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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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域影咖啡館(完)[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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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6 16: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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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祭典的前奏


  平安夜當日,許若優不意外地在每節下課都收到各班女同學送來的「供品」,等到放學時段,她能帶回家的禮物都快搬不動了。有些今天沒來得及告白的,還打算明天再戰。

  至於親友間的交換禮物活動,在許若優的堅持下,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都有在進行,為了避開收禮收不完的時間,宇西的份她在昨天就拿到了。

  「好──重!」許若優拖著超大帆布袋,慢吞吞地走往校門,即使她今天在校時已經將食物部份全吃光,還是剩下一大堆非食用品得扛回家。跟在她身旁的宇西就算想幫忙也心有餘而力不足,許若優是不可能把重物交給一個體力比自己差上百倍的人的。

  「喂,」走到校門前的十字路口時,許若優抬頭看向身邊的宇西:「你連假要跟你家店長出去玩的話,記得幫我帶紀念品回來。」

  「嗯。」

  宇西沒有將不思議節的事告知友人,只說今年跨年要跟店長出去,畢竟她要是知道有異世界慶典可玩,肯定千方百計也要跟去。

  辛勒特這幾個禮拜把社團活動直接停掉,十之八九也是為了即將到來的不思議節,這點許若優當然不會知道。

  「啊對了、差點忘記,今天風紀組巡邏經過攝影教室的時候,老師要我拿東西給你。」許若優一邊說,一邊停下腳步,從她的大袋子裡翻出一只尺寸跟她的頭殼差不多大的禮盒,「說是最近在忙,就要我轉交啦,還警告說不打開的話你就完蛋了。」

  ……不會又是什麼驚嚇植物箱吧?從這尺寸判斷,裡頭真裝了什麼恐怖植物,他才真的會完蛋。宇西忐忑不安地接過箱子,在許若優的慫恿下,一面祈禱著內容物別太可怕、一面將盒蓋掀開。

  誰知居然真的不是植物!

  芋頭布丁、芋頭涼圓、芋頭麻糬……還有其他各式各樣,幾乎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芋頭製食品都包含其中,讓宇西不禁傻眼,對辛勒特的好感度直接加分啊!原來老師也不是只會刁難他的!

   ×

  十二月三十一號,今年的最後一天,也是本次不思議節的第一天。

  從日期將近起,宇西就隱隱感到奧斯華德為了迎接這個重大節日日漸煩躁,怎麼看都不想參加、完全是被迫的。

  與自家店長相反的是,身為異世界人卻從未參加過不思議節的希諾顯得非常興奮,從十二月中以來,時常可以見到希諾在向伊寧跟殞星打聽不思議節的內容。奧斯華德索性將節慶相關的事物全交給男孩們處理,等節日當天再跟他報備都報名了什麼活動即可。

  雖然對自家店長的決定宇西也沒什麼好置喙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想,活動什麼的交給希諾跟殞星挑就算了(希諾能挑的活動他怎麼想也就是大胃王競賽之類的),可是給伊寧參一腳的話,天曉得會不會有什麼高危險項目呀。

  不思議節的詳情宇西也不清楚,他還是不懂好端端一個節慶幹嘛非得搞一堆活動不可,舉例來說,有國家還是城鎮在聖誕節辦拉雪橇比賽還是打雪球比賽、依比賽結果決定聖誕禮物的嗎?

  今年的元旦在週四,學校彈性放假至週一,可說是近年來最長的連假──本來林家夫婦打算回家過,而他們通知時,宇西只得和父母說跨年想去朋友家(店長他們也算是朋友吧?咖啡館就是他們的家,所以也沒說謊),收拾好隨身物品跟換洗衣物就離開家門。除了父親又在他出門前十八相送哭喊著「小孩子翅膀硬了已經不想和爸爸媽媽過年了」之外沒什麼問題。

  不思議節的時間是今年的十二月三十一號到明年的一月四號,只不過從前幾年開始,舉辦活動的大會總部有些規則調整,說是如果該年的不思議節超過五天,那第一天就不舉辦官方活動。可是有要參與節慶的商店在第一天依然得先到不思議節特製的魔法空間裡。

  當天,宇西剛踏入咖啡館沒多久,域影就現出原形開始跑了,而他到現在還是連要去的地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他原本還以為會用傳送陣。

  伊寧和希諾好整以暇地望著其中一扇窗外,不知在聊些什麼,殞星則是坐在離他們稍遠的地方,而整間店面的搖晃對他們來說顯然半點影響也沒有,對於這種不是初次見識到的情形,宇西不免懷疑該不會只有他一人感受得到天旋地轉,但看杯中液體移動的軌跡,即可判斷不是這麼回事──奧斯華德在這種情形下竟然還能不潑倒也不嗆到的喝咖啡!

  坐在櫃檯後的貓耳店長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按住他身旁很可能會從椅子上摔下去的店員,後者想了想、總算將心裡的疑惑說出:「店長,請問現在要去哪裡?」他從頭到尾都只知道得「參加」什麼東西,可是卻沒半個人告訴他詳情。

  「活動用的公共空間。」奧斯華德對宇西解釋,頓了下像是在想要不要說才繼續道:「有單位會發函給各個有分店的店家,要求組成臨時商城跟提供活動獎品,可是最大獎是各國王室資助的獎金。我只有還在薩拉克的時候參加過。」

  在人山人海的地點、又有節日推進買氣,各種商店肯定能大賺一筆吧?這麼聽來,似乎連異世界也免不了有人流的節慶就會商業化的慣例,宇西忖道,他猜這是令奧斯華德興趣缺缺的原因之一,畢竟他沒事去和別人爭自己弟弟的錢做什麼?

  「那店長你有提供獎品嗎?」

  「沒有。」

  「那個地方不能用傳送魔法過去嗎?」

  「可以,可是域影喜歡自己跑。」

  幾分鐘後,晃動戛然而止,路程遠比想像中來得短。

  域影停在一列由數間商店組成的店家隊伍末端,平時顯示著世界各地不同景色的窗戶,此刻統一變為透明的普通玻璃窗,能清楚看見他們對面同樣也是一排排店面。

  域影咖啡館的巨貓與其他商店相比之下僅是再正常不過的大小,其餘商店形色各異,他們對面是一盤高聳入天的千層蛋糕(希諾看見時直想撲過去),在蛋糕最底層有道兩層樓高的紫紅拱門;附近還有家以五顏六色的燈管組成、不曉得是賣什麼的店;最遠處有家店被層層濃煙包圍讓人看不清樣貌。

  所有商店大概都剛到不久,只有少部分敞開店門,但街道上的人潮卻已是熙來攘往。

  「宇西哥哥你有想逛的店嗎?」希諾抱著熊布偶,從伊寧身側跑到櫃檯前方問道,「伊寧哥哥說,現在不排隊的話,等等就很難進去比較有人氣的店了。」

  伊寧和殞星站在門邊,顯然已經做好出門的準備。

  那麼大的蛋糕店,應該什麼口味的點心都有賣吧?但是……「我們不用開店嗎?」宇西看向在一邊的奧斯華德,咖啡館完全穩定地立於地面後,奧斯華德完全沒有開門攬客的意思。

  「不開。」

  奧斯華德從櫃檯後走了出來,望向迫不及待的希諾還有很可能會被男孩拐出門的宇西,說道:「你們可以自己逛,西除了有祭典活動之外,沒有我陪不能離開店裡。」

  聞言,他們兩人都呆了下,宇西雖說不會有特別想出門的念頭,但完全沒料到店長居然會這麼直白的禁止他外出。對他而言是沒什麼影響,畢竟他本來就不會想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亂晃,可是為什麼?

  兩人都還沒回話,伊寧就先說道:「那奧斯你不去開幕式囉?」

  貓耳青年頷首,金髮男孩便一手握住門把一邊道:「既然如此,我就用薩拉克親王代表人的名義去坐開幕式貴賓席囉,反正位子空在那裡也是浪費嘛。殞星會陪我去,小諾你要一起來嗎?」

  「那種位子是你能坐的嗎?少給我放肆!而且誰要陪你──」

  「噢,我還以為殞星你會想坐在國王旁邊耶?你最喜歡最崇拜的國王陛下喔~」

  伊寧打斷了殞星的斥責,聽前者這麼一提醒,身為國王控的後者馬上糾結了起來、也閉上嘴巴不再說話。希諾則是趁這空檔搖頭回應:

  「伊寧哥哥你們去吧,我看直播就好了。反正開幕式也沒吃的。」

  「好喔,那掰掰。」

  語畢,一金一銀的兩名男孩便頭也不回地踏出店門,就在希諾提出他希望奧斯華德和宇西能陪他去對面那間店之後,貓耳店長突然對著天花板喚了聲:「域影。」

  兩名小店員都不知道自家上司突然叫域影是怎麼回事,下一秒,就見天花板的模樣開始扭曲、像是有什麼要從那裡擠出來一樣,不到一分鐘一顆巨大的貓頭就出現在那裡!貓咪只露出一顆往下看的頭,脖子以下都黏著天花板,即使域影長得再可愛,這模樣也實在有點獵奇,叫希諾和宇西都是一驚。

  緊接著,店裡的四個角落也分別冒出域影短短的四肢,希諾終於忍不住問了:「奧斯,域影在幹嘛?」

  「店面型態。」

  奧斯華德只回了四個字就沒多做解釋,領著店員們踏出門外,從外望去,宇西才發現,域影的貓型不知何時不見了,此時的域影咖啡館就像一棟普通的建築物一樣,連根貓毛也沒有,只不過仍維持著半橢圓形的造型。

  對街蛋糕店的門口早已是絡繹不絕的盛況,但排隊人龍前進的速度倒也不慢,好幾名高達兩公尺的薑餅人舉著牌子在做隊伍控管的工作,它們全是主辦單位在活動期間派去各家商店幫忙的人員,從繪製在它們身上的糖漿圖案可辨別出該薑餅人隸屬於哪個商家。

  沒多久,三人便進入店內。

  整間店的配色相當鮮豔,隨處可見甜食圖形的佈景及裝飾,而這裡的場地不像域影的大廳一樣會無限延伸──原本宇西還以為,異世界的店家應該都是和域影咖啡館一樣,只要空間不夠了就會自動拓展,後來其他人才告訴他,只有自家店面是那種樣子──一樓已客滿,但這好歹也是有幾層樓的蛋糕店,室內大小倒還不成問題。此處同樣有多位薑餅人,一名各領一批客人,他們一下子就來到了和一樓截然不同的二樓。

  一樓的色系是充滿少女氣泡的粉紅色、且燈光明亮無比,二樓則被冷色系覆蓋、光線較暗。

  要譬喻的話,一樓是草莓蛋糕、二樓是藍莓蛋糕,穿過兩種迥異的樓層時,宇西在心底評論,那兩種口味他都討厭,幸好剛剛從薑餅人那裡拿到的菜單還是有芋頭布丁蛋糕。

  吃蛋糕當晚餐是很不健康沒錯,但還有什麼比芋頭相關食品更適合當正餐的?

  自天花板淌下的小型瀑布不偏不倚地落在該樓層正中央的水池,黑森林蛋糕似的桌子、白色巧克力狀的椅子,挨著水池擴散成弧形排列,薑餅人領著他們坐到最接近水池的一張三人桌,便自行離去。

  「奧斯,我可以全部都點吧?」希諾舔了舔嘴唇,奧斯華德點頭之後,他小小的手便在菜單上飛快地按了起來,一道道堆得如小山高的甜品登時霸佔他們的餐桌。

  宇西在桌面還有空位時趕緊點了一盤芋頭布丁蛋糕,奧斯華德則是除了一杯咖啡外什麼也沒叫。

  一天到晚都只喝咖啡的話不是很傷胃嗎?店長你都不怕胃穿孔?宇西邊切割盤中的芋頭布丁蛋糕(份量遠比預估中來得多)邊看著貓耳青年腹誹著,從認識以來就只見這人吃過兩種食物,他非常懷疑奧斯華德的胃莫不是只能消化鮪魚和咖啡?

  奧斯華德的貓眼抬起時和瞄向自己的店員對上,而後完全誤解了對方心中所想:「想喝?」

  宇西搖頭,他對咖啡半點興趣也沒有,「店長你不餓嗎?」

  看看他們身旁兩手各拿一塊巧克力蛋糕的希諾,男孩狼吞虎嚥地將面前的所有食物全掃光、嘴裡不停地嚼完全沒辦法說話,且吃完一塊又馬上叫了另一塊,讓他們桌上保持被蛋糕霸佔的模樣,跟半點東西都不吃的奧斯華德簡直是南轅北轍的典型,宇西不知道該不該佩服希諾無論怎樣都不會噎到或嗆到,而且吃相居然還不難看。

  奧斯華德頓了下,才搖頭回答宇西的問句。

  宇西剛問完沒多久,他們面前的人工瀑布倏地出現半透明的色塊、多個色塊逐漸拼湊為清晰無比的影像,整條瀑布就像是道水做的電視牆,甚至有音樂自裡頭傳出。

  希諾將嘴裡的巧克力蛋糕一口氣吞入腹中,空著尚未拿取蛋糕的手,指著水幕說道:「伊寧哥哥說過,不思議節的開幕式在活動場地的每個地方都可以看到轉播,平民想現場看的話要付錢。」

  畫面中,一名戴著奇怪頭套的人正在最前方拉小提琴,因為那顆頭實在太假了,倒也不會被人誤認為人身獸頭,宇西不太確定那頭套想表現的是什麼生物,看起來像有點像是海獺,而他每拉出一個音符,瀑布下的池水就會隨之變換顏色,令人炫目神迷。

  希諾又說伊寧告訴過他,今年會有世界級的小提琴家來演奏,想必正是這人。

  小提琴家背後坐了一排排觀眾,座位由下往上呈倒錐狀排列,畫面慢慢旋轉,讓不在該地的人能看見遠處的景物,那是一間富麗堂皇的演奏廳,整體呈藍色調,上頭點綴少許看來極富水晶質感的植物裝飾(宇西合理懷疑那些植物全是活的),而畫面轉動的同時,他看見阿爾法跟司洛利也坐在其中兩張座位上。

  等到小提琴家的演湊結束,希諾也剛好將食物全數掃光。大概是因為他們吃得太多,在要離開時,一名薑餅人居然把他們找去問話了,此景不禁讓宇西回想起他們在竹竹叔叔的餐廳吃飯的時候,會被超級大胃王嚇到的餐廳果然不只一家。

  儘管奧斯華德幾乎半句話都沒回,整個過程全是沒嘴巴的薑餅人不停舉著寫滿字的牌子自言自語,而牌子上的字宇西半個也看不懂,還是希諾在一旁低聲告訴少年,他吃太多了所以薑餅人正在慫恿他們成為蛋糕店的付費會員,此刻正在提出加入會員的禮品及好處等奧斯華德點頭。

  最後,希諾答應了和薑餅人一塊兒去參觀藍莓蛋糕的製程,宇西則和奧斯華德一起回到店內。

  「我要去找人。」

  拋下這麼一句話的奧斯華德,又一次叮嚀宇西不要趁他不在時踏出店外──其實他們雙方都很清楚宇西沒這個興趣,只是天曉得會不會發生白癡吸血鬼拿著芋頭蛋糕在門口誘拐人之類的蠢事──之後,便再度離去。

  宇西原本想回房間,隨後才意識到既然窗戶的魔法已經消失了,店門應該也一樣,那麼……他今晚要待在哪?不會要睡在大廳吧?

  他抬頭看向域影的貓頭,現在不知道是看慣了、還是因為域影天生麗質真的長得太可愛,竟然不再有吃晚餐前那種怎麼看怎麼詭異的感覺,貓咪閉著眼睛,似是在沉睡。

  就在宇西想隨便拉張椅子坐下時,咖啡館大門忽地被人推了開來,一頭白髮的貓耳青年闖入室內,宇西訝異之餘,葛雷弗斯便抓住他的手臂,冰冷得不似人的低溫隔著衣物傳遞至肌膚,銳利的藍瞳緊盯著他,「哥哥在哪裡?」

  「店長說他去找人……」

  「葛雷你放輕鬆嘛,小西都快被你嚇死了。」張著翅膀的伊寧從葛雷弗斯身後冒出,安然降落在咖啡館的門邊,就宇西的理解,殞星、伊寧、葛雷弗斯不久前應該待在同一個地方,可是現在卻沒看到殞星,不曉得是不是他們一個衝太快一個飛太快就把殞星甩掉了。「而且這種時間你應該要回薩拉克了吧?要是自己的寶貝弟弟橫死街頭,奧斯的表情我連想都不敢想呢。」

  葛雷弗斯在宇西眼裡看來就是比奧斯華德脾氣差十倍,無論如何他都覺得伊寧說這種話實在是很不明智,他也感到館內的氣溫不斷降低,這是奧斯華德生氣時的標準反應、想來葛雷弗斯同是如此,不同的是奧斯華德不會冰自己的店員,但宇西看見自己的衣服正慢慢結霜,更要命的是,伊寧還挑釁地用另兩人都聽得見的耳語說「脾氣好點,你真的不要命嗎?」等話。

  「不關你的事。」葛雷弗斯微怒地說道,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呢喃:「不思議節……」白貓的藍眼這才看向鳳凰族,「哥哥去找那隻該死的兔子?」

  「奧斯在想什麼,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倒是你──」

  「我命令你閉嘴。」

  葛雷弗斯煩躁地下令,隨後又一陣風似的離去了,在國王陛下離開後,前將軍大人誇張地兩手一攤、哀嘆「好心沒好報」,半秒後才抬起頭來對宇西笑道:

  「又只有我們兩個人囉,上次我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啊?小西。」

  從葛雷弗斯離開的那一刻,宇西就開始往後退,現在他已經退到了離伊寧老遠的員工走廊出入口。聽了金髮男孩的話,他決定裝傻:「什麼事?」

  「嗯?我之前不是拜託小西你接收我的記憶送給殞星嗎?」伊寧面帶笑容往前走,「你不要裝忘記啦,全世界就你裝忘記最沒說服力呢,哈。」

  伊寧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聲,已經退到員工走廊裡的宇西正想著他不知道能不能借希諾或奧斯華德的房間躲一躲,前者又繼續道:「說真的,你為什麼不答應我?我覺得是雪佛勒的話就不會拒絕我。」

  聽金髮男孩這句話,宇西不禁怔了怔,半秒後他才猶疑著反問:「雪佛勒會記憶魔法嗎?」

  「不會呀,她比你還弱。我的意思是,我要她做什麼的話她就不會像你這樣呢。」伊寧在員工走廊前的桌邊拉了張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宇西,「因為小雪喜歡小動物,我隨便抓隻鳥給她玩她就開心了。噢,要不然我也抓幾隻鳥送你?」

  「不用了。」

  「好吧,那這是你願意無償幫我的意思囉?」

  「……我沒有這麼說。」宇西汗顏,原來伊寧剛剛的意思是「我抓鳥送你,你幫我;你不收我的鳥,你還是要幫我」嗎!

  坐在椅子上的伊寧盯了宇西幾秒,黃褐眼帶著笑意瞇起,他單手托腮,一時間似乎沒有要做出什麼危險動作的意思,「我說小西吶,你這樣不乖,你還是像雪佛勒一點比較好,她好好唬。」

  這話聽得宇西只覺得,像不像雪佛勒其實是其次,重點是最後的「好好唬」三個字吧!見宇西不語,伊寧便逕自說下去:

  「我說真的,你不覺得奧斯也會這麼希望嗎?不然他幹嘛這麼護著你?」

  不知為何,聽伊寧這麼一說宇西就覺得很不是滋味,他自己之前也的確想過奧斯華德對他這麼一個小店員實在是好得離譜,而他還沒來得及細想,伊寧又道:

  「不過只要像你們這麼弱小奧斯大概都很喜歡吧,我就不行呢,殞星不像殞星我就受不了了。哎,你不覺得失憶症很可憐嗎?小西。」

  話題好像逐漸繞回一開始的地方了,殞星不像殞星又是什麼意思?這是講錯人名還是怎樣啊,聽起來超繞口的。也不管宇西根本沒搞懂伊寧到底在講些什麼,後者便嘆息似地說道:

  「看在我好好跟你說話的份上,小西你就幫幫你有失憶症的可憐同事吧?雖然你是有體質不過好像也還不會記憶魔法,可是那可以慢慢教嘛,我們一步一步來,你先收我的記憶,剩下的再想辦法。你不幫他的話,我上哪找像你這麼沒有反抗能力又有能用記憶魔法體質的人呢?殞星不覺得怎樣,我都替他可悲吶。」

  「你才可悲!白癡笨鳥自己記憶錯亂就不要誣指我失憶!」

  他們談話的當事者推開大門走入域影咖啡館大廳,殞星甫進門就聽見伊寧又在到處亂「造謠」,劈頭就咒罵了伊寧一頓,也算是剛好替宇西解危。

  「我說殞星,失憶症不丟人呀。你沒聽過『有病就要吃藥』嗎?我這麼努力替你找藥方,你怎麼糟蹋我的一片苦心呢──」

  「苦心?你這隻良心被狗啃的鳥連心都沒有哪來的甜心苦心,要吃藥你自己去吃!衛家藥店到處都有,慢走不送。」

  「說錯了,是被狼啃才對。我的心不就被你咬走的嗎……」

  「呸!你從哪裡學來這麼噁心的話?!就叫你跟希諾不要沒事就一直看電視!這都是什麼噁心八拉的台詞!」

  銀髮男孩一副看見發酸嘔吐物的臉,金髮男孩僅是笑笑:

  「嗯?殞星你的意思是覺得我在對你說情話嗎?看不出來你對我很有意思嘛,隨便說幾句話你就想歪了。」

  「給我閉嘴!誰對你有意思了!瞎了眼才會對你有意思!」

  殞星語無倫次地破口大罵,在伊寧回答「想不到你除了失憶之外還失明」時終於忍不住朝對方甩出一枝冰箭,伊寧笑了下,立馬變出鐮刀將堅冰打落,兩人很快地打了起來,宇西正猶豫著他是不是該趁這時往門外跑,一道無差別攻擊的光刃就朝他飛來──

  啪!一道打開的門板忽然在宇西面前出現、擋下這一擊,原來是域影醒來了,牠怒瞪在咖啡館大廳搗亂的兩名男孩,前肢紛紛探出爪子、一副想把他們拍倒在地的模樣,而宇西還沒來得及看清域影做了些什麼,面前的門板又猛地朝他甩來、超暴力的一搧就把宇西給搧進門內!

  少年仰面倒地跌得眼冒金星,他是很感謝域影幫了他兩次啦、不過下手能輕一點嗎!其實那扇門一出來宇西就曉得該往那裡避一避了啊!用得著這樣嗎?!

  躺在地上的宇西頭痛欲裂,從地上看過去的天花板都開始一閃一閃了,當真是被摔得頭昏眼花……等等,天花板上那東西好像不是他的幻覺?

  黑瞳眨了眨,奧斯華德房內的天花板是一片漆黑,然而,宇西確信他剛才看見某樣東西在上頭閃爍,幾秒後,散發冰藍光芒的異界文字才一個接一個顯現出來,在他坐起身想看清楚一點的時候,光芒又消失無蹤,只有在他躺下時才會出現。

  排列組合的方式看起來不似完整的字句,而是隨手寫或上課時會做的筆記,有一半以上都的字詞都被劃上一撇刪除線,不曉得是什麼意思──慢著,既然會寫在這種地方,代表這是不想讓別人看見的東西吧?宇西突然意識到自己貌似看了不該看的東西,畢竟這裡可是奧斯華德的房間,這種要躺在床上或地上才會看得到的文字,擺明了就是只准房主閱讀的吧?

  他是不懂異世界的語言沒錯,但依然有可能因此惹上麻煩……宇西從地上爬了起來,未經同意進入他人臥房還亂看別人的東西,也絕不是他能覺得合理的事,即使他知道奧斯華德肯定不會在意也一樣。

  但外面還有兩個人在打架,宇西也不敢走出去,更何況他是被域影一門板拍進來的,也不算是他自願躲在這裡吧。

  房內除了床之外什麼也沒有,宇西合理懷疑這是為了避免奧斯華德起床氣發作才空曠成這樣──也有可能是全被房主砸光了──明明是只有一張床的空房,可是他之前來叫醒人的時候卻得冒著走過鬼門關的危險,大概是因為那個想到什麼就能從衛命暝家傳送過來的魔法吧。

  以前都是匆忙的瞥一眼所以都沒注意,今天宇西才發覺,奧斯華德的床比一般的雙人床還大上不少,也有不算小的床頭櫃。

  就在宇西環顧四周的同時,一隻貓手突然從地上冒了出來,宇西詫異的當頭,就見域影的左掌做出像在對他招手的動作,他才猶疑不定地靠了過去。

  「請問……你找我?」宇西試探性地問,隨後才想起什麼似的補上一句:「你聽得懂我說──唔!」

  宇西本想問域影是否能聽懂人話,哪知話都還沒說完,大貓像是覺得這問題超級沒禮貌一樣一爪就揮了過來,嚇得他往後退了一步、還差點左腳絆右腳跌到地上。

  接著,肥大的貓手變戲法似的從爪指間現出兩封信,宇西一看,其中一封的署名是他、另一封則是希諾。

  收到貓遞來的信這種情節也真是夠童話故事了,前提是這隻貓不要只有手的話。宇西一面腹誹著一面拆開了信封,信裡僅簡短地寫著一行字:

  被伊寧追就去找域影。我房間的東西隨便你用。

  ……看起來,店長好像早就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了啊?宇西默想,將信紙收回信封裡,雖然這上頭沒有標明寄件者,但能讓域影送信的,除了奧斯華德還會有誰。

  送出信件後,域影的貓手也沉入地底消失了。

  宇西將信放到床頭櫃上,這樣看來,他還是等奧斯華德回來再走出房門好了。



域影咖啡館.第三集.完2016/7/13西瓜精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9-2-1 15:1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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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2 17:5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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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很乖



  「希諾,剛剛不是就叫你去洗澡了嗎?」

  米瓦西亞對坐在電視螢幕前直盯著卡通台傻笑的兒子說道,他左手還拿著一副假牙,顯然他不久前正在幫村裡唯一的牙醫做診所大掃除。

  希諾頭也沒回地應答:「不要,熊熊說他討厭洗澡。」

  「是叫你去洗澡,不是要熊熊去洗澡呀。快去洗澡。」

  「不要,等我看完哈密瓜先生啦。」哈密瓜先生是兒童節目《哈密瓜歷險記》的主角,該劇在六年前首播後便大受好評,從此第一季第二季第三季越做越長,儼然是兒童界的超級長壽劇。

  「我幫你錄起來,洗完澡再看。」米瓦西亞站到電視螢幕前,兒子的眉頭果然因為他的舉動不滿地緊皺起來,「我從三點叫你去洗澡叫到現在,都過了一小時你還在這裡,你都已經十一歲了怎麼還這麼不乖?」

  棕髮男孩左右晃著腦袋,企圖越過家長的身體窺看電視內容,但屢屢失敗,他不耐煩地說:「我討厭洗澡啦,一天沒洗又不會怎樣!」

  「你之前不是很努力地跟爺爺學清潔咒嗎?用清潔咒把自己清乾淨一下子就好啦!就算你懶得用清潔咒,媽媽上個月不就花錢幫你改造浴室裝了清潔魔法設備?你現在去洗澡只要五分鐘就洗好了,為什麼不去洗?」

  「我在看哈密瓜先生啊!」希諾大叫出真正的重點,「我明明就在忙,你為什麼要一直在我忙的時候叫我去洗澡啦!臭媽媽!」

  米瓦西亞也忍不住跟著大聲起來:「你一小時前有在看哈密瓜先生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哈密瓜歷險記》是三點半開播的!如果你三點的時候去洗澡,在它播出前就洗好了!」

  「反正我現在已經在看哈密瓜先生了你就不能等我看完喔!」

  抱著熊布偶的希諾惱怒地抬起頭,米瓦西亞則是老大不高興地揪起兒子的衣領,不顧對方的掙扎將人往浴室拖去。

  「不能!我不是告訴過你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家族聚餐,大家都要到爺爺那裡去吃飯嗎?莉亞都早早洗好澡在睡午覺了!」

  「爺爺才不會在意我有沒有洗澡,而且大家都住這麼近遲到也不會怎樣──莉亞那麼乖的話你只帶莉亞去就好了啊,討厭──」



  希諾很不開心。

  他為了洗澡錯過《哈密瓜歷險記》今天這集的結尾,為此還忍不住在浴室裡啜泣了三秒。(雖然媽媽真的幫他錄起來了,但沒有第一時間收看感覺就是不一樣呀,哼!)

  他們一家三口加上藍醫生,一塊兒前往里斯家族長的大宅吃晚餐,爺爺家的食物一如既往地好吃,但仍然無法撫平希諾受創的小小心靈,特別是在看到做為飯後水果的哈密瓜時,他更是難過。是以,希諾在米瓦西亞端著哈密瓜問他要不要吃時,滿臉不悅地撇過頭去,也因此有點受傷的米瓦西亞便把哈密瓜交給了女兒莉亞,這讓希諾更不開心了。

  莉亞今年兩歲半,是希諾的妹妹,明明什麼事都不會,連洗澡用清潔咒也不會,可是媽媽總是說莉亞好乖。

  哼,反正他就是不乖。希諾恨恨地想。

  用完晚飯,有的成人們開始喝起酒來,藍醫生看來還會纏著村草王子殿下發酒瘋好一陣子,米瓦西亞便先帶著兒女們回家了。

  滿月高掛天際,米瓦西亞在月色下左手抱著睡著的女兒、右手牽著一臉鬱悶的兒子,一行人緩慢地踏上返程。

  「希諾,」米瓦西亞垂首叫喚兒子,後者盯著地面沒有應聲,「你今天晚餐都沒什麼吃耶,媽媽回去做巧克力蛋糕給你好不好?」

  希諾悶悶地回了聲「好」,然後覺得他好像沒有那麼不開心了。

  媽媽是個完全不懂得做菜的笨蛋,里斯家裡的人幾乎都不讓他碰廚房,免得失火或發生爆炸。而從小就是個吃貨的希諾,在這方面與米瓦西亞完全不同,他早早就跟村裡的大人們學了簡單的幾樣菜,雖然他會的料理一隻手就能數完,但總歸比米瓦西亞強多了。

  「做巧克力蛋糕給你」還不如說是「我們一起做巧克力蛋糕」吧。

  希諾輕輕地哼起了《哈密瓜歷險記》的主題曲,米瓦西亞也五音不全地陪他唱了一小段。

   ×

  「媽媽,我們去竹竹叔叔的家吃飯好不好?」

  某日,與米瓦西亞一起看八點檔的希諾指著電視廣告說道,連坐在嬰兒球──一種透明或半透明的半圓球體(希諾家用的是透明款)底部鋪棉,尺寸能隨嬰孩身長調整,球會飄在半空中,能夠以搖藍般的節奏輕晃哄嬰兒入睡、也能播放音樂,算是魔法世界的嬰兒床──裡的莉亞也「竹竹叔叔、竹竹叔叔」地喊著,可見那間熊貓餐廳多有名。

  「可是竹竹叔叔很貴耶。」米瓦西亞老實地說,「媽媽沒錢。」

  「那叫爺爺給我零用錢。」

  「為了這種事去跟爺爺拿錢太不乖了,不過,我們可以去問爺爺能不能在村裡種竹子喔。」

  希諾因為自己又被罵「不乖」而蹙眉,他低唸了句「我又不是想吃竹子」就沒再說話。

   ×

  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後,米瓦西亞一早就和瑪斯奇斗到村外去了,藍醫生也不在,家中只有希諾和莉亞。

  天氣不知怎地燥熱,希諾本來想到大魷魚的水池去玩,可是米瓦西亞在早上交代他要照顧莉亞,他只好待在家裡。

  他們家沒有裝溫度調節器,因為彼村幾乎四季如春,村裡的建築當然沒有裝設調節器的必要了。

  中午,餵完莉亞吃嬰兒食品後,希諾懶洋洋地趴在餐桌上,他伸手戳戳嬰兒球、讓它往後飛,下一秒嬰兒球又搖搖晃晃地飛回原本的位置,他又再戳、球又再後退然後回來,如此反覆了幾次,莉亞好像覺得很好玩,咿咿呀呀地叫著。

  「好熱喔。」希諾說。

  「熱~」莉亞跟著附和。

  「好熱好熱。」

  「熱熱熱熱熱~」

  兄妹倆持續了無意義的對話一分鐘,希諾壓下嬰兒球底部的某個按鈕,嬰兒球頂端半圓形的遮罩立刻消失,小女嬰好奇地將頭探出球外,希諾則捏了捏妹妹柔軟的臉。

  「妳的臉好熱喔,莉亞,我們去玩水好不好?」他剛剛才想通,既然媽媽要他照顧莉亞,那他把莉亞也一起帶去玩水不就好了嗎!

  莉亞高舉雙手同意:「好!去玩水!」

  於是,希諾又再次將嬰兒球的遮罩蓋回,他頭頂熊布偶、推著球體走出家門外,一路上盡挑樹蔭遮蔽的陰涼處走,在球裡的莉亞不停地左顧右盼,在希諾唱起《哈密瓜歷險記》的主題曲時也跟著哼歌,幾分鐘後,他們總算來到了波光粼粼的大魷魚之湖。

  大魷魚之湖和記憶之池位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也不像記憶之池那般生人勿入,是個任何人都可以光顧的大池塘。湖邊草木林立,綠意與水的涼氣讓此地的氣溫比其他地方要低了些,清澈得能反射天空的湖水十分寬廣,以希諾的步伐,若是想繞湖散步大概要四十幾分鐘才能繞完一圈,但他並沒有散步的念頭,而是脫了鞋襪站到水中。

  清涼的湖水流過男孩的小腳,湖中還能看到大魷魚時不時探出觸手來向他們打招呼,魷魚並不會傷害里斯家的人,一點也不害怕巨獸的希諾也跟著揮了揮手。

  希諾把熊布偶放到嬰兒球上、將它固定在岸邊,而後也在湖岸躺了下來,這裡的水淺,他躺下後還能露出頭,冰水隨著湖中巨獸的動靜而不停激起陣陣水波、讓男孩渾身濕透,全身沾滿泥沙的希諾簡直想在這裡睡午覺了,遺憾的是他聽見莉亞的叫聲自嬰兒球中傳來,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

  「哥哥──」

  「幹嘛啦?」希諾走到嬰兒球前方,妹妹拍打著遮罩喊道:

  「玩水。莉亞也要玩水。」

  希諾將遮罩消除,降低嬰兒球的高度使其漂在水面上,「妳的床變成小船了,妳現在就在水上玩水喔。」他用手灑了一點點水到莉亞金色的頭髮上,小女嬰咯咯咯笑個不停。

  坐在水裡的希諾輕輕推動嬰兒球,胡口瞎掰起了英勇水手在海上冒險的故事,三不五時還拍水假裝有海嘯,約十幾分鐘過去,玩累了的莉亞打個呵欠便沉沉睡去。

  希諾則站了起來,他現在已經不想睡了。棕髮男孩往大魷魚的所在處走去,和巨大的魷魚觸手玩起了水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當大魷魚觸手指著男孩身後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已經是一小時之後的事了。希諾一回頭,才驚覺不知何時醒來的妹妹竟將上半身給探出嬰兒球,在他還來不及阻止前就掉了下去!

  「莉亞!」希諾慌慌張張地衝去將妹妹抱起,幸好小女嬰才落水沒多久,看起來也沒嗆到什麼水,只是成了落湯雞,一脫離水面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不要哭了、不要哭啦……」

  希諾手忙腳亂地安慰妹妹,對他人施清潔咒需要的技巧比對自己施難得多了、他並不會,希諾想用自己的衣服將莉亞身上的髒汙擦乾,但他的衣物上全是爛泥巴,根本只會越擦越髒,一時半會兒後他才想起可以拿嬰兒球中的毛毯來用,而他正要取毯子時,一道喊聲突地傳來:

  「莉亞!希諾!」

  米瓦西亞穿過樹林衝到水池邊,他剛回家沒多久就發現孩子統統都不在,好不容易找到他們就驚見此景,三步併作兩步衝到湖中的他從希諾懷裡一把搶走女兒,一面緊張地唸著「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一面將她弄乾。

  「媽媽……」希諾囁嚅著想說些什麼,馬上就被米瓦西亞惡狠狠地打斷:

  「你這個壞孩子!我不是叫你看家、叫你照顧妹妹的嗎!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知道讓小嬰兒玩水有多危險嗎!」

  希諾心虛地辯解,他覺得米瓦西亞看起來簡直像要揍他:「可是天氣很熱啊……我們都很熱……」

  「你不乖!」

  「我哪有不乖!」希諾抗議,「我明明就餵莉亞吃飯,還陪她玩,也沒有放她一個人在家裡!」

  「你就是不乖!你根本就不應該出門、更不應該帶她出門!要是你們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你這樣很壞,壞透了!我怎麼會教出你這種小孩!」

  原本還有點底氣不足的希諾聽了這話簡直是氣急攻心,他憤怒地大吼:「對啦!我就是不乖!只有莉亞很乖啦!那你要女兒就好了啊,還要我這個兒子幹──……」

  「嘛」的起音都還沒脫口,希諾就往後退了兩步並住嘴,米瓦西亞已經抬起手來似乎要甩他巴掌了、但最後卻又想起什麼似地沒有甩下去,媽媽的神情實在太可怕,饒是希諾再大膽也不敢繼續造次。

  他們互瞪數秒,靜默的湖邊僅有女嬰嚎啕大哭的聲響,最後米瓦西亞牽起希諾的手,帶著孩子回家。



  一回到家,希諾便被扔進浴室裡,要他把自己清理乾淨。

  三分鐘就洗好澡的希諾卻沒有走出浴室,他既生氣又難過,他覺得媽媽一定不要他了,他也不想要媽媽了,反正媽媽只要妹妹。

  一想到這裡,他幾乎忍不住就要哭了。

  浴室裡有一扇小小的天窗,以十一歲孩童的體型是絕對穿不過去的,但里斯人擁有改變身體年齡的特殊能力,於是沒多久,希諾就成了七歲的樣貌,靈活地鑽出天窗爬到戶外。

  他要離家出走,他也不要媽媽了。

  不要媽媽了。



  「希諾,你還沒洗好嗎?」

  米瓦西亞敲了敲浴室緊閉的門扉,冷靜下來後,他想找兒子談談今天發生的事。

  還有,要告訴他,自己今天和瑪斯奇斗去買了竹竹叔叔的特價餐券,下禮拜就可以去吃了。



  除了熊布偶之外什麼也沒帶的希諾在村子裡跑呀跑,最後來到了一個隱密的岩洞──這個洞窟可以通向村外,就算從來沒出村過,希諾也很清楚這一點。

  這是里斯家廢棄的出入口,村中的鬼故事老是拿這個洞當背景。雖說是廢棄,但事實上功能都還在,只是無人使用而已。

  洞口很小,但對七歲小孩的體型來說要伸展手腳也綽綽有餘,希諾頭也不回地溜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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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18 18:41:38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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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鳳凰與狼


  如果你在天堂,我就把你拽下來;
  如果你在地獄,我就把你拖出來;
  如果我先死,即便化作厲鬼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高大得讓人無法一眼看盡的不思議之樹前方,通體金黃的巨鳥群與另一隊獅鷲獸形成混戰,前者身旁飛著一名名負責控制鳥兒的薩拉克鳳凰族,後者背上幾乎都載著人。

  張著白金色翅膀的將軍飛在最前方,顏色與鳳凰羽如出一轍的金色長髮隨狂風亂舞,敵方的一名將領纏住了他,數道夾著雷光的冰刃朝金髮將軍射去,他側著身子閃過了大部份的攻擊、剩下避不開的則丟了魔法彈一一解決,光彈與冰刃相撞時轟出震耳欲聾的爆破聲、碎冰隨風而逝。

  趁著金髮男子閃躲的空檔,敵人乘坐的獅鷲獸張嘴朝他噗咬而來,鳳凰族加速往上一飛、將手伸到背後,下一秒翅膀瞬間消失,失速下墜的他穩穩落在獅鷲獸的鷹頭上,手握矛槍的敵人往前刺擊,被男子以鐮刀擋下,獅鷲獸猛力搖晃企圖將他甩落,擋了幾招刺擊的金髮男子順著猛獸晃頭的動作往上躍、緊接著鐮刀散出白芒,往下一劈後這頭獅鷲與他的主人便被鐮刀揮出的光刃劈成兩半!

  這頭獅鷲獸剛死,其他獅鷲獸就像排演過無數次地將金髮將軍包圍,顯然是打算趁他還沒讓鐮刀變回翅膀時進行攻擊。此刻其他的鳳凰族都抽不出身,一時之間無人能救援。

  一頭速度最快的獅鷲張嘴咬住金髮男子的鐮刀,原本眾人都以為這次總算能拿下他,誰知那頭獅鷲立刻就不知怎地馬上一面吐血一面逃了開去,坐在牠身上的主人怎麼叫也叫不回來。鐮刀抽離鷹嘴後並無任何損傷,男子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重新長回翅膀,飛到比包圍網更上層的高空。

  在敵人飛升之前,男子又玩了一次變出鐮刀往下掉的把戲,薄如紙的刀刃凝起白芒,乘坐獅鷲的數人追擊而來想將他徹底打落,下一刻,鐮刀揮出、光芒噴發而去,方圓一百公尺內的敵人瞬間被一股衝擊力直推向了地面!

  有些能力較強的敵人在落地前總算掙扎著逃過這股衝擊波、免去了變成肉餅的命運,大多數人則像被蒼蠅拍打過的小蟲一樣死在了地上。

  可即便如此,獅鷲獸那方的軍隊還是一直有小隊不要命地朝金髮男子撲去,只要能趁他沒有翅膀的時候制服他,這場仗就贏了!

  五頭渾身纏繞雷電的獅鷲敢死隊以最高速朝男子衝去,在他們抵達的前一秒男子已讓翅膀長回背上,但就算這樣牠們的速度也快到男子避無可避──

  碰!

  屬於魔法的光芒炸裂,待不濃的煙霧散去後,便可看見金髮男子完全沒事,擋在他身前呼出吐息與對方的進攻兩相抵消的、是三頭極速趕來的鳳凰,牠們的速度快到眾人都只見一團金黃閃過、完全來不及看清身影。

  硬是撞開獅鷲獸們趕來的鳳凰剛好飛在三個不同的方位團團護住男子,鳥兒不停拍擊的翅膀帶著點點火光,牠們昂起頎長的頸子,張開鳥喙吐出獨有的魔法攻擊。

  「很好。」

  男子黃褐色的眼瞳瞇起,勾起嘴角低聲說道,隨後領著鳳凰繼續解決敵人。


  空中戰,怎麼可能有誰比得過鳳凰。


  「蘇菲亞,殞星有在這裡嗎?」

  渾身是血的金髮男子踏入醫療部,被他詢問的女性治療師隨手扔了個治癒術──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那件白衣上的血跡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別人的,每每一場仗下來男子最多只有幾道傷口而已,在有不少重傷患的醫療部裡,對這種輕傷丟治癒術簡直是浪費魔力。

  「沒有,」名喚蘇菲亞的女子回應,她正在製作某種解毒劑,「應該在跟陛下回報戰況吧?哥你不覺得你也該先去報告嗎。」

  「晚點說也行吧?反正陛下也知道我一定會贏嘛。」統領鳳凰的將軍笑嘻嘻地回應。

  今日他所負責的戰事又一次在鳳凰軍大獲全勝的情況下告終,敵軍連連敗退,勝者也沒有追擊。

  持續數百年的戰爭一路從不思議之樹的外圍打到本體附近,要不是薩拉克近年多出了好幾倍的鳳凰做為戰力,將戰線往回推,說不定現在守備國已經被打到樹根下了。現在的情況是,除非侵略國能找到龍助陣,否則空戰根本打不贏鳳凰。但龍群顯然對這場戰爭毫無興趣,不然早該出手了。

  而即便近幾年守衛軍的戰況總算出現起色、接連獲勝,但包含不思議之樹守護者在內的守衛軍領導者們,一致認為侵略軍肯定還有些殺手鐧沒有使出來,貿然闖入敵軍所屬的國土很可能損失慘重。

  領導者們可不敢冒著失去鳳凰軍的危險主動攻擊。正確來說,是失去這位鳳凰族將軍的風險。

  想找的人不在,男子也沒有逗留,跟妹妹道別後便離開醫療部門。

  這座幾百年前在不思議之樹下臨時搭建的備戰空間,經過長久的歲月後設備已變得十分完善,說是一座小型都市也不為過。黃澄澄的醫療大樓旁就是暫放死者的帳篷,再過去一點即是墓地,他本來打算去司令部晃晃,卻瞥見了那抹銀色的身影。

  銀髮長度與自己的頭髮差不了多少的男人面色凝重地站在入口處,鳳凰族將軍掃了眼陸續被抬入的死者,心底只輕描淡寫地飄過一句今天也跟平常沒兩樣,對周遭悲傷沉重的氣氛半點感觸也沒有。一些新進的士兵掩面垂淚,只讓他略感膩煩,不管是死亡或者哭泣都是天天上演的場面,從出生起不就曉得這是個每分每秒都有人逝去的世界嗎?早就能料到的事情有什麼好哭的。

  「陸軍今天又死了不少人嘛?你不喜歡一直有人死掉的話,可以調到空軍喔。」

  「不要說不可能的廢話,還有,你馬上給我去跟陛下報告鳳凰軍今天的情況,上將。」

  「你在外面也叫我伊寧的話我就聽你的,或是親我一下也可以。」

  聽這回答,殞星的綠眼立刻瞪了過去,深知最好不要鬧下去的伊寧也乖乖開了傳訊用的法陣,也不管在路邊對國王陛下呈報戰況有多奇怪,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身旁的殞星看不下去似的在伊寧周遭設了個簡單的視覺屏障,讓旁人沒法看見後者。他剛剛說的「馬上」可不是這個意思!

  幾分鐘後,伊寧結束通訊,繼續剛剛的話題。

  「你跟我一起來空軍不是很好嗎?保證不會死這麼多人。」鳳凰軍上將信誓旦旦的說,也不管這名一天到晚被投訴殺傷自己人的將軍說這種話有多沒說服力──誰都曉得,若我軍與敵軍交雜在同一區域,判斷出敵方人數較多的話,伊寧一定毫不猶豫照砍不誤、也不管下屬會不會死掉。

  「我不會飛。」殞星瞪了伊寧一眼,後者無所謂地說道:

  「我可以叫鳳凰讓你騎,有我在牠們很乖的哦。」

  從伊寧成為統御鳳凰軍隊的大將後,薩拉克的空戰便沒有輸過。

  雖說化獸族中的鳳凰族有讓鳳凰聽令的能力,但每個人對此的天賦不一,造就了打仗時能派出的鳳凰不多、或者戰鬥中鳳凰抗命的窘境,而伊寧可說是有史以來最受鳳凰喜愛的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只要他下令,所有鳳凰都願意配合他,只一個眼神,便能讓鳳凰照他所想的做。

  鳳凰族因他們天生的能力,幾乎是全族強制從軍,在前線戰鬥者一人需照料一隻鳳凰,伊寧則是一人負責三隻。

  「不需要。」

  殞星白了伊寧一眼,不打算再談論這根本是無稽之談的話題。

   ×

  那是幾年前的事。

  「蘇菲亞,」伊寧大剌剌地走入眾人忙進忙出的醫療部門,完全無視「非治療師勿入」的牌子,繞過一群看見他便紛紛走避的治療師,步至正在將治癒術附加到魔法道具上的妹妹面前,隨便坐在一個木箱上,「我跟妳說喔,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人──」

  「你坐的是我正要放道具的箱子。」

  伊寧一邊移動到另一個箱子上,口裡的話也沒停:「──有個人不怕我耶。好稀奇喔。」

  不只敵軍理所當然把能使喚大量鳳凰的伊寧做為重點提防對象,連守備軍同盟也將之視作危險人物。畢竟伊寧做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將領,空有能力卻不近人情,那副「現在願意砍敵軍只是因為他心情好、若哪天心血來潮說不定會連我軍一起宰了」的模樣的確是讓人懼怕、唯恐鐮刀架上自己的脖頸,何況這人也不是沒有過因私人因素打傷自己人的前例。

  「我生氣的時候就連妳也會怕我呢,可是他不怕耶,好有趣。我還以為只有鳳凰不會怕我。」

  「誰?」

  「陸軍上將。」

   ×

  狼族上將正與下屬討論戰況到一半,二樓會議室的窗戶便被人推了開來:「殞星我回來了~你有沒有很想我──」

  「不想!」突然被打擾的殞星立刻把伊寧推出窗外,在場的部下們則露出像是早已習慣此景的死魚眼,「上將,如果你有事要報告,從正門進來。沒事的話就出去。我在忙。」

  原本伊寧還想講幾句調戲的台詞,但見殞星那臭得要命的臉色,咕噥了句「什麼嘛,我可是很想你的耶」就在對方的瞪視下乖乖飛離窗邊,他在司令部的屋頂上坐了一分鐘,接著又想起什麼似地再次展翅,回到屬於鳳凰族的營區。

  金髮將軍和好幾頭休息中的鳳凰打了招呼,無視士兵的行禮,徑直走到他營帳前的一地薄荷草前方。

  他躺到草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待身上沾滿揮之不去的薄荷香後,又將好幾把薄荷草連根拔起,捧在懷裡飛上天際。

  當他回到司令部,朝思暮想的愛人已走出建築物,伊寧鬆手讓薄荷葉從天而降、灑了殞星一身。

  「菲尼克斯上將,請、問、你、在、做、什、麼?」

  殞星感到一條青筋在額角跳動,在他跟前收翅降落的伊寧則露出完全相反的亮麗笑臉:「你不是喜歡薄荷的味道嗎?所以我帶來給你聞呀。」

  在殞星咒罵之前,伊寧又抱住前者繼續道:「我身上都是你喜歡的味道喔,有沒有更喜歡我啊?」

  「……沒有。」殞星說,而後反手抱住眼前的鳳凰族。



  兩人一同走往營區,沒多久,伊寧又吐出讓殞星大翻白眼的話來:

  「我突然想到,我們明明在交往,可是從來沒有約會過耶。」

  「……你在戰爭期間說什麼鬼話?」

  「因為我想說要了解一下正常情侶的心境,所以前幾天抓了一個吟遊詩人來叫他唱情歌,裡面有提到約會。」

  「你說你抓了什麼?」

  殞星睨著正在嚼薄荷葉的伊寧──那些薄荷葉當然是剛剛灑到他身上,又被這人撿回去的──後者歪著頭回應:「這很重要耶,如果不知道一般的情侶在做什麼,我要怎麼跟你相處?要知道的話當然是問人最快囉。放心啦,我有把那名詩人好手好腳地放回去。」

  殞星忍住揍人的欲望,臉色不善地罵道:「不要老是把自己的事情擺在第一順位,有空想這些不如考慮下次的作戰,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嗎?」

  伊寧嚥下一片薄荷葉,笑著回應:「二十三歲以鳳凰的年紀來算的確是小孩哦。」

  「你是鳳凰族,不是鳳凰。」

   ×

  某日,從天空降落後,伊寧慣例地去到醫療部。他本想直接去找自家妹妹、卻收到來自國王的傳訊魔法,命令他之後率軍改守西側,他覺得奇怪,那不是殞星負責的區域嗎?啊、這樣的話不用把人調到空軍就能一起上場了呢,不錯嘛。

  就在他如此忖度時,某句話便傳入他耳中,伊寧呆了半秒,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才「喔」了聲,再聽幾句話便結束通訊。

  殞星死了。

  直到看見被運回營地的屍體時,伊寧才發現人竟是如此脆弱──不是逝去的亡者,而是他自己。

  死去的將軍沒有和其他士兵遺骸擺在一起,而是有獨立的房間,但也十分簡陋地沒做任何特殊處理。此時伊寧便站在剛關上的房門口,凝視那張熟悉的面孔,心中還能冷靜地分析死因與兇手是什麼種族,與此同時,又有另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自心底滋生。

  身在沙場,他們早已知道在這場永無止境的戰爭中,誰都可能隨時離開。明明有這層認知,明明成天看著同伴來來去去,明明做過了無數次心理準備……為什麼、還是會難過?

  黃褐眼瞳掃視置於蓆上的遺體,從腹側延伸至胸口的裂痕、沾染鮮血的面龐、破爛髒汙的軍服,跟之前見過那成千上百的屍首沒有兩樣,卻又完全不同。

  因為是殞星啊。

  怎麼可能一樣。

  怎麼可能。

  伊寧坐到再也不會睜眼的愛人身邊,他沒有流淚、沒有說出任何話語、沒有去觸碰對方冰涼的軀體,僅僅是無言注視。他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潛意識或許一直認為「這個人絕對不會死」,就是因為有如此荒謬的念頭,此時才會連呼吸都感到刺痛吧。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哈。」伊寧笑了一聲,最後輕笑演變為放聲狂笑,他想起先前看過同袍死亡時其他人傷心欲絕、自己嗤之以鼻的場面,原來自己也跟那些人一個樣,會因能夠預料的事倍受打擊簡直愚蠢,懦弱又可笑!

   ×

  「這……鳳凰族的重生之卵從未有放入外族的記錄……」

  表明來意後,鳳凰族長老不意外地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伊寧面無表情地堅持己見:「這是命令。」

  此時他們正在唯有鳳凰族與國王才能進入的岩洞入口,金髮將軍的身後飄著一顆半透明的大球,球裡放著銀髮男子的屍體──那人的遺容完全沒有被打理過,看來就與剛死亡時無異,甚至更加糟糕,讓人連「看起來只是睡了」這種話都說不出口──而他們面前則是該屆鳳凰族大長老。

  一般情況下,一族長老有相當高的話語權,但現在是戰爭中的非常時期,伊寧身為高階軍官,理所當然能動用權限下令。

  「但是,把兩個人放到同一顆蛋中,其中一人還是外族,這麼做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會害得您無法復活──」

  「我說了是命令。」伊寧彎起微笑,以平靜的口吻向對方說道,「我已經說了第三次囉,要是你繼續囉嗦下去的話,只好『請』你離開、我自己強制執行了呢。告訴你們不過是基於禮貌,難道你以為我真需要你同意嗎?」

  話都說得這麼白,長老當然也只能閉嘴。在確認將來要放置他跟殞星的「蛋」沒有問題後,伊寧便離開了。



  「蘇菲亞,如果我丟下妳一個人先走,會不會很過份?」

  「會吧,不過哥哥本來就是過份的人了。」

  「我怕屍體不馬上放進蛋裡會有不良影響,可是我沒死我的重生之卵又不能用,所以只好去死囉。」

  「慢著,這是什麼意──」

  「我死掉之後要把我跟殞星放到同一顆蛋裡喔,雖然我跟長老講過了,不過還是再跟妳交代一次比較保險。要幫我確認我們有好好地待在裡面哦。」

  「等一下,要是你死掉的話──」

  「放心啦,我會多拉幾個敵人陪葬,不會自殺的。」



  被派至西側的第一戰,敵軍撤退後,其餘同族本要一如往常地停止追擊,哪知金髮將軍一揚手,全軍的鳳凰便跟著他飛越而去,攔也攔不住,與伊寧的意識比起來,其他同族對鳳凰的命令或挽留根本微不足道,甚至有人因企圖阻止而被燒傷。

  鳳凰群闖入侵略軍陣地肆虐屠殺,並拒絕接收守備軍的一切連繫,讓人質疑是否別有所圖。然而無論何處回傳的消息,都顯示侵略軍的確受到了損傷。

  七天之後,才有鳳凰帶著他們沒了心跳的主人歸來。

  依照伊寧先前的期望,他與早先去世的陸軍上將被放入同一顆重生之卵,從此與世隔絕。

  等待再次甦醒的那天。

   ×

  當所有記憶全部消去,連行為習慣都與從前有所差別時,究竟算不算是同一個人呢──

  「唔!」

  毫無預警地被人掐住脖子,殞星掙扎一番卻還是掙脫不開,擒住他的男孩在綠眼中看來彷彿一頭金色惡魔,很快地他就喘不過氣來,視線亦跟著模糊,待他覺得自己很可能當場窒息時,制住他的手才像想到什麼似的鬆開,殞星彎腰咳嗽,半晌才聽得身旁人傳來一句話:

  「我最近在想,要是你不喜歡我的話,還是去死好了。」

  「神經病!」

  殞星抬起頭來大罵,做出問題發言的伊寧僅是笑笑,「可是,你一定喜歡我的吧?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呢?」

  在殞星回嘴之前,伊寧又扼住了銀髮男孩的脖子,或許是他不願聽到對方的回答才如此做。

  伊寧在殞星心中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心理變態,老是講些他沒印象也不曉得是真是假的事情,然後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死纏爛打趕也趕不走;口口聲聲說喜歡,卻老是像現在這樣造成傷害。

  意識模糊之際,殞星只聽見伊寧用宛如訴說情話的溫柔語調呢喃:

  「因為你是『殞星』呀,我最喜歡最喜歡最喜歡你了喔,你一定也是吧?」



  伊寧常常對殞星感到厭煩,不,不是對殞星,殞星嘴上罵著但還是會寵溺他,可是「他」不會;在自己想要擁抱時殞星願意給予,可是「他」不會;無論做了什麼殞星都不可能畏懼他,可是「他」不會。

  如果是殞星的話,怎麼可能會怕他呢?

  他時常在那雙綠瞳中看見似曾相識的錯覺,但當他欲將之捕捉,那抹虛幻又總是稍縱即逝。

  偶爾他一覺醒來,會覺得外頭該是烽火連天,可真正往窗外望去,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純白,讓他恍然的想著自己所處的早已不是那個時空。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因為沒有記憶嗎?因為現在是和平的年代嗎?因為打從一開始根本不該將殞星放入重生之卵嗎?

  想不透啊,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他」是你,怎麼可能不愛我?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9-10-7 00: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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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1-27 17: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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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只要妳想



  「欸,你有沒有要去畢旅啊?」

  仰躺在床上的許若優後腦枕著黑貓抱枕的肚子,一本超厚的國文講義攤開來遮住她帥氣的臉龐,美少年的上半身躺在爬滿倉鼠與葵瓜子圖案的床單上,兩腿則翹在不遠處的椅子上頭,她一邊把木椅掀成兩腳站立的危險狀態一邊問,完全呈現寫作業寫到不耐煩的頹廢姿勢。

  屈起膝蓋縮在床上看小說的宇西,因為椅子發出的噪音瞥了友人一眼,但顯然不打算制止她的行為,「沒有。」

  「嘖,本來想叫你自由活動的時候可以來我們班上的,反正你們班那麼渣。」許若優被書頁遮蓋的聲音聽來略悶,她讓椅子停止晃動,半張臉從講義底下露了出來,望著上方亮晃晃的五顆圓形燈泡。「通知單下禮拜就會發了吧……我們班導說這次會去大甲喔,不過天氣那麼熱,又去那麼多天,就算我想幫你帶芋頭冰當紀念品也帶不回來啦。」

  「沒有紀念品也沒關係。」

  「你沒關係,我有關係啊。」許若優如往常般地說出送禮者的心情彷彿比收禮者的意願更重要的話,她轉動眼珠想看看某人有沒有因為提到芋頭而心動,就發現這傢伙的臉根本完全埋在小說後,無從窺探,「還是要帶芋頭蛋糕?可是你生日又還沒到,送芋頭蛋糕很怪欸。還是要買芋頭酥給你啊?」

  「只要是芋頭都可以。」

  宇西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許若優莫名地有點不爽,週六上午的陽光穿透落地窗斜斜的照在他們身上,她有點想拉窗簾,卻又懶得起身。整間臥室裡除了細微的翻書聲外什麼也沒有,她蹬了椅子一下,心想這傢伙真是完全不介意自己看起來比他更像房主。

  「我們上次一起去中南部玩都是小學畢旅的時候了欸。」

  書頁翻動的聲響停止,幾秒後宇西回道:「以後再陪妳去。」

  「等到那時候我們就不是國中生啦,也沒有畢業旅行的感覺啦──」許若優將講義丟到一邊,厚重的本子恰巧撞倒了一隻白色的倉鼠玩偶,她一點也不客氣地將玩偶抓到手上揉,「不過,要是你們班上的那群混蛋在畢旅時欺負你就麻煩了,你不要去好像比較好。」

  宇西還沒對這句話做出回應,許若優便把倉鼠布偶丟到他身上,隨後抓起國文講義塞到前者面前,「這題的答案是什麼?」

   ×

  許若優好像想找他一起去畢業旅行。

  不,不是好像,她是真的想邀他一起去。

  宇西望著剛發下來的行前通知單默想,縱然他一點都不想跟討人厭的同學們形影不離地共處七十二小時,但其實他也還沒想好要怎麼跟家人說他完全不想去──如果弄個不好,父母說不定會發覺他在學校的處境,那可不行。最保險的方法,當然就是先假裝要去,再在出發當天裝病了,可是一想到要先交錢給學校就覺得不太值得。

  畢業旅行真是討厭的玩意兒,整件事處理起來都麻煩透頂。

  宇西對這種活動一向毫無興趣,何況學校向旅館訂房時肯定不會訂單人房,想到得跟同班同學睡在一起他就煩。

  在「能吃芋頭冰但必須和同學待在一起」跟「不能吃芋頭冰可是也沒有其他困擾」兩者相較之下,選擇後者簡直是理所當然。

  不過如果把選項替換成「滿足許若優的要求同時又能吃芋頭冰」跟「不能吃芋頭冰可是也沒有其他困擾」的話,又變成選擇前者才對了。

  真麻煩。

  他將畫有家長同意欄的通知單收進繪有跳鼠圖案的資料夾裡,忖著假如他說太貴了不想去,那父親肯定會說這些錢對他家來說不算貴、何況只要能讓他創造美好回憶的話再貴也沒關係──可是,跟同學在一起完全不可能產生什麼美妙的回憶啊。

   ×

  畢業旅行的自由活動時間,國中生們在夜市入口處由導師整隊,交代了幾句必須在幾點前回飯店等等,眾人便原地解散。

  許若優和同組的女同學講了幾句話後,立刻就一邊喊熱一邊跑到離他們最近的飲料攤買冰奶茶了,其他組員正猶豫著要不要玩看起來超刺激的彈簧墊──那種東西當然是非玩不可的吧!許若優將吸管插入剛拿到手的飲料杯,正準備向不遠處的同學們這麼說時,卻忽然看見不該出現在此的某人,因而住了口。

  她快步走往不知何時出現在飲料攤附近的宇西,然後直接賞了對方一記肘擊,確認這真的不是她的幻覺後許若優忍不住情緒激動地連飆髒話:

  「靠,還真的是你……林宇西你他媽的是會瞬間移動嗎?」

  「……怎麼可能。」宇西摀著肚子回應,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無奈。

  許若優傻眼得連要去玩彈簧墊都忘了,她瞪著友人連珠炮似地問:「所以你還是有來畢旅喔?我早上完全沒看見你欸,你該不會真的被你們班的人渣鎖在後車箱到剛剛才被放出來吧,我現在就去扁他──幹,等等,你沒穿制服耶,你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搭客運來的……」

  「所以你沒去學校的畢旅,但是自己搭車跑來我們畢旅的地方?」如果宇西這時回答他只是剛好有親戚住在附近、自己是跟家人一起來的話,許若優或許會覺得情況沒那麼、那麼──那啥?奇怪?雖然她是很高興啦──但這傢伙居然點頭,美少年只得傻愣著吐出反射性的驚嘆:「……哇靠,你有什麼毛病啊?」

  「不是妳之前叫我來的嗎?」

  「……我叫你幹嘛你都聽喔?」

  「看妳要做什麼。」

  「那你現在繞著夜市跑三圈。」

  「不要。」

  「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叫你跑,只是你──哈、不行,我、哈哈我不是在笑你可是好好笑……哈哈哈,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笑哈哈哈哈……」

  許若優狂笑了半分鐘後才停下來,她注意到同組的組員早就盯著他們這邊瞧了,但好像沒有來詢問的意思,不行,這整件事都太扯了,雖然超爽的可是好扯,許若優止住笑聲後喘了口氣,隨後對依舊面無表情的宇西露出燦爛無比的笑顏:「謝啦,等等請你吃芋頭冰。」

   ×

  反正他也想不到能百分之百騙過父母的完美藉口,乾脆真的去畢業旅行好了。

  只不過,當然不會跟學校的人一起去。

  學校的通知單用的不是什麼特別的紙,回條的部分也沒有摺痕、是要自己撕的。宇西影印了一份通知單,告訴媽媽自己想去、讓她在副本上簽名並跟她拿錢,接著再在正本上偽造母親的簽名,將那份勾了「無法參加」的回條給交了出去,導師如他所料的沒有問為什麼不行去,能少帶一個小孩對老師來講就是少一個麻煩吧。

  他連續幾天都在隔壁縣市的圖書館上網查詢這屆畢旅的地點,還有住宿資料。校方收的畢旅費用比自行住宿便宜多了,光靠這些錢的話根本住不起飯店,幸好讓他查到了背包客棧這種存在,也幸好他之前累積了滿多零用錢沒花,住宿費、伙食費、車錢湊一下應該還過得去,假使真的不行的話就砍掉住宿費去睡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書店好了──雖然他想到這裡就忍不住自我吐嘈,畢業旅行還不能睡床也太慘了吧。

  自己搭車的話,第一天的白天好像會跟不上,但要是時間算得沒錯,至少晚上還是可以碰面。宇西一面記下螢幕上的資訊一面腹誹著。為了避免對方一察覺他是國中生就不給訂房、甚至以為有小孩翹家跑去報警,只能靠網路跟旅店聯繫,希望別出什麼大錯才好。

  然後,到了畢業旅行的那一天,他便穿上制服和父母道別、踏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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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2-1 14:5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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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影咖啡館04乖乖回家才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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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思議節第二日


  隔天早晨,少年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睜眼,在搞清楚挨著自己的溫度從何而來後,本還意識迷濛的宇西瞬間清醒,腦袋裡的警鐘在一分鐘內就響了無數遍!

  為什麼店長會靠著他睡覺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對、該死,這裡本來就是店長的房間,所以這人在這裡是正常的,可是……天啊!他現在該怎麼辦?宇西的腦子一團混亂,無論用什麼詞彙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惶恐,想抽身可是又怕驚動到身旁的人、下一秒就被抓起來直接摔出去,依照他對這人起床氣的了解,他很有可能等會兒就命喪自家店長之手!

  宇西飛快地回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記得他等到三更半夜奧斯華德都還沒回來,他在房裡找到一扇通往浴室的門,洗個澡之後坐到床上繼續等。奧斯華德的房間連組桌椅也沒有(不然就是收在某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讓他想趴桌睡覺也沒辦法,縱然奧斯華德留的紙條上寫了房內的東西都可以隨他用,但宇西還是認為就這樣睡在別人床上不大妥當,可在沒其他地方能坐的情況下他也只能坐在床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八成是店長回來後看自家店員坐在床上打盹就直接把人拖上床的,前因後果是推測出來了,但危機可還沒解除!拜託誰快來救他呀,像這種慘況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只能希望奧斯華德睡到自然醒、這之前都不要出意外……十五分鐘內一切都很順利,可等到那短暫的時間過後,宇西就認為自己往後還是不要祈求任何事得好,每每都事與願違──

  「奧斯,起床!」希諾的大嗓門自門外傳來,宇西第一次這麼想叫一個人閉嘴!

  聽見聲音的奧斯華德貓耳動了動,雙眸微瞇,從沒有聚焦的瞳孔看來還沒完全清醒、仍處在意識不清的狀態。

  宇西想逃跑的心情到達極限、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可又不敢輕易動作,印象中,這個人都是抓身邊最近的東西扔出去,現在離最近的不就是他本人嗎!他還不想死得這麼慘!

  在貓耳青年拉住少年的手腕時,後者本能地閉上眼,緊接著──……碰!

  ……咦?沒事?

  聽見一聲巨響後宇西才睜眼,他還活著……?從他沒有感受到一絲痛楚,且能待在床上清楚地看見牆壁恐怖的裂痕判斷,他的確還活得好好的沒錯。

  稍微冷靜下來後,宇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次壯烈犧牲的是床頭櫃的其中一層抽屜,方才奧斯華德那一拉竟不是為了把他投擲出去,而是……

  「……雷……睡覺……」

  青年意識朦朧間發出的呢喃近在耳畔、與此同時收緊手臂,宇西也沒聽清對方說了些什麼,只是若說剛才僅是害怕又不安,現在還追加了高度緊張這一情緒。

  被半睡半醒的店長抱著,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

  宇西試著挪動身體,很不幸的他這麼做時不慎壓到奧斯華德的手臂──他們離得這麼近,要不碰到對方根本是不可能的──他聽見對方沉吟一聲,就在宇西心想他還有沒有機會交代遺言時,貓耳店長好似完全醒了。

  「西?」

  從奧斯華德的聲音聽來,他十分困惑自己怎麼會把店員擁在懷裡。

  「呃……店長早安。」

  奧斯華德坐起身,顯然也察覺到又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損壞的床頭櫃及牆壁,宇西則是趁此時立刻下床,這才看見貓耳店長剛才被他壓到的左袖底下滲著血。

  宇西自認他沒重到可以直接把人壓到外出血的地步(學校健康檢查時他的體重過輕還是常有的事),奧斯華德發現店員的視線後將袖子拉起,把原本纏繞在傷處的白布扯下,「不是你害的。」他說,將空著的手伸進另一個完好的床頭櫃中,取出一樣的布將之纏上,「治癒符昨天用完了,等等再買。」

  語畢,奧斯華德就將袖子拉下,沒有再談論的意思,宇西則是思索半晌,還是決定將昨晚在天花板看見的東西告知前者、也順便說了葛雷弗斯來找哥哥的事。

  ……不小心看到別人的記憶、又沒經過正式允許就睡在別人房間、還意外看到別人記下的東西……為什麼他有自己一直在侵犯店長的隱私權的錯覺?宇西有些罪惡感地想道,可是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域影咖啡館平常的出入口可還有一道是直接通往他家,這樣算扯平吧?

  奧斯華德當然不可能生店員的氣,何況宇西也沒做什麼會讓他火大的事,僅是保持讓人看不出心緒的面無表情,瞥向天花板,「你看得見?」

  「嗯。」

  「看得懂?」

  「看不懂。」

  貓耳店長沒再說話,幾分鐘後他們去到大廳,剛穿好制服背心的宇西瞄向時鐘,七點五十幾分,和咖啡館準備營業的時間相同。

  「奧斯、奧斯,你快叫域影開門。」奧斯華德一踏出員工走廊,頭頂著熊布偶的希諾就一臉緊張地拉著他走到大門前,「大胃王比賽的簽到時間是八點到八點四十五分,我怕我會遲到。」

  域影昨天被伊寧和殞星搞得老大不高興,現在除了奧斯華德之外,誰都別想讓牠醒來也別想打開咖啡館大門──奧斯華德哄了自家的大貓一陣子,伊寧跟殞星又是道歉又是下跪磕頭的(伊寧的頭被殞星按著),域影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在八點十五分開門放行。

  原本宇西還覺得希諾怕自己會遲到是杞人憂天,哪知現在花了快半小時才順利打開大門,看來這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比賽九點開始,奧斯你等等要來幫我加油喔!」

  貓耳青年頷首,棕髮男孩一溜煙地跑得不見人影。伊寧跟殞星說要去買早餐也離開了。

  在不思議節這段期間,域影原先設置的空間魔法連結全數撤消,不只無法透過大門連到其他出入口,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從衛命暝家拿食物。

  男孩們一個個跑掉後,奧斯華德才對宇西問道:「你想出去吃還是叫外送?」

  「出去吃吧。」難得來到異世界的慶典,一直待在店裡似乎太可惜了。

  一踏出店門外,宇西才發覺,不知何時起路上多了許多食物造型的裝飾品,像是冰棒和棒棒糖做的指標、飛在半空中的彩色棉花糖、還有店家懸掛寫著標語的超大海苔,域影所在的這一條街似乎是專門販賣食物的美食街,兩旁全是餐飲店。

  雖然天色尚早,但街上已有不少行人,奧斯華德隨便挑一間飲料店買了一「管」咖啡,玻璃製的吸管前後兩端被蓋子封住,能很輕易地打開、也能很輕易地裝回去,因為有魔法的關係只要一封蓋裡頭的飲料就絕對不會灑出來,非常方便攜帶,除此之外還視飲品而定有保溫或保冷的功能。而且,雖然這根細細的吸管只有十五公分長,但實際上的容量比外表看起來大得多,顧客也能自選大杯小杯中杯的量。

  「這種蓋子沒有魔力的人也能打開嗎?」

  宇西對遞給他一管芋頭牛奶的奧斯華德問,總覺得這很適合送許若優當紀念品。後者點頭,而後又補充解釋:

  「原本裝的飲料沒了之後魔法就會失效,再裝其他東西很容易灑出來。」

  「那請問這樣的飲料大概可以保存多久?」

  「不一定。」奧斯華德瞟了眼店面,它被數條懸浮在半空中的飲料河包圍,「你想帶回去的話最後一天再買。」

  兩人帶著吸管離開了飲料店,宇西一邊用較慢的步伐走著、一邊走馬看花地望向道路兩旁各式各樣的店家,許多店面都設有玻璃櫥窗,陳列其中的商品琳瑯滿目,令初訪者看得眼花撩亂,完全不曉得要挑哪家才好。

  此刻雖是早餐時間,但或許是因為節慶的關係,販售正餐的店家也已經開門營業了。

  餐廳擺在玻璃櫃展示的食物五花八門,而且這應該也不是一般餐館使用的食物模型,宇西發誓剛剛真的有看到某隻雞腿在動、某塊蛋糕上裝飾的巧克力眼睛眨了一下、螃蟹和蝦子喝著應該是要沾牠們的醬料在閒聊──這樣根本完全提不起人的食欲,假若連芋頭都會開口,肯定會讓他有大受打擊的崩潰感。

  隨著時間推移,街道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不少人都是要前往舉辦活動的廣場觀賽或參賽的,就在宇西總算看中一家糕餅專賣店的芋頭餅,打算去排隊時,突然有人從後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從隊伍裡拉了出來:

  「新服務生早安啊!太好啦,我就知道在這一定會堵到你……我是說能在這裡遇到你真巧呀,啊哈哈。」不小心把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給說出口的衛命暝傻笑道,他戴起帽T的帽子還將帽簷拉到眼簾、幾乎蓋住了大半的容貌,看起來似乎是在躲什麼人。衛命暝在奧斯華德瞪過來時舉起一個紙袋、遞給宇西,「這是我昨天買的不思議節期間限定芋頭餡餅喔,看在新服務生你願意收留我的份上,我就免費送給你吧!」

  剛要接過衛命暝手中紙袋的宇西因為某幾個字一頓,困惑地望向前者:「收留你?」

  「新服務生你這麼好心,肯定願意收留我吧?你跟奧斯華德說一聲,不思議節這幾天讓我住在你們店裡……」

  衛命暝雖是對著宇西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奧斯華德,唯恐貓耳店長一個不爽一記冰錐砸過來、他也隨時都做好逃跑的準備。奧斯華德則朝衛命暝伸手,文不對題地回應:

  「治癒符。」

  淡橙髮少年二話不說地從帽T口袋掏出一盒治癒符奉上、還附贈一罐鮪魚罐頭,貓耳青年不客氣地接過,從盒子裡抽出一張治癒符,拉起袖子貼到手臂上、再撕下來就什麼傷也沒有了。

  見奧斯華德開始吃起鮪魚罐頭,衛命暝就當這人默認給自己借住了,說聲自己還有事就很快地消失在人群裡。

  看衛命暝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到底是幹了什麼還搞到要求人收留啊?宇西望著淡橙髮少年離去的方位忖道,總不可能是欠錢被高利貸追著跑吧?唔,欠錢不太可能,不過以衛命暝的個性來說,惹了什麼人結果被追殺的機率好像也不低。

  咖啡館店長與店員一面走一面吃早餐,在八點五十幾分時總算來到了人山人海的活動廣場。

  不思議節專用的活動空間共有四條主要街道,這裡便是四條街相交的十字路口,節慶期間較重要的活動皆會在此舉行。

  此刻廣場中央的舞台被佈置成了餐廳,一名名參加大胃王比賽的選手坐在個人座上,這場比賽的食物及桌椅皆由聯名舉辦活動的數間餐廳提供,天空中飄著一行行關於餐廳的文字廣告,廣場上也處處能看見畫有店家商標的立牌。

  舞台底下沒有觀眾席,取而代之的是一桌又一桌尚未開放購買的吃食攤販,廣場上方飄著好幾道傳遞影像用的魔法陣,讓人能隨時看見選手的情況。

  九點鐘一到,一名頂著黑人爆炸頭造型的主持人躍上舞台,拉了拉繫於脖頸的擴音魔法領結就對著觀眾們高聲道:「感謝各位特地前來參加由哈森克斯、莉莉公館、米斯特多拉……」主持人一連報上十幾二十個企業名,他宣讀的同時,舞台上空也浮出各企業的商標,「……等眾多餐飲業者聯合舉辦的第十四屆不思議節大胃王大賽!依照慣例,除了參賽選手之外,在場的各位觀眾們也有機會吃到由各單位提供的美食佳餚唷!」主持人一彈指,上空的商標圖案立刻變為美食的立體投影,「大家請看,我們的頭頂上方會顯示進度最快的那名參賽者目前在吃的食品,提供該食品的廠商也會開放免費試吃活動!等到最快的參賽者改吃下一道餐點,上一道餐點的試吃活動也宣告結束、同時開放下一道菜的試吃。

  「再請大家看一下周遭,有沒有看見別著像我這樣的領結的工作人員?就是這個紅紅大大很可愛的領結。要是各位有什麼問題,或是遇到任何困難,不管是吃太多噎了嗆了還是鬧肚子,工作人員都會在第一時間提供協助!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儘管向我們的工作人員開口吧!當然,我們還是希望醫護部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啦。

  「廢話不多說,現在請選手們各就各位──上菜啦!」

  語畢,上空的投影畫面變成了一盤沾滿白色醬汁的生菜沙拉,選手們的面前也出現三大盤沙拉,同時間場上的某家攤販上頭飄起一顆發光紅球,大半的觀眾一股腦地往紅球的所在地衝去,想來那就是這回提供試吃的攤販了,主持人的話語在觀眾奔跑的同時也未間斷:

  「本道菜是阿芬廚房特製的阿芬經典沙拉,主要材料是羅庫爾海岸最常見的畢西西尼葉,再加上今天早上剛採的檸勒果……什麼?喔喔喔天啊,各位!已經有選手吃完三盤沙拉啦!真是太快了,我們只好開始介紹下一道菜了,還沒搶到沙拉的觀眾們抱歉啦!」

  從宇西和奧斯華德面對的法陣,可以清楚看見主持人連第一道菜的介紹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希諾就接二連三地嗑掉了臉盆般大的三大盤沙拉,竟然能嚇倒長年主持大胃王比賽的主持人,顯然這孩子的食量即便放到這種比賽來看也不是一般地驚人。

  「再來是小萵創意料理提供的開胃菜:辣味海鮮手卷,主要材料是今天凌晨剛捕撈的斑點刺豚生魚片,以及……啥?又、又有人吃完了!不是我自誇,我可是第一次遇到進食速度比我的解說速度還快的參賽者!第三道是食麂芝羚與鐘花一蕃聯合提供的湯品分別是清爽的蔬菜湯與味道濃郁的魔羯濃湯前者的主要材料是來自寇斯農場的優質紅蘿蔔番茄洋蔥玉米搭配食麂芝苓不外傳的特製香料──不是吧!我都沒換氣了,竟然還有人能先吃完!」

  主持人驚愕地看向舞台,接著又是一連串跟人比快的解說台詞,但無論他的語速提高到何種程度,希諾就是沒給他唸完台詞的時間,宇西都有點同情上氣不接下氣的主持人了。最後主持人心一橫、大聲宣佈:

  「對不起,各位!這真的是大胃王比賽有史以來頭一遭,我不唸材料和烹調方法啦!現在上的菜是莉莉公館特製的特大號磯撫鯊燉飯,我們來看看目前吃最快的前三名是哪三位選手吧。」負責轉播台上狀況的法陣立刻就給了希諾等人一個特寫,此時的前三名剛好就是希諾與他左右兩側的參加者,他右邊坐著一位黑髮黑衣的男子,左邊則是一名母獅獸人,「第三名是泰太太,泰太太的進度有點落後哦,一二名都在吃磯撫鯊燉飯了,泰太太還在吃上一道的梅花醃肉。第二名是漢賽爾先生,漢賽爾先生已經在吃最後半碗磯撫鯊燉飯了,究竟他能不能超越第一名拿到五十萬獎金呢──哎呀看來是沒辦法了,第一名的希諾先生現在已經吃完了磯撫鯊燉飯,準備要進攻下一道菜啦!下一道菜是小萵創意料理的碳烤豬肋排,照希諾選手的速度,想必我們很快就可以上甜點囉……」

  正如主持人所言,沒多久,甜點便被端上桌,這時除了前三名之外,其他人都還在吃主菜呢。而第三名的獅頭人看起來也快不行了,她吃完一片糕餅後,遲遲動不了叉子;第二名的黑衣男還在死命把食物塞進嘴裡,但在連吞了幾塊大蛋糕後,他便摀住嘴巴一副要吐的樣子,因為轉播有錄音的關係,隱約還能聽見他在咒罵餓了兩天竟然吃不贏一個小鬼;最後,希諾毫無懸念地把獎金抱回家了。

  頒獎典禮過後,希諾一下子就找到了待在舞台附近的奧斯華德和宇西,他將熊布偶放入獎盃裡、抱著獎盃蹦蹦跳跳地來到自家上司面前,「吃得好飽喔!我還差點以為我吃不完了呢,我很厲害吧奧斯?」

  奧斯華德「嗯」了聲摸摸希諾的頭,後者樂得像是得到主人誇讚的小狗。

  希諾實在是吃太快了,創下大胃王比賽的新紀錄,故此廣場上的攤販都還沒有撤除。原本活動一結束,廣場上的攤位就要準備撤場換下一批活動的廠商進駐,但本次活動結束的時間遠比主辦單位預期得早,故此攤商們商量一陣,決定等到原訂時間到再散場,各家攤販也開始叫賣起來。

  現在也不過九點四十五分而已,宇西跟奧斯華德都沒有要吃午餐的打算,剛吃飽的希諾也難得對滿坑滿谷的小吃攤沒興趣,一行人便走往域影咖啡館的方向。

  在他們離開廣場不久,奧斯華德的貓耳忽然動了動,隨後他便往反方向看去,表明他要離開一會兒、要希諾先把宇西帶回店裡就走了。

  「今天廣場那邊還有幾場料理比賽呢,中午有甜點師競賽,宇西哥哥到時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此時兩人已走到離咖啡館僅有一百公尺遠之處,少年還沒來得及回答棕髮男孩的問句,一道慘叫就插入他們之間:

  「新服務生救命啊啊啊啊奧斯華德在哪快叫他開傳送陣給我不思議節我不玩了──」

  只見一道橙色的身影朝他們直衝而來,衛命暝腳下踏著高速行駛的滑板,千鈞一髮地閃過好幾個差點被他撞翻的路人,而在他躲到兩名咖啡館店員身後時,一道網子倏地在三人面前展開!愣是反應最快的希諾也沒逃出去,巨熊都還沒叫出來,他們三人就被罩進了網裡,正往後衝的衛命暝連人帶滑板撞到網子上又被回彈、直接把離他最近的宇西撞倒!

  摔倒後衛命暝也不急著起身,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攀住了宇西的大腿:「新服務生救我!快救我!快叫奧斯華德來把我弄出去!」

  什麼跟什麼啊!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抱大腿的,衛命暝是真的被高利貸追殺嗎?!就在宇西努力想把衛命暝弄走時,希諾也轉過身來準備要咒罵衛命暝一頓,而男孩的嘴才剛張開,網子外就有一道女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為了老爺的顏面著想,我們不能製造太大的騷動,暝暝少爺。」

  一名綁著亞麻色雙馬尾的可愛女僕站在網子前面,從衛命暝瞪得如牛鈴般大的橘眼看來,想必這名外表看來不過十歲的小女娃就是撒網抓住他們的罪魁禍首。小女孩一面說一面掃了周邊看熱鬧的人們幾眼,又從圍裙口袋裡掏出一個奇形怪狀的魔法道具,她將那玩意兒扔在地上,圍觀群眾們便自討沒趣地散了,想來那是視覺屏障之類的東西。

  在網子裡的衛命暝爬到宇西背後,半顆頭從宇西的肩膀後探出來對著女孩大罵:「妳已經害我爸顏面盡失了啦!」

  「我有確實執行不可攻擊少爺的原則。」

  「妳這還叫沒有攻擊我!」

  「……對不起,如果你們要處理家務事的話,可以先放我們出去嗎?」宇西終於忍不住出聲,衛命暝抓得他超痛的啊都要瘀青了,希諾也跟著附和:

  「沒錯,沒名字先生你自己闖禍自己擔,不要拖我們下水。」

  小女僕瞄了咖啡館店員們兩眼,搖搖頭說道:「很抱歉,我怕一把網子打開少爺就逃了,但為了老爺的名譽著想,我不會傷及無辜,你們放心。」

  網子都撒下來了這算哪門子的不傷及無辜?宇西在心中吐嘈的同時,小女孩已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一封信,將其攤了開來,「這是老爺給少爺的信,老爺和夫人怕少爺不會看,所以要我有機會的話直接宣讀:

  「『暝暝啊,你都已經十八歲了,在外面玩那麼久也玩夠了吧?是時候回來接爸爸的衣缽了。』」衛命暝張嘴欲吐出辯解之詞,女孩便搶先道:「『我知道你一定會說你才沒有在玩,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學習的成果吧?不思議節舉辦的活動你挑一個出來,我這邊也會派人去參加,如果你贏了我派出去的人,我就讓你再逍遙一年。』」

  「才一年,這麼不公平的交易我才──」

  「『我知道你一定會跟我討價還價,那就兩年,不能再多了。對了,要是你需要隊友,千千也能協助你,若你不需要她的幫忙,她也會成為你的對手之一。

  「『那麼我就等你回家過年囉。愛你的爸爸。』,旁邊是夫人的字跡:『媽媽也愛你!』」朗讀完畢,女僕小心翼翼地收起信紙,接著拉回蓋在三人身上的網子:「等少爺選好要參加的活動,請記得和我們說一聲。」

  三人從地上爬起後,衛命暝仍是躲在宇西背後,任憑希諾踹他好幾腳也不鬆手,淡橙髮少年警戒地盯著正在收摺網子的小女僕:「我爸要我選妳當隊友,擺明了是派妳來扯我後腿吧?」

  「老爺才沒有少爺你這麼卑鄙呢。」名喚千千的女僕皺眉,「老爺說,要是參加多人競賽的活動,而少爺又選了我當隊友的話,我將以老爺的名譽起誓,在活動期間絕不違背少爺的意願。」

   ×

  「總之那隻死兔子說這個委託他接了,如果最後結果是多人項目的話你也跑不了。」

  替人傳話的辛勒特用萬分不耐的語氣對奧斯華德說明,此刻兩人正待在活動廣場的另一側,通往旅店區的街口。後者聽了僅是回應:

  「叫植物陪你。」

  「你以為我不想嗎?還不是活動規則說動植物不能算是參加者!根本種族歧視。」辛勒特沒好氣地抱怨,隨後又補上一句:「還是你指望那隻兔子親自動手?如果他有那個興趣的話,我怎麼會在這裡。」

  貓耳男沒有回話,雙方沉默幾秒,綠髮青年在心裡又罵了某人幾遍,忖著最後收錢的又不是他們還敢叫人出力真是有夠不要臉……雖說即便付他錢他也不想任那傢伙使喚就是了。

  「對了,你要來的話把同學也帶過來,留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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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2-7 16:4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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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團體競賽的隊友可是很重要的



  小女僕走後,從網子裡掙脫的衛命暝也立刻朝其他方向跑掉,從他手上拿著通訊道具不停講話的模樣看來,八成是要找臨時隊友吧。

  衛命暝前腳剛走,奧斯華德就回來了,希諾簡單地和自家店長說了方才發生的事,又提議道:「奧斯,我想出去隨便逛逛消化一下,你跟宇西哥哥要一起去嗎?」

  奧斯華德搖了搖頭,希諾有點失望地回了「那我大概一兩點再回來,會順便幫你們帶午餐」便把獎盃放進房間裡、而後離開咖啡館。

  見貓耳青年走往員工走廊,在場唯一的店員猜想店長八成是要去睡覺補眠,宇西正打算去翻行李拿不思議之樹的書來看──他昨天剛到咖啡館就把行李都寄放在櫃檯了,好歹今天的節日也叫做不思議節,他忖著這本書說不定會派上什麼用場便一起帶來──而他才剛走往櫃檯,就聽見站在走廊入口處的店長喚道:

  「西。」

  雖然奧斯華德什麼話都沒說,但宇西猜想應該是要他過去的意思,而當他跟著走入飄雪的員工走廊後,馬上就看到以前不存在的房間──奧斯華德的臥室對面多出一扇敞開的綠色門板,房裡家具的陳設就和林家裡宇西的房間一模一樣!

  宇西本以為難道店長又設了能連到他家的門,定睛一看後才發現,雖然桌椅床舖擺放的位置都與他的臥房相同、連枕頭棉被抱枕的品牌也無異,可是這些東西很明顯都是新的,還有他的書櫃裡原本放了一堆小說,但這兒半本書也沒有。

  面對店員的滿腹疑惑,奧斯華德只給了簡潔的兩個字:「客房。」

  「咦?」既然有客房,昨天為什麼沒告訴他啊?總不可能是剛剛才臨時弄的吧?宇西的腦袋亂糟糟的,假若這間客房真是剛剛瞬間生成的,店長的能力也太誇張了吧?

  奧斯華德顯然也注意到太過簡短的解釋只增加了店員的混亂,於是補充道:「之前弄的,昨天回來時你已經睡了,來不及說。」

  「謝謝……」宇西怔愣地回,他才不過住幾晚而已,店長居然大費周章特地弄了這樣一間客房給他,實在是教人受寵若驚。

  少年店員將行李搬進房裡,隨後拿著不思議之樹的白皮書坐到咖啡館大廳,貓耳店長此時也坐在櫃檯後看書,一副今天都不打算再出門的模樣。

  就算自己有閱讀的興趣,可是難得參加異世界節日卻要在店裡足不出戶地看書度過,總覺得有一絲可惜……宇西想道,如果許若優在場的話,肯定會罵他幹嘛不出門玩吧。

  原本他想趁空閒時補一下不思議之書的進度,不過一想到這點就沒什麼興致了──當然,最重要的主因還是他本來就對這本書的內容興趣不大啦──宇西想了想便將手搭到店徽上,既然瓦特梅勒那麼在乎這本關於不思議之樹的書,那對於不思議節或許也有一番見解或興趣吧?既然現在沒事,乾脆來和它聊聊好了。

  只是沒想到,才一碰到店徽,少年立刻就收到精靈的一頓臭罵:

  『哼,現在才想到要找本大爺,剛才你去看大胃王比賽時帶本大爺出去是帶心酸的嗎?虧大爺我這麼照顧你這笨手笨腳呆頭呆腦的小弟,你這種舉動簡直忘恩負義!不知死活!』

  「……你想參賽?」誰料得到一顆西瓜居然會對大胃王比賽有興趣呀!你確定你上台了不會被其他參加者當作食物吃掉嗎?

  『本大爺要的是寇斯農場的水果盤!他們農場的蓮霧一年四季無論何時都美味至極,簡直是最能配得上大爺我的頂級蓮霧!結果你這小弟居然連拿都不幫大爺我拿一粒!』瓦特梅勒氣沖沖地說,『你手腳慢搶不到試吃的水果盤就算了,是不會請大爺我出來讓大爺我自己拿嗎?!現在你馬上去跟你家店長說你要出門幫大爺我跑腿,本大爺就勉為其難地原諒你。』

  宇西記得瓦特梅勒所指的水果盤,那玩意兒在上場不到三十秒之後就被希諾解決了,試吃的攤位自然也立刻換成下一個項目,那麼短的時間,他哪想得到要叫瓦特梅勒出來或者要自己去搶……接下來,瓦特梅勒又尖著嗓子罵了他一會兒,逼得宇西只好真的去找奧斯華德。

  「店長,瓦特梅勒說它想出門買寇斯農場的水果……」

  聽見店員的聲音,埋首於書頁的奧斯華德抬起頭來,抓了一把鈔票放到櫃檯桌上,接著又低頭閱讀,看起來好像是在說想買自己去。

  宇西有點錯愕地拿過鈔票,店長之前不是才耳提面命地說如果沒他跟著自己就哪裡也不准去嗎?現在居然這麼乾脆地放行?

  小店員拿了錢後就準備出門,哪知他才剛碰到門把,又被黑貓店長叫住:

  「西,回來。」

  難道是發現少給錢嗎?宇西呆呆地走回櫃檯,奧斯華德望著他的背心說道:「叫精靈出來。」

  少年乖乖照辦,西瓜一現身,奧斯華德又拿了一把鈔票放到瓦特梅勒的瓜殼上:「自己去。」

  什麼啊!原來剛剛那疊鈔票是要給瓦特梅勒的嗎?!等等,店長你竟然要叫一顆不會說話的西瓜自己出門買東西嗎!而且還是去水果攤買!要是它被誤認為攤上原本就有的蔬果怎麼辦啊?!

  瓦特梅勒不客氣地伸出藤蔓捲起鈔票,宇西則汗顏地說道:「呃,那個,店長,瓦特梅勒不能說話,讓它一個人……我是說,一顆西瓜自己去是不是有點……」

  奧斯華德聞言便從櫃檯裡拿出紙筆交給瓦特梅勒,而後西瓜精靈飄出門外,目送西瓜背影的宇西忍不住想,水果攤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嗯,這裡是異世界,在異世界裡有西瓜去買水果算不算稀奇呢?

  十幾分鐘後,瓦特梅勒頂著幾盤蓮霧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剛好回到店裡的希諾以及衛命暝,希諾一面說著「我回來了,奧斯你們來吃午餐吧」一面把外帶的餐盒擺到桌上,衛命暝則是直衝櫃檯,向咖啡館店長央求道:

  「奧斯華德,我下午要玩國王騎士,拜託跟我一組!」

  「不要。」

  「欸?是那個三人一組的遊戲嗎?」希諾先把一袋芋頭料理遞給宇西,再將鮪魚罐頭遞給自家店長,而後對一旁的衛命暝興致勃勃地道:「我也想玩,沒名字先生我跟你一組吧?」

  還沒等衛命暝答覆,正在開罐頭的貓耳店長就搶先否定這個提案:「不可以。」

  「為什麼?」希諾將熊布偶往頭頂一扔,捧著巧克力蛋糕坐到櫃檯前,「我沒有宇西哥哥那麼弱,也沒有伊寧哥哥那麼不乖,不會害你擔心啦。」

  「跟著他沒前途。」

  正在吃芋頭粥的宇西與拿起果汁來喝的衛命暝不約而同地噎了下,宇西咳了一聲把粥水吞下肚,關於他是這群人裡最弱小的這件事他就認了,只是原來連希諾都有伊寧「不乖」的體認啊?還有店長那句話也太像不准小孩跟壞男人約會的家長了吧,用詞怎麼聽怎麼不對。

  衛命暝還沒抗議,一道不屬於在場任何人的童音便傳了過來:

  「沒錯,小諾你與其跟著沒名字的,還不如和我跟殞星一組呢。」

  消失一個上午的伊寧與殞星推開店門走了進來,從沒見過西瓜進食的殞星望著大吃蓮霧的瓦特梅勒好像有點傻眼,伊寧則非常自然地與宇西同桌而坐,也不管後者一見到他進門立刻就把椅子往後挪了十公分。

  希諾非常爽快地放棄了衛命暝,一下子便接受金髮同事的邀約:「伊寧哥哥你們也要玩國王騎士嗎?」

  「二缺一喔,你加入的話就能去報名了。」伊寧笑了笑,隨手拿起一盤炒飯來吃──那是他的芋頭炒飯耶,宇西在心底怨道,雖然他沒辦法同時吃炒飯和粥,可是那可以留到晚餐吃啊……

  另一邊,衛命暝又和奧斯華德求了幾句,見真沒希望才離去。

  淡橙髮少年一走,貓耳青年便一邊開啟傳訊陣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不曉得是要聯絡什麼人。宇西在吃完芋頭粥後也立刻帶瓦特梅勒回到自己的客房了,他可不打算跟伊寧待在一塊兒,等下午這群人都去參加活動再出來好了。



  宇西在房裡看不思議之樹的書看了很久,直到聽見敲門聲,他才走出客房。

  「我必須和衛命暝參加同一個活動,留你在店裡不放心。」

  聽奧斯華德這麼說,宇西旋即會意過來這是要帶他一起出門的意思,他表示要先去拿制服背心──以防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或瓦特梅勒又抗議去玩居然不帶它──卻又被奧斯華德阻止:

  「背心不能帶。」已走出員工走廊的奧斯華德說,「參賽者不得自行攜帶魔法道具入場。」

  說著咖啡館店長便打開大門,小店員也只得乖乖跟了出去,這麼說來,店長也沒穿平常那件灰外套……等一下!待身後的門板關閉,宇西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剛奧斯華德那句話的意思,豈不是他也是參賽者之一嗎?!

  貓耳青年隨著人群往上午舉辦大胃王比賽的廣場走去,少年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後者提問:「請問,店長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加入活動嗎?」剛剛出門時他還以為他是負責坐觀眾席的啊!

  前方的奧斯華德停下腳步,回過頭對宇西吐出更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話:「我不能放著你一個人,對不起。」

  「沒關係,不、那個,店長你不用道歉吧……」

  奧斯華德的眼神好似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仍沒再接話,繼續向前走去。

  走到自家店長身旁的宇西不禁在心裡想道,總覺得打從不思議節一開幕奧斯華德就在擔心什麼,是說店長看起來也曉得伊寧想做什麼事,所以才會先跟域影說好要讓他進房避難還寫了那種留言吧?難道是在擔憂伊寧沒有真的去參賽、又折回來找他麻煩嗎?

  等他們到達廣場後,這裡的佈置已與上午大不相同。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20-4-2 23: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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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2-15 16: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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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先天性的致命弱點



  「請進到遊戲場地內的隊伍在三分鐘內決定國王,並讓國王離地,三分鐘後,若有隊伍還未確定國王人選,或者未讓國王離地,即將淘汰出局。祝各位玩得愉快。」

  大會又重複了兩次一模一樣的廣播,這才安靜下來。

  穿越傳送陣之後,他們抵達的是一片連根草也沒長的荒地,從周圍較高的地勢來看,這片荒地就像被埋在土丘中的坑。一只寫有編號的木盒飄在半空中,他們所分配到的武器顯然就放在裡頭。

  「好啦,同學你要用抱的還是用揹的?」

  宇西一戴好王冠,辛勒特便躍躍欲試地詢問,光看他的樣子不知情者八成還以為這人發現了什麼稀有植物,惹得前者不禁汗顏。

  「揹的。」宇西略無奈地回應,這種興奮的語調是怎麼回事啦!還有他們的身高又差不到一顆頭,用抱的感覺不是超難行動嗎?

  在辛勒特將宇西揹起來的同時,奧斯華德已經拿到了盒子並將其打開,盒底裝的是……一根湯匙。

  湯匙到底算是什麼武器?!連支叉子都比這個強啊!看著自家店長取出餐具的小店員忍不住於心底狂喊,湯匙除了喝湯吃飯挖貓砂到底能幹嘛?就算要當作鈍器打人砸人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夠力呀!還是說這是長得像湯匙的魔法道具,只是他孤陋寡聞看不出來?

  貓耳青年試著對湯匙注入魔力,毫無反應,果真只是普通的湯匙。

  辛勒特一臉鄙視地瞪著手拿湯匙的奧斯華德,非常不客氣地說道:「你到底有多衰才會開到這種東西?」

  奧斯華德冷淡地回話:「負責報名的人是你。」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反指對方才是帶衰的罪魁禍首,在綠髮青年回嘴之前,將木盒子放下的黑貓店長似是注意到還有什麼藏在盒中,將木盒倒放抖了兩下後,裡頭掉出一張A4大的地圖。

  雖說是地圖,但上頭除了像世界地圖標示大陸那樣畫出一個不規則形的色塊之外,再沒有任何道路細節,地圖最上方標了終點的位置,最下方則有一個小黑點顯示他們目前在哪裡。

  奧斯華德看了幾秒後,指著圖面上的某一處對宇西說:「衛命暝的入口應該在這裡。」

  宇西猜想這估計是要他記住的意思,奧斯華德便越過辛勒特的肩膀把紙張遞了過來,又指著終點線難得多話地對店員解釋:「他最後一定會到終點線,我們邊往右前方走邊朝終點線前進的話,有可能在他抵達終點前遇到他。」

  隨後宇西接過地圖,他們便往方才所言的方位前進。

  丘陵的坡度不陡,不消幾分鐘,他們就從坑底來到了土丘上,前方是白霧瀰漫的湍急河流──雖稱為河,但卻看不見對岸,只有一條細長的枯樹幹如獨木橋般漂在水面上,它離土丘約有三十公分遠,一直往前延伸到不知何處去,樹幹的外表看似不堪一擊但在被河水拍擊時卻連點木屑也沒噴起、亦毫不搖晃,再者,從辛勒特對那棵樹幹毫無反應看來,它很明顯地是棵假樹。

  「揹好他。」

  「這種事不用你提醒。」

  兩人說完就一前一後地跳到枯樹上,原本宇西還擔心這棵樹會不會有什麼一踩就沉之類的機關,但它穩固的晃也沒晃一下,宇西望著貓耳青年的背影,忖著這兩個人走在這種路上還跟平地沒什麼兩樣,就聽辛勒特問道:

  「同學你會游泳嗎?」

  「不會。」

  「這樣就不能跟住在水裡的小草草玩了呢,真可惜。」

  他一點都不想和水草玩耍啦,宇西在心中回嘴,問起較為實際的問題:「這條河裡有水生植物嗎?」水面上霧氣瀰漫,他根本看不清水底的情況。

  「沒有,不過有其他東西喔。」

  話音方落,彷彿是為了回應辛勒特的話似的,好幾團黑影猛地竄出水面!水花濺了三人一身,好幾隻形狀詭異的生物飛在半空中,牠們的體形跟中型犬差不多大,蛙頭魚身,身體兩側張著像是蝙蝠翅又像是飛魚翅的雙翼。

  奧斯華德伸出貓爪搶先揮開一隻朝他猛撲過來的怪物,揹著宇西的辛勒特也往後一跳避開攻擊,教師用一點也不緊張的語調向學生說明:

  「從牠們的魔力波動看起來,這些躍水魔蛙都是假的,用同學你比較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魔法做的AI吧?」言談之間,辛勒特往前移動,而本來走在前方的奧斯華德也往後跑,雙方擦過彼此後就此交換位置,「這些只是主辦單位做來妨礙參加者的餘興節目而已,如果是真的魔蛙,只要叫幾聲就有可能死人了。」

  前後一互換,辛勒特立刻就不管奧斯華德直接往前跑,而魔蛙們也像是知道王冠在誰身上一樣,一隻隻朝宇西和辛勒特飛了過來,兩隻魔蛙同時朝冠冕衝來、其中一隻速度極快直直撞到宇西頭上,好在他剛剛就很有先見之明的緊抓著王冠才沒被撞掉!這種力道的撞擊真的只是大眾娛樂的程度嗎!

  緊跟在他們後面的奧斯華德毫無困難地清除了所有在宇西背後的魔蛙,但魔蛙群仍從水裡源源不絕地冒出,不久,怪物的數量竟多到能阻隔他們兩方的地步,十幾隻魔蛙將辛勒特與宇西包圍了起來──唰的一聲,一根亮晃晃的不明物體射到辛勒特眼前,宇西本以為又是什麼多出來的攻擊,就聽辛勒特說了句「同學你自己先抓好」並空出右手接住那玩意兒,隨後又以他難以看清的速度將那東西像迴力鏢似地射了出去,銀色金屬在半空中高速迴轉、劃過每隻圍住他們的魔蛙雙目,兩眼失明的魔蛙無一例外地跌回水中。

  待那根偽迴力鏢重回辛勒特手中,宇西才看清楚那是一開始那根湯匙。

  ……他錯了,他不該吐嘈湯匙很沒用的,湯匙超強的啊。不,以你們這種犯規的強度來說,就算拿的武器是棉花棒也不會弱到哪裡去吧?死命攀在辛勒特背上免得落水的宇西胡思亂想著,難不成主辦單位是看隊員強度發武器、好取得遊戲平衡的嗎?

  辛勒特把湯匙塞給宇西之後又重新調整姿勢將學生揹好,繼續向前跑,當他們一面解決魔蛙一面衝到對岸後,先前浸濕的衣物立刻變得乾燥。三人才剛停下腳步,奧斯華德就立刻對宇西問道:「西,沒事吧?」

  「嗯,沒事。」宇西點了點頭,雖然剛剛被魔蛙撞到,不過就跟被球打一樣,痛一下就沒事了。

  隨後貓耳男又瞪向綠髮植物狂,眼神簡直像在譴責後者沒把人顧好,但雙方都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聽見上空傳來熟悉的嗓音:

  「我爸到底答應付你多少錢啊!」

  這聲大吼令三人不約而同地抬頭,只見天空上有一抹熟悉的橘色身影和另外五個人,宇西還在想不是說這遊戲禁止飛行嗎?奧斯華德和辛勒特左顧右盼幾秒,立刻就往同一個方向跑去,此地看來與最初的荒地同樣空無一物,原來竟有隱形的階梯能讓人往上爬。

  當他們跑到距離衛命暝約十五級左右的台階時,辛勒特和奧斯華德便停了下來,宇西疑惑道:「我們不是要去抓衛命暝嗎?」

  「我們的目的是讓姓衛的輸掉比賽,就算不是我們自己打敗他也沒關係。」辛勒特回答,「現在剛好有人在搶他那隊的王冠,我們先跟在他附近看熱鬧就行了,如果其他人輸了我們再動手。」

  奧斯華德沒有接話,顯然也同意這個做法,宇西腹誹著這麼做也好、至少不用擔心從半空中掉下去,一行人昂首觀戰。

  衛命暝背上揹著宇西不認識的紫髮少年、外表年齡看起來和衛命暝差不多,此時正在呼呼大睡,而與他們同組的最後一人,出乎意料地是昨天追殺衛命暝的雙馬尾小女僕。

  站在更上層階梯阻擋衛命暝去路的,是大胃王比賽以第二名飲恨的黑髮黑衣男,還有一名手持棍棒的虎頭獸人在離眾人五階遠的最上層、大概是想倘若黑衣男不幸讓衛命暝逃了還有人能堵住去路,虎頭獸人肩上坐著另一名長著兔子暴牙的虎頭小獸人、小獸人的頭上還長著兔耳,大獸人將手上的長棍拋給黑衣男,他立刻就揮棍朝衛命暝打了過去!

  小女僕二話不說地從圍裙口袋裡掏出一面光盾擋在衛命暝身前,黑衣男見狀馬上將棍棒調轉勢頭,衛命暝在慌忙中大喊:「你敢打千千我就和老闆說你打小孩喔!漢賽爾!」

  「我才沒打她!」名為漢賽爾的黑衣男大聲駁回,想繞過千千繼續追打衛命暝,但女僕以飛快的速度跟著他的腳步位移、硬是堵住他的去路,「喂,我們也是為了替妳主人抓他兒子回去才來的,妳應該幫衛闍陌才對吧?」

  在不遠處的宇西總覺得自己聽見什麼奇怪的名字──女僕的主人當然是衛命暝的父親了,聽這男的剛剛的唸法……衛命暝他爸叫做「為什麼」?這家人的名字怎麼都這麼奇怪呀!還有,這樣看來衛家不只委託了一組人馬來抓逃家的兒子,真不曉得除了他們這兩組之外還有多少人?

  千千一臉正經地回應漢賽爾:「老爺交代過,如果少爺願意選擇我當隊友,就必須盡全力協助少爺,將執行少爺的命令視為第一要務。」

  想趁機往下跑的衛命暝這時才注意到奧斯華德等人竟站在下方,他嚇了一跳後馬上就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對宇西喊話之後就停在原地不動了:「新服務生,你叫奧斯華德跟植物狂別在這種地方偷襲我!否則你搞不好會在我們搶王冠的時候不小心掉下去喔!這裡離地面可是有一段距離的!」

  「搞清楚狀況,想幹掉你對我們來說根本用不著偷襲好嗎?」辛勒特沒好氣地回覆衛命暝,奧斯華德也皺了下眉,顯然他們也是顧慮到衛命暝所言的狀況才沒在一開始發現目標時就動手。

  另一邊,和女僕對峙得不耐煩的黑衣人往後退拉開距離,接著利用手中的長棍撐竿跳越過了小女僕,瞬間來到衛命暝背後!

  就在眾人都認為衛命暝八成得束手就擒時,他竟然用力抱起背後戴王冠的紫髮少年、將隊伍的國王給拋了下去!這個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殘疾啊!

  漢賽爾反射性地朝紫髮少年跑去,跟著跳到半空,原本宇西還以為這兩人會雙雙落地、並想著主辦單位的醫護部不曉得會不會馬上跑來,就見漢賽爾的背脊長出黑色的龍翅膀,抱著少年飛了上來。

  「編號第一八零組違反遊戲規則,失去參賽資格。請在五分鐘內對著王冠輸入魔力離開遊戲場地,否則將等到遊戲結束才有專人接回。」

  系統音似的女聲突地響起,聽了這則通知後,漢賽爾才一邊咒罵著一邊降落,千千馬上跑來將紫髮少年接過負在背上,小小的身軀揹起人來倒不顯吃力,而紫髮少年在這麼一番折騰後竟然還是沒醒。

  「你這傢伙……」

  黑衣男恨恨地瞪向衛命暝,後者鬆了口氣笑著回應:「呼,謝啦!我差點以為夢莫要被我摔死了咧。」

  漢賽爾「哼」了聲,拋下一句話便往上走:「你等著被葛麗特幹掉變成她的研究基金吧。」

  「連葛麗特也有來喔?米唐鎮到底有幾個人來抓我啊,我是被懸賞的通緝犯嗎……對了,你怎麼沒跟老闆一組?」

  「他要顧小孩哪有空來玩啊,要不是想來賺育兒費,不然我也沒空。」漢賽爾說完時已到了虎頭獸人身邊,他回頭看了衛命暝一眼,有點無可奈何地說道:「早知道你這小鬼越大越卑鄙,我才不會放棄陪他們的時間來跟你鬼混。掰啦。」

  看起來也認識衛命暝的虎頭獸人對橙髮少年講了幾句早點回家之類的話,下一秒他們便離開現場。

  隨著另一組隊伍消失,棍棒噹啷一聲掉落在地,揹著紫髮少年的小女僕跑上前撿起棒子,衛命暝也跟在女僕千千背後向前跑。

  與此同時,奧斯華德立刻就衝了上去,以衛命暝現在和辛勒特拉開的距離,只要沒有長距離武器,淡橙髮少年絕對打不到他家店員、沒有後顧之憂──

  「我剛剛就警告過你了啊!奧斯華德你不要怪我!」

  衛命暝從口袋裡掏出火箭炮模型,一面大喊一面使火箭炮變大並架在肩上,他毫不猶豫地按了發射鈕後便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衝!

  又大又圓的砲彈從砲管裡噴射而出,奧斯華德眼見砲彈竟是朝他身後飛掠,來不及細想便得伸爪去擋,所幸主辦單位提供的遊戲道具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殺傷力、彈殼也十分柔軟,爪子一劃它就裂成兩半,包藏在砲彈中的煙霧瞬間炸了開來,遮擋眾人的視線。

  「姓衛的,你這是作弊吧!」

  辛勒特朝遠處的衛命暝破口大罵,後者立即回嘴:

  「這些道具都是我在路上撿到的還有搶來的,才沒作弊咧!」

  被煙嗆得差點流出眼淚的宇西想道,他們這組一路走來除了魔蛙什麼鬼也沒有,更別提撿到魔法道具了,衛命暝居然有火箭炮跟盾牌能拿,差別待遇也太大了吧?

  淡橙髮少年好不容易跑到頂,樓梯頂端的兩側是高聳入天的峭壁,峭壁之間是崎嶇不平的碎石路,看起來雖然難走,但也僅僅只是難走而已。

  而衛命暝一口氣都還沒喘過來,就驚見奧斯華德和辛勒特居然已經無視煙霧的阻擋衝了上來!衛命暝只得連忙又架起火箭炮,這次發射的不是砲彈,而是對著地面射出能死死黏住人的綠色黏稠物質,奧斯華德在射擊的同時往前跳、避過這一灘東西後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離比較遠的辛勒特則是立刻停下腳步、也沒被黏到。

  貓耳店長掠過橙髮少年直往目標物衝去,眼見小女僕快要被追上,衛命暝也只得豁出去大叫:「不准動!再跑我要對新服務生下手了!」

  他這麼一喊,奧斯華德再怎麼樣也得回頭看一眼,衛命暝的確真的往回衝了,不幸的是他之前發射的黏稠物還灘在地上,辛勒特揹著宇西站在黏稠物之後,他想過去非得越過這一大灘東西不可、現在反倒束手無策,看來剛剛的攻擊簡直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而奧斯華德回首的同時,數道光之子彈朝他襲來,他避開後,才發現前方揹著紫髮少年的小女僕一面跑一面朝後開槍,至於走到黏稠物旁邊的衛命暝已拿火箭炮對準了另一邊的宇西和辛勒特,無疑是逼他回防,但他這時往回跑的話女僕千千很可能就此逃走。

  辛勒特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立刻用遠處的小女孩也能聽見的音量大喊:「薩拉克,打姓衛的!」攻擊她家主子,就不信那小鬼不會來救!女僕在他這一喊後也如願地停下腳步。

  「新服務生抱歉啦!這最後一發砲彈的效果是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喔──」

  辛勒特高喊的同時,衛命暝也發射了火箭炮──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哪知辛勒特竟然把湯匙射進了砲管裡!碰的一聲火箭炮原地炸裂,不知道是什麼的粉末瞬間瀰漫在空氣中,離火箭炮最近的三人皆是一陣狂咳。

  摀住口鼻免得吸入粉末的宇西聽見辛勒特喊了一聲「死定了」,就見攝影教師迅速把大量的碎石搬到黏稠物上,看似要自己鋪出一條路來去追殺衛命暝。

  遠方的奧斯華德用比剛才都快的高速往他們這裡跑來,原本宇西以為店長是要攻擊衛命暝,哪知在衛命暝拿出不知名的道具將身上的粉統統吹走、又把手中壞掉的火箭砲猛力丟向辛勒特之後,奧斯華德竟立刻往砲管裂開的火箭炮飛撲,衛命暝也趁機逃走。

  「薩拉克你這個白癡!給我住手!」

  辛勒特閃過了火箭砲但閃不過它帶來的大量粉末,奧斯華德就像瘋了一樣用驚人的跳躍能力跳過黏稠物、猛力撲倒了辛勒特!

  被兩個人的重量壓得眼冒金星的宇西完全搞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便聽得辛勒特怒罵:

  「我去你的有木天蓼就不認人的臭貓……」

   ×

  離開比賽場地後,沾黏在辛勒特衣服上的木天蓼粉末消失無蹤,但奧斯華德看起來還是沒清醒,一抵達廣場辛勒特就受不了地把奧斯華德從身上拔起來塞給宇西叫他扶著,下一秒又一臉無法接受貓耳店長狂蹭店員的樣子,煩躁地拖著這兩人往域影咖啡館的方向前進。

  「薩拉克這傢伙廢了,化獸族或獸人族的貓族吸到木天蓼大概都會變這樣,同學你把他塞進房間裡不要理他,等一段時間就會自己好。」

  抵達店門口後,辛勒特不客氣地踹開大門,拋下這麼一句話便怒氣沖沖地消失在學生的視線之外,宇西只好自己一個人努力把奧斯華德帶進店裡,雖然奧斯華德很輕也不是不能走,可是當一個人全身的重量都掛在你身上的時候,移動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何況店長現在看起來都想咬他的手了。

  從來沒親眼看過貓舔食木天蓼的宇西也不曉得自家店長的反應算不算誇張,少年望向天花板上的巨貓頭顱,忍不住猜想若是域影聞到的話會怎麼樣?

  縱然辛勒特說把奧斯華德扔進房間裡就沒事了,宇西也認為目前大概只能這麼做──要是店長回過神來之後,想起這些八成會覺得丟臉丟到家吧,還是不要把人丟在大廳的好──但他其實覺得店長現在看起來滿可愛的,難怪那麼多飼主都喜歡給貓咪吃木天蓼。

  當好不容易把奧斯華德帶到臥房後,宇西又折騰了一番才總算讓自家店長不是在地上打滾而是在床上滾,就在他以為總算大功告成時,才剛準備離開就突然被奧斯華德拉到床上,貓耳店長一邊壓著他的手一邊在棉被上翻滾磨蹭,三不五時還會抓店員的手來啃但不怎麼痛。

  被貓撒嬌就是這種感覺嗎──宇西胡思亂想之際,奧斯華德也慢慢睡去,直到這時,小店員才恍然意識到大事不妙!

  完蛋了!他又跟有殺人起床氣的店長睡到同一張床上了!奧斯華德看起來已經完全睡著了,也就是說他現在想逃已經來不及了嗎──



  奧斯華德睡了兩三個小時後總算醒了,這期間其他店員都沒有回來,大概是比完國王騎士後又跑去其他地方吃晚餐了吧。

  貓耳店長對衛命暝放出木天蓼粉末之後的記憶似乎不大完全、或者是有點模糊,所以才會向少年店員詢問自己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宇西當然搖頭回答沒有──他可沒說謊,以貓的行為來說,店長做的一點都不奇怪啊。

  雖然宇西在奧斯華德道歉時表示店長根本沒有需要說對不起的地方(要說的話也是對任務失敗的辛勒特說吧),但奧斯華德好像還是很在意的樣子……幸好,沒一會兒希諾就回來把莫名的低氣壓給打破了。

  「奧斯,沒名字先生是不是惹到你啊?」雙手提著大包小包、頭頂著熊布偶的棕髮男孩走入咖啡館大廳,「他送我好多禮物喔,一副就是要賄賂我幫他說好話的樣子。也有幾袋是要給你的。」希諾將裝得鼓鼓的袋子全攤到櫃檯桌上,又把其中一袋遞給宇西,「宇西哥哥也有喔,他還讓你拿一些回去給若優姐姐當紀念品呢。」

  宇西接過袋子,奧斯華德「嗯」了一聲算是有,在希諾想詢問詳情時則什麼也沒說──看來店長好像完全不想提到剛剛的事啊,宇西心想──希諾見狀也不追問,從袋子裡拿出幾塊巧克力來吃就指著門口道:

  「那要不要讓沒名字先生進來啊?他躲在外面喔。」

  「隨便,你決定就好。」

  語畢,奧斯華德便說有事要辦離開店面,希諾望望自家店長的背影,又看看被自己擺了滿桌的食物,抬頭向坐在他旁邊的宇西詢問:

  「宇西哥哥,你知不知道沒名字先生跟奧斯到底怎麼了?」

  「我也不太清楚。」

   ×

  如果比賽的情形被葛雷弗斯看到,弟弟一定會氣炸──奧斯華德的腦袋昏沉到幾乎只剩這個句子能夠思考,現在的他根本沒心情管衛命暝想怎樣,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煩躁到這種程度了。

  不思議節的活動皆會錄影,就算沒有即時轉播到世界各國,之後通常也會剪輯成不思議節特別節目來放送……雖然剪輯過後的影片不會將每個參加者都收錄其中,但是……滿腦子都想著如何銷毀母帶的奧斯華德才往大會總部的方向走了幾公尺,就意識到若這麼做反倒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感。

  除了這件事之外,把那個人交派的任務辦砸也很要命,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道傳訊陣在面前亮起,對他發出訊息的剛好就是奧斯華德最不想見到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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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2-25 19: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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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不思議節第三日



  晚餐過後,奧斯華德告訴宇西明天早上也有活動得參加,店長的樣子看起來好像還是有點恍神,交代完沒多久又回房間去了。

  先前衛命暝說過想借住域影咖啡館,不過大概是怕被奧斯華德算總帳吧,在國王騎士的比賽後宇西就沒再看到衛命暝。

  隔天早上快九點,咖啡館一行人再次往廣場前進,根據宇西從男孩們口裡聽來的,今天一整天廣場都被名為「迷宮」的活動給包下了,與昨天的國王騎士不同,這次可以自己帶魔法道具入場,迷宮裡頭也有各式各樣的獎賞與陷阱。

  廣場上立著兩道石造拱門,分別代表入口與出口,不規則的灰褐色石塊排成可讓兩輛卡車並排駛入的寬度,再過幾分鐘就是活動開始的九點整。

  此時,希諾與伊寧正聚在一起聊天猜測裡面會有些什麼、伊寧三不五時還會冒出幾句挑釁殞星的話來,宇西望著站在他身畔的奧斯華德,總覺得店長看起來很焦慮……雖然奧斯華德還是保持一貫的面無表情,但這人頭上的貓耳已經出賣自己的情緒了。

  聽說有些貓吃了大量木天蓼之後,到隔天還會被影響,思及此,宇西便出聲關心:「店長你還好嗎?」

  「沒事。」

  貓耳店長剛回答完,正好九點整,代表入口處的拱門倏地爆出七彩光芒、整體也迅速漲大了兩三倍,眾人不約而同地退了開來,昨日大胃王比賽主持人的大嗓門自門後響起:「歡迎各位來到本次不思議節最大型的活動──不思議迷宮。本活動時間自早上九點開始,晚上十點結束,在上午十點半之前入口都會保持開啟,要是有親朋好友睡過頭還沒到場的,得趕快通知他們加緊腳步囉!

  「在穿過拱門的同時,各位參加者將會拿到一顆骰子,是本迷宮中最重要的道具!我們的迷宮內有各式各樣不同顏色的地區,將依據骰子的數字來決定持有者能前進幾個區域,每個人的初始地點也是不同的,」奧斯華德在聽見這句話時蹙眉,宇西則是在想這大概代表沒人護著的自己倒大楣了,「前進時也會出現供人選擇的岔路,有可能會遇到其他人,也有可能從頭到尾都得獨自闖關。

  「請各位不要試圖以作弊來改變骰數,遊戲時間結束時,本大會也會將還沒有走出迷宮的參加者帶出來,祝大家好運!」

  不少人直接往拱門走去,在發現衛命暝也位於前進的隊伍裡時,希諾立刻就拋下他們衝了過去,伊寧跟殞星也往前邁步,而待在原地的奧斯華德則是將外套脫下,「西,借你。」

  不清楚貓耳店長的用意是什麼、對方也沒說明的打算,但小店員還是乖乖接過衣物穿上,反正照他家店長的意思行事總不會有錯。兩人身形相近所以絕對穿得下。

  宇西和奧斯華德同時跨入拱門,穿過的瞬間,空氣彷彿被外力扭曲,有種在氣球堆中前行的微妙感。

   ×

  明明是一同進入,卻也如主辦單位所說的,所有人真的都分散到不同的場域裡。

  粉紅色的天空中半朵雲也沒有,腳下的綠地不是草坪而是類似軟糖的觸感,踩在上面會往下凹陷、而離開後會慢慢恢復原樣。宇西抱著材質跟抱枕沒兩樣、六面都沒寫半個字也沒圓點的骰子,開始思考他待在原地不動,直到活動結束再回去的可行性,這大概是最安全的作法?

  宇西將手放到制服背心上,想問問瓦特梅勒有沒有什麼意見,免得在活動結束後又收到精靈的抱怨。

  『小子,本大爺命令你現在立刻往前進。』

  「為什麼?」瓦特梅勒強硬的語氣令宇西感到奇怪,難得他不是一進入口就闖到什麼龍潭虎穴,這裡看起來這麼安全,再多待幾分鐘也不會死吧。

  『明明跟了本大爺這麼久,為什麼你這笨小子都還沒習得本大爺百分之一的聰明才智?而且再不走就由不得你了!』同一時間,本跟軟糖沒兩樣的地面猛地傾斜、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宇西還沒來得及理解發生什麼事,整個人就像在滑水道中一樣往下掉,『本大爺剛才就是想提醒你這件事!誰教你這小子都不乖乖聽話又不照本大爺說的做!為什麼你都感覺不到這個空間被下了這種法術呢?明明是只要在一分鐘內離開就沒事的簡單關卡!』

  你又不說重點,只講一堆廢話誰知道你想表達什麼啊!宇西在心底抗議,瓦特梅勒又叫道:『呆子!你的骰子呢──喂喂喂!就算你沒有本大爺的運動神經,也不要連一顆骰子都抓不住呀!沒有那顆骰子你要怎麼到下一關!』

  「它往下滾也算是有擲吧?」

  白色方體正以比他們更快的速度往下滾,翠綠長道看不見盡頭。

  『即使你身為本大爺的小弟,身份比其他路人甲高上一等,也不代表小子你就能不聽遊戲規則!骰子當然要從自己手上甩出去才叫做擲骰子!要是有丟成功的話你現在怎麼還待在這個區域裡?連這點都想不明白嗎!』

  反正必須把那東西拿回來就對了,宇西打斷瓦特梅勒的鬼吼鬼叫,直接將西瓜本體喚了出來──球體滾動的速度理所當然是最快的,豈料瓦特梅勒竟用一條藤蔓捆住他的腰部,導致他整個人也從坐姿變為跟著往下滾!不是應該瓦特梅勒去拿骰子,然後再飛回來給他嗎!為什麼會變成這種又痛又暈的方式!

  在過程中身上多出幾塊瘀青,宇西已經懶得去算了,當另一條藤蔓硬將骰子塞回他懷裡後,他趕緊扔掉才終於到達下一格──也唯有在扔擲的同時,骰面才會浮現圓點。

  滴、答、滴、答、滴……

  以狼狽姿勢摔落的少年跌在一塊藍色浮板上,骰子很不客氣地掉到他頭上。靛色水珠自灰暗的蒼穹不停落下,在浮板周遭的深藍色液體中濺出一圈圈漣漪,藍水中除了只夠一人立足的浮板外空無一物。

  假若每格都像剛才那樣,那他實在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到終點。

  宇西才剛想問問瓦特梅勒的意見,就聽見應是主持人的嗓音響起,這大概是事前錄音的、等一有人抵達就會播放:「恭喜您突破了最初級的關卡,接下來得達成通關條件,才能讓您進到下一關。」

  語音結束的同時,他注意到水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黑影愈來愈靠近水面,宇西所站的浮板不停搖晃,他只得蹲下來穩住身子,很快地,宇西就看清底下的到底是什麼──

  一條藍鯨於板塊下方游動。

  照理說,以藍鯨的體型來講,他站在牠旁邊本該看不清是什麼才對,但這頭鯨魚的體型比正常的藍鯨小上許多(但當然還是比他大得多了),雖說現實世界中藍鯨只吃浮游生物、連粒沙灘球都吞不下去,但這裡可是異世界!天曉得這頭藍鯨會不會想吞了他啊?!而且他可不會游泳,再這樣晃下去、只要落水他就死定了!

  彷彿是為了實現宇西的猜測,水下生物張開大嘴,被吞食者什麼都還來不及做、便被對方一口吞下。



  鯨魚將他吞下後,宇西閉上眼避免周遭的藍水入侵。身處於水中竟沒有令人窒息的難受感,他暫時免除溺斃的危機,緊接著他又注意到,除了被外套包覆的部位,肌膚在接觸到水時都有種刺痛感。宇西只得盡量讓整個身體都縮在外套中、並用袖子及帽子將臉遮住。

  幾秒後,水流消失,宇西就發現他果然不是在普通鯨魚的體內。

  全身的衣物都是乾的。此處唯一的光源位在少年頭頂,有顆像燈泡的球體散發著微弱白芒,任何正常生物的口腔或胃袋都不會出現這種東西,更別提他們世界的藍鯨根本吞不下一個人類。

  水珠斷斷續續點地的滴答聲清楚迴繞於耳,宇西喚了幾聲瓦特梅勒,精靈的大嗓門卻遲遲未出現,這地方不會有什麼反制召喚之類的魔法吧?

  更麻煩的是他的骰子還不見了,依照剛剛那道廣播的說法,大概是需要做些什麼,才會把骰子還來讓他進到下一關吧。

  他身後是一堵牆,地板、牆壁、天花板皆十分光滑,這裡看起來似是一座人造的隧道。宇西左右張望著想找找有沒有什麼線索,突然間頭頂的光源忽明忽暗,想著該不會要停電了吧的宇西抬頭望向燈泡,驚見它正慢慢地旋轉、剛才以少年的角度看不見的頂端此時正轉到下方,一張像是卡通版倉鼠的黃臉映入宇西的眼簾,那玩意兒似乎該以「牠」而不是「它」來稱呼,像是果凍般又短又肥的半透明手腳在圓球身上輕輕晃動。

  這、這是什麼……!看起來超可愛的!咖啡館店員的內心受到了強烈的衝擊,這種看起來彷彿是從電視裡直接跳出來的可愛生物,簡直會讓人的血條直接見底啊!

  發光圓球從上方跳了下來,蹦蹦跳跳地往前進,雖然牠有手有腳,但前進方式卻是將手腳縮起,整隻變成一顆球的模樣向前滾。宇西立即跟了上去。

  這個小東西大概就是破關的關鍵吧?還是說牠是迷宮裡能帶出去的獎勵之一呢?宇西盯著光球想道,如果可以帶出去的話──哎,不過他家不能養寵物,想這個也沒用……

  砰砰砰砰砰!

  前方猛然出現槍響,宇西連忙煞住腳步,數發子彈朝光球掃射,光球發出像是塑膠玩具被擠壓的慘叫聲,光芒散去後球體掉到地上,一片漆黑之中宇西驚恐地想著那個可愛的小東西難道被射死了嗎?下一刻前頭又亮起手電筒的光,宇西往光源望去,拿著手電筒的人也正好與他對上視線。

  那人正是昨天和衛命暝一起參加國王騎士的衛家女僕千千,女僕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你是少爺的朋友。」

  「……算是吧……」宇西心不在焉地回應,他看了千千一眼又望向地面,可惜早已沒有光球的蹤跡。

  「你是咖啡館店員。」

  宇西「嗯」了聲,還是沒有看向小女僕。剛剛那顆球消失了嗎?還是躲起來了?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老爺說過除非事關少爺,否則不要惹貓咪咖啡館的人,不然會很麻煩。我有惹到你嗎?」

  用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的音調說這種話,聽起來還真是有種挑釁的感覺耶。宇西默然,雖然他看女孩的樣子好像是真心誠意這麼問的……「妳剛剛為什麼要開槍?」

  「在你出現前,我以為那隻卡比球是現場除了我之外唯一的生物,我認為把牠打爆就能進到下一關。」

  原來那叫卡比球,宇西完全抓錯重點地忖道,千千又說:「我是千千,我要怎麼稱呼你?」

  「隨便。」衛命暝跟他初次見面時就能查到他的身家資料,在宇西想來,這孩子顯然也查過域影的事才會曉得他是店員,那應該知道他的名字吧。

  千千點了點頭,「那就叫你弱弱的店員。」

  「……可以換一個嗎。」

  「不要,你剛剛自己說隨便的。」女僕意外地堅持,她邊說話邊拿手電筒往四周照,「為了能順利帶回少爺,我們衛家警衛隊也調查了少爺的各個朋友,就我所知,你是咖啡館店員裡最弱的。但是叫弱店員或弱小店員不好聽,所以叫弱弱的店員……嗯,弱弱店員也可以,不然五個字好長。」說到最後,千千單手撫著下巴做出奇怪的結論,宇西已經懶得理她了。

  「弱弱店員,你剛剛是從隧道另一頭走過來的嗎?」

  「嗯。」妳不都自己看到了幹嘛還問啦。

  「我是從你的反方向走來的,也就是說,隧道兩邊都沒有出口。」

  「大概吧……妳可不可以陪我去找那隻卡比球?」宇西終於提議道,他手上沒有任何可以照明的器具,如果想找到那顆球,大概只能拜託千千。除了私心之外,總覺得那顆球就是出去的關鍵。

  千千點了點頭,以讚賞的眼光看著他,「我也覺得應該扁牠一頓逼牠指出出口。」

  「……」他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好嗎。宇西本想閉嘴讓話題結束,又想到若是這暴力女真把那顆球打死了可不妙,他事不宜遲地對著正四下搜索的千千道:「或許妳不用打牠也可以找到出路。」

  千千以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你喜歡小動物。」

  「嗯。」重複確認既成事實是這個人的習慣嗎?宇西無言的想。

  「很久以前,我和老爺一家人到不思議節專用的這個空間的時候,遇過咖啡館的貓咪店長。」以平板語調吐出的這番話成功吸引了宇西的注意力,千千拿著手電筒仔細看過了周圍後,開始移動腳步往其他地方前進,「那時候他還是貓咪王子。我是先遇到妹妹再遇到他的。

  「那天晚上,我不小心踩到一隻路過我旁邊的咕嚕螈,我知道這種生物煮成泥之後可以當魔藥材,所以把牠抓起來想拿去送給老爺。」雖然不曉得咕嚕螈是什麼東西,但宇西總覺得自己聽見了有點獵奇的事情,千千繼續道:「結果貓咪王子的妹妹就在咕嚕螈後面出現了,她覺得咕嚕螈很可愛,所以就一路跟著咕嚕螈走過來,連自己迷路了也沒發現。

  「然後我把咕嚕螈拿給她,」千千停下腳步,從地上抓起一坨軟爛的白色球體,牠顯然就是失去光芒的卡比球,千千將卡比球舉了起來,宇西伸手去接,「她的表情看起來就跟你現在一樣。」

  兩人的手同時碰到卡比球的剎那,牠再次發出耀眼光芒,緊接著他們腳下出現一道傳送陣,誰都來不及反應就掉了下去。



  宇西落地後才剛想要爬起來,從上方墜落的千千就好死不死壓到他背上,痛得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千千離開他的背後冷靜地推論道:

  「看來剛剛的隧道需要兩個人一起找到卡比球才能離開,這次的……」

  兩人墜落的地點是一條破舊不已的走廊,木地板一踩就會發出不祥的吱嘎聲,發霉的牆上全是蜘蛛網,大量的灰塵瀰漫在空氣中,地下射出陰森森的綠光,讓這裡看起來彷彿是幢鬼屋。

  走廊盡頭分成了兩條岔路,宇西站起身後試著呼喚瓦特梅勒,卻還是沒有用,本來他想說要是有瓦特梅勒能依靠的話就跟這小孩拆夥的……

  千千和宇西一起走到了岔路邊,這裡的牆上掛著一幅掛軸,上頭所繪的內容看來是這條廊道的俯視圖,出口和入口都標示得很明確、路線也不複雜,看起來只要一下就可以通關了。

  千千將掛軸撕下,兩人沉默地向前走,十多分鐘後,女孩突然喚道:「弱弱店員。」

  以為有危機出現的宇西反射性地左右張望,在聽了千千的下一句話後才發現是虛驚一場:「你好像有點不爽,可是老爺說過我不能惹咖啡館店員。」

  宇西還沒回應,前方就出現奇怪的隆隆聲讓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前看,隨著聲音逼近,地板也跟著震動起來,本就走在後方的宇西退了幾步,他不停想著該不會是什麼老梗的巨石碾壓機關,下一秒發出隆隆聲的東西就出現在他們眼前!

  冰淇淋!而且還是不斷溶化的超大草莓冰淇淋!小得不成比例的甜筒還頂在球體上方!遭桃紅色液體洗禮的地面開始腐蝕,冒出可疑的黑煙。

  「弱弱店員,快跑!」

  千千大喊一聲就往回衝,宇西在她喊出聲前早就跑了,只是他的體力太差,沒一會兒就被千千追過,大概是看在衛命暝的面子上,千千抓著他的手一起往前衝,他們在迂迴的廊道中左彎右拐,最後千千在發現一扇門時打開衝了進去、迅速甩門後再拖了棄置於房內的諸多雜物堵住門口。

  體力消耗殆盡的宇西靠在牆上喘氣,沒幾秒巨物撞擊牆壁的聲音從背後清楚傳來,不到一分鐘宇西就感覺貼在牆上的右手背一陣刺痛,趕緊抽回後手上已有了燙傷的痕跡,而被外套包覆的部份又一次逃過受傷的命運。

  「弱弱店員,把衣服脫掉。」

  「什麼?」

  宇西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千千就抓住他的外套衣襬猛力扯,現在是怎樣啊為什麼要扒他衣服?!這件是奧斯華德借他的耶如果有什麼閃失他可賠不起!

  「剛剛我回頭看了一眼,那顆冰淇淋側面寫著『拔掉甜筒就能抵達出口』。」千千繼續用力拉扯灰外套,「你這件外套有防禦的效果,我要穿著它去拿甜筒。還是弱弱店員你要自己拿?」

  啪──喀!碰!

  他們交談的當下,木牆應聲碎裂,冰淇淋怪物衝了進來,千千也顧不得宇西的意願,整個人直接鑽進他的外套裡,從裡面拽住外套拉著他開始逃亡,但這種移動方式理所當然地寸步難行,宇西走不到三步就失去平衡、幸好千千站得太穩他們才沒摔倒,而千千同樣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逼不得已之下,宇西還是將外套脫下來交給千千,衣服穿在女孩身上明顯過大、衣襬都垂到地上去了。

  穿好外套後,千千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冰淇淋衝去!女孩在眨眼間便搶到了甜筒,小小的甜筒爆出如早先的卡比球那般耀眼的光芒,冰淇淋怪物和房間都在光芒的照耀下消失了,四周如空間夾縫般漆黑一片,骰子也重新出現在他們手上。

  小女僕說了「謝謝」便將外套丟還給宇西,兩人紛紛擲骰,宇西甩出的數字是三,而千千甩出的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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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3-1 16: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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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什麼樣的人教出什麼樣的小孩……嗎?



  接下來又是一堆莫名其妙的關卡,從解謎到走獨木橋到跳過漂浮在半空中的泡芙、以及各種千奇百怪難以明言的通關條件,還好有瓦特梅勒可以幫忙,不然他真的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至於聽說藏在場地各處的道具嘛,至今他一個也沒拿到,估計他能力太弱了也找不到吧。

  在宇西又從上一關重重摔落到下一關時,他真心認為自己到現在還沒骨折真是奇蹟。

  這次的場地呈全然的綠,也不如先前的廣闊,少年待在長滿青苔的牆壁之間,牆後是高聳入天的大樹,足下則是長及膝的雜草。

  不知道這裡離終點還有多遠,宇西試著喚出精靈但半點成效也沒有,此地八成又是不能召喚的,更要命的是他的骰子又不見了,這表示他又得重複把骰子找出來的捉迷藏。

  在宇西連走了幾次都碰壁後,發現這兒應該是大迷宮中的小迷宮,怎麼走都找不著出路還真讓人煩悶,在他又一次走進死巷後,索性坐下來不走了──剛剛經過的關卡至少有一半都會消耗體力,再加上一直沒吃沒喝,到現在他早就筋疲力盡了,而且這裡看起來只是普通的迷宮,應該不會有什麼危……他錯了!以後他再也不會認為活動場地裡有什麼安全的場所了!

  宇西背後靠著的牆壁瞬間崩塌!失去平衡的他就這麼跟著往外倒,然而草地並沒有延伸到牆後,也就是說,他是直直地往下掉!底下除了樹木交錯的枝幹什麼也看不見,天知道底部有多深!

  宇西反射性地用手護住頭部免得被樹枝割傷、閉上眼睛,也因為有枝幹做緩衝的關係,下墜的速度比以往的經驗都來得慢(宇西不免悲哀的想到,他怎麼會有這麼多高空彈跳的經歷可以做比較?),沒多久他就感覺到衣領被往後扯、脖子一勒,他以為肯定是被樹枝勾住,實則不然。

  「小鬼,把眼睛睜開。」

  宇西驚愕地發現曾有一面之緣的男子正單手拉著他的後領──與眼相同的淡色金髮、白底西裝及高禮帽印有紅格紋、白鞋子白手套,不就是害得他來參加這種詭異活動的罪魁禍首嗎!

  「本來以為,守在這地方絕對能遇到我家小鬼,結果居然是你啊,」男子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把宇西放到自己所站的枝幹上頭,「看在我們見過兩次的份上,告訴你我的名字叫瑞比特,不過只有我認定的人才能喊,至於你要叫兔子先生還是兔子大人都隨便你。」

  瑞比特就是Rabbit吧?這人的父母是太愛兔子嗎,命名品味跟瓦特梅勒有得拼啊!宇西汗顏地忖道,然而別人家的名字有多少吐嘈點說實在的與他無關,現下還有更要緊的事:瑞比特抓住他後領的手改為放至腰部,沒給人做心理準備的時間,金髮男子一蹬樹幹、轉眼間就從這棵樹躍到另一棵樹,抓著他以飛快的速度於林中穿梭。

  「反正也等不到人,乾脆自己去找算了。」瑞比特邊說邊脫下高禮帽,丟到宇西手上,「喂、拿著。」

  宇西手忙腳亂地抓緊帽緣,瑞比特見狀又不耐煩地糾正:「嘖,不是這樣,把帽口朝外。」

  「抱歉。」瑞比特的手壓到宇西帶傷的右手,讓人痛到想直接抽回,可是又沒膽那麼做。後者遵照指示,就見帽子的格紋處冒出紅光,接著,舉凡他們前方的障礙物,除了瑞比特欲踏上的樹枝外,其他會妨礙到行動的殘枝落葉全被吸進帽中。

  很快地,瑞比特就從往前進變為往上竄,宇西就這樣看著底下的事物離自己愈來愈遠,唯恐待會兒這人心情不好或沒抓緊就直接將他扔下去,再者瑞比特掛在嘴邊的微笑也讓他感到有點……危險,和伊寧的惡意不同,那的確是想找樂子或覺得好玩的笑,但能讓人清楚地感受到這人認為有趣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看起來有點像……

  「這麼多年了這種錯誤還沒修好,主辦單位都在混吃等死嗎。」瑞比特自語著打斷宇西的思緒,下一秒,他們就抵達這座樹林最高的巨木頂端,「吶,帽子給我。」

  宇西乖乖將高禮帽交到瑞比特手中,這棵樹比林中其他植物還要高出好幾公尺,上空的風也頗強,不只衣物與頭髮隨風飄揚、連人都會搖搖晃晃,說他在這種情況下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是丁點也不誇張!

  「你也想快點離開這裡吧?」

  瑞比特笑著詢問,但顯然這問句只是作作樣子、一點也不想得到答覆,在宇西什麼都沒表示前,瑞比特就做出宇西認為這人有極高的機率是瘋子的舉動──他跳了下去!這裡大概有十幾層樓高而他居然就這樣跳了下去!剛才爬這麼高是特地為了跳下去自殺的嗎!要死也不要拖著別人一起死呀!

  出乎意料的是,兩人往下落了不到一公尺,隨即有了踩到地面的實感,宇西驚愕地看著腳下,什麼也沒有,莫非這裡有隱形地板還是什麼能支撐他們的東西?

  瑞比特不發一語地往前走,宇西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牢牢記住前頭領路人的每一步,免得自己失足摔落。

  「人類小鬼,你對空間魔法瞭解多少?」瑞比特問,又一次在宇西回覆前續道:「那隻該死的貓十之八九什麼也沒教,看在我家小鬼的面子上,我就好心點帶你走好了。」

  瑞比特取下高禮帽,掏出兩顆骰子──那頂帽子肯定是什麼外掛啊!宇西在看見自己那顆骰子時心想──瑞比特一彈指,骰子便開始在半空中旋轉,「這裡的空間魔法是用這些東西當傳送媒介,只要找到空間沒做好的連接點就能破解。從我知道這個活動以來,每年就算是不同的競賽項目它出問題的連接點也都一樣,每次都一樣再找不出來就是白癡了。」

  這句話大概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活動參加者都罵了進去,瘋轉的骰子停了下來,宇西清楚地看見上頭的點變得密密麻麻、絕對超過了單純的六,少年不禁傻眼……這不是作弊什麼才叫作弊?

  他們周遭的晴空萬里於俄頃間風雲色變,雙腳踏在地面上的實感消失,但也沒有下墜,取而代之的是奇異的飄浮感,恰似宇西與瑞比特初次見面時感受到的那般;瑞比特照樣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宇西也試著坐下、摸索半天才找到不會讓自己摔死的平地。

  身旁的景物像從特快車裡往外望一樣疾速後退,但他並沒有感受到高速往前進時會出現的空氣阻力,甚至連兩人的頭髮、衣服也沒有飄動,簡直像坐在一輛看不見的車裡一般。

  「真想知道那小鬼看見我跟你在一起會是什麼表情。」

  瑞比特單手撐著下顎說道,宇西終於忍不住提問:「請問你說的是誰?」

  「那個除了植物什麼都不要的笨小鬼,不然難道是那兩隻討厭的貓?還是羅坦赫拉勒的白目?」

  就是這個。看著瑞比特再次泛起微笑,宇西恍然將腦中的兩者聯想到一塊兒,老師每次要他去跟什麼小花花小樹樹相處時就是這種表情!這兩人笑起來的相似度根本高達百分之九十!

  但除此之外,辛勒特和瑞比特長得完全不像,宇西猶豫了下又問:「抱歉,請問你和老師……和辛勒特是什麼關係?」

  瑞比特沒有馬上回答,金瞳眨也不眨地凝視他對面的少年,發問者忍不住猜想自己是不是問錯了什麼、等等就會被處以極刑。

  「嘛……你自己猜。」

  反正他也不是很想知道,宇西腹誹著,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這句話,他可是從來都不敢小覷。

  接下來的路途中,瑞比特也沒再和他搭話,倒像是在思索什麼,直到兩人的視線意外對上,某兔子才帶著笑做出恐怖宣言:

  「真想試試把你扔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呢。」

  宇西反射性地想遠離瑞比特,但身在空中他根本避無可避,更何況依彼此的實力差距判斷,對方想對他做什麼都是易如反掌,逃也逃不了。

  「說說而已,我才不想和小鬼交代你的下落。」瑞比特嗤了聲,收回停在宇西身上的目光,「再警告你一件事,我討厭不說話的面癱,跟那隻該死的貓一模一樣。」

  話音甫落,一條像終點線的長條物出現在兩人面前,穿過之後,他們便脫離迷宮,回到一開始的拱門入口。

   ×

  下午兩點四十八分,奧斯華德煩躁不已地在代表出口的拱門邊徘徊,他已經走出迷宮幾個小時了。剛剛在裡面時他猶豫了一下是要待久一點看能不能遇上店員、還是早早出來在外面等人,最終選了後者,畢竟照遊戲規則玩的話,他就算在裡頭有遇到自家店員也只不過能共度一個關卡,如果不照規則走,他又怕指定自家店員參賽的某人罵他身為薩拉克的親王怎麼可以作弊簡直丟盡前王的臉……

  拱門附近的人不多,會在此逗留的多是像他一樣等候親友歸來的人,多數群眾都是在人潮中移動,前往商店、旅館、或其他有私家活動的區域。

  那個人昨天為什麼會指定要來這座迷宮?很顯然地,這座迷宮俱備讓那個人單獨接觸他家店員的條件,會想接觸的原因難道是那件事被發現了……奧斯華德焦躁地想著,可是依照昨天的情形,他總覺得那個人搞不好只是想拿宇西釣辛勒特而已。

  奧斯華德望向拱門,剛好和裡頭出來的人對上視線,思緒也在這一刻被那人打斷。



  宇西一踏到外面的世界,就見奧斯華德立刻朝他走來,臉上十分少見地不是平時的面無表情──類似的神情他從前也在別人身上見過,小時候他在醫院走失,他爸找到他時就是如此惶恐。

  奧斯華德將他拉到一邊,宇西覺得自家店長現在簡直比他爸當年還緊張,「沒事吧?」

  而在貓耳店長看見店員手上的灼傷時,宇西甚至有奧斯華德會想將他的衣物扒開檢查有沒有其他傷口的錯覺,彷彿他沒被大卸八塊、好端端站在這裡是奇蹟一樣!

  「死小鬼,敢這麼明目張膽的無視我,膽子很大嘛?」

  瑞比特在宇西尚未回應前開口,金髮男子的語氣與眼神皆顯露出極度的厭惡。

  奧斯華德在聽見瑞比特發言後,反應就像隻被惡犬追咬或被虐待動物人士欺侮的貓、甚至更加害怕,宇西這輩子從沒想過會看見這種情形──奧斯華德竟然對瑞比特下跪了!雙膝撞擊地面的聲響大到用聽的就能想像有多痛!

  黑貓的耳朵向後完全平貼、模樣看來畏懼至極,「對不起」三個字音量小到幾不可聞,被視作大魔王的兔子則完全沒有讓人平身的意願,抬腿直接往黑貓的肩膀踩下去,逼得他把身子壓得更低。

  「這麼久沒見還是一樣討人厭,」瑞比特以不屑的口吻說道,「曼賽爾交代你的東西找到沒?」

  「……沒有……」

  「喔?才一段時間沒被教訓,就學會對我說謊了?」兔子先生踩踏的力道加重,「還有你昨天那是什麼表現?完全丟盡我的臉。」這句話讓驚嚇過度的宇西稍微回過神來,這該不會是、店長和老師昨天都是因為這傢伙才去抓衛命暝的意思吧?

  「看在我還要找人的份上,先饒了你。」

  瑞比特把踩在奧斯華德身上的腿收回,將人一把從地上拽起,奧斯華德被抓握的左手臂傳來不祥的「喀」一聲。

  兔子先生拋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黑貓店長也立馬拉著小店員往反方向走──瑞比特前進的方向很不幸地是咖啡館所在的那條街,故此他們也不能回去。

  「店長……」宇西欲言又止,今天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他根本不曉得該從何問起、亦或自己該不該問,這一切實在太難以理解了。

  他從沒想過貓耳店長會對人低聲下氣、甚至怕成這副模樣。

  「你沒事吧?」奧斯華德急急地又問了一次,在宇西回答「除了右手之外都沒受傷」後又迅速拉過店員的手,施了一道轉移疼痛的魔法才鬆開。跟他比起來,明明店長的手才是一副骨折的樣子啊!在關心他的傷勢之前拜託先想想自己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看奧斯華德這種樣子宇西就覺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狀況,縱使他也不明白搞清楚了又能做什麼,「請問那位兔子先生是──」

  「兔子師父是最喜歡父王的人。我跟雷、辛勒特的教導者,也是辛勒特的養育者。」

  此時此刻,宇西不禁覺得,辛勒特這種扭曲的性格果真是其來有自,同時,他也想到奧斯華德的性格沒有很不正常也真是奇蹟。

  大概是不想繼續談論關於瑞比特的事,奧斯華德另開了一個完全無關的話題:「會餓嗎?」

  「……會。」店長你轉移話題也轉得太明顯了吧,宇西莫名地無奈,在奧斯華德表示可以去吃午餐時,他禁不住嘆了口氣,「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去醫護部之類的地方比較好。」

  奧斯華德拉起他的左手關切地問:「還有哪裡會痛嗎?」

  「沒有,可是我覺得店長你應該很痛吧。」


  其實瑞比特根本不是要走域影那條街,他先往那方向前進,只不過是想讓奧斯華德不敢躲回家而已。


  「所以小花花你很喜歡平常幫你澆水的那個老頭啊?……嗯?這樣啊……你們店角落的小樹樹好像單戀你耶,它叫我跟你說……」

  此時辛勒特正站在一間花店前和店門口的景觀盆栽們閒聊,店主的白眼他全部無視。

  昨天辛勒特就考慮過要不要直接離開不思議節的專屬空間,但想到他家學生還在這裡,又覺得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留下來是留下來了,辛勒特今日卻沒參與任何活動,雖然在不思議節前他對迷宮裡的植物有點興趣,可是現在已經沒心情去看了。一想到把那隻死兔子交代的事搞砸他就覺得很煩──天知道那個神經病會不會又拿他家小花花們出氣啊──混帳,要接別人的任務不會自己去解喔──

  當然,他並不曉得瑞比特和宇西都進了迷宮,否則的話他說什麼也會進去的。

  他在不思議節的商區隨便亂逛,發現一間花店後便停了下來,無視店主詭異的眼神開始和店門口的盆栽們聊天,一聊就是三小時。嗯,果然植物就是治癒。

  「你這小鬼長這麼大了還是天天亂搭訕植物,根本一點長進都沒有。」

  熟悉的嗓音自身後響起,辛勒特踅身,語氣與對方同樣差勁:「前幾天都跟薩拉克去見過你了還找我幹嘛?先說好,要算昨天的帳的話去找那傢伙算,戰犯可不是我。」

  瑞比特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有些答非所問地道:「真搞不懂,你怎麼會對那隻貓的人類店員有興趣。」

  「你去找同學了?!」辛勒特立馬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一股參雜怒氣的寒意也瞬時爬上他的背脊,「你對他做了什──」雙方對上視線,一看見瑞比特臉上掛著的微笑,辛勒特就立刻住嘴,同時也讓他悔恨自己的一時衝動、情緒這麼輕易就被瑞比特挑起。

  「哦?看來你對那個人類很有興趣嘛。」

  辛勒特在心裡咒罵了幾聲,見瑞比特的笑容,就曉得他之後要倒大楣了。


   ×

  兩人走在前往醫護室的路上,宇西回想方才的情形,忍不住又問:「請問,昨天早上的傷口也是兔子先生弄的嗎?」

  「嗯。」

  宇西默默在心中替瑞比特貼上「暴力傾向」四字標籤,他有點好奇若是薩拉克前任國王曼賽爾跟瑞比特關係不錯,那為什麼前王會放任自己的朋友虐待兒子……不對,奧斯華德剛剛沒說那兩人是朋友,只說瑞比特很喜歡曼賽爾而已,搞不好他們關係很惡劣只是瑞比特一廂情願、所以才把氣出在人家兒子身上啊?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猜想在小店員腦袋裡飄過,但看自家店長剛剛的態度又覺得貿然詢問不適合,最後是察覺前者心思的後者主動說道:

  「薩拉克的王位繼承人是由『空間本身』的魔法選定,國王或女王跟王子或公主之間都沒有血緣關係。」

  宇西呆了呆,一下子跳到這個話題讓他有點轉不過來,也不懂奧斯華德和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繼任者出現的時間不一定,國王會活到繼任者能接下王位為止的年齡,也只能活到那時候。兔子師父跟父王很要好,所以他很討厭我。」

  什麼啊,這種理由……一知曉緣由,宇西立刻認為瑞比特根本在遷怒,要怪就去怪國家體制或那該死的魔法,怪到奧斯華德跟他弟弟身上做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又不是他們的錯。

  與此同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建築物外表一片黃澄的醫護部,它位在旅店區域的最末端,一走進去後便是像大廳的場所,與上次被龍攻擊後宇西跟奧斯華德去的醫院沒什麼兩樣。奧斯華德和櫃檯人員說了幾句話,便帶著店員拐進一條走廊,走廊兩側的門板都寫著它們分別是通往哪位治療師的治療室。

  而奧斯華德甫推開某扇門,門裡門外的人便都愣了一下。

  「想不到奧奧你居然特地會跑到這裡來看我,你果然是愛我的──」

  「才不是!」

  「這種蠢話不要喊這麼大聲,你這小子丟的臉還不夠多嗎!」

  現狀是,阿爾法的雙手被銬在治療室大窗戶的欄杆上,司洛利滿臉無奈地站在主子身邊,一名宇西不認識的金髮女子一邊罵一邊用力敲了阿爾法的頭,在場再無他人,也就是說,這位看起來十分美麗的金長髮女子十之八九就是治療師。

  現在是怎麼回事……既然會在醫護室,也就是說阿爾法是來治傷的吧?可是為什麼會被手銬銬住呀?宇西混亂地想,隨後他便被奧斯華德牽到女子面前。

  「治好他。」

  「這是你撿來的新弟弟嗎?用治癒符就能好的小傷還跑來找我用治癒術。」女子不悅的眼神擺明了認為奧斯華德大才小用,碎唸了一句「浪費魔力」就對宇西丟了一發魔法,由於沒有做任何止痛措施,在治癒術發揮效用的那瞬間簡直痛到想剁手!幸好才幾秒就沒事了。

  店員疼痛的模樣令奧斯華德瞪了女子一眼,女子回瞪之後也對奧斯華德丟了一發更強力的治癒魔法,貓耳店長的手立刻就沒事了。

  「喂,你遇到那隻兔子了對吧?既然你拿小傷來浪費我的魔力,就順便把這幾天的事講講吧。」

  女子一面說一面丟了個魔法道具到地上,治療師雖然無法使用治癒術之外的法術,但也能正常使用魔法道具。頃刻間她與奧斯華德的所在處就以一層薄膜和他人區隔開來,從外面看過去有點模糊、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看起來他們一時半刻似乎不會談完,宇西索性坐到一邊空著的椅子上,而後他又望向正與司洛利提議該趁機逃跑的阿爾法,這兩個人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注意到他的視線,一向滅自家主人威風不遺餘力的藍髮僕人轉過頭來,對宇西說道:「這位治療師是蘇菲亞大人,是薩拉克王室御用治療師,同時也是殿下的家教,每次殿下闖禍時,唯有蘇菲亞大人能令他乖乖就範,說是殿下的剋星也不為過。」

  「司洛利,你一定要講得像我常常被教訓的樣子嗎……」

  「這是事實,您現在不也是被蘇菲亞大人禁止外出才會被鎖在這裡的嗎?」司洛利笑了笑,毫不留情地說,「殿下既然會在意,那還請您別老是做出需要人教訓的行為。」

  兩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講了幾句,插不上話的宇西僅在一旁默默聽著,今天接連遇到兩個店長的熟人,讓他莫名地冒出他果然還不是很了解這個人的奇怪想法。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吧……店長什麼事都不會主動說,他也不會特意去問,於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唰!窗戶被人從外拉開,嬌小的金髮男孩坐在窗台上收起翅膀,宇西才訝異著伊寧怎麼也來了,就聽見男孩喊道:

  「蘇菲亞,我來找妳囉!欸,妳在和奧斯聊天啊……」

  伊寧一出現,宇西立刻就退到門邊,前者看到他在場只是說了聲「小西也在呀」倒沒有搭話的意思,男孩看了阿爾法一眼,笑道:「你又幹了什麼蠢事才會被蘇菲亞鎖在這裡?」

  伊寧認識阿爾法並不奇怪,但他好像跟蘇菲亞也很熟的樣子,在場的兩位金髮男性壓低音量交談了宇西聽不清楚的內容,阿爾法將一張符紙交給伊寧,緊接著宇西就眼睜睜的看著伊寧把阿爾法放了,吸血鬼王子毫不猶豫地跳窗逃走,藍髮僕人無可奈何地跟了出去。

  將符紙收進口袋裡的伊寧轉過頭來盯著宇西,正巧這時蘇菲亞和奧斯華德的談話結束,蘇菲亞看了伊寧後驚呼道:「哥?你怎麼來了……阿爾法那小鬼人呢?!」

  「我剛剛問他有沒有直達地表的傳送符可以給我,他給了我一張當作賄賂,我就把他放囉。」

  「……唉,算了,哥你來做什麼?」

  如果只聽見一次,宇西就當是自己聽錯,但連續聽見兩次,他不得不相信蘇菲亞真的是在叫伊寧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兩人的外表怎麼看都是姐弟不是兄妹吧!宇西都還沒從驚愕的情緒裡恢復過來,奧斯華德便招了店員一起走出治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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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3-13 15: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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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不思議節第四日



  此時已是不思議節的第四日,再過一天,盛大的慶典就要結束了。

  今天上午奧斯華德終於沒有活動得參加,本就習慣賴床的貓耳店長很乾脆地睡到了十二點,除了宇西之外的其他店員都出門玩了,比自家上司早醒的宇西也只得百無聊賴地在大廳看書,中間還被瓦特梅勒碎唸好好的節慶不出去見見世面簡直虛度光陰。

  中午奧斯華德剛醒沒多久,希諾就一手拎著午餐一手拖著衛命暝回來了,男孩把鮪魚罐頭奉上後、將不停掙扎的淡橙髮少年給按到櫃檯前的椅子上,向店長尋求指示:

  「奧斯,沒名字先生看起來真的一臉做賊心虛的樣子耶,你要不要揍他一頓啊?」

  「不!奧斯華德你要相信我真的是逼不得已!而且我真的不知道那裡面是木──」

  「閉嘴。」

  貓耳青年在衛命暝講出關鍵字前打斷對方的求饒,打開罐頭後將內容物倒到盤子裡,看起來好像對面前的衛命暝沒有半點興趣,後者見前者似乎不打算報復,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你如果沒話要說,我就當你沒在生氣喔?」

  「我懶得理你。」

  希諾看看奧斯華德又望望衛命暝,最後用略感無趣的表情咬起了巧克力,在三分鐘內解決午飯的希諾又對奧斯華德說道:「奧斯,接下來的尋寶競賽活動區域包含整個空間,不管是哪個店家,只要裡面還剩一個店員,好像都會被當作可能藏寶物的地點之一耶。」

  尋寶競賽的活動內容為找到被主辦單位藏起的各項物品,全部找齊後,依照各組尋得的數量多寡、可拿取不同獎勵,總結後數量最多者有豐厚的報酬。

  商家跟主辦單位申請放置特定道具在店內、讓人來尋找順便增加來客數,是非常容易想到的拉客手段。在一旁默默吃芋泥包子的宇西聽了希諾的提醒,忖著既然如此、接下來奧斯華德應該會帶他出門吧,果不其然貓耳店長就向希諾這麼說了。

  「吶吶奧斯,這次的活動是兩個人一組喔!我現在跟著沒名字先生還是一樣沒前途嗎?」

  「喂喂喂,我前途一片光明好嗎?我的腦迴路完全就是天才少年的樣子,像我這樣的潛力股你再找十年也沒有第二個啦!」衛命暝在奧斯華德應答前便沒好氣地回話,宇西則是在心中吐嘈誰看得到自己的腦袋啊?透視眼嗎?還不如講你筋骨特異、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算了。

  顯然希諾也注意到了跟宇西同樣的嘈點,他以輕蔑的口氣一臉質疑地應道:「沒名字先生,你是叫我切開你的頭蓋骨嗎?」

  衛命暝強詞奪理:「就是不用以肉眼看也看得出我是天才少年,才叫有一組天才少年的腦迴路啊。」

  兩人又吵了幾句,吃完鮪魚罐頭的貓耳青年喝完一杯咖啡,才以命令句對在場唯一不是他店員的少年說道:「你跟諾一組,獎品全歸他。」

  「喂!這種壓榨太過份了喔──好啦我照做就是了啦,不要冰我……」

  衛命暝的抗議沒幾秒就轉為哀號,在眾人填飽肚子後,他們便離開域影咖啡館。衛命暝和希諾一下子就消失在往各個方向移動的人流裡,許多行人拿著魔法道具在搜索主辦單位藏匿的物品,看起來對參加活動沒半點興致的奧斯華德朝自家店員問道:「西,有想去的地方嗎?」大概是貓耳店長終於意識到,小店員第一次參與不思議節就被自己關在店裡、連這整個空間都沒逛完一圈有點可惜,又補述:「這裡的店很多,不管是賣什麼的都可以去。」

  「唔,邊走邊看可以嗎?」一時之間宇西也想不到要去哪逛,應該說,他連異世界的店面類型都不瞭解,只曉得絕對有餐飲店,而域影所在的這條街,放眼望去也全是賣食物的。

  貓耳店長當然不會反對店員的意見,兩人便往街上走去。

  並不餓的他們略過一間間餐飲店,沒多久就走到了十字路口,另一條街就不像域影所在的那條一樣幾乎只有食物了。

  這條街的第一間店疑似是雜貨店,門口擺著完全看不出是什麼的道具,即使有寫說明也是他無法理解的文字,且不知為何,看著看著總覺得很像衛命暝會用的東西,使人不自覺地想敬而遠之──並非討厭衛命暝,只是依那人時常抱怨的工作內容來看,就直覺不會有什麼好事。

  晃來晃去,總覺得沒什麼令人心動的商店,奧斯華德也僅是默不作聲地陪在一旁、不發表任何意見──宇西忖著是不是該開口問自家店長、有什麼推薦或想去的地方,就因不遠處的某家店停下腳步。

  佈滿木紋的牆面給人一種溫馨的柔和感,透明窗牆後是一排排如魚缸似的玻璃箱,分門別類地裝著各式各樣的生物,裡頭的生物不乏畸形怪狀的、也有不少植物,但沒一種探出未封閉的箱口,而其中一籠毛球確確實實地讓宇西目不轉睛。

  宇西本想問奧斯華德能不能進去,就見對方的神色似乎有點微妙,「店長,怎麼了嗎?」莫非這間店有什麼問題?

  「沒有。」貓耳青年搖頭,頓了半秒才補充:「……雪以前來的時候,第一間店也是挑這家。」

  這句話讓宇西不禁怔了,直到奧斯華德先進入店內他才回過神來跟上。

  剛剛有一瞬間,他有股想將某個問題脫口而出的衝動──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是先前就有不少人和他提過的事實──但想了想還是閉上嘴,什麼都別說得好。

  宇西來到關著毛球堆的玻璃牢籠前,籠內地板鋪滿木屑,五顏六色的圓球皆長了一身長而柔順的光滑毛髮,五官和四肢盡被長毛覆蓋,僅有短短的小尾巴能辨別牠們的正反面,毛球們有的像是在取暖一般互相依偎、有的則像是在玩耍一般推來擠去,未見過又似曾相識的外觀讓他有一瞬聯想到倉鼠。

  好可愛、真的超可愛──幾秒前於心中產生的不愉快瞬間消散,宇西在心底喊道,這種生物真是可愛到犯規!

  奧斯華德跟著店員望向籠內生物,「想買?」

  「不用了,我看看就好,」宇西回道,他的父母禁止他養寵物,再加上稍微冷靜一下、就會得出異世界的生物最好不要輕易接觸這種結論,不過他仍對這些小動物感到好奇:「這些是什麼動物?」

  奧斯華德沒有回應,而是在宇西的注視下單手抓起一隻白色的毛球、放到後者掌中,「沒有名字,是商人研發來專門當寵物的生物,要等長大後才會知道會長成什麼品種。」說完他又指向擺放在同一排架上的其它玻璃籠,示意宇西看過去,「這排全都是。」

  架上的生物大部份都維持在米格魯至吉娃娃間的中小型犬體型,形貌各異,如果不是奧斯華德說明,宇西完全聯想不到那些看起來像絕對不像同個娘胎生的動物們,與手中圓滾滾的小東西是同一種生命體。

  幾分鐘後,陪在一邊的奧斯華德也沒有催他離開的意思,宇西才有點遲疑地提出疑問:「……雪佛勒也喜歡這些嗎?」

  沒料到自家店員會有這種問題,奧斯華德滯了半秒才回答:「嗯。很喜歡。」

  果然嗎?少年默然,而在抬頭看見自家店長的表情時,他不禁呆了。

  他從來沒想過奧斯華德會笑。宇西心忖,這句話說來不大正確,應該說是,他想像不出一向面癱的店長真的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也從未想過能親睹奧斯華德的笑容,雖然只是很淺很淺的微笑而已。

  ……或許唯有在弟妹面前,才能看見奧斯華德其他的神色變化吧?

  自己也不過是替代品。

   ×

  「噹啦!這是我昨天在迷宮裡找到的符咒喔,」伊寧拿著一張紙在殞星面前顯擺著,嘻皮笑臉地說道:「是能交換物質的咒文呢,只能用一次。不知道記憶能不能換?」

  臭著一張臉的殞星沒好氣地白了伊寧一眼:「記憶是實質的物體嗎?哪可能能換。」

  「說得也是,這大概只能換摸得到的東西吧。」伊寧把符紙拿來當扇子搧了搧,對剛買了一管飲料正在喝的殞星說道:「比如說液體,像是把殞星你現在喝的果汁偷偷替換成瀉藥之類的~」

  「噗──!」

  聽同事那麼一說,銀髮男孩立刻將嘴裡的汁液全噴了出來,他惱怒地將玻璃吸管砸向金髮男孩,後者笑嘻嘻地將其接住,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噢,殞星你這是要送我嗎?我就收下囉。」

  見狀,殞星當然立刻曉得他的飲料根本沒被換成詭異的東西,他怒髮衝冠地瞪著伊寧大罵:「你這隻白癡笨鳥──唔!」話都還沒講完,伊寧就將吸管給插進他的嘴裡,害殞星差點被嗆死。

  「哎呀呀,你就這麼想跟我間接接吻嗎?話說我想到這個符咒可以用在什麼地方了呢,我去去就回喔~」

  「吻你個頭!你給我去死!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了!」

  殞星使勁將吸管往張開翅膀向上飛的伊寧砸去,後者往左一偏吸管便落了個空,管中的液體不停灑落,有幾滴還濺到了殞星身上,弄得他好不狼狽。

   ×

  這間店似乎沒有店員,晃了這麼久都沒半個人出來招呼,待客方式與先前的蛋糕店大相逕庭。此處也沒多少客人,隔很遠才會看到一兩個人出現。

  在奧斯華德同意的情況下,宇西便獨自展開對這間寵物店的探索行動。然而,才剛跟奧斯華德分別沒幾分鐘,宇西就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他剛剛到底在幹嘛啊?為什麼要跟店長分開呢……算了。

  在這間店內繞來繞去,除了小型動物,也不乏諸多大型犬、甚或猛獸尺寸的生物,越往裡走就發現這家店絕不如表面上看來的那麼小,種類也是地上爬的、水裡游的、天上飛的應有盡有,此刻少年坐著的椅子就位在某個堪比游泳池的水族箱旁,這兒的角度恰巧能俯瞰池中生物悠游、仰望頭頂的巨型鳥類。

  在水族箱上方的天花板是透明的,一頭金黃色巨鳥正窩在上方沉眠,牠的羽毛熠熠生輝地反射著奪目的光彩,尖銳的鳥爪縮在腹部下方,鳥喙則金光閃閃地漾著沒有一絲違和感的金屬光澤,羽尾幾乎是身體的三倍長。

  鳥爪上繫著鐵鍊,附近也不像其他寵物籠那樣有標示價位,八成是老闆自己養的鎮店之寶吧。

  怎麼看都像是廣為人知的「鳳凰」,宇西心想,記得他在關於不思議之樹的書裡看過這種生物的介紹,鳳凰是只生長於薩拉克的稀有物種,幾乎不與鳥類之外的任何種族接觸,唯一能讓鳳凰聽令的、只有──

  於心底復誦書籍內容到一半,宇西就因那雙比他的臉還大的鳥眼微微睜開而驚得呆住,幾秒後,他就確信不是他看錯,這傢伙真的醒了!

  不祥的預感猛地在心中浮現,宇西思考自己是不是該離開現場,畢竟這個區域只有他一個人,要是出了什麼事可就糟了……在他這麼想的同時,巨鳥的兩眼徹底睜開,在牠有所動作的當下,禁錮牠的玻璃牆也碎了一地,待在下方的宇西也只得抱頭閃避。

  然而,他才剛站起身,就有人從背後推了一把、害他直接跌入水中。

  在宇西落水的同時,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起,水族箱內的液體變得膠著、黏稠得不似是水,絕對是那玩意兒沒有錯。

  ──能讓鳳凰聽令的,唯有薩拉克的鳳凰族。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宇西將手貼到店徽上喚出瓦特梅勒,因為張嘴的緣故又喝下不少水。

  怪的是,這回瓦特梅勒出現後,他隱隱約約瞥見那並非平時的球體、渾身上下還散發綠色螢光。

  接著,宇西便與現實世界失去連結,進入不知屬於何人的記憶之中。

   ×

  理論上來說,他應是入到他人的記憶裡,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無法隨意走動、更無法決定自己看的是什麼,宇西不禁有點奇怪。

  他身處於一望無際的草原,頭頂是藍天白雲,耳邊還有嘩啦啦的水聲,卻沒見著溪泉或瀑布之類的景觀。

  宇西試著抬起手,卻訝異地發現自己現在好像沒有實體,他環顧四周,某樣龐然大物瞬間映入眼簾。

  螺旋狀的巨大樹幹直通天際,枝葉茂密得幾乎遮蔽半片天空,藏在渾圓的翠綠樹葉中的,是一顆顆散發光芒的球型果實。

  這是……不思議之樹嗎?

  明明記載那棵樹的書籍從未描繪它的外表,不知怎的,宇西腦中竟瞬間閃過這個想法。

  而他的所在處離大樹甚遠,卻還是能將它的細節都明白得一清二楚──不是「看」,而是本能地「知道」,簡直像他的腦中原本就儲存著關於不思議之樹的知識──葉脈紋路既非網狀也非平行,不屬於他所認知的任何一種,反而似是文字;樹皮的木紋則宛如成千上憶的指紋;而每一顆果子皆呈半透明,裡頭裝載著模糊不清的影像。

  瞅著那棵樹,宇西總覺得有某種不明的引力,如磁鐵般硬將他的視線吸附在上頭,怎樣都挪不開,心中也升起想往它移動的念頭。他才剛冒出這種想法,即刻就來到大樹面前,怪的是剛才與它的距離是一時半刻怎樣也走不到的。

  「……──」

  某道聲音傳入耳中,似是動物的叫聲,模糊得令他連分辨出是什麼物種都沒辦法,眼前的景象也一點一滴地由清晰轉為扭曲,如滲了水的圖畫紙一般,顏料慢慢褪色,宇西的頭劇烈地痛了起來,身處的環境也變得寒冷無比,很快地,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

  「是我做的沒錯,我也沒有想否認的意思喔。會想從那間店下手嘛……只是場地實在太適合了──既有能被我使喚的鳳凰在場,即使我犯案了還能誣賴成是牠失去控制,讓店主不會追查到域影這邊、甚至能反過來向他們索賠;又有能將純粹的記憶之水倒入的空間,讓我把水族箱裡的液體全部調換,看,多完美的做案現場?簡直是註定好的嘛。」

  宇西半睡半醒之時,男孩的童音在附近響起,那聲音似是對著什麼人說話,而談話對象半句話也沒回。

  「可惜小西沒有收到我的記憶吶──不過嘛,以他的體質,只要碰一次純粹的記憶之水,魔力就會提升不少吧?這樣應該也不算是白費功夫,畢竟我之後還有要拜託他的事呢。」

  眼睛睜不開……從觸覺判斷,他應是躺在床上,想起先前最後見到的影像,宇西試著將手伸到背心的店徽上頭,但身體卻動不了一分一毫。

  「再說,我也覺得奧斯你實在太優柔寡斷了,明明已經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幹嘛不好好利用、還要再找一個不可呢?如果是葛雷的話──」

  「雷和我不一樣,你也不曉得他會怎麼做。」

  貓耳店長的嗓音出現,明明是與平時的閒談所差無幾的語氣,宇西卻能透過幾乎將人凍傷的周遭溫度辨別,那人肯定火大到極點。

  爾後,兩人說了些什麼聽在他耳中全是不清不楚,宇西再次失去意識。



  他在暫居的客房醒來,除了恢復正常的行動能力以外,還有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並非心理上做完要事後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也非生理上於水中浮沉的漂浮,而是一種言語難以表述的感受,明明眼前所見的事物都與從前無異,身體也沒有起任何變化,卻產生這種無法言喻的異樣感。

  幾分鐘後,這種感覺便很快退去,當宇西在浴室梳洗完畢再出來時,已經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只是心中仍積著一堆問號。

  從窗外的天色判斷,此時已是黃昏。

  宇西將手放到店徽上,打算詢問精靈是否知曉早先發生的事情:「瓦特梅勒?」

  『小──子──!快快快快快!告訴大爺我你看到了什麼!』震耳欲聾的大嗓門響起,某西瓜的語調前所未有地亢奮,『快!想起來了嗎!小子你還記得本大爺吧?嘛,本大爺可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全世界最有明星風範的精靈,你肯定是想忘掉大爺我也難……喂、怎麼不說話?你這笨小弟沒事吧?還是太久沒看見本大爺不曉得該說什麼啦?』

  「……可以拜託你稍微安靜一下嗎?」宇西有些無奈地說道,剛醒沒多久就要受這種音量轟炸,宇西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裂了,還有瓦特梅勒剛才說的話是怎麼回事?他總不會躺了好幾年吧?

  他環顧四周,擺設變都沒變,這假設應該不可能成立,「我睡了多久?」

  『依照本大爺精準的時間敏銳度,你不多不少剛好睡了四個小時。』瓦特梅勒說,隨後又催促:『別那麼多廢話,快,告訴大爺我你看到什麼?』

  「可能是不思議之樹的大樹。」

  宇西回應道,接著將自己先前所見完整敘述一遍,待他說完後,瓦特梅勒非但沒安靜下來,反而放聲大喊、分貝高得幾乎都要轉成尖叫了:

  『只有這樣──?只有這樣──?只、有、這、樣?小子!你確定你不是忘了?不,你這小子是不會忘記任何東西的,還是你想瞞本大爺?』精靈厲聲質問,少年只得搖頭否認、他根本聽不懂它為何會說出這種話,『本大爺明明把魔力注入進去了!大爺我費盡千辛萬苦把記憶魔法鑽研到極致,就是為了……該死!難道是書的關係嗎?只要你看完那本書就一定可以了吧!小子,快把不思議之樹的書翻開!』

  宇西乖乖照做,豈料書本的狀況竟真和上回看的時候有所差異──文字不再是一字一字的龜速浮現,而是一下子跑出一整面,讓先前讀得又慢又痛苦的宇西不禁傻了,明明他在十二月底時還翻過,當時最快也一次跑出三個字而已。

  告知瓦特梅勒這種情形後,精靈滿意地說道:『很好,小子你快找個時間把這本書看完,在你讀到最後一頁之前,大爺我都不會罷休的!』

  「我昨天看見的是你的記憶嗎?瓦特梅勒。」

  『不──是,等你看完這本書大爺我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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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3-17 17: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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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思議節落幕



  宇西還想再追問下去,房門就突地被人推開,手持粉色棒棒糖的衛命暝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見宇西就道:「新服務生,你醒啦?你跟奧斯華德在那間寵物店鬧超大的耶!你沒事吧?」

  「鬧很大的意思是?」宇西反問,與此同時聽見瓦特梅勒要他把書藏好、別讓人看見的發言,他只得乖乖將書本收進包包裡。

  「哎?新服務生你不是當事人嗎?」衛命暝一屁股坐到宇西的床上,舔著棒棒糖反問:「你們家咖啡館能挖的八卦真的很多欸,居然能弄到有保留記憶的純粹記憶之水……」

  即使是當事者,他當時也是昏死的狀態,有誰能在自己昏迷時曉得周圍的事啊?宇西緘默。

  兩眼仍閃著八卦精光的衛命暝見宇西一臉茫然,才將棒棒糖從嘴裡拿出,張口解釋:「記憶魔法是很難學的,而且『轉讓記憶』更是難上加難,一般來說,都只能轉讓『自己』的記憶。舉例來說,如果我想把我的記憶交給新服務生你的話,必須要找個會記憶魔法的人,先讓他知道我的記憶內容,再讓那個人把我的記憶交給你。但那種記憶也只是像看書一樣,永遠不是當事者、體會也沒那麼深。

  「可是,用上『記憶之水』就不同了!聽說純粹的『記憶之水』能讓人完全的『感同身受』,只有里斯家的人、不思議之樹的守護者,才有辦法擁有記憶之水,可見伊寧生前的來頭不小,否則怎麼會認識那些種族?」衛命暝晃了晃手中的棒棒糖,「我想那傢伙是覺得新服務生你或許可以學會,才先把記憶給你看吧?我是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想啦。」

  宇西點頭表示理解,但即使做了這些解釋,依然沒辦法讓他知道下午「現實中」的詳細情形,根本文不對題。

  他昨天究竟是怎麼脫離記憶之水的?又是誰帶他回到店裡?──即使猜得到可能的結果,宇西仍是莫名地想得到證實,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心態。

  「沒名字先生,剛剛就警告過你不要來吵宇西哥哥休息啦!奧斯生氣怎麼辦!」

  童聲在門外高喊,下一秒,希諾便從敞開的房門走了進來。

  發現宇西已清醒後,希諾先是眨了眨褐色雙瞳,呆在原地,不消一秒男孩便回過神來、衝到宇西面前伸出三隻手指,「宇西哥哥你還好嗎?這是幾?」

  「三。」宇西無奈,他看起來像有事的樣子嗎?

  見狀,希諾鬆了口氣,他不客氣地直接坐上宇西的床,一屁股把衛命暝擠開,又不顧橙髮少年「你做什麼啦」的抗議、一把搶過棒棒糖含在嘴裡,「幸好宇西哥哥你沒事。昨天奧斯氣到不行,我發現你們的時候都快嚇死了,整間寵物店完全變成了冰雕展。」

  「店長不是不能在外面用魔法嗎?」

  希諾點頭,露出擔憂的神色,「所以奧斯現在正在睡覺,昨天晚上他有醒來跟伊寧哥哥講一下話,然後又去睡了,我猜他會睡到不思議節結束。對了,伊寧哥哥也帶著殞星哥哥出門了,不曉得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一口吞掉棒棒糖後,希諾續道:「昨天活動的時候,寵物店突然出現騷動,我就陪沒名字先生一起去看熱鬧,結果發現你跟奧斯一起昏死在被冰封的水池上面,害我們還以為你們被人怎麼了……」

  接著,希諾與衛命暝因為要爭奪下一根棒棒糖而吵了起來,聽衛命暝的說法那根棒棒糖似乎是某糖果店特製的不思議節限定版。被晾在一旁的宇西不想也不能插入爭執,索性趁他們不注意時拿了不思議之樹的書就走,準備去大廳慢慢看。

  宇西坐到咖啡館大廳的角落、打開書本,正欲從上次未完的段落讀起時(這本書會記憶他讀到哪裡,每次翻開時都是上次看的最後一頁),就因大門被打開而停下動作──攝影教師推門走入咖啡館,而辛勒特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在宇西想來,若不是來找他就是找瓦特梅勒。

  辛勒特徑直朝宇西走來,天花板的巨貓頭顱於綠髮青年到訪時睜開了眼,一手擱在白皮書封面上的宇西等著聽辛勒特有什麼話要說,誰知師長一臉糾結吐不出半句話來,宇西只得主動問道:

  「請問老師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隻死兔子有對你做什麼嗎?」

  事實上,辛勒特明白在這種時候他還是別找宇西的好,免得引起某隻兔子的注意,但誰教前天瑞比特話只說一半,害他對自家學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介意得要命、可是又不能無視瑞比特直接來找人。而他現在能夠到咖啡館,是因瑞比特正與有段時間不見的朋友談話,應該會聊上好一陣子,自己趁隙溜走也不會被察覺,才決定來確認寶貝學生有沒有缺手斷腳少腦袋。

  聽見這稱呼,宇西呆了半秒才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前幾天見過的兔子先生,旋即搖了搖頭。瑞比特是有說過想把他從高空扔下去啦,可是也沒真的這麼幹。

  見他這麼表示,辛勒特似乎鬆了口氣,隨後揚起微笑:「好,那同學你陪我去找小花花它們玩吧,反正同學你也沒事幹嘛。」

  「店長之前說過,不准我自己出去。」

  「嘖,薩拉克那個保護過度的傢伙會對你下這種命令,我早就猜到了。」綠髮青年昂起頭,與直盯著他們的域影對視,「同學我帶走了,不要攔我。」方才緊閉的門扉還真因這句話而打了開來,顯然是域影所為,宇西詫異地看著這一切,隨後辛勒特將學生從位子上拉了起來,不顧後者的意願即往門口走去。「已經跟那隻貓說過了,這樣沒問題了吧?同學我們走吧。」

  為什麼域影會聽辛勒特的話啊!牠又不是植物!難道是以前有發生過辛勒特拿木天蓼餵域影之類的事嗎──被拖往大門的宇西才冒出「可是」兩個字,辛勒特就打斷他的話:「我現在心情差得要死,才不要放同學你走。」

  「可是我答應瓦特梅勒要看不思議之樹的書。」宇西揚起手上的白皮書,即使自己的確閒得要命,與辛勒特家的恐怖植物交流也絕不會是他會選擇的休閒活動,再說有域影同意真的就夠了嗎?他猶豫著要不要提議說既然老師想要他陪乾脆一起待在店裡,辛勒特就把書抽走。

  「那本書等等再看也不會死,」辛勒特說道,順手將書本放進他黑色長外套的口袋中,那裡怎麼看都不可能塞入一本書,「太早看到結局對同學你也沒什麼好處嘛。小瓦勒也可以一起來陪小花花它們。」

  此時他們已走到門邊,宇西看見域影像在道別一樣和他們揮手,最後辛勒特將他拽出門外,攝影教師補上一句安撫似的話:

  「反正你們的店面都同意了,真有需要的話牠也會跟薩拉克講。」

  「老師你能和域影溝通嗎……?」

  「當然不行,難道同學你覺得這隻大貓長得像什麼植物嗎?嗯,是有長得很像貓的小花花啦,不過和牠完全不一樣……」

  辛勒特自顧自地解說植物相關知識,不一會兒就將宇西帶到連域影咖啡館的本體都看不見的街道上了,心中充滿不安感的宇西只能指望真是像辛勒特說的那樣、並且祈禱奧斯華德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都不要醒來。

  綠髮青年領著少年在人群中穿行,到了十字路口後,他們沒有走向通往旅館的道路,而是朝另一條商店街步去,後者不由得發出疑問:「老師你有開店?」如果沒有私設店面,照理說都是住在旅館裡吧?在宇西想來,辛勒特的花草應該會放在住處,不懂現在的路線是怎麼回事。

  「沒有。」辛勒特理所當然地回應,「我家的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沒在過不思議節的,現在是要去找這條街花店裡的小花花們,之前看到的時候都被照顧得不錯呢。」

  敢情這人是跟店家販售的植物混熟了、已經把它們視如己出了是嗎?宇西腹誹著,不曉得那家店的老闆看見有人和自家的商品對話做何感想?但他肯定無論對方的反應如何,辛勒特八成都視若無睹。

  這條商店街即是不久前宇西跟奧斯華德同行的那一條,中午他們只看了不到一半的店家,辛勒特要找的花店應該是在較後面的位置。

  走著走著,兩人很快地來到那間出事的寵物店──即使他們僅是路過,不會進到裡頭,但宇西光看外表就懂得希諾說的「寵物店都成了冰雕展」是什麼意思!

  木製牆面龜裂得非常厲害,正確地來說它們早已解體無法構成面,但整片木牆又被厚厚一層冰給包裹住,使它既已粉碎卻又實為一體。本在牆上的玻璃籠早已消失無蹤,裡頭當然也沒有任何動物,取而代之的是填滿空格的冰。

  不只如此,冰層的厚度遠超乎宇西先前的想像,眼前所見的彷彿小時候常見的那種搖一搖會下雪的玻璃球,寵物店是玻璃球裡的小屋,而那顆球當然就是厚得不像樣的冰──只不過面前的冰並非規規矩矩的球狀,而是像刺蝟那般尖刺外露,長短不一的冰錐在夕陽下反射出懾人的寒芒,直竄雲霄的尖端有的甚至高到抬起頭都無法完全收入眼簾。

  以寵物店為圓心,半徑一公尺以內皆是寒冰肆虐的範圍,實在難以想像這種半路冒出小型冰山的情景是一人獨立製造的,甚至還有路人拿著疑似相機的物品拍照留念,美中不足的是有好幾名薑餅人在管制現場,還在周遭拉了工事用的黃線,頗為礙眼。

  宇西一直都不是很清楚奧斯華德的魔法能力究竟可以做到何種地步,頂多從旁人的態度隱隱約約曉得自家店長應該挺厲害的,平日看奧斯華德使用得最多的法術就是傳送陣,偏偏因為使用的次數實在太頻繁,導致非異世界人的他對在域影咖啡館簡直是習以為常的現象可說是不以為意,就算衛命暝有解釋過域影這間店是世上絕無僅有,感觸仍是不深。

  但眼前的冰雕……實在是……少年一時間竟找不到任何言語形容心中的感受,就像初訪大峽谷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給震懾的觀光客一般,呆望著直達天際的冰峰不知該做何反應。

  宇西又一次意識到,奧斯華德身上果然還有許多自己所不了解的地方。

  好想知道更多關於店長的事。

  「原本住在裡面的動物應該都被救出來了吧,同學你就算喜歡小動物,在這裡也是看不到的喔。」

  教師湊到學生身旁,宇西沒有對這番話做出回應,而是問:「像這樣的魔法……老師你也會嗎?」

  「同學你這麼問太傷人了,其他屬性的魔法又沒辦法達到冰魔法這種玻璃屋的效果。」辛勒特頓了頓,又道:「如果要我用其他法術把這間店包覆住是沒問題,但它會變得面目全非,沒辦法像冰魔法那樣保持完整性……就算是冰系魔法,能搞成這副鬼樣的也只有薩拉克那對兄弟吧。」

  宇西頷首,隨著辛勒特的步伐繼續向前,不再多做停留。

  「不論完整性,只是要包住那家店的話,同學有一天也可能做得到喔。」

  辛勒特不正經地笑道,這在宇西聽來根本是則笑話。

  而少年心裡的吐嘈都還沒來得及成形,綠髮青年又岔開話題:「同學你覺得不思議節感覺怎麼樣?」

  「呃,」忽然被問到這種問題,宇西不免一怔,不思議節的這幾天……新鮮的經歷是有,但對他而言比起驚喜絕對該稱驚嚇,不到一個禮拜就讓人累得不行,可說是幾乎都在混亂中度過,這教他怎麼回呀?

  片刻,宇西只得吐出這麼一句廢話:「好像很多活動,若優應該會很喜歡。」

  「我是問同學你覺得怎樣,不是問你朋友。」

  「唔……很熱鬧又很亂吧,如果不用一直參加讓人累得要命的活動會比較好,每年都要玩這些遊戲的話,我大概會想說來一次就夠了。」

  「所以你也沒有很喜歡嘛。」辛勒特揉了揉宇西的頭說道,他一面往前走一面壓低音量抱怨、不過每個字還是都確實地傳入宇西耳中:「像這種不思議之樹不會高興、守護者大概也不想要的紀念日,真不曉得辦這麼多年有什麼意義。」

  「老師你有跟不思議之樹說過話嗎?」

  宇西猝然問道,純粹是他覺得辛勒特的語氣太過篤定,就算是氣話聽起來也怪怪的。又聯想到辛勒特能跟植物溝通的能力,不由自主地就往這方面想去了。傳說中的不思議之樹早已四分五裂,但據聞世界圖書館是不思議之樹的根部,應該也算那棵樹的一部份吧?

  如果得到肯定的答覆,讓瓦特梅勒知道了,肯定會如獲至寶地大聲嚷嚷、高興地不得了吧?宇西心忖,那顆西瓜對不思議之樹真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執著。

  「唔?」辛勒特呆了呆,完全沒料到會被提問,「沒有。就算不思議之樹復活,那種事應該也不可能。」

  這回換宇西愣住,他聽見了什麼?這個連初次見面的花草樹木都能聊上好一陣子、唯恐不把全世界的植物都納入後宮的狂熱份子說了什麼?辛勒特竟然主動表示有他無法對談的植物存在?在宇西想來,縱使不思議之樹已經死透了,照辛勒特的個性,無論如何也該對那棵樹在世的話能與其交好有十足十的自信,怎麼可能自我否定!

  宇西望著走在前方的青年背影,腦子裡突然升起一個想法:會不會,是辛勒特嘗試過了,才得出這個結論呢?

  不可能吧。

  少年搖了搖頭,將這念頭從腦海裡甩掉,辛勒特的態度分明是把植物當成與他們一樣的人,那麼要叫他跟死掉的植物說話,不就像找個正常人要求他和死人談天一樣?太不合理了。

  想來想去,宇西最終也只能將答案歸於辛勒特真的很不喜歡不思議節,才會做出這種發言。

  「討厭死了,要不是那隻死兔子,我才不來……」

  不想參加的話,難道不能拒絕嗎?宇西默想,但一回憶起昨天遇見瑞比特的情形,似乎還真的不能。話說店長一副對兔子先生心理陰影超重的樣子,老師好像也對自己的養育者很感冒,那隻兔子是不是做了很多毀滅小孩童年的事啊?



  兩人在花店待了一會兒,這間店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盆栽,而最大的一盆高度也不過到宇西的膝蓋,比辛勒特家時不時會冒出的龐然大物親切太多了。

  今晚的廣場照樣有活動,即使現在已是繁星閃爍的夜晚,仍是不少人往那兒走去,但宇西也沒聽人提起究竟是要做什麼,辛勒特看來亦不感興趣。

  只是看這時間,再怎麼樣也該離開了吧?域影咖啡館裡可沒人曉得他和辛勒特出門了,即便他也不清楚跟衛命暝廝混的希諾會否注意到他不見了,可若到晚餐時間不出現,肯定會被發現他不在店裡。

  辛勒特似乎也是這麼想的,就在宇西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時,前者就停下與盆栽談天的動作,說著「差不多該回去了」就和宇西往來時的路走去。

  「同學你都不會覺得薩拉克那傢伙對你管東管西的很煩嗎?」

  宇西搖頭,他從沒這麼想過。

  「那傢伙是有什麼好的……到啦。同學你自己回去應該沒問題吧?」在能看見咖啡館大門時,辛勒特停下腳步,對自家學生揮了揮手,「改天見。」語畢,辛勒特就要離去,宇西跟著揮了下手才想起有那裡不對──

  「等一下,」學生連忙拉住攝影教師的袖子,「不思議之樹的書?」

  「嘖,同學你還記得啊。」

  意思是他沒提的話,辛勒特當真不打算歸還嗎?宇西無語,那本書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重要的東西,但瓦特梅勒可是在意得要命,若是沒保管好,下次跟它對話時非被震破耳膜不可!某西瓜抓狂的模樣,他用膝蓋都能想像得出來。

  辛勒特倒也沒多做表示,將白皮書塞到宇西懷裡後,便與他告別了。

  宇西捧著書本,往咖啡館走去,隨後又想了想辛勒特今天的表現……不知為何,明明辛勒特的年紀比自己大上不少,但是他總有種錯覺,辛勒特此時的狀況就像極了在外頭玩鬧不肯回家吃飯的小孩,真不曉得辛勒特對瑞比特到底是什麼心態?

  沒來得及細想,宇西就回到了域影咖啡館內。

  希諾及衛命暝在房裡不知鬧騰些什麼,當真沒發覺店裡少了一個人,直至宇西歸來,他們都沒踏入大廳一步。

  反正也沒事做,宇西索性坐到下午看書時的角落,繼續將書打開來看。

  「沒名字先生,你確定沒問題吧?」

  「哼哼,我可是史上最強天才少年,這種事怎麼可能難得倒我!」

  「沒名字先生不是史上最沒用的路人甲嗎?」

  宇西剛落坐沒多久,橙髮少年與棕髮男孩就一邊拿著像設計圖的八開紙,一邊嚷嚷著從走廊走了出來,在他們看來,宇西就像是從未離開過一般。

  被希諾如此貶低,衛命暝自是大聲反駁,也不忘把還離他們老遠的宇西給扯入話題:「誰是路人甲啊!新服務生你評評理,有我這麼帥氣的路人甲嗎!」

  希諾沒給宇西接話的機會,逕自笑道:「啊、的確不該說沒名字先生是路人甲呢,應該說是小丑才對吧!還是很稱職的散播歡樂散播愛的小丑!」

  縱使希諾用了誇讚的語調,更一臉認真說得煞有其事,衛命暝又怎會聽不出他話裡的涵意,誰被稱作小丑會開心啊!還有那句話這小子是從哪學來的!

  很快地,兩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宇西只得無奈兼無視,直到掛在牆上的時鐘顯示接近八點,他才出聲提醒是不是該吃晚餐了?

  提到吃,希諾當然馬上停下與衛命暝的吵嘴,一腳把人踢出店門外吩咐後者去買餐點,接著便毫無反對餘地地將大門甩上,而後坐到宇西對面。

  「我有叫沒名字先生幫宇西哥哥買芋頭回來喔。」希諾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拿出棒棒糖,將剛撕下的包裝紙置於桌面,隨後又掏出一根紫色棒棒糖,遞給宇西,「是芋頭口味的,給你。」

  宇西道了聲謝後將糖含在嘴裡,雖說他是徹頭徹尾的芋頭愛好者,但可從沒嚐過芋頭味的硬糖,吃起來的味道有點微妙,不過光知道這是芋頭這一點就能先加十分。

  「明天不思議節就結束了呢,」男孩感嘆道,將棒棒糖棍從嘴裡拿出來時,糖果早已被啃得連渣都不剩,「宇西哥哥玩得還開心嗎?」

  「還好。」他根本不算有「玩」到啊!宇西在心底哀號。

  「明天活動結束的時候會有驚喜喔。只要沒名字先生沒有搞砸的話,一定會很好玩的。」希諾俏皮地眨了眨眼,算是做出預告,隨後又有點沮喪地將下巴埋在熊布偶的頭頂,「可惜奧斯睡著了……不曉得他那時候會不會醒。」縱然預估奧斯華德會睡到活動結束的是他,但希諾心底仍有點期盼估算錯誤。

  十幾分鐘後,衛命暝拎著大包小包歸來。很顯然他也明白,正常的份量遠遠不夠填飽希諾那如無底洞般可怕的胃袋,假使故意買少了點,肯定又會被推出去再跑腿一次!

  三人吃完晚餐後,衛命暝去到希諾的房間,兩人熱烈討論著他們的秘密計劃,宇西則待在房裡看不思議節的書。

   ×

  隔天一早──應該說是一早沒錯吧?宇西怔愣地看著掛在咖啡館大廳的時鐘,上頭明明白白地顯示著八點四十九分,可窗外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夜。

  是域影的窗戶換了景色嗎……?宇西疑惑著,此時大廳唯有他一人,衛命暝跟希諾昨天也不知聊到多晚、何時會醒來。

  少年步至窗邊,索性推開其中一扇窗,證實了外頭同樣是星光點點的夜晚無誤。

  難道時鐘壞了嗎?還是這其實是晚上八點?在宇西納悶的同時,第二個人便踏進大廳:

  「呵啊……宇西哥哥早安。」

  希諾一邊打呵欠一邊說道,走到宇西附近後又伸了個懶腰,「沒名字先生麻煩死了,叫都叫不起來,我還想要他去買早餐耶。」

  聽「早餐」這詞,顯然不是域影咖啡館的時鐘壞掉,而是外頭不知為何產生異相。沒等宇西發問,希諾就跟著趴到窗邊,把懷中的熊布偶擺在窗檯上,開心地說道:「宇西哥哥不知道吧?聽說每年的不思議節不管辦什麼活動,最後一天都是整天的黑夜喔!因為──」

  咻──碰!

  爆破聲自外頭傳來,打斷希諾的話語,亮麗的光芒在夜中綻放,同時打破暗夜的寧靜。

  「──今天有煙火大賽喔!」

  在第一聲爆炸響起後,接二連三地又有不同的地點爆出火花,希諾將咖啡館的窗子全數打開,讓爆炸聲能聽得更清楚,而宇西也發現,在空中炸開的不全是普通的煙火──剛剛一閃而過的是羽毛吧!絕對是羽毛吧!到底是拔了多少隻鳥的羽毛才能做成這麼一大團熊熊燃燒的煙火啊?!還有幾分鐘前的那是糖果吧!宇西盯著撞到咖啡館玻璃窗又被彈開的繽紛包裝,這不是太妃糖嗎!希諾更是直接將包裝拆了把糖吞到肚子裡,雀躍地嚷著「果然有人丟糖果」。緊接著,還有夾帶漫天花粉的各色花瓣、看起來像極了新台幣一元的硬幣、甚至是巧克力醬飛在空中……各式各樣不同的東西,其中不乏各種食物,被這樣轟到空中也太浪費了吧?

  宇西悄悄退離窗邊,免得被「煙火」的餘波擊中,而希諾則是巴不得糖果類都砸到他們這兒來,真讓人懷疑他這樣隨便撿東西吃不會吃壞肚子嗎?

  沒多久,衛命暝也在連綿不斷的爆破聲中揉著眼醒來了,希諾立刻就帶他衝到戶外,準備買早餐還有放他們自己的煙火。

  留在店內的宇西坐到離窗戶遠些的椅子上,域影咖啡館的窗戶面積極大,若是不計較整片天空被分割成了格子狀,他只需抬頭就能輕鬆地觀賞這不知會持續多久的煙火秀。

  星空中,煙火的形貌也不僅限於稍縱即逝的圓,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造型應有盡有,有不規則狀不曉得是什麼生物的、簡化的太陽月亮雲朵星星、活靈活現還能在空中跑跳再炸開的小動物……明明是亂七八糟的物品所製的煙火,圖樣也千變萬化,卻亂中有序,使人目不轉睛。

  「啊啊啊啊!沒名字先生是笨蛋,忘記帶東西了啦!」將近九點,希諾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還不忘丟下一包塑膠袋到宇西坐著的桌上,「宇西哥哥,這盒芋頭蛋糕就給你囉!」語畢,男孩衝回他的房內,拎著一個裡頭不知裝了什麼的包包還有一疊疑似企劃書的東西推開咖啡館大門,再次揚長而去。

  宇西剛拆開包裝精美的禮盒,就因那誇張的尺寸而呆了會兒,即使他再怎麼喜歡芋頭,這種夠三十幾人食用的超級大蛋糕、他也不可能一個人獨吞吧!在他認識的人當中,能辦到這種事的大概也只有希諾一個而已!

  吐嘈歸吐嘈,擺在眼前的芋頭蛋糕宇西當然不會推辭,切了一塊放進禮盒附贈的紙盤中就默默吃了起來,不曉得異世界的蛋糕要放多久才會壞?能不能拿來當午餐?

  在宇西吃完一盤後,開始認真思考若不放進冰箱,是否該盡快將它食用完畢,否則這麼一大盒蛋糕,浪費掉也太可惜了!

  「不吃的話,先冰起來?」

  「嗯。……咦?」

  宇西反射性地應聲,才發覺奧斯華德不知何時醒來了,手上還拿著不曉得從哪拿的鮪魚罐頭。

  貓耳青年坐到自家店員身旁,一揮手、那盒吃剩的芋頭蛋糕就被冰封住,自己則將鮪魚罐頭倒到餘下的紙盤內,用蛋糕附的叉子吃了起來。

  見奧斯華德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宇西猶豫了下仍是提問:「那個……店長,你沒事吧?」

  「不會死。」

  青年以三個字簡短回應,少年則認為對方根本沒回答到自己的問題,但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而是告知其他人的去向:「希諾跟衛命暝好像去參加煙火比賽了。」

  奧斯華德頷首表示有聽見,在將鮪魚罐頭吃完後,他頭頂上的貓耳動了動,對一旁的店員問道:「要去嗎?」

  「呃?」宇西怔了下,這應該是指跟著希諾和衛命暝一起參加煙火比賽的意思?他搖頭,「我不會放煙火。」再者,他也看不出奧斯華德有準備任何放射煙火的設備。

  「還是可以去看。」貓耳店長說著便站起身,以眼神再次詢問店員。

  只是想看煙火秀的話,在店裡不也行嗎?──在話語即將脫口的剎那,宇西趕緊將它嚥了回去,隨後點頭表示自己沒意見。

  他不想拒絕奧斯華德。


  奧斯華德帶著宇西走到人擠人的廣場後,並未在此停留,而是朝旅店區步去。

  天空中的煙火不停綻放、周遭的人群喧嘩、偶有推車攤販的叫賣聲,此時此刻的不思議節活動場地,吵雜得讓宇西覺得只要多待個幾分鐘聽力肯定會大大受損。

  人山人海導致他連要緊跟在奧斯華德身邊都有一定的難度,貓耳店長始終維持著讓他們不會離得太遠的步伐、往前走沒多遠便會稍稍停下,但宇西依然有些跟不上,深知在這種場合和奧斯華德分開肯定沒好事的他,眼看前路就要被擠得水洩不通,索性往前邁開大步、直接從後抓住了自家店長的外套。

  情急之下做出這種動作之後,宇西才意識到好像哪裡不太對。

  察覺到店員之舉的店長回過頭來,乾脆拉著前者的手繼續走,一點也沒甩開對方的意思。

  ……對了,就是被主人牽著走避免走失的寵物。宇西腹誹著,總算找到能夠形容現狀的字句。

  兩人一路不語地走著,愈往裡走人煙愈發稀少,畢竟是最後一天,飯店該退房的應該也退得差不多了。最後,貓耳店長領著店員在盡頭停下。

  列在一排排房屋中間的道路就此停止延伸,石子路末端出現平整的斷面,再往前即是空無一物的黑夜,連星星都近得恍若觸手可及。

  這兒應該是這個空間的邊界吧?宇西滿腹疑惑,在他不知該不該提問的當下,就被奧斯華德往前一拉,轉眼間,兩人所在的位置就成了高空!宇西慌了幾秒才意識到此刻的他們好比踩在透明玻璃上,是不會跌落的。

  「應該是這個空間建造時的失誤,動一點手腳就能上來。」奧斯華德解釋,隨後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巨型煙火,「從這裡看比較清楚。」

  想必奧斯華德從前就這麼做過了,才會如此輕鬆地就帶著他來到這個地方。宇西默想,不禁聯想到幾日前的活動,瑞比特好像也是用了類似的手段「作弊」,忍不住暗自吐嘈你們這些人是專抓魔法空間BUG的嗎?

  這兒離地面有一段距離,由上往下看去連屋宅都僅剩拳頭大小,更別提那密密麻麻如芝麻般的人們了,此處最清楚的唯有那接連不斷放射的煙火,爆破聲幾乎能將耳膜震裂,但此時的宇西卻不太在意了。

  除了爆炸聲什麼也聽不見,明明身在高處卻沒多少冷風吹拂,宇西斜瞄著一邊的奧斯華德,忖度著這人絕不是會獨自跑到高處吹風賞景的類型,那麼,以前又是和誰同行呢?事實上他也明白,無需揣測、答案就擺在眼前。

  不知是否察覺到他的注視,貓眼的視線與他對上,宇西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別過臉還是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本來就什麼事都沒發生沒錯,他又沒做什麼,幹嘛要有那種做賊心虛的舉動啊?

  在店員內心糾結的同時,貓耳店長輕輕揚起手,接著,宇西就見不遠處有光芒炸裂,他反射性地閉上眼,隨後感到身邊溫度驟降,點點雪花自更高的夜穹落下,在碰到衣物時消失無蹤,唯有裸露在外的肌膚能沾上丁點冰晶。

  這是……店長放了一個,煙火?

  宇西呆然,他還來不及細想才因為使用太多魔法昏睡、醒來沒多久的傢伙又幹這種事,會不會有什麼後續影響,就聽見青年的聲音:

  「送你。」

  奧斯華德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表示。

  宇西呆呆地望著夜空,再看向自家店長,一瞬間竟覺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發愣半晌只吐得出制式的二字:「謝謝。」

  雖說不思議節的活動他沒有太大的興趣;雖說過程中遇上了些危險;雖說異世界的一切他還不算完全適應,但是……

  這是他出生以來最喜歡的新年。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9-3-17 20: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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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3-24 17: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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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全世界最討厭的人



  那一天晚上,奧斯華德又回房去大睡特睡,甚至到希諾跟衛命暝回來、不思議節正式結束都仍未清醒,直到主辦單位表示節慶結束了要趕人,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起床、吩咐域影回到牠該去的地方。

  很快地,時間進入一月,學期結束,寒假到來,過不了多久就是農曆新年。許若優一放寒假就跟著全家人回鄉去了,林氏夫妻又出遠門、暫時沒事幹的宇西如同暑假一般待在域影咖啡館,不同的是這個假期的作業不知怎地比暑假還多,每天營業結束後他還得待在店內靠近櫃檯的桌子上畫作業──域影咖啡館裡的室溫一年四季都恰到好處,比冷颼颼的家裡溫暖多了,還能順便幫他家省電費。

  「宇西哥哥,寒假不是有一個月嗎?」希諾邊吃今天下午從衛命暝那裡搶來的雞排,邊向宇西提問,「不用這麼急著畫完也沒關係吧?」

  縱使希諾不懂得宇西在畫些什麼,可是見他這樣從今日結業一路畫到晚上準備睡覺,一看就曉得是急著把這些作業在短時間內全數搞定,但男孩記得少年說過,寒假至少有一個月呀?現在才一月十七號,放假不過三天而已。

  大廳裡,兩人坐在同張桌邊,奧斯華德則坐在櫃檯內。

  「因為快過年了,我不想把作業帶回爺爺家。」

  「咦?不是才剛過完年沒多久嗎?」希諾眨眼,「而且為什麼不想把作業帶去爺爺家啊?宇西哥哥的爺爺是可怕的人嗎?」

  「是農曆新年。」宇西說道,在希諾不解的眼神中、順便解釋了人類世界華人的農曆年與全球普遍使用的西元年的差異,才回答第二個問題:「不是因為我爺爺,是我堂哥會一直打擾我做作業,我很討厭他。」

  「第一次聽說宇西哥哥有討厭的人耶,為什麼討厭他呀?」

  「你有哥哥?」

  希諾因宇西在提到堂哥二字時難得流露的厭惡神情而好奇,但他的疑問旋即被另一個更大的聲音覆蓋,嚇了一跳的宇西抬頭、連希諾都轉過頭去看自家店長,他們倆在此之前都絕對無法想像,貓耳店長會有這般倍受打擊的模樣……雖然在下一秒,後者就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

  「是堂哥,不是親哥哥。」宇西汗顏,店長你有必要在聽見「哥哥」兩個字時有那麼大的反應嗎?隨後他面向希諾,難得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同時又想起小時候發生的事情──

   ×

  人生中第一個暑假,就算宇西只是個小學一年級升二年級的孩童,完全沒有所謂的升學壓力,當然也不會被什麼安親班、補習班等等浪費時間的事物佔據生活,但他仍是覺得,這真是一個悲慘的假期。

  七月一號的生日剛過完不久,雙親就告訴他,由於工作的關係、加上爺爺奶奶要求,得讓他們這輩的孫子寄住在那裡一個禮拜。

  雖然只有短短一週,但對不喜歡此地的宇西來說,實在是太漫長了──然而身為深受父母寵愛的乖兒子,宇西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喜惡表露無遺,要是那麼做的話,原本就不想分開的父親肯定是說什麼都要把兒子帶走、將長輩所說的話徹底棄之不顧,惹來親戚對他父親的閒言閒語。

  此刻宇西正窩在密閉的大衣櫃裡,透過隙縫滲入的燈光是他唯一的光源、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洗衣粉的香氣以及木頭獨有的味道竄入鼻腔,他當然不是自願待在種光線不良、什麼都不能做的地方,即使他和親戚處不來,也沒自閉到要把自己反鎖在衣櫥內的地步。

  把人關衣櫃的凶手是他堂哥,林雨鴛。

  從小他就不是很喜歡回爺爺奶奶家,連小孩眾所期待、能討到一堆紅包的農曆新年也不例外,原因不是討厭兩位老人家,而是不願與那位總是欺負他的堂哥共處一室。

  宇西很少見到母方的親戚、但對父方這邊接觸較多的也沒什麼好感,在輩分相同的小孩裡,他和堂哥是唯二的男性,對仍保有重男輕女觀念的老一輩來說,男孫這麼少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僅有兩名孫子的緣故,每每逢年過節,即使堂姐堂妹有窩在家中的藉口,他跟他堂哥卻都是非來不可,要來就算了,還每次都只能跟堂哥住在同間客房,實在令宇西感到麻煩──但這都是後話了,現下才不到十歲的宇西,自然想不到那麼多。

  被迫關進這種地方,正常的幼童都該感到害怕甚至哭泣,不過宇西只是更想他爸爸了。

  幾分鐘後,就在他以為自己要睡在這裡時,兩扇老舊的木門就被人用力拉開,還發出讓人擔心它壞掉的刺耳嘎嘎聲。

  「吃晚餐了啦,一直待在這裡幹嘛?」

  大他兩歲半的男孩沒好氣地說道,用力拉著宇西的手將人拖出來,力度過猛害他差點跌到地上。

  明明就是被迫和堂姐妹們一起玩躲躲貓時,用「躲在這裡絕對不會有人發現」的藉口把他關進來的,還裝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來罵人……宇西在心底怨道,跟隨牽著他的雨鴛來到一票女孩坐落的客廳長桌邊。

  桌上擺了一盤盤各式各樣的菜色,大人們在裡面的廚房邊用餐邊聊天,小孩子則全被趕到這個客廳邊吃飯邊看電視。

  此時的電視節目理所當然地被轉到卡通頻道,放映他沒什麼興趣的內容,宇西望著電視上的魔法少女心忖,若是能轉台看其他曾跟許若優一起看過的卡通、或動物星球頻道就好了,但他也懶得去搶遙控器,反正低頭吃飯不看就是了。

  雨鴛拖著宇西坐到沙發僅剩的空位上,嘴裡一邊抱怨著「為什麼我得和你坐在這裡啊」就夾起餐桌上的菜餚。

  宇西不是很愛在自家外面的場所吃合菜,他所受的教育就是必須使用公筷母匙,偏偏對一般的台灣家庭來說,那種東西只是在健教課本裡紙上談兵的規矩,根本不會實際執行。即使因為塵音有和大伯他們提過,所以爺爺奶奶家也準備了公筷,但小孩子仍是視若無睹地拿自己的筷子夾菜──在雙親教導宇西的觀念裡,像這樣吃別人吃過的東西是不被允許的。

  爸爸明明說,只有跟喜歡的人一起吃,才能不用公筷也沒關係……宇西一面在心裡碎唸,一面動筷伸往炸芋頭,現在寄人籬下,就算不願意他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筷子的尖端才剛碰到一塊芋頭,馬上就有另一雙筷子強硬地把他相中的芋頭給夾了過去,宇西見堂哥擺明了要和他搶芋頭,只得改夾另一盤大白菜,而雨鴛更是不客氣地把芋頭統統搶走。

  「好難吃喔,你為什麼會喜歡啊?」

  雨鴛苦著臉抱怨道,宇西本想回「你不想吃可以給我」,但一想到堂哥已經把那些芋頭全放在碗中、這些炸芋頭全算是沾過堂哥的口水,他立刻就把這句話吞回肚裡。只有吃過的人是爸爸、他才能不介意這種問題。

  宇西嚼著大白菜,突然他的碗被丟了好幾塊苦瓜鹹蛋,這種事當然只有雨鴛才做得出來。

  「你來吃這個吧,比芋頭好吃喔。」

  「我不吃苦瓜,你夾回去。」

  「你很不識相耶,我都吃芋頭了,你就也吃吃看苦瓜啊。」

  誰要跟你做這種不等價交換啊!明明是你自己搶走芋頭不讓別人吃的!居然把美味的芋頭拿來跟苦瓜這種東西比!宇西在惱怒之下不知哪來的膽子,夾起一塊苦瓜丟回雨鴛的碗裡,出乎他意料的是堂哥竟真乖乖吃了那塊苦瓜,而後雨鴛將整盤苦瓜鹹蛋拖過來、將它一股腦地倒進宇西的碗裡。



  忍著強烈的噁心感把晚餐吃完後,宇西坐到角落的小桌子裡,拿出兒童節時小學發的八開圖畫本。因為這一個禮拜不能一起玩的關係,許若優特地和他約定要把每天發生的事都畫成一張圖,等之後交換。

  宇西從自己的小包包裡拿出家裡帶過來的彩色筆,在圖畫紙上畫了起來,黃色的筆尖磨擦紙面,一個橢圓狀的螺旋就這麼成形,而下一秒,這個圓中間就猛地橫了一撇!宇西睨著從後面推了他一把的罪魁禍首,而雨鴛只是抽走他的筆,一邊說著「你要畫太陽嘛?我也會啊」就在黃色螺旋周圍加了好幾撇直線。

  那才不是太陽,是早餐的銀絲卷……宇西在心中咕噥著,「可以把筆還給我嗎?」

  「喔,好啊。」

  堂哥將彩色筆遞到堂弟面前,在後者要握住時又迅速地抽回去,高舉過頭頂。

  已經不大高興但仍是沒什麼表情的宇西抬頭一看,判斷出自己即使踮起腳尖也無法奪回被堂哥搶走的彩色筆,就低頭拿了另一支筆出來,繼續將紙張的空白處填滿。

  沒能讓對方照著自己預料的方式行動,雨鴛自是大感不悅,手一鬆筆一掉到地上、就立刻抽起宇西還沒畫完的圖畫本,被他這麼一搞,宇西當然也沒辦法再若無其事下去,直盯著正在做鬼臉的雨鴛。

  而他就只是緊盯著對方,沒有做其他任何動作,讓雨鴛在幾分鐘後也不自在了起來,最後索性拿圖畫本往人腦門上一敲,罵道:「誰准你一直盯著我看啊?沒禮貌!」

  沒禮貌的是誰啊──宇西痛得直接摀住額頭,堂哥彎腰蹲了下來,宇西實在不確定堂哥會問「很痛嗎」的原因是怕大人發現了挨罵、還是這傢伙也有那麼一點點點的良心、或者根本是在向他挑釁。

  「痛的話哭出來就好了嘛,哭出來就忘記會痛了,你就哭嘛。」

  他才不要哭呢,宇西把本子撿回來之後又完全無視雨鴛,只要他哭的話爸爸就會很擔心,他才不做會讓父母擔憂的事情。

  見堂弟如此冷靜,雨鴛莫名地惱羞成怒,最後推了宇西一把、搶走塗鴉本說了句「有種來追我啊」就跑得不見人影。

  最後,宇西當然沒去追雨鴛,而他的本子也不曉得被雨鴛藏到哪兒去了,直至睡前都還找不到。

  一晚過去,宇西在睡醒後發覺自己的棉被統統被身邊的人搶走,才害得他在清晨的低溫下清醒。

  宇西看了眼睡相實在稱不上好的雨鴛,也沒有搶回棉被的打算,僅是梳洗過後就自己一個人去到廚房,在所有人都熟睡的時候悄聲打開冰箱,隨便吃了鮮奶加玉米片當早餐後,在大房子裡尋找比較不易受打擾的角落,捧著從家裡帶過來的書開始閱讀。

  要不是衣櫃太暗,那其實是個不錯的地點,宇西想道。

  一段時間後,太陽升起,不敢自己開冷氣、只有老舊電扇能吹的宇西也因夏季的炎熱而汗流浹背。其他孩子們一個個醒來,眾人吃過早飯後,爺爺拿出昨天晚上買的幾支水槍,除了宇西之外的小孩子立刻就興高采烈地拿著水槍去外面玩了,連老人們也到屋外的樹下乘涼,宅邸頓時僅剩宇西一人。

  堂哥好像很喜歡水槍的樣子,一拿到就連要欺負他都忘了、直接跑進院子裡,宇西默想,真是太好了。

  半晌,宇西看完了書,他覺得肚子有點餓,但去到廚房打開冰箱卻發現鮮奶跟玉米片都沒了、連糖果罐都只剩下被丟棄的包裝紙,他不懂做菜,猶豫一會兒他還是決定去屋外找奶奶。

  宇西一踏出大門,一聲「看招!」就傳入他耳裡,緊接著是水柱噴射,眼睛沾水睜不開的宇西用手臂擦臉,但沒過多久他就全身濕成了落湯雞,拿著水槍的堂哥對他笑道:

  「欸,一起來玩啦,你都不熱嗎?」

  「我不想玩水,會感冒。」

  宇西往後退進屋裡,堂哥追了過來並且不停地朝他射擊,客廳被弄得到處都是水,沙發和桌椅都濕透了,連電視螢幕上也滿是水花,宇西一路逃到通往廚房的走廊裡,一道成年人的怒罵倏地飆入兩位孩童耳中:

  「猴死囝仔!誰准你們在家裡玩水的!」

  原來是臨時返家的大伯從廚房的後門出現,看到屋裡遍地水漬,大伯一下就怒了,一手抓著一個姪子的手將人拖到客廳,把他們按到沙發上狠狠地打了幾下屁股!



  被大伯教訓完後,宇西和雨鴛還必須負責把一樓弄乾淨,對宇西來說,這實在是冤枉斃了。

  堂姐堂妹們到二樓的房間去玩玩具,只剩下這對堂兄弟待在一樓,兩人擦地擦到一半,電話鈴聲響起,離它較近的雨鴛接了起來,很快地宇西就聽見堂哥嚷著「媽媽午安」的童音。

  聊了兩三分鐘後,雨鴛掛掉電話,隨後在小凳子上坐了下來,剛剛打掃了這麼久,他早就懶得繼續做了。

  宇西以眼角餘光瞄了堂哥一眼,認命地繼續擦地板,免得到時候大伯嫌他們沒清乾淨又要發飆。

  「不要擦了啦,你不覺得很無聊嗎?」雨鴛一面說一面走過來把宇西手上的抹布抽走,也不管是誰害得他們現在要擦地的。

  「等大伯回來還有水的話怎麼辦?」

  「水會蒸發啊,就是乾掉啦,我姊說水放久一點就會自己消失了,不用管它啦。」雨鴛老大不在乎地說,又自顧自地開啟別的話題:「你爸爸媽媽為什麼都不打電話跟你說早安啊?吃完早餐之後我媽媽都會打電話給我耶,剛剛也打來跟我說午安。」

  「媽媽說他們只在睡前打電話。」

  聞言,雨鴛露出富含優越感的笑容,炫耀道:「那我爸爸跟媽媽比較愛我。」

  被這句話刺激到的宇西低下頭,小聲地嚅囁著:「我爸爸也很愛我。」

  雨鴛耳尖地聽見了,馬上就回應:「那他為什麼不打電話跟你說早安?」

  「因為……」宇西頓了下,爸爸還真沒說為什麼,於是他只得說出自己想到的可能性:「爸爸很忙。」

  「我爸爸也很忙啊!」雨鴛說道,很開心宇西終於因為他的話有了點反應,總算不再是回兩句話就閉嘴不理他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他們有第二個小孩了啦,我姐姐她們都說,我要出生的時候,爸爸媽媽都常常忙到沒空理她們,還把她們寄放到爺爺家,等我媽從醫院生我回來。」

  一聽這話,宇西小小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沒有兄弟姐妹的他當然不曉得當第二個孩子出生時,原本的家庭會有什麼改變,而雨鴛又不停地在他耳邊嘮叨著「那你會有弟弟還是妹妹啊?我覺得弟弟比較好」、「聽說爸爸媽媽都會喜歡比較小的小孩喔,我爸媽也最愛我了喔」、「其實妹妹也不錯啦,應該會很可愛吧」等等話語,弄得年僅七歲的宇西一點也冷靜不下來,最後難得不耐煩地叫道:

  「我爸爸不會有別的小孩!」

  「你怎麼知道?」有點被宇西嚇到的雨鴛回嘴,「搞不好一回去,你家裡就多出小寶寶了呢!」

  「生小孩至少要十個月。」

  「可是只有懷孕不用十個月吧!不然你爸爸媽媽為什麼不給你打電話,一定是有弟弟妹妹了啦,有弟弟妹妹就不會愛你了。」

  「才不會……」宇西握緊拳頭,沒注意自己的聲音開始顫抖,「爸爸只會有我……不可以有其他人當爸爸的小孩……」

  宇西試想了雨鴛所描述的場景,光是想到可能會有另一位男孩或女孩一起對他父親喊著「爸爸」,想到他父親會摸摸他以外的孩子的頭、把原本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父愛分給其他小孩,就覺得完全……無法忍受。爸爸只能是他一個人的!他才不要把爸爸分給其他人!

  「幹嘛啊?有弟弟妹妹也不會怎麼樣吧。」雨鴛勸道,「搞不好你也會喜歡你弟弟或妹妹啊,我姐姐也都和我很要好呀。」

  「才不會!」宇西又一次說出這三個字,大聲反駁,「爸爸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什麼嘛!把爸爸分給弟弟妹妹又不會死,自私鬼!你這樣你爸爸才不會要你啦!」有點被嚇到的雨鴛微怒地說。

  「我不會有弟弟妹妹……爸爸也不會不要我……」

  宇西低著頭越說越小聲,雨鴛被堂弟的反常給嚇住,還想再說些什麼補救,就因正要喊孫子吃午飯的奶奶來找他們兩個、大罵了一看就是在欺負堂弟的雨鴛一聲而把話語吞回肚子裡。

   ×

  「小時候在畫圖時他每次都要推我、不然就是拿走我的紙筆;以前被迫跟大家一起玩捉迷藏會把我鎖進衣櫃裡關一整天;我唯一一次自己有遊戲機的暑假還被他刪掉遊戲記錄……而且他還覺得芋頭很難吃!」

  雖然回想了很多,但宇西最後還是只恨恨地吐出一句話,那些破事也沒什麼好重述。

  希諾點頭表示理解,他好像是第一次聽見宇西有明確討厭的對象,聽起來也的確是很惹人厭;至於奧斯華德則是陷入莫名的低氣壓,縱使貓耳店長繃著臉維持萬年不變的面無表情、行為舉止也沒有異常,可是光看耳朵的弧度就讓人感覺他一定很鬱卒。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9-3-24 17: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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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3-30 14: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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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遊樂園裡恐怖的可不只雲霄飛車



  一月二十三號,林家夫婦歸來。宇西暫別域影咖啡館,表示可能得到農曆年結束、甚至寒假結束才會再跟咖啡館的眾人見面;而希諾也在同一天收到里斯家的邀約,前往里斯家慶祝祭典;至於伊寧和殞星,從不思議節第四天他們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一月二十五號,農曆除夕,宇西跟著雙親回到北部老家。

  他們家離爺爺所住的縣市並不遠,只需二十分鐘的車程即可到達,宇西巴不得一路大塞車,然而農曆年期間總是南下的車比北上的多,何況他們在早上九點就出門了,再怎麼塞終歸是在十點前抵達目的地。

  做兒子的和父親先下車往祖父母家走去,母親則開著車去找停車位。

  爺爺總共有七個小孩,五男二女,宇西的父親林塵音排行老四,而這七個孩子裡,生出男孫的恰巧只有塵音與宇西的二伯。由於老一輩重男輕女的觀念,導致了宇西與他唯一的堂哥在逢年過節都非跟著父母回老家探望不可,否則爺爺肯定會氣到跳腳。至於奶奶在宇西升高中那年就去世了,現在老家裡僅有大伯一家人與爺爺同住。

  這一帶的老人家不少,過年期間,菜園的周圍到處停滿了車,宇西沿路看著車牌,確定沒有堂哥家的車之後鬆了口氣。

  父親去和大伯聊天了,爺爺聽說是和大伯母一起去菜園拔今晚要煮的菜,宇西遵照大伯的指示將為數不多的行李放到客房。全家族在他這一輩僅有兩個男孩子,以至於從小到大,只要回爺爺家他就得跟堂哥擠在同間房裡,這回也不例外。

  長輩們替他倆準備了兩張地鋪,宇西搶先佔了靠近門口的那一張,他可不想要小時候被睡相差的堂哥壓在牆角喘不過氣而驚醒的慘況再次發生!

  不知道堂哥什麼時候才會過來……宇西看著門外空無一人的走廊,最後仍是沒有踏出房門,而是從包包裡取出書本來閱讀──為了避免書又被愛對他惡作劇的堂哥藏起來,當然不是不思議之樹的白皮書,只是普通的小說罷了。即使隨著年齡日漸增長,雨鴛的行為也收斂很多,但童年悲慘的經驗還是讓宇西留下了堂哥一定會動他東西的壞印象。



  「乖兒子,吃午餐囉──」

  塵音推開房門來找獨生子,宇西應聲後闔上書頁,塵音則在此時先去和其他人打招呼,正午時分恰巧是最多親戚抵達的時段,加上原住在屋子裡的兩位堂姊,整棟房裡全是女性嘰嘰喳喳的閒聊聲。

  宇西把書放進包包裡後,瞥了眼在成堆書籍旁邊的黑色手套,猶豫了會兒,最後將其戴上。臨行前貓耳店長表示如果被堂哥欺負的話能找他求救,但回想奧斯華德那一副打算把人冰起來敲碎做成人肉絞肉的語氣,宇西就認為自己不可能會用到、反正他早就習慣忍耐了,只不過他仍莫名地想把手套戴起來。

  大概是、想到有奧斯華德可以依靠就比較安心吧。

  「看到這個我就想起來了,」本以為走遠的塵音忽然出現在房內,嚇了正在收拾的宇西一跳,前者才拎起兒子的左手,繼續道:「之前就想問你,宇西你平常也不是會戴手套的人吧?而且還只有單手,看起來也不像是買的,這手套哪來的?朋友送的嗎?」

  「呃、嗯。」

  塵音放下宇西的手,兩人一同走出客房,「是許家的那孩子?」

  父親會這麼推測實在是合情合理,畢竟從小到大,宇西幾乎只有許若優一個朋友,可事實並非如此,遲疑了會兒,宇西還是說出實話:「是店長給的。」

  「你打工那間咖啡館的店長?」

  只是手套而已,應該不至於胡思亂想吧?宇西忖道,點了點頭。

  看塵音的樣子,對這答案也沒做出太大反應,讓宇西暫時放下心來,而他們走進飯廳後,塵音又道:「為什麼只有左手手套?一般來說,手套都是兩手的吧?」

  宇西因這句話怔了下,他從未想過這種問題,在他想來,估計就是手套戴在左手比右手方便這種理由罷了。

  很快地,塵音就被其他親戚召去,宇西也跟著到其他長輩們交代的位置入座。

  二伯一家人尚未抵達,這讓一直提心吊膽的宇西總算鬆一口氣,順利吃完一餐──若不是他堂哥打擾,其實阿姨們的手藝都很不錯,值得細細品嚐。

  下午,孫字輩的孩子們全待在二樓的廳堂,待在角落看書的宇西或許是存在感太薄弱、又或許他是在場唯一的男性實在顯得格格不入,沒幾個堂姊堂妹想找他說話,年幼的小堂妹們纏著大人玩時也自動忽略他,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

  臨近晚餐時間,宇西就聽見樓下大伯歡迎二伯一家人到來的聲音,幾分鐘後不見他最不想看到的堂哥上樓,便猜測那人是被帶去找爺爺寒暄了,即使同為男孫,先出生的堂哥仍是比宇西受寵不少,特別去打聲招呼也是應該的。

  「新──」

  「年──」

  「快──」

  「樂!」

  三道女音伴著開門聲響起,前三個字是分開說的、最後一個「樂」字則是合音三重奏,相貌完全相同、連髮型與服裝都維持一致的三位女子走進二樓廳堂,這三人是雨鴛的三胞胎姐姐,其餘堂姐堂妹們笑著與三人打招呼,宇西見了則是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下、馬上拿書遮住整張臉。

  「唷──宇西好久不見!」三人中的大姐朝唯一的堂弟走了過來,宇西只得放下書乖乖地打招呼。

  二姐抽走宇西的書,「唷,這本書我們也有看耶!宇西你比雨鴛那小子識貨多啦。」

  「唷,還記得我們誰是誰嗎?」三姐笑道,「答對才還你喔。」

  宇西無奈,只好乖乖配合堂姐們,給出她們要的答覆:「雨鷺姐、雨鶯姐、雨鴦姐?」

  「唷!還是一樣厲害!」三人誇張地拍手,將書本還給堂弟,「不愧是宇西呢!」「有時連雨鴛都會將我們搞混呢!」「真不曉得爺爺為什麼比較喜歡雨鴛呢!」她們將宇西的頭髮亂揉一通做出總結,隨後就和其她堂姊堂妹們交流去了。

  這對三胞胎就如她們的弟弟雨鴛一般,老是愛湊到宇西旁邊來,不同的是,宇西覺得她們的舉動還算情有可原:聽說打她們出生至今,記憶力過強的宇西是在三人特意打扮時、唯一能分辨出誰是誰的,再者她們也不像堂哥會蓄意欺負自己,所以宇西對這三位堂姊倒不反感。只是,三名愛湊熱鬧的堂姐只要弟弟在宇西身邊,就會自動迴避,讓小時候的宇西強烈懷疑她們別有居心。

  不一會兒,大伯就吆喝眾人下去吃晚餐了,宇西理所當然地被分到堂哥左邊的座位。他反射性地想找塵音求救換位置,偏偏自家父親老早就被長輩們拖去喝酒,酒量極差無比的塵音早趴了,不到凌晨八成不會醒來。至於母親嘛,不提個合理的藉口她鐵定不會幫忙,宇西在心中輕嘆,只得乖乖認命、反正哪一次不是這個樣子。

  宇西拿了碗筷坐下,另一名頭髮微亂的短髮少年──林雨鴛──也在不久後坐到他右手邊,後者以被欠八百萬的臭臉盯著無表情的前者,宇西不禁在心中吐嘈該做出這種神情的是他才對吧!

  很快,桌上的菜全齊了,宣佈開飯。

  早在多年前,宇西意識到自己絕不可能在堂哥面前搶到喜歡的菜色後,就養成了和這人同桌時不等對方的碗裡盛得滿滿滿都不夾菜的習慣。不過,在這種家族聚會的場合,當大夥兒都開心地吃起飯時,再不動筷就顯得很沒禮貌,宇西的母親在和姑姑們聊天時也不忘給碗裡仍空空如也的兒子投去一個關心的眼神、怕他是體虛鬧肚子沒法吃,宇西只得觀察了下堂哥手中的筷子還夾著滷肉、嘴裡也被食物填滿一時半刻無法干擾他,便夾起一塊炸芋頭,他沒放到碗裡而是直接送入口中吃掉,免得被堂哥半途攔截。

  「你今年都在幹嘛?」吃完滷肉的堂哥向身旁的堂弟詢問,整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在進行諸如此類的年節寒暄。

  「上學。」

  一點都不想跟雨鴛聊天的宇西回了一句廢話,發話者白了應答者一眼,隨後從火鍋裡撈出好幾粒大伯特製的豬肉韭菜餃,全丟進宇西碗裡,「你不是唸廣告設計嗎?學校都教什麼鬼啊?」去年他也問過差不多的問題。

  「畫作業。」宇西若無其事地回答,兩眼盯著碗裡堆成小山高的餃子,也不敢當著大庭廣眾之下把這討人厭的玩意兒扔掉──大伯最討厭有人浪費食物了──只得思考著該怎麼辦才好,韭菜的味道光聞就讓他食不下嚥,他明明記得自己沒在堂哥面前透露過討厭吃韭菜呀!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而堂哥顯然不會因堂弟那敷衍的三個字感到滿意,追問道:「呿,你這樣有講跟沒講有什麼差啊!難道還要我來教你怎麼回答嗎?」

  其實,許若優也常常用這種凶狠的口氣和他說話,但宇西從不覺得有什麼,可換成雨鴛就不一樣了,畢竟宇西很清楚地曉得,好友是假兇而堂哥是真兇,更何況這兩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天差地遠。

  完全不想搭理堂哥的堂弟,僅是慢條斯理地添了許多白飯,忖著用飯的味道掩蓋餃子本身的氣味應該可行,在注意到被無視的堂哥似乎又準備朝他碗裡扔東西時,才回答:「叢林野外求生。」

  正常情況下,宇西當然不會和現實世界的人提到自己參與的社團活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問他的人是堂哥嘛,隨便回答就行了。

  雨鴛瞬間呆愣了下,忖著這位永遠不願對他多開金口的堂弟,什麼時候會開玩笑了?難道他隨便亂撈的餃子剛好是宇西喜歡吃的才回應他嗎?

  「野外求生?」

  「嗯。」

  「這什麼鬼課程?而且去野外求生的話你這弱不禁風的肯定早掛了!你們學校平常到底都在幹嘛?」

  「畫作業。」

  「……給我說點畫作業之外的詞!」

  接下來兩人的對談,也都是堂哥說了一句,堂弟沒應或簡短地只應了幾個字,引得雨鴛大為不滿,但礙於現在在吃年夜飯、自己又是備受寵愛的男孫,怎樣也不可能先行離席。

  在吃完那碗白飯配餃子之後,宇西和長輩們打過招呼就以肚子不太舒服為由離開,搶在所有的同輩們之前去洗澡了。

   ×

  「要先玩哪一個好呢──」

  「海盜船!」

  「天女散花!」

  「摩天輪!」

  此時已是初一,一群人聚在遊樂園門口,手持園區地圖熱烈地討論著。

  今早,在堂姐妹們的吵鬧下,大伯總算答應帶著全家族的孫字輩到最近的遊樂園。

  宇西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待在爺爺家裡,可是他一起床就在搞不清楚狀況時被拉上箱型車,而且一下二伯的車宇西才發現,長輩們一把他們載到遊樂園就一起去逛園區外頭的市集了,處在宿醉狀態無法駕駛的塵音是搭大伯的車直達市集的,他連想跟爸爸說要一起去市集都來不及。

  他並不討厭遊樂園,問題是全家族出遊的話,他不管玩什麼都一定會被安排到坐在堂哥旁邊啊!

  「二哥哥,你手套上的圖案是貓嗎?」手突然被年僅八歲的小堂妹拉住,宇西愣了一下才點頭,在他出聲阻止前,堂妹就按下他的店徽,讚嘆道:「還會發光耶,二哥哥你在哪裡買的?我也要叫我爸爸幫我買一雙。」

  「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買。」

  宇西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向帶隊的大堂姐報備了他要去廁所便連忙遠離親戚們,而他才剛走沒多遠,奧斯華德就接了通訊:

  「西?」

  「抱歉,我堂妹按到手套……」

  宇西閃過站在服務處入口發氣球的布偶裝工作人員,來到與服務處相連的廁所後面,遊樂園不停循環播放的樂園主題曲在這兒已經聽不太到了。

  「要幫忙嗎?」

  「應該不用吧,」說是這麼說,宇西還是挺希望奧斯華德過來把他帶走的,只是要店長為了這種事特地開傳送陣過來一趟,總覺得有點小題大作,即使從域影那邊開對奧斯華德似乎沒什麼影響、但回去的時候要從契約地點之外的場所開法陣還是會很累啊。「我先掛了,不好意思吵到你。」

  宇西再按了一下店徽結束通話,他把手套脫掉後到廁所外圍的洗手台洗手,畢竟他是用上廁所的名義離開的,要是回去時手上連滴水都沒有一副沒洗手的樣子也太假了。

  而他才剛離開廁所,忽然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明明沒有風、卻像感受到了周遭空氣的流動一樣──有人在使用魔法,不知怎地,這個結論倏地竄進宇西腦中。

  不消幾秒,異樣感便消失無蹤,短暫到讓他以為是錯覺。

  「西。」

  聽到熟悉的嗓音,宇西立刻回頭,看到奧斯華德竟然從廁所裡出來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店長你剛剛就在廁所嗎?」

  「把傳送陣開在那裡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這麼說來,他剛剛感覺到的該不會真的是魔力波動什麼的吧──以前都沒感覺的,為什麼現在感受到了啊?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宇西試探性地對奧斯華德提問:「那請問店長你來這裡是……?」

  「覺得在意就過來了。」奧斯華德將灰色連帽外套的帽子拉上遮住貓耳,「你會困擾的話現在回去。」

  「不會,拜託你待在這裡。」難得有藉口可以擺脫堂哥,怎麼可以放過!宇西指向一百公尺外親戚們的所在地,「我堂姐她們在那邊,我去跟堂姐說我遇到朋友想跟她們分開玩。」



  於是,咖啡館店長店員便往林家親屬們走去,宇西向大堂姐編了簡單的理由,本以為較好說話的大堂姐肯定會放行,孰料她立刻搖頭。

  「不行,宇西你沒有手機吧?這樣我們要怎麼跟你聯絡。」大堂姐說,在宇西提出解決方案前又道:「而且四叔──就是你爸啦,今天早上才特別交代過我跟我妹,一定要讓你好手好腳的回家。我是不覺得玩幾個遊樂設施會有什麼危險啦,頂多玩雲霄飛車會吐吧,不過你又不是不知道叔叔是什麼性格,加上你又這麼體虛,如果你趁我們沒看到的時候玩瘋了吐到得去醫護室怎麼辦啊!

  「雖然我現在這麼說,不過我也覺得你不是會玩瘋的類型啦,但你這麼衰、小學的時候全部的人都站在樹下就只有你被鳥大便砸到,要是你衰到遇上什麼意外、我們又不在你旁邊,完全沒辦法跟四叔交代呀,所以你就乖乖陪我們一起玩吧,懂?」

  話都說得這麼死,而且堂姐們又受到父親託付,宇西再怎麼不願也只得點頭答應,這時二堂姐又湊過來道:

  「要是你朋友想跟我們一起走也可以喔,不過他一個人嗎?還是原本就有跟別人來啊?」

  「一個人。」

  「诶──居然會有人自己來逛遊樂園?真稀奇。該不會是宇西你特地叫他來帶你走的吧?」二堂姐這番話弄得宇西有點心虛、但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完全看不出這一點,雖然店長不是他喊來的,可是就結果論而言是二堂姐說的這樣沒錯。「我開玩笑的啦,你又沒手機,是要怎麼叫人啊?你就去邀你朋友加入我們吧,他長得很好看耶,你有沒有他的臉書帳號?給姐姐介紹一下。」

  「沒有。」魔法世界的人會有那種東西嗎?不過就算有,他也不會給。

  宇西才想轉頭去向不遠處的奧斯華德報告,就發現自家店長竟然在和堂哥互瞪,雨鴛的眼神充滿不信任、或許是對堂弟突然冒出來的朋友感到懷疑吧。

  宇西無視雨鴛,和奧斯華德轉述了堂姐的話。在這一群女子軍終於決定好要往哪個遊樂設施進發後,他們等全部的人都開始走了,才慢吞吞地走在隊伍末端、保持一定的距離跟著。

  新年期間的遊樂園人來人往,除了不停播放的主題曲外,人群的喧嘩聲也十分吵雜,林家一行人走在園區的主要幹道上,兩旁是行道樹和遊樂園的吉祥物模型,五彩繽紛的氣球在天上飄搖,還有許多顆紅氣球的繩結掛了「新年快樂」的假春聯。

  判斷現在其他人應該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宇西壓低音量向奧斯華德講述方才見面前的異樣感、並詢問店長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奧斯華德沒多想便回道:

  「你掉進純粹的記憶之水,魔力變強了。」

  原來之前伊寧說只要只要找盆記憶之水泡下去、能力就能增強不是唬爛的?那種水難道就像電玩遊戲裡增加超多經驗值的道具嗎?宇西默想,不過還是有一點很奇怪:

  「可是,之前店長你們每天都有用到魔法吧?那時候也都沒感覺。」

  「沒有強到任何魔法都能感應的地步,」一陣強風吹過,奧斯華德壓了壓帽簷,「我把傳送陣定位在手套上,所以你才會知道。」

  宇西點頭表示理解,忽然一道他最不想聽見的聲音插入兩人之間:

  「記憶之水是什麼東西?」

  雨鴛從一開始就遠離姐妹們走在堂弟前方,雖然他們之間的距離稱不上近,但他努力豎起耳朵還是能聽見一兩個字的,他只聽到魔法、記憶之水,其它的都聽不清楚,雨鴛忖著八成是他沒看的漫畫或遊戲裡的劇情吧。

  見堂哥轉過身來盯著他們倒退走,宇西冷靜地回:「礦泉水品牌。」

  「騙誰啊!」堂哥不悅地碎道,他正想發難就被自家的三胞胎姐姐打斷:

  「雨鴛,我們要進去裡面了啦,你還在那裡幹嘛!」「還有宇西也是,快點過來!」「等等你們三個坐在一起喔!」

  眾人選擇的第一項遊戲是名為「神鬼探險」的室內遊樂設施,遊客們將搭乘一台一台無頂篷小列車,進入假造的黑暗礦坑裡,礦坑中有諸多佈景和道具用來演示「神鬼探險」這則小故事的劇情,遊客們所要做的就是搭車看完一輪迷你劇場。

  這個遊戲一點都不危險也不刺激,而且冬天還有暖氣可吹,算是相當和平的遊樂設施。

  跟隨人群進入昏暗的室內後,宇西便把冬季厚外套脫了拿在手上,話說就算今天冷得要命,奧斯華德也只穿了一件平常的灰外套啊……不知道是對出生於冰天雪地的人來說這一點都不冷,還是那件外套有保溫的魔法?

  很快地他們就來到列車前,一台車有四排座位,每一排差不多能坐三個成年男性,一夥人拆成兩台車,宇西和堂哥及店長坐在第二台車的最後排。

  三人的體型都偏瘦,坐好之後彼此之間都還有空隙,坐在兩人之間的宇西很自然地往貓耳青年那邊靠攏、讓自己跟堂哥離得更遠。

  列車駛動,陰森詭異的遊戲音效響起,雨鴛撇過頭睨了拉開距離的堂弟一眼,問道:「你朋友看起來比你大,應該不是你同學吧?你們什麼關係?」

  「問得好,我們也很想知道呢。」「叫什麼名字呢?」「為什麼會來一個人來遊樂園呢?」

  雨鷺、雨鶯、雨鴦三胞胎剛好坐在他們前面,聽見弟弟發問便同時轉過頭來幫腔,此時假礦坑內剛好演到假斧頭從遊客上方飛過,猛一看還真像她們同時被砍掉頭才能轉過來,配上遊樂設施裡詭譎的綠光,怪毛骨悚然的。

  「他是奧斯華德,我打工的咖啡館的店長。」

  「外國人嗎?」三人同時問道。

  「嗯。」

  宇西替自家店長回了,然而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堂哥略過堂弟向貓耳青年隔空喊話「那你一個人來遊樂園幹嘛」教宇西不知道怎麼回,他忍不住在心底怨道,你們這些人是吃飽沒事幹嗎管別人獨自去遊樂園的理由做什麼!去遊樂園當然就是去玩啊不然還能幹嘛?這簡直就像獨自進高級餐廳的時候被周遭的路人指指點點「怎麼會有人一個人來吃飯,他一定有問題」一樣莫名其妙!

  奧斯華德瞥了雨鴛一眼,平靜地給出半真半假的答案:「看到他在裡面就進來了。」

  「喔──」三位堂姐同時拉長音,隨後又以莫名同情的眼光望了自家弟弟幾眼,便把頭轉回正前方、不再關心後座的情形。

  神鬼探險不過十分鐘就結束了,接下來堂姐們決定去玩隔壁的雲霄飛車,其中一名堂妹不敢玩,宇西對這種東西也沒興趣,便留在雲霄飛車的休息區幫忙顧小堂妹和行李。既然店員不玩,黑貓店長當然也不玩,但連堂哥都不玩宇西就不曉得這傢伙是吃錯什麼藥了,他印象中這人小時候還滿喜歡這種刺激的遊樂設施吧?

  此時宇西和奧斯華德坐在寬寬的長椅上,雨鴛站在一旁,就在宇西默默詛咒堂哥一直瞪店長是怎樣啊最好是瞪到眼睛脫窗啦的時候,就聽見堂妹的聲音:

  「大哥哥,你的外套有貓耳朵帽帽耶,你在哪裡買的?我也要叫爸爸幫我買一件。」

  小堂妹不知何時站到了長椅上,一面說一面非常不知死活地抓住奧斯華德的帽子,宇西連忙出聲制止,可是奧斯華的帽子已經被扯落了!

  一對貓耳露了出來,就在宇西冷汗直流地想著要掰什麼藉口時,看見耳朵傻了一下的小堂妹便回過神來替他解了危:「你頭頂也有貓咪耳朵耶,在哪裡買的?我也想要。」

  「非賣品。」

  奧斯華德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把帽子拉回去,此時發氣球的布偶裝人員經過,堂妹立刻就一溜煙地跑去跟人拿氣球了,宇西鬆了口氣後立刻代手賤死小孩向自家店長道歉,奧斯華德回了句「沒關係」,又指著小女孩的背影提問:

  「她算是你妹妹?」

  「不是,只是堂妹。」總覺得自家店長似乎把奇怪的地方當成重點,又忽然想到,他沒發現堂妹爬上來就算了、店長怎麼可能沒發現又沒躲開,該不會是因為這樣才不閃的吧?不知道為什麼、宇西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我不會把任何堂兄弟姐妹或表兄弟姐妹當作真正的手足,只是不熟的親戚而已,我們一年大概都只會見一兩次面。」

  奧斯華德頷首以示理解,與此同時雲霄飛車停駛,林家少女們走到休息區拿行李,很快地一行人又有說有笑地往下個遊樂設施邁步。

  「等一下!」待宇西也要跟著堂姐們離開時,走在最後的雨鴛猛地拉住了堂弟的手腕,「那個耳朵是怎麼回事?!到底是真的還假的……」

  「你怎麼會以為是真的?」

  「放手。」

  咖啡館店長店員同時出聲,下一秒奧斯華德就直接把宇西抓回來。後者忖著堂哥剛剛也在現場、想賴八成也賴不掉,乾脆否認到底讓他自己亂想好了,反正他親戚裡沒有許若優那種類型的人,這種事情講出去也沒人信……大概吧。

  「喂──你們!不要一直落後啦!」

  「快來搭摩天輪!搭一次就能抽一次獎!」

  「我要抽猴子娃娃,你們不抽的話等等把抽獎券給我!」

  堂姐妹們在不遠處的摩天輪底下朝他們大喊,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去,宇西趁堂哥和姐姐應聲的當下拉著奧斯華德搶先走過去,雨鴛「嘖」了一聲快步跟上。

  想抽猴子娃娃的堂姐跟工作人員拿了好幾張抽獎券發給大家、上面每張的姓名與聯絡方式當然都是這一位堂姐填的,只要在進包廂前讓工作人員撕掉抽獎聯就行了。

  宇西本以為堂哥會死纏爛打地追問,才直接鑽到堂姐妹們的隊伍最前端,怪的是雨鴛在摩天輪投射的陰影外止步不前,最後還是三胞胎姐姐聯手拽住弟弟死拖活拖才把他拉進排隊的隊伍裡。


  「我──不──要──搭──妳們走開!」

  「你就幫羽萱多弄一個抽獎名額嘛!她都替你拿一張抽獎券了。」「而且你不想跟宇西一起搭摩天輪嗎?」「我們可是在替你製造契機耶!」

  雨鴛用力甩開姐姐們的手臂,怒道:「什麼契機,少胡說八道!妳們明明知道我最討厭摩天輪了吧!它還是透明的!」

  「唉,小弟喔,不要白費姐姐的一片苦心呀,」大姐用粗暴的力道揉亂弟弟的頭髮,隨後三人同時說:

  「我們可是很清楚的呢!」

  「小時候以為是可愛的堂妹,長大居然變成了堂弟。」大姐掏出手帕假哭。

  「久別重逢,沒想到堂弟卻已經跟來路不明的男人跑了。」二姐裝模作樣地擦掉不存在的眼淚。

  「啊!如果這次再失敗,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三姐戲劇性地摀住胸口,隨後三人一同拉長音感嘆:

  「多麼青澀的初戀吶──」

  雨鴛重重跺腳,斥喝三位姐姐:「才沒有這種事!妳們三個閉嘴!不要再說了!」

  「明明就有。」「少裝了,傲嬌。」「以前發現人家是男生還偷哭。」三人不客氣地回嘴,三對一,弟弟永遠也吵不贏她們,「宇西好可憐。」「被發現是男生就不要了。」「不過我覺得,如果他們真的湊成對的話宇西更可憐耶。」講到最後一句,她們動作一致地點頭:「嗯!真的。」

  被姐姐們搞得十分惱火的雨鴛白了三人一眼,不耐煩地罵道:「妳們這些三姑六婆夠了沒啊?我說我不要就是不──喂!」

  「宇西要進摩天輪了啦!你快過去!」「包廂裡只有他跟他店長耶!雨鴛你完敗啊!」「上吧!不用感謝我們了!」

  三姐妹一面嚷著一面架住弟弟快速往前衝、將他扔進摩天輪包廂裡,連抽獎聯都還來不及剪的遊樂園員工見狀也傻了,在包廂門關上後,她們還一邊高喊加油一邊揮手,弄得旁人一頭霧水。


  堂哥在最後一刻被堂姐們拋進來,宇西也嚇了一大跳,只見雨鴛一邊咬牙切齒地細聲咒罵、一邊坐到他跟奧斯華德對面的座椅上。

  摩天輪慢慢上升,微妙的沉默降臨在三人之間,宇西本就不想跟堂哥說話,但他以為對方應該會追問貓耳的事,沒想到竟然這麼安靜,他倍感奇怪地望了堂哥幾眼,不曉得是不是他看錯了,堂哥好像在……發抖?

  雨鴛單手緊抓著摩天輪的門把,兩眼直瞅自己的膝蓋,半晌才發現宇西的視線,沒好氣地大吼一聲:

  「看什麼看啊!」

  被這麼一罵,宇西只得乖乖移開目光,然而幾分鐘後,堂哥不知道發什麼瘋又開始叫道:

  「你們為什麼要坐在同一邊,包廂都往你們那裡傾了!」

  有嗎?宇西困惑地想,他覺得包廂還滿穩的啊?

  兩人都沒有回話,瀕臨崩潰的雨鴛指著堂弟大吼:「你!給我坐到中間來!保持平衡!」

  這種事誰要照做啊──宇西忖道,奧斯華德則是一皺眉,突然,不知何處發出一聲不祥的巨響,照理說該平穩上升的摩天輪忽地一重重一頓,隨後就在空中停了下來。緊接而來的則是遊樂園廣播的緊急公告,表示機房出了狀況以致停電,請遊客不要慌張、聽從工作人員指示。

  宇西傻眼地看著透明地板底下已經變成圓點的小人,不禁想著他的衰運已經誇張到連摩天輪都會停止運轉的地步嗎?!

  「……我要下去……」

  宇西一怔,就見坐在對面的雨鴛不知是不是驚嚇過度,臉色蒼白地抓著門把,一副準備上刑場的模樣,也不知他是否因受到過大的刺激導致膽子一下大了起來,一反先前縮在座位上害怕的模樣,站起身來對著宇西怒斥:「可惡!為什麼我非得跟你們一起被困在摩天輪裡啊!」穩固的車廂並未因雨鴛的大動作而搖晃,但他本人看來倒是隨時會倒下的樣子。

  這種話是他該說的吧?宇西無語,就算他再怎麼遲鈍,也看出堂哥應該是有懼高症無誤。

  出乎意料的是,奧斯華德竟回應了雨鴛的話:「你要下去?」

  「對,怎樣!我現在就要下去!我再也不要待在這裡了!一分鐘也──嗚哇啊!」

  雨鴛的腳下憑空冒出一道傳送陣,宇西見狀一驚,幾秒前他才在思考如果奧斯華德對堂哥動手的話他要不要阻止,現在馬上就有答案了,雖然他對堂哥半點感情也沒有,可是這傢伙要是出什麼事他完全沒辦法跟二伯交代啊!爸爸也會很困擾的!

  「這是連到域影的。」奧斯華德說,隨後也跳入法陣,宇西沒多作猶豫便跟了過去。

  先掉進來的雨鴛狼狽地坐倒在地,看他的臉色似乎正懷疑現在是不是在作夢,宇西瞄了驚嚇過度的堂哥一眼,就對拉下帽子的奧斯華德問道:

  「店長你在外面開傳送陣不要緊嗎?」

  「不會死。」奧斯華德指著上空的傳送陣,它離地面很近,就算是一般人也只要踩著椅子就能上去了,「等開始轉了再回去。」

  「喂!你們兩個!」總算從震驚中稍稍恢復過來的雨鴛扶著桌子站了起來,他轉動頭顱觀看四周不可思議的一切,最後將視線定在貓耳青年身上,「這裡到底是哪裡?為什麼我們會在這種地方!你又是什麼東西!」

  奧斯華德瞟了驚魂未定的少年一眼,難得沒有省略任何字詞地說了一串話:「這裡是域影咖啡館。因為你對我的店員態度很差,我覺得有必要讓你搞清楚狀況。」
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9-3-30 14: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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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4-3 17: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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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今天就是它的忌日



  如前頁所述:侵略軍將不思議之樹砍倒,製成了鐘,企圖發動扭轉時間的魔法。施法失敗後,時鐘迸裂,隨著魔法衝擊四散的數字和指針總共裂成了十五個部份,分別是代表空間的數字一、代表力量的數字二、代表環境的數字三、代表記憶的……碰!許若優的手重重拍上宇西面前的書頁,還附上一張每學期都得填一次的入社申請表。

  「呼!我還怕上學期的社團評鑑不知道有沒有通過、搞不好今年就沒植物社了,幸好有開成。」剛從學務處跑回來的許若優舒了口氣,在宇西面前坐下後,以手臂抹去額前的汗水,「快簽名吧!」

  ……說好的摸魚社呢?宇西默默嘆了口氣,仍是從筆袋裡抽出原子筆來簽上姓名,再讓宣佈大功告成的許若優給收回去。

  短短一個月的寒假在不久前結束,或許是因為奧斯華德的關係,整個假期間宇西幾乎都沒被堂哥找麻煩,實在是可喜可賀。而在假期結束之後,似乎下定決心要讓兒子在十八歲之前完全獨立(或者說讓丈夫擺脫直升機父母之稱)的林太太,便拖著林先生再次出遠門了,林家裡又只剩下宇西一人。

  今次的社團申請不知怎地延誤了,遞交申請表當週的禮拜二就得跟著上社團活動課。雖說對於經過一個學期後對各個社團都有充分了解的學生們而言,選擇社團花的時間自是比上學期縮短許多沒錯,但遞交申請表的時間變得緊迫起來,不少人都唯恐無法加入熱門社團──雖說這種事與宇西他們的冷門植物社半點關係也沒有,他實在不懂許若優為何那麼緊張地第一節下課就衝去大老遠的辦公室拿申請表、又急著到暗房找人簽名,明明不管怎樣,植物社都只有他們兩個社員嘛。

  辛勒特在這學期一樣擔任他們的攝影老師,不同的是,這學期校方安排的教程以電腦後製居多,課堂中能進攝影教室的機會就相對減少了──但這完全不影響某老師照樣把教室當私人辦公室的作為。


  轉眼間,已到了社團活動的時間──


  「親愛的同學好久不見~」

  一打開素描教室的大門,辛勒特就伸手勾住宇西的肩膀,後者只得無奈地回應:「上禮拜才有攝影課。」

  「攝影課又不能跟同學你獨處。」綠髮老師理所當然地說道,被勾住的學生在心底吐嘈他們現在明明有三個人、哪算是獨處,所幸唯一的女同學因久未參與社團活動而興奮異常,在辛勒特一邊搔擾宇西一邊打開家門後,立刻就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衝進去了,哪還顧得上他們在談些什麼。

  「好啦,來驗收同學你的學習成果吧。」

  辛勒特在拎著宇西踏入社團教室的時候兩手一攤,對著聽見這句話後瞬間茫然的學生笑道,宇西則是立刻覺得自己要倒大霉了。

  學習成果?什麼學習成果啊?宇西冷汗直冒地心想,這裡指的顯然不可能是攝影作業,可是辛勒特在寒假結束前、甚至剛開學的這幾個禮拜裡,根本沒有開課後作業給他呀!也就是說,這是隨堂測驗的意思嗎?他在假期間可是完全沒有做任何魔法相關的練習啊!現在不是死定了嗎!

  辛勒特拿了個澆水器給許若優、要她去追幾株活蹦亂跳的花叢幫忙澆水,待她走遠了,攝影教師就坐到那張由小花花二十五號的遺體所製的椅子上,並示意宇西坐上另一張,「首先,那本不思議節的書,同學你看了多少?」

  「戰爭剛結束。」

  宇西乖巧地回答,辛勒特則是呆了半秒,「同學你的進度……比我想像得還要快嘛,很好。」辛勒特恢復如常的嬉皮笑臉,隨後拿出一顆土色圓球,「今天就用這個來測試同學你的魔法成長到什麼程度吧。把魔力注入魔法道具的方法,這個同學你再疏於練習也還會做吧?」

  當學生的點頭,接著,攝影教師拿著圓球的手散出些許綠芒、傳到圓球裡之後,它便冒出一株嫩芽,「只要對著這顆球注入魔力,它就會發芽,注入越多就長得越大。當然,這並不是真的植物,只是道具幫忙做的幻術而已,你腦子裡想什麼它就會長成怎樣的花或樹。」話至此,辛勒特將圓球拋給宇西,「現在換同學你來試試看。把全部的魔力都輸入進去,不用保留。」

  宇西手忙腳亂地接過圓球、差點讓它掉到地上,在總算抓穩之後,便乖乖照著老師說的話做。

  與辛勒特剛剛變出的差不多的綠芒從宇西手裡出現,慢慢地鑽入球中,他下意識地閉上眼集中注意力……不知道及格的標準是什麼、沒達到又會怎麼樣……

  啵。

  屬於宇西的嫩芽順利地破土而出,以不自然的速度往上生長,很快地新芽竄高成了小樹、又重得宇西幾乎抱不住而落到地面,但它落地後仍是持續竄高,幾秒後就成為比他們更高的樹,當它停止向上竄升時,已經是有兩層樓那麼高的大樹了。螺旋狀的樹幹除了頂端外幾乎沒有多餘的分支,數顆球狀果實藏在樹頂茂盛的綠葉之間,而幾片落葉甚至非常有真實感地往下飄落,有些還降到了他們的頭頂。

  宇西睜眼時呆然地看著眼前的大樹,這是……他變出來的嗎?

  令他詫異的是,對面的辛勒特竟也是呆了似地盯著這棵樹。

  宇西納悶的是他明明就沒做練習,難道魔法是種放著不管也會愈來愈好的技能?可照辛勒特之前教給他的,分明不是這麼回事,更何況這次他甚至沒什麼疲倦感,連他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辛勒特家原本就有種、這時剛好長出來的了。

  而宇西不曉得的是,辛勒特被震懾住的原因和他完全不同。

  「同學你……」綠髮青年猶豫幾秒,最後仍是問出口:「你看過不思議之樹?」

  「咦?」

  宇西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變出了什麼──不思議節時墜入記憶之水後、從不知是誰的記憶中看見的樹,方才不知為何,這棵樹的模樣幾乎是下意識地在腦中閃過,成為他腦海裡第一個畫面,理所當然也就被他試著拿來變幻、用以跟辛勒特交差了。

  先前他的確有猜過這是不思議之樹,但並未得到確認。

  見他沒有回應,辛勒特索性朝宇西走來,直接抓住後者的肩膀、力道大到使人生疼,「薩拉克那傢伙對你做了什麼?還是那隻死兔子──」

  「店長沒有對我做任何事。」宇西有些緊張地回應,辛勒特的反應實在太不對勁了,「是之前掉到記憶之水裡的時候……」

  當學生的將不思議節時在寵物店的事全盤托出,當老師的這才鬆手,前者仍是不明白後者為何會這麼激動,就算是不思議之樹又怎麼了嗎?莫非辛勒特這個超級植物狂也有討厭的樹木?

  在他們兩人談話的同時,不思議之樹的幻象仍未消散,辛勒特戴著黑手套的手觸摸樹皮,傳遞至手中的觸感幾近真實,宇西拾起落葉後的感想也是如此──太扯了吧?!他是放空一個多月、不是苦練一個多月耶!這比之前一摸就是假貨的質感好太多啦,到底是為什麼──

  「記憶之水……」辛勒特呢喃著打斷宇西心中不斷冒出的疑問,對自家學生解釋:「同學你在不思議節時發生的事,我有大概聽說,只是沒想到那種水對你的效果強成這樣。」

  隨後,綠髮青年一彈指令大樹變回土球,當他再次面對少年時,臉上的神情已與平時無異。

  「你居然能合格真是出乎意料呢,親愛的同學。」辛勒特拍著宇西的肩膀說道,「但這樣一來,我精心準備給你的處罰不就派不上用場了嗎?既然如此,就把處罰改成獎勵送給你吧!不用謝我了。」

  「……都說是處罰了可以不要嗎?」少年欲哭無淚,搞半天辛勒特根本是不覺得他會及格才臨時抽考的嘛!

  「要是你拒絕的話,我親愛的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們會很傷心的。」辛勒特語氣誇張地說道,聽見又跟這人愛好的植物有關,宇西就直覺不會有什麼好事,「週五放學後到這裡找我,就這麼說定了。」

   ×

  「我才剛回來不到三分鐘,奧斯你就也回來了還真巧啊。」

  坐在咖啡館大廳裡的金髮男孩皮笑肉不笑地向甫推開大門的上司搭話,後者沒有理會前者,逕自走到櫃檯後方脫下灰色外套、從左手腕取下的紅白手鍊化成碎屑。

  「我知道你還是對我超不爽的,不過快沒時間了,你還是先跟我交換情報唄。」伊寧坐到櫃檯前,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攤到櫃檯桌上,紙面被各個地名與景觀名稱填得密密麻麻,其中有好幾行字都被劃掉,伊寧用凝聚魔力的指尖在某些字上撫過、上頭立刻就出現了一條線,「這裡、這裡、跟這裡都沒有。」他將紙張轉向,奧斯華德也配合地在其他地方做了同樣的動作,男孩嘆道:「唉──看來你也沒有什麼收穫嘛。」

  伊寧重新瀏覽一遍紙張,決定接下來要前往的地點後,抬起頭對奧斯華德問道:「我記得曼賽爾有類似預言的能力?他當初只說了一個,沒錯吧?」

   ×

  週五傍晚,宇西依約前往社團教室,只是今天這裡的樣子好像有點……奇怪?

  宇西環顧四周,極目所及之內每株植物的樹幹或莖上都綁了黑緞帶,而且全是一副快枯萎的模樣,正確地來說,它們低垂著花葉的舉動令宇西不禁聯想到「垂頭喪氣」這句成語,這可是他從進入社團教室以來前所未見的。話說他今次進來的入口還不是有那兩張椅子的地方,總覺得這群植物好像是來迎接他的。

  老師家的植物不會得了什麼集體傳染病吧?宇西默想,至今仍未見到辛勒特的身影讓他不免有點擔心──絕不是擔憂自家師長出了什麼事,而是擔心圍在自己身邊的植物們會否趁著主人不在直接把他給吞了──即便在一個學期的社團活動後宇西已經能認得不少植物,但「辛勒特家的植物都很危險」在他的心裡早已是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會因自己的生物知識增長而有所改變。

  接著,宇西感到自己正向前移動──當然不是他自行邁出的步伐,而是腳下這塊草皮正不停地往前進,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的宇西也不慌張,目前看來還沒有危險,再說他今次還穿了住有瓦特梅勒的背心,真有不測應該也不至於出事。

  不只是草皮,所有的植物都低垂著「頭」,緩緩地往同樣的方向移動,不知為何,少年忽地有種錯覺,他們似乎就像是……出殯中的隊伍?

  半晌,花草樹木全停了下來,在他們面前的是每回進到社團教室都會看見、宇西再熟悉不過的那兩張椅子。此時辛勒特正站在兩椅中間,見宇西來了便伸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說道:

  「親愛的同學,歡迎參加小花花二十五號死亡第十八年紀念日。」

  ……紀念日?

  ……死亡第十八年紀念日?

  再怎麼習慣辛勒特一天到晚超出常理的舉動,宇西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也就是說今天是小花花二十五號的忌日嗎?忌日就忌日為什麼要把它變成紀念日啊!還有區區一朵花竟然有忌日還有紀念日啥的,他到底該從哪裡吐嘈起才好!

  上述的話語當學生的自不會說出口,當老師的見前者一臉呆然,自顧自地解釋:

  「之前和你說過,這椅子是小花花二十五號的遺體。」辛勒特壓著宇西坐下,後者已經不想吐嘈明明是忌日居然還坐到死者身上究竟有多大不敬了,「從我五歲時小花花二十五號去世之後,我每年都會替它舉行死亡紀念日,願它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不!假設他是死者的話,每年每年每年都被這樣騷擾持續了十八年他絕對不會安息的啊!宇西在心中插話。

  「小花花二十五號生前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和一名精靈一起吃燭光晚餐!」辛勒特拍了拍宇西胸前的店徽,「同學你能主動把小瓦勒帶來這裡真是太好了呢,我本來還想說要去你家一趟再回來。」

  不,他當初完全沒想到瓦特梅勒會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呀!宇西無奈,然後在辛勒特的吩咐下,將某顆西瓜喚出,放在小花花二十五號身上。

  隨後辛勒特便將宇西拉起,也不顧西瓜立刻衝上來阻止的舉動,就不知從哪拎了桶水交到宇西手裡,宇西因突如其來的重量不穩地險些摔倒,縱使水桶也沒多大,但對他而言仍是太重。

  與此同時,辛勒特又不知從哪變出蠟燭,點上後插在小花花二十五號的身上──慢著,你剛剛說的是和人一起吃燭光晚餐,不是把它變成燭光晚餐桌吧?!──隨後一邊的小樹也端上盤子擺在上頭,「對了,同學你這學期也繼續把小瓦勒帶來上社團課吧,有它在的話,你老師我也教得更開心。」上學期在不思議節結束後,瓦特梅勒就沒跟著宇西上學了,此時它一聽這話就變得躁動起來,直到辛勒特翻出一袋蓮霧放入盤中,某西瓜才乖乖「坐好」。

  辛勒特這才搭著宇西的肩膀往樹林中走去,語氣愉快地道:

  「在小瓦勒陪小花花二十五號吃晚餐的同時,同學你就和我去幫其他小花花小樹樹小草草們澆水吧!」

  「不是說是忌日……」

  「所以得去幫它們澆水呀,有什麼問題嗎?」

  辛勒特理所當然地反問,宇西即使在心底回答問題可大了,實際上還是只能搖頭表示沒問題,或許澆花是異世界忌日特有的禮俗吧?

  接下來,辛勒特當真除了澆水之外沒再叫他做任何事,只不過,那水桶必須要自行注入魔力才能有水流出,在他們繞了差不多一圈後,辛勒特總算讓他放下水桶,宇西才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

  「請問……這麼做是有什麼習俗嗎?」

  明明說是小花花二十五號的忌日,一切卻幾乎沒有圍繞著那張椅子進行,除了最開始每株植物身上統一的黑緞帶就沒什麼看得出是忌日的特徵,祭拜的物品、或禱告什麼的也統統沒有,難道異世界的祭祀就是灑灑水就可以了?

  「嗯?當然沒有。」辛勒特笑道,拿過宇西手中的水桶,將他放到一旁的雜草堆中,「剛剛被澆水的這些小花花小草草小樹樹都是小花花二十五號的朋友、以及朋友的孩子,因為每年這個時候它們都會很傷心,所以我都會澆添加了植物營養劑的水來安慰它們。」

  聽起來,好像每年舉辦紀念日其實是為了安撫死者親友似的,宇西默想,不過,忌日跟喪禮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為了生者存在的,這麼做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雜草帶著水桶離開現場,兩人又回到小花花二十五號的所在處,此時瓦特梅勒已經將蓮霧給吃得乾乾淨淨。宇西思索片刻後,半晌才將心中的問題道出:

  「請問,老師知道雪佛勒的……忌日,是什麼時候嗎?」

  「雪佛勒?」辛勒特頓了下,完全沒想到宇西會這麼問,「我想想……」辛勒特一邊說,一邊將小花花二十五號上頭的盤子及蠟燭全收起,宇西不自覺地因這一小段等待的時間而感到些許緊張,在將一切收拾完畢後,辛勒特才拍了拍小花花二十五號、又摸摸瓦特梅勒(西瓜頗不耐煩地動了下,就消失回背心裡),將答案說出:

  「我記得應該是七月一號吧,怎麼了嗎?」


域影咖啡館.第四集.完2016/8/30西瓜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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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4-6 19: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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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同質性(下)



  窒息感。

  這是奧斯華德所能回想起來的、最早的記憶。

  頸部受到對嬰兒來說無比巨大的手掌壓迫,窒悶的痛覺令幼兒自睡夢中轉醒,卻又因為咽喉受制而發不出一聲哭喊,快將死亡的恐懼透過戴著白手套的手傳遞至全身上下,喘不過氣來也無法掙扎,半瞇起的眼模模糊糊地望出去,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雙滿懷憎恨的金眸。

  然後,趴在奧斯華德身旁的葛雷弗斯咬了那隻手一下,白手套的主人才啐出「嘖」的一聲離開他的脖子。


  而這份記憶,在往後的日子裡便時常與現實重疊。


  年僅六歲的男孩被成人掐著脖子單手提起,在對方鬆手後,他便雙膝著地落到地上,奧斯華德撫著脖子猛咳,下一秒就被罵著「安靜」的施暴者踩著腦袋把頭用力壓到地上,額際霎時冒出血花,替傷痕累累的小臉再添鮮紅。

  趴伏在地的黑貓男孩動也不敢動,一身紅白交錯的金髮男子見前者這副模樣便往腹部一踹,將人踢往最近的牆壁,以正常人聽來感覺不太妙的聲音傳出、八成是有哪根骨頭斷了。

  要是這小鬼能死掉就好了。

  瑞比特不只一次這麼想。奧斯華德的存在形同在在提醒他曼賽爾將死的事實,國王將在下任繼承者成長到足以接任時死亡,這個國家亙古不變的定律讓瑞比特在第一次見到奧斯華德時就厭惡無比,他也從不掩飾自己的心情,將怒氣發洩在無辜的孩子身上。

  「起來。」

  瑞比特對蜷縮在地、除了以雙手護住頭部什麼都不敢做也不能做的男孩冷聲道,男孩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當然也達不到青年要他服從的命令,瑞比特不耐煩地拉住奧斯華德的右耳,將人從血跡斑斑的地板提起,在後者因疼痛嗚咽時又惡狠狠地罵了句:「閉嘴。」

  如果繼承者死亡,薩拉克這個國家是會再給出下一位王子或公主呢?還是在曼賽爾死後就此滅亡?要是奧斯華德跟葛雷弗斯消失,曼賽爾的壽命能延長嗎──這個問題已經在瑞比特的腦袋裡反覆出現無數次,但這種攸關王國存續的問題是賭不得的,他不希望這個國家崩毀,倘若命運已經決定讓曼賽爾在某個時間點離世,那就算他殺掉那對雙胞胎也於事無補,不過是徒增曼賽爾的困擾罷了。

  「叫你起來沒聽見嗎?看了就討厭。」

  血汙自男孩的額頭滑落,沾上雙瞳半瞇的眼瞼,在滿是擦傷的面龐劃下一道醒目的紅,最終滴落地面。男孩黑色的長髮凌亂不堪,部分破損的衣物露出大大小小的傷口,他的四肢無力地下垂,再怎麼痛苦卻也不敢閉上眼,怕自己若是在未經對方准許的狀況下昏了過去、會被眼前人用更可怕的方式喚醒。

  ──為什麼,取代曼賽爾的會是這傢伙?

  瑞比特啐了聲,他本想叫奧斯華德自己用傳訊魔法聯絡蘇菲亞來治療,但看這小鬼的樣子,十之八九是意識不清了,根本不可能施法,「廢物。」他捏著奧斯華德貓耳的手鬆開、瞬間改為抓住男孩的領子,將人往不遠處的牆上砸去,無視壁面因這一擊而增添的血跡,轉過身去開啟法陣。

  沒多久,做為高等治療師的蘇菲亞便被瑞比特找來。

  蘇菲亞曾擔任千年戰爭時期的治療師,只要患者沒死,任何傷病幾乎都難不了她,治癒魔法一施,沒多久男孩的傷口便痊癒了,只不過剛剛那一撞顯然讓奧斯華德昏了過去,否則他應該會在得到允許後立刻逃離現場。

  「我說兔子,雖然我跟這小鬼是沒什麼交情啦,不過你不覺得拿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小鬼出氣很沒品嗎?」

  「不覺得,而且妳哪有資格說我?」

  蘇菲亞除了是這屆薩拉克王室的御用治療師之外,還身兼羅坦赫拉勒王子的家教、並且完全不信「愛的教育」那一套,暴力治療師的盛名在兩國王宮內可說是名聞遐邇。

  「我會扁人都是有理有據的好嗎。」蘇菲亞辯解,雖然她也會揍阿爾法,但通常都是因為吸血鬼王子真的幹了什麼蠢事,和瑞比特根本不一樣──以前詢問這人動手的理由時,每次得到的不外乎「今天心情不好」、「打了一下連叫都不叫看了就討厭」、「我才打幾下哭什麼哭誰准他哭」、「曼賽爾不在我不爽」、「剛吃完晚餐就看到他有夠討厭」、「在走廊上遇到我居然想繞路是找死嗎」、「沒事跟我走同一條走廊幹嘛,知道我討厭他不會繞路嗎」、「晚餐的點心難吃死了」、「今天天氣不好」……一類不成章的答案,現在她都已經懶得問瑞比特在發什麼神經了,反正就是瑞比特討厭奧斯華德、想揍他根本不需要理由,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瑞比特不會在有外人在場時施暴、都是關進房間裡打,宮內其他人員也不清楚王子成日被虐打的事,否則外面早就流言滿天飛了。

  「天天這樣打,你都不怕這小鬼被你揍死啊?」她打小孩時可是會節制的,從未像瑞比特這樣直接把人打得半死。

  「如果他死了,代表妳這高等治療師根本白當。」

  蘇菲亞忍不住白了瑞比特一眼,關她什麼事啊!

   ×

  十月二十一日,全國上下所有的鐘在同一時刻敲響,劃破了夜晚的寧靜。明明無人敲擊,鐘聲卻不絕於耳,噹噹噹的巨響在薩拉克的每個角落迴盪,數十分鐘後才漸漸散去。

  這是下任王位繼承者出現的信號。


   ×

  「──真是越看那死小鬼越覺得不順眼。」

  「喂,你這暴力兔才剛揍完不到五分鐘,不要現在就想回去打人好嗎?你這是在浪費我剛剛施治癒術的魔力耶。」

  「反正妳……」

  「兔子!」

  一道童音打斷兩人的談話,只見矮小的綠髮男童抱著一盆比自己還高的盆栽從走廊彼端走來,瑞比特立即拋下蘇菲亞往辛勒特走去,看男孩不穩得搖搖晃晃有些好笑的模樣,瑞比特忍不住勾起嘴角,「幹嘛?」

  「你看,小花花二十四號。」

  辛勒特獻寶似的將盆栽舉得老高,差點重心不穩的往後跌,幸好瑞比特及時扶住他。

  「你從哪弄來的?」

  「招待外賓的那條走廊,它說可以跟我回家。」

  這對一大一小又講了幾句話,瑞比特隨手開了個傳送陣,辛勒特帶著盆栽進到裡頭,在裡面和植物聊了好幾分鐘,才被等人等得不耐煩的瑞比特拎住後領抓出來。

  蘇菲亞見這對偽親子的互動,再回想瑞比特幾分鐘前提到奧斯華德的模樣,不禁覺得某人的差別待遇真的沒藥醫。

  說起來,辛勒特究竟是打哪來的蘇菲亞也不是很清楚──她之前是慫恿過瑞比特乾脆也去養個小孩、才能跟曼賽爾有更多話題啦,瑞比特對外也是用這個理由,但她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當時她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再者,養小孩可是很麻煩的,這隻兔子怎麼肯在曼賽爾之外的人身上花那麼多時間啊?

  「我今天在廣場那邊認識了新的小花花喔,兔子,它們說它們是從南方來的。」

  「哪個廣場?」

  辛勒特報了地址,蘇菲亞相信瑞比特肯定沒多久就會把廣場上的植物全弄回辛勒特房間。

  「小花花它們說這裡好冷,它們等了好久才開花。」

  「薩拉克哪有不冷的地方。」

  「可是小花花它們說這邊比較冷啊,比它們是種子的時候冷。」

  瑞比特和辛勒特邊聊天邊走,蘇菲亞不曉得自己要不要繼續跟,不是她有什麼想待在這隻兔子身旁的執著,只不過是她根本沒辦法自己開傳送陣離開!雖說蘇菲亞是薩拉克的國民,但在被交情不淺的羅坦赫拉勒現任女王聘為王子阿爾法的指導者後,她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待在羅坦赫拉勒,誰教阿爾法看起來隨時都會捅簍子、讓人難以放心。

  如果不想花錢用公共傳送陣──她可是被某隻任性兔臨時找來的,居然還要自己花錢回去也太沒天理了吧?!她才不可能接受──那就只剩下叫瑞比特或曼賽爾幫忙開啟法陣的選擇。

  當他們步至走廊底端的岔路時,一名下人前來向瑞比特報告公務,金髮青年要綠髮男孩先跟女子去隨便一個接待廳待著,等會兒再過去找他。

  蘇菲亞給瑞比特一個大白眼,不先送她回去就算了,還叫她幫忙顧小孩是怎樣!

  治療師看了眼比阿爾法和奧斯華德還更小的辛勒特,老大不高興的往接待室的方向走去,往前踏了幾步之後才發現綠髮男孩並未跟上,而是在瑞比特離開後就跑去趴在走廊窗邊,推開窗子對外頭好幾層樓高的大樹說話。

  不是很有耐心的蘇菲亞想直接把辛勒特抓下來,誰知手才剛伸出去就被後者閃開,男孩遮住半邊臉的頭髮讓人無從窺看他的神情,但肯定是與他的語調如出一轍的不悅:「不要碰我。」

  ……這種特定對象前後完全兩樣的態度,跟某隻兔子還真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啊?蘇菲亞默想,額頭爆出青筋。

   ×

  奧斯華德從未思考過瑞比特為何對自己如此惡劣。打從他有記憶起,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了,似乎這一切全是理所當然。

  肯定是他不好。就像瑞比特常對他罵的那樣──沒用、廢物、一無是處、像他這種人有什麼資格繼承王位又有什麼資格取代父王活在這世界上,因為他是個無能的廢物,所以活該受到這種對待。

  但是,認命不代表他不會有情緒反應。

  沒有窗戶的房間中,所有一切全結成了冰,半透明的冰層覆蓋住眼前可見的任何事物,牆壁、桌椅、門板,連門縫也被封得死死的,施法的男孩身上也結了一層霜,黑色長髮因冰帶來的水氣濕潤,皮膚傳來陣陣痛覺,但比他早已習慣的疼痛更盛的,則是被魔法之冰包圍的安心感。

  理論上冰屬性的人不會被自己施的冰魔法所傷,就如火屬性的人將火球召到掌中時絕不可能被燙傷一樣。但奧斯華德找到了即使是自身施展的冰魔法也能傷到他本人的方法,能夠控制嚴寒攻擊的對象是自己或他人,甚或兩者皆有。他忘了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也不太記得第一次這麼做時是什麼情況,或許當初是無意為之,但在嘗試一次之後便因為冰霜獲得的解脫而一再反覆。

  他發現難過時若將自己置身於冰寒之中,心情便能稍微變得平靜──不是快感或如釋重負的鬆一口氣,僅只是回歸平靜而已,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得多。

  為什麼繼承人會是他呢?

  如果自己從來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話……奧斯華德不知何時起開始如此思考,但這個想法每每才起了個頭便被另一個念頭打斷:要是沒有他,那第一順位繼承人就是葛雷弗斯吧?他從瑞比特的話也能隱約得知,這是自己備受那人厭惡的其中一個原因,若是他不存在,那麼那些痛苦、悲傷、他人的憤怒,就會由葛雷弗斯來承受吧?

  那怎麼可以。

  絕對不能讓葛雷弗斯受到這種對待,只有葛雷弗斯不可以。

  喀噠。包覆房門的寒冰散成碎屑,白髮男孩推門走了進來,葛雷弗斯總能輕而易舉化解他的法術──或許是因為他們是雙胞胎,或許是因為他下意識中只允許葛雷弗斯接近,或許是因為葛雷弗斯是唯一在乎他的人──弟弟不會對哥哥自殘的行為做任何評論,只會抱緊他,冰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哥哥。」

  只有在葛雷弗斯面前,奧斯華德才會覺得自己不是一無是處。

  只有葛雷弗斯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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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4-13 02: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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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兔子與他的窩邊草



  「兔子!兔子!」

  矮小的綠髮男孩拉了拉金髮男子的白外套,後者的注意力旋即就從隨手拿來看的書頁上轉移,低頭對著下個月才要滿五歲的男孩說道:「幹嘛?」

  此刻,瑞比特正坐在薩拉克首都裡的一間下午茶店內──要是可以的話,他當然想陪著他親愛的曼賽爾,偏偏曼賽爾表示今天想試試看只有自己帶小孩的生活,也鼓勵瑞比特帶辛勒特出門玩,於是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真是讓他越想越巴不得把那兩個長了貓耳的小鬼掃地出門……

  「它們原本住在哪裡?」

  只見辛勒特伸出短短的手指著餐廳角落的景觀盆栽,瑞比特瞄了眼就隨口回答:「花店。」

  「花店很大嗎?」

  「嗯。」

  「有很多小花花嗎?」

  「嗯。」

  「有很多高高的小樹樹嗎?」

  樹?瑞比特想了想,雖然他基本上不逛花店也沒有買花的需求,但走在街上偶爾還是會經過的,薩拉克的花店裡應該沒有種樹吧?「沒有。」

  「那就不是那些小花花它們住的地方啦。」辛勒特不高興地噘起嘴,把雙手搭在瑞比特的膝蓋上,「他們以前住在有很多小花花和很多高高的小樹樹還有一大片小草草的地方。」也不管「高高的」跟「一大片」這種詞怎麼會和「小」給混在一起,辛勒特又重複了一次這互相矛盾的句子:「什麼地方有很多小花花和很多高高的小樹樹還有一大片小草草啊?兔子。」

  這種問題跑來問他做什麼?既然那些花會形容自己從前的住所,是不會連地名也一起記嗎?瑞比特不耐地闔起從餐廳的書架裡拿來打發時間的書本,他知道自己非得給辛勒特一個答案不可,否則這小鬼肯定會問得沒完沒了,最重要的是,要是他答不出來不就有損他在小鬼心中無所不能的形象嗎?

  「植物園。」

  一聽這三個字,辛勒特被綠色瀏海遮住的雙眼似乎在閃閃發光,「植物園很大很大嗎?」

  「嗯。」

  「會有很多小樹樹和小草草和小花花嗎?」

  「嗯。」

  「植物園有多大啊?」

  「……比給你種花的房間還要大。」瑞比特回答,他怎麼可能會知道植物園的範圍有多廣啊!

  「裡面有多少小花花跟小樹樹跟小草草呢?」

  「……比給你種花的房間還要多。」瑞比特搬了跟剛剛差不多的句子來敷衍小孩,幸好辛勒特不是很在意,立刻跑回去和那盆盆栽分享他剛剛得到的資訊。

  瑞比特想了想,反正今天也沒事幹,乾脆真的帶小鬼出去玩算了。

  於是他喚了辛勒特一聲後,便先行走到櫃檯結帳,並在收銀員將收據交給他之前瞥了眼男孩還賴著不肯道別的盆栽,向對方問道:「那邊那個盆栽一盆多少?等等幫我直接送到王宮去。」



  瑞比特向店家確認了最近的植物園位置之後,本來一出餐廳就打算開啟傳送陣直達目的地,誰知辛勒特立刻就向路邊賣花的推車走去,踮著腳尖對架子上的花花草草們興致勃勃地搭話,當老闆想要替人解說這是什麼品種的花、或問男孩對哪些比較有興趣時,完全不被理會。

  見狀,瑞比特也只得先把小鬼抓回來再說,他一向無法理解辛勒特怎麼會對花草樹木有如此濃厚的興趣、也不認為它們是擁有多少智慧的生命體。

  「臭小鬼,誰准你亂跑。」

  瑞比特一把抓住辛勒特黑色外套的衣領,將他離地拎了起來,後者一邊喊著「你幹嘛啦」一邊奮力掙扎,「吵死了,難得我大發慈悲想帶你去植物園,想去的話就閉嘴。」

  「喔。」辛勒特沉默了會兒,又道:「可是植物園的小花花是小花花,推車上的小花花也是小花花啊,大家都是可愛的小花花。」

  金髮男子碎唸了聲「真麻煩」,就在推車老闆訝異的目光下開口:「這些花全部買下來多少?給我全送到王宮去。」



  沒多久,兩人總算順利到了植物園,薩拉克的植物園與其說是植物園,不如說是近似人類的國家公園那樣的場所,除了最外面有圍牆、欲進入要收費之外,放眼望去完全沒有半支導覽指標和任何的人工建築,有的僅是一條條踏出來的小徑以及各種高大的寒帶植物、還有滿地的積雪。

  這地方應該有劃分不同的區域,四處亂逛大概可以找到溫室之類的場所,瑞比特忖道,而他才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就發現辛勒特不知何時又跑遠了,綠髮男孩正給不遠處的巨杉來個大大的擁抱,幾秒之後又衝去抱下一棵樹,小小的身影就這麼在雪地中亂竄,留下一排排腳印。

  幾分鐘前才警告過不要亂跑,現在就忘得精光了是怎樣!瑞比特才正要開罵,遠處的辛勒特就搶先叫了聲:

  「兔子!」

  把方圓一百公尺內所有的樹幹都抱了個遍的辛勒特又想起什麼似地,喊了一聲後急匆匆地回到瑞比特身邊,小小的身子用力抱了對方一下,害得瑞比特原本要說的話全都嚥了回去。

  「也給你抱抱。」

  接著,辛勒特又鬆開手,跑去交他的植物新朋友了。

   ×

  如果不是在辛勒特五歲後,發生了讓他的小小心靈徹底受創的事件,或許他直到長大成人都會和瑞比特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此時的瑞比特,正待在友人的臥房中,氣憤地抱怨著這幾天遇上的一連串破事,一向我行我素的瑞比特鮮少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煩惱,任何困難給他碰上了都能迎刃而解,唯有這次,他實在是被煩到不行了才會找人求助。

  「總之,你家小鬼為了一朵花跟你絕食抗議?」

  蘇菲亞在一串咒罵的廢話中整理出唯一有用的資訊,坐在她面前的瑞比特則是又罵了一句:「小鬼就是小鬼,盡幹一些沒大腦的蠢事!」

  前幾天,瑞比特劈了一朵花。

  在瑞比特眼裡,那堆植物不過是無機物、等同辛勒特的玩具,秉持著小鬼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的精神,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沒有錯,更何況那個什麼小花花二十五號本來就該死!

  但對辛勒特來說,這可不是這麼一回事,瑞比特的所作所為,在辛勒特眼裡看來,就與殺人犯無異!

  然後,幼年辛勒特的世界就此出現裂痕。

  質問什麼的當然也有過,假若瑞比特那時回答的是「因為它做了壞事所以只好讓它下地獄」這類亂七八糟的瞎掰,即便辛勒特明知是假的也會寧願被騙,偏偏殺花兇手就只回了「我不爽」三個字,於是,男孩脆弱的幼小心靈就這麼被邪惡的大人狠狠打碎了!

  緊接著,邪惡的大人便遇到了從未有過的困擾。

  明知對方喜歡,還什麼理由都不講就把植物滅了,這種行為才真的沒大腦吧──蘇菲亞在心中吐嘈,但這種話她是不可能說出口的:「不過就是朵花嘛,弄個同品種的回去塘塞他就好啦。」

  「妳以為我不想嗎……」金髮男子咬牙切齒,聲音聽來萬分陰鬱。

  找幾株同品種的花敷衍辛勒特,對他而言不是什麼難事,孰料心靈受創的男孩完全不吃這套,罵了幾句「笨兔子臭兔子死兔子混帳兔子,這些是小花花四十九號、十八號、二十二號,跟小花花二十五號才不一樣!」就把那些體積大得不得了的植物給遣回它們原本所在的地方,完全不領情。

  聽了男子的敘述,女子不由得驚呼出心裡話:「居然有人當面罵你還沒被你轟成渣。」

  「……重點不在這裡!」

  「好啦,說真的,你沒事幹嘛宰掉你家小鬼的什麼小花花?」

  在蘇菲亞的印象中,瑞比特對辛勒特還挺不錯的,辛勒特只要表現出對什麼有興趣,不管是路邊行道樹、花店裡貴得要死的花束、水族館的水草、農人剛落土的種子、普通人只會在傳播媒體上見到的保育類珍稀植物,最後統統都會出現在瑞比特弄給他家小鬼放置植物的屋子內、聽說最近還直接演變為像是植物園的超大魔法空間了,根本就是「想要什麼?爸爸搶給你」的典型……當然,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也非實質上的父子。

  被蘇菲亞這麼一問,瑞比特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樣,殺氣騰騰地怒道:「白目小鬼來跟我說什麼『我要跟小花花二十五號結婚』,那朵花當然該死!」

   ×

  混帳。可惡。太過份了。

  可是那是兔子。

  混帳。可惡。太過份了。

  可是那是兔子。

  混帳。可惡。太過份了。

  可是那是兔子……

  小花花二十五號死了,辛勒特難過得不得了,也生氣得不得了。

  在絕食抗議(然後被灌食)之後,臭兔子還拿其他小花花想騙他是小花花二十五號,簡直太可惡了!而且都不跟他道歉!都不跟死翹翹的小花花二十五號說對不起!壞透了!……但是,辛勒特還是多多少少感覺得出來,瑞比特這麼做是想跟他和好。

  「臭兔子,幹嘛都不說對不起!」如果說的話他就考慮考慮!

  辛勒特在草地上滾了一圈,收到小草們的各種安慰,其實他也有一點想跟兔子和好,但他不願正面去思考這個想法,那可是可惡的殺花凶手,自己怎能有想原諒他的念頭呢,太不應該了!

  可是他是真的很傷心……又不想一直不理瑞比特嘛……

  忽然,一道傳送陣在不遠處開啟,辛勒特立刻就跳了起來、嚴陣以待,果不其然是瑞比特來了,那人還帶來兩個龐然大物,丟到辛勒特面前的草地上,男孩仔細一瞧,發現那竟是小花花二十五號斷成兩半的遺體!

  「兔、死兔子你太過份了!」辛勒特尖叫一聲,撲到小花花二十五號的斷面上,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你殺了小花花二十五號之後還把它分屍!變態、殺人魔、神經病……」

  「分屍你個頭!」瑞比特額上爆出青筋,他抬起手用力巴了辛勒特的後腦一下、害男孩的頭重重撞到「屍體」上,「這是椅子!你這小鬼瞎了看不出來嗎?!」

  「明明就是分屍!哪有長這樣的椅子!」

  辛勒特大聲抗議,瑞比特罵著「閉嘴,我說它是椅子就是椅子」又賞了他一掌,瑞比特什麼都會,就是完全沒有半點藝術細胞,無論繪圖、雕塑、攝影等等舉凡需要美感的項目全都不擅長,要不是還有曼賽爾跟蘇菲亞可以幫他配衣服,這人八成連穿衣搭配都有問題。

  辛勒特摀著被打了兩次的腦袋,抬起頭來與瑞比特怒目相視,「你殺了小花花二十五號還把它分屍做成椅子!你有病嗎!你幹嘛把它做成椅子!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小花花二十五號!小花花二十五號一定很、很難過很痛……它都死了還要被你……切成椅子……嗚哇──」講到最後,辛勒特少見地嚎啕大哭起來,再怎麼說他也不過是個五歲小孩,看著「朋友」被這樣對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忍住不哭的。

  這一哭,倒叫瑞比特手足無措起來,就算辛勒特是他養的,以前嬰兒時也都是他不在才會哭,他在的時候馬上就不哭了,像現在這樣哭個不停的情形屈指可數,就算威脅「再哭我就揍你」辛勒特也沒有停止哭泣的跡象,實在是麻煩死了!哭什麼哭啊!

  「吵死了!不准哭!給我閉嘴!」

  「嗚哇……小花花二十五號……嗚嗚嗚……」

  「我說不要哭了!你想挨揍嗎!」

  「小花花二十五號對不起嗚嚶──」

  在好一段時間後,哭累了的辛勒特才由淚崩轉為啜泣,綠髮男孩埋首於那被做成椅墊斷面的部位,瑞比特拍拍那頭綠色的小腦袋,說出他有生以來講過最蠢的謊言:

  「這不是什麼二十五號的屍體,是轉世。」

  辛勒特昂起淚流滿面的小臉,呆呆地問:「轉世?」

  「就是重新投胎啦,你的二十五號轉世成椅子,之後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這番話說得連瑞比特自己都覺得蠢斃了,但他實在想不到要怎麼安撫眼前的臭小鬼,而當辛勒特彷彿信以為真地點點頭之後,雖然這就是他想達到的目的,但瑞比特還是有一瞬間懷疑起了辛勒特的智商,這小鬼有這麼好騙嗎!

  最後辛勒特總算原諒了瑞比特,直到這些事情又一而再再而三、周而復始不斷循環,脆弱的心被傷到再也禁不起一次摧殘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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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4-14 16:3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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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遊樂園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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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西瓜精 於 2019-4-14 18: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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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4-21 13:4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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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影咖啡館05因為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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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久違的生日派對


  七月一日,這是宇西的生日。

  七月一日,通常是學生們期盼已久的暑假開端。

  七月一日,更重要的是,那一天,是他和奧斯華德第一次見面、踏入「異世界」的日子。

  坐在教室內的宇西一邊抄著黑板上的色彩學筆記,看著書本上的人名時,腦子裡不自覺地又回想起辛勒特告訴他的事。雖說是他自己要問的,不過,他完全沒想到是那個日期。

  不知怎地,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心情就完全好不起來,少年在心中一嘆,明明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離本學期初次社團活動結束已經過了好幾天,時至三月中,宇西一如往常地過著對普通高中生而言不太正常的生活──在學校時被植物控的老師趁社團活動教導魔法、於父母不在時假日跑到異世界的咖啡館去打工、放學返家的方式不是搭校車公車而是穿過施了魔法的門──說是不太正常,但都過了超過半年的時間,宇西也早已習慣。

  奧斯華德、辛勒特、瓦特梅勒和希諾、甚至衛命暝……這些異界人全是現在的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對在原本的世界中只有許若優一個朋友的宇西來說,魔法世界的人們或許還更像是「現實」。

  下課鐘響。

  宇西收拾書包、打掃完自己的掃地區域後,便和今天要去風紀組開會的許若優道別,回到域影咖啡館內。



  「驚喜!看到媽媽特地來找你,有沒有很開──你這傢伙!怎麼是你!我的希諾呢?我就說希諾怎麼連生日都不回家,肯定是被你帶壞的吧!」

  「叔叔你冷靜點啦,希諾不就在衛先生背後而……痛!不要讓禮炮開在我臉上呃啊啊……」

  「我才沒有帶壞希諾咧,他帶壞我還差不多。還有你們兩個不要在別人店門口拿禮炮嚇人好不好!而且你是不是有失憶症啊?明明是你寫信叫我先找藉口把希諾支開,你才有空把域影大廳佈置成派對現場,現在又來怪我是怎樣?」

  此刻域影咖啡館的大廳懸掛著無數條五彩繽紛的彩帶,假花瓣不停自上空飄落,十幾枚小天使模型玩具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用它們手中的低音號吹奏不同民族的生日快樂歌,其中一張桌上堆滿禮物箱,天花板沒有天窗的那一半貼上假星星、排成大熊座的模樣,大片窗牆也都被當塗鴉牆似的寫了「希諾生日快樂」的大字,而兩名來自彼村的里斯人手拿禮炮、穿著熊布偶裝,佇在門口與衛家獨子起了口角。

  米瓦西亞用力甩著手中的綠色喇叭型加油棒,怒道:「說謊也打篇草稿,我哪可能寫信給你!我連你的住址都沒有!」

  「呃、叔叔,對不起,是我寫的啦……」瑪斯奇斗小心翼翼地說,「我想說你要來幫希諾辦生日派對,那在佈置的時候先把希諾支開,他回來看到我們才會比較有驚喜感。」

  米瓦西亞回應之前,希諾就推開擋在門口的衛命暝走了進來,他迅速掃視店面一圈,有點緊張地對長輩說道:「媽媽你們在亂搞什麼啦,這樣奧斯明天要怎麼做生意啊?我不是說不用幫我過生日了嗎?」在一月回里斯家參加祭典時,他就和米瓦西亞正式相認了,現在這聲媽叫得久未見到兒子的米瓦西亞更是心花怒放。

  為人父母者露出與面對淡橙髮少年時全然不同的溫柔神情、望向兒子,「希諾乖,你不用擔心,我們都跟你店長說好了。而且這可是你久違的生日派對,怎麼可以不辦呢?」

  希諾左右張望,沒有在咖啡館大廳裡看到奧斯華德,這令他更加質疑「說好」是怎麼個好法,而衛命暝則是趁隙遠離這群里斯人,免得被情緒管理有問題的某人拿禮炮痛打。

  「那奧斯呢?還有我的生日明明就是三月十四日,今天才十三號耶。」

  「當然是要從今天晚上替你慶祝到明天呀,明天一整天你要去哪裡玩都可以喔,媽媽已經幫你請好假了。」米瓦西亞摟著兒子的肩膀溺愛地說,「至於你家店長……呃,剛剛瑪斯奇斗裝小天使玩具的時候其中一個破音又叫很久、怎麼弄都停不下來,等我們終於把小天使修好,他就不見了。」

  聽起來,奧斯華德肯定是去外面安撫被吵到的域影吧,希諾心想。瑪斯奇斗小聲地說「明明是叔叔你弄壞的」然後被米瓦西亞踹了一腳、被誣陷的受害者一個踉蹌便摔到門邊,剛好撞上從外面進來的人。

  宇西和瑪斯奇斗雙雙跌倒在地,他們爬起身後,宇西環顧四周,才想著這誇張的佈置是怎麼回事,就聽瑪斯奇斗陪笑道:

  「抱歉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不過你終於來了真是太好了,這樣等貓咪店長回來,我們就可以替希諾切生日蛋糕了呢!」

  說人人到,不一會兒奧斯華德就從員工走廊出來了,希諾才想去和自家上司說他不需要請假,就被米瓦西亞拉著走向禮物堆,米瓦西亞從中翻出一盒Q版熊頭造型的超級大蛋糕,對希諾說道:「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巧克力蛋糕喔,是媽媽特地和村裡的大家一起做的呢。好了,現在人都齊了,我們來切蛋糕吧!所有人都圍過來這裡!」

  總覺得希諾的臉色有點尷尬……宇西想歸想,還是乖乖的站了過去,奧斯華德跟衛命暝倒也挺配合地站了過來,米瓦西亞將餐刀交到希諾手裡,話說回來,原來里斯家也跟人類世界一樣有過生日要吃蛋糕的禮俗嗎?還是只是因為希諾喜歡吃蛋糕,所以才準備的啊?

  在米瓦西亞大喊生日快樂後,希諾望向奧斯華德,見自家上司似乎沒什麼話要說,才切了四片蛋糕,給衛命暝的那片還特別小。

  「嗯?希諾你少切一片耶。」瑪斯奇斗溫言提醒,棕髮男孩無奈地回應:

  「奧斯不吃這個啦。」

  貓耳店長頷首表示自己的確不需要,走到櫃檯後吃自己的鮪魚罐頭,米瓦西亞在怨著「你這傢伙是瞧不起我們的蛋糕嗎」時被希諾狠狠踢了小腿。宇西端起他的蛋糕盤跟著坐到櫃檯邊,衛命暝則在這時抓住瑪斯奇斗、商量他剛剛支開希諾可以得到多少報酬。

  米瓦西亞滿臉寵溺地將禮物箱一個個拿給希諾,還不忘表明這是誰送的、轉述祝福語。用三秒解決蛋糕的壽星將箱子一一拆開,里斯家的人看來都很明白希諾的喜好,送的盡是熊造型的日用品跟玩具,邊吃蛋糕邊觀察他們的宇西忖道,看來希諾在失憶前就很喜歡熊啊。

  而棕髮男孩的臉色在禮物盒慢慢變空時也跟著好轉,當米瓦西亞開始慫恿寶貝兒子明天一起出去玩──宇西聽到這時才知道,原來明天才是希諾真正的生日──的時候,希諾才連忙跑到櫃檯前,對奧斯華德說道:

  「奧斯,我媽亂幫我請假,你不要理他!明天我會跟平常一樣來上班。」

  黑貓店長喝了口咖啡,問:「不出去玩?」

  「我只要跟奧斯一起待在店裡就可以了。」棕髮男孩點點頭,隨後有些汗顏的看向大廳的佈置,「這些我等等會拔掉,媽媽每次都亂來……」

  「不用弄掉。生日快樂。」

  放下咖啡杯的奧斯華德拿出一只像是羊毛氈製的熊吊飾,希諾興高采烈地喊了聲「謝謝」便將其接過,後者盯著紅紫色的吊飾幾秒,隨後像想到什麼似的眨眨眼,歪頭問道:「這是用域影的毛做的嗎?」

  「嗯。」

  「那也謝謝域影。」希諾轉頭望著大門的方向說道,隨後再跟奧斯華德講了幾句話,便攥著剛拿到的禮物、蹦蹦跳跳地往家人走去。

  吃完蛋糕的宇西盯著那枚吊飾,發現自己沒來由地感到一絲羨慕。

   ×

  隔天,宇西告訴父母今天得去幫朋友慶生──他爸媽在家時,宇西為免塵音碎碎唸,就沒在假日去咖啡館打工了──到店裡時他送了希諾一盒布朗尼蛋糕當禮物,後者開心地收下了。

  里斯家二人組在域影借宿一晚──聽說是因為要外宿的關係,米瓦西亞怕幼小的女兒不適應,才沒把希諾的妹妹帶來。不過,為了彌補沒辦法讓兄妹一起過生日的遺憾(雖然只有米瓦西亞本人覺得遺憾)在三月十四號的上班時間,米瓦西亞直接借了廚房的電視牆,用魔法發訊到里斯家和女兒視訊。

  下班時間一到,不想打擾人享受天倫之樂的宇西很乾脆地走出廚房──反正就算他在廚房裡,米瓦西亞也超乾脆的把他當成空氣啊!不但一開始完全無視他存在地搶了他的椅子(希諾臭罵媽媽一頓並將其歸還),後來拿相機狂拍時也三不五時擠到他旁邊(肯定是因為站在他這裡拍攝角度比較好之類的吧),弄得希諾看起來好像都想把米瓦西亞的頭按到地上、叫人安份點了。

  來到咖啡館大廳後,宇西發現奧斯華德已經不在櫃檯後了,於是他拿著不思議之樹的白皮書隨便坐在一張桌邊,開始閱讀。

  「咦?你在看不思議之樹的書啊?」

  不大熟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宇西一扭頭,就見瑪斯奇斗好奇地站在他背後──這人一看就十分清楚米瓦西亞的戀子情節有多嚴重,所以今早並沒有進廚房去湊熱鬧,而是像個普通客人般靜靜地在大廳喝咖啡。

  「雖然我看不見裡面寫了些什麼,不過這本書在我們村裡算是小有名氣呢。」

  身為負責守護與不思議之樹息息相關的「記憶之池」的里斯家,會知道這種記載不思議之樹傳說的書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但瑪斯奇斗的話讓宇西又一次想起、不只一個人表示無法閱讀此書的事,現在回想起來,明確表達過自己有看過這本書的,除了他之外,只有奧斯華德和辛勒特而已,看懂這本書的關鍵到底是什麼啊?

  瑪斯奇斗自來熟地坐到宇西旁邊,後者思索片刻,還是將問題道出口:「請問,為什麼你看不到書裡的內容?」

  里斯人皺著眉頭想了想,半晌才回答咖啡館店員:「嗯──真要說的話,就是因為我不是被書選中的人吧!」

  「呃?」宇西怔了下,這聽起來像少年漫畫才會有的台詞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很清楚,不過,當初這本書的作者,似乎有設定要符合某種條件才能閱讀。」

  「作者是誰?」宇西反射性地問道,隨後才在心底自我吐嘈他又不可能聽過異世界作家的名字、問這種問題根本沒意義。

  「我不曉得耶,不好意思。」瑪斯奇斗賠了個笑臉,又道:「是說,我跟叔叔在來的路上有討論過你的事喔。」

  一聽這話,讓宇西瞬間懷疑米瓦西亞是不是想把他從希諾身邊攆開──縱然他根本沒纏過希諾,兩人也頂多算友好的同事啦,但依照米瓦西亞那種直升機家長的性格,會跟人提兒子的朋友,在他想來,無非是抱怨些「我的希諾很乖,怎麼可能會不回家!一定是被朋友帶壞的!」之類的話題吧。

  憶起初次見面時米瓦西亞氣急攻心的模樣,宇西開始思考他是不是等會兒就回家避難比較好……緊接著,身旁人的話語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現在看來,六七月你身邊可能會發生大事呢,到時候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都很樂意幫助你喔。」

  這番疑似預言的話令宇西又是一愣,而他都還沒來得及在腦袋裡組織問句,一道大嗓門便從剛敞開的廚房門後傳了出來:

  「我都聽說了!你這笨手笨腳的小子明明已經打工半年多了,送餐速度還是跟打工第一天一樣慢!都是你這麼不爭氣,才會害希諾想說只要他一請假就沒人可以輪班、一直不願意回家!你這傢伙,給我過來特訓!」

  「媽媽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啦!」希諾在米瓦西亞朝宇西衝過來前,拿熊布偶狠狠巴了親人的後腦勺一下,「我剛剛才沒有那樣講,你再發神經的話我不理你囉!」

  「希諾啊,媽媽都是為你好──」

  「不好!你不知道奧斯超寵宇西哥哥的嗎?你在這邊欺負他、我以後要怎麼面對奧斯!」

   ×

  「小諾晚安,生日快樂喔,你家人還特地幫你慶生啊?」

  金髮男孩以輕鬆的姿態坐於一棵枯樹的樹頂,這棵枯萎的鳳凰木十分高大,比周遭的林木都要多出一尺長,悶熱的樹林中,近在咫尺的蟲鳴不絕於耳,鳥叫聽起來則是位在遙遠的彼方。

  傳訊陣對面傳來童音:「對啊,謝謝。可是伊寧哥哥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姓衛的替你家人寄派對邀請卡給我啊,雖然那傢伙能把信送到我手上還滿讓我驚訝的啦。」伊寧的兩條腿在枝頭上晃呀晃的,他往下一瞥,果不其然看到爬不上樹也不會飛的銀髮同伴正踢樹根洩恨,看得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既然有這張卡片,就是說小諾你已經恢復記憶囉?那你也幫我治好殞星的失憶症吧?」

  伊寧惡作劇似的折了一枝樹枝往下扔,殞星徒手接住那根樹枝、把它用力折成兩半後對著上方咒罵,伊寧才想再丟點什麼,就聽見希諾令人出乎意料的回答:

  「殞星哥哥的事喔?好啊,我幫你問問看我爺爺。」

  「……你剛剛說什麼?」

  「我幫你問我媽媽跟爺爺,如果可以的話再跟伊寧哥哥你說吧。」

   ×

  晚餐時間,為了慶祝寶貝兒子的生日,米瓦西亞早在兩個月前就預訂了「竹竹叔叔」總店的生日特別包廂,不只有特製的無奶無蛋素食蛋糕,還有服務人員來唱歌、拉炮、表演慶祝。此包廂的裝潢也與他們去年造訪的那間完全不同,唯竹桌竹椅仍在,桌椅前多了個竹造舞台;周遭環境看似露天、昂頭能仰望星斗但無晚風吹拂;竹竹叔叔造型的發光幻影飄在上空,三不五時會吐出幾句「生日快樂」「祝你心想事成」「要吃得開心喔」一類的祝福語;各品種的熊型服務生親自替人端菜倒水,服務得周到倍至,與一般包廂的全自動模式大相逕庭;七彩竹葉在廂中紛飛,散發不同以往的香氣。

  參加派對的人選與昨日相同。此時,三名棕熊獸人正站在台上一搭一唱的講笑話,在台下的宇西深深覺得這些笑話都充滿身為「異界人」的他聽不懂的梗,米瓦西亞和衛命暝則是被逗得前翻後仰,希諾跟瑪斯奇斗時不時也會笑個幾聲,就他自己和奧斯華德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

  已解決主餐的宇西默默吃著餐廳準備的生日特製點心,竹筒裡裝著一坨坨熊造型的麻糬──雖然口感跟平常吃的麻糬有點微妙的不同,但還是稱它為麻糬吧──膨膨的表皮手指戳下去還會漏氣、失去壓力後又很快地膨脹回來,配上超可愛的圓滾滾熊造型,讓宇西每吃一坨就忍不住要先戳一下。

  吃完一坨感覺不出是什麼口味但還不錯的紫色熊麻糬後,宇西瞄向坐在他隔壁的奧斯華德,因為這次希諾有特別聲明的關係、餐廳送來了一盤素鮪魚,但貓耳店長吃個三口就沒動了,顯然素鮪魚的味道與真正的鮪魚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總覺得有點浪費食物啊……不過話說回來,店長都不會餓嗎……宇西心忖的同時,剛放下咖啡杯的奧斯華德恰巧與他對上視線,宇西頓了三秒、確認奧斯華德沒話要說這次也沒會錯意的念頭,才出聲關心:「那個、店長你都不餓嗎?」

  「會餓。」奧斯華德簡短地回應,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

  「那店長你要吃鮪魚乾嗎?」

  咖啡館店主的貓耳動了動,「鮪魚乾?」

  「一種把魚漿烘烤之後切成條狀的零食。」少年從薄外套的口袋裡拿出未拆封的小包裝鮪魚乾,他想黑貓青年的問句若不是表示從沒聽過這玩意兒、就是疑惑他怎麼會帶著這種東西,乾脆兩個問題一併解釋,「白天希諾他們說晚上要來這裡,我記得這間餐廳沒有店長你能吃的東西,就回家拿了。」當然,他還是有先請希諾確認過能不能攜帶外食啦──據說一般包廂不准,但因為他們是生日特別包廂,所以想帶什麼都沒關係,只是沒先問的話店家也不會告訴你。

  奧斯華德道了聲謝便接過那袋鮪魚乾,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台上的表演告一段落,在台下笑到岔氣的衛命暝不停咳嗽、隨後又喝果汁潤口,希諾本和家長一同戲弄衛命暝,卻在這時忽然收到傳訊魔法,他走到一旁接聽,因為壽星沒看的緣故,舞台表演也暫時停止。

  灌完一大杯柳橙汁的衛命暝一屁股坐到宇西旁邊,笑道:「呼!我以前都不知道竹竹叔叔的表演這麼好笑……下個月我生日乾脆也來這邊好了,新服務生你生日的時候要不要也來一趟?」

  「我沒什麼興趣。」宇西回,剛剛的表演他根本都有看沒有懂啊!他生日來這邊的話只是浪費錢啦,還不如在現實世界吃芋頭蛋糕來得愜意。

  「真可惜,我原本還想說替你慶生的話,一定是奧斯華德出錢,我就可以來蹭免錢飯了。」

  衛命暝毫不掩飾地坦白自己的意圖,聽得宇西直在心中吐嘈,這麼想看表演還是來這裡吃飯的話就自己付錢啦!不要一副花別人的錢還花得天經地義的樣子好嗎!

  說到錢,來這間生日包廂的花費肯定不便宜吧?不曉得米瓦西亞是做什麼工作的,那傢伙看起來應該不是奧斯華德等級的有錢人,這對希諾家而言不知會不會是筆龐大的開銷?

  沒幾分鐘,希諾坐回原位繼續看表演,這回上演的是由各種熊獸人演出的不思議之樹傳說話劇──戲劇表演的內容與宇西在書上讀過的可說是「大異小同」,戲中的不思議之樹不但會說話(扮演者是一頭毛皮染成綠色、頭頂插了樹枝的大熊),還會對軍隊下達指示,最後更是沒有灰飛煙滅,帶領軍隊打勝仗後說是「現在,你們不需要我也可以過得很好」就升天了──熊演員背後長出翅膀(其實是魔法道具),飛上天際,灑下如小仙子經過般的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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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4-29 11:3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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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生日當然得去特別的地方玩



  「伊寧哥哥對不起喔,我爺爺說不行耶。」

  生日派對結束後一個禮拜,棕髮男孩以傳訊陣聯絡金髮同事,告知之前委託事項的結果。

  陣法彼端沉默半晌才傳來回應:「那給我記憶之水吧?小諾不是里斯人嗎,幫我要一點不算什麼吧?」

  「這個他們也說不行耶,對不起。」希諾小心翼翼地回應,其實當初長輩講得不只這麼簡短,在米瓦西亞替他以視訊法陣聯繫村長時,爺爺在問明伊寧跟殞星的情況後,不只搖頭否定,還表明如果想讓殞星找回所謂的「生前」記憶根本是枉然、也是在害人。爺爺當時的表情滿嚴肅的,只是這種話,希諾根本不敢跟伊寧講。

  傳訊陣被另一端瞬間關閉,通話結束。

   ×

  三月底,在讓大多數學生精神緊繃的第一次期中考結束後,時光飛快地來到了四月。

  「喂,為什麼你家店長最近都不在啊?」

  放學鐘聲初響,前座的許若優上半身往後倒、將頭直接靠在宇西的桌上,視線上下顛倒的詢問後者。先前在許若優的要求下,放學時兩人常將域影咖啡館當作中繼站、直接回到宇西家附近,所以她也知道奧斯華德最近幾乎都不在店裡的事,至少那個時段不在。

  每次許若優進到咖啡館內,總是不改她對異世界的好奇想多留一會兒,不過奧斯華德沒什麼興趣應付她,往往都一下子就從咖啡館開門讓他們離開了。

  而貓耳青年不在的時候,便是由希諾代為開門。男孩不似自家店長那般冷漠,只要許若優扔條巧克力過去,就能讓她多待一陣子,還能問好些關於異世界的問題。

  「不知道。」宇西將筆袋從許若優的頭底下拔出來,塞入書包裡。

  「呿,你不是他店員嗎?」許若優把頭抬起來,從坐位上站起身,抱怨了幾句就開始收拾書包準備打掃,「不會是跟你爸媽一樣到處去玩,把整間店都放生了吧?」

  店長才不是那種類型的人啦。宇西在心底反駁,隨後也去做自己的掃地工作了。

  半晌,在兩人都打掃完畢後,宇西和許若優熟門熟路地到了奧斯華德在他們學校附近連結的出入口,進到域影咖啡館。

  出乎意料地,店內居然半個人都沒有,宇西愣了會兒,就見反應快上他好幾倍的許若優從最近的桌上拿起一張紙條:「這張紙條沒有字,只有圖耶,應該是希諾畫的吧?」

  宇西湊到友人身旁閱讀紙條內容,是類似四格漫畫的形式:第一格,手上抓著咖啡色小熊的咖啡色火柴人打開門。第二格,咖啡色的火柴人遇見了橘色的火柴人。第一格的左邊畫了直指一點的時鐘,第二格的左邊則畫了顯示五點半的時鐘,看起來……

  「這應該是希諾一點時去找衛命暝玩,要等五點半才會回來的意思吧?」許若優做出與宇西心中所想如出一轍的結論,將紙條放回桌上。

  宇西拉了椅子坐下,想趁等待時間畫點作業,許若優則是扭頭環顧這間她怎麼看也看不膩的咖啡館,前者才剛拿出作品袋,後者就吐出讓人感到不太妙的話:

  「欸、宇西,我們可不可以自己開門啊?」

  宇西呆了一呆,才回道:「不行吧。」

  「可是我們也從外面進來這麼多次啦,為什麼不能自己開門出去?」

  「自己開的話,不知道會通往什麼地方。」宇西說道,他記得他向許若優解釋過,域影咖啡館的門能連到各種不同的地點,貿然開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主意。

  「我知道呀,那不是更有趣了嗎?」許若優挑眉,又繼續慫恿道:「而且我又沒說要出去,只是說開門而已嘛,不過是把門打開罷了,也不會怎樣吧?」

  乍聽之下似乎頗合理,但宇西又忍不住想到,他之前不過是意外摔出門外就跑到龍穴去了啊!依照他的運氣,自己亂開門的話說不定又會撞上什麼洪水猛獸,直接變成怪物的盤中餐也不是不可能,於是他仍舊搖頭否定這項提議。

  「算啦,你不開我自己開!」

  許若優說著就往域影咖啡館的大門走去,不顧宇西還喊著「等一下」就一手握上門把,而當她試圖將門把用力往下壓之後──

  什麼都沒有發生。

  「欸?鎖住了?」許若優錯愕地轉動門把,它卻半點反應也沒有,已經走到她後頭的宇西也是一愣,他記得他們進來時自己絕對沒有鎖門。「該不會是壞掉了吧?慘了,一定是你天生的帶衰體質,現在我們被困在店裡啦!」美少年轉過頭對同班同學說道,後者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不過,要是咖啡館的門當真壞去,店長他們要進來還進得來嗎?

  宇西疑惑地站到許若優旁邊,在友人推他一把說了「換你開開看」之後,戴著黑色手套的左手也只得握住門把。

  在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宇西有種黑色手套和金屬門把似乎產生了某種連結的錯覺,似乎……似乎只要他想,什麼地方都能到達。

  而這股奇異的感覺還維持不到幾秒,門板就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還直接打到他的臉!痛得宇西一連往後退了幾步。

  「我回來囉──宇西哥哥,你沒事吧?你們怎麼會站在門口呀?」

  希諾歪著頭望向摀住鼻子的宇西,另一邊則是瞪大眼說著「不是壞了嗎?」的許若優。

  男孩關上門後,一蹦一跳地進到大廳裡,眨了眨眼,才右手握拳敲左手掌心,大聲道:「啊!我知道了,宇西哥哥想開門對不對?」

  「是若優,不是我。」

  「對對對!想開門的是我!」許若優高舉的右手不停揮舞,像是等待老師點名的好動學生,她大聲說:「為什麼我剛剛都打不開這扇門,你卻馬上就進來了啊?我還以為它壞掉了呢!」要是域影咖啡館的店門需要什麼特殊的開啟方式,她肯定會比宇西這名店員更想搞懂!

  「咦?原來是若優姐姐想開啊?」希諾再次眨眨眼,「不過,若優姐姐是沒辦法開門的喔。」

  「欸──!為什麼!」許若優大聲抗議。

  聽希諾的回答,宇西禁不住在心底鬆了口氣,假使許若優能開域影咖啡館的門,肯定沒多久就整個世界跑透透了,他可不希望自己在往後的日子裡得不停尋找失蹤的好友、或許還得去發尋人啟事。

  「因為若優姐姐不會魔法、也不是奧斯指定的人嘛。」

  「嗚哇又是這個理由!這種完全看天資的世界太可惡啦!」許若優誇張地慘叫一聲,這個異世界看起來明明這麼有趣,結果沒有魔力的人在這裡幾乎什麼都做不了啊!她不甘心地跺了兩腳,下一秒又想起什麼似地猛然說道:「等等,你後面那句話的意思是,只要你們家店長同意的話,連我都可以開門囉?」

  看美少年瞬間爆出百瓦光芒的眼神,宇西默默決定改天見到店長時、一定要拜託對方不管許若優說什麼都別答應。

  希諾歪著頭想了一下,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耶……但是我可以教宇西哥哥幫若優姐姐妳開門喔。」

  慢著,不要把話題轉到他身上來啊!宇西立刻看向希諾,倘若真讓他學會怎麼開域影咖啡館的門,許若優之後肯定會鬧個沒完!到時候可不是敷衍幾句就能了事的!

  不幸的是,希諾完全沒收到宇西以眼神傳遞的訊息,頭頂著熊布偶歡快地解說:「只要穿上制服背心,然後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的想說你要去哪裡,就能到那個地方去了喔。不過剛開始不太會開的時候,很容易跑到錯誤的地點呢。我以前剛剛學的時候,開門時都會把我要去的地方唸出來,這樣域影也比較好幫忙,宇西哥哥你也可以這麼做。」

  「只要用想的就行了?」發問的是一臉忌妒的許若優。

  希諾回:「其實還要一點魔力操縱的技巧啦,不過我覺得『用力想』是最重要的步驟哦。」

   ×

  奧斯華德難得在預定外的時間回國,葛雷弗斯對此略感訝異、但並沒有表現出來,兩人走在他們再熟悉不過的宮殿長廊上,光可鑑人的冰藍地面映出貓雙子的倒影。兄長到來時表明自己要去王宮地道看看,葛雷弗斯當然不會拒絕,他將人送到其中一個出入口後停了下來,隨後忍不住在心裡怨道真想翹掉等一下那該死的會議、跟去地道裡。

  若不是國王等級的地緣契約讓人只要離開國土三天就會死,白貓青年早在好幾年前就追著哥哥跑出去了。

  冷風自走廊末端大開的窗戶灌入,兄弟倆一黑一白的長髮隨風飄揚,這條走廊的盡頭設有連往地道的法陣,葛雷弗斯將入口開啟,望向身後的奧斯華德:

  「哥哥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奧斯華德走到弟弟身邊,一起停在離傳送陣一步遠的地方,「幫我監視鳳凰谷。」

  「好。那哥哥今天晚上要留下來嗎?」

  原本葛雷弗斯只是撒嬌般的隨口問問、完全不抱期望,畢竟兄長從離開薩拉克起就沒再在這裡留過夜,哪知奧斯華德真的點頭,反倒教他愣了,下一秒錯愕的情緒就轉為欣喜若狂,不管奧斯華德留下來的理由是什麼,只要他待在這裡對葛雷弗斯而言就是好事。

  「等一下再去找你。」黑貓店長摸了摸白貓國王的頭,踏入傳送陣中。


  那就是他想守護的全部了。

  傳送陣關閉後,奧斯華德望著法陣剛才所在的方向幾秒,而後踅身往只有王室成員能進入的地道區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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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西瓜精 發表於 2019-5-4 13:4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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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人生地不熟拜託不要亂跑



  一路上,他們見了各式各樣圓滾滾的動植物,以人類的審美觀來說,「圓形」幾乎就是可愛保證!看得連宇西都在心底慶幸幸好有跟希諾一起來。

  這地方與其說是牧場,事實上更像宇西認知中的動物園──聽希諾說,十年前圓圓牧場的規模真的與一般牧場無異,後來隨著人氣日漸高漲,地越擴越大、設置的專區也愈來愈多,才成了如今這副面貌──此時他們已離開戶外展區,來到至少要銀手環才能進入的水族區。

  遊客專用路線鋪了深藍地毯,幽藍的燈光打在道路兩側,路面之外的四面八方全被水給佔據,此時遊客們就好比被包覆在一顆巨大的水球之中。路旁的水不似人類水族館那樣裝在強化玻璃缸裡,它沒有被任何物體盛裝、卻不會灑落在地,遊客甚至可以將手貼到水的表面上感受其冰涼,但卻沒法穿透水面進到水裡,而水中生物們當然也無法破水而出。

  整座水族區的範圍比建築物從外表看來大得多,顯然是被施過空間魔法。

  此時一群大魚游過他們頭頂,與該魚相關的說明文字同時在地毯亮起,希諾指著上方對宇西說道:「介紹上說,那些跟宇西哥哥你們世界的鮪魚原本是同一類的生物喔,照你們那邊的分類來看是鯖科鮪屬,在很久很久以前掉到我們這邊之後演化成現在這樣,牠們叫做德姆勒圓扁鮪。我記得很好吃。」

  希諾解說完便邁步跟上前方離他們有一小段距離的衛命暝與許若優,宇西抬頭看了魚群一會兒也跟著前進,目前地表世界所記錄的鮪魚共有八種,這顯然不在那八種之列,不知道魔法世界裡還有沒有更多像這樣的第九種、第十種金槍魚,不曉得奧斯華德平常吃的鮪魚罐頭,會不會有些就是用這種魚做的呢?

  想到奧斯華德,宇西突然很想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麼。


  少年回憶起前幾天在咖啡館裡難得等到貓耳青年回來的情景,當天畫作業畫到快十二點的宇西正在收拾桌面,穿著灰外套的奧斯華德便從大門口走了進來,兩人對上視線後,後者徑直走往櫃檯,拿出附加治癒術的繃帶、拉起袖子纏到手上,他都還沒看清店長的手是否有什麼異樣,治癒效果極強的繃帶就被解下,手當然也完好如初。

  當時的宇西回憶起先前拜訪里斯家,穿過住有魷魚的池子時所看見的記憶,那段記憶中的奧斯華德,同樣是不知道為什麼受了傷、且在空間夾縫中行走,才會遇到希諾。同時想起,去年年底,奧斯華德也去了危險度超高的黑龍聚集地,還因為要護著他的關係整隻左手差點報銷。

  躊躇一陣,宇西仍是詢問:「那個、請問店長你這幾天去哪了?」

  「很多地方。」

  聽這有跟沒有一樣的回答,再笨的人也曉得對方根本不想多談,而宇西也不想當那種明知他人沒意願多說還拼命追問的人,只能放棄這個話題乖乖閉嘴。當他將畫具妥當收進外出袋後,奧斯華德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店員的心情,還是給了簡短的解釋:

  「我去找父王交代過的東西。」

  「那之後都會一直這樣嗎?」宇西無意識地把腦袋裡思考的事說出口,隨後才在心底罵自己幹嘛講這種話,黑貓的雙眼直望著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我是說……沒事。店長晚安。」

  宇西本來想亡羊補牢地說點什麼,才起了個頭就覺得尷尬到不行而索性放棄。在店員揹起作品袋時,貓耳店長開口:

  「你希望我一直在店裡?」

  不想讓人困擾的話只要說謊否認就好,他明明最擅長這種事了、此刻卻莫名地沒辦法道出否定句,宇西頓了下,才斟酌著說道:「只是不太習慣店長你一直不在而已。」

  言語是傳遞資訊和強化感情的工具,直到將想法化為具體的文字說出口,宇西才明確意識到、他有多不想要櫃檯後面那個位子是空著的──還不至於到討厭的地步,但就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莫名其妙、真的是莫名其妙,連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情感他都覺得很莫名其妙。

  「抱歉,沒辦法。」


  那天奧斯華德這麼說,後來這件事也沒了下文,宇西望著鹹水裡的水母,腦海裡全是與牠不相干的事。

  「你在想什麼?」

  聽見許若優的問句,宇西略為敷衍地回答:「貓。」

  「少來,你想可愛動物的時候根本不是這種臉。」美少年搥了友人的手臂一下,這話大概也只有從小到大都跟宇西處在一塊兒的許若優說得出來了,否則讓其他人來看,怎麼瞧都是毫無差別的面癱樣。

  這時許若優和宇西走在隊伍後方,希諾和衛命暝則已經踏到不遠處的水族區出口外,許若優看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前頭的衛命暝正在大聲吆喝,他們也只得趕快走過去。

  水族區的遊客步道蜿蜒複雜,其中一條道路一路往上延伸、直達他們現在通往的出口,離開水族區後,他們來到一片能俯瞰下方的透明地板,這兒離地約三層樓高,有好幾顆通體透明的大球整整齊齊地放在這裡,還有員工駐守,乍看之下簡直像是巨球專用的停車場。

  「這些是能飛在空中的路球,叫做飛球。」衛命暝指著巨球說道,「要有金手環才可以搭,我們搭這個回牧場最前面的餐廳吃午飯吧。」

  許若優針對未曾聽聞的名詞提出疑問:「路球是指在地上走的球嗎?它是你們這裡的交通工具?」

  「對啊,路球跟人類的汽車差不多,但一般人通常不會有坐飛球的機會,那比較類似直升機吧。哼哼,你們難得能坐一次飛球,可要好好感謝我啊!」

  希諾將熊布偶放到頭上,回應一臉得意的衛命暝:

  「我叫奧斯弄一台飛球給我玩也行呀,沒名字先生少在那邊炫耀了。」

  「……那傢伙不一樣!而且你以為你沒執照能開飛球升空嗎?」

  不一會兒,一行人在牧場人員的陪同下進了飛球,坐上寬敞球體內的絨質椅墊,椅墊沿球壁而建呈現弧狀,負責操縱飛球的工作人員則席地而坐、輸入魔力擺弄飛球底端的法陣。

  大球穩穩地向上飛升,圓圓牧場的高空中有許多圓狀鳥巢,裡頭住著圓圓胖胖的鳥兒,蒼穹中也有不少胖鳥飛掠他們身邊,鳥兒們肥圓的身軀與小翅膀不成比例,讓人不禁懷疑牠們的飛行根本是仰賴風魔法、而不是倚靠那不停揮動的小小翅膀。

  「那就是啾啾鳥的原型喔!」希諾將手貼到球壁上,指著其中一隻鳥開心地說。

  工作人員帶著他們繞了遊客飛行路線一圈,十五分鐘後,飛球降落到牧場大門口附近,在他們魚貫下球後,飛球又在工作人員的駕駛下飛離他們的視線範圍外。

  一行人走入半圓形的餐廳,廳內的天花板鑲著一顆顆色彩繽紛的小圓糖,偶爾還會有幾枚落下,掉到淺黃地面被地板吸收。半空中飄著許多盛滿食物的銀盤、以及五顏六色的飲料,一張張圓桌散落各處,用餐的客人都是對自己想要的盤子注入魔力、確定購買這盤菜並扣款後再回到座位,跟自助餐頗類似。

  「因為我們有戴金手環,所以想吃什麼都可以直接拿,不用再付任何費用,超方便的喔。」衛命暝對眾人解說,隨後便去取餐。

  為了符合圓圓牧場的標準,餐廳準備的食物造型當然也都圓得不得了,宇西挑了一碗芋頭都被削成球狀的芋頭粥,回到被希諾以食物山佔據的桌位,對任何事物都抱持高度好奇心的許若優則是拿了無論如何都看不出是什麼、也難以形容的料理,衛命暝吃的則是看起來超普通的豬排蓋飯。

  「這裡有廁所嗎?」

  不久,剛吃完午餐的許若優向衛命暝提問,後者說了聲「當然有啊」就站起身、顯然是能帶她去的意思,快吃完芋頭粥的宇西不放心只有這兩人同行,便也一塊兒同去。

  抵達公廁入口後,宇西隨便找了個地方站定、打算待在這裡等許若優出來,畢竟這邊可是人生地不熟的異世界,許若優又語言不通,雖然這兒離餐廳只有不到五分鐘的距離,但以他對友人的了解、可不敢這麼輕易安心。

  現在正是午餐時段,餐廳附近的人頗多,廁所外頭的人也不少,宇西站在一棵被修剪得如棒棒糖似的行道樹下,幾分鐘後群眾紛紛往餐廳後跑去,聽人們談論的內容、目前正有圓圓牧場不定時派出的遊行表演隊伍經過附近。

  宇西在樹下站了二十分鐘,廁所外的人潮散得差不多了,但仍是不見許若優出來,害他不免擔心友人是不是拉肚子還是出了什麼意外,難不成許若優是對異世界的廁所感到高度興趣並沉迷其中嗎?廁所有什麼好留戀的啊?

  這裡的廁所沒分男女廁,猶豫一會兒後,宇西還是走進去找人,孰料廁所裡一個人也沒有,當然也不見美少年的身影!

  那傢伙是跑到哪裡去了啊?!緊張的情緒一下子自少年心中竄升,此時他才發現這間大得不了的廁所竟有兩個出入口、分別為完全相反的方向,照常理推側,許若優肯定是從另一個出口出去了!早知道他剛剛就先跟衛命暝確認地形、然後拜託人在另一邊的出口蹲點了。

  宇西在廁所附近尋了半天都沒找著許若優,最後他只能趕回餐廳去,遺憾的是許若優也沒有回到這裡。

  「宇西哥哥你終於回來了,我還想說你們去廁所那麼久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正打算去找你呢。」希諾見到同事朝自己走來便露出鬆了口氣的模樣,「咦,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啊?若優姐姐呢?」

  「她不見了,牧場裡有監視器之類的東西可以找人嗎?」宇西急急地問,衛命暝一邊舔棒棒糖一邊回應:

  「我記得動物的圍欄裡都有設與員工中心連結的監視魔法,但遊客區我就不清楚了,我可以幫你問問啦,就算沒有,也能看看圍欄裡的有沒有照到。難得看新服務生你這麼慌張耶。」

  「那就拜託了。」宇西說著又要往餐廳外走去,隨後被希諾喊住:

  「我陪宇西哥哥你一起去找吧,不然要是你也不見就糟了。」棕髮男孩回頭望了正在啃最後一口棒棒糖的橙髮少年一眼,「沒名字先生,你也跟餐廳的人員交代一下,如果看到若優姐姐回這裡的話要通知我們喔。」

  衛命暝將糖果嚥入喉中,揮了揮被舔得乾乾淨淨的塑膠棍,「我知道啦。」



  宇西和希諾看了地圖及圓圓牧場表演的時程表後,一下子就決定往餵食秀時間快結束的鬼貓柵欄前進,以宇西對許若優的了解,任何形式的異世界表演都會讓她雀躍不已。

  尋人的廣播聲在他們起程時響起,宇西不禁想道,還好這裡不是他們的世界,不然許若優大概會覺得有夠丟臉、被女孩子聽到這種蠢廣播叫她怎麼活。

  鬼貓柵欄離餐廳並不遠,很快地他們就趕上了表演的最後一幕。兩層樓高的球形巨貓張大嘴,除了頂部有貓耳、臉頰有鬍鬚、屁股有貓尾之外,這生物與一般的貓差別甚大,充其量就是顆長貓耳的黑球,牠嘴裡也看不見牙齒,完完全全漆黑一片。被飼育師抽籤抽中的遊客站到柵欄前,將蔬果投進巨嘴裡。

  柵欄前擠滿了一圈一圈的人牆,根本看不清楚許若優在不在這裡。宇西思考幾秒,很快就決定比起主動擠進人潮中,還不如站在人群外圍,而希諾則站在跟他反方向的另一頭,這樣等表演結束後他們應該比較容易找到移動中的許若優──如果她在的話。

  餵食秀終了,如沙丁魚罐頭般擁擠的人潮漸漸疏散,宇西免不了和往外走的人們摩肩擦踵,而當他注意到時,左手套的通訊已在不知不覺間啟動了,而且彼端傳來的竟不是自家店長的聲音:

  「親愛的同學,找我有事嗎?」

  「……老師?!」宇西錯愕得連迎面走來的路人都沒注意到,被一名虎背熊腰的牛頭人撞得一個趔趄。

  「你的語氣也太驚訝了吧,同學?薩拉克那傢伙之前說,要把你手套上的通訊魔法暫時轉接給我啊。怎麼?他沒告訴你啊?」

  「是沒有……」

  「對了,同學你找薩拉克做什麼?」

  「我只是不小心按到通訊。」宇西說,同時左右張望尋找友人的身影,隨後又想起什麼似地問道:「若優不見了,請問老師你會不會尋人的魔法?會的話可不可以幫我找她?」

  「要找人的話,我有比尋人魔法更方便的辦法。」

  下一秒,一道傳送陣便在宇西身旁成形,效率超高的辛勒特從裡頭冒了出來、隨後關閉法陣,攝影老師一把攬住學生的肩,說道:「這裡看起來是圓圓牧場?既然是這種花草樹木很多的地方就更好辦了。」

  還沒搞懂教師要做什麼,少年就被綠髮青年拉到路邊的一棵行道樹下,辛勒特戴黑手套的左手碰觸樹皮:

  「小樹樹初次見面,你好啊,我有點事想拜託你。這邊這小子的朋友在你們牧場裡不見了,你和你的同伴可以幫我找人嗎?……嗯,太好了,謝謝。」與植物打過招呼後,辛勒特扭過頭來望著學生,「好啦,小樹樹答應可以幫我們找同學你朋友了,同學你和小樹樹描述一下你朋友的外型、今天做什麼打扮、還有是在什麼時候不見的。」

  宇西愣愣地照辦,接著辛勒特又和那棵樹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請問,」當學生的耐著性子向師長提出疑惑,「這棵樹不會動吧?它要怎麼『找』若優?」現在情況緊急,可不是在樹下悠哉閒聊的時候啊。還是說,這樹會什麼奇特的魔法?或是它的樹根遍佈整座牧場,能靠根部感應許若優從哪走過之類的?

  「它有同伴呀,牧場裡所有的植物都是它的同伴,就算不是也會看在我的面子上幫忙的。」辛勒特從容回應,「現在它已經把同學你朋友的消息傳出去了,這座牧場裡的植物很多,很快就會一傳十十傳百,所有的小花花小樹樹小草草都會幫忙,一下子就能找到人了喔。我們只要站在這棵小樹樹旁邊,等消息傳回來就好。」

  聽起來真是有辛勒特風格的尋人方式,宇西默想,接著又不太放心地問道:「老師你之前就認識這裡的植物嗎?」

  「不認識啊,我剛剛不是和小樹樹說初次見面?」辛勒特拍了拍學生的肩,安撫道:「同學你就放心吧,我用這方法找人從來沒失敗過,全世界的小花花小樹樹小草草們都很好,就算是第一天認識也一定會幫我的。」

  聽綠髮青年說得信誓旦旦,少年也只得相信對方,而後問出另一個他十分在意的問題:

  「那我想問,為什麼店長要把傳訊魔法改接到老師你這裡?」難道奧斯華德再也不想理他了嗎?宇西腦中瞬間閃過這個想法,不會吧、他最近有做錯什麼嗎?

  辛勒特想也沒想地笑著回應:「當然是他要把你託付給我,讓我們定終身啊,親愛的同學。」

  「……真的嗎……」

  「真──好啦,假的、是假的啦,我開玩笑的,同學你不要一副快崩潰的樣子嘛,乖啦。」話講到一半,辛勒特就意識到寶貝學生的臉色似乎不太妙,才撤回前言,隨後又從黑外套口袋裡掏出一片芋頭餅乾來哄人,宇西接過餅乾後他才續道:「同學你的反應也傷人了吧……簡單來說就是薩拉克最近沒空,又怕同學你出事的話他趕不過去,所以就拜託我囉。」

  吃完餅乾的宇西追問:「為什麼店長沒空?」

  「去做那個混帳國王跟死兔子交代他的事啊。」辛勒特語氣不善地回,宇西怔了一下才會意到國王是指曼賽爾,「雖然我個人是覺得那兩個王八蛋說什麼都不用鳥他們啦,但照我聽說的任務內容來看,其實現在這樣比較合理,之前一個月出去一次八成是那隻死兔子不想太頻繁見到他,那傢伙沒有抑制地緣契約的道具又不能在外面亂闖,現在時間快到了,那隻死兔子才勉為其難多給點。」

  這話聽得宇西一頭霧水,好半晌才消化完畢。聽起來,辛勒特的意思是,奧斯華德得跟瑞比特拿能壓制地緣契約的魔法道具,才能順利執行曼賽爾曾交付的任務,而瑞比特之前只願意一個月給一次、最近給的次數則多了起來?但時間快到了又是什麼意思?

  宇西還沒組織出下一個問句,辛勒特就望著行道樹說:「小樹樹它們找到同學你的朋友囉,我們走吧。」

  他們倆和希諾會合,隨後再由辛勒特帶頭走向許若優的所在地,美少年所處的位置並非定點,沿途的花草樹木都紛紛向辛勒特道出許若優的行動路線。

  站在彩虹羊柵欄前的許若優正與一名飼育員比手畫腳,還拿了根樹枝在柵欄周邊的雪地上畫圖輔助(彩虹羊是吃雪維生的生物,所以柵欄裡統統都是雪),一見到他們,許若優立刻丟下樹枝,往宇西等人跑來:

  「我還以為我要在這裡待到死了!剛剛我有聽到廣播,可是我根本不曉得要怎麼走去餐廳。欸,老師怎麼也來了啊?」

  原來,中午許若優從廁所另一邊的出口出去時,剛好撞見遊行隊伍,好奇心超重的她立馬跟著隊伍前進,當她想回餐廳時,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找回許若優後,宇西總算鬆了口氣。

   ×

  「哇靠,這場地也太大了吧?」

  許若優拿著剛從講台發下來的園遊會場地資訊,指著簡陋的地圖對後頭的宇西說道:「你看!其他班都只有在操場上的一個攤位,我們班和歌唱比賽得獎的另兩班,居然能用上教學大樓的一整條走廊!」

  五月的最後一個週五即是一年一度的高中園遊會。從這週起,宇西所就讀的高中正式進入園遊會的準備期。上學期時,許若優參加二年級的班際歌唱比賽得到前三名,於是二年十二班便獲得了擴張園遊會場地的福利!全班正在班會上熱熱鬧鬧地討論這件事,不過,宇西對這種需要動員整個班級的活動一向沒有太大興趣。

  「一生一次的高中園遊會耶,熱情一點嘛!」美少年奪走身後正埋頭畫作業的友人的麥克筆,「你覺得該賣什麼好?」

  許若優所言並不誇張,這所總人數高達七千多人的高中,由一年級負責支付三個年級園遊券,二年級負責擺攤,三年級只要等著拿一年級給的券去逛二年級的攤位就好。也就是說,錯過了高二的這次,就再也沒有擺攤的機會了。

  要是賣校草的簽名照,肯定能大賺一筆。宇西望著許若優默想,當然,這種說出來會被爆頭的話他是不會講的,「聽說飲料攤能賺很多。」

  「可是賣飲料超無趣的啊!有這──麼大的場地耶。」許若優纖長的手指彈了彈地圖,對她來說,這種熱鬧的活動賺多賺少不是重點,只要不賠就好,玩得開心最重要!

  台上的司儀在確認大家對發下去的公告沒有任何問題後,已經準備讓全班表決。

  此時,班導不在,講台前的司儀宣佈開始提名,很快地就有幾個比較活躍的同學舉手,黑板列上各種品項──其中還包含風紀組大隊長的寫真集、特製十二班班草影集、全校最帥的學生的生活照──望著這全是指向同一人的選項,宇西不禁心忖,果然不是只有他認為賣許若優的周邊是個好主意。

  「等等!為什麼都是賣我的東西啊!」這時才從研究場地改為盯著黑板的許若優大聲抗議,「少女心是能這樣用價錢衡量的嗎!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對白馬王子充滿幻想的女孩子!而且你們是要在一整條走廊上都貼滿我的照片喔?!」

  果然,宇西心想,對同性一向比異性好上十倍的許若優,就算喜歡受到注目也對此習慣、可絕不會放任這種事發生。班上為數不多的男同學開玩笑地表示要是這麼賣、那他們班的業績肯定是全校最高;女同學則說她們也想買一份來收藏;至於許若優則以「就算不付錢,我也隨時都能跟可愛的女孩子合照!」來駁回。

  「啊,既然如此,以校草為主題設計東西來販售怎麼樣?」

  「對呀,設計商品的話,就不算是糟蹋少女心了吧!」

  「還可以搭配食物……弄成像什麼執事咖啡廳那樣,園遊會就是小吃攤飲料攤賺得最多了!」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許若優思考了會兒,認為不直接拿她的真人照販售似乎還說得過去。於是,十二班在園遊會的攤位,就確定是「校草主題館」了。

  全台灣的高中,大概也只有許若優能擁有這種待遇、能夠在園遊會上販賣自己的周邊商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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