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巨人│利威爾X自創男主] Ｆ‧Ｌ‧Ｙ [PG]

在伊斯說完後艾倫只看著那張純淨的笑顏傻愣著，如果說在之前對方給艾倫的感覺是個可愛的人類孩子，那現在就像羽翼未豐、充滿自信光輝的小天使。


──那個笑容，真的乾淨到不似凡間物。


那種潔淨不只是外表上，包括整個氣息、眼神……尤其是那雙湖水綠眼眸如此清亮透徹，只要跟那雙眼睛對上彷彿會被包容淨化般，給人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最早時利威爾就是被那雙眼睛給蠱惑住，沒來由的將人給撿了回來，現在……小伊斯也不自覺的『撿』了一個朋友。

現在的伊斯因為還小，那張臉蛋頂多被人誇讚漂亮可愛，等將來當褪去稚氣長大成熟肯定會造成更大的騷動，那純淨天使般的笑容殺傷力又不知道會擴大幾倍……

「艾倫哥哥？」見到某小孩完全傻住的小伊斯在卸下笑容後露出疑惑樣喊了這聲。

「啊……那、那個，我先去看看自己的房間…..」驚醒過來後的小艾倫漲紅著臉尷尬的奪門而出，那手足無措的模樣讓小伊斯內心的問號又更多了。

「艾倫哥哥怎麼了？」坐在床上望著對方太焦急衝出去沒關好的房門，納悶的喃喃著，殊不知都是自己的笑容惹的禍。

這也不能怪小伊斯無自覺，畢竟他從小到大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調查兵團分部，最常露出這般純淨甜笑的對象就是自家爹地跟保母班，利威爾看到的次數是最多的，可那張陰沉面攤臉實在是看不出反應……

至於保母班一群人畢竟把孩子從小看到大，自然產生了免疫力，雖說難免還是會被萌的一蹋糊塗……所幸小伊平日裡雖然很愛笑，這種特級殺傷力的倒是比較少見。

其他的人，例如市場的叔叔阿姨、兵團的哥哥姊姊們就幾乎沒看過了，能讓孩子露出那種笑容的算起來只有最親近的幾個大人，那麼小艾倫呢？

在伊斯心中艾倫已經被納進『重要的人』當中了，畢竟是生平第一個朋友……小孩子的友誼一向都是靠感覺，非常直接率然。

「小伊？」在某小孩在糾結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話才會讓新朋友跑走時，夏和打開半掩的門走進來，在見到孩子困惑呆滯的模樣呼喚了聲。

伊斯看到醫生拿著非常眼熟的醫療箱進來，露出微笑喊了聲：「醫生。」接著突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沒洗澡……

發覺到某小孩神情不對的夏和理解過來率先說：「沒關係，你先去洗吧，我在這裡等你。」自從來到這邊後他就養成在孩子洗完澡、準備要入睡前來做每日的例行檢查。

夏和將醫療箱放到桌上看著小伊斯進浴室的背影，忍不住想起第一天剛來到這邊時孩子拒絕他幫忙洗澡的提議、然後僵著身體一副視死如歸踏進浴室裡的模樣……

夏和不是沒問過小伊為什麼會這麼懼怕水。

沒錯，是懼怕──不是單純的討厭而已，而是當有一定水量時就會湧出強烈懼意和恐慌的害怕。

照常來講，如果不是小時候曾被水傷害過或是看過什麼恐怖景象，例如有人淹死等等……不然不可能會對水有那麼強烈的排斥感，況且那孩子的身體也不會因為水而過敏，單純就是心理因素。

問了孩子，對方只是露出滿臉的困惑也道不出所以然……彷彿是天生的。

其實夏和一直想要治療伊斯這怕水的體質，因為想想看……當一個人每天每天都得去面對自己打從內心最害怕的事物時，那種心裡壓力會有多深，正因如此比起研究孩子背後那些東西，夏和更想要找出對方怕水的緣由。

可是心理疾病一向是最難醫的，更別說他也不是心理或精神科專業……  

想及此，這位被人尊稱為神醫的青年忍不住有些沮喪。

在伊斯去洗澡的這段時間，夏和在腦海中統整了一下孩子的最新情況──

首先是最明顯的背部問題，那些東西至今還是找不出為什麼會生長出來，非外來的病毒跟細菌所造成，唯一的可能就只剩：那是天生的。

自從低溫昏迷事件過後，小伊背部的東西依舊在活動，只是成長很緩慢，鱗片部分倒是不斷的掉落再長出，目前沒觀察到有擴張跡象。

第二點就是怕水的問題，依舊是無解狀態，唯一的好消息是隨著年紀增長，小伊斯也克服了洗澡，雖然夏和覺得那是孩子被逼出來的……

最後……就是成長速度了，比起以前那種肉眼就察覺的到的驚人速度，現在的伊斯似乎逐漸恢復成正常孩童該有的狀態。

就結論而言，孩子的情況比起以前好上不少，身體也非常健康。

「醫生？」在夏和獨自陷入沉思時，鬆軟的奶音傳進耳內使他緩過神來。

夏和很順手的拿過伊斯手中的毛巾，仔細輕柔的擦拭起那顆溼答答的小腦袋，孩子乖乖地窩在醫生的懷中半瞇起眼，看起來十分享受。

伊斯的小毛病也不算少，其中一個就是不太喜歡擦頭髮，應該說是懶的擦……總是隨便的揉兩下敷衍過去。

這點利威爾不曉得碎唸幾次了都還改不過來，直到最後某保父也懶得多費口舌，養成了主動擦拭孩子頭髮的習慣。

只是現在自家爹地不在身邊，知道自己不可以這麼任性耍懶的小伊斯本來打算自立自強，沒想到醫生卻堅持著每晚都過來幫自己擦，對此伊斯只覺得心裡暖暖的，彷彿跟以前一樣只要出浴室就會有人寵溺的替自己擦頭髮。

想到這裡，本來靜靜坐等頭髮乾的小孩微仰起頭問：「醫生……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這句話他憋在心裡很久了，小伊斯感覺的出夏和醫生其實很不喜歡跟人交流，那雙幽深的墨瞳也極少出現除了淡漠以外的情緒，這樣的醫生卻無條件的照顧他、安慰他，當自家爹地不在身邊的時候也主動攬起父親這個角色。

那份無條件的關懷讓小伊既是感動又是疑惑。

「怎麼突然問這個？」夏和沒有直接回答，反而丟了個問題回去。

「唔……醫生其實不太喜歡小孩子的吧？」想了好一會，伊斯給出這個回覆。

夏和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他邊撥著那柔軟的水藍髮絲查看是否從內到外全乾了，一邊分神道：「也不是不喜歡……我只是比較喜歡一個人。」沒有所謂不喜歡小孩這回事，應該說不論是大人、孩子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他純粹只是不喜歡多個人在自己耳邊吵鬧。

「但是醫生常常陪我聊天、看書……也陪我一起玩，為什麼呢？」聽到夏和的回答小伊斯更納悶了，畢竟這段時間醫生有空的時候就會陪在自己身旁，也不在意自己的吵鬧會影響他看書。

夏和放下手中的毛巾，沉默了好一會後低語：「是啊……為什麼呢。」比起講給孩子聽，更像是對自己提出疑問。

這世界在他看起來都是一個樣，每個人對他而言意義也都是相同的……無分親暱或是疏遠，這點直到幾年前遇到某個人時……才有所改變。

現在，過了好幾年後再度出現了另一個生命體，使自己原本宛若死水的心境有了變化，到底是為什麼呢？

「醫生？」一直都沒聽到答覆的孩子抬起頭納悶地望向青年，當那雙湖水綠撞進那幽暗的黑眸時，夏和似乎明白了什麼……


──如清潭般美麗的水碧色……曾幾何時，自己快要遺忘那雙也跟這孩子一樣擁有潔淨無暇的眼睛。


「可能是小伊跟我認識的人很像吧。」夏和微微勾起唇角，大掌輕撫了下孩子的頭髮道。

「我很像醫生認識的人嗎？」伊斯眨著眼歪了歪頭問。

「嗯……很重要的家人。」曾經。

伊斯在那雙墨黑中感受到有股深沉的思念跟幽暗，彷彿原本無波的水起了陣陣漣漪……卻是帶著無限的陰鬱跟晦澀。

夏和察覺到自己居然無意間想起那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回憶，還差點任由那份負面湧出去影響到孩子，在歛回情緒的同時忍不住責怪自己。

在想什麼啊他，伊斯和那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不論是個性還是長相都不一樣……

「好了小伊，到床上趴好……」就在夏和恢復到原本那副淡然後，他朝著孩子說。

「那我也當醫生的家人。」伊斯爬到床中趴好，乖乖讓醫生檢查背後的同時脫口而出。

原本要到醫療箱拿手套跟器具的青年動作停了下來、微微一愣。

「醫生當我的二爸爸，好不好？」稚氣的童顏帶著期盼語氣問著，夏和朝孩子的地方望去，只看到水色的後腦勺，而不是他記憶中的黑。




──『哪，我來當你家人。』明明是這麼不相像的，說的話又同時重疊是嗎？這類人總是無意識的會去牽動身旁人的心，既殘忍又犯規。

可是，這使人沉淪的感覺……並不差。




望著那水藍小身影好一會，夏和微歛下眼簾，再度睜開時是帶著淡淡溫柔的色彩，「小伊……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他緩聲道。

「什麼事？」

「你要永遠記著……我是你的二爸爸，不論發生任何事，在這世間永遠都有我這個家人的存在，這點你能辦到嗎？」

「嗯！我會永遠記得的。」伊斯不太明白夏和為什麼會提出這種要求，但他會做到的。

「嗯……」輕輕的撫上那顆水藍腦袋，夏和難得露出一抹笑意，時隔多年打從內心感到喜悅的笑容。

他知道總有天這個孩子會展翅回到屬於他的天空……或許會因為那雙羽翼的特別而遭受到世間的排斥──孩子的前頭有著最強刀刃的護衛跟引領，那麼他會死守住他的背後。

即使被留在地面上，他也不會讓這孩子折翼的。

只要這隻青鳥知道還有個人在地面上支持著他飛翔……那便不會墜落。




畢竟，一個遺憾已經太多了……

替伊斯檢查完，夏和將已經睡著的孩子的衣服給拉上、蓋上被子，順了順那水藍髮絲後轉身收拾東西熄燈離開。

走出伊斯房間的夏和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到廚房泡了杯咖啡……不加奶精跟糖的黑咖啡。

坐在大廳中，在只燃一盞燭火的空間裡，已經脫掉白袍的夏和整個人像是融入了夜色中，時間流動彷彿變的緩慢，寧靜又帶點詭譎的氛圍。

但某黑髮男子就是喜歡這種氣氛，宛若全世界都靜止了一般，很適合思考事情。

他窩在椅上輕啜一口杯中物，神情帶點凝重。

說真的，小伊那孩子的問題不好處理……雖說現在有調查兵團做為後盾，那些打著歪主意的傢伙不敢明目張膽的做出對孩子不利的舉動，可也代表會有不少暗箭陰謀正潛伏著。

艾爾文現在剛當上團長不久，很多事情也沒辦法攔下來，他畢竟是團長、有調查兵團這個沉重的責任，做任何事情都得顧慮到對兵團的影響跟危害性，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做到現在已經算是極限了……

如果是以往，他肯定會勸艾爾文放棄……但現在伊斯已經是他的孩子，無論怎樣非得在這世界為他開闊出一條路，即使動用各種手段──  

夏和墨黑的瞳逐漸暗沉下來，原本無欲無求般的淡然轉換成一種冷冽。

微微垂下眼簾，喝完最後一口咖啡黑色身影緩緩起身，剛才宛如整個空間都結凍的壓迫感瞬間消失殆盡，墨潭中留下的只剩靜水的淡意。

默默的把杯子拿去清洗乾淨，夏和揉了揉僵硬的頸部，片刻腦海中浮現某個小臉蛋鼓著頰不悅且擔憂的模樣，他神情柔化下來喃喃道：「……還是先去睡一下好了。」

──再不去睡覺的話，那孩子肯定又會擔心的。

夏和想到這裡，腳步從容輕巧的邁向自己的房間。







Ｘ







天剛濛濛亮，一整晚半夢半醒睡得不甚踏實的小伊斯睡醒惺忪的爬了起來，接著頂著雜亂的頭毛去刷牙洗臉、也順便用水讓自己清醒一些。

踏出浴室孩子手腳麻利的把睡衣換掉、穿上方便運動的衣褲，最後套上那件墨綠斗篷──準備出門去做晨跑。

在還沒有生病之前，伊斯一直以來都保持著早起運動的好習慣，一方面是因為特訓期間養成出來的，另一方面則是他自己很喜歡早晨的新鮮空氣，雖然現在在樹林中常有朝露、泥巴也總把腳弄得溼答答還髒髒的，可這並妨礙他晨跑的習慣。

即使現在自家爹地並不在自己身旁陪跑……

身邊少個人的存在，不論過了幾天小伊斯依舊無法習慣。

這孩子從小就是個跟屁蟲，在還不會走路時就屁顛顛的老愛爬去找利威爾，會走路後更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就算跌倒都趕緊爬起來追過去，如果太長時間見不到男人身影，表情會露出一副被拋棄的小可憐樣，直到最後某位兵長大人只好無時無刻都帶著孩子行動。

所以這還是伊斯第一次離開監護人這麼久，利威爾不在身邊這件事讓他整顆心都定不下來，每當夜晚來臨都得看幾眼那張紙條、緊抱著斗篷才能好好入睡。

他很想念對方的懷抱跟味道，也很想念那張總是冷峻的臉龐、以及低沉冷淡的嗓音，被壓抑住的思念如同墨漬滴落宣紙般緩緩蔓延開，眼眶頓時有些乾澀痠疼起來。

他真的、真的好想那個人……

也很想念那個總是吵吵鬧鬧的利威爾班。

揉了下眼擦去眼底的水霧，小伊斯在踏出木屋後將風帽給戴上、也將臉蛋埋進斗篷裡。

「沒關係的，在幾天……」在幾天，爹地他們就會回來的。

伊斯緊了緊拳替自己打氣著：「我出發了！」

──隨著輕巧的步伐聲越來越遠，一抹墨綠小身影隱入了樹林中。

然後今天，大地也迎來了美麗的曙光。





《咖──》


聽到開門聲，剛把麵包烤好的夏和知道是孩子晨跑回來，至於剛起床沒多久的耶格爾父子則好奇地往門口望去。

只見一道墨綠小身影將門給關好後走了進來，脫下風帽、很有朝氣的露出笑容喊道：「醫生，我回來了。」

孩子的鞋子有些濕，可能是因為沾上泥土所以進門前先到附近的河邊沖洗了一下，除此之外既沒有呼吸不穩、臉色也沒有運動後的紅暈，一點都看不出剛跑完步的模樣，所以完全不知情的艾倫正滿臉疑惑的看著從門外進來的小伊斯。

「嗯，去椅子上坐好，早餐等一下就好了。」夏和走上前彎身將孩子的斗篷給脫下來，然後拍了拍那顆水色頭顱說。

「好！」小伊斯瞇眼笑了一笑，然後飛快的跑去洗完手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小伊，你去哪了啊？」坐在伊斯旁邊的小艾倫納悶的問。

伊斯晃著雙腿、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他看向身旁的男孩回答：「我去跑步啊。」

「跑步？這麼早？！」一向是起床困難戶的小艾倫瞪大眼驚呼著。

「對啊，早上跑步很舒服喔，比較沒那麼熱。」小伊斯眨了眨眼睛說。

聽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的小艾倫呆愣在原地，他本來起床時沒看到對方的蹤影以為小伊是賴床……沒想到居然是早起去跑步！

遲疑了一下，艾倫歪頭疑惑的問：「……你不怕迷路嗎？」

小伊斯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接著用非常樂天的語氣回答：「不會啊，為什麼會迷路？」別說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個禮拜了，就算剛來時他也從來沒有迷失方向過。

「耶？你有什麼方法辨別方向嗎？」看著那雙水碧眼眸自信滿滿的神采，艾倫很有探究精神的繼續問。

沒有任何遲疑的，伊斯說了句：「有啊！」

原來真有方法啊……那只要學起來以後就不用怕在這裡迷路了，這樣爸爸也會放心的讓他出去玩吧？  想到這裡的艾倫亮著眼直盯著小伊看，期盼聽到後續的回答。

伊斯不負艾倫期望的說了不迷路的妙方，只是方法有些……

「順著味道找就好啦。」這是某小孩非常真誠坦然的答案。

「蛤？」味道？！

似乎察覺到艾倫滿頭的問號，伊斯想了一下後說：「要不然我等等帶艾倫哥哥去熟悉附近……要嗎？」反正吃完早餐的時間就是到外面到處跑跑跳跳，一邊訓練一邊到處玩，現在多了個朋友可以一起參與感覺也挺好的。

「這個……」聽到小伊的提議非常心動的某男孩將目光轉到對面的父親那裡。

「去玩吧，但別亂跑給小伊造成麻煩知不知道？」心知自家兒子愛玩的個性，古利夏也沒打算禁止艾倫出去。

聽到自己可以出去玩小艾倫開心的歡呼一聲，然後非常無視自家父親後面那句叮嚀話。

算了……  見此某父親也懶的再多囉嗦。

「可以吃早餐了。」就在兩個小孩正吱吱喳喳的談等會要到哪邊玩時，夏和端著蔬菜湯出來，接著坐到伊斯的對面位子上道。

「我開動囉。」小伊拿著餐具說完就開始攻略桌面上可口的早點，艾倫雖然昨晚已經看過前者的吃飯速度跟食量，再看第二次時仍是覺得很震撼。

明明小伊的個頭小小的、嘴巴也不大，偏偏桌面上的食物就這麼一個個以飛快的速度消失中……這已經可以算是特技了吧？！  小艾倫拿著一塊麵包愣愣的望著對方想著。

在場除了艾倫以外，其他人倒是挺淡定……夏和是已經早看習慣了，所以沒什麼感覺，反而在見到別人吃的很慢時還覺得拖拖拉拉的。

古利夏內心的震驚當然是有，但昨晚已經被嚇到一次，第二次就比較快能接受。

就這樣，兩位大人默默的啃完自己的那份早點，小艾倫邊看著身旁那『黑洞吞食秀』邊傻愣地咬著自己的麵包，至於小伊斯則跟往日一樣用驚人的速度掃蕩光食物，結束了早餐時光。

在吃完早餐後，小艾倫很主動的跟著伊斯一起收拾碗盤，一開始某孩子的確不怎麼樂意……可坳不過堅持的艾倫，所以只好退一步讓對方跟自己一起整理。

看到這幕景象的兩位大人，一個是意外伊斯居然肯讓人一起做收拾工作，另一個則是感動自家那個不喜歡做家事的兒子居然突然開竅懂事了，這令古利夏一整個欣慰……


《框啷──》


就在某位父親還沉浸在感動中沒多久，一道響亮清脆的碎裂聲從廚房傳出，似乎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古利夏尷尬的往身旁正啜飲咖啡的夏和望去。

「哇啊……對、對不起！」像是在印證艾倫父親的不妙預感，在那道碎裂聲響起的幾秒鐘，一道慌張的聲音隨之傳來。


「嗚啊啊啊──」

《碰──框啷》

這聲音是某小孩因為打破盤子太慌張了不小心撞到旁邊的碗槽，犧牲者又增添了一個。


「對不起、對不起！」

「艾倫哥哥……」

「對不起──！」

「西薩先生，很抱歉……我家不成材的兒子給您添麻煩了。」古利夏立刻向房屋的主人致歉。

「沒事。」瞥了對方一眼，夏和目光轉回自己手中的資料本上，不以為然的淡漠回了這句。

這本來就是小事，再說打破了這屋子裡的東西不是向自己道歉，因為……

「艾倫哥哥，沒關係的，但請你出去外面等我好嗎？」鬆軟的童音說著安慰話，夏和跟古利夏都在大廳只聞其聲不見其影，但某個跟孩子相處一段時間的醫生還是能判斷此時聲音主人肯定是硬扯出笑容的模樣。

「小伊，真的很對不起……」小艾倫看著眼前似乎在壓抑著什麼的小身影，吶吶的道。

「真的沒關係，艾倫哥哥也不是故意的。」小伊看著地面上碎成一片的盤子，內心隱隱在淌血……不知道為什麼他最不能接受東西被摔碎，所以不論是在分部還是在醫生家亦或這裡，每次收拾碗盤這項工作從來不假借別人之手，除非是自家爹地的命令。

「是……那我出去等你。」艾倫是出自於一片好心，想說來幫忙的結果反而造成朋友的麻煩。

就在某個沮喪的小孩垂頭要出去時，小伊斯開始清掃地上的碎片殘骸。

「小伊那個……打掃由我來吧，畢竟是我打破的。」越想越覺得愧疚的小艾倫轉身回來想要拿伊斯手中的掃把。

「不必了。」已經在內心替犧牲的碗盤哀悼的小伊斯秒速說了這句，直到發現自己的話似乎會打擊到對方後才趕緊補充：「那個，我是說……不必麻煩艾倫哥哥的。」

「那、那我去擦桌子。」也沒有信心去碰碗盤的艾倫現在只想找點事情做，好讓伊斯知道自己也可以幫上忙。

「欸？」就在小伊被艾倫有些跳躍的回覆給一愣時，褐髮男孩已經拿著抹布興沖沖的要去大廳擦桌子了。

只是……


「哇啊──！」

《碰──碰碰、框啷……》

這一次是勾到放著杯具的小桌，滿滿的『悲劇』狠狠地摔在地上，也讓小伊斯的心也跟著碎光了……


「啊……」只是踉蹌一下並沒有真的跌倒的艾倫看著滿地狼藉，頓時腦中一片空白、手足無措。

「……」

「那個，對不起……」這是小艾倫說過最多次對不起的一天，這下他已經慚愧到抬不起頭去看對方的臉。

「放下抹布。」平常總是帶著開朗愉悅的鬆軟嗓音此時冰冷的可怕，明明不大聲的音量，卻讓某小孩直冒冷汗緊張起來。

「是！」小艾倫戰戰兢兢的捧著抹布恭敬的放到一旁，然後不自覺地站的直挺挺的，唯獨那雙碧綠眼眸始終不敢瞄向眼前的小人影。

「轉過去。」

「是！」

「離開廚房，以後不准再踏進廚房。」

「一、步、也、不、准，懂了嗎？」冷若寒霜的聲音一字一句放慢速度很清楚的傳進小艾倫的耳中，這時候對方所散出來的氣場像極了昨天他們吵架自己被壓住時的情況……令人窒息的恐怖壓迫感！

「是、是！」小艾倫頭也沒回的逃離廚房，接著直往自家父親懷裡撲。

嗚嗚嗚嗚，小伊好可怕、好可怕──！  





──從此之後，小艾倫再也不敢跟伊斯搶著收拾碗盤跟踏進廚房了，就算長大以後……只要伊斯在，某少年面對那些鍋碗瓢盆仍舊不自覺地小心翼翼對待，此為後話。





至於另一邊。

「……」瞥了眼受到嚴重驚嚇的褐髮男孩，夏和默默的繼續啜飲他的咖啡。

所以，昨天他就制止過這對父子去幫忙……只能說，在某方面而言，孩子真不愧是那位最強人類教養出來的──

大的那個兇狠直接、小的比較委婉含蓄……可那印在骨子裡的強勢氣魄是藏不住的。

伊斯將廚房給收拾乾淨後，他走到客廳便看到半躲在耶格爾醫生後面，只露出一雙還帶點忐忑的碧綠望著自己的小艾倫。

小伊斯見此景微微一愣，這才想起稍早在廚房中似乎有點太激動了，對此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率先開口：「艾倫哥哥，對不起......」

艾倫只是一時間被伊斯的氣場給嚇著而已，並非真的討厭或害怕對方，所以在看到小伊露出愧疚模樣低聲道歉時慌張的走出來擺手：「那個，小伊不用道歉啦，是我不好......」語畢，想起剛才廚房慘烈的情況忍不住垂頭自責起來。

「那麼艾倫哥哥，剛才的事就當作沒發生吧，我們出去玩！」知道這樣互相道歉下去會沒完沒了，伊斯露出笑容伸出手說著。

「嗯！」艾倫愣愣的看著那張可愛笑容，接著也露出無邪笑顏大力點了點頭、將手伸出去抓住那隻比自己還小一些的手心。

看著兩個小孩子鬧沒幾分鐘彆扭又開心的玩在一塊，在場兩位大人皆忍不住露出既感到好笑又欣慰的表情，尤其是夏和......他知道小伊從小就沒有童年玩伴，這段時間又是那孩子最孤獨的時候，老實說除了常陪在身旁外也沒有其他法子能讓對方真正開心起來。

所以對於耶格爾父子來到這裡，一部份覺得有威脅性......畢竟這裡讓除了他和艾爾文以外的其他人知道便是個危險，這表示隱藏的還不夠嚴謹。

另一部份卻也很感激這對父子的到來......耶格爾先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合作協議，至於他的兒子更是讓伊斯轉移了注意力，他真心希望到調查兵團回來時艾倫都能陪在小伊身邊。

看到兩個孩子樂顛顛的手牽手出去玩了，夏和放下手中的資料本望向古利夏。

「你確定要這麼做？」墨黑眼眸注視著眼前這名一副好爸爸樣的古利夏。

「……是的。」古利夏沉默了好一會，握了握放在膝上的拳堅定地回道。

微歛下眼簾，夏和率先起身拿著資料本往書房處走去，見此古利夏也跟了過去，他知道……這時候對方才是真正『答應』了。

雖然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讓這個渾身是謎的冷淡男子願意接受這項對他自己而言只是麻煩的提案，但只要對方能接下就表示成功八成了。

內心有著放心夾帶些納悶的古利夏‧耶格爾望著那抹黑色身影，突然想起剛才在對方答應之前所發生的事──

啊……原來如此嗎？ 身為醫生同時也是父親的古利夏瞬間明白了什麼。

察覺到某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夏和，默默的看了眼對方後問：「怎麼了？」

古利夏沒有料到對方會突然開口，愣了一下後搖頭道：「沒事……只是覺得西薩先生很疼小孩呢。」

夏和整理文件的手微微一頓，接著平淡的說：「他是我的孩子。」語畢，將一份資料本遞給對方，裡面的內容是古利夏一直以來想要的情報，他本來想說以後得多來拜訪、懇求幾次才有辦法拿到，現在就這麼輕易到手說不吃驚是騙人的。

古利夏的震驚都還沒結束，黑髮青年又塞了一份過來，他打開翻了一下露出錯愕的神情趕緊把東西重新塞回原主人手中。

「西薩先生，這一份資料我不能拿。」古利夏在平復好激動的情緒後正色拒絕。

夏和繼續翻找還有哪些能用的東西，連頭都沒有回的問：「這個不是你想要的？」

古利夏遲疑了一下後回答：「不、我是說……這的確是我想要的，但這份文件太貴重，您不應該如此隨意給人看。」講到這，他不禁覺得自己對夏和‧西薩這個人的了解還是太淺薄了，這個人到底隱藏了多少……？

不對，應該要說……對方到底顯露出了多少？ 他還願意透漏多少出來？

「看過裡面內容的人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正確來說還有個人也知道──書寫這份文件的人，可是這個人在很久前就死了，所以全世界也只有他知道這份文件的存在。

「我不是指西薩先生太隨便……只是這份報告真的……可以給我看嗎？」古利夏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摸不著頭緒了。

「……」墨黑眼瞳瞥了眼還在那邊糾結的某醫生，接著拿起桌上剛才被退回來的文件、再次遞出去，不論是眼神和動作都再堅定不過。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不知道為什麼，古利夏從那雙深沉的黑眸中接受到這則訊息。

這一次古利夏不再推辭的接了下來，手指因為激動顫抖的非常明顯，他小心翼翼的將文件放進隨身公事包後說：「西薩先生，很感謝您願意把這個交給我，我也願意用生命去保護好這份文件的。還有……作為報答，我……」

「不用。」古利夏都還沒將後面的話給說完，就被一道清淡的嗓音給打斷。

「我只要求保密，這點相信耶格爾先生做得到吧。」夏和坐到木椅上，不輕不重的丟出這句話，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給了肯定句，一方面他在給出東西後就給予對方一定程度的信任，另一方面……他也有機密內容絕對不會被洩漏的信心跟手段。

還沒等古利夏搭話，夏和就逕自的繼續說：「耶格爾先生如果真的有心裡壓力話，那就答應我一件事。」

這還是古利夏第一次聽到對方說這麼多話，不解的問：「什麼事？」他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先聽看看夏和會提出什麼條件。

「活著。」兩個非常簡單的字。

「什麼？！」古利夏活了這麼多年首次懷疑自己是否在語言解讀能力上有問題，不然他為什麼突然間聽不懂對方說的話。

「……讓你兒子活下去，這就是我的條件。」夏和說完後將目光轉向書房對面的一扇小窗，雖然漸漸遠去了、隱約的還能聽見外頭孩子的玩鬧聲。

古利夏沉默、嚴肅的望著那張明明十分年輕、卻老是一副看透紅塵般的清秀側臉，他曾看過形形色色不同的人，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全身都是謎團、偏偏又有著最無慾平靜無波心境的男子。

最後，某人用非常慎重的態度回答──

「我答應您。」

「嗯……」清淡的應聲，象徵著這個不拿利益做交換的條件成立。

暗黑如幽潭的眸彷彿看穿一切的遠晀著，所有的心思都埋藏在那份靜水底下……令人瞧不透真底。




Ｘ



在兩位大人在書房裡談著非常嚴肅的事情時，在門外兩個孩子已經玩瘋在一塊──

他們在房子周圍玩鬼抓人直到某位體力比較差的孩子精疲力盡，才決定停止這個你追我跑的遊戲，改成樹林冒險……伊斯和艾倫先回到屋內準備一些飲水、麵包等物後就往不遠處的樹叢裡出發了。

一路上，伊斯一邊帶頭領著艾倫認識一些比較好辨別的特徵、一邊聽著對方說希干希納區那裡的生活趣事。

剛開始艾倫還有辦法認清楚方向，隨著他們越走越深入後也漸漸迷失了方向感。

「小伊……我們會不會走太遠啦？」碧綠雙眼環視著周圍都長得很像的樹木草叢，艾倫有些不安的緊跟在小伊斯身旁。

伊斯聽到這句後默默地將速度給放慢下來，接著很有自信的說：「不會啦，這裡還是我每天跑步的範圍，不會迷路的。」從來沒有迷路過的他不了解那種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無助感，所以某孩子除了這麼說以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對方。

「……話說，衣服和褲子都濕濕黏黏的。」即使內心有些徬徨無措，但為了維持他那所剩不多的『哥哥形象』，艾倫仍舊裝出非常鎮定的樣子轉移話題。

「這邊水氣很重，過去一點後就不會了。」小伊斯看到艾倫露出不太舒服的模樣扯著衣袖，解釋道。

艾倫不怎麼喜歡這種黏黏的感覺，所以趕緊催促某小孩快點帶他離開這塊溼氣重的區域，直到感覺周圍乾爽許多這才察覺自己抓住的斗篷觸感不太一樣……

「這件斗篷怎麼沒有濕掉啊？」小艾倫好奇的伸出另一手摸了摸那件一直都渴望穿上的墨綠問。

小伊斯聽到艾倫這麼問，也將注意力移到自己身上的斗篷，偏了偏頭說：「我也不知道……但是它不容易髒，也不容易濕……最算濕了也乾的特別快。」

至於伊斯跟艾倫第一次見面那時例外，畢竟那雨實在下的太大了，但比起某褐髮男孩身上完全濕透的模樣，只濕一半的伊斯也已經好上太多，這一切都歸功於這件調查兵團斗篷。

兵團的裝備每一樣都是有它們的作用價值的，裝置部分當然不必多說，最連外頭看起來比較像耍帥用的斗篷功能上也是無可挑剔，要不然也不會每個士兵都願意乖乖穿著它來執行任務跟牆外遠征。

禦寒保暖這點是基礎，除此之外還有防塵、防水等功能，雖然防水部分受到材質因素只能做到六七成，但兵團斗篷的防水性已經是撇除雨衣外在所有衣物類最好的了。

「哇啊……好棒！」聽到伊斯說著這一個禮拜以來穿著斗篷的感想跟觀察，小艾倫閃亮著雙星星眼直盯著前者身上看，這讓某孩子有種不好的預感……

「哪、哪！就借我穿一次嘛…..」從來就不知道何謂『放棄』兩字的艾倫又開始執行他未完成的哀求任務。

「……」某個好脾性的娃開始反省自己當初是否拒絕的太過委婉。



就這樣，今天一整個下午艾倫已經遺忘要去探險的初衷，用他死殘爛打都不氣餒的架式在吵著要穿上那件自由之翼……

對此，伊斯除了裝沒聽見外還是裝傻，直到最後真的受不了使出了殺手鐧──「艾倫哥哥如果繼續吵的話，可能等一下會『不小心』就回不去囉。」目前已知對方的弱點就是方向感，小伊斯在忍無可忍之下只好開口威脅。

「對不起。」某個害怕再迷路的小孩乖乖閉上嘴，秒速道歉。

「嗯，那我們繼續走吧，有一個地方有很多野果喔！」小伊斯露出燦爛笑顏牽著艾倫往前走。

「喔……」原本還有些生悶氣的某小孩，在看到那率真可愛的笑臉後氣全消了，只有傻愣被抓著跑的份。

不知道為什麼，小艾倫自從昨晚跑回自己的房間後對於小伊的笑容就完全沒轍……這點直到將來兩人都長大，艾倫‧耶格爾仍是擺脫不掉這個魔咒。




正當某個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褐髮孩子，默默感傷自己作為『哥哥』的形象又淡化一分時，一道軟軟甜甜的嗓音傳進他耳裡──

「艾倫哥哥，你會討厭我嗎？」

「啊？當、當然不會！」討厭什麼的從來都沒想過啊！相反的應該說……他滿喜歡跟伊斯在一起的時候，比跟阿爾敏一塊玩時還有趣。

「真的嗎？那太好了……還以為艾倫哥哥會不喜歡我。」小伊斯第一次交朋友，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朋友相處，每次跟艾倫哥哥吵架時表面看似鎮定、心裡卻是十分慌張不曉得該怎麼辦，所以他一直很擔心對方會討厭自己。

「哪有！哪有不喜歡──！我很……」聽到那鬆軟聲音帶著怯弱和不安，艾倫激動地想表達什麼，只是講到後面臉色漲紅停住了。

啊啊……差一點就說出羞死人的話了──小艾倫臉皮很薄的紅著臉低頭，不敢看向對方。

「艾倫哥哥是我第一個朋友喔……」

「欸？」

「艾倫哥哥會永遠當我的好朋友嗎？」

某個憋扭小孩結結巴巴的喊：「……當、當然會！」

「我也很喜歡艾倫哥哥喔！」小伊斯並沒有忽略掉剛才艾倫沒說完的話。

「……嗯。」面對小伊的坦率直白，小艾倫顯然沒有像某兵長一樣有這麼驚人的抵抗力能做到面不改色，他臉瞬間紅的像蘋果一樣、腦袋一片空白。

看著那張漾著純淨甜笑的白皙小臉蛋，不論是現在的小艾倫還是將來長大後的艾倫都覺得……




──其實，這種魔咒也挺不錯的。

接下來的三天，伊斯和艾倫兩個人已經把附近的樹林給逛遍，而後者也懂得辨別方向不會再迷路了。

這幾天中，兩個孩子除了玩耍之外也一起晨跑、睡覺、訓練，剛開始小艾倫總是跟不上伊斯的腳步……沒完成一半就累趴讓對方揹著他回木屋。

但艾倫的個性很倔、也非常不服輸，他自從第一天讓小伊斯揹著回來後，第二天就死撐著怎麼樣也都要跑完全程，這點讓伊斯對於艾倫這個人的觀感上有些改變。

對伊斯而言艾倫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艾倫很率真，心裡在想什麼都會表達在臉上，個性也很直……雖然有時容易衝動或是生氣炸毛，可之後很快就會忘的一乾二淨，而且也很有想法，並不會盲目的跟從，這方面聽對方說話就知道了，小伊斯喜歡這種有主見的人。

可能是他從小在大人堆中長大關係吧──尤其還是在每一個都很有個人特色的利威爾班裡頭，耳濡目染下來漸漸的就習慣自己說話的對象是很有想法的人了。

艾倫年紀小歸小，人生經歷或是見識都沒有那群保母班們多，可他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這點讓伊斯覺得很驚喜。

所以他很喜歡跟艾倫哥哥聊天……每次都有不同收穫。

不只是伊斯漸漸了解艾倫，後者也逐步更認識了小伊。

大部分時候艾倫覺得伊斯是個很活潑可愛的弟弟，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會覺得心裡有種很輕鬆愉快的感覺，況且伊斯懂很多東西，跟他聊天會覺得很充實、也挺有趣。

但這樣一個活潑孩子一旦進行訓練或進入戰鬥狀態就彷彿變了個人似的，雖說沒有讓人不快的敵意……只是那種壓迫感每每都令小艾倫覺得全身緊繃不太敢說話跟靠近。

直到有次艾倫為了把掉下來的鳥巢送回樹上而不小心踩空掉下來，那時候表情認真嚴肅救他的小伊就令自己覺得……該怎麼說呢？一種可靠的安心感？

從那次以後小艾倫就莫名的喜歡這種感覺，也不會覺得那種壓迫很可怕了。

除了這些外，伊斯在某方面上態度會從平時的溫和變成不屈的強硬，例如調查兵團斗篷的事，還有之前那段魔鬼訓練的歲月也亦同。

越深入了解小伊這個人，艾倫就越崇拜跟喜歡對方，在他心目中前者的地位已經只下於父母之後、位居第三了，就連平時仰慕的調查兵團都得排在對方後面。

跟伊斯在一起艾倫覺得他自己永遠都不會感到無聊。

他們一起採野果、一起玩水、一起爬樹、一起在半夜時偷點燈說故事，兩個都沒什麼童年玩伴的孩子都找到了彼此最契合的朋友，像是永遠都玩不膩似的黏在一塊，只要有艾倫在的地方就有小伊斯，有伊斯的地方就有小艾倫，連古利夏都忍不住揶揄自家兒子──有了朋友就忘了爸爸。

只是……天底下無不散的宴席。

在耶格爾父子在木屋住了四天後就準備啟程離開，在這最後一天，伊斯主動把一直不肯退讓的兵團斗篷批在小艾倫的身上……雖然只穿不到一下子但艾倫還是開心的合不攏嘴。

分別的前一晚，艾倫跟伊斯約定好了……總有一天要在調查兵團中見面，然後一起去看牆外的世界。

到那時候小艾倫發誓絕對要當個可以保護對方的優秀士兵，證明自己是個可靠的『哥哥』。

夏和和伊斯一同目送著兩父子下山，小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見到艾倫，但他堅信只要九月底的考核過了就可以待在調查兵團裡等對方，他對艾倫的話也是無條件信任著，沒有任何理由……

再也看不到那褐髮身影後，伊斯抬起頭對著正露出一臉擔憂樣望著自己的青年微笑道：「醫生，我和艾倫哥哥打過勾勾了喔，一定能再見面的。」

「嗯。」夏和看著那張稚氣小臉上滿滿的信心，原本的擔心轉為欣慰，他默默地牽起孩子的手，兩人慢慢的走回他們的木屋。

「醫生，爹地他們就快回來了對不對？」鬆軟的聲音輕問著。

「嗯，明天我們先下山。」

「好……」

──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再見面。

距離調查兵團回來的時間，還有兩天。




Ｘ




調查兵團出牆遠征的任務也執行了不算短的時間，讓人慶幸的是人類的確找到了除了躲在牆內以外其他能夠對抗巨人的方法，也奠定了長途遠征的基礎──畢竟在還未找到後頸弱點以及發明機動裝置以前，所謂的出牆外只不過是去讓巨人填肚子罷了。

長達幾十年的調查，犧牲了眾多生命，說調查兵團沒有任何進展是不正確的，所有目前已知的巨人資訊都是他們的心血成果，也在不少地方建立了補給據點作為之後每次探查的中繼站，接著繼續往更遠更深入未知的地帶探索。

然而令人感到萬分無奈的是，即使某條曾經十分順遂的路，在下一次牆外調查時就不一定會這麼順利了，畢竟巨人是活的──他們並沒有固定路線。

所以每次的牆外遠征除了運氣外靠的就是經驗及實力，還有考驗領導者臨機應變的能力，艾爾文剛當上團長還不到三年……但他已經歷過不少遠征，唯一一次看過最順利、沒有傷亡的大概就是去年第２７次調查。

──沒錯，也就是利威爾撿到某孩子的那一年。

說真的，艾爾文不是不想研究到底這其中的原因何在，可至今還是沒有任何頭緒，對於巨人……人類終究了解的太少。

這次第２８次牆外調查因為一些無法避免的意外導致無法再推進時，艾爾文腦海中莫名想起了那道可愛的水藍小身影。

想及此，團長大人將目光轉到不遠處的一群人身上。

這一次特別作戰班成員異常的沉默，雖然說他們在遠征時本來就比較正經嚴肅──拿命在拚搏，不認真小命可能分分鐘就沒了。

可艾爾文明顯感覺到他們似乎比以前還要來的不一樣，該怎麼說呢……那一支小隊比起其他隊伍更加肅殺、果決。

裡頭最看不出有異樣的應該是他們的領頭人──利威爾兵長，只是跟那男人相處最久的艾爾文還是敏銳發現對方的情緒不太對勁。

「艾爾文，周圍的巨人已經清空了。」剛率領好幾個班把據點附近給清光的利威爾，降落在還騎在馬上似乎在想什麼事情的團長旁邊。

「嗯。」艾爾文應了一聲後下馬，接著吩咐傳令兵通知分隊長們過來集合，準備說明今晚守夜的排序。

在艾爾文把分隊長們都叫過來後，他看向正準備要歸隊的某兵長喚道：「利威爾你先等一下，晚點我有事要跟你說。」

利威爾就這樣留在原地等著艾爾文把分配給交代完，這期間他百般無聊下從衣服內袋中拿出一張折的小小的紙條，攤開後逕自發呆著──雖說那張嚴肅冷臉把原本該呆滯的神情表現的彷彿在深思重大事情一般。

某團長處理完所有事後才走到對方面前，發現利威爾認真看紙條的模樣，好奇問：「你在看什麼？」他不記得自己有給這人任務的傳令紙條。

「沒什麼。」被發現的士兵長神色鎮定從容的將紙條小心翼翼的折回去，接著收回。

看到利威爾對待一張薄紙慎重的模樣，艾爾文想了一想猜測問：「那是小伊給你的吧？」對於利威爾的來歷艾爾文最為清楚，這個男子沒有家人、愛人，在這世間如同浮萍般無根，若說有什麼人給的信物也只有去年撿回來的那孩子了。

沒打算隱瞞的利威爾點了下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將紙條再次拿出來攤開遞給對方，「夏和醫生教他的，說這叫中文，你認得這種文字嗎？」那天他沒來的及細問那名醫生這文字來歷，艾爾文跟對方認識這麼久說不定知道。

「中文嗎？我只知道這好像是阿夏的家鄉母語，只是在哪裡我也不清楚，這文字除了阿夏以外我也沒看過別人使用……」艾爾文一邊替自家屬下解惑，一邊細看上頭寫的字，他也曾跟夏和學過一些常用字詞，可惜這上面的他恰好都沒學過。

「這上頭寫的是什麼？」好奇心被激起的某團長忍不住開口問。

墨黑眼眸瞥了眼小紙條，撇嘴回答：「我也不知道，小鬼沒說。」那毛躁小孩丟了這張紙給他後就壓根忘了這件事。

「……」都不知道寫些什麼就像寶貝似的隨身攜帶在身上嗎？ 艾爾文此時有些無語，可終究沒多說什麼的把紙條還給對方。

似是解讀出團長臉上的無言，利威爾冷酷的神色略為緩和，他把紙條折好再度收起說：「但我大概猜得到。」那小鬼寫了什麼，他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喔？所以是什麼？」被吊著胃口的團長大人追問。

但這次利威爾沒回答對方，只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淺淡笑意。

「對了，你叫我留下來有什麼事？」利威爾可沒忘記自己會像木頭人待在這的初衷，他將話題導回正事。

「也沒什麼事……感覺你心緒不太平靜，你很擔心小伊吧？」艾爾文盯著這個乍看跟平時一樣沒什麼情緒起伏的男人，關心問。

利威爾那雙墨黑死魚眼不明顯的微微閃爍了下，接著不語。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

說不擔心是自欺欺人，從踏出城開始，即使努力克制他每次在休息時還是會想起那個小身影……

他知道那小鬼晚上肯定又會睡不著，不知道會不會又做惡夢？

而且有沒有好好洗澡？背後奇怪東西會不會又讓他有生命危險？

有沒有乖乖吃飯？吃飯會不會又這麼狼吞虎嚥？

那些豬玀會不會趁著這時機去對小鬼下手？ 夏和‧西薩那人到底可不可靠？

太多的掛念壓在心口，止都止不住，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那些做父母親的心情。

也正因如此，他在戰鬥時才更專注，一點恍惚或閃神可能都會喪命……他可是跟那小鬼約定了──會活著回去。

這一點，整個利威爾班的人都是相同的心情跟想法吧？

那群傢伙有些還有家人在等著自己回去，有些早就身無掛念，唯一支撐到現在的是求生意識以及對巨人的憎恨，還有……對自由的渴望。

只不過，現在多了個麻煩小鬼需要牽掛。

「艾爾文。」看著那些正忙忙碌碌紮營的士兵們，薄唇微張喚了這聲。

「嗯？」團長湛藍雙眼看向身旁自從加入兵團以來就變得越來越沉穩冷靜的屬下。

「我第一次知道……」男人仰起頭望著快近黃昏卻仍是蔚藍的天空，正準備將還沒說完的話說出時──

「利威爾兵長！」不遠處跑來兩個自己的部下，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剛才委託他們送到醫療班的傷者情況可能不是很樂觀。

艾爾德和莫特在跑近後對兩人行了個禮，在利威爾點頭示意下趕緊報告：「兩名重傷者一個傷重不治，另一個活了下來，只是……」莫特說到這裡神情沉重，帶點壓抑的感傷。

「把話說完。」利威爾聽到這裡，催促道。

「只是兩腿截肢了。」艾爾德將莫特沒講完的話給接下去。

「……」某兵長的神情沒什麼改變，只是臉色微沉吩咐兩人先去做別的工作，然後自己準備去醫療班看看那位不久後也將是『犧牲者』一員的傷者──那種傷勢恐怕撐不到回城裡了。

從頭到尾艾爾文就只是靜靜的看著利威爾處理一切，在與那雙墨黑銳眼對視時，擺手示意對方先去忙。

那道明明不怎麼高大的孤身黑影，卻是背負著難以數計的包袱。

身為士兵長的利威爾，以及身為團長的艾爾文，還有分隊長、班長、士兵……不論是誰，只要活著就得扛著死去之人的遺憾繼續前行下去，因為他們除了前進外沒有其他選擇了。

他們的背後，有著眾多人類的希望，還有……死去同伴的寄託。



『我第一次知道……』

──我第一次知道有人在牆內等自己是什麼感覺了。  

這句始終沒對艾爾文說完的話在利威爾的心中逐漸沉澱、揮散不去。



這位最強人類第一次體會到……原來有個人在等自己回去時內心會有一種溫暖的煎熬。

『活下去』的動力不再是只為了將巨人殺光而已。




以前的利威爾氣質像把開鋒的利刃，銳利而狂暴……直到他有了調查兵團這個暫時的刀鞘──可艾爾文知道兵團對那個人而言只是暫時的束縛，沒有人能夠真正綁住這匹長齊獠牙的猛獸，尤其那尖牙還是在血腥和嚴酷現實中磨練出來的。

直到有次看見利威爾動作非常輕柔的哄抱孩子時，艾爾文這才知道對方或許已經尋到了屬於他自己的港灣……

柔和曙光灑在褐黃大地上，大片綿延聳立的巨牆在晨光照射下透著令人無法侵犯的威嚴感，斑駁牆面證明它的年代已經頗久遠，即使是歷史悠久的牆面在駐紮兵團的保養和每月修繕下仍是不見古物的衰敗。

看著有五十米高的城牆，讓人很難相信當初被巨人屠殺的人類怎麼有辦法蓋出這麼雄偉的建築，況且還是三層…...

站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暗處，一道黑影跟一道墨綠小身影靜靜的注視著城門處。

他們在等，等著那扇厚重石門敞開的那一瞬間。

伊斯對瑪麗亞牆的第一個印象就是：高、大。

它擋住了天敵的侵略，同時也阻隔了人類挑戰外頭世界的野心，看著這座牆伊斯都會想起自己現在正穿著的斗篷背面──那對藍白宛若翅膀的自由之翼。

人類沒有翅膀，所以調查兵團將像羽翼的標誌繡在背後，為了就是希望能擁有一對能夠飛越任何障礙的翅翼。

夏和和伊斯在昨日傍晚就已經回到亞德里斯鎮，本來前者是打算中午在從那裡帶著孩子來希干希納區的，但伊斯一大早天未亮時就扯著他堅持要來等人，他說感覺到利威爾他們要回來了。

清楚調查兵團通常都下午或傍晚才會歸來的夏和並沒有阻止伊斯，他立刻披上黑斗篷跟著一塊來到希干希納區，沒有任何的遲疑。

事實證明伊斯看似突兀荒謬的判斷是正確的，因為就在太陽完全升起時鐘聲響起──


《噹、噹、噹》


不再是雞鳴聲叫醒希干希納的居民，而是厚沉卻又響亮的鐘聲喚醒這座沉睡的城市。

大部分的住民剛從睡夢中醒來，還有些搞不清楚鐘聲為何莫名地敲盪起來……

刻著瑪麗亞標誌的城門緩緩被拉起，接著是一名夏和跟伊斯都再熟悉不過的金髮男子騎著高壯的軍馬率先踏進城內。

艾爾文團長的表情如同往常一樣嚴肅緊繃，走在最前頭的他代表的是整個調查兵團，即使身上不少處有著髒汙、縱然此刻精神十分疲憊，卻仍是雄赳氣昂的領著大隊。

跟在團長後頭左右的是韓吉和米克兩位分隊長，他們的表情略有些疲態，可依舊維持著軍人該有的剛毅穩重，再來就是利威爾兵長以及他的班，後面才是各隊的隊長、副隊長以及他們的班……

水碧雙眸靜靜的看著比起出征時顯得狼狽疲倦許多的士兵群，他默默地握著醫生的手、腦海裡浮現一個個人名，直到最後一名士兵進來後他微垂下眼簾。

這一次調查兵團出征……總共損失了二十六名優秀士兵──這還是兵團走比較安全的路徑之下的犧牲人數。

伊斯曾翻過調查兵團的歷年紀錄，那是艾爾文爸爸應著自己的任性特意翻出來給他看的，上頭一列又一列傷亡人數慘不忍睹。

近年來犧牲人數有逐漸減少，一方面是有利威爾兵長這個最強人類士兵的加入，另外一方面則是加入調查兵團的新兵也越來越少了。

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響徹在寂靜的街道，隨著壓抑不住的鐵銹味以及沉靜的哀漠下，氣氛有股堅韌的寂涼。

有些縹緲無實質的東西此時壓在心口處，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沉悶感。

伊斯懵懵懂懂的知道，那觸碰不到的氛圍是靈魂的重量……以及死去士兵的信念跟最後的依託──總有天，活下來的人一定要替他們看看沒有巨人的世界是否如心中所想的擁有那麼多美麗。

艾爾文爸爸他們……所背負的原來是這麼沉重的事物。這一刻，小伊說不上自己內心中的感覺是什麼，只知道……他想加入調查兵團的決心又更深刻了些。

伊斯目光注視著隊伍從眼前經過，接著消失在街道彼端，半晌，夏和朝著孩子淡淡的說了句：「小伊，我們該回分部了。」

「嗯。」小伊斯收回目光，抬頭對著夏和應了聲。

兩道一大一小身影從陰暗處慢慢離去，片刻後街上也開始傳出人聲，紛擾吵雜沖散了那纏留在街道上的陰鬱。

居民們都習慣了，習慣鳥籠中的生活、也習慣了看到調查兵團的慘烈。

大家在私下對調查兵團的評論很兩極化，最終還是會回歸沉默……

不論如何，日子總是要過下去，不是嗎？

如同調查兵團只能不斷前行一般。


──他們，是沒有後悔的權利的。







Ｘ







回到分部，艾爾文照慣例吩咐士兵們將軍備物資跟裝備收整清點，當工作告一段落便讓他們各自回去寫信向家人報平安。

能又一次從牆外回來是值得高興的事情，畢竟有不少的新兵第一次出去後就再也回不來……

團長辦公室內，艾爾文統計著這次各班的傷亡人數，利威爾倚在一旁聽著米克和韓吉向團長各自報告這次出征時的一些收穫跟情況，以及哪裡需要修正、改善的地方。

有些班全滅後該怎麼調度人員這點也是個問題，當然還要討論今天下午要做的某件事……

一件每次從牆外回來必備卻又讓人感到無比痛心的事──處理身亡者的後事跟遺物。

調查士兵一旦不幸身亡，他的遺物有兩個處理方式，一個是送回死者的家裡由家屬處理，另外一個就是得到家屬們的同意統一葬在公墓中，畢竟他們有時連屍首也無法帶回來……唯一能埋的只有他們的遺物。

大部分的家屬都會選擇後者，因為調查兵們在預先寫好的遺囑中都會這麼要求，彷彿已經成為了調查兵團的慣例。

將身亡者名單一個個列出完畢，艾爾文便讓三人先去做一些牆外調查的後續工作，自己則是留在辦公室苦惱這次該怎麼向上級報告。

利威爾只收到『明日下午要開會』這個命令而已，所以在走出艾爾文的辦公室後立刻抬腳往某棟宿舍樓邁去。

他不是要回自己房間寫信的，也沒有人有信可以讓他寫……在這座城中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一個人。

「小伊，我們都平安回來了喔……」剛踏進大廳，閃進墨黑雙眸內的是他的部下們圍著一抹水藍小身影。

佩托拉正抱著那孩子。

──健康完好、平平安安的孩子。

看到這幕，利威爾原本還有些緊繃的身軀稍微鬆了下來，他看向站在一旁不遠處的黑髮男子，輕輕的頷了頷首，向對方表達感謝跟敬意。

夏和很意外自己會收到那位人類最強的致意，他淡漠的也回給對方一記點頭，表示自己收下了那份『謝謝』。

正當這兩個男人用清淡的表情動作互相傳達彼此的意思時，剛被佩托拉放開的小伊斯準確的將目光轉向門口處，他眼神一亮露出笑容喊了聲：「爹地！」經孩子這麼一喊保母班們才發覺到自家長官已經回來了，也紛紛轉身恭敬的問好。

「嗯。」利威爾淡淡地回了這聲，要不是跟在士兵長身邊這麼久都知道他一直是這般淡定態度，佩托拉他們肯定覺得兵長的反應好冷淡。

事實上情況恰好相反，因為那雙墨黑死魚眼中少有的出現明顯悅意。

伊斯小跑步的咚咚咚跑了過去，接著一記熱情飛撲──

利威爾微蹲下來很熟練的接下那嬌小身軀，熟悉的淡淡香味直撲入鼻，懷中感受著對方溫熱的體溫，直到這時候他才是真正放鬆了下來。

「爹地，歡迎回家。」軟軟甜甜的嗓音覆在耳旁輕柔的說著。

沒有想過孩子會說這句話的利威爾微微愣了下，接著垂下眼簾輕聲道：「嗯，我回來了……」

家嗎？他不知道調查兵團到底算不算是家，以前他覺得應該是……卻又缺了什麼。

這時候，利威爾才真正知道了他一直以來認為這裡構不成家的原因。

但現在這裡的確是他的家了……因為有個小糰子會對著他說：『歡迎回家。』

兩人抱了好一會，利威爾剛把孩子放下地，就聽到那道鬆軟奶音帶著興奮語氣說：「爹地，我和醫生一起準備好了午餐喔，快來嚐嚐。」

某兵長被伊斯給扯著來到餐桌旁，就看到桌上一盤盤色香俱全的食物，只是……有一大半似乎空的不太正常？

墨黑死魚眼非常直接的瞪向一群作賊心虛、正偷偷摸摸要離開這裡的傢伙，第一個接觸到那雙銳眸的莫特整個人僵在原地，露出討好的笑容，乾笑道：「這個……兵長，我們有替你留一些。」

「喔？還真的是只有『一些』。」利威爾沉著臉加重那兩字，表達他有看到那幾盤好意被留下的菜。

「阿哈哈，兵長，我們只是……」第二個被死魚眼掃到的格塔士兵，正要說些什麼好減輕之後的懲罰，可一看到那張山雨欲來的陰沉臉後立刻萌生退意，立正站好坦率的大聲自首：「兵長對不起！」

雖說小伊也有替他們準備午餐，但他們早在回分部時就吃光了，現在桌上那份的確完全是利威爾兵長的……偷吃長官的餐點，本來就是不對。

都怪莫特啦……說什麼只吃一點點兵長不會發現的，結果剛咬第一口就停不下來，等回過神時已經糟糕了。

「兵長，您就原諒他們吧，他們也不是故意……好吧，或許莫特是蓄意的，但其他人應該是被他慫恿才會做出這麼失禮的事情。」唯一沒有偷吃的佩托拉替幾個在那裡瑟瑟發抖等待處罰的同僚說情道。

「欸？佩托拉妳不可以這麼偏心啦！也要為我說說情啊──」主犯的莫特聽到佩托拉這麼說忍不住哀嚎。

「閉嘴，要不是你出這鬼主意，我們才不會被兵長瞪。」站在他旁邊的奧路歐惡狠狠的低聲說著，神情充滿懊悔……畢竟他除了曾經跟小伊玩耍玩到被踹外其他時候表現都很良好，從沒被責罰過，即使也沒被讚許過──這是奧路歐畢生的願望之一。

「是啊，都你害慘我們了。」連一向最挺莫特的艾爾德也忍不住低聲責怪。

某個主謀很委屈的喊：「什麼啊！明明你們也吃的很高興，而且奧路歐你吃的還是最多的耶！」連他最想吃的糖醋魚都被那個捲毛傢伙給夾光了。

「你說什麼啊，明明就是你……」聽到莫特這麼說，奧路歐惱羞成怒的忘記壓低音量，在他剛喊到一半時就被一道冷冷的聲音給打斷了──

「通通給我閉嘴，你們膽子很大嘛。」背靠坐在椅上雙手懷胸的兵長大人不爽的情緒很明顯的表達在臉上，在場的人通通感覺到一股濃厚的低氣壓夾帶著殺氣席捲而來，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

「看來是我平日對你們太好了，連長官這兩個字都不知道該怎麼寫了是不是？」膽子都養肥了啊，居然直接無視他這個士兵長的存在吵起來了？ 利威爾冷哼一聲注視著眼前繃緊身體站成一排的屬下道。

「不是！」剛剛還在內鬨的四位男性這次非常有默契的大聲喊著，如果忽略那顫抖的雙腿話的確很有氣勢。

莫特等人看著那張黑化的陰沉臉，各個都覺自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魚，而兵長無疑就是那個準備把他們大卸八塊的廚子……

喔喔喔──媽媽，請原諒你兒子無法盡孝道養您了，明年的今天記得要多燒些美女紙娃娃來，來生我們再做母子！  莫特在兵長夾帶著威壓站起來往他們這裡走過來時，在內心死命想著遺囑，就怕晚一秒就來不及了。

不只是莫特這一刻視死如歸想遺囑，其他幾個也都是相同的心情，都覺得今天就是他們幾人的忌日了……

就在如此危機的情況下，一隻見義勇為的手拉住了那位阿修羅（？！），所有人皆朝那位伸出援手的救星方向望去，本以為是佩托拉發揮了同胞愛拉住士兵長，結果居然是一道嬌小的身影。


──小伊啊啊啊，雖然平時就覺得你是個小天使了，但現在你更加像是個天使了啊！


看著伊斯那隻纖細白嫩小手扯住兵長的衣服，幾個待宰的魚忍不住感動外加激動了一大把。

伊斯似乎完全沒被利威爾身旁的煞氣以及那張黑臉影響，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嘴邊還有著可愛的小梨渦說：「爹地，別再捉弄叔叔他們了，再不吃的話飯菜都要涼了喔。」


欸？！

剛剛他們是不是聽到『捉弄』兩個字？！ 莫特等人紛紛瞪大眼露出驚愕模樣。


「……」銳利黑眸盯著那張天真可愛的臉蛋幾秒鐘，最後微呼口氣將原本溢滿出來的殺氣通通收攏乾淨，屈服的任由那雙小手扯著他回到原位。

利威爾看都沒再看那群作死屬下一眼就開始動起刀叉，吃著遲了的午餐。

這一連串的發生讓莫特等人皆是佇立在原地目瞪口呆，直到慢半拍頓悟自家長官並非真的動怒，才覺得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

「原來剛才利威爾兵長只是嚇我們的嗎？」格塔抹了抹剛才流的一蹋糊塗的冷汗喃喃道。

「……應該是。」艾爾德看著那位悠哉用餐中的長官後也跟著鬆下緊繃的身軀。

「是嗎？但我怎覺得兵長剛才好像真的要來揍人？」身為長期惹怒兵長冠軍的莫特先生以他豐富的作死經驗，遲疑的說著。

莫特說的很小聲，可似乎還是被士兵長給聽到了，後者目光瞥了那位總愛找死的屬下一眼後繼續進食，只是那一眼卻讓某士兵的危險警報大響特響，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就在此時，剛才在跟伊斯說悄悄話的佩托拉走到他們身旁，用氣音說了句：「幾個白癡還不趕快走，小伊說兵長雖然只想威嚇一下你們沒錯……但免不了幾拳出氣的。」

在佩托拉說完，幾個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眼，不謀而同的決定──烙跑！

開玩笑啊！利威爾兵長的幾拳出氣……是會死人的啊！

現在不跑就不只是白痴而是準備讓腦袋爛光了──！

於是，整個大廳裡頭跑的只剩下利威爾和伊斯，還有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看著這齣鬧劇的夏和醫生。

「你的屬下們很有趣。」夏和看著那幾個落荒而逃的背影，中肯的給了這個評語。

「嘖。」某個沒打到沙包的男人咋了下舌，表達他的扼腕。

「是吧？就說醫生會喜歡叔叔和哥哥他們的。」乖乖窩在利威爾懷中的伊斯咯咯笑道，要不是這孩子一直黏在自家保父身上限制他的行動，某兵長肯定先揍完人才會甘願吃飯。

「嗯。」夏和微笑認同道。



不論是在哪方面，小伊斯的判斷都是不會有誤的，這點……夏和以及利威爾再清楚不過，而在剛才……保母班們也深刻體會到了這點。

等利威爾吃完午餐，夏和把一份這段期間伊斯的身體報告交給對方就離開了，前者知道這名醫生應該是要去艾爾文那裡。

他曾經有問過艾爾文，夏和‧西薩究竟是什麼身分……畢竟要把伊斯交給一個全身謎團的人終究還是不太放心，可當時團長只笑說了句：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那時候利威爾並沒有因為艾爾文的保證而覺得安心，內心反倒加深了懷疑，直到孩子昏迷事件後才真正信了那個醫生──至少在醫術上，他相信夏和‧西薩這個人。

利威爾一邊翻閱著那份身體檢查報告，一邊分神想著之前跟艾爾文的對話，直到一道夾帶困惑的軟軟童音響起才回過神來。

「爹地？」在外人看來彷彿正專注翻看文件的士兵長，在小伊斯的眼裡他家爹地根本心不在焉、完全是神遊狀態的，發現到這點的孩子抬起頭看著對方輕聲喚。

「嗯？」停下手中的翻紙動作，利威爾將視線轉移到孩子身上。

小伊斯歪了歪頭先是觀察某保父好一會，確定對方沒有哪裡不對勁才笑笑地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

一向很討厭別人沒事亂喊他的利威爾難得沒有發脾氣，只是將目光轉回他手中的報告，接著不再分神的將資料迅速看完。

在某兵長滿意的閱覽完沒有任何問題的身體報告後，接下來的時間小伊斯不斷跟自家保父說著在木屋發生的事情──包括交了個名叫艾倫‧耶格爾的新朋友。

伊斯說的很認真，利威爾也邊喝著茶邊專注的聽，很少打斷孩子的話。

這就是一年多以來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孩子撒撒嬌、窩在大人懷裡吱吱喳喳興奮說著話，至於監護人就這麼任由對方這麼做，從來沒有阻止過……應該說他自己本身也樂在其中，即使本人並沒有自覺。

伊斯其實也很少會對人撒嬌的，只有偶爾會在佩托拉的抱抱下露出依戀樣，其他時候通常都表現出超齡的成熟，更別說在特訓以後……這種狀況更是少見，唯一的特例就利威爾。

喜歡抱住這個男人，喜歡讓對方拍拍他的頭，也喜歡和自家爹地分享當下的興奮跟快樂，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只想親近利威爾，他只知道……他很喜歡、很喜歡，這世上最喜歡的就是爹地了！


──或許，這正是人們所說的雛鳥情節吧？


剛出生的鳥兒會把第一眼所看到的生物當作母親，於是伊斯這個擁有出生記憶的孩子，在被利威爾抱起來時就認定了對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這點也是保母班們老嚷嚷著『不公平』的主因。

反觀那位監護人呢？

他在特訓時對小伊近乎無情的嚴苛，但在其他時候卻是無限度的縱容跟疼愛……

他放任孩子對他的所有親密舉動，所有熟知利威爾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不只是對環境上潔癖，精神上的更是嚴重，很不喜歡別人隨意去碰觸他，唯一的例外就是伊斯。

就算總擺張嚴肅面癱臉，語氣也通常都是那樣冷冷淡淡，可利威爾對孩子的關心是所有人都比不上的……每次最先發現小伊斯不對勁的也是這位監護人。

只能說，這對父子即使不論是外貌還是個性都完全不像，但在心靈契合度上卻是意外的融洽。

不論未來如何，至少在現在……兩個人都很滿意目前的相處跟生活。

這就是所謂的……


──家人。


有家人在的地方，才算是家──這點，是今早某人所頓悟到的。

如此的簡單易懂，卻是到現在才真正明白。





Ｘ





小伊斯就這麼講了整整好幾個鐘頭，大部分都是在講艾倫的事，不外乎是『艾倫哥哥說了什麼』、『艾倫哥哥教他玩了什麼』、『艾倫哥哥怎樣怎樣』之類的──

聽到後來兵長大人滿腦袋都被塞滿了那個素未蒙面叫作『艾倫‧耶格爾』的孩子，只能說伊斯交到新朋友真的很興奮很開心，這還是利威爾頭一回聽到同一個名字這麼多遍。

直到發覺孩子講到口乾舌燥，利威爾這才拍了拍那顆小腦袋示意對方稍微休息一下，伊斯也因為說得差不多的關係所以乖乖的閉上嘴、安靜窩在後者懷中。

過了半晌，剛才通通跑的不見人影的利威爾班們一個個走進大廳，他們表情異常的凝重，即使是那個平時一副痞子樣老愛耍白癡的莫特也露出正經嚴肅的神情。

「兵長，時間到了，您有要過去嗎？」走在比較前頭的莫特問道。

「嗯。」利威爾墨黑眼眸瞥了眼還賴在自己腿上的孩子，伊斯知道自家爹地的意思主動跳下地，正當前者起身準備領著眾人出發時，一隻小手揪住他的衣襬。

「小伊，我們等一下就回來喔，你先回房間好不好？」佩托拉見此，微蹲下身子柔聲向孩子勸道，她以為小伊斯只是因為利威爾剛回來所以比平常還要黏人而已。

「我知道媽媽你們要去哪裡，我也想去……」抓著衣襬的手沒有要鬆開的跡象，伊斯仰起頭很認真的對著佩托拉說。

眾人聽到這句話後微微一愣，就在佩托拉準備繼續勸小伊斯時，一對銳利眼眸直直的望進那雙水碧中，淡淡的問了句：「你確定要跟？」

知道自家保父想問什麼的小伊斯非常慎重的點了下頭，清澈眼眸中滿滿的堅決，似乎早已做好了覺悟跟心理準備。

伊斯知道大家要去哪裡，早在看到調查兵團歸來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他明白光是擁有戰鬥能力及知識要出牆外遠征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擁有堅韌的精神以及不管遇到任何情況都不會喪失判斷的意志力。

而能夠面對同伴們的死亡這點，為其重要。

意外自家長官似乎有同意讓小伊斯跟去的跡象，所有利威爾班的眾人一個個露出驚訝樣，「兵長，那種地方還是別讓小伊……」格塔忍不住開口想要勸阻，但在接觸到那雙帶著壓迫感的冰冷眼神後就閉上了嘴。

每次遠征回來的這個時間點，他們的兵長眼神就會變得比以往更可怕……讓人完全不敢直視對方眼睛。

「走了。」環視一眼都露出不贊同樣的部下們，利威爾主動牽起孩子原本抓住他衣襬的手，淡淡地說了這句便往門口走，用行動表達了他的想法──他決定讓伊斯跟來。

利威爾班們朝彼此互望一眼，原本的凝重變成了擔憂，可他們知道前方不論是那個大的、還是那個小的都不是這麼輕易改變主意的人，於是只好安靜迅速的跟了上去。





騎著馬，眾人很快來到位於分部西北方一大片雜草叢生的未開發地。

遠遠望去一塊塊石碑豎立在那兒，數量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多，更有不少上面根本沒有名字……受到日曬雨淋的侵蝕，刻在上頭的痕跡早已被歲月給磨光。

沒錯，這邊是公墓，有很大一部份埋葬的都是歷代戰死的調查兵團成員的遺物或是屍首。

人類已有了百年的和平日子，這裡的石碑卻依舊每年在增加。

往年利威爾都只是來這裡望一眼就會離開，不然就是根本不會過來，關於那些身亡者的後事艾爾文自然會吩咐人去處理，他這個士兵長只要管好活下來的人就行……

他一向不做多餘的哀悼，而是將目光往前看，並且接收那些士兵們的意志繼續砍殺巨人。

今天利威爾沒有如同往常一樣離開，他下馬遙望著那些佇立在隊友亦或是朋友、家人墓前的人們。

「你們自由行動。」微沉的嗓音從前頭的黑馬旁人影傳來，艾爾德等人聞言後只回了聲：「是！」但依舊待在士兵長後面沒有任何行動，至於是因為沒有關係特別好的人需要哀悼，亦或是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從頭到尾跟在利威爾身邊、異常沉默的小伊斯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哀傷、憤怒、壓抑，這許許多多的負面情緒都蔓延在這一塊土地上。

隱忍的哽咽、嚎啕的哭泣，沮喪、絕望、茫然、恐懼、憎恨……

在這裡，有多少淚落地？

又有多少心在此碎落？

將來還有多少英魂要沉眠在此？

數不盡，也無法數盡……

伊斯緊了緊抓著自家爹地的手，他看著那些冷冰冰的石碑心裡感覺有些悶、有些澀。

在兩個禮拜前，二十六個年輕士兵哥哥姊姊還對著他笑、用溫柔的手摸了摸他的頭，如今……只能在回憶中找尋那幾道身影、那幾張笑顏。



──『小伊。』

那親切柔和的嗓音彷彿如昨日。



他的記憶力很好的，每一個清楚的臉孔，每一個的嗓音都還聲聲在耳。

每一句話、每一個名字……

「爹地。」在小伊斯呆站了將近十分鐘後，突然小聲的喚著。

「嗯？」沒有催促、沒有詢問，只是站在孩子身旁陪著的利威爾單音回了聲。

「爹地每一個都會記得嗎？」記得每一個士兵的臉、記得他們的名字、記得他們曾經用充滿鬥志的神態擺著軍禮的模樣。

每一個……都會記住嗎？

「……不會。」利威爾沉默了一下坦承道，他沒有這麼好的記憶力去記下每一個士兵，不過──



「他們的意志我會永遠記住。」

不會忘，也無法忘。



伊斯聽到這個回答先是微愣了下，最後轉頭望向身旁的男人，只見後者眼神凜然而堅定地注視著前方，不帶任何的遲疑跟徬徨。

此刻，孩子看著那對他而言十分高大的身影，突然領悟到為什麼以前總覺得對方有時會離自己很遠、很遠的感覺……

他又總是追不上那寬闊背影的原因，此時也找到了──


「席斯薩姆‧孟菲、亞薇‧穆魯斯、布朗‧撒德華、耶瑟夫‧卡瓦多爾斯、瑞蒙德‧馬拉亞……」水碧眼眸微歛，鬆鬆軟軟的嗓音一字一字的慢慢吐出熟悉的名字，不大的童音卻輕易的傳入在場人的耳中。


二十六個名。


二十六條生命。


二十六位英勇的士兵。


二十六個……未了結的遺願。



風吹、草偃，裸露在地表外頭的灰暗石碑在夕陽下染上了橘紅，本來妖豔美麗的色彩此時卻紅的如此刺目，紅的令人眼睛發疼。

「我沒辦法跟爹地一樣……」一個不漏地將所有人名給唸過一遍，小伊斯仰起頭來看著絢麗到不真實的晚霞輕語。

他無法憎恨起巨人，即使那些龐大身軀吞食奪取掉許許多多條人命，對此他只覺得感傷、心裡酸澀。

他無法像利威爾、艾爾文他們一樣背負起士兵、人類們的希望，因為他沒有如此遠大的抱負跟覺悟。

他無法對這世界失望，因為他還沒有親眼看過何謂殘酷、血腥，甚至被剝奪一切的感覺。

即使如此、即便如此……伊斯還是決定要正式加入調查兵團。

他已經找到了追逐那個人背影的理由，也找到了不同於他人的意念跟目標。


「但我會記住的。」


會記住每一個曾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人，記住每一個曾經璀璨過的希望跟美麗。

而總有一天……會展起不同於藍白之翼的翅膀。

因為比起自由，這隻雛鳥尋找到了更重要的事物──




縱然銬上枷鎖無法高飛，也不悔。

在公墓處待了近一個鐘頭後，利威爾班等人便駕馬離開回調查兵團分部。

這一路上氣氛都很沉默，佩托拉他們跟在士兵長跟小伊的後面，方才這兩父子的簡短對話也通通聽進耳裡，當時不論是對自家長官還是對孩子的話都覺得一陣鼻酸。

他們何嘗聽不出兵長淡淡語調中的沉重？

又何嘗察覺不到那道鬆軟嗓音裡原本的茫然轉變為堅定跟執著？

也正因為他們都感覺到了，所以心臟像是被揪住般的悶，如同那日在醫療室門外等待時一樣……差別只在於這一次的他們不會逃避、不會再退縮。


──利威爾兵長和小伊到哪，他們就跟著到哪，不再猶豫。


他們相信著調查兵團，也相信著他們的長官──利威爾兵長，以及雖然還是個孩子，卻比很多大人來的堅強懂事的伊斯。

他們是一個班，隸屬於士兵長的特別作戰班，所以不論如何都會跟在那位最強人類後頭，在未來他們堅信自家上司的身旁會有個能夠並肩的存在。

望著不遠處被利威爾的身軀整個遮擋住看不見其身影的孩子，佩托拉等人在心中默默的立下宣言。





Ｘ





回到分部吃完從食堂拿來的晚餐，所有人為了一掃剛才的陰鬱氣氛開始扯談著其他事情，當然談論最多的還是關於再一個禮拜多就要舉行的伊斯入團測驗。

說真的保母班等人也不太知道艾爾文團長幫小伊安排了什麼考試，問了士兵長後對方也只是搖了搖頭說不太清楚。

「考試會很難嗎？」聽著自家保父保母們興致勃勃的討論起測驗內容，小伊斯坐在椅上晃著兩隻小短腿好奇的問。

「嗯……應該不會吧？」艾爾德搔了搔頰望了其他同僚們一眼不太肯定的說，他們都是從訓練兵團裡出來的，像這樣特殊考核也從來沒看過。

至於利威爾更不用說了，當初他是艾爾文破例拐進來（？）調查兵團的，別說經歷過考試，就連訓練兵都沒當過。

不同於艾爾德的遲疑，莫特倒是完全不擔心的笑道：「嘛，我相信小伊沒問題的。」開玩笑，這孩子可是由他們這群菁英外加一個魔鬼兵長訓練出來的，區區的入團考核一定沒問題啦！

「小伊盡力就好，我也相信你沒問題。」坐在孩子身旁的佩托拉溫柔的摸了摸那頭捲捲藍髮。

「小子可別丟我們的臉喔，沒有過你也不用回來了！」奧路歐大聲嚷嚷著，說出來的話非常不客氣，但伊斯知道這個面惡心善的二叔叔其實是擔心他才會這麼說的。

「別嚇唬小伊啦……小伊，你只要別緊張然後照著平時的訓練來做就可以了，入團考核我想團長不會太刁難你的。」格塔先是念了奧路歐一下後很認真的建議道。

「嗯，我會加油的！」小伊斯握著拳很有氣勢的說著，那副認真小小萌萌的模樣讓一群保父保母們心裡又融化成一塊。

「小伊你真的好可愛，來……給媽媽抱一下。」離的最近的佩托拉率先飄著幸福小花伸出雙臂抱著全身軟呼呼的小孩，這讓一群坐得比較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眾保父們一個個哇哇叫了起來。

「佩托拉妳太狡猾了，回來的時候也只有妳有抱到！」一向抱怨最迅速的莫特士兵嚷嚷著，接著也湊了過去想要當第二個。

座位離的最遠的格塔、艾爾德彼此互看了一眼，像是私底下商量好什麼事情一樣紛紛離座將某個等在佩托拉後頭的同僚給擠開，一個拉開莫特、一個擠進去加占位子，一連串的動作非常迅速流暢。

「格塔，還有艾爾德！你們居然──！奧路歐快跟我聯手幹掉他們，搶到的話小伊的抱抱我先讓給你！」被踢出小圈圈的莫特氣炸的指著那兩個狼狽為奸的同僚，尤其是自己的搭檔艾爾德這次居然選擇跟格塔合作──太不可原諒了！

正在想辦法自己擠進去的捲毛叔，一聽到莫特的話後愣了一愣，嘴硬道：「誰要跟你合作啊……」講到這邊的時候他猛然發覺要是沒有速度快、又厚臉皮的莫特幫忙自己肯定要不到小子的抱抱，於是撇過臉改口：「這次就勉強跟你合作好了，但要搶到啊！」

「那當然，我可是輔助討伐最高的人啊，區區兩個人類算的了什麼！」莫特拍了拍胸脯，很豪氣的說完後就和奧路歐一同朝兩個還在等佩托拉抱完孩子的同僚衝去。

「欸欸，這跟討伐數沒有關係吧……可惡啊，上一次被你搶先，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能讓給你！」一直以來都跟莫特組搭檔一起搶的艾爾德想起好幾次對方都違背約定的搶在自己面前，這一次說什麼也要贏過那個奸詐狡猾的傢伙！

「說什麼啊，上次我出的力比較多啊，反而是艾爾德你老是想在我背後捅一刀吧？」某個被指控的士兵委屈的喊著。


──這兩人的塑膠友誼有分分鐘決裂的預兆。


「奧路歐，你也有同感吧？每次都讓那卑鄙的傢伙搶先，不如跟我們合作吧，下一次的機會先讓給你。」在莫特跟艾爾德這對搭檔打成一團的時候，格塔很認真的開始慫恿奧路歐跳槽。

「喂、說卑鄙格塔你才是吧，奧路歐不要相信他們的話！」

「誰叫你做人失敗。」這句話不曉得是誰說的。

「……」



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討論的利威爾，無視這群開始耍起白癡扭打成一團的部下們，墨黑眼眸瞥向不同於那邊的吵鬧、非常安靜平和的佩托拉跟她懷裡的某小鬼，將茶杯放下淡淡說了句：「小鬼，該去洗澡了。」

聞此，窩在自家保母懷中的小伊斯抬起頭退開，先是露出哀怨樣後突然想到什麼眼睛放光的撲到監護人面前說：「爹地，我跟你說喔，我會自己洗澡了喔！」

一雙大眼閃亮閃亮的，那期盼的表情似乎寫著『快稱讚我、快表揚我』，如果有尾巴肯定是不斷的搖動。

孩子這副軟萌小動物樣讓所有保母班不論是還在吵的莫特等人、亦或是佩托拉通通傻住，滿滿的腦袋裡都是『好可愛、怎麼這麼可愛啊可惡！』。

至於利威爾呆了一下回過神來摸了摸那顆小腦袋，雖然完全沒開口但小伊斯還是開心的瞇起眼笑得很燦爛。

「爹地，抱抱……」伊斯黏了上去撒嬌道，向來都不會拒絕孩子這種親暱舉動的男人很熟練的抱起那軟軟的小身軀後起身。

「懶小鬼。」利威爾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說著，回應他的是一道輕笑聲。

直到這對父子和樂融融的上樓去，傻在當場的保母班們這才回過神來，而第一反應就是──



「嗚啊啊啊，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啊──！上天不公啦！」



哀號聲響徹整間宿舍，左右兩棟宿舍樓的士兵們聽到這熟悉的鬼叫聲（？）則是已經習以為常，只會默默咕噥：「啊、看來他們這次又是輸給士兵長了。」

每次保母班的爭寵大作戰（？）總是被明明沒有任何舉動卻都能在最後反將一軍的黑馬兵長給搶走。

對此，沒有抱到孩子的莫特等人只好含淚咬手帕決定下次再戰……

只能說，各種意義上而言……利威爾兵長真不愧是最強的。






很習慣的無視樓下傳出的鬼吼鬼叫，利威爾抱著伊斯回到他們的房間。

剛踏進房內他就發現裡頭異常的乾淨，完全沒有兩個禮拜沒清掃過的樣子，看到這情況一雙墨黑望向那趴在自己肩頭上的水藍糰子。

「小鬼，這你掃的？」利威爾問了句廢話，畢竟整個調查兵團唯一一個進過（敢進）他房間的，也就只有現在賴在他身上的小鬼而已。

小伊斯轉頭看了眼房內，將目光移到自家爹地點了點頭笑回：「嗯，雖然還沒有完全清理完，爹地……要現在掃嗎？」他趁著爹地他們還沒有回到宿舍前先打掃過一遍，可他自己覺得這種程度應該還不及格。

利威爾望了望乾淨到他目前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房間，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意外教出了個打掃天才……

「不用。」某兵長默默的說了這句就踏進房內，接著把門給帶上。

就在他準備把孩子放下來時，碰巧對上了一雙清澈眼眸，那雙水碧正透著他所瞧不出的一股堅決，即使只有一瞬間。

在公墓那裡利威爾就已經注意到這孩子似乎悄悄的下了什麼決定，只是他沒有過問，因為他明白總有天伊斯會用行動告訴他的。

「爹地。」似乎還不想被放下地的伊斯將胳膊環住對方的頸項、小頭顱也趴靠在寬厚的肩，輕聲喚道。

「嗯？」

「爹地，我想趕快長大……」軟軟的嗓音十分輕的說著，這句話有些孩子氣，利威爾卻知道背裡真正的意思。

「你已經長的夠快了。」沒有抱著伊斯的右手掌覆在那顆水藍小腦袋上，輕輕的拍了幾下。

「……爹地。」

「嗯？」

「爹地，不哭。」

「……小鬼說什麼傻話。」帶著泣音明明就是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

「我是替不能哭的爹地哭的。」雖然此時小伊斯沒有真正掉下眼淚，可他內心的確正在哭泣，替無法掉淚的利威爾哭泣……

「笨小鬼。」大掌一下又一下不嫌煩的撫著那水藍髮絲，墨黑眼眸微歛，嘴角邊是一股淡淡的溫暖笑意，原本下午沉悶煩躁的感覺被孩子的這番話弄得煙消雲散。

不論是在艾爾文還是在利威爾班、亦或其他士兵們面前，利威爾的身分是士兵長，他自尊以及責任都不允許在他們面前露出任何一丁點的脆弱。

唯獨在這個時候……

在孩子面前，他就只是一個名叫利威爾的人，一個不必掩飾自己真實情緒的普通人。

利威爾其實很厭煩此時還會受到這點事影響心情和思緒，矛盾的是……又慶幸自己還保有那層被他認為早已丟棄的人性。





──『爹地，不哭。』

依賴一個小鬼頭是令人不齒的行為，對吧？

但這位最強人類卻覺得……偶爾，這種軟弱卻又心暖的感覺其實也挺不賴。

簡潔乾淨的房內，一抹黑影靜靜地待在書桌前藉著不甚明亮的昏光下看著剛才艾爾文團長託人送來的開會前資料。

漆黑銳眸看似專注的瀏覽著眼前文件，實則心不在焉，一隻長期練武下來長滿厚繭的左手拿著紙、而另一手則有意沒意的敲著木頭桌面，發出一聲又一聲不大卻在這靜謐空間下十分明顯的聲響。

要是艾爾文和伊斯此時在這裡的話，一個肯定又要叫他專心看資料，另一個則會露出疑惑夾帶擔憂神情喚他，可此刻在這房內只有利威爾一人，所以這兩種情況都不會發生，只會讓他繼續分神下去……

而讓這位士兵長分神的主因……在於浴室裡那隻正在洗澡的小鬼。

聽著浴室裡不時傳來的水聲，利威爾不曉得自己現在這緊繃的情緒到底是怎一回事，他應該滿意和欣慰於孩子能夠自立的，卻又在放那小鬼自己去洗時不自覺的注意浴室的情況，就怕聽到裡面傳出跌倒或碰撞的聲音──

什麼時後開始他變的這麼婆媽性子了？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

利威爾淡淡的呼了口氣，闔上資料本揉了下眉間，感到有些疲憊，但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原本緊皺的眉緩緩疏鬆開來。

他想起第一次碰到那小鬼時，自己還對那個全身髒兮兮、卻擁有一雙乾淨眼眸的傢伙感到厭煩。

後來這小麻煩總老愛跑到他身邊，用明亮又清澈的大眼直勾勾的望著自己、露出純潔率真的笑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已經不討厭身旁有個小鬼圍著他團團轉？

是從那孩子闖進他房裡那時候嗎？

亦或是小鬼搖搖晃晃的卻堅持要走到他面前的時候？

但不管是什麼時候，他都認了。

──因為才不過一年多，他就已經放不下這麻煩小鬼。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東西……

像現在，他已經習慣往日總有個小糰子會仰頭笑著對他喊：『爹地。』

「爹地？」正當利威爾還在恍神時，突然被一道很真實的奶音給喚醒，他放下還扶在額邊的手朝浴室方向望過去，只見小伊斯正頂著溼答答的頭髮歪頭眨眼看著他，那表情像是在問：『爹地怎麼又在發呆了？』

某個又被抓到在分神的男人正準備要回對方一句『我沒事。』，就被眼簾中因為剛洗過還濕淋淋的塌捲頭髮給引起注意，他微微蹙起眉起身走到孩子面前、抓過毛巾有些粗魯的擦著，還一邊碎碎念：「都學會自己洗澡了，怎麼還不會擦頭髮？」

感覺到那有些久違的粗魯力道在自己腦袋上肆虐，伊斯先是一愣接著笑的很開心的回答：「因為喜歡爹地幫我擦嘛。」不同於醫生的輕柔力道，這有些太過用力的凌亂擦拭方式反讓孩子因為剛碰完最討厭的水而緊繃的身軀放鬆了下來。

「下次你自己擦。」聽到小孩太過理所當然的話，剛抓著伊斯來到床邊的利威爾哼了一聲後道。

「爹地……」小伊斯仰起頭看向自家保父眨巴著眼輕喊著，後者先是停下手中的動作盯著某個正在用撒嬌政策討求的小鬼， 下秒咋了下舌壓下那顆小頭顱繼續擦。

上輩子他一定是欠了這小鬼…… 邊翻擦著那頭已經半乾的捲髮，利威爾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這般無奈地想著。

「嘻嘻，就知道爹地最好了！」知道自家保父妥協的小孩撲抱過去，瞇起眼露出純真歡愉的笑顏道。

「小鬼坐好，你這樣我要怎麼擦。」男人沒好氣的說。

「是的，爹地！」小伊斯立刻正坐，還比出舉手禮認真地喊。

那模樣別說有軍人的嚴肅，說是耍寶還差不多，可這俏皮動作卻可愛的緊，要是保母班們在這裡肯定又要激動的搶抱抱了。

只可惜現在在場的只有面癱士兵長一個，只見他呆了一秒後平靜的繼續擦拭作業。




他有些懂了，為什麼那些傢伙每次都像打了興奮劑似的往小鬼身上撲…… 瞥了眼正乖乖坐好讓他擦頭髮的水藍人兒，利威爾感慨地想。

──其實，某人內心不似外表那般平靜。

有些會習慣，但有些事反倒隨著時間過去更加變本加厲，比如說小伊斯的笑容跟不自覺可愛小動作的殺傷力……

利威爾已經開始擔憂起將來孩子的交友情況。




Ｘ




第二十八次牆外調查結束後，調查兵團進入修身養息的階段，有半個月的時間士兵們可以好好休息以消出征時的疲勞，但這是一般士兵，對於像韓吉、利威爾這種階級的人來說可沒有休假期──因為他們要開檢討會。

前一兩天伊斯都跟著佩托拉等人行動，後來大部分時間都窩在訓練場裡補著兩個禮拜沒有進行的日常訓練，直到傍晚時利威爾就會來到這裡接孩子回家。

這樣的情形直到士兵長結束一連幾天的開會期後才終止，不過也只是變成窩在訓練場的人增加一位罷了。

之前由於背部長的『東西』尚未穩定下來，伊斯最多只是做做體能訓練，至於格鬥方面則是連碰都沒碰，於是整整好幾天孩子都拖著自家保父兼教官的利威爾不斷切磋。

一開始小伊斯因為身手有些生疏掉所以處於下風而落敗，但當感覺找回來加上又吸收不少不曉得在哪看過的格鬥技巧後已經跟這位人類最強打的不相上下了。

這對父子的暴力切磋也每每吸引一堆名目上是『修身養息』、實則閒閒沒事做的士兵們圍觀，眾人看著那非人的打鬥現場各個心情複雜，唯一確定的是：將來絕對不能惹到士兵長跟小伊──該玩笑，被這兩個最強父子任何一個揍可不是躺個一兩個禮拜就能好的，起碼程度以月起跳！

於是，就在眾士兵們各個觀戰的膽戰心驚（？）情況下，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了，很快地來到九月底──小伊斯的入團考核。

測驗的教官所有人一開始都以為是由艾爾文團長親自來擔任，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由一位老兵都很熟的人來當，那是調查兵團第十二屆的領導人──基斯前團長。

剛開始基斯受到艾爾文的請求答應來當這個罕見的特殊考核主考官時，他還覺得後者是不是在耍他，居然說要讓一個小娃進行測驗。

直到見到孩子後他發覺自己錯了……看到那穿著制服的小小身影挺胸昂然、眼神堅毅不屈的模樣，基斯忍不住看向艾爾文以及站在對方旁邊雙手懷胸的利威爾。

這就是現任團長以及士兵長還有一票兵團菁英聯合訓練出來的苗子？ 在經過一天絲毫沒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測試，基斯開始佩服起這群人的好眼光以及那孩子驚人的實力。

在第三天所有的測試都結束時，基斯望了眼手裡的表，默默的把正要打上總成績的筆給扔了，然後邁步走到孩子面前──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第一次知道這孩子的姓名是從艾爾文口中說出的，第二次則是從考核表上看到的，這兩次他都用一種不信或鄙夷的態度在面對這個名字，這次他親口問，帶著尊重和認同……

「我的名字叫做伊斯！」小伊斯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從一開始態度就兇巴巴的考官突然問起自己的名字，但仍是大聲的回答對方。

「伊斯嗎？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的……期待你將來在兵團裡的表現。」基斯伸出右手，神情友善的道。

「是！」小小的手握向對方。

這個握手，是基斯對孩子的認同以及尊敬，更是期待有天這孩子能夠成為調查兵團的支柱。








「伊斯，這個你交給艾爾文。」兩人走出暫時當考核場地的訓練營，基斯將手中的紀錄本塞給伊斯，上頭除了一個個『頂優』外沒有其他任何的字眼，到後面更是連這兩個字都沒有了。

──對於孩子實力的評價，基斯不認為單單個頂優能表達的。

伊斯小心翼翼的接過那份據說是他的成績單，然後抬起頭問：「請問，我能加入調查兵團了嗎？」語氣有些忐忑，畢竟眼前這位考官只是對著他說了句：『結束了。』沒有其他關於結果的話。

「不是能不能，而是你已經是調查兵團的一員了。」在接受這份史上第一例特殊考核前，基斯就已經知道這次的考生別的目標都沒有，唯獨堅持要進調查兵團，對於他這個前任團長而言，這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真的嗎？太好了！」聽到基斯的話，小伊斯率真的開心歡呼著，這時候前者才真切發覺到對方是個孩子的事實。

看著那張稚氣臉蛋綻放著純真可愛的笑顏，又想起對方在考試中展現的流暢完美動作，以及那份堅韌不屈的傲氣，他腦海中閃過一道想法──

或許，他退休的事情再晚些好了……為國家栽培幼苗似乎也挺不錯的。

就在基斯思考著他的未來時，一道軟軟嗓音喊著：「謝謝伯伯！」

「……」

看來在這之前，他還有一點很重要的事沒做。

「……叫我基斯叔叔。」某個未來要去訓練兵團度過餘生的前團長，此時臉青黑的認真糾正著。

什麼伯伯！他有這麼老嗎？！　

他只不過皺紋多了點點、頭髮少了點點、整個人成熟感多了點點，這樣就被叫成伯伯？！

「咦？可是我有很多叔叔了。」某小孩很困擾的說。

「那叫教官。」回想起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基斯從善如流的更正道。

「好的，那我叫伯伯『基斯教官』可以嗎？伯伯可以叫我小伊，艾爾文爸爸他們都是這麼叫的。」一連兩個伯伯打擊到了前團長。

「可以。」但請去掉那個伯伯！

「基斯教官。」

「嗯……總算順耳多了。」



殊不知，未來這稱呼就這麼定案了，除了調查兵團的幾位知情人包括小伊斯，沒有人知道這位教官以前的真正身分。

告別基斯教官，伊斯拿著自己的成績單來到艾爾文的辦公室，在他把文件交給後者時，團長大人翻閱幾下露出滿意的神情摸了摸孩子的頭，他知道前團長的意思……

「小伊，恭喜你。」艾爾文露出溫柔的微笑看著眼前的小伊斯，把一套早就準備好的兵團制服交給孩子。

「謝謝艾爾文爸爸，對了，基斯教官說明天下午會來拜訪你。」小伊斯接過屬於自己的小件團服，然後將基斯在離開前託付他告訴團長的話傳達給對方。

艾爾文聽聞先是應了聲，接著發現孩子對基斯的稱呼有些奇怪，於是疑惑問：「基斯教官？」

「因為基斯教官不喜歡我叫他伯伯，所以就喊他教官了。」孩子笑嘻嘻地把剛才他們結束考核後的對談大致上說給艾爾文聽，某團長聽完後苦笑著點了下頭表達自己明白了──教官的確比伯伯要好許多。

就在艾爾文準備要讓伊斯回宿舍之際，不輕不重的短促敲門聲傳來──

《扣、扣──》

艾爾文團長喊了聲：「請進。」一道墨黑的身影優雅泰然的打開門，小伊斯一見到來者開心地喊：「醫生！」這段時間孩子很少看到夏和醫生，聽自家保父說好像是醫生正在找合適的房子……

「小伊。」夏和看到那張有段時間沒見的可愛臉龐，原本淡然眼神轉為溫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小頭顱。

「小伊，利威爾在門外等你。」某醫生比了比剛才他進來時只半掩的房門說著，伊斯一聽見自家爹地在外頭就興沖沖朝艾爾文和夏和說了句：「兩位爸爸再見！」便抱著衣服跑出去了。

看著孩子雀躍的背影消失在眼簾，兩位父親都不免莞爾一笑。

「這孩子真的很黏利威爾。」艾爾文在夏和將門關好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時，搖頭失笑說。

夏和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點頭認同，當了兩個禮拜的暫時監護人，沒有人比他還清楚孩子對那位最強人類的依戀究竟有多深。

「今天怎麼有空來？房子找到了？」艾爾文起身去泡了兩杯茶，一邊將茶端給對方一邊問著這位平時總是行蹤不定的老友。

除了幾個禮拜前出征剛回來那時夏和有來找過一次艾爾文以外，其他時候像是失蹤似的完全沒辦法聯絡到，當初這位青年只是默默地丟下一句：『住處得重新找了。』就音訊全無。

艾爾文知道對方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的習性，在同一個地方都不會居住太久，但這次卻是最快轉移的一次，他反射性的想到是否因為那個孩子……

「嗯，住址。」夏和將剛接過來的熱茶放在桌上，從白袍口袋裡拿出一張對摺起來的紙遞給對方。

每一次夏和只要換了新地方、不論過了多久都會親自將住址拿給艾爾文，後者明白這是對方信任他的方式，夏和從來都不會主動透漏自己的所在地，艾爾文是唯一的例外。

團長大人沉默地接下那張輕薄卻是保含著深重意義的紙張，接著認真嚴肅的說：「阿夏，這段期間謝謝你。」他所指的是調查兵團出征遠行的那段時間，要不是夏和的幫忙，他肯定會擔憂那孩子的安危。

若要說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夏和提供的保護跟居所外，艾爾文還真的想不到其他的。

「小伊現在也是我的孩子，不用謝。」如深潭般平穩淡然的黑眸微微一歛，不帶任何起伏的道。

就當艾爾文正要開口問些什麼的時候，夏和突然從白袍的內袋中掏出幾片像是衣服碎布的東西，上頭還有著不同的金黃、亮紫顏色圖樣。

艾爾文見到這些東西忍不住眉頭一蹙、表情瞬間凝重了起來。

曾跟一些見不得檯面的集團交涉過的某團長自然看懂那些標誌上的意義，就因為明白他表情才會如此難看，「這次讓我們提早出征果然別有目的。」艾爾文拿起其中一片繡著像是鳥類又似花的金色圖樣黑布，喃喃道。

「那個地點不能再用，至於這些我已經處理掉了。」夏和說了一句聽起來很突兀的話，可他知道對方肯定能聽懂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艾爾文明白的點了點頭，半點疑惑不解的感覺都沒有，只是眉頭在看著那些破布時皺的更緊些。

突然的，團長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擔憂的抬起頭望向對面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清秀俊臉問：「你沒事嗎？」

他知道這個好友很早以前就拋棄了那份太過晦暗的權力及力量，只是後來為了自己擔下的調查兵團默默的拾回了一部份，這點青年就算不說他也了然於心，對於這份人情他發誓總有天一定要償還……可縱使再多的補償都換不回對方為他所做的犧牲。

墨瞳瞥了眼那雙夾帶擔心和愧疚的湛藍，夏和知道這個人肯定又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於是說了句：「沒事，別想太多。」艾爾文這男人什麼都好，就是老喜歡把一些不關他事的責任歸咎在自己身上，他的事情也好、兵團的事也亦是如此。

「阿夏……」艾爾文聽到青年的話不但沒有感到放心，反而更加憂慮。

他豈會不知夏和的脾性？ 就算有天大的事這個人也不會坦率說出口，等到別人發現時一切都結束了，這個淨如潭彷彿遠離塵囂的男子肯定又被剝奪失去了什麼。

艾爾文多希望對方就像他表面上那樣離這些是非爭奪、昏暗醜惡事物遠遠的，可惜的是直到現在都無法做到──而且對方為了不是別人、還是自己的時候，某團長更覺得內心那份愧疚感更深了。

夏和看著那張成熟嚴肅的臉孔又出現那副自責樣，微微的嘆了口氣轉移話題：「艾爾文，你還記得巨人之子事件嗎？」每次這種時候某醫生會選擇講一些公事或正事來轉掉對方的注意力，如他所料艾爾文的確不再想著自責，而是認真的思考起來。

「當然。」那份紀錄太過駭人，他想忘也忘不掉。

而就在艾爾文腦海中浮現那份五十幾年前的內容時，猛地聯想到什麼瞪大雙眼、表情駭然。

「難不成……」蔚藍眼眸瞬間轉到桌面上那些碎布，他終於懂了夏和想跟他說的真相，想到那孩子居然被那幫圖謀不軌的噁心東西盯上就令艾爾文全身盜起一層薄汗，心口有著涼意。


──他絕不會讓小伊遭受當年的巨人之子事件的翻版受害人！


要是這件事讓利威爾知情的話，不……到時候事情只會越弄越複雜。

團長雙手交握、眉頭緊皺思索著該怎麼處理。

就在艾爾文苦思該怎樣才可以不打草驚蛇的解決事情，能夠既不影響兵團也能保護孩子，一道清冷嗓音淡淡的傳入他耳中：「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

藍眼眸深深的望進那雙墨黑中，一道他十分熟悉的冷冽從黑潭中閃逝而過，他有很久沒看過對方那副模樣了，導致微微呆愣了會才反應過來。


《碰──》


一道拍桌聲在辦公室內響起，格外的響亮，也顯示出一向都冷靜穩重的團長現在有多激動。

「阿夏，你明知道……」雙手壓在桌面上、黑著臉半起身的艾爾文都還沒說完就讓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給堵上話，

「文，信我。」短短的三個字，卻宛若堅石般屹立不搖，象徵裡面的決心絲毫都無法被撼動。

此時的黑髮青年像是個隱沒在黑暗中的帝王般。

那股氣勢、那道冷意、那份決然，即使只是一瞬間氣質的轉變，也讓艾爾文回想起當初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有多久了……

艾爾文靜靜地注視著對方。

那樣的夏和‧西薩，他有多久沒見過了？ 久到他都快忘記對方這份面貌……

高大的身軀像是被抽空力氣般無力的癱下，他呼出一口無奈和嘆息，接著把雙手扶在額上，感到疲憊的抱怨：「每次你這樣叫我就肯定沒好事……」

看到對方無可奈何頹喪的模樣，夏和知道艾爾文如同前幾次一樣應許了自己的請求，黑眸閃過一絲笑意和溫和。

「謝謝。」

「……謝什麼，是我要謝你才對。」好幾次的危難和困難都是對方替他解決的，要說謝也該是他才是……這下人情債他是還一輩子都還不完了。  想及此，某團長垂下肩抹了抹臉有些鬱悶。

「對了，一個禮拜後我會再過來，有件事情得和你跟利威爾商量。」在離開前，夏和想起他實驗桌上的鱗片，於是跟自家老友約時間。

「好，我會通知他的。」聽到夏和特地提起利威爾，也知道是有關小伊的事，艾爾文點了下頭道。

「小伊的身體狀況這禮拜就麻煩你跟利威爾注意，我先走了。」夏和把最後的交待說完便起身準備離開。

艾爾文也跟著站起來，走到門口親自開門、目送對方遠離後才闔上。

回到桌前，看著那杯完好卻已冷掉的茶，艾爾文回想起剛才與那人的談話……





──『文，信我。』

好久以前，剛從地獄深淵爬回來的少年也是用這種堅決的口氣說著。

在時光的消逝下，當初的少年已經成了個表面上清冷、淡漠，彷彿看破紅塵對世間無任何眷戀的男人。

可實際上那個人還是沒變哪……







默默的拿起那杯茶，艾爾文看著照映在水面上的倒影，露出一抹苦笑──

「……夏，什麼時候你才肯為自己著想一下？」







──『阿夏，你明知道……』


「你明知道……我會捨不得。」這句已經埋在深處，負載了十幾年的分量，卻依舊沒真正說完全。

無論是以前亦或現在、更甚至是以後，艾爾文都知道……自己永遠都無法拒絕那雙漆黑卻又曾經如同星夜般奪目閃耀的眼眸。

在艾爾文跟夏和談話之時，門外利威爾正牽著孩子準備回宿舍。

在走離之前，一雙墨黑瞳孔默默地瞥了那扇緊閉的門扉一眼，利威爾是不知道全情，但他以前能夠在王都地下街混的風生水起，絕非只靠那強悍的武力，所以早隱約猜到艾爾文跟夏和肯定暗地裡做了什麼事這才保下孩子的周全。

這些，某兵長都靜靜的看在眼中，他不去追根究柢，也不會去問艾爾文全部的真相，他所要做的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

「爹地，明天我們還要去訓練場嗎？」就在利威爾恍神時，小伊斯一句疑問喚醒了前者，他望著那張稚氣嬌嫩的臉蛋，想了一會後搖頭。

「明天你跟艾爾德去找一匹適合的馬。」現在既然小鬼都入團了，也得配給他一匹軍馬，馬術部分就讓班裡最擅騎的艾爾德來教是最佳的人選。

其實利威爾想過以伊斯現在的個子騎馬對他而言有些太困難，但這種事以那孩子不屈的性子肯定不會輕言就說放棄、同意共騎，再想想小鬼的能耐……終於決定這段時間就讓伊斯去嘗試看看。

「好。」伊斯眼珠子轉了一轉就明白自家爹地要他跟著艾爾德叔叔的用意，於是乖巧的點頭應道。

兩人安靜沉默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小伊斯瞄了眼身旁仍繃著張臉的利威爾，然後左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大件許多的墨綠斗篷，似乎在躊躇著什麼般低頭不語。

心思向來挺鎮密，一路上也在默默關注著身旁孩子的監護人見到伊斯的小動作，率先開口說：「小鬼，明天你就得換上調查兵團的制服，至於舊的那套隨便你處置。」

在還沒有通過考核之前，孩子身上的制服是訓練兵團的，標誌也是兩把交叉刀刃，而非自由之翼。

如今，伊斯既然已經正式入團，必然得換上屬於調查士兵的團服。

「好。」小伊斯知道這點，也準備明天就換上，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家保父會特意提起。

利威爾沒理會那雙大眼中的疑惑，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講：「每個人都只有一套，但最好再去跟後勤部隊申請一套備用。」

這點小伊斯倒是沒想到，聽到利威爾的提醒這才恍然的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向後者問：「那斗篷呢？」和卡其色外套與軍靴統一發配不同，斗篷是另外訂做的，不曉得可不可以再領一件當備用。

墨黑雙眸瞥了眼孩子身上的斗篷，淡淡的說了句：「你不是有兩件了？但再領一件也無妨。」

「耶？沒有啊，艾爾文爸爸只給我……」小伊斯話還沒說完就停住了，因為他已經明白自家爹地到底想跟他說什麼，對於眼前這個彆扭男人不直接講、反而迂迴老半天的舉動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聽到那清脆的笑聲，某個不坦率的兵長大人有些不自在的冷聲問：「笑什麼？」

「沒、沒有，只是覺得很開心。」伴隨著這句話，小臉蛋露出燦爛笑容，證實自己如同話所言的開心。

一雙銳眸盯著那張自從遠征回來後、就經常看到的能夠秒殺自家部下們的純真笑顏，僵了兩秒才撇過頭泰然的道：「有什麼事好開心的……」

本來利威爾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隨口講一句而已，豈料小伊斯居然非常認真的數給他聽：「有很多啊，我今天通過考核了、然後爹地來接我回家、還有拿到制服跟『兩件』斗篷，但這些都不是今天最開心的……」

雀躍的鬆軟聲音說到這裡突然停滯，連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小小水藍仰起頭望著身旁的男人，一雙水碧大眼閃亮閃亮的，彷若傾倒在湖泊中的碎光般。

「最開心的是剛才我知道了一件事……」

「爹地是愛我的對不對？」小身影撲抱著身旁的精壯身軀，瞇起眼滿臉幸福的輕聲道。

利威爾聽著孩子稚氣的言論微微一愣，接著拍了拍那顆小頭顱，哼了聲後說：「……別老說這麼噁心的話。」

──即使語氣很淡漠，但並沒有否認之意。

見此小伊斯更開心了，黏在自家保父身上不斷撒嬌著，而利威爾只是微微嘆口氣，然後熟捻的單臂抱起前者。

「呵呵，爹地害羞了……」

「……沒有，少胡說八道。」

「爹地好不坦率，難怪莫特哥哥都說你悶騷，交不到女朋友。」某個沒有心眼的孩子分分鐘就把莫特士兵給出賣了。

「……」那傢伙，最好給他洗好脖子等著──！  

兵長大人的臉瞬間黑掉，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右手捏住那張白白嫩嫩的臉頰，認真交代道：「小鬼，回去後給我離那白癡遠遠的，聽到沒？」

「好……聽爹低斗，費離狗溝那擺出遠遠地。（聽爹地的，會離哥哥那白癡遠遠的）」被捏住臉的伊斯口齒不清的保證，利威爾居然也聽的懂小鬼在說什麼，只是在他滿意的鬆開手前，猛然發覺到自己似乎又犯了個老錯誤……


──算了，反正那傢伙本來就是個白癡，也不算教壞小孩。  


兵長大人只用零點一秒懊悔，接著很無良的決定不管那麼多。

在這一連聽起來沒什麼內容的對話持續時，熟悉的宿舍樓已經印入兩人眼簾。

打開大門，利威爾幫自己跟孩子拖下靴子，赤腳踏進地上還鋪著毛毯的大廳，即使打掃起來很麻煩但某位潔癖的男人似乎沒有要把它清掉的打算……

「……為什麼每次都只有兵長有這個福利啊。」看到自家長官抱著孩子回來，幾位保父保母們等在餐桌旁，哀怨了。

「我和爹地回來了！」被人抱著的孩子笑著對他的保父保母們喊道。

「歡迎回來。」

「吃飯吧，我肚子好餓……唉呦──兵長為什麼要踹我？」

「你說呢，你說誰悶騷……嗯？」這般如此低沉磁性的嗓音如果是在女孩子耳旁定會令對方陶醉著迷，只可惜某士兵只覺得那根本是死神來索命的聲音，頓時從頭寒到腳指。

「阿哈哈，這個、那個……哇啊啊啊，對不起我錯了──！」

「……莫特到底又做了什麼惹兵長生氣？」艾爾德看著自家長官那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忍不住雙手反射性護住後頸，顫了一顫。

「肯定又是那傢伙自己作死。」奧路歐哼了一下說著。

「他總是學不乖，被揍也只是剛好，別管他了我們先吃飯吧。」格塔鎮定的拉開椅子坐下。

「小伊，你餓壞了吧？快坐下吃晚餐吧。」佩托拉更是乾脆的漠視正在上演的暴力血腥（？）場面、拉著孩子坐下，見此其他人也紛紛效仿，無視某同僚的求救聲準備開飯。

「等、等等──格塔、艾爾德、奧路歐、佩托拉，你們不能無視我啊，快救我！」

「來、小伊，今天有你最喜歡的雞腿喔。」

「媽媽，不用幫莫特哥哥嗎？爹地看起來好像真的想解決掉哥哥耶。」完全無意識莫特是被自己出賣的孩子，不忍心的看著已經是半爛泥狀態的莫特，歪了歪頭看向自家保母問。

「放心，死不了，兵長下手自有輕重的。」佩托拉掛著完美的慈母笑容，一邊說一邊給孩子夾菜。

「喔……」一向很聽話的小伊斯點了點頭，真的乖乖地忽略慘叫聲開始吃著自己的晚餐。

「小伊，快救我──！」



《嚼嚼嚼──》

正專注於塞食物的孩子沒聽見那淒慘無比的哀嚎聲。



啊啊、今晚的調查兵團依舊很和平，對吧？



──至於那位人類最強是否真懂的手下留情這件事……大家很聰慧的選擇不深究。




Ｘ




伊斯正式入團的消息很快就傳滿整個調查兵團，畢竟小伊的交友圈太廣，更何況在閒暇時這些調查兵根本就是個八卦兵，一個個都像個好奇寶寶兼廣播電台似的，留言跟消息不像長了翅膀一般也很難。

之後好一段時間孩子也的確依照利威爾的吩咐跟著艾爾德學馬術，除了腳勾不著踏墊、以及孩子遲遲找不到自己滿意的馬外，其餘的倒是非常順利。

馬兒也不知道為什麼非常聽伊斯的話，就連幾匹還未馴養完成的野性馬也讓他在短短的一天裡就馴服了。

親眼見到那小小身影跟一群馬匹其樂融融玩成一塊的模樣，艾爾德在呆了好一陣後忍不住問：「小伊，你是怎麼辦到的？」

他們調查士兵哪個不是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跟自己的坐騎培養感情，才有這種人馬和諧的情況？現在人家一個小孩子用短短一天就辦到了，叫他們情何以堪！

雖說兵團的馬本來就是接受過訓練的，要騎乘一同出牆並不困難，可真正能一次次活下來的悍將哪個不是已經跟自己的愛馬有良好的默契跟感情？

就拿利威爾兵長跟米克分隊長這兩個兵團內戰力排行第一和第二的人來說好了……他們都屬於已經能夠人馬合一、與馬共同作戰的人哪。

聽到艾爾德的問題後，小伊斯眨了眨眼想了好一會才遲疑開口：「嗯……知道牠們在想什麼可以了。」

「啊？」某人聽到這回答愣了下，鍥而不捨的繼續深問：「你是怎麼知道牠們的想法的？」

這問題似乎難倒孩子了，只見那顆捲捲水藍腦袋歪了過來、又歪了過去，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樣，最後很認真的擠出兩個字：「……直覺。」

「……」





最終，一個繼續跑去跟馬兒玩，一個放棄垂著肩不深究了。

艾爾德沒料到的是這個無解的問題，直到韓吉分隊長來了居然就這麼迎刃而解。

「啊？哈哈哈，這個問題你也糾結這麼久啊……很正常的不是嗎？你想想，小伊這孩子都能讀懂利威爾那張萬年面癱臉了，這區區個馬的心思算的了什麼。」攤了下手，韓吉不以為然的說著。

想起自家長官不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陰沉臉，加上冷淡的態度……某士兵覺得還是馬好了解多了。

「對耶，還是分隊長厲害。」果然搞研究的分析能力就是不一樣，艾爾德右拳擊在左掌上，恍然大悟。

只是，艾爾德的下一句話就讓分隊長也陷入謎團中，因為他問的是：「那麼小伊說讀懂馬的想法靠直覺，對利威爾兵長也是如此嗎？」身為兵長的忠實追隨者（粉絲？）之一，他認為這問題有必要好好深度討論一下。

現場靜默了三秒。

「這個嘛……我也還在研究。」

「……」




──原來分隊長您不只研究巨人，還外加那位人類最強嗎？！！  

艾爾德突然覺得他今天突破了不少真相。

「韓吉姊姊？」正當艾爾德還在因發現真相而風中凌亂之際，本來在一旁半玩耍半練習馬術的嬌小人兒蹦蹦跳跳的閃進兩人之間。

「呦、小伊，好久不見，姊姊好想你啊──！」韓吉看到那萌萌小小的糰子，立刻拋下那貌似還未完成的工作，轉而撲向小伊斯，還用臉蹭了蹭那軟軟嫩嫩的小臉頰，一臉的幸福憨傻樣。

什麼好久不見？分隊長妳不是兩天前還在跟我們搶孩子的嗎？！ 艾爾德汗顏的在內心吐嘈那位已經開始揉虐起孩子臉蛋的某長官。

「韓吉姊姊今天休假嗎？」之前都在訓練場及宿舍兩邊跑的小伊斯好奇的問道，畢竟韓吉跟米克兩位分隊長雖然工作性質不太一樣，但都同樣的忙碌，平時很少會在宿舍碰面。

韓吉鬆開手，先是僵了一下後回答：「是啊。」語畢還心虛的瞥了一眼在旁正露出鄙視模樣的艾爾德，眼神裡滿滿的警告。

以小伊認真的個性，要是聽到她在工作途中就跑來混……咳，是休息，肯定會催自己回去認真工作。

但她才剛從那堆報告文件中逃出來，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回去呢？

所以只好對不起小伊了……  韓吉默默地想著。

「是喔……那為什麼艾爾文爸爸說最近妳和米克叔叔會很忙？」伊斯今早出門去晨跑時遇到熬夜處理公文剛出來透透氣放鬆一下的某團長，當時他問後者時，對方還摸了摸他的頭說韓吉跟米克這陣子會比較忙碌。

「這、這個……你的艾爾文爸爸今天放我假啦，嗯、沒錯……就是這樣。」沒有想到剛說謊就立刻被抓包的韓吉冒著冷汗繼續掰著，所幸對方只是歪了歪頭看了她好一會後就露出笑容點頭表示明白了。

「好啦，小伊，既然我都放假了，你今天就陪我玩一天吧！我好久沒去逛街了。」韓吉眼珠子轉了一轉，決定今天就蹺班跟小伊兩人出去玩，反正離她親愛的輔佐官跑來抓人還有一段時間，這難得的偷懶時段不用白不用嘛。

「欸？可是分隊長……」在伊斯都還沒有回應時，在一旁默默看著韓吉拐小孩的艾爾德聽到不禁趕緊跳出來制止──開玩笑，這可是兵長特地交代他的工作耶，要是被對方知道孩子在自己手中被拐出去玩，肯定會被扒掉好幾層皮！

「唉呀艾爾德，別這麼沒有人情味嘛，小孩子就是要盡情的玩耍，整天都在訓練等等小伊練到昏倒了該怎麼辦。」韓吉笑笑的說完這句話後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孩子的手，然後往門口處狂奔──

當然在做這舉動之前，韓吉還很狡猾的露出驚訝樣朝某位士兵背後喊了句：「咦？利威爾你怎麼會在這？」

「……兵、兵長，對不起我沒有在偷懶──！從來沒有想過某分隊長會用這種如此卑劣方式的艾爾德還傻呼呼的真轉過頭，第一件事就是鞠躬道歉。

「耶？沒人啊……」等到遲遲沒聽見那夾帶殺氣的冷嗓音，他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韓吉分隊長──！」

「噗哈哈哈，艾爾德啊，小伊就先借給我一天啦，你要顧好馬喔，掰掰。」腳程飛快的韓吉小姐已經帶著孩子跑離好一段距離了，連這句話都有些回音才傳到某位滿腦袋充滿『死定了』三個字的人耳中。

「不──小伊被帶走我肯定會被兵長削啦，分隊長──！」馬匹沒顧好頂多被踹幾下，養個十天半個月的傷依舊是一尾活龍（參考範例：莫特），但伊斯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他肯定、絕對會被自家長官給秒掉！  

想到自己將來慘烈的結局，艾爾德趕緊丟下馬群追去，邊跑還邊喊，但此時韓吉已經帶著那個水藍小身影遠走高飛（？）了。

某士兵頹喪的停下腳步，腦中開始在想著等會要不要去跟利威爾兵長坦承一切，還是先回去寫遺書……

「……不知道自首可不可以從輕發落？」艾爾德垂著肩轉身回去先把馬群給一匹匹牽回馬廄，接著抬起頭遙望著自家長官身處的辦公樓，頗哀傷的喃喃自語著。

──只可惜，這個問題上天無法給他答案。




Ｘ




在艾爾德淚眼問蒼天（？）之時，韓吉和伊斯兩個人已經跑出了分部來到街上，雖說他們現在還穿著調查兵團的制服稍微有些顯眼，但不妨礙韓吉玩樂的興致，她一路上給孩子買些糖、邊逛起大街來。

這一晃就是兩個小時過去──

「韓吉姊姊。」一手牽著女子的手，一手還捧著幾個熟人阿姨叔叔們給他的餅乾糖果，難得出來玩的小伊斯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突然發現一抹很熟悉的身影，趕緊拉了拉身旁人的袖子喚道。

「怎麼了？」韓吉正在注意周圍有沒有調查兵團的人，或者是她家那個嘮叨的輔佐官身影出現，所以有些漫不經心的問。

伊斯不介意韓吉有些敷衍的態度，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會讓對方把全數注意力移回來，因為他想說的是：「那個好像是莫特哥哥耶……」

果不其然，如伊斯所料的韓吉一聽到這句話愣了下後慌慌張張地反問孩子：「哪裡？在哪裡？死定了……要是被看到肯定會跟他打小報告。」後面那句她講得很小聲以為不會被小伊斯給聽見，卻沒想到她身旁的孩子耳力可不是一般的好。

「韓吉姊姊，『他』是誰啊？」小伊斯露出疑惑好奇的模樣，很單純、很自然地問著，導致某人一時間也就不小心說溜了嘴──

「啊不就是我的輔佐官，要是被發現我翹班肯定會……啊！」糟糕。  

韓吉還在找莫特那傢伙的身影，話說到後來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

「韓吉姊姊原來翹班啊。」小伊斯露出甜甜可愛的笑容，如果在平時韓吉絕對會撲上去邊蹭邊呼喊：『好可愛！』

但現在某人只覺得孩子的笑容閃的讓她覺得有罪惡感。

「那個，小伊啊……」韓吉想跟孩子解釋點什麼時，小伊斯的下一句話讓她有些愕然也有些鬆了口氣。

「沒關係的，韓吉姊姊，我早就知道姊姊是騙我的了。」小伊笑道，神色輕鬆泰然，完全沒有任何慍怒樣。

「真的什麼都瞞不過小伊……只是你都知道了怎麼還會跟我出來？」韓吉感嘆的說，這回頭一想，才驚覺自己在拐騙小孩時對方完全沒有掙扎或是反抗的舉動，就這麼乖乖被自己帶出來了，現在仔細想想還真不對勁。

小伊斯聽到韓吉這麼一問，小臉可疑的紅了起來，接著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回答：「……因為我也想出來玩。」這幾日他不是在鍛鍊就是在學習，像這樣出來單純的玩樂逛街已經非常久違了。

「呵呵，原來小伊最奸詐。」看著頭已經低到不能再低、耳朵也紅的快出血的孩子，韓吉失笑揉了揉那頭水藍揶揄道。

「對不起嘛，韓吉姊姊……」知道自己佔了便宜的小伊斯吶吶的說著。

韓吉先是看著孩子好一會，最後蹲下身、抓著伊斯的肩膀，露出認真的神情說：「小伊，你其實可以再多任性一點沒關係的。」

這孩子，從來沒有享受過一般小孩該擁有的單純童年，就連出去玩的時間也因為大人們的因素跟特訓的關係而被剝奪，但小伊斯從來不抱怨什麼、不討求什麼，正因為他的乖巧跟懂事，才會令他們這麼心疼。

一雙大眼先是茫然的眨了一眨，似乎懂了對方的話，眼睛微微瞇起、嘴角一彎笑回：「那韓吉姊姊今天就陪我玩一整天，好不好？」

「當然好啊，在姊姊被輔佐官哥哥抓回去前都陪小伊玩。」韓吉輕捏了捏那張還有些紅暈的小臉蛋讓它更加紅潤，笑著回答。

「嗯。」孩子點了點頭，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轉頭望向街道的某角落說：「對了，我剛剛看見莫特哥哥喔……啊，在那裡！」

「在哪？」眼力沒有伊斯這麼好的韓吉瞧看了老半天依舊找不著，正當她決定不管，想先帶著孩子走人去玩樂時，突然瞥見不遠處正一臉夾帶怒氣的熟悉身影率領幾名調查士兵朝她這個方向直直的奔了過來──

「咦咦咦？這麼快就追來，他們的搜索能力怎麼越來越好了？！」不久前還是過半天才能找到她的，現在不到三小時就被抓到，這能力和機動性要是用在巨人身上該有多好……  韓吉邊嚷嚷邊抓著孩子往反方向準備逃跑。

「分隊長──！請您別再反抗了，乖乖束手就擒！」這句像在抓犯人的話肯定是她那萬能的輔佐官吼出來的無誤，平時對方溫和精明能幹，可一遇到她偷懶或蹺班時就像颳起暴風雪似的毫無人情。

「韓吉分隊長，拜託您別再跑了……」輔佐官身旁的兩名士兵苦著臉喊著。

「你們不追的話我就不跑！」

「分隊長──！」


最後，在韓吉和伊斯在街道逃亡亂竄下，前者總算看到了莫特的身影，因為深知自己絕對逃不過自家隊員們的追捕，於是不顧某人正和美女搭訕到一半被他們打斷，硬將孩子塞給對方。

「小伊啊抱歉，姊姊下次再陪你玩。莫特，顧好小伊。」迅速的將交代的話一口氣說完，綁著馬尾的褐髮身影就這麼一瞬間躲進人群中，沒一會就看不到人影了。

「等、等一下……」事發突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某士兵只喊出這句，下一秒發現已經看不到韓吉後無奈的放下本來伸出去要抓住對方的手。



──就這樣，伊斯今天的一日出遊保母臨時換了人。

「她又翹班被追殺了啊……」莫特認命的微嘆口氣後，把孩子往旁邊帶開一些，免得被來來往往的人群擠到或撞到。

聽他的口氣跟話語可想而知，像這種幫忙某分隊長處理爛攤子的事情做的有多熟捻了。

「阿莫，這個孩子是誰啊？」本來在攤位旁邊跟許久不見的老朋友聊天的女子，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後所有的注意力都轉到那抹小水藍身上。

第一次見到小伊的人都會先被那顯眼的天藍色捲髮、清澈的水碧大眼給吸引住目光，畢竟這種髮色瞳色實在少見，應該說……還沒有看過有人擁有水藍色的頭髮。

小伊斯隨著氣味知道韓吉姊姊跟那幾位士兵哥哥已經走遠，也將視線轉到莫特跟那名綁著低馬尾褐髮的姊姊上，且很有禮貌的打招呼：「漂亮姊姊好，我叫做伊斯，大家都叫我小伊。」語畢，附帶甜甜的笑容。

在第一次見面、與孩子互相認識後，人們的第二個印象就是──

「這孩子好可愛！」如同上一位、上上一位、上上上一位叔叔阿姨伯伯哥哥姊姊們一樣，此名看起來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瞬間被孩子精緻漂亮的長相、以及甜到心坎中的笑容給萌到，什麼矜持、羞澀都拋一邊，只剩下滿滿被治癒的少女心懷。

站在一旁牽著孩子的莫特見怪不怪的輕輕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然後向雙方介紹道：「莉莉絲，這就是我之前跟妳提過的，我們調查兵團的小寶貝：伊斯。」

「小伊，這位是莉莉絲姊姊，她是駐紮兵團的士兵。」莉莉絲跟他是同一期的畢業生，而且還是第三名畢業的，實力很強。

當初莫特還以為對方是選擇憲兵團，沒想到隔了一年多不見，在街上碰到聊了一下才知道莉莉絲去駐紮兵團了。

「小伊真會說話，是吃了糖才來的嗎？」莉莉絲沒漏聽那句『漂亮姊姊』，她露出笑容也學莫特摸了摸孩子那顆看起來就很柔順好摸的捲髮，這一碰意外發現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滑順，使她愛不釋手的多觸摸了幾下。

「咳、咳咳。」見到某人越摸越起勁的情況，和已經被揉的整顆頭亂糟糟正露出無辜求救樣的小伊斯，莫特只好咳了幾聲充當一次英雄角色解救孩子的頭毛。

「姊姊真的很漂亮啊，小伊不會說謊的。」因為爹地說小孩子不可以說謊……嗯，面對壞人時例外。

伊斯現在的確不是在奉承或說善意的謊言什麼的。

莉莉絲的確長的很漂亮，她擁有一頭柔順的秀髮、偏藍的墨藍雙眼，俏麗的五官、高挑的身材──目測大概有一百七十以上，不只是外貌上的美，她給人一種知性氣質的感覺。

「這麼討人喜歡的小娃，姊姊會忍不住想把你抱走呢。」莉莉絲聽到這般如此真摯、童叟無欺的讚美心中滿滿的悅意，真心有想拐走眼前小天使的衝動。

莫特似乎發覺到某人有不軌的動機，趕緊跳出來說：「莉莉絲，妳要拐誰都好，唯獨這隻不准，小伊可是我們調查兵團的。」在當訓練兵時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莉莉絲小姐的口才不是普通的好，想要誘拐孩子、人才更是輕而易舉。

即使知道小伊不是普通的小孩，莫特還是會擔心後者被對方給拐去駐紮兵團。

「哎呀，阿莫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只是想想而已……」莉莉絲露出微笑拍了拍莫特的肩道。

「想想也不可以！」開玩笑，要是從想想變成真的，他之後要怎麼跟那群同僚還有可怕的監護人交代？

「好啦，對了小伊你想不想到姊姊那裡玩？」

「就說別誘拐我們家小伊了──！」

「阿莫真嚴肅……」

「是妳動機不單純！」

在好一陣口舌之戰後，兩人這才停歇，一直是戰火目標物的小伊斯則覺得莉莉絲姊姊真是個有趣的人，她和莫特哥哥感覺像是摯友一般說笑打鬧都沒什麼顧忌。

接下來的時間莉莉絲開始好奇的問起伊斯調查兵團的生活是怎麼樣的情況，作為交換她也講了不少當初在當訓練兵時的過程，這兩人頓時聊了起來，且有相見恨晚的味道。

見此莫特只能獨自站在旁邊充當木頭人看他們聊天，偶爾在莉莉絲揭他的瘡疤時抗議一下、不然就是補充小伊沒說到的部分。

就這樣過了一個小時，直到一陣咕嚕聲從某孩子那邊傳出，莫特和莉莉絲這才驚覺已經中午了，也難怪伊斯的肚子開始鬧起抗議發出聲響。

「阿莫，你能去幫我們買幾塊餅嗎？」正當莫特想要說出：『一起去吃午餐吧』這句話前，莉莉絲已經率先開口問道，前者只好搔了搔臉頰答應後跑腿去買他們幾人的午餐了。

一雙深藍眼眸含笑靜靜的看著亞麻色人影隱沒在人群中，神情非常溫柔夾帶一絲眷戀，直到看也看不見那道背影後這才將目光收了回來──而這些都被一雙水碧給看在眼底。

伊斯抬起頭看著那張美麗的臉孔，很認真的說了一句：「莉莉絲姊姊……喜歡莫特哥哥對不對。」稚氣的嗓音裡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肯定帶點確認意味。

聽到孩子的詢問，莉莉絲只露出少許的驚訝和一絲尷尬，下一秒就很坦然且毫不矯情的笑答：「是啊，我以前的確很喜歡莫特。」

以前？ 那就表示現在……  

小伊斯露出疑惑樣的看著對方，正當他遲疑著該不該問這種隱私的問題時，莉莉絲像是察覺到他的困惑，主動解釋：「現在我對阿莫只是朋友的感情，早在我加入駐紮兵團時就已經放棄了……」她露出豁然的微笑輕聲說著。

「姊姊為什麼要放棄呢？」莉莉絲姊姊給他的感覺不是那種輕言就說放棄的人，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吧？

莉莉絲望著那雙清澈無暇的碧眸，總覺得那雙眼睛像是能夠看透世界萬物般，真不可思議……一個孩子擁有這麼純淨又飽含睿智的眼，她這還是第一次遇到。

該說這孩子果然是與眾不同嗎？看來調查兵團還真撿了個寶回來，難怪莫特那小子這麼緊張小伊被自己拐走。  

莉莉絲邊在心中感嘆，邊回應孩子的問題：「因為我懂他，當越熟悉這個人，就越明白所有的感情終究只能止在朋友這裡。」

望著孩子認真凝聽的模樣，和那張稚氣臉蛋不相符合的成熟氣息，莉莉絲回憶著過往的點點滴滴，柔聲細語的訴說著：「第一次遇見莫特，是在我剛進訓練兵團裡受訓時……」

「那時候只覺得他是一個不正經的小夥子，喜歡搭訕更喜歡到處惹麻煩，尤其是最愛看教官被他氣的暴跳如雷的模樣……」講到這邊，想起當初好幾個教官都被對方氣到差點腦中風不禁感到哭笑不得。

那時候的莫特無所不亂、無所不鬧，彷彿他不是來當個士兵是為了做個麻煩精的。

聽到莉莉絲生動描述當時的情景，伊斯也想到自家爹地每每都黑著臉追著某士兵踹的模樣，也跟著笑了出來。

「他啊就是看不慣有人繃著張臉，只要看到那種比較嚴肅類型的就喜歡去逗弄人家、非得惹得別人生氣或笑出來才肯罷休，這種壞習慣怎樣都改不了……」以前還是訓練兵時以整教官、同儕為樂。

現在在調查兵團可能也是這樣吧？所幸對方鬧歸鬧還是有些分寸的，不然老早就被教官們給踢到開發地去拔草。

「莫特哥哥其實沒有惡意的，只是喜歡熱鬧。」伊斯眨了眨眼道。

莉莉絲摸了摸孩子的頭，認同對方說的話，「是啊……他只是想讓大家開心。」這一點，她明白、大家也都知道、長官們也有感覺到……所以即使莫特很胡鬧、總令別人氣的牙癢癢的還是很有人氣，所有人都很喜歡他。

「他看似隨便其實很認真的對待每一件人事物，表面上好像很輕挑其實那只不過是他比較灑脫豁達，對於他所認定的事情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意外的固執──這是我所了解的莫特。」

「正因為知道這個人有多麼不輕易改變，在畢業那時我才沒告白，而是選擇離開。」有些苦澀和感慨的淡笑掛在那俏麗臉蛋上，此時的她想起當初的掙扎、想起那時的糾結……

以及最後的抉擇。

墨藍的眼瞳注視著遠方，柔和的嗓音帶點嘆息：「至於最後選擇放棄的真正原因……」

「……是因為莫特哥哥有喜歡的人了，對吧？」莉莉絲話尚未說完，伊斯就自己接了下去，這令前者從回憶中醒了過來，面帶詫異的看向孩子。

「莫特哥哥看起來好像很花心，其實他只喜歡一個人，所以莉絲姊姊最後才決定離開？」

「小伊，你真的令我感到驚訝。」莉莉絲愕然過後是驚喜，接著似乎想起什麼，神秘兮兮的靠近那嬌小人兒，用手掩著小小聲的覆在對方耳旁問：「所以……小伊也知道是誰囉？」

「我也是猜的……」伊斯躊躇了一下，然後小聲回答了一個名字。

莉莉絲聽完只微微點了點頭之後也在伊斯耳旁說了一個名字，這兩個恰恰好是同一個人。

她靠的是三年中的觀察跟女人的第六感，孩子則是用他天生敏銳的觀察力以及直覺……不論是哪一種答案都是一樣的。

正當兩人剛說完悄悄話，被討論的對象剛買好兩塊熱騰騰的餅回來──

「我幫你們買回來了……」莫特一邊講一邊將手中的食物遞給莉莉絲跟孩子，在看到他們皆露出一副忍笑和複雜表情樣直盯著自己看時，不解的問：「怎麼了？幹嘛用這麼詭異的表情看著我？」

兩人互視對方好一陣子，然後看著男子一臉困惑完全摸不著頭緒的模樣，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呵呵，剛才的內容是我和你的小秘密喔……別跟任何人說。」莉莉絲對著孩子俏皮的眨了眨眼、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笑道。

「好，這是莉莉絲姊姊跟小伊的秘密，不跟別人說。」

「什麼啦……你們在剛才說了什麼悄悄話？不會是在背後偷說我壞話吧？」

「怎麼會，要講你的壞話我們還用的著偷偷講嗎？一向都光明正大地在本人面前說好不好。」

「莉莉絲妳──！」

「莫特哥哥跟莉莉絲姊姊的感情真好……」

「「誰跟他（她）感情好！」」


──連反駁都這麼有默契，這感情難道還不算好？  

小伊斯看著眼前兩位大人像個孩子似的鬥嘴，帶笑默默地想著。





最後，伊斯真正的導覽員轉由莉莉絲來當，後者拖著孩子到處去逛，一邊講解這城市的歷史、一邊介紹新奇的商品，要不是莫特阻止，莉莉絲恐怕會興奮帶著伊斯來個『兩天一夜郊外遊』。

直到太陽快下山，莉莉絲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人。

傍晚，莫特牽著玩了一整天有些累了的小孩慢慢走回兵團分部，回到宿舍後伊斯就被佩托拉給抱走、至於莫特則是成了代罪羔羊……滿臉苦悶的縮著頭去跟孩子監護人報告今日發生的事情。

所幸早上伊斯被韓吉拐帶出去時艾爾德就先跟利威爾報告過了，後者似乎也不在意孩子出去玩，莫特就這麼有驚無險地躲過一次處罰。

至於今天的小伊斯除了痛痛快快的玩了一頓外，還交到了一位新朋友。





──『不加入憲兵團是因為他，不進調查兵團是為了自己，至於到駐紮兵團裡……是為了守護他，不論以前的喜歡剩多少，至少我永遠是他的知己。』

在離開前，她悄悄的說了這句，帶著很美、很溫柔的笑容說著。



莉莉絲姊姊真的是一名很特別的女子──這是伊斯對她的印象。

８４３年九月底，伊斯正式加入調查兵團成為士兵的一員，因為身分的關係艾爾文團長讓他先跟隨利威爾班的眾菁英前輩們學習，等之後跟新進來的士兵再一同做分配。

除此之外，艾爾文也讓小伊接觸一些送文件、整理資料的雜務工作，不得不說在學習能力還有記憶力上這孩子說是第二還沒有人敢說他第一。

有了伊斯的幫忙，減少許多送錯公文的烏龍事件，更甚至開始讓他參與調查兵團內部會議擔任紀錄一職。

有團長開了先例，韓吉跟米克便常跑來跟利威爾借用小孩，這讓人才一直稀缺、公務繁重的高層長官群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因此，剛成為士兵的伊斯極少出現在下層調查兵們面前，反而常往返高層長官辦公室，忙得幾乎腳不停地。

直到利威爾看不下去警告了艾爾文等人，並嚴令自家小鬼只能跟在自己旁邊後這才稍緩許多。

十月初，這陣子都在忙而很少見到人影的夏和醫生住進了調查兵團的分部，這消息只有少數上級們跟保母班們知曉，只是前者住進分部後大部分時間都在跟團長討論公事和例行性的幫小伊做身體檢查，極少出大門。

除此之外，夏和也跟艾爾文以及利威爾花了整整半天的時間在商討一件事──關於調查兵團軍備的改良之事……

「阿夏，你覺得這可行嗎？我是相信你的研究結果，只是……」艾爾文看著手中的透明盒中存放的鱗片，微微蹙起眉。

關於軍備的事務身為團長的艾爾文所知的並不會比萬能通夏和少，據他所了解這世上目前為最堅硬的素材的確是黑金竹。

雖然夏和已經當場驗證過鱗片的堅硬程度，但關於改良之事……上級是否會答應還是個未知數，畢竟還要考量到製作的人力以及經費問題。

相比起正沉思中的團長，身為士兵長的利威爾倒是十分悠哉的坐在原位沒說任何話──

其一，軍備改良這事本來就不是他的管轄範圍，他一直都只負責戰鬥、訓練方面的事務，至於武器部分……則是團長和後勤要煩惱。

其二，利威爾之所以會坐在這邊只是單純此事牽涉到了他家的小鬼頭：伊斯，要不然夏和也寧可去找韓吉來商討事情也不會找這男人，畢竟那位研究狂比某兵長來的熱衷多了。

「關於製作上的經費還有技術問題我可以處理，但政府那邊的報告就得交給你。」夏和望向艾爾文，聲調毫無起伏卻十分肯定的道。  

如果這個改良不可行，他不會去連絡那位老朋友，在與艾爾文他們商量之前夏和早已搞定了技術上的問題，至於經費……錢一向對這位神祕醫生而言是最簡單處理的了。

聽完夏和的說法，艾爾文仔細想了想最終點頭說：「我知道了，那邊交給我，我想他們也樂於看到人類的武器再進步。」

反正刀刃也敵不過一般的槍械……在這裡是指對付一般人類，巨人那種怪物當然是例外，武器改革後政府那也沒理由擔心調查兵團會叛變等等問題。

某團長在評估過可行性後暗自點了點頭，完全沒有想過夏和所說的技術到底會不會成功，在很多方面而言艾爾文對於夏和所說的話完全百分百相信。

討論完，在場三名男性皆達到共識後通通沉默了下來，直到從進來辦公室內都沒開口說話的利威爾問了句：「那小鬼知道這件事嗎？」

另外兩個人皆愣了下，然後艾爾文看向了身邊的夏和，詢問的眼神十分明確。

面對調查兵團兩座龍頭的疑問目光，夏和坦然地回答：「沒有，但要去找他之前的確得先讓小伊知情，也得帶那孩子一同前去。」夏和這裡的他指的是那位對武器十分了解透徹的專家，也不打算對鱗片的原本擁有者伊斯隱瞞。

「到時候，利威爾你找幾名隊員陪同阿夏和小伊他們一起過去，但記得……這是秘密任務。」意指別帶太多人，兩個左右的菁英就好。艾爾文嚴肅的對某兵長交代道。

「我知道了。」利威爾對上司點頭應道，接著看向夏和問：「時間？」

「後天。」夏和無視其他兩人不明顯但微皺起的眉，他知道這時間有點急促，但不這麼趕錯過了對方可是很難約的，「在赫爾西的那間郊外農舍會和，機動裝備帶著，但別穿上兵團制服，套上一般的就好。」

「不用這麼麻煩。利威爾，後天帶兩隊隊員去訓練場Ｄ『郊外訓練』。」艾爾文知道老朋友的用意，於是如此吩咐道。

反正調查兵團每個月都會有幾次的郊外訓練，甚至兵團的公眾地圖標記裡都有這些訓練點的代碼，可以大大方方的通過內門，不需要如此遮掩。

剛好Ｄ點就在赫爾西的郊區，離那座農舍有段距離卻也足夠掩護利威爾他們到集合地，至於真正的訓練就交給分隊長就可以了。

夏和對艾爾文以示了解的點了點頭，在利威爾也表達沒問題後這次的商議到此告一段落……



Ｘ



回到房間，利威爾開始整理今天的資料。

身為士兵長的他自然也擁有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可不習慣正規正矩待在辦公室的男人使用那空間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多時候都是在自己房間處理所有公務。

對此艾爾文勸戒過幾遍發現無用也就隨他去了，只吩咐下面的人往後給利威爾的公文都直接派送到對方房裡。

所幸士兵長這職位基本上就是訓練底下的士兵，需要他經手的公文與資料文件並不太多，這單人寢室才能夠被這人當作半個辦公室使用。

撇除特別作戰班這個直屬於利威爾的小隊以外，現在的士兵都由底下的各分隊長、隊長直管。

利威爾只需要過目一些相關訓練計畫，以及每年新兵進來辛苦一點給個『下馬威』管教管教，還有當隊長等人管不動底下隊員時出個面震懾一下，其餘的事情都不太需要他來操心，在整個調查兵團高層中可說是人人眼紅的涼缺。

公務涼歸涼，利威爾每日也並非真的閒著沒事幹，在艾爾文沒有相關指示或任務時他基本上日日泡在訓練場中，這個最強人類的戰力與體格可不是慵懶散漫度日子就能憑空獲得的。

訓練營、宿舍，進了調查兵團這男人一直都是兩點一線的規律生活，直到伊斯的到來……這一陳不變的日子這才起了變化，有些空蕩的房間也漸漸填上屬於孩子的東西，變得溫馨有人氣許多。

《咖──》

一道開門聲響起，剛處理完公務的利威爾這才發現外頭天色已經十分昏暗，儼然他又忘記吃午飯不知不覺到了該吃晚餐的時間。

「爹地，吃晚餐了！」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歡快的童音伴隨開門聲響起，一道小小軟軟的身影撲了過來，男人十分熟練的接下這橫衝直撞的小孩，原本一直十分專注緊繃的神經也慢慢鬆懈。

「爹地，今天有雞肉喔，快點、快點！」衝進來的人理所當然是調查兵團的開心果伊斯，全兵團……不，應該說全世界大概只有這小鬼靈精敢這樣衝進去還不會被最強人類給踹出來。

利威爾沒說什麼只是眼神微帶笑意的摸了下那顆微捲藍頭顱，小伊斯感受到頭頂的溫暖也笑呵呵地回蹭了一下，緊接著風風火火的趕忙把某保父給拉進飯廳中。

「兵長。」保母班們看到自家長官下樓慣性的站好打了聲招呼，在看到利威爾對他們揮了揮手表示隨意後大家開始搶起位子來。

「佩托拉，妳坐過很多次了，要換人啦！」莫特眼見某保母也要爭奪『寶座』趕忙出聲抗議。

「……這世界是殘酷的。」聽聞到有人不滿，現在離最近且最有勝率的佩托拉輕輕地說了這句話，附帶一抹在其他人眼中挑釁味十足的微笑。

眼看又是佩托拉將搶得小伊旁邊的位子，其餘男性們各個咬牙切齒的乾瞪眼，卻不曉得要不是他們這幾個保父在一開始就互相較勁起來，也不會使得佩托拉有可趁之機。

「沒關係，反正明天我要帶小伊去採購……」搶不贏的格塔很灑脫的坐在位子上低咕安慰著自己。

「明天換你了喔？好好……」坐在格塔旁邊的艾爾德聽到對方的喃喃自語，羨慕的道。

自從知道帶小伊斯出門收穫永遠比預期來的多，這群保父保母們要是出門採購都會習慣性的帶上那孩子。

況且自從伊斯正式成為士兵，外頭對調查兵團的抱怨聲似乎又更多了，要不是小孩每次都主動出面解釋是自願的，想必會引發一場抗議暴動。

所以為了避免那些熱心民眾誤以為是調查兵團在虐待小孩、雇用童兵，常帶小伊出門逛一逛用必殺的天使笑容『鎮壓』是必要的。

在這場每天都會上演的位子爭奪戰落幕，大家依舊吃了一頓和平又安靜的晚餐，直到在小伊斯忙進忙出的收拾碗盤時，士兵長說了一句話：「等一下佩托拉和艾爾德跟我進會議室。」

「是。」兩人先是微微一愣，接著沒有任何異議的立刻答聲。

「有任務嗎？怎麼都沒聽說……」莫特疑惑的看了看自家長官，見到那張沒表情的面癱臉絲毫沒有要再開口的意思，朝那兩位被點名的同伴投以探問眼光。

佩托拉和艾爾德也露出他們什麼也不知道的表情，就在利威爾班們都在用眼神彼此問答時，剛從廚房走出來的小伊斯看到此景象歪了歪頭看向佩托拉，隨後目光轉到唯獨沒有表現出一臉疑惑樣的自家爹地問：「爹地，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利威爾瞥了眼佩托拉和艾爾德，示意他們該進會議室開會，接著對那小小身影喚道：「小鬼，你也過來。」

莫名被叫過去的小伊斯即使滿頭霧水還是毫不遲疑的跑到男人身邊、牽著對方的手一起走進會議廳，隨後佩托拉和艾爾德趕緊跟了上去，留下其他三位男性面面相對。

「看來這任務……跟伊斯那小子有關。」奧路歐說了句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廢話。

「只是很難得艾爾德沒跟你一起呢……」格塔看向莫特說著。

「嗯，可能兵長另有考量吧。」談起任務一向嘻嘻哈哈的莫特認真的道。

自從他和艾爾德一起進入特別作戰班後，他們倆執行任務時都是搭檔。

艾爾德穩重、莫特靈敏，兩人在合作戰鬥時也是搭配的十分有默契，在調查兵團裡可說是人人都知道的雙人組合。

利威爾也正是知道這點在其他機密任務上安排通常都是讓兩個人一起，而這次……可能不是探查或作戰，所以兵長另有考量吧？

「我們走吧，再怎麼猜也猜不到的。」格塔拍了拍莫特的肩膀轉身走上樓準備回房，見此奧路歐和莫特隨後一個個相繼離開。

在特別作戰班待久了他們都曉得有些任務不可以太過好奇，況且士兵長要是不願意透漏，他們這些人再怎樣想破腦袋也猜不出個皮毛的。

把一頭霧水對任務內容毫不知情的兩大一小給帶進會議室，利威爾將此次要執行的內容用十分簡略的說法講了一遍，應該說他也只是交代佩托拉跟艾爾德要做的事情而已，至於詳細內容一律省下。

至於小伊斯的部分，某兵長在交代完兩位屬下後，只說了句：「夏和醫生今晚會跟你說明。」就結束，伊斯聽完知道自家爹地對解釋事情很沒耐心也毫無異議的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兵長就是要他們在後天的郊外訓練中跟著小伊以及夏和醫生一起脫離隊伍去找一名工匠，佩托拉的主要任務是顧好小伊及夏和的安全，艾爾德則是得注意是否有人跟蹤。

簡單而言就是護送這三個人隱密且平安的來回就對了──佩托拉和艾爾德兩人面面相對後心照不宣的點了下頭，即使他們並不知道此次行動的意義，但機密任務就是這樣，長官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其餘的事一概不過問。

這次的會議開得十分迅速，不到幾分鐘就結束了，在兩人走出會議廳當下，剛處理好事情過來宿舍的夏和正好走了進來，他微點下頭代替打招呼。

「醫生！」看到自家二爸爸，小伊斯自然是熟絡的露出笑容喊人。

「小伊，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例行性的，夏和低頭看著孩子詢問。

「沒有，一樣很健康喔！」自從又可以開始訓練小伊斯知道有很多人都不怎麼放心，所以以前的小玩性都收攏的乾乾淨淨，就怕爹地他們會擔憂。

照慣例，夏和幫伊斯稍微做了下觸診，確定身體沒問題後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

檢查完孩子身體，他開始對伊斯講解後天要執行的機密任務內容。

相較起艾爾德跟佩托拉所接收到的資訊，此番說明更加詳細確實，縱然對方只是個孩子，青年也沒有半點敷衍跟糊弄之意。

「那麼醫生，到那裡我需要做什麼？」即便小伊斯不理解為何自己身上長出的東西可以加工做成武器，但對於全數獻出掉落的鱗片這事仍舊聽話的答應下來。

「不用，你只要安靜的聽就好，所有問話都由我幫你回答。」對於伊斯的疑問，夏和回覆道。

會帶伊斯一起過去一方面是拜託那位工匠時這是對方開出的唯一條件，另一方面鱗片的擁有者有權利知曉他們將要做些什麼。

「好。」出自於對夏和的信任，孩子乖巧的點頭應聲。



Ｘ



隔日，夏和因為還有很多前期事務要處理所以大部分時間都看不見人影，倒是利威爾閒置了下來這一整天都陪著小伊斯。

有了自家爹地的陪伴這讓某小孩整天都很開心、十分有活力，基本上寸步不離的黏在監護人身邊。

至於之前被交代要訓練伊斯馬術的艾爾德早已把所有課程都教完了，剩下的就只有讓孩子去選一匹屬於自己的軍馬。

眼下伊斯似乎沒有看中任何一匹，這事就這麼擱著，反正身為孩子監護人的士兵長也對此事不著急。

倚在樹旁看著那小小身影穿梭在馬群中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的模樣，利威爾銳利黑眸中透出柔意，眼底卻夾帶些許憂色……

雖說那小鬼一個人也能自各兒玩得很開心，可常帶孩子出去的他知道，那看似歡快的湖水綠眼眸目光總是停駐在街上一群打打鬧鬧的小鬼頭們身上，眼中有著絲絲羨慕。

即使伊斯從來不抱怨、不討求，利威爾也明白這孩子現下的年紀渴望的是什麼。

想起剛從遠征回來時，伊斯興奮說著與艾倫哥哥玩耍的情形，男人眼眸微微一歛、沉思著。

「爹地、爹地！」軟軟童音令陷入思緒的某保父回過神來，他反射性地微蹲接下飛撲過來的小人兒，臉色不變的拍了拍小孩身上的草屑和泥土。

小伊見狀也乾笑了兩聲趕緊退出利威爾的懷抱自己打理了起來。

「走了。」拍掉自身剛剛被伊斯撲過來沾上的泥土，利威爾對還有些髒的孩子伸出手。

一向潔癖到極致的兵長大人唯獨對孩子有著好脾氣的縱容。

「好！ 對了爹地，今天講小馬王的故事好不好？」伊斯整了整服裝儀容好一會，這才笑嘻嘻地握向對方的大掌。

「那故事你已經聽三遍了。」利威爾淡淡的瞥了眼那被太陽曬到紅通通的小臉蛋，望向前方道。

「再說一遍嘛，好嘛、好嘛──！」小伊斯這陣子愛上了跟馬玩，所以對於那本講述一匹野外馬王的冒險故事十分感興趣，聽了一遍又一遍的都不會膩。

一直以來都敵不過小孩撒嬌攻勢的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接著認輸的回：「最後一遍。」殊不知，這句話在上次及上上次都講過，每一次都是敗在小伊的懇求眼神下。

聽到此話的伊斯開心的一蹦一跳的，他怎會不知道對方的『最後一遍』都是說說的呢？果然自家爹地最疼他了。想及此，小伊樂呵呵的一個人笑得十分開心。

本來鬱悶的利威爾在看到那雙水碧眼眸中純粹的喜悅，也慢慢被對方的情緒感染了，緊皺的眉頭舒緩許多。

即使明天有個機密任務，不久後是牆外調查……但此時此刻，只要看著那張小臉蛋無憂無慮的笑顏再大的煩惱都會消失──

利威爾知道，他似乎上癮了，像他那群看到這小鬼就瘋瘋癲癲傻笑的部下們一樣，中了相同的毒……

只是這感覺，不差。

緊握著孩子的小手，某兵長帶著好心情和小伊斯一同慢慢走回宿舍……



Ｘ



十月初，天氣已經稍微有些涼意，固守內門的駐紮士兵有些懶散的打著呵欠，一心只盼著同僚趕快來跟自己交班，好回去睡個覺。

但隨著日出升起，來的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一群穿著相同的戰鬥團服，披風背後標誌卻不同的調查兵團。

看著這群士兵各個精神抖摟、全副武裝的集合在城門口，不免佩服起那些人的鬥志高昂，人類已經和平百年了他們依舊每隔幾個月去郊外訓練。

調查兵團分批到郊外訓練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固守城門口的駐紮兵掃過一眼同意書便二話不說的立即放行。

看著一群人不快不慢的漸漸走遠，城牆上其中一名駐紮士兵忍不住向旁邊的同事說：「真不曉得他們這麼拚命做什麼，就這麼趕著去牆外送死嗎？」語氣有些鄙夷和不以為然。

就在另一名士兵也準備附和時，一道女聲微帶怒意傳來：「你們可以不認同調查兵團的做法，但你們沒資格質疑他們的努力。」

兩名小兵看見出聲的女子，愣了一下後趕緊立正畢恭畢敬的喊了聲：「隊長好！」要命阿，他們家的隊長一向不允許有人說調查兵團壞話的……嗚嗚，運氣真差。

綁著俐落馬尾，神色凜然的女子看著自家屬下戰戰兢兢的樣子表情也緩了下來，然後交代他們好好值勤、不准偷懶。

那兩個逃過一劫的大頭兵趕緊回到崗位，被他們稱為隊長的女子漫步走到城牆邊、望著已經成為一團小黑點的調查兵團，眼神帶著敬意和許多複雜的情緒，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為止這才轉身離開……

已經遠在郊外的調查兵眾人並不知道城牆上的小插曲，看見已經來到分叉點，一輛物資馬車和兩名身影慢慢地脫離隊伍，朝訓練地點完全反方向的地方趕路。

兩個騎馬護著馬車的士兵分別是佩托拉和艾爾德，坐在馬車上的是夏和跟伊斯，至於掌控著馬車的人則是團中無人不知的利威爾兵長。

利威爾見已經完全脫離大隊、距離也離城牆夠遠後就開始加速。

一路上雖說十分順遂，但某兵長的神經從頭到尾都很緊繃，因為他一直覺得有人在跟著他們，而且跟蹤技巧十分高明，絕非泛泛之輩。

不只利威爾有這種感覺，感官一向靈敏的小伊斯也察覺到不對勁，他有些坐立難安的，見到孩子這副警戒中的模樣，原本不打算說出來的夏和只好安撫道：「小伊，沒事，那些是醫生的人。」

小伊斯聽見夏和這麼說後，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夏和不動聲色的默默觀察所有人，利威爾這個最強人類能察覺到有人跟蹤這事並不意外，但伊斯居然能夠發現倒是令他十分詫異。

剛開始某醫生以為是自己人功夫退步了，可看見利威爾的兩名菁英部下毫不知情的模樣這才驚覺是那孩子不尋常……

況且之前在山間木屋時小伊完全沒有發現他在附近安排的人手，現在隔沒多久時間那孩子的敏銳度居然提升這麼多。

在夏和獨自沉思之際，眾人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一行人下馬、下車後，夏和領在前頭進了木屋中，其他人見此也一個個相繼跟了進去。

唯獨沒進去的就是艾爾德、佩托拉，他們得負責守在門口，即使利威爾知道夏和已經派人守在附近，但多一層保護總是好的，更別說他讓艾爾德及佩托拉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多加層防範。

木屋裡面裝潢很簡陋，除了一張桌子還有幾張椅子外其他什麼傢俱都沒有，甚至隱約聞的到霉味以及在空氣中飄散的灰塵。

這讓潔癖成性的男人眉頭微微一皺，礙於現在是任務中只好壓下厭惡感挑了張椅子坐下，視線望向這裡面唯一的陌生人──

一個用豪放的姿勢坐在椅上等候眾人許久的中年男子。

夏和一進門就向對方打了聲招呼，感覺的出來他們似乎很熟絡，而男子帶著客套笑容看著他們落座，不意外的，他的目光落在這三人中唯一的另類存在──小伊斯身上。

「這位是……？」男子看向夏和疑惑的問，他只知道對方會帶鱗片擁有者還有幾名調查兵團士兵過來，但沒想到居然有個小孩子。

「這是調查兵團新進的士兵，伊斯。」夏和不疾不徐地替對方介紹道，果然男子聽了這句話後眼神流露出驚訝和質疑，他再多補充一點：「同時也是鱗片擁有者。」

這話果然讓男子變了臉色，他有些激動的半站起來更加靠近的詳看那頭髮和瞳色都很特別的孩子，然後喃喃道：「……居然是個孩子啊。」

看他的反應夏和等人都有些不解，只是這份疑惑沒持續太久就有人主動解釋了。

「抱歉，我失態了。我只是沒有想到祖先流傳下來的預言是真的……」男子致歉後坐回原位平復好情緒後緩緩說著一切始末。

原來，這名中年男子是初期研發製作立體機動裝置的其中一名工匠的後代子孫，他叫做塔爾斯‧亞德連。

塔爾斯這一生都是工匠，直到見識到人性的殘酷後這才默默的退下了研究線，現在是個與家人居住在眷村中的一名普通老農，而他口中的先祖預言是在幾年前從一本祖先流傳下來的日記中發現的……

據說，當時他的祖先遇上了一名神秘女子，當時他提供了女子一些幫助，然後換來了這句不知是真是假的預言：『你的成就造就了人類的進步，終有天你的子孫會遇上一名特別的人，從他身上取得的東西將成為人類冷兵器的巔峰。』

當時，半信半疑的祖先就這樣將這句話給記了下來，直到塔爾斯幾年前翻到，這才繼續傳了下來。

講到這裡，塔爾斯目光炯炯有神的望著小伊斯，他看過那鱗片，除了體積有點小外不論是韌度、堅硬度或銳利度都是其他材料無可比擬的，如果這真能改良成功，人類的武器將會寫下嶄新的一頁！

接下來就是夏和跟塔爾斯兩人的談話時間，內容不外乎是製作過程的討論、地點，以及目前鱗片的研究成果。


──而這一談就是整整半天。

一個星期過去，羅塞之牆城門再度敞開。

相比起出發時的意氣風發，回城的調查兵團士兵姿勢歪七扭八的一個個癱軟在馬上。

他們拖著疲憊的身子陸陸續續進入城內，此時滿腦袋都是想趕快回去洗個澡，然後直接撲床昏睡過去，沒辦法……一個禮拜的郊外訓練實在太操了。

雖說平時在營裡他們也會進行日常訓練，但這哪比得過整整一周全程被兵長操的要死要活的魔鬼特訓呢？

藉由郊外訓練當作掩護實則去執行任務的利威爾等人，在第一天順利與某工匠會和並且協商好後，就在當日下午回到了訓練場。

到這裡都還相安無事、歲月靜好……之所以會造成全體除了早習慣的佩托拉、艾爾德、伊斯等人還沒累得像條狗外的契機在於他們剛到時所看到的景象──

當時士兵們正在做基礎體能訓練，但放眼望去除了幾個有在認真執行外，其他不是在聊天就是在做做樣子打混摸魚！

那時，佩托拉非常確定自家長官的臉瞬間黑了一大半，滿身冰冷煞氣更是令她和艾爾德渾身打顫退後整整三大步。

要不是當下這男人還牽著個孩子，而小伊斯也很有自覺的緊緊拉住話，肯定會發生單方面的痛毆事件。

以訓練手段嚴厲殘暴著名的調查兵團士兵長一火，這情況就非常之嚴峻了……

下場就是，這首批來做訓練的士兵不論是老兵還是新兵通通被操的骨頭快散架、哭爹喊娘的在內心為自己居然敢偷懶這件事做十二萬分的懺悔──當然，現在懺悔已來不及。

回到分部，利威爾在喊出解散前掃視一眼幾名快摔下馬背、目前憑著意志力撐住成半癱軟現象的新兵，然後默默記下這些人的面孔，決定以後要多加『關照』……

瞧瞧這身體素質差成什麼德行，用這狀態出去牆外調查？根本是去當巨人的點心，可能還不夠塞牙縫。

似乎知道表情陰沉、目光森冷的自家長官在想什麼的兩位利威爾班隊員，默默地替那幾個士兵哀悼，同時決定晚點去提醒下那些人的隊長，讓他們好好幫新兵心理輔導一下，至少……在被兵長操練到半死前還有個精神補救。

「這次的郊外訓練我非常不滿意，隊長回去後必須嚴加鍛鍊自己的小隊，下次再讓我看到有打混摸魚的現象，以後通通由我『親自』指導，聽到了沒有？」不算大聲的冰冷低沉嗓音異常清楚的傳進每個士兵耳中，裡頭的嚴厲警告讓所有人不寒而慄打了個冷顫。

自知理虧的眾士兵們即使再疲憊也用豁出去的氣勢大聲喊：「是！」

聽見統一答覆利威爾便讓大家解散去休息，他將愛馬託付給艾爾德後跟夏和一起前往艾爾文的辦公室，同時也不忘交代佩托拉先把伊斯帶回宿舍。

夏和找艾爾文的目的當然是要回報任務的進展跟結果，至於利威爾則是想要好好跟團長討論一下關於訓練兵的素質問題──

人類百年來的和平日子使訓練兵越來越懶散、軟弱。

先不論戰鬥技能，就連體質也比前幾屆差很多，即使進到調查兵團的新兵都會再經過鍛鍊才會出城牆，但這樣下去總不是長久之計……

在利威爾將此事說給艾爾文聽之後，後者馬上明白問題的癥結點在哪裡，只是……就算身為一團之長的他對訓練兵團的事情也無法做干預。

而那些日子過的挺愜意的教官們根本不會自覺新兵的問題，就算意識到也是放著不管，有舒心日子可過何必為自己添堵帶來麻煩？

於是這問題艾爾文團長除了去做柔性勸說外，只能這麼被動的擱下。

但此時此刻的他們，包括訓練兵團的人卻渾然不知，這樣的問題將在一年多後被各軍團所重視。



──以非常殘酷又極度現實的方式。





Ｘ





整整十月，調查兵團分批前往郊外做訓練。

在一群正值青壯年的士兵群裡有個水藍小身影跟在其中。

小伊斯被艾爾文安排到第五小隊，撇除洗澡、睡覺以外都跟隊員一起行動，對於孩子的存在有許多剛進來什麼都不知道的新兵感到荒謬和質疑。

在Ｂ點訓練地做紮營動作的第五小隊其中一名新兵，目光緊盯著那看起來就雉幼孱弱正忙進忙出的某小娃，語帶疑惑的問身旁的前輩：「那孩子是誰啊？」。

待在兵團已經有兩年的老兵頭也沒回就知道小夥子問的是誰，他將繩子俐落打個結後，漫不經心的回答道：「阿……你是說小伊吧？那孩子是在兵團長大的，最近才剛通過考核正式成為士兵，你們這群小毛頭可別欺負他哪……」不然到時候被回擊個鼻青臉腫的，可別怪他沒提醒。

絲毫沒接收到前輩話裡的警告跟善意提醒，某新兵只覺得調查兵團長官腦袋似乎有點兒問題，連這麼小──那孩子看起來還不到八歲吧？都加進兵團，怎麼想都不靠譜，而且也太不人道了。

先不論之後的壁外調查，光是團體的嚴苛訓練那小身板真有辦法負荷？

「可是前輩，那個孩子年紀……實在太小了，團裡的訓練他有辦法熬過來嗎？」語氣雖帶著濃厚質疑，但本質心善的新兵對於這麼小的孩子得一起接受嚴苛訓練仍是感到不忍心。

「呵呵，人家小伊可比你們這群軟柿子兵還耐操，我看你還是擔心自己吧，小夥子。」爽朗的笑了兩聲，老兵拍了拍身旁年輕人的肩膀道。

新兵先是一愣，接著乾笑回答：「……哈哈，前輩真幽默。」可見他完全把前輩的話當作玩笑話聽了。

前輩看到對方完全不信的打哈哈樣也不生氣，只說了句：「之後自己用眼睛看吧。」這種神秘兮兮的話便轉身離開，獨留下滿頭霧水的新兵傻愣在原地。

「多索爾，你發什麼呆？」剛從長官那裡回來的第五小隊隊長，見到自家隊員不好好紮營反倒在那裡發傻於是厲聲喝道。

被稱為多索爾的新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斥喝聲給嚇了一大跳，他手忙腳亂的趕緊起身敬禮，緊張的喊人：「隊……隊長。」

「天快黑了，趕緊紮好營。」隊長看到對方戰戰兢兢的模樣也不再多斥責什麼，嚴肅的交代一句就轉身去看其他人的工作準備得如何。

目送自家隊長離開之後，沒有受到處分的多索爾鬆了口氣，他加緊腳步的把營帳弄好，這可是他們今晚睡覺的地方，不好好弄肯定會被罵。

想及此，多索爾心無旁鶩的做著自己的工作，不再多想其他事情。





為期一周的野外訓練，第五小隊和第六小隊在有上一組摸魚被兵長操死的前車之鑑下，兩隊人馬都非常有自覺的認真執行訓練任務。

為了增加士兵們的競爭力和上進心，利威爾採用了韓吉的建議以小組競賽的方式來進行。

贏的那組在最後一天回程時將享受『只說不做』的貴族待遇，所有的搬運、清潔打掃、只要是需要苦力勞動的地方通通由輸的一方承擔。

不只如此，輸的那組回到分部還得跑整個城鎮三大圈，一聽到這麼累人的懲罰第五、六小隊看著對方的眼神簡直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對自家小隊員的要求只有一個：只准贏、不准輸！

開玩笑，光是那跑城鎮三圈就會讓人累死好不好，更別說還得讓贏方當成僕人一樣呼來喝去，士可殺不可辱阿──！

總之，第二天負責當裁判跟監督的士兵長看到那一雙雙充滿鬥志的眼神，十分的滿意。

在訓練開始後，兩組的成績爭鋒不下，雙方的整體實力乍看下勢均力敵，可比起戰鬥力都很平均的第六小隊，實力較參差不齊的第五小隊讓某兵長比較傷腦筋。

原因無他……這隊的分數根本八九成都是他們的隊長跟伊斯得來的，其他人除了一位老兵表現屬中上外，其餘的人根本就無法跟上進度，簡單來說就是──拖後腿。

就以『負載長跑』的特訓為例，跑在最前頭的是第五隊隊長以及這幾天表現跌破大家眼鏡的小孩子──伊斯。

接著從第三名開始通通都是第六小隊，然後穿插一個第五隊老兵，最後墊底的三名通通都是第五小隊的人……這實力嚴重的不均衡令人擔憂。

第五隊的三名吊車尾看著自家隊長跟伊斯已經跑完全程在旁休息，心中有說不出的不甘心跟無力感。

明明他們在當訓練兵時成績也不算太差的，怎麼來到這裡卻是個跟不上進度的廢柴呢？這讓他們臉面往哪擺……

咬著牙，多索爾等人拖著沉重步伐繼續向前跑著，就算是落後他們也要跑完全程，絕對不能讓敵隊看不起他們，更不可以讓成績優異的馬紀隊長跟伊斯因為他們受到處罰──

「身體太僵硬了。」正當多索爾他們努力不讓自己倒下來時，一道鬆軟的平穩嗓音在他們右側響起。

三人腳步一頓通通驚訝的看到一抹小身影跟在他們身邊，還邊跑邊建議：「呼吸和步伐要維持一定的頻率，忽快忽慢反而更累又不持久。」

原本已經跑完的孩子此時居然在三名新兵旁邊陪跑──看著孩子那輕快、游刃有餘的步伐，三人心中頓時感到一陣羞愧和佩服。

聽著耳邊柔軟的稚嫩嗓音，他們非常聽話的照著對方的建議調適自己。

有小伊斯引導後，吊車尾新兵們撐過最困難的撞牆期，他們發現身體已經沒這麼難受，原本像是被火焰灼燒般的呼吸也逐漸順暢了些。

一步又一步，沉重的踏步聲開始統一起來，在某個小人兒領在前頭的陪跑下，第五小隊落後的三名士兵總算在時間倒數完畢前成功完成目標，這讓原本沉著張臉的利威爾兵長神色稍稍好轉些。

「呼、呼……」多索爾將背上的物資和裝備給卸下來，在有限的休息時間裡趕緊多喘口氣，因為他知道等等還有一連串的訓練在等著他們。

「想不到你們真跑完了，辛苦啦。」隊長笑著丟了三罐水給那幾個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新兵，接著目光投在跑了兩趟也正在緩口氣、臉蛋微紅的孩子身上。

那群小夥子傻傻的什麼都不知道，但有不少訓兵經驗的馬紀隊長可是將一切都看在眼裡，心如明鏡。

負載長跑這檔事，如果說只有一個人……那麼要成功跑完全程非常考驗意志力；如果是團隊一起的話，那麼整體效率沒有意外都會提高，唯一的缺點就是被剌在後頭的那幾個人，壓力將會拖垮他們，導致無法順利完成任務。

小伊的出現除了給建議外，更是領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們無意識的跟著孩子身影，腳步漸漸有節奏和統一性。

原本落後的壓力和無力感也因為前者的出現慢慢變淡，雜念消失後只剩下『跟著前面的人跑』這個念頭……

不得不說，比起他，伊斯那孩子的領導能力似乎更好──馬紀隊長感慨的想著。

而且那孩子似乎是無自覺的做出這些事情，從入隊以來沒有任何花言巧語的討好、攀關係，小伊斯就只是單純的鼓勵大家、一起共難，真摯的幫自己的隊友們度過一次次難關。

之後，隨著一項項訓練結束，原本表現參差不齊的第五小隊逐漸好轉起來，雖然實力方面不是一朝一夕就有辦法練成，可在團隊默契、執行度上卻是第六小隊遠遠不及的。

這短短的幾天時間，就讓五隊有了深厚的革命情感。

「集合！」五隊隊長：馬紀‧比拉，大聲喊著，沒幾秒鐘的時間所有隊員一個個有效率的迅速排好。

比起第一日的散漫，現在紀律嚴謹、正肅有神的樣子總算像個士兵。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相信大家都對自己的能力有了認知。」馬紀掃視一眼將來還要一起戰鬥的夥伴們，對於這群不驕縱、配合高的隊友感到萬分滿意。

馬紀視線落在最右側的淺藍身影上，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決定我們第五小隊的副隊長人選，由伊斯來擔任！」

對於這幾天來像是另一個隊長一樣不斷鼓勵、指導他們的孩子，所有人沒有任何異議的鼓掌同意。

大家熱情的恭賀掌聲，讓伊斯原本認真嚴肅的小臉蛋慢慢紅了起來，他帶點害羞和開心的搔搔臉頰，露出靦腆的笑容說：「謝謝大家。」

這副少有符合外表年紀的可愛純真模樣，讓這些漢子們一個個內心都融化了，要不是為了形象，肯定跟保母班一樣直喊著好可愛。

「哈哈，當我們的副隊長要有氣勢啊！」這幾天和伊斯互動最多的多索爾揉了揉那顆捲髮小腦袋，笑得十分爽朗。

「阿阿，多索爾前輩別再弄了，頭髮都亂了啦！」頭髮被揉的亂七八糟的小伊斯半笑半氣鼓鼓的將那隻魔掌給挪開。

「你都是我們的副隊長了，就別用敬稱了吧。」多索爾笑嘻嘻的道，然後望了一眼大家，只見所有人都贊同的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小伊斯都稱呼其他人為前輩，即使是剛加入的新兵也毫無例外，畢竟依入團時間而言伊斯還是比他們要晚一些的。

「這個……」只見某小孩露出苦惱樣。

個性大剌剌的多索爾拍了拍小傢伙的肩膀開口說：「叫我摩西吧，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摩西‧多索爾。伊斯副隊長，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有了摩西的先例，其他人也一個個的自我介紹起來──

「我叫席德拉‧傑特，副隊長叫我席德就可以了。」

「孟尼‧瓦拉傑，副隊長，今後請多指教。」

「凡德其‧莫爾，看來以後不能叫你小娃了呢，副隊長。」除了隊長外唯一的老兵露出和藹笑容道。

伊斯在他們重新自我介紹後將所有人名字叫了一遍，然後在眾人目光下站到隊長身旁，接著挺直身板神情嚴肅認真地說：「我叫伊斯，今後就是你們的副隊長了，不足處還請多指教！」



「是！伊斯副隊長！」



響亮雄壯的聲音將附近樹林中的鳥兒給驚醒，隨著一陣翅膀拍飛的聲響，餘音在這廣闊的場地上迴盪。

從今日起，再也不會有人小看『伊斯』這個名字。






在沒有家人的輔助下，以自己的能力獲得了第一波尊敬和認同，以及……戰友。

此時此刻，小伊斯才是真正的加入了調查兵團。

在伊斯與他的隊友們開始磨合、鍛鍊時，利威爾班等人也沒閒著，他們雖然比較不常跟其他隊伍一起訓練，但這不代表他們不必參與戰鬥練習，相反的......這群人的自主性可比其他士兵還高許多。

強悍實力背後除了天賦以外，往往都是日復一日勤奮苦練下的成果，菁英二字永遠都比一般士兵要付出的更多。

「我說......為什麼不讓小伊直接待在我們班就好了？再怎麼說我們也算是他的教官之一了吧。」格塔一邊檢查著身上的裝備，一邊跟夥伴們抱怨。

沒辦法......自從某孩子被歸派到第五小隊裡，除了吃飯、就寢時間其他時候根本遇不到，這讓已經中了『毒癮』的保母班等人各個哀怨不已。

「這是團長他們的決定，況且讓小伊一直待在我們這也不太好......」個性比較成熟、想得比較遠的艾爾德沉默一下回道。

格塔嘆了口氣閉上嘴，倒是在一旁聽著兩人談話，一時間還想不透的奧路歐納悶開口問：「為什麼？就算我們是特別作戰班，以那小子的實力也夠資格了。」

況且，特別作戰班的入隊方式並非照正規考試的，是由士兵長親自挑選進來，現在戰鬥力等同八九分兵長的伊斯進入這個班誰敢不同意？

「奧路歐，艾爾德的意思應該不是小伊夠不夠格，而是......有意栽培吧。」跟奧路歐感情比較好的佩托拉底氣有點不太足的解釋著。

從兵長和團長的態度來看，可能是希望伊斯能徹頭徹尾的成為調查兵團的主力，不是像他們這種菁英士兵類型，是兵長那階級的高層支柱。

目前還沒有戰績的小伊如果一直待在利威爾兵長所屬的隊伍中話，不只會限制住那孩子的發展，更會讓其他士兵無法完全信服。

對於伊斯將來會同他們一起到壁外這件事，保母班們雖然已經做好心裡準備了，但還是會忍不住的擔心起來。

畢竟那孩子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要說是他的乾爹乾媽也不為過，而有哪個父母有辦法心平氣和的眼睜睜看著孩子踏入危險當中？

聽完佩托拉的解釋，腦袋轉的有點慢但也不笨的奧路歐總算理解過來，他默然的望一眼其他人後，低聲地說了句：「......那小子只是個孩子哪。」

他知道、他們特別作戰班的都知道，伊斯的戰鬥天賦會帶給調查兵團一個新的希望。

當初一個利威爾兵長就讓死傷率降了三四成，也令士兵們對未來有了盼望，所以團長是如何用心在培養那孩子的他們都看見了......

但是，伊斯還是個孩子啊，一個應該盡情長大、玩耍年紀的孩子。

......而不是早早的擔負這些責任跟眼光。

關於團長他們的打算保母班們縱然沒表達任何意見，可內心還是心疼的，尤其小伊不怕苦總是笑咪咪地喊著：叔叔、媽媽、哥哥、姊姊──那副懂事聽話的樣子，更讓他們心陣陣的疼。

「這是小伊的決定。」莫特把裝備都確認好，將鋼索發射到不遠處的樹幹上，微撇過頭一改平時的嘻皮笑臉，認真的淡淡補了句：「況且我們能做的就是守好那孩子背後，跟不輕易犧牲。」語畢，就按下機關，往樹叢中飛掠而去。

「莫特，等等！」第一個回神過來的是艾爾德，他釋然的搖頭一笑，動作迅速的操控裝置朝拍檔的方向追趕了過去。

眾人先是一愣，瞬間明白了過來，一個個使用立體機動往樹裡移動。




調查兵團追求的是人類嚮往的天空，而伊斯的願望恰好相反......

他擁有的翅膀，一直以來都不是為了自由和人類而展開。

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成為那孩子最可靠的夥伴，以及拚盡全力不讓自己犧牲。




Ｘ




特別作戰班等人自主練習的同時，身為他們隊長的利威爾此時正在團長室裡。

不只有他，其他的分隊長也都到齊，他們一面聽著這次出征的作戰計畫，一邊提出自己的建言。

距離遠征的預定時間已經不到十天，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準備期中，有很多事情是得再三確認的。

「利威爾。」在交代完所有事情，艾爾文叫住了正準備跟眾人一起出去的某兵長。

利威爾腳步一頓側身讓後頭的人先過，然後順手關上門。

「剛剛的討論過程你一句話都沒說，是為什麼？」艾爾文面色嚴肅、夾帶疑惑的問著眼前表情永遠是這麼冷淡陰沉的男人。

「我一直都這樣。」利威爾淡然的吐出這句話，講得十分理所當然。

一些軍備戰術上的討論這男人向來很少出意見，只要士兵的編排上沒大問題，利威爾在會議中基本上金口都不會開一個。

艾爾文靜靜地注視著對方，發現讀不懂那雙墨黑中的情緒，他微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但這次韓吉他們都極力反對將馬紀那隊派到搜敵列，我一直覺得你也會反對的。」

馬紀那隊跟第六小隊都歸屬到米克那一分隊裡，通常米克幾乎都是率領搜敵列，好能讓大部隊先一步判斷巨人行蹤。

利威爾沒有回答艾爾文的話，反而問了句：「為什麼要反對？」

某團長先是沉默一陣，最後講了句牛頭不對馬尾的話：「我看這世上只有那孩子能讀懂你而已。」

在伊斯還沒出現前，艾爾文可以算是了解利威爾的人，但即使跟對方相處再久......有時他還是猜不透這位人類最強的心思。

聽到團長突如其來的一句感嘆，利威爾不否認也不認同，他那雙死魚眼就只是默默的看著對方，直到後者說可以離開後這才轉身。

「艾爾文。」在開門前，利威爾喚了一聲，也沒等對方回應就自顧自地把話說完：「不管是被派到哪裡，那小鬼都做好準備了。」

語畢，一連串開門、關門離開動作流暢的完成，完全沒有給艾爾文回答的時間。

要是一般人早就對利威爾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感到不悅，但團長知道那人的脾性就是這樣，比起剛遇見對方時想殺了自己的敵視樣子，現在態度已經好非常多。

想起初遇時那男人冰冷又殺氣騰騰的眼神，艾爾文不禁感嘆現在的利威爾實在好相處多了……尤其自從有伊斯那可愛的孩子陪在身旁後，少了很多衝突暴力事件。

一想到伊斯，團長原本的嚴肅神情都柔和了下來，他不後悔把那孩子帶進調查兵團，更不後悔培養那孩子，調查兵團目前迫切需要新生代的主力。

說他自私也好、說殘忍也行，對於這麼早就將一個娃兒鍛鍊成士兵這件事艾爾文無庸置疑是主謀。

「伊斯，就算將來你會怨恨艾爾文爸爸也沒關係……」看著窗外帶點灰濛的天空，某團長自語著。




不曉得辦公室裡艾爾文的心情如何沉重，令人看不出情緒的利威爾腳步不疾不徐的走到訓練場處，他目光掃過一個個正在進行善後打掃工作的士兵，最後視線停在一個定點上。

此時，拿著掃把一邊打掃一邊聽著孟尼跟摩西兩人談話的小伊斯，鼻子很細微的動了一下，然後表情開心的轉頭望向那熟悉味道的方向。

注意到孩子突然舉動的其他人也紛紛好奇看去，這一望就看見一道在這兵團中無人不知的黑色身影。

摩西驚訝了一下趕緊收回目光認真打掃，還低聲問著其他人：「利威爾兵長怎麼在這？」不難聽出他語氣中的敬畏。

「不知道……」另外幾個也跟摩西差不多驚嚇（？）的士兵匆匆回了句後埋頭揮著掃把，一副非常認真的模樣，彷彿不把地板給掃到一塵不染就不罷休似的。

在旁一直默默掃著地的凡德其前輩，看到這群小毛頭一見士兵長像是兔子遇到惡虎般乖成這樣──嗯，這比喻似乎有點怪，反正凡德其對此感到好笑的搖了搖頭。

裡面最數鎮定的除了凡德其外，就是第一個先發現兵長的伊斯，某孩子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但自知事情還沒做完所以很認分的快速把掃地工作給完成，接著在一票疑惑又驚愕的新兵目光中大辣辣的跑向那個男人。

「爹地！」自從伊斯加入第五小隊後這還是利威爾第一次在訓練完來找他，怪不得這娃會開心成這樣。

無視周遭的眼光，利威爾任由孩子撲過來，然後看著那雙閃耀的水碧，很細微的神色柔合了些。

「馬紀呢？」不清楚小孩現在到底可不可以放學（？），利威爾左右環視確定沒見到第五隊隊長，於是乾脆問小伊斯。

伊斯歪了歪頭想了一下後回答：「隊長去處理糾紛了。」

馬紀‧比拉為人正直處世圓滑，雖然在公事上很嚴格但十分體恤屬下，在士兵群中很有威望。

私底下的馬紀人非常好，所以其他同職位的隊長們也對此人敬重三分，士兵間產生的糾紛很常麻煩他做談和方，畢竟這種事能不驚動到隊長以上的長官暗地和平解決是最好的。

平時就很少管那些衝突，只要不在他眼前打架、偷懶都睜一眼閉一眼的利威爾，聽到有糾紛並沒有憤怒或其他情緒，現在的他只關心是否能帶孩子走。

似乎知道利威爾要找馬紀做什麼的伊斯趕緊說：「爹地，隊長說掃完地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同一個小隊沒有例外通常都是住在同一房，除了隊長以及男女會分開外，其餘隊員都是同吃同睡的，所謂的例外就是指小伊──畢竟他背後的秘密不能讓他人知情，於是就算加進一般隊伍中，吃飯、洗澡、睡覺這些都還是照舊。

聽到孩子的話，利威爾收回準備要去抓一個士兵去找馬紀的念頭，他沒多說什麼的就牽起伊斯的手，朝宿舍樓方面邁去。

一路上，伊斯如同往常向自家保父報告著自己今天做了些什麼事，有哪裡做的不太好或者失誤的小伊自己也會在檢討過一遍，有些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利威爾便會提點一下。

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小伊斯稍微讓嘴巴休息一下後準備繼續時，表面上不怎麼理會實則一直在注意孩子的利威爾，用空出來的手拍了拍那顆水藍腦袋，示意孩子先喘口氣稍微停一停。

小伊斯很聽話的閉上嘴，少了孩子的說話聲接下來的路都顯得十分安靜沉默。

「對了……爹地是不是剛開完會？」似乎想到什麼的某小孩突然抬起頭來問道。

「嗯。」利威爾輕應了聲。

伊斯在喔了聲後就自顧自地想著什麼，不曉得是不是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或者只是單純告知，總之利威爾難得的說：「剛才開的是作戰會議，已經確定十號出發。」

「爹地，我是不是要跟你們分開行動？」伊斯問。

利威爾沉默了好一會，最後仍是應了聲：「嗯。」

從進隊伍中後，伊斯就明白壁外調查不可能跟在利威爾旁邊了，只是真正聽到時難免還是有點失望，但轉念一想……這也是考驗之一吧？他要讓爹地和大家認同他才行！

「會害怕嗎？」垂頭望向那滿臉堅定的小臉蛋，利威爾問道。

小伊斯仰起頭露出笑容，坦然無畏的回答：「不怕！我已經做好準備了，爹地。」打從特訓開始，這孩子就是為了這一天。

他想跟大家一起戰鬥，他想真正成為調查兵團的一份子，他想成為爹地、艾爾文爸爸他們的助力。

而不是被留在安全的牆內，看著大家離開的背影……

聽到如自己所料的答案，某兵長將視線轉了回來，牽著孩子的右手微微握了幾下，像是個鼓勵和支持。

作為對方的監護人兼戰鬥教官，他很了解伊斯的能耐，也相信那小鬼絕對不會令他失望。

所以利威爾任由伊斯去闖、去決定，縱使內心有份擔憂與不捨，他仍然放開手讓孩子選擇自己的道路。




Ｘ




距離壁外調查日越來越近，所有士兵的神經逐漸緊繃，就連平常嘻嘻鬧鬧的幾個樂天新兵也漸漸沉靜了下來，他們都知道在牆外等待他們的是這世界的殘酷。

很快的，在調查兵團積極的準備物資和裝備下，總算到了這一天……

穿著作戰服，騎在一匹個頭稍小隻些的軍馬上，伊斯面色平靜的挺直身板待在馬紀隊長旁邊。

一雙清澈水碧堅定的望著眼前不遠處緊閉的城門。

第一次，聳立的城牆離自己是如此的近……

他還記得牆外的世界，以及那擁有壓倒性力量的高大身軀，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需要人抱的小小嬰孩。

「出發！」如同以往，艾爾文團長的宏亮聲音傳達進每個人耳中，隨著馬匹奔馳，所有人各個進入高度備戰狀態。

而在一群高大的人影群中，一道嬌小水藍顯得十分突兀──

這是小伊斯的首戰，不論成敗……都將為調查兵團寫下一個新的紀錄。




戰鬥，拉開序幕。

長距離搜敵陣形，簡單說就是為了減少傷亡而所設計出的偵查方案。

完全顛覆歷屆調查兵團直面巨人去戰鬥的方式，遇到巨人能避則避，把情報告知主部隊為第一優先。

身為發號施令的團長則適時的依照煙霧彈情報改變方向，如果真遇上避不開的情況那就得盡全力排除。

當初這個陣形的發明者不是別人，正是現任調查兵團的團長──艾爾文‧史密斯。

那時很不幸地剛好遇到兵團存亡的問題，於是這反其道而行的陣形備受矚目，與此同時也是最強人類──利威爾的首戰。

長距離搜敵陣形即使以避開巨人為優先，不免還是會遇到得正面迎擊的情況。

『巨人』這個人類的天敵百年來在居民心中恍若傳說，它的恐怖只有身處其境的人才能夠體會……

若說新兵跟老兵的差別在哪，實力是其次，也曾有不少優秀的新兵加入調查兵團，但最終統計結果新兵總是死傷最多，原因無他，就只是兩個字：經驗。

以及很現實的──面對巨人的恐懼。

在兵團多年的訓練下，一般的巨人威脅度已經降低很多，當遇上時通常都由隊長率領小組引走然後選擇斬殺或拋開，普通巨人的腳程與耐力不如軍馬，真要全速狂奔起來還是能躲得過巨人追擊的。

至於真正的威脅則是……

「是奇行種！」索敵班正準備替大隊引開一隻１０米級的巨人，豈料那傢伙居然無視他們這群人的存在，直直的往主部隊方向衝去。

「孟尼，發射黑色煙霧彈！伊斯、凡德其聽我說攻擊後就去砍後頸，其他人跟我一起幫忙掩護！」馬紀知道絕對不能讓防線被突破，於是牙一咬拉緊韁繩回頭往那隻奇行種追去，第五隊也義無反顧地追隨隊長。

「……黑、黑色煙霧彈。」孟尼讓自己別離隊伍太遠同時拿取煙霧彈發射，他一邊喃喃自語使自己別拿錯，一邊擔憂地看著夥伴們衝向那隻巨人。

奇行種之所以叫做奇行種，原因就是牠們的行動無法以一般的情況而論，或者擁有某一種特殊能力，例如速度快、力量強、彈跳力高等等。

馬紀等人所追的這隻奇行種很明顯的就是『速度快』這一類，以他們快馬加鞭的狀態下居然越來越落後。

眼看巨人就要衝破防線了，第二列的士兵們紛紛嚴正以待，而離最近的隊伍也趕緊前來幫忙。

馬紀打出一個手勢，摩西跟席德拉立刻會意過來，他們等隊長啟動裝置飛向巨人後也紛紛射出鋼索，目標是巨人的關節處。

那隻奇行種不知為何目光只注意在遠方大部隊上，對於爬上它身體的人類完全沒有理會，可那奔跑的動作和擺動的雙臂對三人而言都是致命的凶器。

所幸在馬紀的輔助下另外兩人成功斬下巨人的關節處，使那龐然大物停止奔馳，膝蓋一彎轟然倒下──

《碰──》

在三人完成任務離開巨人身旁後，馬紀喊了攻擊，兩道在旁待命的一大一小的身影迅速飛掠過去。

其中水藍色的小人兒速度快得超乎常人，如同敏捷的雀鳥般靈活在空中移動，閃過巨人胡亂揮舞的雙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巨人後頸處──

一個反握、迴身，在有限的時間內削下一塊肉，頓時跪地掙扎的巨人已滅絕刀下。

還來不及消化奇行種已死的事實，所有人紛紛目瞪口呆的看著小人兒瀟灑地甩了甩刀上血漬，在軍馬過來時翻身上馬、從容不迫的回到隊伍中。

至於慢上許多的凡德其則默默地收回攻勢回到馬上。

「副、副隊長……」本來面對巨人還一度後怕的摩西此時只剩滿滿的驚駭感，別無其他……只因為跟自己一樣第一次對上巨人的副隊長展現出的實力太剽悍，相比起他們三個新兵邊顫抖邊硬著頭皮上，那份鎮定完全不是同等級的。

「怎麼了？」回到隊伍中的伊斯看著眾人不約而同地吃驚眼神，不解的問道。

早知道伊斯實力強悍的馬紀第一個回過神來，說了句『幹得不錯』順手拍了拍那纖瘦的肩膀後回到崗位上。

接下來的路途接二連三遇上了幾隻巨人，所幸第五小隊在經驗豐富的馬紀隊長指揮及小伊斯無可挑剔的戰鬥力下紛紛有驚無險地過了。

摩西等人也漸漸習慣巨人帶給他們的威壓跟恐懼，在馬紀隊長的鼓勵跟輔導後即使還是有些畏懼，但已經能發揮出他們應有的實力來抗敵。

就在大隊不斷改換路線趨吉避凶的情況下，馬不停蹄的調查兵團很快便來到他們預定的駐紮點。

那是一座已經廢棄的小型軍事堡壘，先前幾次遠征也都是在這座堡壘裡作休息和補給，所以屋裡已經有些裝備物資。

艾爾文在各隊隊長一個個報告死傷情況完畢，便開始分配等下調查及守營的人選，令人感到欣慰的是目前還沒有人殉職或是重傷，相較起以前的紀錄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一方面隊形起了效用，另一方面這次沒有利威爾及特殊作戰班等人坐鎮的左翼各隊的表現都很好，尤其是第五小隊……是目前左翼中輔助斬殺中最為穩定的。

但令艾爾文不解的是，聽馬紀的報告感覺直接襲向第五隊的巨人數量少到奇怪，甚至殺傷力最大的奇形種在面對第五隊時大部分都無視他們，關於這點馬紀有特別提到，因為巨人的行動實在有點異常。

「團長，現在沒有巨人在附近，接下來呢？」被吩咐去探查基地周圍的米克回來後向艾爾文報告。

從到基地就一直待在團長旁邊的韓吉十分興奮地說：「當然是去活捉巨人啊！我的觀察實驗上次被中斷了。」

艾爾文思考了一會後望向馬紀吩咐：「第五隊等等跟著韓吉分隊長一起去捕捉巨人。」

在韓吉的歡呼聲下他轉頭跟對方交代：「韓吉，這次只抓一隻，目前沒有人手能幫妳顧著兩隻巨人。」眼見韓吉要嚷嚷抗議艾爾文補上後句，這才讓對方撇了撇嘴安靜下來。

「話說艾爾文……我只需要利威爾那隊幫我抓巨人就夠了，第五隊可以去守營。」韓吉在米克和馬紀各自回去安排任務後，對團長這麼建議，畢竟這次只抓一隻而已，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又派一隊人馬。

「第五隊幫忙護衛，而且有些事情想確認……」艾爾文回答。

韓吉不曉得自家團長的打算，只是見到對方如此堅定的模樣也沒再多說什麼，她很快的忘掉這個插曲，十分開心的去準備捕捉巨人所需的工具。

「隊長，我們需要準備什麼嗎？」馬紀回到隊上宣布接下來的任務，新兵有些手足無措的問。

「不用，你們把自身的裝備都補充好，尤其是瓦斯一定要充滿。」馬紀迅速的將糧食和水一一分配下去，因為等一下還有任務在身所以眾人無法像其他士兵們慢慢來，三兩下的把乾糧配水呼嚕的吞下肚，第五隊就這麼風風火火的整裝起來。

「呦、馬紀，你們在忙什麼？」第三隊的隊長路過好奇的問。

「出任務囉，擔任韓吉分隊長的護衛隊。」馬紀打趣地笑回，看見對方露出驚訝夾帶同情樣也跟著聳了聳肩乾笑幾聲。

說真的，馬紀完全不懂團長怎麼會選他們去擔這個重任，他們這隊可是有一半以上都是新手哪……更別說韓吉分隊長的瘋勁可是眾所皆知的，這趟任務實在令人高興不起來。

「隊長，大家都準備好了。」在馬紀剛聊完天時，伊斯走近報告道，前者習慣性地摸了摸後者的頭這才率領眾人去跟韓吉分隊長會合。

會合後，韓吉很快速的把等會的作戰講述了一遍，而除了第一次參與的第五隊外其餘都是老手自然沒什麼問題。

所有人井然有序地跟在漢吉及米克身後騎馬走出基地，往不遠處的森林地帶前去。

要讓立體機動裝置發揮的好自然要在樹叢眾多的森林中行動，可相反的因為樹木太多時會妨礙到提早發現巨人這個優勢，所以這趟必須要有米克同行。

而在捕捉人馬執行任務時，在不遠處戒備的第五隊自然得接下在附近警戒、護衛這個職責。

「小伊，等會見。」剛與小孩碰面的保母班們在短短的路途裡沒法跟小伊斯說上什麼話，佩托拉等人只好一個個摸了摸那顆捲捲小腦袋。

唯一沒這麼做的只有身為士兵長的利威爾，要不是孩子說了句無聲的『爹地』外加附送一個殺傷力百分百的燦爛笑容，可想而知某保父心裡肯定會不平衡。

「副隊長，我可以跟你一組嗎？」摩西在馬紀分配小組前搶先問了伊斯，後者沒什麼異議的點了點頭。

「那就……我跟孟尼、凡德其跟席德、伊斯跟摩西。」馬紀很快的分出名單。

「啊，摩西好奸詐！又偷跑……我也想跟副隊長一組說。」

「太卑鄙了。」

孟尼和席德拉兩人一前一後酸著某人，兩人雙簧搭的非常流暢，直到凡德其一句：「吵什麼，我選都不能選，都你們這三個小毛頭害的。」這才令他們雙雙自覺地閉上嘴巴。

馬紀聽著凡德其的哀怨之言忍不住感同身受的搖頭苦笑了下，沒辦法，他們隊中只有自己跟凡德其兩人是老兵……總不能丟下那三個傻蛋，所以為了平均戰力每次分組都無法選擇跟伊斯一組。

「好了，隊長既然都這麼分配就這樣吧，趕緊各就各位。」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小伊斯安撫眾人安撫的駕輕就熟。

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小孩子哪──馬紀看著舉止成熟穩重的小伊斯，再看看那三隻對某孩子異常崇拜、甚至像小雞跟母雞似的跟在後頭轉的新兵……每次都覺得那畫面很微妙。

「摩西，我們走吧。」伊斯翻身上馬，向隊長微點了下頭後就朝自己被分配的方向奔馳而去。

被點名的某士兵則是屁顛屁顛的笑的一臉得意欠揍樣，在兩個憤恨的眼神中慢慢成一個小點消失在眾人眼前。

先行離開的伊斯和摩西很快地就來到指定地點，他專注地觀察周遭好一會後最終選擇將某棵看起來就歷史悠久很老的蒼樹當作觀察點。

兩人將馬繫在樹旁，接著矯健的用裝置飛至樹枝上，從高角度望過去能看見一整片的樹林，就連不遠處應該正和分隊長他們搏鬥的巨人也看的見。

「稍微休息一下吧，巨人離這邊還很遠……」伊斯在樹枝上坐下，兩隻小腿就這麼晃阿晃的，伴隨一陣陣涼風襲來某小孩不禁瞇了瞇眼，表情露出十分享受的模樣。

摩西看著身旁的小人兒一副悠哉樣也不免被感染了，從開始訓練到今日他已經把『副隊長說的一定是對的！』這理念深深刻進腦袋瓜裡，所以完全沒有遲疑的跟著坐下享受這秋意的微風。

「副隊長，那個……」摩西轉頭看著自家副隊長那張稚嫩的臉蛋，目光慢慢往下是一身纖細瘦弱的小身板……從認識對方後他就一直好奇那小小的身軀怎有辦法釋放出如此強悍的實力？

「私底下叫我小伊就可以了喔，副隊長聽起來怪彆扭的。」完全不在意對方盯著自己看到走神，小伊斯露出一抹天真笑顏道。

「啊？好……」摩西看著那張少見的無憂無慮笑容有些癡呆樣。

他見過副隊長認真、嚴肅、專注、微笑的樣子，但保母班和利威爾等人最常見到的撒嬌、歡快的笑容第五隊等人倒還真的沒什麼機會看到，這也難怪某士兵現在會一副傻愣地回不過神。

「那副隊……」習慣性喊出副隊長的摩西被一雙碧水藍緊盯著後趕緊糾正過來，「小伊，你跟利威爾兵長是什麼關係啊？」

打從那天利威爾來訓練所帶伊斯回宿舍起，摩西等人就一直很想問這個問題了，不過礙於某兵長平日裡在新兵中威壓甚重，幾人一直沒敢把這問題給說出口。

「他是我爹地。」相較起對方小心翼翼地發問，小伊斯倒是十分坦然地回答。

「欸？兵長結婚了喔？」不是吧？伊斯怎麼看都不像兵長的孩子阿，嗯......那可怕的戰鬥力除外。

「沒有喔，我是被爹地撿回來的。」小伊遙望著天空淡淡地吐出這句話。

在一瞬間摩西突然覺得眼前純淨的小孩似乎有著什麼心事，他不自覺的將手附上那顆柔軟的小腦袋上輕輕地揉著，直到一道驚訝的眼神望過來時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啊......這個，抱、抱歉。」摩西將手伸了回來，不好意思地致歉。

「呵呵，摩西哥哥真有趣。」小伊看著對方驚慌失措的模樣笑了出來，這是摩西跟對方認識以來第一次見孩子露出如此璀璨的笑顏，望著那笑容後者也忍不住跟著笑了，一時間歡笑聲衝散了這靜謐的氛圍。

「小伊你笑起來真好看，你應該要多笑的，說不定馬紀隊長在訓練我們的時候會仁慈一點。」

「摩西哥哥都只想偷懶......」

「哪、哪有！我這也是替其他人謀福利啊！」

「呵呵，那回去後由我替大家做加強訓練好了。」

「不──！別啊......伊斯你現在笑得好邪惡。」開玩笑，讓副隊長親自操練......這跟讓兵長虐待沒什麼兩樣啊！

「嘿嘿。」

「......你不是認真的吧？」

「是認真的啊。」

摩西挫敗的垂肩口裡不斷嚷嚷『這一定不是我的錯。』自欺欺人著。

就在兩人閒聊到一個段落時，伊斯突然瞪大眼站了起來、滿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西北方。

「怎麼了？」摩西被對方突如其然的動作給嚇到，也趕緊跟著站起來警戒。

伊斯沒回答對方的話只是微微瞇眼、神情專注的感應著。

下一秒，小伊斯臉色大變的喊了聲：「不妙！」

因為就在剛剛他突然發現有一群巨人從西北方出現，並直直地朝韓吉他們那方位而去，以現在的位子來看可能已經跟凡德其那組碰上了。


接著拔出刀刃在發動裝置前對摩西喊了句：「緊急情況，凡德其他們那邊突然出現一大群巨人，數量大概......八、九隻，我去支援你去通報分隊長他們！」在說話的同時也感應到兩個人類正以寡敵眾的試圖攔住那群巨人。

「......怎麼來了這麼多？！」摩西被這消息給轟的腦袋瞬間空白，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看著剛才還在自己面前的小身影已經飛掠出去。

「快去！這是命令。」

「副隊長──！」就算伊斯再怎麼強，三個人對上八、九隻巨人也太兇險了啊！  摩西伸出去想攔下對方的手撲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水藍消失在樹叢中。




「......可惡。」想像著三個人面對一大群巨人的景象摩西便起了一身冷汗，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低咒了聲後轉身拔出武器迅速朝分隊長方向而去。

──要相信副隊長。

相信伊斯並執行命令，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得到的事。

希望還來的及啊……

時間回到剛出牆外──


『席德，你怎麼了？』

剛解決掉一隻普通巨人的伊斯剛回來就見到不斷發出細微咖咖聲的席德拉，那些細碎聲響就從後者嘴中發出，以肉眼看的見的程度發著抖。

『副……副隊、隊長，我……』手裡還握著裝置刀柄的席德拉一句話都說不完全，一雙深褐色的眼瞳充滿著不知所措和恐懼。

小伊斯看到對方這個狀況只好先靠近，同時一雙水碧以探問的眼神望向旁邊正發著愣的摩西。

『席德他……剛剛差點被吃掉……』回想起剛才的情景，摩西就不由自主的盜起冷汗，因為那景象實在是太讓人驚恐了。

就在幾分鐘前伊斯獨自去解決掉一隻突然衝出來的巨人，其餘的人跟隨隊長解決一隻奇行種。

當時因為席德拉誤判奇行種的行動而導致被一隻大手給狠狠抓住，就在快被捏死送進嘴巴裡去時隊長千鈞一髮的救下了他。

就差那麼一點點……席德拉便會成為巨人腹中之糧。

這麼凶險又恐怖的經歷使得某士兵至今還在瑟瑟發抖，原本滿腔的熱血和志氣通通被那張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給磨的消失殆盡。

即使擅長安撫情緒的隊長馬紀在安慰和鼓勵了許久都不見成效，無計可施的他只好將求救目光投向隊裡的精神支柱：伊斯身上。

環視一眼現在滿是恐懼和不知所措氣氛的同伴們，伊斯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

不是他不想安撫席德，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或許他也怕死，因為這樣就再也回不到爹地他們身邊，但他並不怕跟巨人戰鬥，對於其他人從骨子裡深深懼怕的情緒完全不得而知，縱然也不曉得從哪裡安慰起。

就在伊斯默想著要是常常安慰他的二爸爸在這裡就好時，突然腦中浮現某日醫生不經意的一句話……

──『小伊，你的笑容很能安撫人心。』當時醫生就是這樣拍了拍他的頭，示意當時正擔憂爹地他們的自己露出笑容。

想及此，還半懂不懂的小伊斯神色自然的挺起身子，拉著席德的衣領處將對方往下輕輕一扯，就在對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錯愕到之時，一隻小小的手掌就這麼覆在少年頭上。

『別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去救你的。』這句話被小伊那鬆軟的童音說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可裡頭的真摯卻讓席德原本慌亂的內心逐漸平定了下來。

感受到手掌心下慢慢平靜下來不再顫抖後，小伊斯學爹地獎賞自己那般揉了揉那頭褐髮，在席德拉愣愣地抬起頭時給了一記堅定溫暖的笑顏……

──比寒冬中的暖陽還要溫暖一百倍的笑容。

雖然無法根除大家心中的恐懼，但……給上了希望，起碼在下一次面臨到絕望害怕之時還能有那麼一點點求生的寄託。



──『我答應你，發生危險會去救你的。』





Ｘ





「前輩，現在……該怎麼辦？」隊伍中最纖細也最膽小的席德拉面色發白的看著一群巨人正往他們方向過來，這一放眼望去起碼六七隻以上。

凡德其臉色也沒比席德拉好看到哪去，可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老前輩，他稍微慌亂下後馬上就鎮定了，他立刻拿出緊急的煙霧彈發射。

看著空中的紫黑煙霧，席德拉握著刀柄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知道等等肯定有一場惡鬥在等他，以自己的實力跟經驗肯定凶多吉少。

「前輩，隊長他們會趕過來的吧？」會吧？只要撐到援兵到來是否就有機會活下來？

總是能比別人快一步發現巨人蹤跡的副隊長一定會來救他們的對吧？

知道席德拉心裡想的，凡德其已經有些皺紋的堅毅臉龐勾起淡淡的笑容，用堅定的語氣回：「嗯，肯定馬上就過來了，在這之前我們可要撐住啊。」

「讓那些大傢伙看看我們的實力！」

「是！」

兩道墨綠身影大吼了一聲就這麼俯衝下去，握著刀的手都用力到冒青筋，十指也都發白著，卻是如此的義無反顧。

即使內心裡嚎叫著快逃、快逃、會死等等，兩人也都咬緊牙根正面迎擊了那群巨人。

因為這是任務。

因為這是加入調查兵團就要有的覺悟。

看著那長的歪七扭八、個個表情愉悅而噁心的巨大面容，席德拉都快怕得哭出來了，唯一支持他的就是那稀微的奇蹟跟希望……

他是知道的，這一趟可能就是他的最後一戰，即使副隊長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面對這數量龐大的巨人可能也來不及救他了。

發覺到巨人越來越多的少年跟前輩齊力殺了一隻５米巨人，接著逃過一隻１０米的大掌。

就在他準備要移動到目前離自己最近的巨人上時，眼角瞥見剛才還跟自己合作的前輩被一隻彈飛過來的３米奇行種給咬的正中！

「前輩──！！！」驚恐的瞪大雙眼，短短幾秒鐘那個做事總是沉穩、戰鬥也非常謹慎的凡德其前輩已經命喪巨人口中。

連一聲哀號都來不及的……

「啊啊啊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親眼看著同隊前輩被吃，導致席德拉有一瞬間的閃神，就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已經被剛才那隻１０米巨人給抓個正著。

感受到緊抓著自己的手掌十分灼熱，不過跟滾燙的熱度相比更令他難受的是那慢慢變緊的壓迫感。

面對巨人那得天獨厚的力量，席德拉再一次見識到人類可悲的弱小跟無力，他甚至連掙扎都掙扎不得，只能亂嚎亂叫的感受著自己五臟六腑被擠壓爆裂的痛苦跟折磨。

因為內臟破裂而噴出數口血的席德拉已經沒有力氣再哀號了，巨人就像是玩弄螞蟻般地將他緊緊握在手中遲遲不給一個痛快。

啊啊……想不到自己死時天空依舊這麼藍哪，那清澈的藍像極了副隊長那顆柔軟的頭髮，明明……自己明明還有好多事沒做呢，答應母親取個賢慧妻子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娃的，也答應那群死黨遠征回去時好好喝一杯……

甚至還沒來的及開口問副隊長自己下次可不可以跟他一組出任務……

但已經沒有機會了。

天空，好藍啊、好藍啊……

少年眼中的世界漸漸的模糊起來，他不禁慶幸至少死前最後一眼是藍的寬廣美麗的大空。

「席德──！」

正當席德拉以為自己幻聽時他身上的壓迫感猛然一鬆，整個破爛的身軀就這麼直直往下墜，直到一抹水藍飛快的拾起自己少年這才知道自己被救了。

「撐著點，我馬上救你出去！」第一次，聽到副隊長的聲音這麼慌張。

「副、副……」即使已經感覺不到全身上下，席德拉還是明白自己的身體早已經救不了了，但是……最後並沒有入了巨人的口腹，真的有人來救他了。

知道小伊斯此時肯定是一手扛著自己，一手操控裝置在巨人群裡拚死殺出巨人群，少年不得感嘆那像娃兒小小一隻的身體居然扛的動他還身手矯健地穿梭巨人群中，真不愧是戰鬥力一等一的副隊長……

只是……


──副隊長，我沒救了，放棄我吧。


嘴巴開開合合了幾遍，吐出來的話語卻不成語句，支離破碎的傳達不到那捨身入死救自己的孩子耳中。

「小伊，小心！」

伴隨著一聲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突然間一陣天旋地轉，接著他和伊斯雙雙跌落在地翻滾了好幾圈後才停了下來。

「席德！席德哥哥……你沒事吧？」少年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了，也感覺不到痛覺只覺得好想睡，那一聲聲焦急呼喚的聲音令他強撐起精神，印入眼簾中的是意外清晰的臉蛋。

伊斯的身上少有的狼狽，有不少髒污和血漬，唯一乾淨的仍舊是那雙水碧雙眼，從認識這孩子的第一天起他就覺得那雙眼睛乾淨到不似凡間物。

「席德哥哥你再撐著點，我、我馬上就去找醫療班救你。」看著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伊斯既是焦急又是難過。

「小伊，放棄他吧，他已經……」已經不行了。


──這聲音是……隊長。


「不、不！不會的，我答應席德哥哥的！我答應過他的，一定要救他──！」孩子帶點慌亂哽咽的大吼著，接著俯身就要抱起少年，要不是特殊作戰班已經趕到加入戰鬥不然此時的他們肯定會被巨人踏扁。


──副隊長……


「席德哥哥，你想說什麼？」看著現在根本只剩一口氣吊著的褐髮少年，小伊斯心裡清楚的知道眼前人是沒救的，但是……


──副隊長……


席德拉嘴巴開了開，然後很慢很慢的吐出兩個字……即使他非常努力發出聲音了依舊被不遠處的戰鬥聲響給掩蓋，他就這麼睜著眼睛呼出了最後一口氣。


「席德哥哥……」

「席德，一路走好。」壓下心中悲痛的心情，馬紀隊長彎身替那最後仍是死不瞑目的同僚闔上雙眼。

懺悔、哀悼的話等一下再說，現在的他們還沒有可以痛哭的時間跟資格……巨人現在還源源不絕的往這邊來。

「小伊……」馬紀正要開口要伊斯好好振作面對戰鬥時，就被一雙空無的表情給狠狠震懾到，然而下一秒則是滿滿的憤恨之意。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眼前這總是帶給大家正面能量的孩子第一次露出如此、如此冰冷的表情。

某孩子完全沒有看向隊長，就連先前去告知分隊長消息而剛趕到戰場的摩西也完全連看都沒看一眼，那雙水碧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不遠處的戰場上。

「副隊長，你沒……副隊長！！」再一次的，摩西沒攔住對方。

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小伊斯毅然決然地投入戰場，那身手跟砍技比起以往都要決然，跟場中也用不可思議速度斬殺巨人的士兵長完全不分軒輊。

但那樣強大的副隊長卻令摩西感到說不上來的擔心……

那晴朗無雲的大空下，血的豔紅染上了那純白的水藍，如同戰鬥機器般完全投入殺戮中，機械又俐落的斬殺著，彷彿不要命一般就算喪命都要再拖一隻巨人陪葬。

面對小伊斯爆走的情況別說身為隊長的馬紀攔不住，就連利威爾的呼喊聲也絲毫沒入耳。

最後士兵長下令要其他人先行撤退，只留下特別作戰班一行人以及……那已經殺紅了眼的浴血身影。

直到殺盡最後一隻巨人時，那在空中翩舞揮刃的小身影這才落下地，瓦斯也剛好完全消耗光。

佩托拉等人著急的奔到孩子身邊，在確認後者除了輕微擦傷和挫傷外沒有其他內外傷後這才鬆了口氣。

佩托拉張了張口，躊躇了好一陣子後吞下憂慮的詢問，轉成一句輕聲喚：「小伊，走吧，該回去了。」

「嗯……」已經恢復理智的小伊斯對著自家媽媽微微一笑，然後接下對方手中的備用瓦斯換上。

沾滿鮮血的雙手讓佩托拉細細的擦乾淨後，隨即讓對方拉著自己走向回基地的路上，面無表情的小臉微微仰望……

天，依舊的藍。

即使失去了誰，世界還是持續運轉著。



──這世界，是如此的殘酷哪。





席德拉‧傑特、凡德其‧莫爾，卒於８４３年１１月１０日。

於第２９次牆外調查活捉巨人任務當中犧牲，為兵團獻上了心臟。

回到基地，伊斯跟第五小隊的夥伴一同將席德拉、凡德其前輩的遺體用草蓆包好。

席德拉由於某孩子的及時趕到保下了全屍，但早一步被巨人咬住的凡德其就沒這麼幸運了，支離破碎的屍體怵目驚心，染紅了所有人的眼簾。

一路上第五小隊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完成收屍，靜靜地完成韓吉分隊長的任務。

神情有些木然的伊斯來到補給處，補充剛才砍殺消耗的刀刃與瓦斯，他腦裡充斥著席德拉死前不斷開口想說什麼的模樣。

當時的戰鬥掩蓋了那最後的一句話，小伊斯無論怎麼想都拼湊不起對方講的兩個字。

「小鬼。」正當水藍人影陷入恍神中時，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他後頭響起。

小伊斯回過神來，轉頭喚了聲：「……兵長。」壓下欲出口的爹地二字，改為沒有任何情感起伏的兵長。

利威爾俯視著他一手教出來的孩子，儘管此刻有些狼狽的模樣但那雙水碧色依舊沒有喪失鬥志，於是原本的關心硬生生壓下，轉為一句：「你後悔了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卻讓伊斯微微愣了下。

水藍的小腦袋微微低下來些許後再度抬頭已不見剛才的茫然，小嘴一張堅定的道：「報告兵長，沒有後悔。」


沒有後悔。


即使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友命喪巨人口中，伊斯沒有一絲一毫對自己加入調查兵團這件事感到後悔。

他承認自己的確太天真了，以為夠強就能守護住想保護的人，卻忘記這世界的無情與殘酷。

應該說……打從出生就沒碰觸過世界黑暗的孩子，第一次看見了真相──血腥而殘忍的真面目。

小伊斯出生在牆外，在他的記憶裡有著利威爾、佩托拉等人駕著馬的身影，有著鬱鬱蔥蔥的樹林、寬廣的天空、生機勃勃的動物們、還有……一群印象模糊且巨大的身影。

像是刻進骨子裡一般，小伊從不覺得巨人會帶給他任何威脅，沒有原因也沒有任何根據的……就是這麼覺得。

所以他向來不仇視那些所有人都視為恐懼、噩夢象徵的巨人。

望著自己剛才染滿血腥的小手，伊斯原本轉為平靜的心漸漸的起了波瀾──

他想起了席德拉死去時的那股憤恨感。

與其說是對巨人，不如說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所產生的憤怒。

如果他能再快一點、再敏銳一點是不是……

「小鬼，他們的死不是你的錯。」隨著一句話和一隻大掌覆在頭頂的溫度，打斷了小伊斯的思維，他愣愣的仰望看向眼前的男人，在那張永遠都是冷峻的臉上找到了一絲擔憂。

爹地在擔心自己──小伊斯讀到了這句。

「你聽著，你我都不是萬能的，沒有誰一定能保護的了誰，我們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戰鬥，聽明白了嗎？」很少會講這麼多話的利威爾不曉得如何去安慰別人，這份看似訓話的語句卻完全安撫了伊斯心理揣揣不安的心，以及那份剛萌芽的深刻愧疚。

愧疚感、無力感，越是在調查兵團待得越久，就越能體會這種感覺。

每個存活下來的人無一不是承載著這些壓力咬牙走下去，對利威爾而言這些他都感受到麻木了，可他不希望那個小鬼也一起背負……

不論再怎麼說，伊斯還只是個孩子，即使心靈再怎麼成熟穩重。

「聽明白了，爹地。」查覺到此刻某兵長的情緒，小伊斯在細細思索了對方剛才的話後露出一抹笑顏回答道。

聽到某小孩脫口而出的稱呼，利威爾立刻知道自己肯定又洩漏真實情緒，於是不太開心的嘖了一聲後收回手轉頭就走──面對那小鬼總是會忘記自己現在是士兵長的身分，這可不行。

受到某保父變相鼓勵（？）的小伊斯默默地收回笑容，眼神堅定的收拾好自己的裝備邁出步伐歸隊。

無論如何，接下來的路一樣要走下去。




Ｘ




就在利威爾開導自家孩子的期間，遠在另一處的艾爾文團長還有站在一旁的米克分隊長正聽完韓吉剛才收集好的報告，在後者唸完的那一刻，在場的三人皆是面色凝重。

報告內容很簡單，就是今天巨人行動異樣的調查報告，目前最有可能的發生原因來自於……伊斯。

韓吉跟馬紀確認過，從出發到現在很少有巨人主動攻擊過那孩子，只有在距離非常近以及伊斯要殺死巨人時那些傢伙才會反擊。

可是由於數據太少，也能說這只是偶然罷了，不過剛才發生不久的那場巨人暴動意外……米克非常確定的提出巨人行進方向原本會朝伊斯和摩西那組過去，卻突然繞了路轉變成朝席德拉他們那組。

巨人的行動很像是察覺到有什麼在那裡，刻意避開了一樣。

如果又說是偶然……這偶然也太離奇。

聽完韓吉的報告後，艾爾文突然想起兩年前剛撿到那孩子的時候。

當時兩隻奇行種也是在快接觸到小伊斯時轉頭就跑…..沒有任何根據的。

「小伊……到底是什麼人？」韓吉至今還是覺得那有著水藍色頭髮的小娃娃不是一般人類，從第一次見面時就隱約感受到了。

「關於巨人異常行動的消息嚴防傳出去，務必做到滴水不漏。」艾爾文很快地就下達指令，兩位分隊長無異議的應了聲。

畢竟要是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小伊斯肯定變成目標……到時會發生的後果他們完全不敢想像。

「還有……韓吉，馬紀那邊妳處理一下。」

「是！」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保護那孩子為優先，不管伊斯的身分到底為何，現在是調查兵團的士兵，也是他們的孩子。

在調查清楚前，不允許其他勢力或是人來傷害他。



Ｘ




兵團一部分人馬在堡壘駐守了幾日。

這段時間他們十分熟練地進行著巨人的觀察實驗、守住堡壘的工作，其餘的部隊皆隨著團長一起向外繼續遠征。

直到第五天……主部隊這才傷痕累累的回到這個暫時的避風港。

艾爾文看著他們這幾天努力的成果以及死傷數，思索了許久向各隊下達了返回指令。

所有人開始有條理地做著回城的準備工作，除了新兵們聽到要回城這消息感到一絲開心，其他士兵都是滿心的沉重。

五天就開始撤退，可見這次的情況不太樂觀──這是有經驗的老兵們的想法。

「隊長，團長說了什麼？」在大廳中的某一角，第五小隊正等候剛從團長那回來的馬紀傳達消息。

馬紀掃視一眼剩餘的三名隊友後回答：「團長下達回城指令了，我們第五小隊將調換至後排處，位子在……」馬紀一邊說一邊拿出隊形圖說明。

所有人在聽完馬紀的話後，除了伊斯面有所思外，其他人都露出鬆一口氣的模樣。

畢竟比起前排的搜索隊，後排保護後勤隊顯然提高不少生存率，在遭遇喪失兩名戰友的打擊下，孟尼跟摩西心裡已經產生了巨大陰影，這份恐懼是一時半刻消除不了的。

孟尼跟摩西臉上鬆口氣的表情讓在旁的某孩子完全看在眼裡，他緩緩地垂下頭什麼也沒說的繼續手上的準備工作。

「小伊，別擔心……接下來會順利的。」從意外發生開始就特別擔憂某小孩的馬紀隊長，輕輕拍了下對方的頭道。

小伊斯微微抬起頭，臉色絲毫沒有因為馬紀的話而放鬆，反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望向某一方向。

隊長看著伊斯的表情心裡隱約感到不妙，那副模樣像極了之前孩子提前發現巨人前的樣子。

「怎麼了？發現什麼了嗎？」馬紀壓下心中那份不安問道。

「隊長……」伊斯似乎感應到即將發生的災變而微微瞪大了眼，一向從容鎮定地微笑再也掛不住，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和不安。

「艾爾文團長現在在哪裡？我有要事稟報。」伊斯轉頭問向自家隊長，語氣有些慌張，查覺到事態不甚樂觀的馬紀沒有一絲遲疑地將團長的所在位子告訴對方。

小伊斯得到答案後丟了一句謝謝便趕忙跑去找團長去了。

一直搞不清楚狀況的孟尼目送著自家副隊長匆匆忙忙的跑走後，呆愣的問馬紀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有壞事要發生了。」在馬紀回答前，摩西皺著眉神情憂慮的喃喃道。

因為副隊長走掉前那副表情他曾見過……

唯一一次，而且記憶猶深──

那次的事件帶走了他們兩名戰友。

「是阿，看來回城的情況會很不樂觀……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馬紀隊長望了一眼充滿不安的摩西後皺著眉回答道。

事情如馬紀等人所想的，現況非常非常不好，伊斯所感應到的是好多好多巨人正朝著這座廢棄軍事堡壘前進，還有……空氣中的水氣非常重。

即使小伊斯作戰經驗不多，他還是知道在雨天作戰比起平時更加危險，更別說現在還有一大群巨人突襲過來。

微微嗅著空氣中飽滿的水氣，以及那份隱藏在惡劣氣候下的濃厚危機，伊斯心中的不安感不斷的擴大。



一場惡鬥，才剛要開始。

多年來調查兵團的遠征也碰過幾次氣候惡劣的情況，每任團長的作法都是找到最近的戰略基地作死守戰，如果情況真不允許……至少要縮小戰略隊形，採取統一行進的方式。

這時在前方及側方的隊伍重要性就非常大了，得早一步發現巨人並且用鳴哨或響爆彈的方式傳達給主部隊。

雨天作戰比起一般情況艱鉅許多。

除了視線不佳這點，還包含了土地泥濘馬匹行進上會耗更多體力、無法使用煙霧彈……等對兵團不利的因素。

如果只是一般的雨天那倒還好，最怕的還是磅礡大雨、或是起霧，遇到這種狀況只有暫避基地或是樹林這兩種選項。

目前調查兵團最慘的情況就是……這兩種方式都得捨棄，原因無他──一群巨人正朝著這座森林，說的更準確的是朝著這座堡壘前進。

依照伊斯和米克兩人聯合感應的情報，巨人從三面夾擊了過來，為數不少。

唯一能做的就是冒雨從南面突圍出去，即使出去後是一大片草原在等著他們。

艾爾文曾想過死守堡壘跟巨人群打消耗戰，或是賭上那些巨人其實不會進攻這裡，不過這個想法在提出時直接被很少會有意見的小伊斯給秒速駁回。

「團長，這場暴雨大概還有半刻鐘的時間就會開始下，如果不趁著這段時間快點撤離的話，堡壘面對暴雨還有巨人的壓力很快就會崩塌的。」這段時間此座軍事堡壘已經傷痕累累。

更別說它本來就經歷了時間的沖刷，在他們沒有足夠時間加強結構的情況下要守住這裡……很難。

「還有……」小伊斯本來斬釘截鐵的語氣微微的遲疑下來，接著似乎豁出去般的接了下去說：「那群巨人的目的絕對是這裡，這點我可以保證。」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被孩子語氣中的絕對給驚愣住，「小伊你為什麼……」韓吉脫口而出的疑問還沒說完全便被某人給中斷。

「韓吉，現在應該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先想辦法度過這次危機後再說。」某兵長面色平靜地道。

利威爾說的沒錯……孩子跟巨人的事等回城再詳談也不遲，現下最急迫的還是如何解決這次的滅團危機。 艾爾文很快的壓下心中的驚疑，腦中開始思考各種方案。

「我認為小伊的話是對的，現在應該要迅速撤離。」一直站在旁什麼話都沒說的米克此時講了這句。

自從感覺到巨人的行徑還有從伊斯那方得知的詳細情報後，他的危機意識一直不斷地發出警告──這是一種直覺，一個絕對要離開這裡的危機感。

望著兩名都建議離開基地的部屬，艾爾文看向其他人，見到無人有異議，首次發動了緊急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撤離基地，除了戰鬥裝備其餘一律不准攜帶，要以最輕便的狀態全速突圍。」

「還有叫所有隊長集合，我要更正等一下的作戰方式。」

「除此之外，小伊有件事要麻煩你……」艾爾文不疾不徐地將等一下需要協助的地方告知給對方，某孩子在聽完後行了軍禮便退出這場緊急會議。

「艾爾文，這樣好嗎？如果這麼做小伊的事可能會藏不住。」韓吉在孩子離開後擔憂的望向團長問道。

「盡我們所能吧……況且那孩子應該早就想這麼做了。」在伊斯稟告這項消息時，艾爾文隱約就從那雙水碧中瞧見了某種決心。

看向倚在一旁異常安靜的利威爾，那張冷峻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已經跟對方相處久了的艾爾文還是能從那雙明顯心不在焉的死魚眼中瞧出眼睛主人此刻的心情。

──利威爾果然很擔心那孩子。

那場意外發生之後，利威爾嘴上沒說話其實眼神已經變了，一向冷靜的士兵長只要一遇到那孩子的事情心緒就很容易被影響……這算是好事嗎？某團長此刻也打不定主意了。

假設，利威爾不是現在的士兵長。

假設，利威爾是以前那個隨心所欲的地下街霸主的話……

現在可能就不是沉默不語，而是暴怒加上果斷帶著孩子離開吧？

畢竟艾爾文現在所做的跟王都裡利用別人的豬玀們沒什麼不同，只差別在於前者是逼不得已，後者只是單純的渾蛋──但兩者做的都是相同的事。

「……無法回頭了。」艾爾文語氣沉痛的喃喃著。

小伊斯對利威爾說不曾後悔加入調查兵團，但團長此刻有些後悔了……只是這世間並沒有後悔藥，更沒有時間倒退這個選項。

現在只盼望在伊斯快要覺醒的情況下能與調查兵團一同度過此刻危機。




Ｘ




一發布緊急命令，全員馬上躁動了起來。

直到艾爾文團長親自指揮這才壓下那份蠢動不安。

在所有人迅速準備行囊的期間，其中有一小隊正圍著他們的副隊長滿臉驚訝樣。

「怎麼會！為什麼只有副隊長被調到最前線？！」一直以來早將小伊斯視為精神支柱的摩西第一個先抱不平嚷嚷了起來，接著就連最穩重的馬紀也跟著皺起眉。

伊斯神態自然地微笑安撫道：「沒事的，因為某些原因我得擔任隊伍的『眼睛』，團長說會派一名菁英前輩代替我的位子，戰鬥力不會差太多的。」

即使看見那張小臉蛋上無畏的笑容，摩西依舊不能接受，「不行，我也要去前線！不能丟下副隊長一人，你去哪我就去哪！」剛喊完就衝動地準備去找長官請求調換戰略位子，只是他走沒兩步手臂就被一隻小手給準確地抓住。

那隻小小、軟軟的，即使之前因為訓練而長滿厚繭也隨著時間慢慢恢復成軟嫩的小手，這曾被團中女性羨慕不已的手心此時正牢牢抓著他。

即使小卻是如此牢固堅定，摩西完全無法甩脫……更正確的是他也不想甩開這隻手的主人。

「摩西，這是團長的『命令』，還有我也希望你和孟尼能跟著馬紀隊長到後排去保護後勤隊。」前一句伊斯嚴肅的一字一句地說著，後半段則是軟化了語氣道。

在兩人僵持之刻，在旁默不吭聲的馬紀走到孩子面前。

「對不起……」馬紀隊長突如其來的道歉使在場的人愣了一楞。

尤其是伊斯，他的身軀因這三個字僵硬了一下，接著緩緩放下拉著摩西的手。

「隊長，請帶著他們一起活著回去。」小伊斯那雙水碧的眼起了微微的薄霧，依舊笑著說出這句話，然後不等馬紀說些什麼便轉頭離開，前往最前線準備突圍任務。

「隊長？」孟尼喚了聲遲遲望著那水藍身影不放的青年，他完全不明白剛才隊長跟副隊長之間的對談。

馬紀沒解釋什麼，只是講了句：「將自己的行囊備好後就上馬歸隊。」兩名新兵見此也不再吵鬧的默默做準備。

直到要出發前，看著頭頂的天空不遠處不斷聚集的烏雲，還有那開始轟隆響的悶雷，摩西對等一下要發生的未知戰鬥感到害怕之時，依稀領悟到了……

副隊長他肯定是察覺到他們的恐懼吧？

即便要離開最熟悉的隊友獨自前往前線作戰，也完全不要求他們一同前去──

因為他們害怕了，因為查覺到他們的害怕所以再怎樣都希望他們能夠待在後排。

只是副隊長……

沒有您在身旁，即使身處後排依舊很怕很怕。

摩西哭喪著臉仰望那灰暗隱藏狂暴的大空。

對不起，副隊長。

是我們拋下了您。

我們沒有這個勇氣，做為您的隊友……沒有抵擋恐懼的勇氣。

摩西已經理解當時馬紀隊長那脫口而出的道歉了，因為此時的他非常非常的想當面跟那道小身影致歉。



──『一起活著回去。』



是阿，活著回去，等回去後再好好地跟副隊長道歉吧。

等到那時他也可以克服了吧？可以名符其實的當副隊長的戰友了吧？

青黑的天空壟罩著大地，一場大戰緩緩襲向調查兵團。

每個人心裡各有著不安、祈禱、渴望、恐懼……

無論勝利的天平傾向哪天，這註定是場血戰。




Ｘ




騎著比其他都要小一些的棕馬，一道嬌小身影昂頭挺胸的來到隊伍前端，與米克分隊長並步而趨。

身為兵團中最晚入團也是年紀最小的士兵，伊斯臉上沒有絲毫懼意，他冷靜從容地與米克討論著什麼。

「伊斯，你現在最遠的感應範圍是多少？」米克專注的一邊感應巨人行進方向跟速度，一邊問道。

某小孩閉上眼一會睜開後回答：「報告分隊長，以隊伍為中心目前清楚範圍是１公里。」

１公里，夠用了。

米克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似乎察覺到伊斯正在煩惱什麼的順口一問：「怎麼了？」

伊斯聽到問話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微微搖了下頭。

在米克去吩咐事情之時，小伊斯用手將那雙水碧眼睛給遮掩起來，然後確定了什麼一般的再將手給放下，只是這次那雙眼並沒有睜開。

以前他的感官裡數眼力最差，而且每一部分都是分開的，聽覺歸聽覺、嗅覺歸嗅覺……但現在，某孩子發現他所有感官正逐漸整合在一起。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腦中也很自然地浮現周圍所有的風吹草動，一公里內的所有生命體都變成能量型態清楚刻印在腦海裡地圖上。

從遠征開始，這孩子在察覺巨人動向能力上成長幅度異常的飛快，近幾日已經超越了米克的嗅覺能力，往非人類的方向進化。

小伊斯半懂的知道自己正在發生改變，即使對這一大片土地發生的事情十分了然，卻唯獨不了解自己正產生的變化，這使還是個孩子的他感到惶恐不安。

憶起之前啟蒙老師所說過的話，自己是個特別的存在……殊不知小伊斯此刻害怕極了這個特別。

感受到與他人不一樣讓這孩子喪失了一份歸屬感。

即便如此，伊斯知道調查兵團需要他這份力量，所以義無反顧的接受艾爾文團長的請求來到最前線，並且帶領一支他從來沒接觸過的隊伍。

不論他會變得如何，伊斯由衷希望自己這份能力能夠幫助到兵團。

「伊斯隊長，第三小隊已全數集合。」原小隊的隊長恭敬的駕馬來到伊斯身旁做報告，對於原本的職位被下調完全沒有嫉妒或是不甘心，反而安撫下自己的隊員。

剛成為某一隊隊長的孩子望向比自己高出許多的青年點了點頭，聽到遠在中央處的團長吹起哨後說了聲：「那我們出發吧。」便駕馬奔向森林之中，在他身後是所有第三小隊的成員以及一批搜查隊的士兵。

他們的工作很單純：提早一步發現巨人蹤影並鳴笛示意方向。

卻也是最危險的工作，早已和伊斯做好溝通的原隊長──薩科跟在前者後頭專心等候指令。



《嗶──》哨聲響起。

同時第一波雨跟著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