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小弟弟,你一個人嗎?"一隻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覆上他的肩,嬌柔的女聲在背後響起。 "啊......,我、我有朋友。"一轉身才忽然想起渡我交代過讓他別跟陌生人說話,但看對方是女孩子又只有一個人,況且他也轉過身了,抱著應該不要緊的想法終究是回話了。 "那麼,在你朋友來之前和我一起吧,我剛好也是一個人。"女人邊說邊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她化著精緻的妝容,大紅色的口紅十足魅惑。 "不用了,沒關係。" "哎呀,別客氣嘛,來,我請你喝一杯。"語罷,她便向酒保點了一杯酒,說的還是外文酒名。 "來,喝吧。"女人把那杯酒推到他面前。 "我還沒成年。"轟焦凍雖然推著手想拒絕,但視線卻緊黏著那杯藍色的酒不放,造型獨特的瑪格麗塔杯裡裝著藍色的液體,杯邊還放上一片檸檬切片,說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別在意這種小事嘛,這裡未成年孩子多的是。"女人說著身子往他那挪了半分,他能嗅到對方身上甜膩的香水味。 "謝謝妳的好意,妳自己喝吧。" "看你的樣子是第一次來這裡吧,不好奇酒的味道嗎?還是說被朋友告誡了不能喝酒?就嚐一口嘛,反正只是一口也不會醉,來這裡連口酒都沒喝上就這麼回去不是很可惜嗎?"女人身上的毛絨外套碰到了他的手臂,他不動聲色的換了個姿勢。 "人活在世上總要嘗試各式各樣的事物,畏手畏腳的怎麼行?"女人又靠向了他,她帶有戒指的手指輕輕向前握住了他擱在桌上的手,接著便輕聲地說。 "這杯調酒度數不高,喝一口沒事的,試試看?" 藍色酒面上倒映出天花板的昏黃吊燈,清澈又乾淨的藍彷彿有種神奇的魔力,將他的理智阻隔斷開,女人的話在腦中回響,他盯著那杯酒,想起某個男人的眼睛,一股衝動油然而生,他用右手拿起酒杯,在女人的注視下喝了一口酒。 最初只有火辣辣的感覺,但瞬間這種苦辣又被酸甜的檸檬味給沖散,最後只留下淡淡的橙味迴盪在嘴中,口感十足清新。 "哎呀,這一口還真大口,只剩一半了呢,雖說度數不高,但這種喝法很容易會醉的。"女人拿過手裡的酒端詳了下,便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順順氣。 "這是什麼酒?"轟焦凍覺得眼前這玩意兒喝起來的感受太過清奇,雖然他剛打破了和渡我的約定,但他還是十分自律的沒有再去碰第二口,否則他還真想再嚐一口好好體會那感覺。 "瑪格麗特,是很有名的調酒,它還有雞尾酒之后的美稱,如何?挺好喝的吧。"女人說完便直接喝掉了他剛喝過的那杯酒。 "那麼,你喝了我請你的酒,我們就是朋友了。告訴我你的名字吧,還有手機號碼,啊,學校也告訴我好了,你剛說你未成年嘛,那你幾歲?看起來像是高中生,是高中幾年級?"女人的話匣子像是被打開了,一口氣連問了他好幾個問題,搞的轟焦凍根本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們去別的地方聊吧,我知道個好地方喔。"女人下了椅子,拉住他的手就要將他拉走。 "不行,我要在這裡等我朋友,我不可以離開這裡。"轟焦凍試圖抽回手,但顧忌對方是女孩子始終不敢使出力氣。 "你騙人,我剛就在旁邊看你很久了,明明一直都是一個人,走啦,在這裡可找不到樂子。" 女人不斷的拉扯著他,轟焦凍一個不注意被她拉下椅子,她看著高興,便想繼續拉著他往更裡面走,他推推阻阻的與女人僵持了好幾分鐘,對方似乎也有些累了,力氣比方才小了不少,但仍使勁拽著他的手。 "喂,你在幹嘛?"有些熟悉的男聲在背後響起,他和女人一同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灰色連帽外套的男子一臉不悅的看著他。 轟焦凍當然知道他是誰,藍色的頭髮被帽子蓋住,那雙腥紅的眼珠充斥著不滿,臉上的肌膚比上次見面時滋潤了不少,但依舊乾巴巴的滿是細紋。 "死柄木弔先生......。" "蛤?那什麼稱呼,給我換掉,噁心死了。"轟焦凍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話給截斷了。 "那......死柄木君?"話一說出口便接收到死柄木弔臭到不行的臉。 "算了,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話說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那個,我......。"突然被問起轟焦凍也不知該怎麼解釋,當他還在思考之際,死柄木弔已經注意到拉著他手的陌生女人了,女人一與他對上視線便嚇了一跳。 "這樣啊,真有趣。"死柄木弔意識到了什麼,低聲吐出了這麼一句便笑了起來。 "是這樣的,我......啊!"正當轟焦凍想到一個完美的說詞正要解釋時,卻被死柄木弔接下來的動作給嚇傻了,一向看他不順眼,處處找他麻煩的傢伙居然搭住了他的肩? "走吧,別在這磨蹭了,讓那些傢伙等久可麻煩了。" "欸?什麼?要做什麼?"轟焦凍處於一個完全摸不著頭緒的狀況,他搞不懂死柄木弔這是怎麼了,他完全不顧他的慌張跟疑惑,搭在他肩膀的那隻手微微施力,就想把他帶著往前走。 "女人,如果想找男人的話,還是去找其他對象比較好。" 紅色的眼瞳瞥向一旁女人,原先還死死抓著轟焦凍不放的手驀地間鬆開了。 轟焦凍被死柄木弔帶進一條走廊裡,走廊上燈光昏暗,一連串的有好幾個門,看起來似乎是包廂,這條廊道與方才挨肩擦背的舞池相比冷清很多,牆面與酒吧外頭相同,是厚重的泥磚牆,可能是為了隔音,那些勁歌熱舞的舞曲在這只能聽見喇叭的重低音聲。 把手放至牆上,能感覺到牆面微微的震動,他細細品味著磚塊的紋路,冰冰涼涼的好舒服,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轟焦凍總覺得自己有些燥熱和頭昏眼花。 "我要走了,隨便你想幹嘛。"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死柄木弔把手放進外套兜裡便想一走了知。 "啊,請等一下,死柄木先生能聯絡到渡我嗎?我是跟她一起來的,她叫我在剛才外邊那等,我怕她回來了找不到我。"啊,對了,渡我,他一個激靈想起了事情的嚴重性,她分明叮嚀他好多次不能離開的。 "我沒帶手機。" "這樣啊......,那我還是回吧檯等好了,謝謝你幫我解圍。"擔心渡我被身子已經回來卻發現他不見了,轟焦凍趕忙鞠一個躬便轉身想回去他們的約好的定點。 "你要回去是我是沒意見,但是待會如果又被其他奇怪的人纏上我可幫不了你,要知道,不是所怪人都是那種嬌滴的女人那樣好擺脫。" 聽見死柄木弔的話,他倒是停下腳步好好思考了一番,這下他可真不知該怎麼辦了,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眼下似乎最安全的選擇就是跟著面前這位大爺。 "喂,要不你跟我走,我想辦法幫你聯絡那丫頭?"他有這麼好商量?轟焦凍懷疑地轉身望向男人。 "怎麼?不信?那就算了,快滾吧你。" "你真的會幫我聯絡渡我?" "多的是方法。" 他仔細思量了幾秒,最後決定跟著他走,畢竟這裡人生地不熟,像方才那樣被搭訕又被強行拉走的經驗他並不想再有第二次,但是轟焦凍真的很懷疑死柄木弔今天是不是吃錯藥?否則怎麼會幫他解圍了一次又一次,可人家既然願意幫助他,他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死柄木弔停在某間門前,門牌上寫著105,他不敲門抬手直接握住門把推開了門。 "喔,來啦!在做什麼?等你好久。"音樂聲,交談聲,歡笑聲,各種聲響交雜在一起形成了歡騰的嘈雜聲,轟焦凍一時之間怯步了,他停在牆后邊不敢前進。 "幹什麼啊?進來啊,小鬼。"死柄木弔一臉的不耐煩,話才剛說完就直接伸手把他抓進包廂內。 "欸?什麼?他是誰啊?你養的小白臉?" "是未成年嗎?看起來超年輕的耶,皮膚也超水嫩的,好可愛的孩子,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款的了?" 各種的猜測,揶揄聲傳進了他耳裡,大把大把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有好奇的,有嘲諷的,有曖昧的,被抓進來的轟焦凍也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只能站在門邊低著頭默默看著鞋尖,罪魁禍首死柄木弔怡然自得地滑進座位裡,完全不管他的死活,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 "吵死人了,我想吃這款的應該不是我,而是別人,你說是吧,荼毘?"聽見那近乎尾音的兩個字,他近乎下意識地抬起頭,一抬頭便對上那雙幽深的藍眼睛,太過突然,突然的荒唐,荒唐的難以置信,難以置信的使他忘記了所有事情,只是呆若木雞的看著他。 他怎麼想的到,兩年不見的那個男人會出現在這裡? 他怎麼會想的到,再次相遇重逢後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又怎麼會想的到,當初丟下他一走了之的男人會安然無恙地在夜店裡喝酒,面對他時完全沒露出半分該有的情緒? 那麼,該有的情緒又是什麼? 例如像他這樣,回憶瞬間湧上心頭所以覺得難受,他拋下他離開時的毅然堅決使他感到氣憤,再次重逢時不知如何是好,手足無措,因不知道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因而忐忑,坐立不安,他一個這樣子的情緒都沒有出現,反之,轟焦凍已經心亂如麻,慌張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個男人就坐在沙發的正中間,荼毘正拿著酒杯,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彷彿將他整個拆卸吞進肚裡一般,那樣豺狼虎豹的眼神。 "欸?真的?荼毘喜歡這種小孩子?" "之前不是有傳言說他養了個寵物在身邊嗎?就是這孩子吧?" "樣子沒見過,但聽說長的挺別緻的,像娃娃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小男孩的話,我也不是不能養。"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處於議論風暴中心的當事人卻全然沒有打算解釋的意思,轟焦凍被盯著極度不自在,侷促不安的再次低下了頭,這時他突然很慶幸自己還沒有去修剪頭髮,長過眉毛的劉海正好能替他遮去一大片視野。 "我來的時候看見他被人糾纏上就順手救了他。啊,他說他是跟朋友來的,說希望有人能替他聯絡一下朋友,誰有渡我那丫頭的電話號碼?"看熱鬧不嫌事大,死柄木弔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邊喝邊嚷嚷。 "荼毘,你該感謝我吧,我可是把你心心念念的貓給帶來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聽見死柄木弔這麼一句,緊黏在轟焦凍身上的視線才終於移開,荼毘慢悠悠地看向他放下手裡的酒杯,玻璃杯底嗑在桌面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我會找時間收拾你,你給我等著。" 轟焦凍一直沒抬起頭,視線裡忽然出現了雙男士皮鞋,頭頂傳來了男人低啞的聲音。 "過來。"一隻大掌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帶離這間包廂,男人的力氣很大,他一路被拉著走直到到達夜店外頭,一出那扇木門冷冽的空氣便接踵而來,夜晚的溫度偏低,再加上他才剛從熱氣四溢的地方出來,體溫直接由上往下降。 "為什麼跟渡我來這種地方?"一將他帶離外頭,男人便冷聲質問,聲音是冷漠的,但握著他的手卻是溫暖的。 "她要負責交貨,我不放心就跟來了。" 聽見他的回答,男人揚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重重嘆了口氣。 "黑霧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告訴你交貨的事。" "黑霧先生一直堅持沒有告訴我,是我擅自偷跟著渡我來的,她不放心才帶著我。"知道他誤會了黑霧,轟焦凍趕緊解釋道。 荼毘沒有回話,他的目光落在兩人相扣的手上,轟焦凍以為他會放開,但沒有,他反而稍微施了點力握緊了他的手。 "你長大了呢。" 這次換轟焦凍沒有回應,他是長大了沒錯,身體漸漸成長為一個健全的男人,知道他在打量他,他乾脆低下了頭,露出了小小的髮旋。 男人忽然伸出了手,覆上了他的頭頂,輕輕撥弄了一下就離開了。 "回家吧,夜深了。"說完便鬆開了了握著他的手。 "渡、渡我那邊.....。" "我會跟她說,走出去巷口就能招到計程車了。"男人從外套內襯拿出了皮夾,從夾層裡掏出了好幾張鈔票遞給他。 "你搭回家,以後不要再來這種地方。" 看著那疊紙鈔,他沒有接下,心裡卻有股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那究竟是怎麼樣的感覺。 男人蹙起了眉頭,拉住了他的手就想把鈔票往他手裡塞,可轟焦凍用了全身的力氣握緊拳頭,死死揪緊了五指,男人見他沒有鬆手的打算索性也放棄了,轉而把紙鈔塞進了他的褲袋裡。 "你在想什麼?"聽見這問句轟焦凍覺得胸口有些疼,他不明白男人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他在想什麼?他怎麼可能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他最擅長的就是揣測他人的心裡不是嗎? 他只是再次選擇視而不見。 "我很生氣,也很難過,但也因為再見到你覺得很開心。" "荼毘先生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夜晚很寂靜,寂靜有它的好處,但也有壞處,就譬如像現在,在沉默的時候沒有任何聲響能填補這尷尬的空隙。 "就算我知道那又如何?我們結束了。"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們的生活方式也天差地遠,我們不能給彼此想要的,如果這一切都是用努力就能彌補的,我也不用選擇分開。" "這樣你懂了嗎?小少爺。" 那個稱呼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會笑著說他壞心眼,總喜歡拿它打趣他,但放在現在,他可笑不出來,因為這是讓他意識到兩人身分差距的稱呼。 "所以你放棄了,把我扔在一邊自己逃跑了,就因為你害怕。荼毘先生你有沒有想過被丟在那裡的我的心情?我也很害怕,就這麼被隨便丟棄了,我也覺得很害怕!"轟焦凍的聲音止不住地大聲了起來,他甚至感到鼻酸,眼眶溫熱的有些模糊。 他也很畏懼,畏懼這樣被人嫌棄的自己,害怕這樣被人認為是包袱的自己,不想面對這樣討厭自己的自己,他也很恐懼,可是他沒有辦法告訴身邊任何一個人,因為那段過往無人知曉,無人明瞭。 那樣的情緒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被壓抑給埋沒了,如今總算是全數吐了出來,轟焦凍覺得心裡暢快,但仍有數不清的結束在那。 "......快回去吧,回你家裡。"男人從始至終都是同一個表情,他看起來像是無動於衷,轟焦凍也讀不出他眼裡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看見荼毘轉身就想推開木門回去裡頭,他一個上前揪住了他的袖口,男人背對著他停下了腳步。 "真的,真的無所謂了嗎?" "......回家注意安全。"他等男人的回答等了好一會兒,但他只是默默將他的手掰開,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回到了夜店裡頭。 轟焦凍注視著那扇木門久久不能回神,他覺得有什麼東西碎了,可能是自己僅剩不多的期盼吧,像玻璃掉到地上,徹徹底底的碎了,再也拚湊不回以往的模樣。 渡我被身子接到消息說自己帶來的那孩子已經回去了,她趕忙交貨處理完出離開,一推開門只見門邊有個身影蹲坐在那,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膝蓋,紅白色的腦袋埋入臂窩之中。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大概猜到了七八分,於是她便悄悄地在他身邊一同坐下,拿出手機跟黑霧報告進度後便靜靜呆坐著。 夜晚的星空很亮,雖然在大城市裡看不清楚,但已經深夜了,這附近的光害也少,能看見的星星自然就多了。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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