪著他，「我，我想要你進來！」

「是嗎？」他朝我一笑，又低聲問：「有多想要？」

「宋明璋——」我從來沒有這麼急躁過。

我渾身發燙、下身滴滴答答淌著水，甚至還打開膝蓋，在他面前露出私密的地方，就等著他的進犯，他卻故意逗弄我，把前端貼在我的後穴外頭磨蹭，就是不進來。

他「嗯？」了一聲，嗓音裡帶著些許沙啞和性感，等著看我會給出什麼答案，我牙一咬，兩手一伸，抱著自己的腿，膝蓋都要碰到臉了，把後穴完全展現在他眼前，央求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要一個人過……你快進來、好不好？」

宋明璋盯著我停頓了下，揚起笑容，低低道：「……好。」然後壓著我的腿根、結實有力的腰往前一送，貫穿了我。

被他填滿的瞬間，一陣電流般的快感竄過周身，我唔了聲，哆嗦了下，沒忍住，馬上射了出來，精水都沾到了下巴。

這是我第一次被他進入就射了，以前沒有過，頓時感到非常羞窘，宋明璋的性器還在我身體裡杵著，他也不急躁，帶著微笑，俯身湊過來吻我，又道：「……你太敏感了。」

我乖乖張嘴回應著他的吻，在喘息之間埋怨道：「那是因為、你這樣……」

「我怎麼樣？」他故意問。

「你、你讓我等這麼久才進來。」我說，「你故意的。」

宋明璋從善如流回應道：「我故意的。」

他動了動腰，性器在我身體裡攪動著，我呻吟了聲，還來不及罵他，他便壓著我開始快速抽插起來。

沙發椅的彈性很好，他每壓著我用力捅進來一下，椅面就托著我的身體回彈，讓他進犯得更深、更順利，因為劇烈的交纏，沙發椅甚至被震得一直移位，幸好有鋪地毯，否則我想隔天樓下的鄰居可能要抗議。

浪潮般的快意俘虜了我的腦袋，威士忌又使我的感官更敏銳，我能清楚感覺到宋明璋埋在我身體裡的性器形狀，那東西每一次進出都蹭在我敏感的地方，我抱著膝蓋、幾乎要受不住，根本沒有辦法控制嘴裡的呻吟，「嗯、啊……太快了……唔……」

宋明璋湊過來親了我的臉頰，在我耳邊低喃，「你太性感了，叫我怎麼慢呢？」

那聲音帶著蠱惑，又伴隨著他下身狠狠一頂，我嗚噎一聲，夾緊後穴，差點又要繳械。

他悶哼了聲，稍微放慢動作，拍了拍我的臀肉，「放鬆些，我差點要被你弄得射出來了。」

我癱在沙發上，手臂已經抱不住腿了，渾身發軟地瞪著他，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欺負誰。

他看著我，輕笑幾聲，抽插幾下，又突然變了臉色，停住動作，緩緩向後讓，抽出性器。

我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感覺後面有些空虛，「你幹嘛……」

他打斷我，伸手將落在額前的一綹劉海往後爬梳，語氣有些懊惱，「我竟然忘了保險套。」

宋明璋在這方面一直很周全，我呆了下，才跟著想起確實沒見到他戴套。

「對不起，我剛剛有點太過興奮了。」他滿臉愧疚，很快起身要去拿套子，剛剛在我後穴裡抽插的肉柱沾著潤滑液水淋淋的在他兩腿之間晃動著，我哪裡能忍受他離開我，馬上拉住他，他看過來。

「反正都、都已經進來了……我想要你繼續。」我忍著羞恥道。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別過臉，避開他的目光，很怕他說一些教育我的話，索性豁出去，翻過身跪著，掰開自己的臀瓣，露出方才被他侵犯的地方，「我、我想要你射進來，好不好？」

這個姿勢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感覺到他啃了一口我的屁股，咬牙切齒道：「葉曉文，你真是——」隨即又按著我的腰，用力地闖進來。

宋明璋一手掐著我的腰，一手抬高我的一條腿，狠狠貫穿進來，那力道比往常都還要粗魯兇狠，帶來鮮明的快感，我趴在沙發上，臉貼著椅面，叫出聲來，「嗯啊……」

「曉文、葉曉文……」他低低喊著我的名字，聲音裡帶著沙啞，飽含情欲，他伸手到前面圈著我的性器，隨著下身挺動的節奏捋弄著我，用拇指在頂端的小孔摩擦，前後夾擊的感覺非常刺激，使我的聲音又變得更加黏膩高亢。

我只能哀求著：「明璋、明璋……嗯哈……輕一點……嗯……」

宋明璋當然聽不進去，只是又進得更深，他插進來的每一下都蹭過我敏感的地方，我弓著背、蜷著腳趾，試圖讓淹沒腦袋的快感稍微緩緩，可那一點點抵抗馬上又被他撞得徹底粉碎。

他喘著氣，從喉嚨深處發出嘆息，聲音十分性感，明顯享受著我的身體，又彷彿要擊破我所有的理智一般，放肆地在我身體裡肆虐，我的心臟大力鼓動著，渾身冒著汗，客廳裡都是我們肉體拍擊的聲響和呻吟交錯。

六六不知道去哪裡了，大概知道我們在「忙」，沒有來打擾。

我微微扭腰轉頭去看他，宋明璋從臉頰到胸膛紅成一片，額上都是汗，汗珠淌過他的臉頰、隨著挺動滴在他的胸前，小腹緊繃著，冒著青筋，他見我回頭，便放下我的腿，俯身和我接吻。

每次我想吻他時，他總能察覺且回應我，我哼了聲，感到滿足，探出舌頭和他交纏，他伸手圈住我的腰腹，胯部緊緊貼著我的臀肉，放慢了速度，使著巧勁用陽具在我身體裡攪弄，品嚐著我的每一處。

粗大的性器撐著我的甬道，裡頭早就適應了宋明璋的侵犯，迎合著他，因為速度緩下來，更能感覺到他的步步進犯，我最受不了他這樣，很快憋不住，嗚噎著繃著小腿、往前一倒，哆嗦著身體，被他逼得又射出來。

沙發被我弄得一塌糊塗，我側躺著閉著眼睛喘息，身體還一陣一陣微微痙攣顫抖，宋明璋伸手在我的背上摩挲著，在我肩膀上落下一個個吻，他的下身還硬挺著，在我腿根處蹭了蹭，很快又頂了進來。

我發出細微尖銳的叫聲，身體還很敏感，「等等、我才剛射……嗯……」

「嗯？」他應了聲，抱起我一條腿，架在他的肩上，壯碩的身軀卡著我，又狂風暴雨般的開始抽插，間或啃吻我的腳踝。

我感到有點不妙，他剛發揮了超常的耐心和我談話，現在則是用超常的耐力在對付我，一點都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

「太深了、嗚嗯……你輕一點……」我叫著。

「……做不到。」宋明璋回應我，熱燙硬挺的肉柱快速在我身體裡進出。

電流般的酥麻快感陣陣拍打著我的全身，我的腦袋開始有些恍惚，呻吟變得破碎，說了什麼求饒的話根本就不記得了，宋明璋抓著我不放、嘴上好像說著安慰的話，但其實根本也聽不進我的投降，只是擺著腰身壓著我毫無節制地猛烈進攻。

我胡亂抓著沙發椅面，眼角泛著淚，承受他的侵犯，過多的歡愉讓我軟著身子，下身又顫顫巍巍地立起來，冒著水，小腹深處緊縮著，有股奇怪的痠意湧上，「嗯哈……等等、等等……我覺得好奇怪……啊……嗚……」

「哪裡奇怪？」宋明璋沒停，盯著我問，嘴角輕輕勾著，非常故意。

我慌張伸手去推他的小腹，想讓他停一停，但他抱著我的腿又猛然往前一撞，脹得紫紅的陽物狠狠擦過我的甬道，我瞬間舒服得失神，抓著宋明璋的膝蓋長吟一聲，再次攀上高潮，可這次陰莖噴出大量液體，不是單純的精水而已，我根本沒反應過來。

緊繃的身軀一時沒有放鬆，絞著宋明璋的肉柱，他嘶聲悶哼，向後退，很快抽出來，將白濁盡數發洩在我的身軀上。

全部都變得黏糊糊的了。

宋明璋放下我的腿，跪在沙發上，喘著粗氣，低聲問我：「還好嗎？」

「很舒服……」我的腦袋根本沒有了思考能力，只能點頭，又伸手去碰他射在我身上的東西和我自己射出來的清液，湊到嘴邊，宋明璋眼明手快抓住我，「不准舔。」

從未體驗過的陌生歡愉好像放鬆了我心裡繃著的某根弦，我皺著臉，有些委屈，「你為什麼不射在我的裡面？我明明叫你要射進來的。」

宋明璋愣了下，摸了摸我光裸的胸腹，溫聲解釋道：「射在裡面不好清理。」

「我知道啊？我又沒關係，我可以清理。」我說，「你看這些東西都弄髒沙發了。」

「沙發再買就好了。」宋明璋笑了聲，低嘆道：「我看你還是少喝一點酒。」

我抬手讓他俯身過來，抱著他的脖子，用臉去蹭他頸子，更委屈了，「你管我這麼多，是你說我可以在你家喝的。」

「是是是，我說的。」宋明璋回應道，他托著我起身，帶我走到浴室，去的時候我才聽見六六在喵喵叫。

抬眼尋了下，才發現廚房的玻璃拉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關起來了，六六坐在拉門後面一臉哀怨看著我們。

「……你幹嘛把六六關起來？」我問他。

宋明璋把我扯進浴室，「不然你想牠玩你的逗貓棒？」

我沒聽懂，回嘴道：「什麼逗——」隨即噤聲，意會過來瞪大眼睛。

宋總經理居然也有說黃色笑話的一天！

宋明璋打開水閥，見我反應過來，低低笑了聲，我忍不住拍了下他的手臂，「你！」

他把我扯到蓮蓬頭下，調侃我，「我還以為你醉了，可能聽不懂。」

「我才沒醉！」我反駁道。

「好，你沒醉。」他讓我趴在他胸前，一手摸上我的股間，嘆了聲，「剛才還是有些不小心射進去了。」

我唔了聲，吶吶道：「沒有關係。」

「你喔。」他念了我一聲，我趕緊湊過去親他，不讓他說話，他便張開嘴，和我唇舌交纏起來。

在浴室裡，我又被他壓著做了兩輪，最後早就沒了意識，什麼時候離開浴缸回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隔天凌晨，我迷迷糊糊醒來，宋明璋抱著我，睡得正熟，我們倆都裸著身子，不過被窩裡很溫暖，我往他懷裡鑽了鑽，他下意識地拍了拍我的背、安撫我，還是睡得很沉。

前一天因為親熱許久，錯過了晚餐，又早早睡下，現在一時半刻也睡不著，我抬眸去看宋明璋的睡臉，他閉著眼睛，沒有平常清醒時的那股沉穩，可能因為瀏海沒有像往常般往上梳著，垂在眉眼間，看著就年輕很多，下巴的鬍碴也冒了些出來。

雖然喝了酒，但和他之間度過了怎樣的時光腦袋裡都記得一清二楚，尤其和他之間的談話。我牽起嘴角，偷偷親了親他的唇，他唔了聲微微皺起眉，我怕吵醒他，便往後讓，停止偷襲，打算瞇眼再睡一下。

他卻突然睜開眼睛、按著我的後腦杓，又給了我一個深吻，然後才朝我微笑，道：「早安，曉文。」

我被他吻得臉都紅了，笑瞇了眼睛，也回應道：「早安，明璋。」

上一次和宋明璋在同一張床上醒來、迎接早晨，彷彿是好久以前的事情，道完早安後，我又湊過去親他的嘴，親了好一陣子才分開。

他伸手過來攬著我，讓我靠在他的胸前，享受上班前的親暱。

大概是前一天縱慾過度，身體稍微一動彈就痠痛的不行，我唔了聲，「昨天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我都不知道。」

「……大概晚上八、九點？」宋明璋說，語氣也有些不確定。

「……難怪我的腰和屁股這麼痠。」我說，腿也很痠，沙發跟浴室真的不是什麼親熱的好地點。

宋明璋聽了，馬上探手過來幫我揉腰，溫熱的大掌按在緊繃糾結的肌肉上，緩緩推壓著，很是舒服。

我忍不住發出嘆息，「好舒服。」

他有些愧疚，「下次我會節制一點的。」我拉長尾音「嗯？」了聲，想著他要是道歉我就要咬他，可他馬上再補一句，「喝了酒的你實在太誘人了，讓人很難抵抗。」又啄了我的臉頰好幾下。

「唔，就算不喝酒，我對你也沒有任何的自制力呀。」我回嘴。

宋明璋頓住，耳尖紅了，露出笑容，本來幫我按摩的手順勢下滑，捏了捏我的臀肉，「我覺得你每天都在考驗我的理智。」

「那我有考驗成功嗎？」我問他，也大膽伸手去摸他的晨勃，前一天在我身體裡肆虐的性器現在又朝我怒挺著，讓我忍不住夾了夾屁股，想起昨日放縱帶來的歡愉。

「……太成功了。」宋明璋回答，旋即把嘴覆上來，吻住我的唇。

結果我們又彼此撫慰一番，才離開柔軟的床鋪，肚子已經餓得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打開房門的時候，六六蹲在門外等著，見到我們出來，激動喵喵叫著，好像在抗議我們不理牠，我彎腰去搔了搔牠的脖子，牠便躺在地上翻出肚皮，打著呼嚕撒嬌，看得我心花怒放。

「六六真的好可愛呀。」我說，不過怕嚇到牠，我還是忍住伸手去摸貓肚皮的慾望。

宋明璋一把將擋在門口的我撈起來，輕輕捏了捏我的腰側，「你更可愛，但是我們要快一點了，不然會遲到。」

我噢了聲，側仰著頭去看他，「我總覺得，你好像很常跟六六吃醋。」

宋明璋攬著我的腰，把我往浴室帶，挑眉回視我，「我有需要跟一隻貓計較嗎？」

我還沒回話，六六翻身起來跟著我們的腳步走，像是回應牠的主人一樣，「喵～」、「喵～」了兩聲。

我忍不住笑出來，「我覺得連六六都在說你小氣。」

「我小氣？」宋明璋伸手過來，往我的胳肢窩搔癢，我笑起來躲閃著他的攻擊，被他一把攔腰抱起，才結束玩鬧一塊去洗漱，匆匆出門。

車子開出宋明璋家的地下停車場，轉進大馬路，加入上班的車流中。

提起上班時間，我便想起蕭耀中之前的酸言酸語，雖然沒有起衝突，但那時候的訊息往來也不怎麼愉快，等會兒上班見到，大概會有些尷尬。

但我不擔心，雖然不喜歡應付這種人，可也不怕他怎麼樣，我說的話沒有什麼錯處。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宋明璋車子後座的皮椅整個換了新的，顏色不太一樣。

想到他換皮椅的原因，我忍不住有些臉紅，想著下次還是別在這裡面弄了，換皮椅一定很貴。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開口道：「今天下班我會去葉小姐那邊。」她昨晚傳容方做的飯菜照片給我看，很豐盛，都是能幫助身體復原的菜色，我早上起來看見她的訊息才回應，問她住得是否還好，要等她起床才會回了，我猜想她肯定會調侃我。

「嗯，假如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就告訴我，或者王橋之。」宋明璋說，「這陣子工作會比較忙一些，可能經常要加班。」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大概是星期一的緣故，上班的路上有點塞車，我看了宋明璋這幾日的行程，各式大小會議幾乎填滿他所有的工作時間，王橋之紀錄行程很仔細，時間、地點、與會人員、會議主題、討論重點還有資料都會一一列好，近期和一家公司高層的會議安排特別多，我好奇點進去看，會議主題是討論併購流程。

我愣了下，默默把行事曆關掉，感覺自己好像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我們公司是上市公司，併購算是大事，通常保密到家，我沒想到會因為和宋明璋交往的關係，這麼直接的接觸到這樣的資訊。

要併購的對象不陌生，同產業的裕辛化工，不過，裕辛和我們公司的產品線沒有重疊，之前我要換工作時，也考慮過這家。

正常來說，我覺得自己應該要對這件事情保持沉默，但因為實在太好奇了，而且我想宋明璋願意分享給我知道，應該提起來聊一點也沒有關係，我思考半晌，才開口問：「我在你的行事曆看到，現在公司在討論併購裕辛？」

宋明璋專心開車，漫不經心道：「對，討論有一陣子了，這陣子忙的就是這件事。」

「唔，併購是大工程。」我說，吶吶道：「我看到時嚇了一跳，這適合我知道嗎？」

車子終於從車陣中解脫，他轉動方向盤，把車開進公司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從後照鏡看了我一眼，「假如是員工身份的話，當然不適合，但你不一樣。」

我唔了聲，他又道：「其實事情也差不多抵定了，就是一些細節還要談，你和我在一塊，總是會知道，早晚而已。」

宋明璋說得也有道理，有時我去他家裡，他會處理工作，也沒有迴避我，我確實有幾次比其他人提前知道一些公司內部資訊，不過都是高層決策的事情，跟我這個基層人員不太相關。

工作久了，什麼事能提什麼不能，我當然曉得，不會把從他這裡聽到的事情拿出去說。

宋明璋把車停在總經理的車位，然後熄火，解開安全帶，轉頭看我，微皺著眉頭，有些擔心地問：「我可能想得有些理所當然，讓你知道這些，會不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

「併購這個事情離我的職務內容比較遠，我想還好，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影響。」我想了想，回答他。

宋明璋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你若不會有太多的壓力就好。」

我告訴他不擔心，「知道你接任總經理那時，我已經有一些心理準備。」

他伸手過來摩挲我的脖頸，低聲道：「……謝謝你。」

「謝什麼。」我說。

又說了幾句話，我們才一前一後下車。

進到電梯，我站得離宋明璋稍微遠一些，保持距離，免得被人看見太親密有些猜測。

這棟大樓的汽車停車場在B3F，機車的則在B2F，電梯向上一樓，打開時正好遇到輝哥和蕭耀中一塊進來，我們互相打了聲招呼，可能因為總經理在的關係，電梯裡又很快恢復安靜。

但安靜沒有太久，快要到達採購部在的樓層時，蕭耀中突然用古怪的語氣問我：「小葉，你不是坐捷運上下班嗎？怎麼會從B3上來？」

這棟大樓的電梯一共有四台，都是大型的那種，可以承載近二十人，電梯車廂裡頭三面牆的上半部都安裝了整面的鏡子，電梯門的內側則是非常光滑的不鏽鋼面，大樓的清潔又做得很好，擦得很乾淨，門關上時就算站在最前面也能從電梯門的反射看到整個電梯裡的情況。

蕭耀中這話問得電梯裡的人都是一愣，他站在電梯門前面，透過反射看著我，我愣了下，忍住了把眼神移到宋明璋臉上的衝動，一時間有些無措。

輝哥似乎馬上察覺他問話裡的古怪，開口打圓場，「之前就看小葉經常搭計程車，你今天又睡過頭亂花錢了喔？」

我還沒有回答，蕭耀中立即答道：「計程車可以開到地下室放人嗎？小葉又沒有搬什麼貨？還是你是來丟垃圾？」

這棟大樓的B3除了有汽車停車場之外，也有垃圾集中場，整棟大樓的垃圾都會由清潔人員蒐集到這裡來，讓垃圾清運車來收走，之前有些在家裡不方便丟垃圾或者想節省垃圾袋費用的人會拿來公司丟，怕被人看見，就直接拿到B3。

由於這種情況實在太猖狂，之前總務部就有發出警告，說垃圾集中場的大樓職員看見有掛著我們公司員工證的人來丟垃圾，而且天天來，如果之後再有這種情況，一律革職處置。

蕭耀中這句話讓我察覺他確實就是要抓我小辮子，而且還故意是趁著宋明璋也在場的時候。

輝哥被反駁後，找不到其他話說，只好抱歉看著我，這下電梯裡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回應道：「我租的公寓有垃圾子母車，我拿來公司丟幹嘛？」社畜租什麼要追垃圾車的屋子，尤其還是經常加班的社畜，時間根本對不上！

蕭耀中還要說什麼，我馬上淺淺一笑，又道：「我從地下室上來是因為我男朋友載我來公司，剛談戀愛捨不得分開，所以停在B3講了一會兒話才上來。」我沒有說謊，只是講得有點像我男朋友不在場。

這話一出，電梯裡瞬間變得安靜。

我盯著蕭耀中，皮笑肉不笑地問：「唔，我們公司不歧視同性戀吧？」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回話，宋明璋馬上開口：「嗯，當然不歧視。」他臉上倒是很淡定，彷彿只是真的在解答員工疑惑那般的口氣。

我轉頭看向宋總經理，真正笑起來，「謝謝宋總。」

「這是應該的。」他道。

總經理都親自發話了，蕭耀中當然只能閉嘴，他憋紅了臉，剛好這時候電梯到了五樓，我們三個才離開電梯，留下宋明璋一人在裡頭。

輝哥這時反應過來，「你不早說！難怪我之前要介紹漂亮女生給你你都沒興趣。」

我默默捏了把冷汗，希望身後的電梯門已經關上，別讓宋明璋聽到這話。

「之前不好意思跟大家講這個。」我說。

「哎，也是啦，要講這個不容易。」輝哥說，他搔了搔已經禿了一半的頭，「我是驚訝啦，沒有什麼意思。」

「嗯，哈哈，沒事啦，不好意思嚇到你們。」我說。

之前趙董事長的八卦新聞出來時，他並不是這個態度，不過同事怎麼看待我的性向我都無所謂，我也習慣那種看待異類的目光了，只是不喜歡做事時因為性向受到影響，所以沒有特意出櫃。

我們各自到自己的座位去，打開電腦打卡，蕭耀中一路沉默，沒再說話。

之前請假臨時，辦公桌上有些凌亂，我著手整理了下，突然發現在貓咪小日曆旁邊又多了隻白色小狐狸的擺飾。

我拿起來一看，擺飾背部蓋了朱紅色的章，寫著「皆中稻荷」四個字，擺飾應該是中空的，底部貼著一張小貼紙，貼住從裡頭拉出來的一條紅繩。這個可愛的東西怎麼看都是最近從日本回來的人帶給我的，至於這個人是誰自然不用說。

我用手機拍了照，發給宋明璋。

我：這是你給我的嗎？好可愛。

宋明璋很快傳訊息來。

宋明璋：嗯，這是御神籤，是不是長得很像你？

我：我長得像狐狸嗎？

我又沒有鳳眼！

宋明璋：你喝酒的時候很可愛。

我：……

宋明璋：牠的肚子裡有籤，可以打開來看。

我依言把底部的小貼紙撕開，裡頭果然塞了紙條，那條露在外頭的紅線就是綁住紙條方便能夠把紙條拉出來用的。

我把紙條拿出來，打開來看，大大的大吉兩個字在籤的最上方，中間寫著籤詩「一片無瑕玉，從今好琢磨，得遇高人識，方逢喜氣多」，雖是漢字，但看了也不明白意思下面則是各種運勢。

我只知道是好籤，開心地拍照給宋明璋看，問他籤詩是什麼意思。

宋明璋：你就像一塊美玉，像上天賜予的寶物，會有很多好的事情磨練你，你會遇到優秀的人愛你，讓你變得更好。

宋明璋：你的願望會實現、戀愛會很好，搬家旅行都沒問題，過去的東西則是不要再想了。

我總覺得他這解讀話中有話。

我：真的是這樣，你沒唬弄我嗎？

宋明璋：真的，不然你問王橋之。

我發了一個挑眉問號的貼圖過去。

我：王秘書跟你是一國的，我去問Queenie，他也懂一點日文。

宋明璋：你居然不相信男朋友的日文翻譯？

我：你這個翻譯很有自肥的意思

宋明璋：……

他發來一個心碎的貼圖，我忍不住揚起嘴角，好吧，姑且先信他。

後面他問起蕭耀中的事情，雖然蕭耀中實在很惹人嫌，但這種人走到哪都會遇到，我並不想多說些什麼。

我：他平日工作還行，就是說話不怎麼樣。

我：我已經習慣了，你不要擔心

宋明璋：好吧，如果有被刁難，一定告訴我。

我看著那條訊息，心裡生出一股喜孜孜的感覺，忍不住要偷笑。

我：宋總相信我，應付這種事情只是一塊蛋糕。

我跟著發了一個兔子自信滿滿的貼圖過去。

他則回了我一個摸摸頭好棒好棒的貼圖。

後面他去忙了，我這裡因為請了兩週的假，堆積不少工作，也開始認真處理。

九點一到，老何準時出現在辦公室裡，大部分的職員都在座位上了，之前二十五樓那些因為裝潢暫時下來辦公的職員們都已經回到原本的位置。

一些同事看到我，問候葉小姐的狀況，我簡單答了：只是輕微的骨折，還好回來有保險公司幫忙，所以沒有太波折，就是復原需要一點時間。

當然，隱去了宋明璋和王橋之在這過程中的幫忙，沒有去提。

前一天縱慾過度身上還在痠痛，加上休假久了，有點難回神，但因為工作也多，專心處理著早上的時間很快過去。

臨到中午前，人資部突然發了一封內部信。

內容是有關職場反歧視與反霸凌的宣導，我呆了一下，又細細看過，其實都是很正常的一些法令內容和實務案例，之前人資部也會定時發這些東西給全公司，我通常都是直接刪了，其他人也差不多。

不過，在電梯裡的對話後收到這封信，時機太巧，不免就讓人有了聯想，我起身偷偷往蕭耀中的座位那邊看去，他的電腦螢幕也開著這封信，只是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道他做何感想。

因為我歸隊，下午老何召開臨時會議，確認目前專案的進度，新產品原料的投標已經完成，既有產品的新包裝製作已經進入尾聲，只剩最後的驗收還有尾款。

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案子，在我請假的期間也都有新的進度。

老何重新分配了一些比較瑣碎的工作，然後才散會，放大家離開，不過他單獨把我留下來。

會議室只剩我和他兩個。

之前葉小姐住院時，他曾說要送花籃過來，我婉拒了，主要是考慮到很難和他解釋為什麼葉小姐會住在頭等病房，也不好意思讓他破費。

他關心幾句葉小姐的狀況，知道這陣子葉小姐和我一塊住，告訴我若臨時需要請假去照顧她，說一聲就行，部門裡面的人都知道我的情況，很願意幫忙。

我點點頭，很感謝他的體諒，不然要一邊擔著同事們的抱怨一邊照顧葉小姐，實在煎熬。

聊了幾句，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我聽忠哥說，早上你在電梯裡當著總經理的面出櫃？」

「……」早上忠哥沒有在電梯裡吧？

「我沒有要反對同志的意思。」老何嘆了口氣，「當初趙氏的陳副總推薦你來，還特別說過你是個很識時務的人，講話也機靈，你怎麼就在那個時候說呢？你不知道總經理在裡面嗎？」

我當然知道總經理在裡面，我想老何應該也知道蕭耀中在裡面。

「耀中哥當著總經理的面質疑我是不是去B3丟垃圾，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我說，部裡的人都知道蕭耀中是什麼性格的人，我覺得老何應該能夠理解，他自己也曾被蕭耀中激怒過。

但老何道：「他那人就是那樣，你何必跟他頂嘴？」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有點煩躁的樣子，「不是去丟垃圾就說不是去丟垃圾，你逼得總經理還要當著全部人的面說公司不歧視Gay，叫總經理幫你背書這種事情，你認為得體嗎？」

我覺得總經理非常樂意幫我背書呀！但是我不能這麼說，我不想擅自幫宋明璋出櫃，只好道：「……抱歉，當下衝動了。」

「我也不是要歧視同志，你私下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我都不介意，但這裡是職場，你就要知道分寸在哪裡。」老何又訓話。

我覺得他這話本身就十足歧視，不過我閉上嘴巴，打算老何說什麼都聽一聽當耳邊風。

他這樣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應付，職場這種地方就是這樣，不虛與委蛇、放軟身段，要一一去計較的話，只會讓自己過得很辛苦。

以前剛出社會工作時，我並不是很能接受這種狀況，總是去碰撞，後來工作久了就發現，對我而言，工作最重要的是帶來錢，帶來一點成就感，其他人也是，不管腦袋裡的思想歧視不歧視，他們都沒必要因為誰而改變自己的價值觀——就算法令規定了、公司宣導了，那也只是表面而已。

說穿了，職場就是看誰職位高、靠山穩，說話就大聲。

我相信，假如今天換做是職位更高的人，比如宋明璋或者是哪個副總，當著全公司的面出櫃，老何肯定一聲都不敢吭。

日常相處上，我知道老何或者輝哥這樣的人都不壞，就是觀念古板。

若今天我出櫃不是在有宋明璋的場合，老何大概不會這麼在意，畢竟電梯裡的情況可說是將採購部內部紛爭搬到大老闆面前，還上大老闆親自下場說話，他這個部門主管面子掛不住。

「我知道是蕭耀中先起的頭，我這樣說你會覺得委屈，身為同志也不是什麼錯事，不過，應對這種事情不需要這麼衝，小葉。」他說了一頓，又嘆口氣，「幸好總經理升任之前你們還有點交情，他也認同你，否則要是他反感，我看你怎麼辦。」

若在場的人不是宋明璋，換成是其他的高階主管，我的確也不會魯莽出櫃，老何說的這話也是事實。

我嗯了聲，「下次我會注意。」

老何這才點點頭，「蕭耀中那邊我也會去提醒他不要給我惹事生非，總經理正是要整頓人事的時候，他還自己送上門去，不知道嚴重。」

「整頓人事？」我抓住他的話，問了句，宋明璋雖然和我說過併購的事情，但我不知道人事也會受到影響。

「嗯，之後你就知道了，好好做事就是了。」他似乎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很快轉移話題，「話說回來，你這陣子忙著媽媽的事情，還有辦法交到男朋友，也是厲害。」口氣已沒有方才那麼嚴厲，變得有些八卦。

我進來的時間晚，老何一直是我主管，過去談話都是比較拘謹的氣氛，很少有這種閒話家常的時候，我頓了下，老實答道：「唔，不是最近才交往的，已經有一陣子了。」

「我還在想你一直孤家寡人，條件又不差，同事給你介紹漂亮女孩子你也都沒興趣，原來是我們介紹錯對象了。」他又打趣道。

我笑了下，「本來也沒有想要和人談感情，剛好遇到了。」

「也是，我記得之前你說過。」老何說，「看來是很好的人了，不然你不會同意交往。」

想到宋明璋，我垂下眼眸，微微揚起嘴角，「嗯，是個很好的人，待我很好，這次我媽媽受傷，他也幫了很多忙。」

「對方也是上班族嗎？」老何問。

「唔。」我含糊回答。

「那不錯，比較能有話聊。」老何說，「余小姐要傷心了。」

「我和她本來也沒有什麼事。」我乾笑了下。

余小姐是公司一個上游廠商的千金，因為公務接觸過幾次，似乎對我有意思，甚至還藉故參加了公司去年的春遊，對我非常積極，我言明了自己沒有想談戀愛的心思，就算談也不想和身份差距太大的人談。後來剛好今年底公司也換了上游廠，所以和她就沒有再接觸了。

又聊幾句，我原以為就到這裡結束，老何斟酌半晌，才道：「你這個出櫃的時機點選得太好了，有人和我說，你這兩週請假是編造媽媽受傷的名義去跟男人談情說愛，但我覺得你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他嘆口氣，提醒我，「自己以後注意一點，那些八卦真真假假誰都知道，但有時要影響你的名聲同樣很容易，不是努力工作就可以解決的。」

我愣了下，沒有想到會有這種猜測，老何在這時提點我，也是有心，「謝謝您提醒。」

他點點頭，最後又道：「之前和你說過，儲備基層主管培訓計畫的事情，因為你要照顧媽媽的緣故，就等下一梯吧，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我頓住，想起宋明璋告訴過我，他會指示人資部，讓錯過說明會的人繼續參加，老何還不知道嗎？但是當下我也不好反駁，老何說完見我沒有異議，就離開會議室。

和他談完，差不多到下班時間，我想一想，傳訊息給秘書室的琦芳，問她在儲備基層主管培訓計畫進行的怎麼樣。

琦芳很快傳一個哭臉的貼圖給我。

琦琦不是奇奇：事情超多……今天我們才又剛上完一次課

琦琦不是奇奇：這個培訓要一個資深的當師傅帶一個年輕的徒弟，你知道帶我的是誰嗎？

琦琦不是奇奇：是王秘書！！！！！

她連用了五個驚嘆號，然後又丟了一個大哭的貼圖

我：……王秘書工作起來可怕嗎？

琦琦不是奇奇：他對你很好，所以你不知道吧？王秘書工作起來是魔鬼，帶徒弟更是魔鬼中的魔鬼！

我想到王秘書幫宋明璋弄的行事曆，以那個精細程度來看，王橋之確實是個嚴謹的人。

我：……你辛苦了

琦琦不是奇奇：對了，你怎麼沒來？

我：我媽媽剛好這陣子受傷，之前我請假兩週去照顧她

琦琦不是奇奇：哇，她還好嗎？

我：還好，腳骨折，要休養一陣子

琦琦不是奇奇：你自己一個人照顧她？

其實也不算是一個人照顧，我想了想，才回覆。

我：有找人一起幫忙。

我：感覺你們已經進行滿多的了，看來我只能參加下一梯了

琦琦不是奇奇：你要不要問問看人資？有個開發部的女孩子也是一開始沒辦法來，後來中途加入，今天才看到她

我：唔，這樣嗎？那我再問問好了

琦琦不是奇奇：嗯，那你問了再告訴我

琦琦不是奇奇：對了，聽說你今天跟總經理出櫃了？

我：……不是特意跟總經理出櫃

真的是不能小看辦公室八卦流傳和變異的速度，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和琦芳聊了幾句，我才放下手機。

果然宋明璋確實指示人資部讓錯過說明會的人繼續參加，部門主管應當也收到了訊息，否則那個開發部的女生不會去上課。

老何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我有些猜不透，不過琦芳這樣一說，我倒是想到今天輝哥沒有去上課。

把手頭的工作告一段落，我才打了卡，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辦公室，這時候內線電話突然響起。

我習慣接起分機前都要看一下來電顯示，免得對長官說了不得體的話，不過這次瞄到的號碼不認識，我有點猶豫要不要接，已經是下班時間了，通常下班時打來的電話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不過老何還在位子上，電話響了幾聲，他已經看過來，我只好接起電話。

「採購部您好，我是曉文，很高興為您服務。」我說。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嗓音，低低笑著，「曉文好，我是宋明璋。」

我呆了下，壓低聲音，「唔，嚇我一跳，有什麼事情嗎？」臉上有點紅。

「不是故意要嚇你，只是傳訊息給你沒有回，所以我才打內線給你。」他道，我拿起手機看，果然有幾條未讀訊息，十多分鐘前傳的。

「噢，抱歉，剛剛在忙，就沒有注意到。」我正經道。

「沒事。」宋明璋說。

他有獨立的辦公室，用內線電話和男朋友聊天很容易，我坐在辦公桌前擺著嚴肅的表情，假裝自己正在講公事一樣和他說著情話，就怕有哪個同事路過聽見發現我的不對勁。

「今天還好嗎？」他又問我。

我想了想，回答他：「還好，和平常差不多。」除了老何找我去說了一大堆事情以外，但我覺得這不急著這時候和他說，等我搞清楚老何的想法之後再說也不遲。

「身體有沒有很不舒服？」宋明璋問。

「唔，你明知故問。」我回答，我的腰和腿還像是跑完全程馬拉松一樣痠痛。

他又低低笑了兩聲。

我伸出手去玩弄放在桌上的小狐狸御神籤。

「我訂了一些能舒緩痠痛的藥布給你，等會兒回去應該能收到，記得用。」他說，口氣夾雜了些哀怨，「可惜我不能幫你貼。」

「讓你貼可能會讓藥布效果變差。」我默默揚起嘴角，「謝謝你。」

「這倒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宋明璋又笑，「要準備下班了嗎？」

「沒事，不急著走。」我說，現在過了下班時間，四周的同事已經陸續離開。

「我今天會加班到很晚，跟你說一聲。」

「嗯，不要太累了。」我說，「我去你家餵六六？」

「不要緊，你不要東奔西跑的，陳姨今天能過去餵牠。」宋明璋說，「幫我和阿姨打聲招呼，過幾天我再過去看她。」

「沒問題。」我說。

此時，輝哥提著公事包經過我身邊，見到我在講電話，用氣音問：『誰啊？』

『……廠商。』我也用氣音回答。

不用三家比價，唯一指定的那種。

輝哥一臉「哪家廠商這麼不長眼在下班的時候打電話來」的表情，用氣音道：『下班了啦！明天再說。』

我笑了笑，只同樣用氣音道：『好，輝哥拜拜。』

不過，男朋友的電話可不能馬上掛掉。

下班的前半個小時，辦公室總會特別喧鬧，有人在最後一刻繳交工作成果出來，被主管叫去討論，有人去上廁所，準備收拾東西，有人抱怨整天工作下來的疲勞，或者聊聊家常、八卦之類的事情。

我和宋明璋在電話上說了一會兒話，周遭的聲響逐漸褪去，整層樓的職員裡，採購部只剩下我，另外業務部那裡還有零星幾個人在。

「唔，辦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我說，「你還要工作吧？不要弄得太晚。」

「時間確實差不多了。」宋明璋回應，「那你回去小心。」

「好，你也是。」我稍微放低身子，把自己藏在辦公桌隔板之間，悄聲說：「現在就想你了。」平常也說想他的話，不過現在是在辦公室裡，又用公司的電話，總覺得有些彆扭。

電話另一頭安靜半晌，宋明璋才說：「我也想你。」

他的嗓音帶著力度，穿透距離而來，鑽進我的腦袋裡，讓我忍不住想起他在我耳邊低喃的每個時候。

不知道二十五樓是否還有職員在，我突然很想在回家前去見一下他，但又想，這一見恐怕不會很快離開，他還要工作。

真是兩難。

安靜片刻，業務部那裡有人離開，離開的人喊了聲：「還有人在嗎？」

我趕緊挺直背脊探出頭，揮揮手道：「我在。」

另一個正從外面進來的業務也說：「我剛回來，別關燈。」

「太晚了，七點多了，你們不要待太晚。」方才喊的那人說，關了幾盞燈後離開，公司要求節約能源，下班後無人的辦公區域要關燈，最後走的人則要負責巡視，把事務機、公用電腦一類電器的電源切掉。

我和宋明璋依依不捨說了再見，掛掉電話。

其實先掛掉，回去後用手機聊天也可以，但之後他要繼續工作，我要回去陪葉小姐，等到我們都有空檔可以說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我拿著公事包走出辦公室，把採購部這邊的最後一盞燈也關了，大半辦公區都暗下來，我和另一個還沒有走的人打了聲招呼，那人是業務部的資深經理，叫林昭之。

業務部的職等和一般職員不太相同，一般職員分為助理專員、專員、資深專員、高級專員，資深高級專員，只有主管職以上才會有副理、資深副理、經理、資深經理、協理、資深協理等理字輩的職等，然後再上去到總字輩，副總、資深副總、執行副總，最高是總經理。

業務部因為需要出去和人應酬交際，職等低了不好聽，所以沒有專員職，最小從襄理開始，襄理、資深襄理，接到經理職等，依據業績表現來決定升遷，不過沒有帶人的會加上專案兩字作為區隔，宋明璋之前就是專案經理。

林昭之和我同期進來這家公司，入職訓練時我們還一起上課，他年紀比我大了一輪多，有同業的資歷，進公司時就是專案資深經理，沒有變過，因為業務部工作忙又常出外勤，我們很少說話，不算熟悉。

「林經理，我要回去了，這層樓剩下您。」我說。

「知道了。」林昭之從辦公桌抬起頭來，大概剛回來在整理資料，「小葉，好像一陣子沒看見你加班到這麼晚了。」

「我之前有這麼常加班嗎？加到您都記得了。」我隨意答道。

「之前我有時跑外勤到晚上回來，都看到業務部這邊剩下宋明璋，採購部那邊就坐著你，各自埋頭苦幹，啊，現在要叫他宋總了，都是年輕人當然印象深刻。」他道。

「我和宋總不一樣，是能力不夠好啦，才會拖延到時間。」我應道，會加班都是因為工作超量、被期限追著趕工，暈頭轉向的，根本不記得周遭有什麼人在，現在一想，那時確實偶爾會遇到宋明璋回來辦公室，不過也沒有什麼太深刻的記憶。

林昭之笑了聲，「你太謙虛了，我聽過老何和你們部門一些資深的人都稱讚你聰明又做事認真，你自己不曉得。」

我唔了聲，心想果然是做業務的，特別會說話。

林昭之又道：「現在宋總上任了，他肯定記得你的努力，以後你晉升就不擔心了。」

他這話讓我頓了下，但我只是很快扯起嘴角，回應道：「把事情做好是應該的，我沒想過這些。」看了看錶，時間晚了，於是我又說：「您忙吧，我就不打擾您了。」

「好，慢走。」林昭之點點頭。

離開辦公大樓，才發現外面正在下小雨，我懶得走去搭捷運，便站在路邊攔車，市區的下班車潮已經散去，連帶計程車也少了，經過幾輛都載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台亮著紅色空車燈的，我趕緊舉手招車，冒著點點雨絲鑽進車裡。

這輛車有點老了，副駕椅背上的資料袋只有司機的執業資訊，不是那種大車行的計程車，裡頭混雜著煙味和大概是為了掩蓋味道噴灑的廉價香精味，還帶著霉味，不太好聞，我悄悄把車窗按開一點小縫，才感到好過一點。

早知道就用手機叫車了。我分神想著，之前宋明璋和葉小姐說過，他對我是一見鍾情，我一點都不知道，原來之前很多加班的時候他也有在。我努力回想了下，好像都是簡短說個招呼或者閒聊的話，沒有特別的記憶。

唔，不過加班那時可能他就算和我搭話，我也提不起勁來回應他吧。

從公司去到宋明璋姊夫的房子很快，十多分鐘的車程，我進屋時，容方已經離開，餐桌上還為我留了一點飯菜。

我坐下來，夾了些菜吃，葉小姐和我聊天，在這裡待了兩日，她已經熟悉環境，還認識對門的住戶。

「下午突然有快遞來，我嚇一跳，以為我窩著太無聊，夢遊上網買東西了。」她說。

「唔，明璋說他訂了東西給我。」我想起下班前宋明璋聊天的內容，回答道。

「那還好，我看見收件人是你，所以沒有打開。」葉小姐作勢拍拍胸脯說。

打開應該也不會怎麼樣，我挑眉看她，她又補一句，「我怕看到什麼讓人害羞的東西。」

「……」我就不該期待她會說什麼正經話，「他才不會送奇怪的東西來。」

聽了我的回應，葉小姐哈哈大笑。

吃完晚飯，我把碗盤洗淨，又收拾好一袋垃圾，坐到客廳的地毯上，挑了一部影集和葉小姐一塊看。

看一看，我突然聽見細微的鼾聲，轉頭發現葉小姐整個人陷在沙發裡，看得睡著了。

替她披上毯子，我也不吵她，邊看邊滑手機，我告訴宋明璋我回到葉小姐這裡，他沒有已讀，可能還忙著。

Queenie剛好下班，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傳訊息聊天。

他現在的男朋友正是他的初戀，本來對方和他分手後就出國了，最近因為工作回來，說來也很巧，他回國後住的地方就在Queenie家隔壁，那是Queenie去年才搬的，為了追垃圾車兩人無意間碰到才發現。

吵吵鬧鬧一陣子，Queenie在酒吧差點被人欺負，那人去保護他，又死皮賴臉不肯離開，最後Queenie才答應復合。

我了解Queenie的性格，若不是他真的喜歡，就算糾纏再久，他也絕對不會鬆口答應，那個男人在他心裡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儘管兩人之前分得不怎麼愉快。

女王：最近能不能去你家借住幾天？

我：可以是可以，但我最近住在宋明璋姊夫的屋子這裡，葉小姐在這裡休養，不在家，怎麼了？

女王：他煩死了

然後他發了一個暴躁抓頭髮的貼圖過來。

我：？

女王：你有踩到口香糖過嗎？

女王：甩也甩不掉

女王：大概就是那種感覺

我：男朋友很黏你不好嗎？

女王：不好！我要上班啊！

我：他還跟你去上班？

女王：他不讓我去上班！！

女王：每天都……！！

女王：我早上都是爬著去上班的！

女王：我需要休息！！！

跟著又是一個魂魄從口中飄出去的貼圖。

早在那人幫Queenie代接電話時，我就該意識到Queenie的屁股不保了，不過也來不及提醒他就是。

我：你沒有告訴他嗎？

女王：當然有啊……

女王：他不聽……

我：你真的不想的話他總不能硬上吧？

女王：問題就在他身材太好了

我：哎呀

我：我懂你

果然是好朋友。

如果換作是宋明璋每天找我，我覺得我可能也很難抵擋他的誘惑。

女王：總之，若你可以讓我借住的話，我要去躲幾天

女王：看不到就不會被誘惑了！

我：當然沒問題，你找個時間來和我拿鑰匙吧

女王：太感謝你了小葉

他發了好幾個親親的貼圖過來。

我忍不住笑。

還沒回覆下一句，宋明璋突然打了視訊過來，我怕吵到葉小姐，起身走到客廳陽台才接起來。

他應該是在車上，手機那頭的畫面很暗，帶著耳機，我問他：「剛下班？」

宋明璋嗯了聲，臉上帶著一些疲倦，「怎麼笑得那麼開心？」

「唔，剛才和Queenie聊天。」我說，「等等，我和他說一下我要跟你視訊。」

我飛快打了句話和Queenie道別，又馬上切回視訊畫面。

宋明璋突然問：「你整個晚上都在跟他聊天？」

「也沒有，剛剛和葉小姐在看影集，不過選了一個無聊的，看得我媽都睡著了。」我說。

宋明璋像是很滿意地點頭，「那還好，要是我一忙你就跟別的男人聊天一個晚上，我會吃醋。」

他的話讓我臉紅起來，「Queenie只是我的朋友。」

「不管，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有吃醋的權力。」他又道，頗有無賴的樣子。

「你……等等，王秘書送你回家嗎？」我問，雖然宋明璋帶著耳機，但王橋之開車還是能聽見他說話呀！

「好吧，現在我要吃王橋之的醋了。」宋明璋又說。

宋明璋一本正經的口氣讓我笑出聲。

「不要老是吃醋。」我說。

「好吧，盡量偶爾吃。」宋明璋回答。

我又笑，果然是業務出身的，說話總是那麼有技巧。他姊夫的房子買在高樓層，從陽台望出去是一大片的夜景，那些車燈都化為點點流星，我站在陽台邊，只穿一件襯衫有點單薄，晚風吹過有些冷。

他問我住得是否還習慣，我回答他：「你知道，我住慣小地方了，這麼大這麼好的地方，總覺得好像在酒店住一樣。」

「嗯，確實是暫住的地方，可能你剛去，還沒熟悉，不過環境很好。」他又說。

「王秘書之前和我說，你在看這邊的房子？」我問他。

「有在考慮，現在那裡有幾戶我覺得不錯，地點也好。」宋明璋停頓了下，「不過，我想要以後和你一塊住，你也要告訴我你喜歡怎麼樣的房子，找一個我們都喜歡的地方。」

「唔，我再想想。」我說。

「之後我再傳一些給你選，也可以親自去看。」宋明璋說，猶豫片刻，接著道：「你只要考慮喜不喜歡就行，剩下的我會看著辦。」

我愣了下，霎時明白，他在隱晦地說錢的事情。

我本來想開個玩笑，像是那不如去住一些八卦新聞上常提到豪宅之類的話，但考慮到宋明璋可能會當真，就沒說出口。

「曉文？」宋明璋喊了我一聲。

「嗯，知道了。」我說。

後頭又聊了幾句，他到家了，我聽見王秘書和他道別，從他的畫面裡看見前來迎接的六六，長毛的貓拉長前腿，趴上宋明璋的褲子，宋明璋伸手去摸牠。

平常六六迎接我只會在小腿邊繞一繞而已，果然對正牌貓奴的熱烈程度就是不一樣。

「牠真的好可愛。」我說。

宋明璋笑了聲，揉一揉貓耳朵，六六一臉享受，他又對著貓道：「吃飯。」

六六馬上喵喵叫著把宋明璋帶到廚房去。

隔空看了貓咪一陣子，大概是在陽台吹風久了，我打了個小噴嚏，宋明璋對我道：「你也早點休息，不要太累，記得貼藥布。」

我點頭，依依不捨和他道別，掛掉視訊。

回到客廳，我叫醒葉小姐，扶著她回房睡，洗過澡，拿著宋明璋寄來的包裹進到我暫住的房間去，坐在床上拆。

包裹有點大，不像是只有酸痛藥布的樣子，我打開來看，沒想到裡面竟然還有一瓶全新的古龍水，用蜂巢紙紮實包著。那是宋明璋平常慣用的，我拆開包裝，拿出古龍水，在手腕上噴了兩下，鼻尖瞬間盈滿熟悉的氣味。

平常我去宋明璋家住的時候，他總會藉機把他的味道噴在我身上，可能預期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去住，他乾脆送一瓶給我。

我往前倒在床上，抱著棉被，忍不住傻笑。

雪松混合著檀木、菸草的香氣揉和在一起，是那種和沉穩的人很相襯的氣味，噴在宋明璋身上，和他身上本來有的氣味混合，聞起來總是讓人著迷，單單噴在我身上，味道又不太一樣，少了他身上的那種沉穩感，比較清透。

但用來想念他已經足夠。

難怪他要特地叮矚我貼藥布，為的根本就是別的心思。

我拍下那瓶古龍水的照片，發給宋明璋。

我：謝謝你

我：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我：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我：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宋明璋大概去洗澡了，沒有馬上回，我放下手機，仰躺著看著陌生的天花板。

我暫住的這個房間很大，比宋明璋家裡的主臥室還大，天花板很高，放了一張king size的床，整面牆的系統衣櫃，書桌椅子書櫃一應俱全，還有很大的空間，足以容納十個人在這裡聚會。

我去過一些朋友買在台北的屋子，因為房價太高了，大多買在蛋白區甚至蛋殼區，坪數不大，房間小，放張床就顯得擁擠，天花板也低，站在沙發上就可以換燈泡。

假如我自己存錢買房子，大約也會買那樣的房子，只是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現在宋明璋讓我想的，則完全是不同層次的選擇，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貼好藥布，我躺在床的右側，總覺得床太大，房間太空曠，便用棉被把自己裹住，才閉上眼睛。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雖然之前臨時加入的幾個案子已經消化掉了，但原本的工作就不少，進入第二季，工作也一樣很忙。

併購案的討論還在持續進行，不過我沒有特別問宋明璋細節，但從老何偶爾透露的隻字半語中推測，大概高階主管都已經知道此事。

依據宋明璋的指示，人資部按照規模，給每個部門都新增了兩到三個員額，老何見了幾個剛出社會的年輕人，每次面試出來都搖頭，一直沒有遇到滿意的，其他部門的員額漸漸補上，連最難找人的業務部都找到新人了，就剩我們採購部還一個人都找不到。

週間琦芳和文妤找我一塊吃午飯，也問起此事，據說宋明璋為此事特地找老何談了一上午，似乎沒有談出什麼結論，談完後一向親和的宋明璋難得臭著一張臉出來，害二十五樓的職員們都不敢大聲說話。

老何只說那些來應聘的水準都還不到，不過他說的水準到底是怎麼樣的，我們這些職員也都不曉得。

在我這裡打聽不到別的訊息，話題又轉到儲備基層主管培訓專案，琦芳很好奇我有沒有去問人資。

「唔，現在我每天要回去照顧我媽，沒有什麼時間，所以就想等下一次吧。」我說。

其實我該問的是老何，不是人資部的承辦，若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去問了人資，恐怕答案會使老何的立場為難，我也擔心我去問了使小事化大、變得不好處理。

然而，我也不可能直接去質問老何，總不好告訴他我私下已經知道宋明璋的指示，要怎麼開口就成了難題，於是拖到現在，我還沒有弄清楚老何究竟為什麼這樣做。

這些細節也不好跟眼前兩個秘書說，只好找了理由搪塞過去。

琦芳點點頭，「撇去王秘書的高壓統治之外，其實人資安排的這個培訓專案很不錯，我又學到許多工作技巧，現在宋總也會直接指示一些事情讓我去辦。」

「撇去王秘書的，呃，高壓統治？」我有點困惑。

「王秘書都這樣，」她惟妙惟肖學著王秘書，皮笑肉不笑地說：「林專員，麻煩你，這份文件裡面有錯，你找出來改掉。」

然後馬上變臉，帶著悲憤控訴道：「要是我知道有錯怎麼可能交上去，就是沒發現錯在哪裡啊！他又不說，找了我好久，連文妤都幫我一起找還是找不到。」

「那結果是哪裡錯了？」我問。

「我把高副總的名字打錯了。」她說。

「啊，那確實很難發現。」高副總是研發部的主管，名字裡有個粱字，高維粱，這字不常見，我們私下都叫他金門副總，可惜他是澎湖人。

「重點是，這個錯最後還是宋總經過我們旁邊時指出來的。」琦芳皺著臉道。

「唔，他之前在業務部，經常會和研發開會，所以對這些特別敏感吧？」我安慰她。小錯誤被大老闆發現，的確很糗，我懂那個感覺，不過工作上犯錯實在太正常了。

果然琦芳也道：「宋總跟你說一樣的話，他還安慰我，這本來就很難發現，叫王秘書不要為難我了，結果你知道王秘書說什麼嗎？王秘書說：『不是每個主管都像您一樣不計較，我這是教她。』」

宋明璋確實在這方面不太計較，聽說有次不知哪個部門的糊塗同事上了簽呈，把他的璋打成了墇字，可能這兩個字太像了，這個錯誤一路經過各階主管簽字都沒有被找出來，甚至逃過王秘書的法眼，最終到宋明璋面前時才被他本人發現，他只是默默圈起來，旁邊重新寫過正確的字，也沒有太責難。

「雖然知道他說的也沒錯，但真的壓力好大。」琦芳哭喪著臉說。

幾次聊天我才知道，琦芳本身專業能力很好，文妤也是，不過，秘書室還有其他資歷更深的職員，她們倆總是被當成小妹妹，才會被安排到大秘書底下去做一些不重要的雜事。

其實公司內部比較年輕的人都是一樣的情況，我也不例外，在這裡的薪水雖然比之前在趙氏高，但作的事情遠比在趙氏容易，沒什麼成就感。

儘管抱怨了幾句，但能開始參與一些比較重要的案子，感覺得出來她們還是高興。

回到辦公室的路上，我們三個走在一塊，天氣還不錯。文妤突然道：「曉文哥，你換香水了？」

我心一驚，鎮定答道：「唔，對，怎麼了？」早上我噴了宋明璋給我的古龍水。

「我覺得這個味道好像有點熟悉……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聞過。」文妤說，「還滿好聞的。」

我都忘了，秘書室這些人整天在宋明璋身邊做事，肯定也知道他身上的味道。

「……這個牌子不會難買，很多百貨公司都有它的櫃，應該不少人用。」我心虛地道。

「是這樣嗎？」她一臉狐疑地看著我，我則盡力保持原本的表情。

現在終於知道之前有朋友說他老婆靠著聞他身上的味道就能知道他那天有沒有在外面跟人鬼混是真的了，女孩子的鼻子似乎對這些特別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