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咒術│原創女主×禪院甚爾] 成為英雄的我們 [PG-13]（全文完結，番外5/2更新）

第四十一章　座敷童子（一）

　　自禪院惠有記憶以來，「家」是一個模糊的代號。媽媽在生下他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而爸爸常常不在家，只會在飯點準時回來帶餐給他。

　　除了父母之外，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個穿著裙子，長相漂亮的女孩子。她總是在固定的時間按響門鈴，爸爸也只有那兩天會留在家裡。

　　有一天，他小口小口吃著碗裡爸爸幫他壓好的馬鈴薯泥，他把嘴裡還帶點肉的香氣的馬鈴薯吞下去後，問爸爸，「那個姐姐是誰？」

　　「哈？」大口吃肉的爸爸瞥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麼，頓了下才說道：「喔，她是座敷童子。每到假日中午的時候，就會把煮好的料理放在門前，然後回到她現在住的家裡。」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挖起一勺馬鈴薯泥，「是像咒靈那樣嗎？」另一手指著窩在沙發往這裡張望的毛毛蟲咒靈。

　　「噗！」爸爸噴出了嘴裡的食物，他咳了幾聲，隨手抹掉嘴邊的殘渣，「不……對，她是比較笨的那種。」

　　看著爸爸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他不太理解是怎麼了。但她是比較笨的那種咒靈，他記住了。

　　接近年底的時候，爸爸從叔叔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事，表情看起來很可怕。

　　他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爸爸早早就準備出門，看見他揉著眼睛跟在身後，爸爸抓起角落的毛毛蟲咒靈，從裡面抽出了把刀。接著把咒靈丟到他身上，叫他顧好家裡。

　　「座敷童子要去的地方好像不太對，我要去一趟岩手縣。」爸爸坐在玄關換鞋子，刀斜斜的放在地板上。

　　他小心地避開銳利的刀鋒，「我不可以跟著嗎？」爸爸頭也不回地說：「帶上你太麻煩了，礙手礙腳。你待在家裡別亂跑，咒靈會顧好你。冰箱裡有食物，你可以自己加熱。」

　　當天晚餐前爸爸就回到了家裡，臉色雖然還是很差，但不像一開始那麼可怕。他好像在和叔叔講電話，看到他赤著腳走到身邊，爸爸看了他一眼，掩住話筒，「怎麼？」

　　他抬起頭看向高大的爸爸，「姐姐沒事嗎？」

　　「她沒事。」爸爸好像低聲罵了什麼，見他好奇地盯著他看，不高興地說：「幹什麼，你吃飯了沒？」

　　「還沒有，正要拿去加熱。」他指向窩成團等在微波爐前的咒靈。

　　爸爸隨手拋出手裡的手機，它在沙發彈了幾下後穩穩地落在上面，「嘖，別弄了，我們去外面吃。孔時雨那傢伙……」他碎念著什麼。

　　坐在速食店的兒童椅上，他的面前擺著兒童餐，爸爸嚼著漢堡，對他說：「如果哪天見到她了，不要和她說話。小孩子和她說話的話，座敷童子會消失不見。」

　　謹記著爸爸的叮嚀，禪院惠默不作聲地看著座敷童子拿著手機聯繫爸爸。

　　「甚爾，你去哪了？怎麼把小孩子留在家裡？」背著水藍色背包，黑色長髮的座敷童子在不大的房子裡走來走去。

　　「我知道今天是星期二，……我有考上雄英！只是消太，他開除了我們全班。」她沈默了下，臉色一時顯得很難過，「不知道，因為太生氣，我離家出走了－－不要笑！」

　　她回頭偷偷看了他一眼，摀住話筒小聲問道：「那個孩子，他是？……惠，你的小孩？你有小孩了！」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被打斷，她「嗯嗯」了幾聲，無奈地說道：「我知道了，你要早點回來－－」

　　她的聲音突然中斷，一臉疑惑地看著手機，大概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低聲罵了句，「甚爾，笨蛋！」

　　氣呼呼轉過身的她見到他，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太多種情緒混在一起了，他看不太懂。最終她對他笑了笑，把手機收進包包裡，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她朝他伸出手，笑著說道：「你好呀，惠。我是甚，你爸爸的朋友，もり（森） つばき（椿）。他有點事情要處理，這段時間就由我來照顧你了，請多多指教。」

　　乙姬（つばき）？禪院惠眨眨眼，一語不發，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咒靈的溫度……有那麼高嗎？在她收回手後，他好奇地碰了碰自己的手指頭，和他的體溫差不多啊。

　　他看著她抿起唇，有點想躲閃開目光，但還是直視著他的模樣，忍不住淺淺地勾起唇。

　　從這天開始，座敷童子住進家裡了。

第四十二章　座敷童子（二）

　　姿勢俐落又快速地切著洋蔥，森椿歪著頭，用肩膀夾住手機。甚爾怎麼都不接電話？眼睛有點刺痛，她想，大概是含硫化合物開始發揮作用了，她忘記洋蔥要先泡過冷水。

　　眼眶不由自主地泛淚，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早上第一次見面，在她做了自我介紹後，她原本以為會得到那孩子的回應，沒想到他只是沈默地和她握了握手。不過，有警戒心是件好事。

　　在她問他中午想吃什麼的時候，他也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是她提出比較具體的方向時，他才給予點頭或是搖頭的反應。

　　坐在家庭餐廳的座位上，她看著小口小口吃漢堡排的男孩，有些感慨。他的性格和甚爾一點都不像，過分地安靜了。

　　不過長相倒是像縮小版的甚爾……好可愛。

　　她突然回過神來，怎麼會想到這裡？來不及深思，注意到默默咀嚼的惠看過來的目光，她習慣性揚起笑臉，輕聲問道：「怎麼了？還想吃什麼嗎？」

　　他眨了眨深藍色的雙眸，沒有表情地搖搖頭。

　　「要不要點一份甜品？聽說他們的霜淇淋很好吃……」翻開菜單，她的目光凝滯在甜點區上，「聖代看起來也好好吃。」忍不住露出有點嚮往的表情。

　　惠小小的手指探了過來，穩穩指在霜淇淋上，她驚喜地笑了，「那就一份霜淇淋，還要一份聖代。」按下桌上的服務鈴請服務生過來，點完餐點後，她看向他。

　　「等等我要去趟書店，你要一起來嗎？」見對方點頭，她打開隨身包，看也沒看，然後摸出了消太去年生日買給她的手機。皺起眉，她把手機塞回去，摸索著筆記本。

　　看見他好奇地盯著她的動作，她拿出筆記本，邊解釋道：「這是我的食記，裡面記錄著去過的餐廳、小吃店之類的地方，還有我喜歡的程度。」她翻開來，示意他去看上面的星星，每一個頁面的數量都不一樣。

　　他指著其中一頁上的哭哭表情，森椿看了一眼，皺起眉，「啊……那個是想吃的蛋糕沒有了。剛好碰上有人點了一樣的。」話說著，感覺到外面有人在看她，她回頭確認了下。發現是幾個學生，對他們笑了笑，就收回了視線。

　　吃完甜點後，她牽著他的手走在街道上。或許是轉角就有一座公園的關係，她看到了不少媽媽帶著小孩散步、到處跑跳，一脈和樂幸福。

　　笑眯眯地看著其他小孩子往她的方向跑過來，卻發現原本走在身邊的男孩擋在她的面前，看上去很警戒的樣子。一次還可以說是她想太多，兩次三次後他直接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她……她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一手牽著他，另一手拿出舊式手機，森椿試著打電話給甚爾。漫長的等待通話音讓她懷疑，他該不會還在哪裡賭博吧？早上打給他的時候，她有聽到他的背景音是「領先的4號抵達終點！」，和他突然不高興的「嘖」了一聲。

　　一直到買好她想看的幼童飲食指南，太陽都快下山了，她還是打不通對方的電話。走在回去租屋的路上，開始打哈欠的惠被她抱在懷裡，看著始終沒人回應的手機，她嘆了口氣。

　　在鍋子裡裝水，倒入切好的塊狀洋蔥，等到煮滾後，再放豆腐和三大匙味噌。看著手錶計時，五分鐘後再加進鮭魚片，之後再加點米酒燉煮。

　　簡單的鮭魚味噌湯便完成了。

　　看著坐在兒童座椅上，邊打瞌睡邊吃晚餐的惠，她忍不住笑了，「慢慢吃，不要急。」小心地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睡覺時間，幫惠掖好棉被後，走出房門的她才接到那個不知道跑到哪裡人的電話。聽著對面傳來的抱怨聲，她先確認他吃晚餐了沒，接著問道：「甚爾，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和我說？」

　　「什麼『什麼』，惠很乖沒有錯，但是他－－你為什麼在笑？」她聽到他放聲大笑，「你做了什麼嗎？等等，甚爾，別掛我電話！我還有問題要問－－」

　　舉著被對方掛掉的手機，她站在客廳，一臉苦惱，「……我今晚要睡哪裡啊？」

第四十三章　座敷童子（三）

　　每一天的早晨，叫醒禪院惠的都不是太陽公公。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趴在他的身上翻滾，他習以為常地抱住它翻身，打了個哈欠，「早安。」他說。

　　揉著眼睛走出房門，他正想去洗臉，突然想起座敷童子昨天住進家裡的事。腳下轉了個彎，他小跑步到爸爸的臥室，往裡面張望，沒看見人影。

　　是他記錯了嗎？他有些失落，經過客廳的時候注意到有個東西窩在沙發上。湊過去看，發現是乙姬，她枕著水藍色的背包，彎起了膝蓋側躺著，眉頭皺起，睡得不太安穩的樣子。

　　思考著要不要叫醒她的時候，就看見她突然張開眼睛，眼底清明沒有一絲睡意。對上視線的當下，雙方都愣了一下，緩了緩，她笑著說：「早安，惠。」

　　他張張嘴，想和她道聲早，想起爸爸的叮嚀又閉了起來。於是他點點頭，看著她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充滿朝氣地問他，「你洗臉了嗎？要不要一起？」

　　她掩嘴打了個呵欠，看上去比昨天自在很多，「甚爾把新的盥洗用具放在哪裡啊？啊，有了。」他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聲音，然後她從浴室探出頭來，對他招了招手，「惠，過來我這邊。」

　　等他走過去，她已經綁好了馬尾，額頭前的瀏海用髮夾夾著。臉上還帶著一點水氣，她彎下腰直視著他，問，「有什麼是我能幫上你的地方嗎？」

　　想了想，他指了指放在角落的小椅子。不知道為什麼，平時都會幫他推椅子的毛毛蟲咒靈，今天躲地遠遠的偷看他們。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他在看咒靈，她似乎很驚訝，「你看得到毛毛蟲嗎？」不是大家都看得到嗎？想著總是使喚咒靈做事的爸爸，他點點頭。

　　「誒－－真不錯啊。」搬完小椅子的乙姬見他疑惑地看著她，笑著說道：「『看得到』是才能，像我就看不見呢。」她一時之間顯得有點難過，「我只能感覺到。」

　　用兒童專用毛巾擦乾淨臉，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指。「怎麼了？」她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是肚子餓了嗎？早餐想吃什麼？冰箱好像沒剩多少食材……甚爾平時都讓你吃什麼啊。」她小聲嘟囔。

　　牽著她的手走下小椅子，他抬頭看向興致高昂的她，「吃吐司夾蛋好嗎？吃完之後再去超市買菜，或許我們可以順道去公園走走？那個時間點應該不會碰上其他小孩子。」她徵詢意見地垂眼看向他，眉眼帶著笑意。

　　他不該答應的。

　　只是一時沒有注意，偶然間回過頭，禪院惠就看到乙姬蹲下來在和別的小孩子說話。他跑過去抱住她的腰，「乙姬，不要消失！」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欸、誒？怎麼哭了？」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慌張地安慰他，「我不會消失啊，我怎麼會消失？」

　　他抽抽噎噎，「爸爸說，座敷童子和小孩子說話，會消失。」

　　她沈默了一下，「……我不是座敷童子。」說完，她好像嘆了口氣。

　　接著只感覺到她環抱住他，安撫地輕輕拍著他的背，「別哭，我會陪著你的。」溫暖的懷抱讓人眷戀，他吸了吸鼻子，「說好了？」

　　「說好了。」她耐心地應道。

第四十四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一）

　　懷裡抱著雙手環住她脖子打瞌睡的惠，勉強維持著臉上淡然的森椿按捺著不滿，單手用手機打字，傳簡訊給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是故意的吧？所以那天才會笑得那麼大聲。試圖用大量的表情符號表達自己的憤怒，她「噠噠」用力按著舊式手機的按鍵。

　　礙於舊款系統擁有的字數限制，她一連傳了好幾封短訊過去。稍微平復了一點怒氣，她看著介面上的三封簡訊，理智突然回歸。她剛剛內容都打了些什麼？因為太生氣結果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敢打開來看，她乾脆把寄件備份刪一刪，眼不見為淨。

　　收起手機，自覺解決了問題，她決定按照原定計畫去一趟超市。

　　一手抱著懷裡的惠，另一手推著購物車，森椿走在超市裡。沒有明確的目標，她只是把覺得可以買的東西都放進籃子裡。

　　不遠處有幾個人在看她，她順著視線的方向看回去，都是些沒見過的人，年紀大概是國中生？其中有個特別高的、背對著她，背影看上去莫名有點眼熟。

　　正這麼想著，綁著包子頭的黑髮少年轉過身，狹長金眸對上綠眸，她想起對方是誰了。從他臉上的訝異來看，他應該也是還記得她的。

　　思及此，她對他揚起笑臉，「你好，好久不見。」

　　或許是沒想到她會主動打招呼，他愣了半晌，在身邊人難掩興奮的躁動下，沈穩回道：「……好久不見。」

　　看著他和其他人說了幾句話後，走到她面前。他好像看了眼她懷裡的惠，她面色不變，語氣帶了點歉意，「之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我那時因為碰上了點事，對你產生了誤會，態度因此表現得很差。」

　　「不要緊，當時是我太唐突了。」與她保持一段距離，他的態度有點警戒。

　　她正想說些什麼，感覺到懷裡的惠輕輕推了下她的肩膀，「怎麼了？要自己走嗎？」把安靜的他放下，她牽著他的手。

　　默不作聲觀察著他們的交流，似乎有了自己的判斷，語氣帶點嚴肅，他問道：「妳怎麼在這裡？」

　　她眨眨眼，不太明白他想表達的，「嗯？買菜啊。」

　　「不，這不是我的意思……」他好像很為難，眉頭皺起，斟酌著自己的用詞，「這個時間點，妳不用上學嗎？」

　　摸了摸惠向上翹起的黑髮，「你不也是沒有去學校？」見他還是很緊張的樣子，有意緩和僵硬的氣氛，垂下眼簾，她平緩地說道：「和你說也不要緊，我被班導師開除了。」

　　「班導師有權利開除學生？」「學校校風比較自由。」

　　簡短的對話結束，少年沈默地杵在原地，而森椿打算繼續採買。臉上掛著柔軟的笑容，她準備告聲辭，「我還有東西要買，下次見？」「為什麼要當咒詛師？」幾乎是緊跟著她的話語，他問道。

　　今天怎麼一直碰到這樣的情境？她一臉無奈，「我不是咒詛師，有誰和你說我是嗎？」「可是之前妳說要我小心咒詛師⋯⋯」他微微抬起手，像是情緒起伏的不自覺反應，又像是發動術式前的起手式。

　　她看了一眼對方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擋在惠的面前，平靜地回道：「字面意思，單純是經驗談。以前我就碰到了不少攻擊性強烈的咒詛師。」

　　很快想通他的邏輯，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因為我的態度，讓你覺得我在威脅你嗎？真的很抱歉。」她態度鄭重地澄清，「我不是咒詛師，只是偶爾會接一些委託，祓除咒靈。」

　　化解了彼此的誤會，謝絕對方想要幫她提袋子的舉動。走在回去家裡的路上，堅持要幫忙的惠抱著一小包蔬菜，抬頭問她，「つばき和爸爸不一樣嗎？」

　　「嗯？嗯……他是咒詛師，我是英雄預備役……雖然被開除了。」抿起唇，她想起消太「你們沒有當英雄的可能性」的評語。

　　「預備役？」「還不是英雄的意思。」

　　惠盯著她瞧，好一會才問道：「是不是英雄，很重要嗎？」

　　愣了一下，她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是呢，這很重要嗎？」

　　軟軟的童音打斷她的思索，「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她彎起眉眼，「想他了嗎？」

　　「不，我沒有。爸爸是大騙子。」瞧見他鼓起臉頰，悶悶不樂的樣子，她笑著附和道：「對，他是大騙子。」

第四十五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二）

　　遠遠的就看到在和女人調笑的禪院甚爾，特意等到她離開，「總算找到你了，你也太難聯繫上了吧？」孔時雨叼著煙，掃了眼散落一地的賽馬券，笑著調侃他，「又賭輸了？這不是往水溝裡撒錢嘛。」

　　往口袋裡掏被塞進來的紙條，他不耐煩地說道：「別說廢話了，找我幹嘛？」看也不看隨手撕掉。

　　「特級咒物的拍賣金進來了，要匯到哪裡？我已經先扣掉我那份了。」手上夾著煙，孔時雨看他隨手扔掉紙屑，打趣他，「在賽馬場都能遇上，這不是很有緣嗎？你不看看上面寫了什麼嗎？」

　　「我現在可不缺錢。」他拍了拍手，笑著比劃，「我要八，不，六吧。」仰起頭，他想到她現在和他兒子住在一起，「剩下的給她。她最近應該會花不少錢。」

　　孔時雨有點驚訝，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她的消息，「椿？她不是去讀高中了嗎？」

　　「她被開除了，而且還是被她的監護人。」想起這件事他就覺得好笑，忍不住大笑起來。緩了緩，就看到孔時雨難以言喻的表情，「幹嘛用那種表情看我？這件事不是很好笑嗎？」

　　不認同地皺起眉，「『被開除』這件事一定讓她很難過，她不是很期待高中生活的嗎？」說著說著，孔時雨有些感慨，「不過，她去考警校啦？這可真是，意料之外。」語末的口氣十分複雜。

　　「那傢伙腦袋不正常，以前就瘋瘋癲癲的。」大概知道孔時雨感慨的是什麼，他隨口解釋。對他來說那些都不重要，唯一困擾他的是，「這到底有什麼好難過的，……她會因為這種事難過？」實在想不通，他徵詢對面人的意見。

　　見孔時雨點頭，他臉色難看地「嘖」了聲，「真麻煩。」轉念想起幾個月前，掉落在醫院地板，斷成兩截的短刀咒具，「之前提到的咒具現在到底有沒有風聲啊？」

　　「沒有消息，咒具的市場你也知道的。椿之前用的那把刀呢？你從哪裡搞來的？」

　　「以前從加茂家摸出來的。」「咳咳－－真可怕啊你。再偷一把啊。」被煙嗆到咳嗽的孔時雨慫恿他。

　　他考慮了幾秒，果斷放棄，「太麻煩。那都好幾年前的事了，加茂之後肯定有改善過忌庫結界。」當年還是他把側室的小孩踢進湖裡，趁著廊前一陣混亂，順路摸進去掃蕩咒具。

　　將驚叫哭喊拋在腦後，毫無心理負擔的他回到禪院時，也沒有人發現他大半夜跑出門……他離家出走前，怎麼沒想到應該要去一趟禪院忌庫？

　　不知道他腦海裡浮現怎樣的畫面，孔時雨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你想要用一把咒具打發椿嗎？」

　　沒什麼好反駁的，他反問回去：「不然還能怎麼辦？像對待那些女人一樣的『安慰』嗎？」

　　「這是犯罪哦。」孔時雨吐出口煙，見他一副毫無頭緒的樣子，好心給他提示，「多陪陪她吧。還有別把自己的小孩丟給她，她還只是個孩子。」

　　禪院甚爾沈默了下，「在她面前吃薄荷糖，在我面前就可以抽煙，這是一種差別待遇嗎？」「是啊，我又不在乎你的健康問題，反正你肯定比我健康多了。」

　　談完公事和一些私事後，孔時雨準備要回去。離開前，他問他，「你的手機是不是又沒電自動關機了？」「不知道，大概吧。幹什麼？」

　　「記得充個電，看看椿有沒有傳訊息給你啊。」

　　囉哩囉嗦的仲介。他藉著街燈的光看手機螢幕，沒想到她還真的有傳簡訊過來，點開來看，「……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大串像是密碼一樣的東西，間或穿插著幾句不像詞的單字。他看了幾行就失去耐心，關掉手機電源。

　　鑰匙插進門內打開門，隨意地踢掉腳上的鞋子，正想往沙發上躺，先一步感覺到有人。看她姿勢彆扭地窩在上面，他把人搖醒，「喂，妳怎麼睡在這裡？去睡臥室啊，又不是沒有床。」

　　「啊……甚爾？你回來啦。」迷迷糊糊的她勉強睜著眼睛，「那是你的房間。」雖然才被叫醒沒多久，但看來她的理智還是在線。

　　「哈？那種事情無所謂吧。」見她臉上猶帶睏意，卻一臉堅持，像是可以和他爭上好幾個回合。他撇撇嘴，「妳不睡那我就去睡了。」

　　往房間走去，他聽到她輕輕的一聲，「晚安，甚爾。」前進的步伐不自覺地停滯，「……晚安。」他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早已窩回了棉被裡。

第四十六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三）

　　這些年養成的習慣，讓森椿在不需要設鬧鐘的情況下，時間到了自然就會醒來。

　　她起床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聽著外面傳來的小鳥啾啾聲，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要起來了嗎？起來之後要做什麼？都被開除了還要做什麼？

　　許多疑問盤旋在腦海裡，都是她無法回答的問題，但她仍舊是起床了。

　　半夜的時候好像有看到甚爾……是在做夢嗎？喝下微波爐加熱過的牛奶，洗好杯子後，坐在玄關換慢跑鞋的她，發現了歸來主人隨意丟著的鞋子。

　　他真的回來了啊，那今天早餐要再多煮一點。把他的鞋子擺進鞋櫃裡，壓下不斷湧出的自我問訊，她開始了例行地每週一次的繞鎮慢跑。

　　說來丟人，即便被開除了，她還是想要進行訓練。畢竟都已經堅持了那麼多年，說要放棄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吧？……想起惠的疑惑，她嘆了口氣。

　　她有思考過了，但說不清心裡的想法，只覺得像是走在迷霧中，看不清前路。舉目所見的一切都蒙上了陰影，要前進還是後退，皆無從判斷。

　　熟門熟路地鑽進巷子裡，這條路是她最近發現的，往這裡走的話會在外環交匯，跑起來的路線比較長。

　　跑得再遠又怎麼樣？努力到現在，熬過了人體實驗、父母逝去，還不是被開除了？這是沒有意義的。腦袋裡有聲音在這麼說著。

　　但是，又有什麼是有意義的？

　　機械地重複著以往的習慣，她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輕巧無聲地落在面前，「找到妳了。」伴隨著帶點睏意的男聲。

　　回過神來，見前進的路被禪院甚爾擋住，她一臉無奈，「就算現在是清晨，路上沒什麼人，也不能跑在別人家的屋頂上吧？」雖然沒有看見，但她有感覺到他的氣息快速地向她接近，只不過沒想到他不走尋常路。

　　「怎麼那麼早就起來了？你不是半夜才回家的嗎？」注意彼此的距離，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姿勢熟練地幾步踩上圍牆，打算繞過對方繼續跑。

　　然而他雙手插口袋，跟著她慢跑起來，「走在牆上的人沒有資格說我。」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我餓了。」

　　「那也是因為你先堵住了巷子。」習以為常地懟回去，這次可是事出有因。她看了眼手錶，時間還很早，惠應該也還沒起床，「肚子餓了自己想辦法，我可還沒有原諒你喔？」

　　她突然想起氣憤時寄出的簡訊，悄悄瞄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內容，「開玩笑的，」她迂迴地表達自己已經沒有生氣了，「不過，我要跑完才會回去。」

　　「還跑什麼，妳不是－－」他突兀地停住了話語，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非常複雜。

　　時不時轉頭看他，覺得他今天不太對勁的森椿，認識了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表情，「怎麼了？想說什麼就說呀，你不是會有所顧忌的人。」

　　他咬咬牙，一臉不悅地問，「妳為什麼被開除了？」還特別強調了開除的音。

　　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沒想到他會對這個感興趣，不過這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開學第一天，消太就對全班說，『你們沒有成為英雄的可能性』。」

　　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是問妳這個，我是說『妳』為什麼會被開除？」

　　意識到他問話的重點在哪裡，他大概是覺得她不可能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被開除吧？實際上也的確是如此。

　　直視著前方，沈默半晌，她平靜地說道：「入學考試的時候，實戰試題是假設遇到殺傷力強大的敵人時該怎麼辦。」見他瞭然地挑眉，「如你所想，我把模擬機器人殺掉了。」

　　「雖然其他老師們認為我是無心之過，但是消太，他太懂我了。他對我說，『妳真的想要成為英雄嗎？』」我真的想成為英雄嗎？她捫心自問。

　　寂靜的巷子裡，響起的只有她盡力放輕的腳步聲。她勾起唇，自嘲地笑了笑，「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所以呢？妳不想當英雄了？」「不知道。」

　　他看了她一眼，語氣微妙地帶點期待，「那留在這裡？」

　　猜想他大概是想要多吃點肉或內臟料理，她隨意地回應，「或許吧……」想起前幾天發生的事，她當作趣事和他分享，「說起來，我還和惠下了束縛呢。雖然是不小心的，時效也沒有很長。」

　　「妳？為什麼？！」他聽上去很不可置信。

　　「呃，因為他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沒有預料到他的反應會那麼大，她不清楚他驚訝的點在哪裡，遲疑著回答。

　　他安靜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不高興起來，「他憑什麼隨便開除妳？我都沒有嫌棄妳菜了。」

　　「什麼？」她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你不是總嫌我跟不上你嗎？」之前一起出任務的時候，都會被他嘲笑，不是反應跟不上意識，就是動作太遲鈍。

　　只見他不耐煩地皺起眉，「別插嘴，嘖，明年再去考一次吧。什麼班導，我就不信明年還是他。」他的語速很快，「一年級的班導有幾個人？」

　　話題跳躍的幅度太大，還沒有理清發生了什麼事，她反應慢了半拍，「啊……兩位。」「1/2的機率，賭了。」他篤定地說。

　　「什麼啊……」迎面襲來的強風不講道理地吹散眼底的迷茫，她忍不住笑了，「你的賭運不是很差嗎？」

　　不過，「謝啦。」她揚起頭，深深地呼吸、吐氣。

　　眼前的一切仍是迷霧縈繞，但是有他走在她的身邊，那麼，繼續前進也不要緊吧？走錯路了也無所謂，只要他還在身邊。

　　「那妳要回去了嗎？」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尾音卻洩露了心思，好心情地微微上揚。

　　她知道他想聽到怎樣的答覆，但不行。既然都決定明年要再考一次，那她必須繼續努力下去，「沒有，我要跑完再回去。」

　　加快腳步越過他，她跳下了圍牆，「等等見，甚爾。」沒有回頭，她對他揮了揮手。

第四十七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四）

　　「你這是什麼表情，這是你對待你爸應有的態度嗎？」

　　套著防熱手套，森椿放下手上的湯鍋，「新的一天才剛開始，你的心情也太差了吧？」見惠安靜埋頭吃飯，她輕飄飄地掃了甚爾一眼，「之前你騙惠的事，他還沒有原諒你喔。」

　　「說騙太難聽了，我只是捉弄他……謝了，座敷童子。」接過她盛滿了一大碗的白飯，他隨口說道。

　　「不要喊我座敷童子，這個稱呼到底是怎麼來的？」

　　「以前妳過來的時候……看到妳了。」他含糊地帶過名字，「她說，以為自己看到了座敷童子。」

　　「啊……那個姊姊嗎？你這是被甩掉了嗎？」「她死掉了。」「咳咳咳－－」沒有完全咀嚼的米飯跑進氣管裡，拍著胸口，她猛咳嗽，滿臉通紅，「呼……」好不容易緩過來，呼出口氣，她說道：「我很抱歉。」

　　「嗯哼。」

　　從他的態度和反應，她很難判斷他的心情。注意到惠好奇地看著他們，她想起他們前幾天的提議，「你回來的時機很剛好，我們這幾天要出門一趟，是去遊樂園。你要一起嗎？」

　　往碗裡舀牛肉塊的他漫不經心地應，「不去。」

　　「那要幫你帶伴手禮嗎？」

　　他回答得很快，像是根本沒有思考過就脫口而出，「我要最貴的。」

　　好的，這才是熟悉的甚爾風格。所以早上的時候是怎麼回事？

　　按下疑惑，她看了眼手錶，班機是11點10分的，這個時間出發應該還算有餘裕。她看向已經在喝湯的惠，問道：「要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見他搖搖頭，她抬眼看向餐桌上的另一人，「怎麼了？」他從她問完那句話後就在看他們。

　　筷子還拿在手上，甚爾瞄了眼時鐘，「妳現在就準備出門了？」

　　「要搭飛機去，不想花太多時間在火車上。」收拾著自己的碗筷，看見惠也要起身，她伸手扶了下，讓他走得穩一點。

　　「……妳是要去哪裡？」「和歌山縣，白浜動物園世界（※）。」

　　「附近的縣不是也有遊樂園，幹嘛跑那麼遠？」

　　她已經讀過簡介很多次了，介紹起來也很流暢，「那間遊樂園標榜綜合了遊樂設施、動物園和水族館。3年前還有一隻貓熊出生了，惠沒有看過，所以我要帶他去看。」

　　當然，她從沒有去過動物園，想順便看看這種事，不用讓他知道。

　　這次沈默的時間有點長，他才說道：「喔，知道了。」

　　看了眼他的表情，她笑瞇瞇地說：「想跟的話隨時歡迎哦。」「我沒有說我要去。」

　　「知道了，電話聯繫。」沒有在意他的態度，轉過身收拾餐具的她，在耳邊比了個「再聯絡」的手勢。

　　走出家門，森椿提著行李箱，背著水藍色的背包，一手牽著同樣背著小背包的惠。他們搭上了計程車。

　　先幫惠繫好安全帶，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對司機說：「去機場，謝謝。」

　　「一家人出遊啊？」「是的。」「哎－－」她隱約覺得司機的態度有點輕蔑，不打算和他搭話，她全程維持著禮貌性質的笑容。無論他說什麼，都沈默以對。

　　目的地就在司機一個人自顧自地，說著一些模稜兩可、感慨萬千的話語下抵達了。

　　進到機場，她鬆了口氣，總算不用繼續聽司機虛假的語重心長。看時間還早，她問，「我要去買個牛奶糖霜淇淋，惠要吃嗎？」「一點點。」

　　看了看就在不遠處的商店，她蹲下身對他說道：「那我跟他們要兩隻湯匙，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尚未進到商店，她就看見身高遠高於平均的白髮少年杵在那。戴著墨鏡，單手插兜，像是想吃但是又在顧忌著什麼，冷著張臉。

　　想起上次的會面，她覺得應該要向對方道歉。做好心理準備，走到他面前，她揚起笑容，輕聲問道：「你要吃霜淇淋嗎？」

　　大概是早就意識到她的到來，他沒有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什麼，他面露嫌棄，「是妳啊。」然後率直地說：「我要吃。」

　　等待霜淇淋的時間，百無聊賴的他指向惠，「那是妳的小孩？」

　　「什麼？不是！是朋友的孩子。」「不是就不是，幹嘛那麼大聲。」

　　意識到反應過大，森椿調整著自己的語氣，「上次真的很抱歉－－」他打斷她的話，「什麼上次？」

　　她頓了頓，「你不是生氣地離開嗎？」

　　「喔……隨便吧，也不是第一次被噁心到了。所以妳是認識我的吧？」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妳認得我，才故意演出那副樣子。妳是暗戀我嗎？」他一臉恍然大悟。

　　忍不住露出抗拒的表情，她溫婉地勸他，「五條君，撞到頭的話最好讓醫生看看，大腦損傷對術師來說是很嚴重的傷害。」

　　「哈？妳這傢伙不是很有趣嘛，幹嘛裝模作樣的。」他一點距離感都沒有地笑著拍她的肩，像是沒看見她皺起眉想躲開的樣子。另一手接過店員遞過來的霜淇淋，他瀟灑地一揮手，「先走了，下次還要請我吃甜點哦。」

　　目送對方離開，她沈默了下，早知道就不要和他搭話了。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而她竟然曾經感到愧疚，她是不是傻？

　　走回往這裡張望的惠身邊，和他分著吃霜淇淋，小口吃冰的他問：「つばき認識剛剛那個人嗎？」「嗯……還記得我的食記嗎？他就是那個和我點了一樣口味蛋糕的人。」

　　「他是誰？」「討厭的－－」她看了惠一眼，考量到他是看得見的人，改口說道：「對術師來說，是個了不起的人。」

　　「五條家的五條悟。」

第四十八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五）

　　被身後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禪院惠下意識抱住身邊人。

　　湯匙戳在霜淇淋上，空出來的手安撫地摸了摸埋進自己懷裡惠的頭，森椿一臉無奈，「不要突然出聲啊，你嚇到惠了。」

　　蹲在他們背後的禪院甚爾撇撇嘴，「真無趣，妳一早就發現我了吧？」他站起來，俯視著她，直言道：「妳的感知真的很噁心欸。」回想他們第一次碰面的時候，就是這個「直覺」讓她看見他。

　　「這應該是誇獎？我可是很努力的訓練過了。」大概是有些害羞，她靦腆地笑了笑，「而且我們認識那麼多年，我已經記住你的氣息了。」她一臉驕傲。

　　拿出手帕幫惠擦了擦嘴角的一點奶油痕跡，她問道：「機票買了嗎？」

　　從口袋裡抽出手，他朝她攤開雙手，讓她好好地看看，他什麼都沒有準備。「沒有，妳去買。」只帶上了毛毛蟲的他一臉坦然。

　　她輕輕哼了聲，「理直氣壯的傢伙。」看了眼手錶，站起身。她翻出錢包，臉上還帶著一點笑意，對他說道：「在這裡等著。」

　　接過她遞過來的霜淇淋，他看著她踩著跟鞋噠噠離開。確認從她那個位置，不會聽見交談的聲音，他垂眼看向默不作聲的惠，「喂，五條悟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買東西給他？」他好像還有聽到六眼說「妳是不是暗戀我」，……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惠悶聲說，「不知道。」遲疑半晌，抬起頭快速看了他一眼，「つばき說他們以前點過一樣的蛋糕。」

　　只覺得難以理解，「哈？這是什麼甜點愛好者的交流活動嗎？」接著注意到惠對她的稱呼，他打趣他，「怎麼喊她名字？不喊姐姐或阿姨嗎？我和她可是同輩。」

　　見惠鼓著臉頰看向一旁，不想搭理他的樣子。他思考了下，「喜歡她嗎？」特意挑了個對方無法拒絕回答的問句。

　　果然，就看見自己兒子面露糾結，嘴巴張張合合，最終屈服地低聲說道：「つばき是個好人。」

　　「是啊，她是個好人。」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下，瞟了眼偷偷瞄他，好奇他會說出什麼的惠。抱著自己也說不清的心態，他故意說道：「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吧，她明年要回去讀書了。」

　　「回去？她不會過來了嗎？」「誰知道，那傢伙可是很無情的。」

　　看著自己兒子忍不住咬住唇，隱隱焦慮的模樣，他惡劣地笑了。

　　捉弄小孩的快樂，在發現霜淇淋有融化的跡象時快速地消失了。不打算繼續拿著這種濕黏的食物，他不耐煩地幾口咬掉甜筒，為嘴中甜得發膩的口味皺起眉，她怎麼喜歡這種東西？邊往垃圾桶丟手上的湯匙。

　　一轉身瞥見惠用譴責的目光看他，「幹嘛？」「你把つばき的霜淇淋吃掉了。」

　　「她不會在意這點事的。」他嗤之以鼻。

　　過沒多久，拿著機票回來的椿看見他空蕩蕩的雙手，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

　　他沒有在意突然緊張起來的氛圍，見她往這裡走來，他站立在原地沒有動，直接問道：「妳什麼時候碰見六眼的？」

　　「幾個月前見到你的那天，咖啡廳裡，消太和時雨先生也在。」將機票遞給他，她面色不改，跨過他腳的時候像是被絆倒、無意地踩了一下。浮誇又虛假的向他道歉後，她一臉若無其事地牽住惠的手。

　　被惡狠狠地踩了一腳，但他沒感覺到痛，甚至還有點想笑。

　　「妳的身手是不是退步了？英雄（Hero）啊。」他看著他們走在前面的背影。

　　走到櫃檯，椿正在填寫表單，要申請託運行李箱，「我們不在一個層次上，你這個體能怪物。」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眉眼間帶點憂慮，「還有別這樣喊，就像是敵人（Villain）一樣。」

　　「就立場來說，我的確是啊。」「才不是。」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真的很好奇，在妳眼中我到底是什麼形象。」她沈默半晌，大概是在思索，才說道：「你是我的錨。」

　　「……啊？」

　　「就是，你也知道的。因為咒力性質的關係，我本身算是個不穩定的存在，我需要一個被我信任的人來定位。」她偏頭想了想，「簡單來說，你是我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他咧開嘴笑了，「妳那麼－－」「而消太他們是我停留在那個世界的原因。」

　　「喔。」他一臉冷漠。

　　「你剛剛有說什麼嗎？」「什麼也沒有。」

　　拖著步伐走在他們身後，無情的人回過頭發現他還跟在身後，提醒他，「你的座位不在這裡喔？是在另一區。」「什麼，為什麼？」

　　「哪有什麼為什麼，登機前還買得到票根本就是可以買彩券的幸運了。」見他難以理解的看著她，她解釋道：「機票不是同時買的，位置會分散開很正常。」

　　「我該去買彩券的。」從來沒中過獎的他感慨。

　　沒有理會他說的話，她繼續說道：「飯店那邊我有先打電話問過了，他們說沒有空房，只能委屈你和我們擠一擠了。」

　　「喔，我不介意啊。」「你睡沙發。」他想了想，聳肩，「無所謂。」

第四十九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六）

　　下飛機後到達關西機場，搭乘普通車至日根也，再轉乘JR特急黑潮號。當三人輾轉抵達飯店時已經是近傍晚6點。

　　在櫃檯報到、辦好入房後，先到房間放下行李。森椿看了一圈房間佈置，滿意地點點頭。她指著其中一床單人床，「甚爾，你睡那裡吧。我和惠一起擠擠就好。」

　　伸了個懶腰，禪院甚爾笑著調侃她，「不是說要讓我睡沙發嗎？」「嗶嗶，禁止找碴。」她抬手比了個叉叉。

　　做完這個動作，她愣了下，大概是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幼稚。見他神色複雜地盯著她看，她有點惱羞，「想笑就笑，不要憋著。」

　　他大笑起來，「才一起生活了幾天，妳被影響的程度超乎我的想像。」「已經快一個禮拜了！」她更正他。

　　結束豐盛的晚餐，不打算去其他地方的他們回到了房間裡。

　　攤在沙發上，他看著依偎在一起看電視的他們，沒有說話。

　　順手摸了摸惠的頭，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她笑著說道：「惠今天怎麼那麼愛撒嬌？」回頭和他對上視線時，還遞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他沒有理會。他在等，等著看先前那段對話會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對他，對她，還是其他什麼東西，悄悄地、隱晦地進行試探。

　　一直到睡覺時間，關掉了所有大燈，徒留床邊的小燈。他聽見他的兒子輕聲問她，「つばき，妳去讀書之後就不會過來了嗎？」

　　她總是會在一些奇怪的時機點異常誠實，「甚爾和你說了呀？」試著講得簡單點，讓惠好理解，她斟酌著用詞，「不能說不會過來，但是待在那裡的時間應該會比較長……畢竟本業還是學生嘛。」語尾還帶了點笑意。

　　「不能留下來嗎？」像是藉由惠的口中，來傳遞那些他不曾說出口的話，他不自覺地放緩呼吸。

　　她沈默了。

　　「這裡是我的世界，但是無法容納我。」「什麼？」

　　「這裡的人看不起我們這種人。」「我們？是指誰？」或許是突然回過神來，她強行改口，「不，沒什麼。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就當作氣場不合吧。」她安慰惠，「別擔心，我有空就會過來看你的。」

　　後面的話他沒有特別去聽了，枕著手臂，他閉上眼，我們……啊。她真的有把他看作我們嗎？不是一直都只有「我」而已嗎？

　　隔天早上，早早就被喊起床的禪院甚爾打了個哈欠。他睨了她一眼，只覺得她微妙地興致高昂，「妳很期待嗎？」

　　往烤好的吐司上抹果醬，遞給一旁的惠，椿靦腆地笑了笑，「也沒有啦。」

　　搭上專車到了遊樂園，年紀最小的還沒有什麼反應，大一點的那個連走路都帶著雀躍。

　　一開始還能保持在外人前的溫婉形象，進到貓熊館之後就開始揪他的袖子。

　　「甚爾，是貓熊！他們連餐點的造型都是貓熊欸！」顧忌到其他人的存在，她壓低音量，指著菜單上的咖喱飯。

　　「惠要和海豚近距離接觸嗎？」在訓練師問有沒有小孩子想要和海豚玩接球的時候舉起手，「我想要！」

　　街道邊的紀念品小攤子，她朝他招手，「甚爾，你看這個！」在他湊過去的時候，她往他頭上套了什麼，「怎麼回事，看上去好可怕。」她笑著說道。

　　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他只看到他兒子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他。

　　「甚爾，我們來拍照！」她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個像是手機的東西，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拍好了。

　　「你看！」她滿面笑容，透著健氣粉色的臉頰上有個小酒窩，綠眸清澈，耳邊垂落幾縷髮絲。見他盯著她看，「不是看我，看螢幕！」

　　他順從地垂眼看過去。

　　照片拍得其實不算好，因為身高差的關係，她大概是墊著腳尖才勉強找好角度。看上去有點模糊，但是人的輪廓還算清晰。

　　螢幕上的他沒什麼表情，但是眉眼舒張開，一副放鬆的樣子。站在他的旁邊，這些年都沒怎麼長高的她懷裡抱著惠，頭上都戴著幼稚的動物造型耳朵，笑靨燦爛。

　　看著她愉快地輕聲哼著歌，單手操作著手機，他默默把頭上的醜頭飾拿下來。

　　一直玩到遊樂園要休館了，她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小孩子嗎妳？」他單手托著已經睡著的兒子，另一手扯著她的水藍色背包往出口走。

　　「以前都沒有機會來這種地方嘛⋯⋯你就有來過嗎？」手上抱著貓熊造型的爆米花桶，她不甘示弱地懟回去。或許是不太舒服，她掙扎著，「別拉了，我可以自己走。」

　　結束這次的旅程，從返程的班機下來，已經恢復平常狀態的她，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牽著惠。

　　她放慢腳步走到他的身邊，揚起笑臉對他說：「比想象中的還有趣，我們下次還要去哪裡？」

　　我們啊。

　　他雙手插口袋，懶洋洋地笑著，「再說吧，我好累。」

第五十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七）

　　才回到家裡沒有幾天，禪院甚爾又出門了，還是挑的大半夜出門。睡在客廳沙發上的森椿完全沒有察覺，是在醒來時發現少了兩個存在，才意識到他帶著毛毛蟲不知道跑去哪了。

　　猜想是不是有任務，原本打算打電話給他的她停下了動作，還是不要打給他比較好吧？如果是出任務，他不會接電話，而且就算打了，會不會接又是另一回事。撥通後他聽上去也總是很不耐煩。

　　洗好的半杯米倒進電鍋，往裡面加水的她有些心不在焉。按照平常的習慣喝完牛奶，換好慢跑鞋的她開始了例行地早晨慢跑。

　　和另一個世界不同，平日都是跑步去上學，在這裡她只好選鄰近的幾所中學為目的地，每天換著路線跑。

　　腳步輕快地跑向前方，總覺得這幾天碰見的中學生好像越來越多了？現在的學生都那麼早到學校的嗎？她對往這裡看的學生們友善地笑了笑，繼續自己的行程。

　　在校門口折返，感覺到回去的路程上有不少人，她轉往巷子裡跑。

　　路上稍微耽擱，回到家裡的時候比往常晚了一點，惠已經起床了，坐在兒童椅子上揉眼睛。

　　「早安，惠。」擦乾淨臉上的汗水，她對他揚起笑容，「稍微等我一下，今天要吃豆腐蒸蛋。」

　　結束了簡單的早餐，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桌面上擺著幾張白紙和筆。

　　「惠，今天我們來練習五十音吧。」森椿回憶著育兒書上的內容，「先從自己的名字寫寫看，めぐみ（恵）。」她一筆一劃寫在紙上，耐心地等他顫巍巍地勾勒音節。

　　「接著是甚爾，とうじ（甚爾）。」

　　稍微頓了下，她不知道他母親的名字。見他好奇地看著她，抿起唇，她斟酌著，「再來是我的名字，つばき－－」正要寫下漢字，他急忙阻止她，「我知道怎麼寫！」然後歪歪扭扭的寫下了「乙姫」兩字。

　　「惠好棒！」她驚訝地拍手鼓勵他，「那也是つばき，不過我的是這個。」她寫下「椿」。

　　見他盯著「椿」看，面露糾結，她笑著問他：「你怎麼會知道乙姬？」「故事書裡有寫。」「故事書？」

　　富有行動力的他跑進甚爾的房間裡，拿出了一本……那是一本書嗎？封面不知道遭遇了什麼非人道的傷害，變得破破爛爛的。

　　她小心地翻了翻感覺很容易破掉的紙張，隱約覺得內容有點熟悉，是《浦島太郎》啊。

　　「這個，乙姫。」惠指著看不清面孔的龍宮公主。

　　「是媽媽唸給你聽的嗎？」「……是爸爸。」大概是還沒有忘記被捉弄的事，他撇撇嘴。那副嫌棄的樣子和甚爾十分相像。

　　所以他還是有照顧惠的啊⋯⋯她有些感慨。

　　想了想，她問，「要聽故事嗎？」

　　他面露期待，深藍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有甚爾沒有唸過的故事書嗎？」他點點頭，「很多。」

　　好的，看來他的那點耐性在幾本故事書之後就消耗殆盡了。

　　笑著看惠跑去找想看的書，她摸出手機，遲疑了下，傳了「在工作？」的簡訊給他。或許是手機剛好就在手邊，他回覆的很快，也很簡短，就一個「不」字。

　　有回應就好。安下心來，她收起手機。

　　接過惠遞過來的故事書，她先確認書名，《咔嚓咔嚓山（かちかち山）》？這是什麼？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封面髒兮兮的，她只看見上面好像有隻兔子的身形。

　　惠依偎在她的身邊，「從前，有一對老夫妻以耕田維生。附近的狸貓總是會去偷作物，生氣的老爺爺設下陷阱抓到了狸貓。」她邊唸邊思考，從走向來看，這大概是講「原諒」的故事。

　　「狸貓哭著向老奶奶求情，被放走後殺掉了老奶奶……？」

　　她沉默了下，再次讀了一遍那段，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見惠還在等接下來的故事，按下疑惑繼續讀道：「老爺爺發現後很難過，和兔子說了。」

　　「計畫報仇的兔子約狸貓上山砍柴。在回程的路上，『咔嚓咔嚓』點燃狸貓揹著的木柴。」

　　「狸貓問：『那是什麼聲音？』兔子說：『那是咔嚓咔嚓鳥的叫聲，這座山叫作咔嚓咔嚓山。』」封面的擬聲詞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她沒有感情地讀道：「……狸貓掉進水裡，兔子說：『快抓住這個！』，用槳痛打狸貓，沉進水裡的狸貓溺斃。就這樣，兔子幫老奶奶報了仇。」

　　這是什麼東西？這真的是兒童讀物嗎？看著尾頁上老爺爺和兔子擁抱的插圖，她乾澀地總結，「這是『惡有惡報』，做壞事一定會得到不好的報應。」

　　她迫不及待地合上書本，「故事說完了，我們來做其他事吧？」無論做什麼都好，只要不是讀這種一點都不像童話的故事。

　　惠盯著兔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停頓了下，像是剛反應過來，說道：「想要繼續練習。」

　　「五十音嗎？我想想⋯⋯」還有誰的名字應該要被提到？斂起眉眼，她緩緩寫下「しょうた（消太）」，「消太？」

　　「是我的監護人，是像父親那樣的存在。」想到他，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現在一定很生氣吧？

　　看著惠一筆一畫地寫著字，專注而不自覺抿起唇的模樣。翻騰的心思平息，她想，明年見面時再跟他道歉吧。

第五十一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八）

　　「……去找你了？那女人真的很纏人。」聽著電話那頭傳來孔時雨的調笑聲，禪院甚爾滿是不耐，「什麼有緣，她就是去那邊堵我的。一直說要研究我，很煩我就拒絕她了。」

　　不想聽廢話的他打斷孔時雨的抱怨，「特級有什麼了不起？你只是仲介，又不是咒詛師，她不會殺了你的。」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毫無真誠的安慰。

　　「下次她再來，直接把她趕出門就好。掛了。」按掉手機，站定在門前，身上纏著咒靈的他正想拿出鑰匙，大門就自己打開了。

　　大概是正準備要去睡覺，長髮披肩的椿套著寬大的T-shirt，滿是笑意地看著他，「甚爾？你回來啦！」語氣聽上去很開心。

　　他已經懶得吐槽她噁心的直覺，隨意地「嗯」了一聲。臉上帶著深深的睏倦，在玄關踢掉鞋子，他探手從毛毛蟲那裡抽出了一把短刀，丟給她，「拿去。」

　　她有些手忙腳亂，但最終仍是穩穩地接住，「新的咒具！你買的嗎？」

　　沒有表情地看著她興奮捧起短刀，翻來覆去地端詳，他想了想，「算是吧。」

　　說來複雜，其實也就三個步驟的事。解決結界的問題後，找到忌庫的位置，再掃蕩咒具。沒怎麼出到錢就是很耗時間。

　　再加上之後又在黑市花了點時間洗履歷，還找人確認過上面有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咒。他可不想聽到她哪天出去一趟人就沒了，他頓了下，……被加茂找上門也很麻煩。

　　突然覺得煩躁，他「嘖」了聲，面露不悅。前後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那些咒具的品質和價格最好對得起他付出的心力。

　　聽著她赤腳跟在身後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自顧自報數據，「構造和之前那把差不多，刀刃的長度短了0.7公分，重量也比較輕。手感妳要自己磨合……我在說什麼，這不是廢話嗎？」

　　他打了個哈欠，「那些話妳都知道了。我要去睡了，不要吵我。」嫌棄地對一臉感動的她擺擺手。

　　爆睡到下午，恢復精神的禪院甚爾吃著椿特別準備的燉內臟鍋，沒空說話。

　　而坐在對面、手撐著下巴的她神采飛揚，滔滔不絕。像是要把之前用短訊交流的那段時間，文字難以傳遞的熱情，通通展現出來。

　　「最近在教惠五十音，你知道他之前都喊我乙姬嗎？龍宮的那個，聽上去好可愛！」這不是訊息裡說過了嗎？行吧，隨便了。他面無表情地扒飯。

　　「他已經會寫自己名字的漢字了，你的爾有時候還會寫錯，但是應該會越寫越好。」看了看她遞過來白紙上的雜亂字跡，他勉強「哼」了一聲，給她點反應。

　　耳邊都是她語調輕快的吱吱喳喳，他只覺得此時心境是時隔兩個多月的平靜。

　　正當他打算把她的話當成配飯的背景音樂時，就見她看了眼手錶，然後開始收拾桌上的參考書和試題本。她邊往背包裡塞書本，邊說道：「我要先出門了。」

　　嚼幾口吞下牛腸，他問，「妳要幹嘛？」

　　「明年不是還要考雄英嗎？雄英沒有那麼好考，一個人複習的話，又會有不會的題目。所以約了朋友一起唸書。」

　　筷子鬆鬆搭在碗上，他看著她穿上外套，有些驚訝，「……妳還有朋友的嗎？」

　　她笑顏不改，「好失禮，我當然有啊。」換好外出鞋的她對他揮手，「晚點見。」

　　目送她出門，他沈默了下，回過頭和睡完午覺起來的他兒子對上眼。「跑什麼？」他喊住轉身就想回房間的惠，「她朋友誰啊？」

　　「げとう すぐる。」

　　「怎麼聽起來那麼像五條悟……」忍不住小聲抱怨，見兒子還在看他，對他招招手，「漢字呢？最近不是在學？」不覺得自己在為難小孩，他就是故意逗他。

　　惠臭著臉走過來，在紙上歪歪扭扭的寫下「傑」。「什麼啊？你這不是寫得很好嗎？」他隨意地揉亂他的頭髮。

　　想起椿掛在嘴邊的事情，他隨口問道：「之後想去幼稚園還是托兒所？」他是想把孩子直接丟在托兒所，但是那傢伙最近一直對他強調「教育很重要」，也不知道是受到什麼刺激，煩人的很。

　　兒子低著頭思索了下，大概是還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問他：「有哪裡不一樣嗎？」

　　漫不經心地用筷子挑起鍋子裡殘存的配料，他回道：「嗯……待在托兒所的時間可以久一點？所以會提供餐點。幼稚園的話多半要自己準備便當。」

　　「便當！對了！」感覺沒什麼東西可以吃了，手裡的筷子順勢丟進鍋裡，他打了個響指，「讀幼稚園的話，按那傢伙的個性，她肯定會幫你準備便當。那我也可以蹭一餐。」

　　沒有在意兒子的表情，他愉快地宣布，「決定了，明年我就送你去幼稚園。」

第五十二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九）

　　鄰近中學的咖啡廳裡，綁著包子頭的黑髮少年挺直背脊坐在森椿的對面。桌面上除了尚未收拾的甜點外，還擺著幾本課本與筆記。

　　訂正歷屆試題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道，說來也是有緣，他們是在一個多月前的早晨再次碰上的。在進行例行性慢跑的她被正要去上學的他喊住了，她回過頭，看見豪不在意周圍人視線的他對她淺淺笑著。

　　那次碰面後，他們之後又陸續遇上了幾次。撇除掉一開始對彼此的誤解，她發現他們的個性其實意外地合得來、相處起來也很舒服。

　　像是甚爾不在家的那段期間，她偶爾會帶著惠去公園散步，五次裡有三次會遇見對方……或許是就住在附近？惠也因此和他有過幾面之緣。

　　他個性溫和，就算被陌生的小孩子嘲笑「瀏海奇怪」也沒有生氣，還能夠蹲下身輕聲和他們說話。

　　她是沒有聽見他說了些什麼，那時候她正在和惠聊消太的事，轉過身時發現那些小孩子已經跑走了，而他笑瞇瞇地站在那裡看著她。

　　腦海裡都是對眼前人的感慨，草草幾筆寫下解題思路，再一次和他碰上視線的森椿這次沒有移開視線，她笑著問道：「怎麼了嗎？一直盯著我看？」

　　「妳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錯？」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手上翻頁的動作，他的金眸裡帶著探詢。

　　她沒有否認，「是挺不錯的。」想到甚爾，她加深了笑容，忍不住和對方分享，「惠的爸爸今天回來了，還帶了新的咒具給我。」

　　「喔……那個丟下小孩的人啊？」他斂起臉上的笑意，口氣冷淡起來，「他真的很不稱職，就這樣拋下妳和惠。」

　　森椿愣了下，沒有想到他會直接表達對甚爾的不滿，而且，那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怪？反覆琢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問，「你指什麼？」

　　他看了她一眼，神情是微妙地恨鐵不成鋼，「惠不是妳的小孩嗎？」

　　「不是！他是我朋友的孩子！」意識到自己又反應過度了，抱歉地對看過來的其他人笑了笑。森椿湊近他，壓低音量，帶點驚疑地反問對方，「你一直認為那是我的小孩嗎？」

　　對面人沈默許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突然單手捂臉，「我很抱歉。」

　　想起之前出遊時碰上的計程車司機和六眼，她寬慰他，「沒有關係，你也不是第一個誤會的……」

　　雖然她知道她和甚爾很容易被誤認成是兄妹，甚爾甚至還會藉著身分之便哄大姐姐們開心，但她還是很好奇。咬咬唇，她輕聲問道：「我們真的很像嗎？」

　　他瞧了她好幾眼，像是在確認她的態度，斟酌著說道：「外貌的話是不太像，但是你們待在一起時的氛圍，就有那種感覺。」

　　「是嗎？」她垂眼看向記滿筆記的參考書，不知道為什麼，雙頰隱隱有些發熱。

　　貼心的他沒有指出她害羞的事實，轉而問道：「我能看看咒具嗎？」

　　她喝了口奶茶，邊扇著風，試著壓下臉上的熱意，「你覺得我會帶刀具來咖啡廳嗎？」見他笑而不語，她跟著笑了，臉上還帶著點點熱氣，「低調點。」從隨身包裡拿出短刀，遞給對方。

　　注意著其他的客人，他沒有抽出刀刃，只是端詳著外表，試探性地揮揮看，「感覺不錯，我也想要有一把啊⋯⋯咒具會很貴嗎？」他遞還給她。

　　收回包包前森椿摸了摸刀柄上的紋路，似乎是被刻意刮平，手感不太一樣。這裡應該曾經有著什麼印子，但甚爾沒提，那她也沒必要知道。

　　「依照效果和分級，價位也會不太一樣。特級的話，市價大概在5億那邊？」她回想曾經聽仲介提過的咒具市場，「咒具數量有限，與其說是有價無市，更常見的是有市無價。」

　　「咳咳——那個男人有那麼多錢？」

　　她可以理解他的訝異，抽了幾張衛生紙給他，「他以前出任務存起來的，他比較捨得花錢在這上面。」然後剩下的都拿去賭博。

　　見他眉間隱隱有些憂慮，她安慰他，「不用擔心，等上了高專，高專忌庫裡的咒具是可以借給學生使用的。」

　　「雖然有一些利益鏈的問題，但是對學生來說不算是需要顧忌的事，不然就是變強。」原本想說六眼，但考慮到他是御三家的人，她換說另一個同樣有名的人物，「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九十九由基。目前唯一的特級咒術師，聽說她長年不在國內，高層給的任務她一概不接。」

　　她和他對上眼，似是勸戒，似是鼓舞，「只要夠強，高層想要為難術師也要考量一下風聲和其他擁護者的想法。」

　　他陷入了沈思。

　　森椿抿了口快要見底的奶茶，重新將注意力放在試題上。

　　沒有多久，她聽到他問道：「等等要不要和我出個任務？說任務也不準確，只是聽說那裡不太對而已。」

　　她低著頭在筆記本上寫重點，「誒？真認真。」

　　「我的術式需要大量的咒靈嘛，更何況，咒術師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

　　皺起眉，她抬眼看向一臉認真的他，「保護？你是這樣看的啊？」

　　「妳不是嗎？」

　　她冷靜地回答：「那只不過是一份工作罷了。只有咒術師能祓除咒靈，保護群眾就交給英雄吧。」

　　「……這不是一樣的事嗎？」「重點在於祓除咒靈，不要搞混目標。」

　　他看上去像是想反駁她，但一時找不到切入點。

　　森椿打量著他的表情，「夏油——」「不是說了直接喊名字就好嗎？就這麼不想和我熟悉嗎？這可真是讓人傷心。」

　　「啊，對的，抱歉，我還是不太習慣。」她妥協地用名字稱呼他，「傑，你想保護別人，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但是你太溫柔了，如果被你保護的人們傷害了你，該怎麼辦？」作為朋友，他們相處的時間絕對不算長，但她幾乎可以看見那樣的未來，「咒術師是一種職業，英雄也是一種職業。不要搞錯對象了。」

　　他沈默半晌，臉上又是那種溫文儒雅的笑容，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英雄還有分職業不職業的？」

　　「我的目標是當上職業的。」

　　他的口氣像是在對小孩子說話，「好哦，我相信妳。」

　　才怪，你才不信。不打算繼續說了，知道他現在聽不進去。她看了看他密密麻麻的筆記，大概明白這些對他來說都算是超出課綱的範圍，「是說，陪我讀書真的不要緊嗎？你不是明年才要讀國三？」

　　掛著游刃有餘的笑意，他愜意地和窗外的學生們揮揮手，「就當作提前預習吧。」在他們面露震驚的圍觀下，他對她眨眨眼。

第五十三章　不是英雄，的日常（十）

　　拿著手機，森椿焦急地在禪院惠的房門外來回走動。重複響起的嘟嘟聲終於被接通了，聽不進去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麼，她發出的第一個音節甚至在顫抖，「甚爾……怎麼辦？」

　　「惠發燒了，都是我的錯，我應該要照顧好他的。」

　　整件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一開始的時候就跟平日一樣，唯一特殊的地方在於明天就是2/26，也就是雄英入學考的日子。

　　她在報名截止前有先回去一趟，原本是打算自己處理好，卻碰上了以前的班導師。聽見她是要準備重考高中，他的表情略顯古怪，最終只說了：「資料給我吧，我們班上的報名還沒有交出去，我一起辦了。」

　　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但那時她也急著離開，所以並沒有問導師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如果和她有關，她總會知道的。

　　撇開之前發生的那點事，回到2/25當天。

　　考量到考上高中後不會有那麼多的空閒時間，吃完了午餐，她帶著惠出門走走。

　　最近似乎是行動餐車剛要興起的時候，住宅附近的公園就停著一輛總是有很多人在排隊的可麗餅餐車。

　　他們到達公園時，餐車大概是才剛要開始營業，人潮還沒有聚集起來，「我去那邊買可麗餅，你就坐在這裡等我，」森椿蹲下身平視著惠，「陌生人和你搭話的時候，不要理他，不然就是直接喊我，好嗎？」

　　時不時回頭確認乖巧坐在椅子上的惠，她拿著可麗餅，打算要往回走時，聽到他大聲喊她的名字。

　　還來不及確認發生了什麼事，就感覺到有咒靈的存在往惠的位置快速接近。她正要趕過去，咒靈被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五條悟，輕描淡寫地揮揮手解決掉。

　　「謝謝、謝謝你。」她抱住跑過來的惠。

　　原本聚集在公園裡的人，因為看不見術式和咒靈，只看見地面突然凹陷一個洞，都驚慌失措地跑走了。

　　「小事。叫妳的小孩不要盯著咒靈看，我以為這是常識？」難得地把墨鏡架在頭上，瑰麗的冰藍色雙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我要妳的可麗餅。」

　　將手上握著的可麗餅遞給他，「都給你了，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嗎？」她熟練地抱起惠，隱隱感覺到他好像在發抖？

　　大概是認定她不會拒絕他的要求，他頤指氣使，「那再來一杯奶昔，」頓了頓，他的目光停駐在她的頭髮上，「我要草莓口味的。」

　　很快就解決掉水果奶油可麗餅的五條吸著奶昔，盯著她瞧，「妳染頭髮了？」

　　森椿輕輕拍惠的背安撫他，他摟地有點緊，這樣的角度她很難看見他的表情，邊回答不急著走的白髮少年，「嗯，這樣才不會被認成是他的媽媽，但是效果好像沒有很好。」

　　那時她應該要感覺到不對的，他發抖的那麼厲害，她竟然只把它當作正常的生理反應。

　　晚餐的時候惠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她沒有多想，只是猜測他可能玩得太累了。

　　是一直到半夜，被毛毛蟲跳到身上的舉動驚醒。進到房間才發現惠滿面通紅，碰了碰額頭，只覺得很燙。

　　從抽屜裡翻出體溫計，她小聲哄他，「惠，我們量個口溫，來張嘴，啊——」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她拿起體溫計，37.5℃。

　　她從來沒有碰過這種場景，這種溫度要去看醫生嗎？還是吃退燒藥？這棟房子裡有常備藥嗎？不不，應該先幫他擦身、換衣服，發燒時如果衣服濕濕的，可能會著涼。

　　結束通話後，她打開惠房間的門，書上有寫必須要保持室內通風……腦袋亂糟糟的，她努力地試著回憶起以前聽過的小孩發燒應對方式，擦乾淨他臉上的汗水，連床單也一併換上新的。

　　拿著毛巾準備要去換水，一走出房門就看見甚爾滿臉不耐煩的朝這裡走過來，嘴裡好像還在說著什麼。

　　但她沒有辦法仔細聽，在看到他的當下，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下來，她忍不住跑過去抱住他，「怎麼辦，甚爾。都是我的錯⋯⋯」

　　「大半夜的，發個燒死不了人的——」埋怨的話說到一半，他硬生生止住，「……別哭了。」回抱住她，另一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第五十四章　開學前的一二事（一）

　　額頭貼額頭，確認溫度真的降下來了，森椿回頭看倚著房門的禪院甚爾，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真心實意的擔心，「你真的可以照顧好惠嗎？」

　　一夜沒睡的他神采奕奕，看上去比被他趕去睡了一覺的她還要有精神，「什麼？不然妳以為他怎麼長大的？」

　　看了眼時鐘，他上前幾步，嫌棄地扯住她身後的背包往門口走，「快走，妳可不要遲到了，那比沒考上還要丟人。考完再回來就好了。」

　　踉蹌地跟上對方的步伐，她頻頻回頭，一直到看不見惠，才回道：「我會的，你要照顧好他。」

　　甚爾雙手環胸，「囉嗦，妳還要不要考試了？」看著她換上運動鞋，他提醒她，「刀記得拿出來。」

　　「啊，對！」她急忙把包包裡的咒具遞給他。如果真的帶過去了，刀具大概會在她進校的第一時間就被發現。

　　轉換世界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從隨身包裡拿出手機。才剛開機，好幾通未接來電和簡訊被刷新出來。

　　不想那麼快直面監護人的怒火，她選擇傳簡訊和他約好在校門口碰面。

　　訊息寄出沒有多久，就看見相澤消太大步往這裡走來。頂著他彷彿有熱度的視線，她靦腆地打招呼，「消太，好久不見。」

　　「妳這傢伙！妳，怎麼這樣！」他氣到話都不能好好說了，「妳連報名都準備好了，這不是很厲害嗎？妳什麼時候偷跑回來的？」

　　她不打算在這種時候捉弄他，於是老實地有問必答，「我在報名截止前有回來一趟。」

　　他看上去像是要氣瘋了，「妳就不能先緩緩嗎！行動力強用在這種地方？開除隔天就離家出走，妳要變成妳同屆的學妹了！」

　　「……欸？」

　　像是沒看見她的疑惑，他對她擺擺手，「不說了，快去聽考前說明，等考完我們再來『好好談談』。」

　　坐在說明會的台下，消太最後的那句「好好談談」，讓她想起之前他和仲介僵持的畫面。她沒什麼好心虛的，又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說的，所以情況應該會和那次不一樣……吧？

　　難以說服自己，維持著儀態，她開始四處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台上的山田先生還是很有精神，她還看到出久和小勝……出久也要考雄英呀？真不錯，入學的時候再打招呼吧。

　　耳邊是山田先生富有穿透力的聲音，她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單薄的考試要點，這次的實戰考試是打敗機器人嗎？限制時間的積分制，目標很單純，還不需要考慮動手的後續處理，比上次輕鬆多了。

　　想著生病的惠，她加快速度，跳起來的同時狠狠踢在假想敵的身上。咒力強化過的身體素質輕易破開機體，穩穩落在地面，還有餘力的她順手拉了下因為目標物落空，來不及收回攻勢而往前傾的考生。

　　考試時間剩下一半，大多數的人都因為疲倦放慢腳步，還堅持在場上的只剩下少少幾人。

　　怕波及到他人，森椿引著機器人向外圈跑。雙手合十，百斂，「穿血。」壓縮至極限的血液釋放出，筆直的紅線一連穿過好幾個假想敵。

　　「妳沒事吧？」伸手把跌坐在地上的女孩子扶起來。她對立在一旁，一副無所適從模樣的紫髮少年說道：「不要站在原地，這樣會受傷的。請照顧好自己。」

　　沒有在意他們的回應，森椿對他們笑了笑，向前的腳步一轉，往感覺到機器人聚集的地方跑。沒什麼技術考量，也不需要複雜的戰術思考，總之就是以攻擊為主，能拿多少分就儘量拿。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騷動，煙霧彌漫，出現在那裡的是0分的機器人，考前說明會時特別提到的「需要被避開」、「會四處衝撞」的機關。

　　回頭看了眼緩緩向這裡前進，和周圍建築物一樣高的機器人。慢悠悠吊在人群後面跑的她感慨著，這次的實戰規模和上次完全不能比，體型大的誇張了。

　　感知到不遠處的巷子裡有人的氣息，森椿小跑過去確認，發現是剛才的紫髮少年。他摀著自己的腳踝，靠牆坐著。

　　她走近看了看，沒看見血跡或是明顯的外傷，那可能是扭到了？「你還好嗎？能走嗎？」

　　看到她，他的臉色很複雜，「能的話就不會在這裡了。」

　　估算著巨大機器人靠近這裡的速度，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她背對著他蹲下身，「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上來吧，我背你。」

　　幾乎是在聽到的第一時間就想拒絕，「不——」時間很緊，她打斷他的話，「不要看我是女孩子就拒絕，我還是很有力氣的呢。」

　　他大概也知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掙扎了下還是趴上她的背。

　　穩穩地站起來，即便身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她跑起來還是很輕鬆。倒是被她揹著的人非常不自在，他的手掌抵在她的肩上，試著與她保持一定距離。

　　計時10分鐘的考試很快就結束了，把人放在靠過來的救護機器人上，她對他揮揮手，「保重身體。」

　　記掛著惠，沒有理會其他人對她投以的目光，小跑著離開模擬街區的演習場，就看見等在校內巴士前的監護人對她不懷好意地笑著。

　　跑到他的面前，森椿仰起頭直視著他，「消太，我還有事要做。孩子發燒了，我得去照顧他，過幾天再回來。」

　　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同意，但他就算不同意，她還是會過去的，「到時候你要說什麼我都會聽，想要處罰我的話也是之後再說。」

　　「孩子？什麼孩子？」瞪著眼的他和她對視了好一會，突然嘆了口氣，他妥協道：「知道了，等妳回來再說。」

第五十五章　開學前的一二事（二）

　　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五天，值得慶幸的是禪院惠沒有再發燒，他也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森椿摸了摸惠翹起的頭髮，看來那天是真的被咒靈嚇到了，「我應該要提醒惠不能隨便和咒靈對上視線的……」

　　禪院甚爾攤在沙發上，「沒差啦，就當作長個教訓，誰小時候沒被咒靈攻擊過？」看得見，但是沒有咒力、無法祓除咒靈的他，事不關己地說著風涼話。

　　感知得到存在，時常因為看過去，而被咒靈襲擊的森椿抿起唇，「話不是這樣說的，唉，但是事後說這些也於事無補。沒受傷就好。」

　　她看了眼手錶，午餐也解決了，現在回去時間應該差不多，「我必須走了，五天應該是消太的極限，我再不回去他可能會更生氣。」她想起他似乎一直想和她說什麼，但總是被各種事推遲，「他好像有事要和我說。」

　　換好運動鞋，背上是一年前跟著她過來的水藍色背包，肩上是她常備的隨身包。來到這裡之後她每天都過得很開心，以至於現在雖然只是暫時離開，她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甚爾和惠站在玄關前送她，她蹲下身抱住惠，安撫地拍著他的背，「我每天都會過來的，」後兩句話是對沒什麼表情的他爸說的，「早餐和午餐我會一併準備，但是晚餐就要靠你了。」

　　站起身，她叮囑他，「要好好照顧惠哦。我知道毛毛蟲很好用，但是還是要多放點心力在惠身上。你已經是當爸爸的人了。」

　　一直沒等到對方回應，她確認般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見他不說話，就只是盯著她看，她沈默了下，「……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甚爾。」似是有所顧忌，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

　　睨了眼悄悄圈住她手指的他兒子，禪院甚爾朝她張開雙臂，「不抱一下？」

　　「什、抱什麼啊，笨蛋！我要走了，再見！」

　　無言面對闔上的大門，目睹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奪門而出。父子倆對上視線，都能從眼裡看見對對方的嫌棄。

　　「你把椿嚇跑了。」禪院惠冷靜地指出。

　　因為是實話所以無法反駁，禪院甚爾撇撇嘴，「嘖。」

　　另一邊，轉眼間回到公寓裡的森椿一臉認真地跪坐在相澤消太的面前。

　　「雖然通知還沒有寄到家裡，但我想妳肯定是很有信心。」相澤消太打了個哈欠，眼白裡隱約可見血絲，「所以我也就直說了——妳合格了，但是程序上有個問題。」

　　「去年被我開除的那個班，除了一員都復學了。」見她面露茫然，他皺起眉，「別裝傻，缺的那個人就是妳！」

　　他的手指戳在她額頭上，「就妳這種態度，我是不會讓妳進英雄科的。但是校長認為妳不會放棄，勸我不要做重複的無用功。」

　　「所以妳，是今年一年級班裡多出來的人，妳這個留級生！」他特意停頓了一下，看到她先是恍然大悟，然後一切歸於平靜，還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他拍拍她的頭，「什麼啊，妳的反應也太平靜了吧，我以為妳又會發脾氣。」

　　森椿眨眨眼，或許是之前回國中時導師的語焉不詳讓她有了預感，這次她的確沒有那種特別意外的感覺，「嗯……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會考上雄英，過程我就不是很在意了。」她軟軟地笑著，「反正結果是考上了嘛。」

　　她想起甚爾那時信誓旦旦的機率論，「班導師呢？是你還是管先生？」「是我，布拉德管不了妳。」

　　「1/2⋯⋯他又賭輸了。」

　　相澤消太沒有聽清她說話的聲音，她說的太小聲了，「妳在那裡嘟囔什麼。所以呢，不和我說妳這一年都在那裡做了什麼嗎？」

　　「顧小孩、訓練、去遊樂園玩、認識新朋友、碰見六眼……」她扳著手指頭算，見他盯著她的頭髮看，她不自在地撥了撥披散在肩上的粉色長髮，「還有染了頭髮。」

　　他隨口問，「為什麼染頭髮？」「哪、哪有什麼為什麼？」

　　「說話就說話，妳為什麼要結巴？」他察覺到不對勁，而她堅持，「才沒有，我想染就染了。」

　　他不信任地上下打量她，見她勉強維持著臉上的鎮定，把這件事記在心上，他換了個話題，「妳說的小孩是哪來的？」

　　「朋友的小孩，超可愛的，是個好孩子哦！」

　　「之前說的那個？他都有小孩了？」他把原本以為的年齡相近標籤劃掉，「他是工作不在家，所以妳才幫忙顧嗎？」

　　森椿遲疑著回答，「……算是吧。」她說不出「他是直接把小孩丟在家裡」這種話。如果她沒有去的話，惠大概會交由毛毛蟲咒靈照顧。

　　自覺交代的差不多了，站起身的她也沒有被相澤消太阻止，她習慣性往廚房走。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不自覺地喊出聲：「消太！你又吃便利商店的微波料理了嗎！」

　　慢了幾步的相澤消太站在她的身後，「妳又不在，我也不想煮。」大意了，沒想到她不是先看冰箱，而是翻垃圾桶，他忘記先清掉了。

　　「不行，你不能吃那種東西，我們現在去買菜。」

　　見森椿小跑回房間，他笑了笑，輕聲說道：「歡迎回來。」

　　「什麼？你剛剛有說話嗎？」

　　看了眼她手上的小錢包，他冷淡回答：「沒有。」

　　「是錯覺嗎？……消太，拿鑰匙，準備出門了。太晚的話會沒有好食材的。」

　　被森椿推著往外走，他想，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

第五十六章　英雄路上的我們（一）

　　雄英高中開學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結束了第一天的體能測試和第二天的實戰演練，一年A班的同學們漸漸熟識起來。

　　「剛開學的時候我就很在意了⋯⋯」耳郎響香指著緊鄰講桌的座位，「那裡為什麼會有一個座位？而且還空了那麼多天，是翹課還是因故請假？」

　　站在旁邊的峰田實接話，「俺以為一個班固定20人，這算是特權嗎？」

　　「都打上課鐘了，你們還沒有安靜下來嗎？」拉開教室門的相澤消太環顧一圈瞬時陷入靜默的學生們，「早會開始前，我有事要宣佈——今天我們有個新同學。」他的口氣帶點嘲弄。

　　飯田天哉舉起手，「老師，為什麼我們班會有新學生？一個班不是固定20人嗎？」

　　「是啊，但她是留級生，所以是多出來的那個。」相澤消太對門外招呼道：「喂，留級生，妳可以進來做自我介紹了。」

　　「什麼啊，你一定要這樣喊我嗎？好過分。」

　　聽到走過來的她小聲抱怨，他的嘴唇微動，「過分的是妳，再有下次我就不會原諒妳了。」

　　「大家好，我是森椿。因為一些原因留級了，前段時間在處理入學手續所以沒有來上課，還請各位多多指教。」維持著在外的溫婉形象，她朝著其他同學躬身。

　　底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抬起頭的她對著面露震驚的竹馬們笑了笑。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看著講桌前的座位，「……這是我的位置？」

　　相澤消太涼涼地看了她一眼，「是啊，留級生專屬的，位於第一排的特等席。」

　　這才不是第一排……哪有這種突出的唯一一個第一排？她腹誹道，看著被相澤消太稱作班長的人上台主持班會。

　　憋到班導師宣布結束班會，爆豪勝己推開其它蠢蠢欲動的同學，第一個衝到森椿的位置旁。他大聲嘲笑她，「妳，留級？也太可笑了！」

　　抬起頭看爆豪勝己的她笑顏不改，「小勝？好久不見。你的褲子怎麼了？皮帶沒有起作用嗎？」她先關注竹馬一的服裝儀態，接著再友善地關心他的安危，「聽說你還碰上了敵人，淤泥事件，真是了不起啊。」

　　「哈？妳這傢伙的口氣是怎樣？是找碴嗎！妳想打架嗎！」

　　「欸？你要和我打架嗎？我是無所謂啦，但是班導師在看著你喔。」

　　還沒有離開教室的相澤消太冷冷地瞪著他們，「爆豪和森，你們是小學生嗎？不要給我添麻煩。」

　　安靜地目送面露不悅的班導師「刷——」地拉開門離開，「噗，幼稚鬼爆豪。」後方傳來一句嗤笑聲。

　　爆豪勝己表情兇惡的轉頭，「那句話是誰說的！我聽到了！」

　　目送放話完就氣沖沖走掉的爆豪勝己，「出久！好久不見！」她轉過頭看見竹馬二羞赧地站在另一側，「你的領帶怎麼打成那樣？需要我幫你重新打好嗎？」得到對方同意後，她拆下他領子上的領帶，熟練地穿過結拉好。

　　綠谷出久滿臉通紅，「總感覺，椿好像更會照顧人了？」看著她專注的表情，他微微傾身，讓她更方便動作。

　　「習慣問題。」滿意地拍了拍繫好的領帶，她拉開與綠谷出久的距離。

　　綠谷出久若有所思地喃喃唸了些什麼，接著問道：「不過椿怎麼會被留級？妳的成績不是一直很穩定嗎？而且前段時間一直聯繫不上妳，是出了什麼事嗎？」他的表情帶上幾分擔憂。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離家出走的，「故事有點複雜，就當作我又迷路了吧。」注意到其他試著靠過來的同學們，她對綠谷出久笑了笑，「晚點有空再說。」

第五十七章　USJ（一）

　　「森同學！」蘆戶三奈小跑到森椿的面前，金色雙眸閃閃發亮地看著她，「要和我們一起去餐廳吃午餐嗎？」

　　斂起一閃而過的詫異，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森椿溫婉笑著，「謝謝妳們的邀請，但是我有帶午餐來，請恕我先行失陪。」淺淺躬身的她自顧自說完，轉身就走。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上鳴電氣說道：「怎麼說呢⋯⋯和看上去給人的感覺不一樣，好像不太好相處？」

　　綠谷出久慌亂地試著幫好友解釋，「不是的！這個，那個，椿的性格比較慢熟……是吧，小勝？」他向她的另一個好友徵詢意見。

　　「笨久！不要隨便喊我！」正要往教室外走去的爆豪勝己憤怒地回過頭。見其他人都在看他，他啐了聲，「那傢伙超難相處的。」

　　「連性格爛的爆豪都這樣說了……那是有多難相處？」有人感慨。

　　不知道竹馬的一句話給自己的人際關係多添了幾堵牆，森椿禮貌地敲了敲辦公室的門，拉開門後探頭往裡面張望，「相澤老師——在忙嗎？」「不要拉長音叫我。」

　　休息室的桌上擺滿了森椿今天做的唐揚雞和各式配菜，手上拿著飯盒的相澤消太問：「妳不和其他同學一起吃午餐嗎？」

　　「和你一起也沒有關係吧？」森椿往嘴裡塞涼拌洋蔥，再咬一口唐揚雞。咬下時酥脆的聲音讓她滿足地瞇起眼。

　　相澤消太默不作聲盯著她看，辯識不出她是不是在說假話。不過是一段時間沒見，她掩飾表情的技巧越來越出色了，「隨便妳吧。」

　　午餐時間結束，下午第一堂課上課前。相澤消太站在講台上，「今天的英雄基礎學，將是由我、歐爾麥特以及另一位老師，三人一起監督的體制來進行。」

　　「按照自己的判斷決定服裝。訓練場稍微有點遠，我們等一下坐巴士過去，以上，開始準備。」森椿注意到他在說到「決定服裝」時，快速地看了她一眼。不太理解是哪裡出了問題，她的戰鬥服設計他之前不是看過了嗎？還是他們一起討論出來的。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釋。

　　換完衣服的大家往巴士的位置移動，麗日御茶子湊到綠谷出久身邊，「小久君是穿運動服呢！你的戰鬥服呢？」

　　「因為之前戰鬥訓練的關係，變得破破爛爛的——」綠谷出久的視線稍微偏移，就看到向著這裡走過來的青梅，「椿？！妳怎麼穿成這樣？！」

　　粉色的頭髮盤起，上面插著金色的髮飾，穿著紫紅色改良式膝上和服的森椿勉強笑著回道：「有人改了我的設計圖。」

　　她抬起手，藉由寬大的衣袖擋住其他人看過來的視線，咬牙切齒地笑著，「是什麼時候做的？我的輔助裝備也還在，就是服裝風格完全不一樣了！可惡，那傢伙，我不會原諒他的！」就站在一旁的綠谷出久看得出來她很艱難地努力維持著儀態。

　　綠谷出久想，她一定是很生氣，不然不會那麼直白地表現出氣憤。雖然他覺得她穿起來很可愛，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說出來會比較好吧？

　　「超可愛！森同學的戰鬥服好可愛！」

　　勇士出現了！綠谷出久看到同樣粉紅配色的蘆戶三奈歡呼一聲，跑到森椿的面前蹦蹦跳跳。

　　森椿沈默了下，禮貌地笑著回應，「謝謝，蘆戶同學也很可愛。」

　　不擅長應付熱情的人，她走到站在前方不遠處盯著她的竹馬身邊，仰起頭看他，「小勝？怎麼了？」

　　爆豪勝己的臉色十分複雜，最後停留在面無表情上，「……一年過去了妳也沒長高，妳這輩子大概就只會停留在這裡了。」

　　沒想到對方一張口就不說人話，森椿保持著笑臉，陳述事實，「我長高了1cm。」

　　「161和162有差很多嗎？」

　　她的語氣起了波動，「我還會長高的。」

　　「妳還沒睡醒嗎？」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大家都說我還會長高！」

　　「妳被騙了吧？那種哄小孩的話妳也信——痛，妳踩到我了！喂！妳別走！」爆豪勝己憤怒地追在飛快跑上巴士的森椿後，更後面是喊著「不要推擠，你們兩個，要排隊上車！」的飯田天哉。

　　啊……小勝和椿又在吵架了，沒有打起來真的是太好了。總感覺這樣的場面未來會更常看見，綠谷出久一臉平靜地慶幸著。

第五十八章　USJ（二）

　　太空人裝扮的13號侃侃而談，「……設想了所有的事故和災害，這是我做的演習場，其名為——假定災害事故場（USJ）！」

　　「經歷兩位老師的課程後，各位一定都對自己的個性有了進一步的認知。而這次的課程要轉換心境，你們的力量並不是為了傷害而存在的，請你們務必體會到你們擁有力量是為了救人。」

　　「以上，感謝聽講！」13號行了個紳士禮。

　　倚著欄杆站在最後面的相澤消太接著說道：「那麼，首先——」

　　話還沒說完，燈光突然閃爍起來，伴隨著噴水池故障似的斷斷續續出水。紫黑色的空間傳送門煙霧一樣散開在廣場中心。

　　第一時間察覺到異常，相澤消太喊道：「全班集合！不要亂動！13號，保護學生！」

　　似曾相識的場面從記憶深處探出了爪牙，森椿不自覺向前走了幾步，像徵詢意見，又像是擔憂，「相澤老師……」

　　「退後，在這裡妳只是學生，不可以過來！」沒有回頭，他戴上掛在脖子上的護目鏡。

　　「我可以幫上忙的！」「我說不准！」

　　見相澤消太跳下階梯，森椿瞇起眼辨識廣場正中間，隱約有些面熟的水藍髮色少年，輕聲說道：「……弔（とむら）？」

　　「とむら？那個拐妳的人嗎！」不知道為什麼生氣起來的爆豪勝己雙手炸出火花。

　　沒有想到會被聽見，「不是，那時我說的不是他，」森椿反駁他，「而且不是說了我沒有跟人家走嗎！」

　　「你們別鬥嘴了！還不趕快去避難！」和其他同學往外跑的飯田天哉回過頭喝止他們。

　　一眨眼，大片的紫黑色霧氣展開，阻擋在他們撤退的路上，「這可不行哦。」匯聚出身體的黑霧彬彬有禮地說道。

　　「雄英高中的各位好，我們是敵人聯軍，是為了將和平的象徵，歐爾麥特，徹底根除而來到這裡——」還沒說完，黑霧注意到熟悉的面孔，話頭一轉，語帶詫異，「森椿？妳不是應該高二了嗎？妳怎麼在這裡？」

　　沒有回答對方的任何問題，「黑霧，你沒有被抓到啊。」和爆豪勝己對上視線，直面黑霧的森椿斂起眉眼，不打算露出過多的情緒讓對方有所察覺。

　　「托妳的福，我們換了好幾個據點。」從面孔難以判斷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若有若無地埋怨，「真困擾，妳在這裡的話，就必須有點顧忌了。」

　　正當黑霧要有所動作時，爆豪勝己和切島銳兒郎衝上前，氣勢洶洶地襲向他。火光炸開，煙霧彌漫，「囉囉唆唆的，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嗎！」和爆豪一左一右擋在同學們前面的切島說。

　　「真是好險。」及時散開霧狀身軀的黑霧感慨著，「雖然只是學生，但畢竟也是未來的英雄，真了不起啊。」下一刻，他撐開了紫黑色的霧氣，把所有人都納進了個性作用的範圍裡。

　　只是一眨眼，身邊的同學就失蹤了大半。停留在原地的森椿抿起唇，聽到班長飯田天哉喊著，「大家呢？能夠確認位置嗎？！」

　　複製出更多耳朵和眼睛來確認的障子目藏回道：「雖然被分散了，但都還在這座設施裡。」

　　那就好，她錯誤估計我方的能力了。他們不是甚爾，也不是時常面對生死的咒術師，和消太、黑霧說的一樣，只是學生……啊。

　　做錯事的愧疚感、不能殺死敵人的束手束腳、失去蹤影的竹馬們。眾多因素綜合在一起，她也說不清心裡的想法，就只是，突然間，她像是完全無關的旁觀者。

　　看著13號被自己的個性毀掉了後背、依靠同學們的努力，拉開大門逃出去求救的飯田天哉……都無法在她的心上留下痕跡。

　　一直到廣場的騷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想起監護人的存在，她跑著跳下了階梯。

　　前方不遠處，有個東西坐在他的身上，手裡攥著他的手腕。從雙手扭曲的外觀來看，被扭斷了。

　　「你真是帥氣啊，Eraser·head。」死柄木弔嘲諷地說道，坐在相澤消太身上的那個東西馬上壓住他的頭，一下、一下地往地面撞。

　　倒臥在血漥裡的男人面目模糊不清，似乎和誰的臉孔重疊在一起。

　　趁著那個東西被死柄木弔喊過去，森椿急忙跑到他的身邊，邊控制著血液流出來的速度，邊確認他的意識：「消太？」

　　他沒有反應。

　　沈默了下，森椿微微晃了晃寬大的袖子，自暗袋脫出刀鞘的短刀咒具滑落掌心。腳下一踏地，藉著反作用力撲向擋在死柄木弔身前的東西。

　　先把礙事的死柄木踢開，在咒具裡灌注自己的咒力，她對著那東西的背後狠狠劃下，「你們，對我的監護人做了什麼啊！」

　　利用那東西傷口噴發出的大量血液，「赤縛。」還在空中的血液有自己的意識般，層層綑綁住它，纏得很緊。

　　跌坐在地上的死柄木弔緩慢地爬起來，「……嗯，椿？黑霧怎麼沒有說妳在這裡？」他對著那個東西說道：「算了，把她抓起來，我要活的。」

　　看見那東西用力掙脫開赤縛，森椿後退拉開距離，左手向上揚，它體內的血化為尖刺向外炸開。但那並沒有阻止它的步伐，甚至連一聲喊痛也沒有，它飛快地向這裡奔過來。

　　速度好快！它的傷口好像也復原了，既然這樣——她換了個握刀的姿勢。

　　就在這時，有人破開了大門。沒有理會周遭此起彼伏的「歐爾麥特！」聲，趁著他們都被吸引走了注意，森椿迅速劃開那東西探過來的手。

　　伴隨著噴灑出的血液，「咚」一聲，它壯碩的手臂掉落在地上，濺起點點細密的沙塵。

　　但沒有多久，從肌理、神經、血管、再到皮膚，它斷掉的手臂很快又長了回來。

　　反轉術式？不對，這裡沒有反轉術式，再生能力嗎？她的思索被打斷了。有人移轉了她的所在位置，和其他人一起被放下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這件事。

　　「好久不見了，森少女。雖然有話想對妳說，不過現在不是好時機。」穿著白色襯衫的歐爾麥特，一臉嚴肅地說道：「帶著相澤君離開這裡吧，你們都到入口集合。」

　　森椿做了個深呼吸，「……知道了，歐爾麥特。」壓制住急速攀升的殺意，她提醒他，「它的速度很快，個性可能是超再生。」揹起失去意識的監護人，對著愣愣盯著她看的其他同學點點頭，她轉頭就走。

第五十九章　USJ（三）

　　回頭看了眼心神不寧、幫忙分攤重量，托住相澤消太下半身體的綠谷出久，森椿平靜地說道：「很在意的話，就過去吧。」

　　雖然剛剛幾乎全部的心神都在監護人和那東西的身上，但她並不是沒有看見竹馬喊著和歐爾麥特相似的「Smash！」，然後重重擊打在它身上的畫面。

　　或許是有什麼機緣吧？她不會主動詢問，那可是私事。而且說到底，誰沒有一兩個秘密呢？

　　「椿！那我先過去了！」

　　森椿目送著竹馬向歐爾麥特的所在地跑過去，默不作聲往門口走去。前進間，感覺到注視，從視線的角度判斷，大概是接手的蛙吹梅雨在看她。

　　她沒有回頭，「有什麼事嗎？蛙吹同學。」

　　「森醬和綠谷醬認識很久了嗎？」

　　沒想到她的問題是這個，不覺得是不能回答的問題，森椿說道：「我是和出久、小勝一起長大的。」「原來如此呱。」

　　另一邊，用爆炸逼退黑霧的爆豪勝己、攻擊死柄木弔卻被躲開攻擊的切島銳兒郎、冰凍住腦無半個身體的轟焦凍，以及跑去幫忙的綠谷出久，四人匯合。

　　「笨久，那傢伙呢！」一手壓制住黑霧實體身軀的爆豪勝己沒有回頭，他死死盯著死柄木弔看。

　　「椿她，帶著相澤老師撤退了。」

　　「那傢伙剛剛發過瘋了吧。」示意綠谷出久去看地上的斷臂，雖然只是猜測，但他們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見他對自己沈重地點頭，爆豪勝己爆躁地大罵：「喂，你就是那個綁架椿的人，對吧？！」

　　「椿不是說了不是嗎？」「白癡，那傢伙是撒謊慣犯，怎麼可以相信她說的話！」

　　綠谷出久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哈？關你什麼事。」死柄木弔煩躁地抓撓自己的脖子，「學生無傷，還抓住了黑霧……腦無，首先要奪回我們的出入口。」

　　不知道那頭的戰鬥怎麼樣了，緩步走上樓梯的森椿看了眼不知道被什麼打破一個洞的天花板，「喂——你們沒事吧？」出入口前的麗日御茶子對著他們揮手。

　　將監護人交給雙手伸過來的障子目藏，「先，簡易的包紮傷口吧，斷掉的手也必須固定住⋯⋯」輕聲自言自語，森椿手探向身後蝴蝶結腰帶遮掩住的小型救護包，取出了止血藥和繃帶。

　　無暇顧及先後走進USJ的校長與老師們，她全心全意地處理著監護人的傷口。

　　一直到事件落幕。

　　「17、18⋯⋯除了雙腳重傷的他以外，全員基本無恙嗎？」塚內直正看著面前的學生們，「總之，大家就先回教室休息吧。總不可能現在就來詢問詳細的事情經過。」

　　蛙吹梅雨向前走了幾步，「警官先生，相澤老師他……」

　　「『不知道誰做的，緊急措施做得還不錯，固定住手臂沒有讓傷害再次擴大。雙手粉碎性骨折、臉部骨折，幸好沒有腦部損傷。不過，眼窩骨完全碎成粉了，有可能對眼睛造成一些後遺症。』」塚內直正拿著手機外放，「像電話裡說的那樣。」

　　「森和小久君呢？」「森同學和綠谷同學呢？」麗日御茶子和飯田天哉焦急地先後問道。

　　「森……喔，那個女同學嗎？因為她用自己的個性幫忙止血，所以她一併跟到了醫院。我想說她晚點就會回來，但看她的架勢，她應該會等到相澤君出院後才離開。」

　　「綠谷的話，他和歐爾麥特都被送到保健室了，我等等也要去一趟那裡。」塚內直正交代一旁的警官，「後續就交給你了。」

　　窩在病房沙發上的森椿下巴抵著膝蓋，看著監護人呼吸器上吐出的白色水氣發呆。

　　敲門聲伴隨著富有辨識性的嗓音響起，「打擾了～」

　　一眼就看到熟悉身影的森椿急忙起身，「啊，校長，您好。」她對著校長躬身。

　　「森同學不回去休息嗎？」「回到家也只是一個人，我待在這裡就好。」

　　校長寬慰她：「不要想太多，相澤君已經開過刀了，復原女郎也有來看過，很快就能出院的。」

　　「我知道。」她沈默了下，盯著自己的腳尖，「您特地來到這裡，是來問弔的事吧？」

　　「那不著急，我只是來通知，學校明天臨時放假一天。」他笑瞇瞇地，從語氣聽不出有任何責怪她的意味，「其餘的屆時就再麻煩妳了。」

　　知曉對方的好意，她把原本將要脫口而出的道歉吞了回去，「……好的。」

第六十章　英雄路上的我們（二）

　　走在前面，虛虛牽領著監護人的森椿擔憂地說道：「消太，不要勉強比較好吧？」

　　「妳可以鬆手，我沒有瞎掉。」臉上纏滿繃帶、雙手打上石膏，相澤消太懨懨地拖著步伐，「還有在學校要喊我老師。」

　　她從善如流地改口，「相澤老師，請別的老師來代課也不要緊吧？」

　　「回妳的座位。」搶在她之前用腳踢開門，他知道在眾人注目下，以她的性格做不出太親近的舉動。果然就見她迅速收回了手，默默加快腳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態度冷淡地對看過來的學生們打招呼，「早上好。」

　　「相澤老師！恢復的好快！」「老師，您的身體無恙吧？」

　　「我的狀況怎樣都好。」打斷眾人的關心，相澤消太看了眼興致明顯不高的森椿。自從他昨天醒來後，她一直很消沈，「重要的是戰鬥還沒有結束——雄英體育祭馬上要來了。」

　　全班頓時躁動起來，「超校園風的活動來了！」

　　有人歡喜，自然也有人感到憂心，「才剛遇到襲擊，還要辦體育祭嗎？」

　　「正是因為遇到敵襲，才更要如常舉辦。」嘴上解釋著校方的說法，進行體育祭說明的他又瞄了一下一臉心不在焉的她。

　　昨天晚上出院回到家後，看見她拿著不知道哪來的醫療書籍讀了起來，那兇狠的架勢像是要把書吃下肚一樣。

　　聽大嘴巴陽射說，除了照顧他，其餘的時間她不是往醫院跑，就是去老太婆那裡。大概是誰推薦她的吧？

　　又從歐爾麥特那邊知曉了他昏過去的後續發展，昨天下午的訊問他也略有耳聞，她現在會這樣表現，簡而言之就是負罪感太重了。

　　念及私情而隱瞞死柄木弔的存在、敵人聯軍的闖入、他受的傷……就連沒被抓住的黑霧都被她歸為自己的錯。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麻煩，小鬼就是小鬼，「……一年一次，共計三次的機會，你們要好好把握。」鼓勵完學生後，他敲了敲她的桌面，「吃完午餐來辦公室一趟。」

　　——吃完午餐來辦公室一趟。

　　基本上沒怎麼在聽監護人說了些什麼，班會全程都在回想生理學內容的森椿，回過神就聽到這句話。她愣了下，這是，委婉地和她說「妳今天午餐自己吃」的意思嗎？

　　她還來不及做出回應，就見監護人迫不及待地開門離開，像是重獲自由的受刑人一樣，腳步異常地輕快。

　　午休時間，桌上放置著便當盒，她想，被放鴿子了。早知道就不要先把便當交給他，不對，他是傷患，如果他能在感覺到餓的時候就吃到午餐，那當然是上策。

　　熟悉的聲音打斷她將要邁入無止盡的思慮，「椿，要和我們一起吃午餐嗎？」綠谷出久靦腆地笑著提出邀請，身旁站著麗日御茶子和飯田天哉。

　　正有點苦惱的時候，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了。

　　「喂。」爆豪勝己的語氣很平淡，態度自然地像是他們早就有先約好，「走了。」他的身後是切島銳兒郎和上鳴電氣。

　　幾乎沒有考慮，她抱歉地對綠谷出久笑了笑，揚聲應了聲好，便抱著便當盒跟在自顧自走掉的爆豪勝己後面。

　　目送青梅跟著小勝離開，猜測他們午餐時會順勢談起USJ事件的綠谷出久，聽到其他同學議論紛紛。

　　「雖然爆豪同學之前說森同學不好相處，但是他們的感情看起來還不錯呀？」「原來爆豪是這種人設嗎！」

　　臉上帶著看穿世間的淡然，他不好意思吐槽，那是大家還沒見過他們打得見血、毫無顧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