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上的草莓（番外服務生有話要說）[PG]（都會姊弟戀，長篇完結）

　　每個人都看得出梅愛莓正在熱戀中。時常臉紅、傻笑，走路老是撞到東西，脖子上還有一些可疑的痕跡，諸多現象皆顯示她與竹馬男友感情甜甜蜜蜜的，正是生活滋潤、情場得意的寫照。


　　梅忠泰觀察了幾天，覺得女兒的心境稍微沉澱下來後，就把人叫來辦公室問話。


　　「那天的問題，我現在想聽妳的回答。」


　　梅愛莓瞬間從戀愛的夢幻泡泡中清醒：「回答……爸，你問這個的用意是想叫我專心一點，不要繼續抱著不可能的妄想嗎？」


　　梅忠泰擰眉看著她片晌，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表達的方式出錯，竟然讓女兒過度解讀，「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從未說過那是『妄想』。難道妳的能力不足不該受訓練嗎？妳的學習態度不該修正嗎？我所教給妳的是讓妳立足職場的基礎，並非要把妳綁在這裡一輩子。」


　　梅愛莓呆愣地看著父親，「我的確希望夢想能夠實現。」


　　「嗯，意料之中。想報名專業課程嗎？」


　　梅愛莓不由得吃了一驚，神情變得期待、雀躍又有些苦惱：「想，很想，可是……」


　　「有不少人可以接替妳的位置，無妨。」


　　「咦？那媽媽……」


　　「她了解妳的想法，沒有意見。」


　　「咦咦？可是爸你……」


　　「妳成熟了，自己決定吧！」


　　這是父親頭一回表態，向來冷臉以對的父親表態不反對她追夢。


　　她有幾秒鐘的呆滯，幾秒鐘的狐疑，然後是難以遏制的欣喜若狂。


　　「爸！」她情難自己地撲進父親的懷裡，「爸，爸！」


　　梅忠泰對著天花板嘆氣，拿這個女兒沒輒，「幹嘛？」


　　「我沒有想到，真的完全沒想到啊！」


　　「何必讓妳想到？抱夠了嗎？我還得巡視工廠。」


　　「爸！」梅愛莓又哭又笑地緊抱著父親不放，「謝謝你、謝謝你！我會全力以赴的，一定會，我發誓！」


　　梅忠泰拍著女兒的背部，淡淡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踏出辦公室的梅愛莓讓路過的同事都多看了一眼，因為前者的臉上猶掛著未乾的淚痕，不過這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致電給男友分享這則好消息。看看手錶，現在是午休時間。


　　正要付諸行動時，背後傳來一聲呼喚──


　　「梅小姐，」花小姐神情專注地盯著手機，走到她的身旁，「正好遇到妳，我有個問題。」


　　「請說？」


　　花小姐將手機湊到她眼前，「妳覺不覺得最近這個爆紅的男模長得很像妳男友？」


　　螢幕顯示的是一張夜晚拍攝的照片，一對男女在街邊面對面地佇立著，雖然都戴著口罩遮掩容貌，但那副身形與眼神的特徵不難辨認，畫面的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別附上男女主角的個人照，以便讀者比對。


　　下方列出一行大字：


　　神秘男模Alan深夜幽會小模張晴！新一代男神心有所屬？


　　「是不是很像？」花小姐逕自發表議論：「這幾天我們都在討論妳男友跟Alan長得很相似，就在想有這麼巧合嗎？剛好他也有段時間沒出現了……」


　　梅愛莓出神地盯著那張照片，對於他人的發問一概左耳進、右耳出。


　　儘管只有一面之緣，但張晴是個亮眼的美女，自己很難不記得。昊恩沒有和她聊過張晴的事，這並不奇怪，因為男友的性情自己是最清楚不過的，他根本懶得理會不熟的外人。


　　看這兩人的模樣老實說不像是談情說愛，反倒像在談論什麼嚴肅的事情，因為雙方的眼神都很冷淡，站立的位置也稍嫌遠了點，中間至少隔著三步的距離。再看看照片拍攝的日期是昨晚的十一點半，那個時候昊恩說臨時有點事情必須出門處理。


　　梅愛莓微笑著搖頭，「這沒什麼，狗仔就愛瞎起鬨嘛！」


　　「啥？」花小姐聽得一頭霧水，「妳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梅小姐？喂！」


　　梅愛莓得到了父親的准許，可以放下家族事業的重擔，全心全意地追求自己所愛，夢寐以求的願望成真了，這樣巨大的喜悅將心靈塞得幾乎爆炸，令她毫無障礙地忽視他人的探問，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完成又多又雜的工作，旁人看得目瞪口呆，只差沒五體投地。


　　尤其在接到男友的來電後，她笑得更加燦爛了。


　　「今天還好嗎？」談昊恩問。


　　「非常好！我有很棒的消息要跟你報告！」


　　「呵……妳聽起來很興奮。愛莓，待會下班我來接妳，我換地方住了，詳情我再慢慢和妳解釋。」


　　「喔，換了也好，不然會有一堆狗仔跑來偷拍。」


　　「哇！妳是我的肚子裡的蛔蟲嗎？」談昊恩大笑。


　　「很容易猜呀！打開電視、網路都看得到你的臉。」


　　小倆口笑鬧一陣後結束通話，下班鈴響時，談昊恩準時出現在大門口。


　　愛好八卦的人們按捺不住好奇心，個個睜大眼睛駐足旁觀，就為了確認梅愛莓的男友與Alan是否為同一人。


　　梅愛莓擔心會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想盡快上車離開，偏偏這時談昊恩將全罩式安全帽摘了下來，對著圍觀的眾人盈盈一笑，馬上引起大大小小的抽氣聲。


　　「想不到各位這麼有同事愛，這麼關心我和愛莓的感情，放心，我們很穩定！希望你們能把這份關懷分一點給偏鄉兒童，世界會更美好，拜！」他趁所有人還在發愣時抓女友上車，一眨眼就消失在視野中。


　　眾人錯愕：「真……真的是他……」


　　❤


　　基於日後的考量，談昊恩經過審慎的評估後相中一幢保全森嚴、講究住戶隱私的高級大廈，座落在生態公園附近，交通也算便捷，諸多優良的條件頗得中高階級的消費者青睞，詢問度一直居高不下。此幢建築被稱為高級當然是因為價位高檔，不是普通老百姓住得起的，幸好談昊恩過去五年累積了一筆不小的積蓄，買下一戶仍綽綽有餘。


　　梅愛莓參觀的心得是「好高貴的房子」。


　　憑梅家的條件想要入住這裡當然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他們已經低調慣了，連汽車都是選擇堅固耐操型的，什麼賓利（Bentley）啦、帕加尼（Pagani）啦絕對不在考慮名單之內，如此這般，實在沒有理由需要搬家。


　　兩人搭乘電梯來到大廈的七樓，談昊恩快手快腳地打開新住處的門扉，牽著梅愛莓進屋。


　　新屋比起先前的套房寬敞多了，擺設的家具等級明顯高了不只一個檔次，還可從陽台眺望生態公園的景色與遠處的山巒。


　　談昊恩一關上門就抱著女友不放，「搬過來和我住吧？」


　　梅愛莓不禁笑了開來，「我爸媽應該會覺得你很猴急。」


　　「隨便，反正我就是要妳陪在我身邊。」他孩子氣地命令。


　　「昊昊還是這麼黏人。」梅愛莓神情寵溺地摸摸他的臉頰，「我當然可以搬過來，你獨自住這麼大的屋子一定會感到很寂寞。」


　　「妳真了解我。」


　　「嗯哼，誰教我是照顧你長大的姊姊呢？」


　　他壞笑著說道：「妳現在可不是姊姊囉……」雙手一抬，捧住了對方的胸部。「哎呀，罩不住呢！」


　　梅愛莓當然曉得他指的是罩杯，圓臉一下子就脹紅了，「你……你很下流。」


　　「嗯？還好吧？我說的是事實呀！」


　　她害羞到有點轉生氣，隨即撥開男友的鹹豬手，「我有看到你和張小姐講話被偷拍的照片，網路上傳來傳去的，希望你們不會受影響。」


　　談昊恩看著她一會，笑問：「吃醋了嗎？」


　　「我幹嘛吃醋？我知道你們沒什麼。」


　　「喔──」談昊恩感覺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張晴說如果用電話聯絡我一定會封鎖她，所以她透過小郭和其他人傳話，叫我再考慮、考慮周小姐的事……」當下把事情的始末大略敘述了一遍，「我不想理她，她還傳簡訊叫我出去，否則她會一直在外面等。我被盧得沒有辦法，只好依她。這女人很恐怖，有資格當跟蹤狂。」


　　「之後呢？」


　　「之後，她聲稱周小姐會現身跟我道歉，結果卻不見人影，她打電話過去，周小姐竟然跟她吵起來，指責她擅作主張，又給我製造困擾之類的。張晴心情低落地掛電話，準備要走人了，突然有閃光燈的亮光，我就知道被偷拍了。」


　　事實一如梅愛莓所想的單純，她牽著男友到最近的椅子入座，「我唯一擔心的是媒體會一直騷擾你的私生活，讓你成天悶悶不樂的。」


　　談昊恩摟著她的腰，撒嬌道：「只要妳在我身邊，我就會開心了。」


　　「真的？」


　　他一臉無辜：「當然是真的！」


　　「我很高興你這麼重視我。」梅愛莓窩進他的懷裡，表情有些害臊地露齒一笑，「爸爸今天跟我說了，往後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我決定在這個月底與同事交接，讓他們早點熟悉崗位。唉！我真恨不得現在就去繳交報名表，只是這麼做會有點對不起你，集訓的地點在別的縣市，到時候得找間房子租賃才行……」


　　她原以為談昊恩會抓著她懇求她不要離開，最後兩人搞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陷入兩難的境地，可是談昊恩很安靜，出奇地安靜。


　　她不禁直起身子，看向男友，「你不說點什麼嗎？」


　　談昊恩也看著她，不一會勾起一抹理解的笑容：「妳該不會忘了我說過的話吧？我百分百支持妳，真心不騙。話說回來，一期課程多長？」


　　「每年都有春、夏、秋、冬四個梯次，為期一年。即使現在衝去報，也只來得及上春季班。」梅愛莓憂喜參半地嘆氣：「得等到明年三月呢，真不知道該說漫長還是短暫。」


　　「怎麼，不是應該很期待受訓嗎？」談昊恩露出促狹的表情：「就這麼捨不得我？」


　　「沒錯。」梅愛莓坦承道：「我連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麼都不清楚，媒體又緊追在後，真的很令人擔心。」


　　談昊恩笑瞇了眼，白皙的臉蛋漾著甜蜜的粉紅色澤，旁人都看得出那是沉浸在戀情中的幸福光輝，「這就表示妳也很喜歡我，這樣就夠了。愛莓，夢想是很偉大的，我當不了追夢者是因為自己在人生道路上選擇了報復的分岔路，我把仇恨看得比夢想還重，得到的結果也沒有當初預期的那麼美好，可是時光無法重來，所以我不想看見妳後悔的樣子。」


　　梅愛莓不語地抱住他，掉下感動的眼淚。

　　第十一章

　　事務所會客室。

　　一本雜誌被粗魯地丟到桌案，險些殃及邊緣處的水杯，雜誌敞開的頁面赫然是前兩天的神秘男模Alan幽會小模張晴的花邊報導。

　　「你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事？」小郭雙手叉腰站在桌邊，口吻欠佳地問道。

　　馬蹄鐵型的會議桌邊坐著兩個人，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姿勢各異的雙腿，日光燈只開了中心的一盞，現場看起來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小郭已經占用此地大半個小時，可沒有人敢入內打擾，因為同僚都知道郭守正有許多心事想與談昊恩「促膝長談」。

　　對於經紀人的質問，談昊恩雲淡風輕地回：「倒楣。」

　　「倒你老師！你明知道要避風頭，居然還大剌剌地跟女人──而且是圈內人約會！你就這麼想配合炒作嗎？不要忘了合約期限還差幾天就到了！你存心讓我睡不好的是不是？」

　　「小聲點行嗎？我沒有耳背。」

　　小郭按著太陽穴，顯得相當頭疼：「本來不想再叫你過來的，免得被狗仔逮到，可老闆竟然跟我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底在想什麼啊？算了我不管了。總之，這件事老闆會替你滅火，無須過度擔憂……啥？你一點都不擔憂？你好歹給我裝一下樣子啊操！氣死人了！」他罵罵咧咧地將一個牛皮紙袋塞到談昊恩的懷裡，「哪！這是老闆私人給你的獎金，因為是不記在帳上的，直接裝成現金給你。孟姊未免對你太好了吧，我為公司做牛做馬的也沒拿過這麼多！」

　　「獎金？哪來的？」

　　「我怎麼知道？可能是感念你抓到一隻名為高老闆的肥羊，額外給你的分紅吧！」

　　談昊恩捏了捏紙袋，感覺挺厚的，既然是老闆的賞賜，自己就沒理由推辭。

　　「謝了，」他說，「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找個聽話一點的新人吧！」

　　「對、對，我一定……」小郭有幾秒鐘的呆愣，然後眼神怪異地盯著他，好像他的頭上長出兩根角來，「你在感謝我？原來你的人性還沒泯滅啊？」

　　「嗯。」若按照以往的脾氣，談昊恩早就頂回去了，可是今天不同，今天是道別的日子，當自己走出事務所大門的那一刻起，彼此就再也沒有關係了。「臨別前握個手吧？」

　　小郭看著他主動伸出來的手掌，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末了嘆了口氣，回握對方：「替我跟你的草莓姊姊打聲招呼，我看得出她是個好女孩，千萬別辜負人家了。唉！奉勸你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忍讓著點，你不會想要有人從背後捅你一刀的，祝求職順利。」

　　談昊恩聽得出對方真情流露，不禁好奇地問：「你會忘了我嗎？」

　　「想聽老實話嗎？不會，因為你這傢伙夠渾蛋。」

　　「是你見過最渾蛋的？」

　　「是。」

　　「也是最不可愛的？」

　　「是。」

　　「郭守正，你真的很上道。」

　　兩個男人對視須臾，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

　　「快看！又有新的報導了！咦，不會吧？電光演藝事務所證實Alan引退的消息，張晴的男友其實另有其人？」

　　「什麼呀！Alan怎麼可能引退？他不是才拍了一支廣告嗎？很多網友都看好他耶！」

　　「可是上面就這樣寫呀！不太可能是假的吧？噢，天哪！他怎麼就這樣離開？我還等著他拍電視劇呢！」

　　「就是說呀……」

　　同為Alan粉絲的少女們捧著新出爐的八卦雜誌高聲議論著，很是吸引超商內其他顧客的注目，她們渾然未覺地走向附設的空座位，繼續嘰哩呱啦地講個不停。

　　出門繳帳單順便買咖啡的梅愛莓將女孩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雖然早就明白男友的決定會引起粉絲的譁然，但是實際碰到時仍會感覺到一股沒來由的遺憾。

　　即使談昊恩本人表示踏入演藝圈的動機本來就不單純，也無礙他展現出該領域的才華與潛力。如果談昊恩可以不要顧慮她和家庭，或許今天就能順著這波熱潮一炮而紅了吧？雖然這並非他想走的道路……

　　「哈囉？」一隻手掌在梅愛莓的眼前上下揮動，「買東西買到恍神也真有妳的。」

　　梅愛莓吃驚地望向驀然出現在身邊的男友：「你、你怎麼跑出來了？我再三叮嚀……」她連忙抓起櫃台的咖啡，拉著談昊恩箭步走出店門。

　　她非常擔心要是再多待一秒鐘，昊恩就會被那幾個少女認出來！

　　黃昏的車潮十分壅塞，斑馬線前的人行道也擠滿了下班、課的人群，梅愛莓與行人不耐煩的心情恰好相反，她知道男友混在大眾之中才容易躲藏。

　　「真是的，就不能乖乖待在家等我嗎？」她不免責怪道。

　　戴著帽子、口罩遮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談昊恩語氣頗委屈地回：「妳總不能叫我每天都種在家裡吧？很不人道耶！我也想跟妳一起出門散步呀！就像前面那兩個人一樣，可以手牽著手逛街。」他指了指前面不遠處一對年輕的情侶。

　　那對情侶的外表頂多十六、七歲，正是青春洋溢、憧憬愛情的年紀，兩張猶帶稚氣的臉龐上都掛著甜蜜的笑容。

　　梅愛莓朝他們看了一眼後，情緒就和緩下來，柔聲道：「好吧，是我過分了，抱歉。看來你是真的被悶壞，不如這樣吧！我們到郊外踏青個幾天散散心，待會就可以整理行李了。」

　　「好呀！」談昊恩像個得到獎賞的孩子似的，答得很快、很雀躍，美麗的桃花眼也瞇成兩道彎月，「我就知道離開事務所是正確的，所以現在才能天天和妳黏在一起。」

　　真的是黏在一起，簡直比三秒膠還黏。梅愛莓覺得既無奈又好笑，偏偏又拿他這個把技能都點在撒嬌的小朋友沒輒。

　　他們都是屬於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人，回到新住處後就立刻打理好簡便的行囊，搭乘火車南下，等到在選定的民宿下榻時已經是夜晚十點半的事了。

　　「高興了沒？」梅愛莓一踏進房間就戳了戳男友的臉頰。

　　談昊恩拉著她一塊倒在玫紅色的床單上，精神還很亢奮，「有妳在當然高興啊！」

　　「口罩可以拿下來了，悶了一整天一定很不舒服。」她伸手為他摘除臉上的裝備。

　　「的確不太舒服，」談昊恩呼吸一大口新鮮空氣，然後將臉埋進女友的胸脯裡，「這樣就好多了。」

　　梅愛莓不禁噗哧地笑了出來，摸摸他的後腦勺，「這習慣從小到大都沒變過，真的是小朋友。好啦，放開我吧！我想去洗澡了。」

　　某個起了色心的男人持續在她的胸部磨蹭著：「不要。」

　　「昊恩，別鬧了，我想洗得乾乾淨淨地睡覺。」

　　「非洗不可嗎？」

　　「當然。」

　　男人停下動作，悶聲道：「好吧，這可是妳說的喔！」

　　梅愛莓尚未發出疑問就驚覺自己被抱了起來，「等等、你──呀啊！」衣物被人用極迅速的手法剝光，她情難自己地尖叫出聲。

　　談昊恩將整個人縮成蝦球狀的女友放進浴缸裡，按下出水按鈕後，心情相當愜意地欣賞著小巧精美的衛浴間。

　　牆壁與地板都鋪著淺色系的磁磚，看起來明亮又舒適，雙人按摩浴缸的上方設置了一個小型的液晶電視，供房客觀賞打發時間，門扉使用的是與窗戶同材質的透明玻璃，坐在床沿的人只要轉頭就能見到裡頭的美景。

　　哎啊，真是貼心又浪漫的設計呀！

　　「你、你不要蹲在這邊啦，我很快就會洗好出去了。」梅愛莓縮在角落，語氣尷尬至極地說道。

　　「咦？可是我想服務妳呀！」談昊恩露出十分天真無邪的眼神，「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妳幫我擦背？現在換我幫妳了，我會很仔細地洗唷！」

　　「不用這麼……哇啊！」不敵男友強勢的梅愛莓像隻小雞般被拎著逃脫不得，那雙擠了沐浴乳的手掌開始在她的腹部輕輕搓揉起來，不一會就產生出綿密的泡沫，溫暖、細膩的觸感令她稍微鬆懈了緊繃的神經。「謝謝，剩下的我自己……」

　　她猛然倒吸一口氣，因為對方摸上了她的胸！

　　沾滿泡沫的手指嫻熟地揉捻著已然充血挺立的蓓蕾，豐碩的酥胸更被擠壓揉弄得變形，連串邪惡的舉動惹來陣陣壓抑的嬌喘。

　　「昊恩，等一下！唔嗯……等……」

　　「妳一直發出這種聲音會讓人想歪的喔！」談昊恩笑得像隻偷腥的貓，語音被浴缸嘩啦的水聲攪得有些模糊，「我只是單純地伺候妳沐浴，可沒有其他的企圖，只要妳沒有要求，我就不會做什麼踰矩的事。」

　　你不是已經在做了嗎！梅愛莓覺得又羞又氣，卻也害怕自己一開口就發出色情的呻吟。

　　這時水位升至她的肚臍附近，談昊恩見狀立即關閉水源。

　　「先把身體抹完了，我再打開。」他將臉色潮紅的梅愛莓拉近自己並轉過半圈，讓她背貼著浴缸邊緣，「如何，我很體貼吧？」

　　「嗯……唔……」梅愛莓竭力地想忽視男友在自己的下身摩擦、滑動的手指，偏偏自己已非初經人事的雛子，談昊恩比她更加清楚她的敏感帶在哪裡，終究情不自禁地呻吟起來：「呃……啊嗯……」

　　柔軟的指腹來回蹭著逐漸濕潤的花戶，並不時地撥過最敏感的花蒂，一下接著一下，繞著半圓打轉，緩慢的速度與輕柔的愛撫對情慾被撩起的梅愛莓而言是種痛苦的折磨。

　　「這樣舒服嗎？」男人十分惡質地問道。

　　「住……手……」

　　「好。」談昊恩說停就停，鬆開雙手還對方自由。

　　如此乾脆，反而令人錯愕。

　　梅愛莓緊咬著下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渴望被愛撫的身體隱隱作疼著，無一處不炙熱火燙，可是理智不允許自己做出那麼大膽的邀請。

　　慾望與理智本來就是不斷拉鋸的兩端。

　　「我先出去囉！」談昊恩當真要拍拍屁股走人。

　　「不要……」

　　他聽見微弱的聲音，立刻駐足回頭：「妳說什麼？」

　　「不要丟下我。」梅愛莓的神情掛著欲求不滿的憤怒：「昊昊很過分！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欺負我？這次是，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太過分了！」

　　三番五次地被戲弄，她的修養再好也是會生氣的！尤其……尤其這麼羞恥的事情要她主動開口，自己真是羞得想捶牆！

　　談昊恩面對女友的指控卻顯得相當冷靜，他走回她面前，眨了眨清澈的桃花眼，表情無辜地問：「我知道錯了，妳別生氣了嘛！現在妳希望我怎麼做？」

　　她很孬地心軟了。因為談昊恩的表情十分到位，恰到好處的可憐兮兮足以激起任何女人的母愛，很不幸自己是女的，母性也尚未泯滅。

　　她躊躇了一會，支支吾吾地開口：「抱……抱我。」

　　談昊恩非常配合地伸出雙手摟住她的上半身。

　　「不是這樣。」梅愛莓感覺尷尬地掙扎著：「你先把衣服脫掉，你看，都被我弄濕了！」

　　「愛莓命令我脫衣耶，真新鮮！」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

　　談昊恩被女友百口莫辯的神情逗得捧腹大笑，一面笑、一面卸除自己的衣物，再次按下放水的按鈕，接著爬進浴缸裡摟著臉色赧紅的梅愛莓，溫柔地替她洗淨全身。

　　「換、換我幫你。」梅愛莓鼓起莫大的勇氣吐出這句話，然後伸出有些顫抖的雙手按在男友的胸膛上。

　　談昊恩當然沒有道理推拒天外飛來的豔福，安安靜靜地任由對方在自己的身上摸索，實在不得不說梅愛莓生澀的動作意外地具有撩撥男人的本事。

　　梅愛莓越摸越覺得新奇，渾然未覺面前的男人眼神慢慢變得幽深熾熱。

　　她也曾對男人的身體感到好奇過，學生時代與閨密瀏覽網路上的猛男照片，那時大家的情緒興奮歸興奮，但是保守的教育風氣已深植在一票女孩的腦海中，使得她們仍然謹守著那道界線，不敢更進一步了解異性的生理結構。她由於害臊，只略略看過那些照片，其實印象並不深刻，如今與談昊恩戀愛交往才有此機會好好觀察男性的身體。

　　「原來，胸肌摸起來是這種感覺呀？」她輕輕撫著那兩片胸肌的起伏，白皙的肌膚透著些許血管的顏色，觸感結實富有彈性，按壓時甚至可以感覺到有力的收縮，這種鮮明的體驗差點令她噴鼻血。

　　之前在床上的親熱都是關燈進行的，自己從未仔細觸摸過男友的肉體，現在一摸發現真是媽呀不得了──她愛上這種觸感了怎麼辦？自己真的要從色女升級成色魔了！

　　雖然她的心裡正在懺悔，但是手邊的動作沒有停下，探索慾已然超越理智，毫不猶豫地直線狂奔。她持續往下撫摸，默默數著對方腹部上微微鼓起的四塊肌，這樣纖細的身材的確稱不上強壯健美，卻也排不進弱不禁風之流，輕盈、充滿活力的身體線條別具一種誘惑力。

　　梅愛莓吞了吞口水，覺得自己非禮得差不多、該回頭做正事時，忽然感覺到屁股底下似乎頂到什麼東西，令她愣了一下。

　　談昊恩立即按著她的臀部不准她挪開，沉聲問：「妳想去哪？」

　　「呃，我……」她猛然意識到下方的東西是什麼，退燒沒多久的臉孔再度熱燙起來，「我只是……有點反應不過來……昊昊，這樣頂著好、好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喔，難道是因為不在床上所以不適應？」談昊恩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手掌加強力道將女友的臀部往下壓，早已堅硬如鐵的雄性順勢擠入狹窄的花徑，溫熱的包覆與進入讓雙方都不由自主地低嘆一聲。

　　「呃，嗯……」梅愛莓渾身癱軟地靠在他的身上，聲若蚊蚋地說：「昊恩，保險套……」

　　「今天是危險期、安全期？」

　　「是安全期，可是……」梅愛莓沉默片刻，隨即說道：「沒關係，你繼續吧。」

　　談昊恩收緊手臂，將梅愛莓抱了出去，隨手拿了一條浴巾拭乾彼此。

　　「昊恩？」梅愛莓神情困惑地坐在床邊望著男友。

　　「我不做傷害妳的事。」談昊恩翻出行李中的保險套戴上，「妳是要打拼事業的人，這時候懷孕不適合。」

　　梅愛莓莞爾一笑，覺得心頭非常暖和，這個男人是真的非常、非常愛惜她呢。

　　她主動吻上他的唇，將他往後拉向寬大的床鋪，雪白勻稱的雙腿牢牢勾著他的腰身，彷彿在歡迎他攻城掠地。

　　談昊恩幾乎沉溺在女方的熱情之中，連番衝刺好幾回逼出了梅愛莓幾近哭喊的尖叫。

　　「太深了……」梅愛莓抓著男友的臂膀，拼命地搖頭求饒：「真的太深了！會壞掉的……嗚啊……」

　　談昊恩撫著她汗濕的臉頰，放緩了律動的速度，重重地進入，抽出，進入，又抽出。

　　雖然不像方才的衝刺令人瘋狂，但是放慢動作卻更加地折磨人，不管快或慢，侵入的深度都是相同的。柔嫩的花徑已氾濫成災，沾濕了彼此，也濡濕了床單，房內充滿二人的呻吟與呢喃，以及啪答不絕的肉體撞擊聲。

　　「妳好濕潤……」談昊恩往梅愛莓的大腿根摸了一把，將手心湊近後者的眼前，「妳看。」

　　掌心上一片濕漉漉的水光。

　　梅愛莓只看了一眼就羞得撇過臉不願再看，甚至不想承認那是自己分泌出來的花蜜。

　　談昊恩把玩著她的酥胸，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道：「可以告訴我，妳覺得舒不舒服嗎？」

　　梅愛莓覺得十分難為情，遲遲沒有開口。

　　上方的男人停止律動，柔聲道：「愛莓，我想聽妳的回答。」

　　歡愛被迫中斷，梅愛莓炙熱的身子耐不住片刻的安分，沒多久便難以克制地扭動起來。

　　「昊恩，別這樣……」她幾近哽咽地抗議。

　　她躁動不安的舉動也令談昊恩滲出冷汗，渴望歡愉的肉體終究是誠實的，嗓音因慾望變得沙啞：「愛莓，我想聽。」

　　「嗚嗚……舒服……」梅愛莓被情慾壓垮了最後防線，哭泣著說出對方盼望已久的床邊愛語：「我很舒服……拜託，不要停！我很想要，求求你別再欺負人了！」

　　男人發出了滿足的嘆息聲，然後展開一輪猛烈的攻勢，雙方終於登上高潮的顛峰──

　　❤

　　今天的談宅有點不一樣。

　　關正耀一踏進屋子就發現了，玄關多了兩雙鞋，加上二樓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即可得知家裡有別的人在。

　　「茵，昊恩有通知妳他會回來嗎？」他轉身詢問甫停好機車的談佳茵。

　　「咦？沒有呢。」談佳茵立刻走進屋中，朝樓上喊道：「昊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談昊恩從樓梯口探出頭來，「來很久了！媽，你們到底跑去哪逛啊？」

　　「下來再說吧！」

　　幾分鐘後，談昊恩帶著梅愛莓在自家客廳入座，言簡意賅地交代近況。因為見到久違的兒子而顯得特別喜悅的談佳茵漸漸褪去唇邊的笑意，眉心卻蹙得越來越緊。

　　「你打算轉換跑道？」她困惑地說：「可是你正要走紅，怎麼……」

　　「事實上合約期限到昨天，現在沒有Alan這個人了。」談昊恩神情平淡地啜著白開水，「媽，我應該沒有和妳提過我入行的目的吧？」

　　談佳茵搖頭。

　　「昊恩，」梅愛莓低聲道：「你可以選擇不說。」

　　「不，我要說。」談昊恩放下水杯，雙腿交疊，「關正耀，你聽說過我生父的事嗎？」

　　被點名的男人望向他，「聽過一點，這和你父親有關？」

　　「嗯，沒錯，我媽應該也知道的，只不過她並不確定我知不知情。」

　　談佳茵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雙手交握，不發一語。

　　談昊恩接續說道：「我當然知情，我就是為了見到那個人。」

　　關正耀在搞清楚來龍去脈之後，神色無奈地嘆氣：「你那樣是在玩火，兩敗俱傷的做法沒有人是贏家。」

　　「我就是不甘心。」談昊恩冷笑回道：「如果時光倒轉，我還是會那麼做，因為那是他欠我的！」

　　他的憎惡化作一把尖銳的矛刺中談佳茵的心坎，捲起埋藏多年的傷痛。她沒有一天不懊悔自己年輕無知時所犯下的過錯，原本完好順遂的人生被摧毀殆盡，她比任何人都更責怪自己。

　　「昊恩。」梅愛莓見氣氛變得低迷，連忙制止還想說話的男友：「夠了，你母親也很不好受。」

　　談昊恩繃著臉，將目光撇向別處。

　　良久，談佳茵開口問：「……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沒有，」談昊恩回：「如果妳是指親情的噓寒問暖，沒有。」

　　這是很正常的，誰會關懷一個陌生人？

　　「其他方面呢？」

　　談昊恩皺眉反問：「妳到底想聽什麼？妳該不會期望那個人會突然轉性問妳過得好不好、想與妳重修舊好吧？有點自尊行不行！」

　　「我才不是──」談佳茵霍然站起身，紅著眼眶大吼：「我才不是那種傻子呢！我不傻了！我絕對、絕對不想再見到那個人！我不讓你了解你的生父只因為他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不值一提！你知道以後又怎麼樣呢？發現他原來是個混帳時，你高興嗎？或許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讓你踏入演藝圈，省得這麼多煩惱！你不害怕他傷害你嗎？完全不怕嗎？他的眼裡就只有他那個家財萬貫的妻子啊！你……你……」

　　斷線珍珠般的眼淚自她的臉頰滑落，咆哮消耗掉不少力量，呼吸因此變得有些凌亂，能夠吐出鬱結許久的話語自然非常暢快，可同時也把最真實的自己表露出來，悲傷與恐慌毫不保留地傾瀉而出。

　　她不停地抹著眼淚，覺得實在很丟臉，在孩子們的面前哭泣太丟臉了。

　　「伯母……」梅愛莓連忙到她的身邊安慰。

　　關正耀看了看她們，然後對談昊恩低聲道：「借一步說話。」

　　兩個男人相偕來到寧靜的廚房。

　　「你母親只是想保護你。」關正耀道。

　　談昊恩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回：「我知道。」

　　「我希望你別再那樣惹她傷心，她獨自拉拔你長大，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你感覺不出她想盡可能地彌補你嗎？」

　　談昊恩拉回目光，直勾勾地瞅著他，「如果，人的心也能彌補就好了。我們的確得到舒服的日子了，可是這種痛並不是不說出口就會自動消失不見。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也是因為我想讓她了解這是我處理傷痛的方式。」

　　「即使有可能連累到她？」

　　「你真以為我那麼愚蠢嗎？我當然是做好了準備，可是那男人比我想的沉得住氣，也聰明得多，他選擇漠視，當作我從來不存在。」

　　「那麼，」關正耀的神情與口吻始終不冷不熱的，「你覺得滿足嗎？」

　　談昊恩不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皺著眉不回答。

　　「你千方百計地對生父發洩你的仇恨，這個結果令你滿足嗎？」

　　「……」

　　「報仇達成以前，總是會幻想結局是如何地美好。年輕人，你懂得我在說什麼，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們的差距並不大吧？」

　　「哪方面？」關正耀的眼神有點訝異：「年紀嗎？你比我的姪女還小，我覺得差距算大了。」

　　「你懂得這麼多事，真的很討人厭呢。」

　　關正耀露出一個無奈的淺笑：「相信我，你不是第一個這麼批評我的人。」

　　這男人的修養倒看不出挺高深的，談昊恩不由得生出幾分欽佩。

　　他想了想，搖頭道：「不，我還是覺得吃虧，我不想喊你爸。」

　　「我不在意這點禮節，隨你怎麼稱呼吧！」

　　談昊恩見對方似乎真的不介意稱謂的問題，惡質的念頭馬上浮現。

　　「就叫關二哥吧！不覺得很適合嗎？」

　　關正耀呆了一下，「等等，這個有點──」

　　「是你說了隨便我的！」

　　「……」

　　日落西山，路燈準時亮起，盡責地為行色匆匆的都市人提供照明。

　　喀的一聲輕響，談宅鐵門被打了開來，梅愛莓率先走出，隨即轉身朝站在門邊的談佳茵微微鞠躬，鄭重其事地說：「謝謝伯母的招待，我和昊恩住的地點離這裡不是太遠，妳要是想念昊恩可以抽個時間過來坐坐。」

　　談佳茵瞟了神色古怪的兒子一眼，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可又不好當面取笑兒子，便掩著嘴回道：「愛莓的心意我很高興，只可惜最近挺忙的，恐怕沒有機會叨擾你們，路上小心喔！」

　　談家母子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必開口就能了解彼此的意思。單純以這點而論，他們是相當有默契的。

　　梅愛莓跟著男友回到愛的小窩後，納悶問道：「你怎麼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

　　「沒錯，非常不開心！」談昊恩翻了個白眼，將厚重的外套掛到衣架上，接著重重地坐上沙發，發出咚的聲響，「妳不應該叫我媽來作客的！妳真的很壞心！」

　　「……嗄？」梅愛莓指著自己，表情十分錯愕，「我壞心？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這裡是我們溫存的天堂耶！」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我才不要別人來打擾！就算是我媽也不行！」

　　「昊昊，那是禮貌，再怎麼說你媽媽……」

　　「她也了解我的想法，才不會那麼白目呢！」

　　白目……梅愛莓為男友的措辭感到不可思議。

　　「而且──」談昊恩拉長音，像個小孩一樣使性子：「我覺得一星期兩次太少了，我想要天天！」

　　「……」梅愛莓摀著滾燙的臉孔，直接放棄辯論。

　　她不知道男人的精力是否都如此旺盛，或者只有談昊恩是特例，自己也著實提不起力氣研究這個博大精深的問題。

　　她暫且壓下談論床笫之事的害臊，摸著談昊恩的髮頂說道：「我比較關心你下一步的計畫，還沒想好自己要從事哪一行嗎？」

　　談昊恩半瞇起眼，頗享受被撫摸的感覺：「是有幾個腹案，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必須再等一段時間。」

　　「這樣啊……我知道了，我會陪你一起等的。」她勾起一抹理解的淺笑，彎腰在對方的頰上啄了一個輕吻：「我現在也是待業中，你覺得我們該做什麼好呢？」她忽然意識到這樣問很容易令人想歪，馬上補充：「呃、嗯，除了那件事以外。」

　　原先露出興奮眼神的談昊恩聽到後面那句話後覺得掃興極了，撇嘴道：「就說了妳很壞心。算了，我們來看電視吧！昨晚的影集只看到一半……」

　　於是，他們一同盯著電視螢幕，十分投入劇情之中，時不時地交換意見、猜測後續走向，說說笑笑地像是忘卻了所有煩憂，由衷地感到快樂。悠閒、緩慢的步調正好符合兩人的需求，放下工作等於放下大半的忙碌源頭，處在寧靜之中才感到真正的輕鬆愜意，偶爾讓心靈放個假未嘗不是件好事。

　　小倆口就這麼度過了若干個月的恬靜時光，談母當真未曾登門拜訪，似乎想留給他們一塊隱私之地，連梅父梅母都少有來電聯絡，長輩們都有志一同地不插手年輕人的事，如此明理的態度反而讓梅愛莓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哎呀，三月份了。」某天晌午，梅愛莓翻著臥房裡快被遺忘的月曆，喃喃自語：「以為還早，沒想到一眨眼就到了……」

　　「在看日子？」睡了一頓午覺的談昊恩懶洋洋地爬下床。

　　「是啊……」她神情落寞地說：「很快就不能像這樣天天膩在一起了。」

　　談昊恩眨著惺忪的雙眼，像是抱玩偶一樣將她揉進懷裡：「妳聽起來比我還難過。」

　　「你聽起來卻挺冷靜的……唉！怎麼鬧彆扭的人變成我了？」梅愛莓不禁覺得自己有點好笑，可是兩人分離在即，未來一年勢必聚少離多，自己是真的笑不出來。

　　這段日子以來，她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滋味，可以全心全意地愛人與被愛，那種幸福令人感動得想落淚。一旦從獨善其身的一個人變成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習慣了夜晚相擁的溫度，忽然要她恢復成過往的單人生活，思念將會變成一種病，身體恐怕會空虛得發冷，難以入眠。

　　「不用擔心，我會去找妳的。」談昊恩回道：「妳想見我，我就會去見妳。」

　　溫柔的承諾令她的心裡暖洋洋的，臉上漾開甜美的笑容：「真的？」

　　「真的。」

　　「一言為定喔？」

　　「一言為定。」

　　得到再三保證的梅愛莓慢半拍地發覺自己好像忽然退化成討糖吃的小朋友，一張臉透著羞窘的紅。其實她沒有資格笑談昊恩，因為自己遠比想像中還要幼稚。

　　「真是的，」談昊恩的雙手往下滑動，輕撫起女友飽滿的臀瓣，「妳表現得越任性就越可愛，教人真想一口吞了妳呢……」

　　熱氣吹拂在頸際有些發癢，梅愛莓不禁瑟縮了一下脖子，然後慢慢撥開那雙充滿挑逗意味的手掌：「我們昨、昨晚夠累了，多休息一下吧？」

　　談昊恩神情有絲不滿地瞪了她一眼，但沒有多說什麼，便沉默地走出臥房。

　　梅愛莓感覺有點尷尬地尾隨其後。

　　雖然年輕人都是精力旺盛，可是滾床的次數這麼頻繁，真的沒問題嗎？

　　梅愛莓瞄了瞄獨自看電視消遣的男友，實在有點擔心後者會整天擺著一張臭臉，便靠坐在他身旁，溫言道：「肚子餓了吧，想吃什麼？」

　　「妳。」

　　「呃，昊昊，這個我們可以再商量……」

　　談昊恩本欲揶揄個幾句，但是電視頻道的聲音卻忽然拉走他的目光。

　　螢幕裡出現一個面貌俊俏、膚色黝黑的混血男子，衣著打扮得十分招搖，一身奇異的皮革亮片裝引人側目，明豔的陽光將他整個人照得像尊發光體，背景則在某棟大樓前方，男子的身後緊跟著一群娛樂記者。畫面的角落放了一個「Live」的標誌，表示這是現場連線。

　　「……請說幾句話！Rober，拜託給我們一個答案吧！」記者甲捨身擋在男子面前，伸長手臂把麥克風遞了過去。

　　記者乙、丙、丁見機不可失，紛紛遞出麥克風，形成一個包圍圈困住名叫Rober的男子，「請告訴我們，有關於你昨晚在臉書發表的貼文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先前謠傳你和同公司的張晴在交往，難道是煙幕彈嗎？」

　　Rober眼見避無可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無奈的微笑，異國風情的五官霎時變得柔和許多，「噢！你們真的非常可愛，別人傳什麼你們就信什麼。我相信自己的動態貼文已經寫得清清楚楚，我對Tod一見鍾情，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追求，他終於答應當我的戀人，而張晴是個很照顧我的前輩，我與她清清白白的，什麼曖昧也沒有，這樣的說明可以嗎？請不要去打擾他們兩人唷！」

　　記者們聞言，語氣變得益加激動：「也就是說這是你出櫃的聲明嗎？請問你過去交往的對象也是同性嗎？還有……」

　　後面的採訪內容談昊恩不再關心，他神情有些呆愣地關閉電視，好一會沒有動靜。梅愛莓被他的異常嚇了一跳，忙不迭地追問，連推了他的肩膀三四下才令他轉頭看向自己。

　　「昊昊，到底怎麼了？」

　　談昊恩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緩緩說道：「Rober出道不到一年就迅速竄紅，成為時尚界的新寵兒，近來在綜藝界也很活躍，他現在公開戀情……」說到這裡，他突然呵呵地笑著，隨後轉變成大笑。

　　大起大落的情緒搞得旁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他猛然抱住滿臉疑問的梅愛莓，多麼希望自己狂喜的情緒能夠分給對方：「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媒體對Alan失去興趣了！那支留在網路上的CM將會走入歷史，喜新厭舊的觀眾很快就會遺忘這號人物！愛莓，我們可以大肆慶祝了！」

　　第十二章

　　烹飪訓練班如期開課，因質量教學的訴求，各班僅招收二十多人。報名的學員大多是社會人士，年齡分布甚廣，男女老少不拘，有的人想培養興趣、有的人想精進生活技能、也有的人像梅愛莓一樣期許自立門戶，雖然每個人的目標不盡相同，但是學習的熱忱是沒有什麼分別的。

　　眾人在兩週內就混熟了，尤其親切隨和有禮貌的梅愛莓在長輩學員中人氣甚高，不少婆婆媽媽們都爭相推銷自家兒孫，讓梅愛莓感到哭笑不得，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來學習還是來相親的。

　　「我兒子真的很英俊啦！愛莓，妳就看一下嘛！」

　　一天的課堂結束，時近傍晚，學員從教學大樓陸陸續續地離開，人潮中一個歐巴桑舉著手機不停地要求梅愛莓看一眼。

　　「黃媽媽，妳的好意──」

　　「不對啦！」另一個歐巴桑打斷梅愛莓的話語，湊過來說道：「要看也是先看我家的，我小兒子上個月跟女友分手了，現在是黃金單身漢捏！妳看、妳看，一表人才對吧！」

　　梅愛莓只能苦笑：「劉太太，黃媽媽，我真的很感謝妳們如此關心我的終身大事，不過我也聲明過很多次，我有男朋友了。外面還有很多比我溫柔、美麗的女孩，例如隔壁班的那位亮亮──」

　　「妳哪一點比她差了？」孰料兩位歐巴桑瞪圓了眼睛，表情相當不服地說：「論溫柔，那個只會吃、不會做的小女生比得上妳嗎？論美麗，妳的五官不但沒長歪，而且挺水靈的，身材也嘟嘟好！風一吹就倒的『山逼八』就叫好看喔？總歸一句，考慮一下我家兒子啦！」

　　梅愛莓認輸了，因為完全講不贏對方。

　　難怪常聽人勸惹熊惹虎就是不要惹到伶牙俐齒的台灣歐巴桑。

　　她再度婉拒過分熱情的大嬸、太太們，隻身走在前頭，穿越車水馬龍的柏油路，拐過兩個轉角後拿出手機，撥通電話想聽聽男友的聲音。

　　「昊昊，有沒有照顧好自己？」她柔聲問。

　　「有，我哪敢不聽話？」爽朗的笑語從話筒裡傳了過來：「想見我嗎？」

　　「廢言，當然想呀！」她覺得好氣又好笑，「整整八天沒能看見你的人，覺得心裡頭空空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居然講出這麼可愛的話，小心我襲擊妳喔！」

　　當梅愛莓正想反問「怎麼襲擊」時，陡然感覺到一股外力將自己拉進溫熱的懷抱中。她不必抬頭，光是嗅到那股清新好聞的氣味就能辨認出是男友本尊，到了此刻強烈的思念已經壓抑不住，致使她顧不得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伸出雙臂就緊緊摟住談昊恩的背脊。

　　真可愛。談昊恩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輕撫著女友柔軟的髮絲。

　　「我打算週末搭車回家的，卻沒想到又讓你專程跑一趟。」梅愛莓固然為談昊恩的來訪感到驚喜，不過自己也不好意思老是讓對方多花一筆車馬費。

　　「怎麼，妳該不會認為只有妳會犯相思吧？」談昊恩將鴨舌帽稍微拉高，露出不滿的眼神，順帶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肉。

　　梅愛莓為了閃避他的捉弄，一張臉直覺性地往他的懷裡鑽。

　　情侶相擁的情景雖不罕見，但仍是引來一些側目，多半附帶著不懷好意的訕笑。

　　「眼光真差……」一句批評飄進談昊恩的耳裡，令他轉頭瞪向白目的路人，活像要吃人的恐怖神情立刻嚇跑對方。

　　不知情的梅愛莓退開懷抱，笑盈盈地牽起他的手，「正好一起用飯，你要好好跟我聊你的新工作喔！」

　　「沒問題。」談昊恩低頭看向女友時，上一秒宛如羅剎的臉孔瞬間化為蜂蜜般甜膩的笑顏，足以融化觀者的心。

　　梅愛莓確實驚豔於這樣真誠的笑容，一時無法移轉自己的目光，貪婪地想將眼前的美好刻印在腦海深處。她向來自豪從小被談昊恩的美貌「訓練」，練就一身不易被美色迷惑的好功夫，可是自己卻沒有想到當談昊恩卸下防備後，不具絲毫攻擊性的表情竟然會比時裝雜誌的封面耀眼、比鏡頭前的搔首弄姿美麗，即使二人長年相處，自己依舊會被對方偶然一現的絕美攝走心神。

　　色不迷人人自醉啊！她暗自感嘆著。

　　談昊恩低聲道：「如果妳再盯著我不放，我就……」後面的話語尚未脫口就貼上梅愛莓的唇。

　　當晚，帶著男友回到租賃處的梅愛莓暫時擱下雜務，獻寶似地從冰箱裡端出一盤巴掌大小的心型糕點，平滑的奶油表層灑滿可可粉與各式切片的水果，中心放置一片由巧克力製成的小鳥翅膀，剖面可看見內餡夾著兩層果醬與一層堅果碎片。

　　談昊恩望著她充滿期待的表情，再看看她手裡的東西，忍著笑意問：「這是請我試吃的意思嗎？」

　　她連忙點頭：「要誠實告訴我有沒有進步喔！」

　　「妳自己吃不出來嗎？」

　　「我也想聽聽別人的意見，光是自己覺得美味是不夠的。」

　　「嗯……」談昊恩搓著下巴，表情十分認同地說：「說得沒錯，這種時候就必須由我來鑑定。」他接過盤子，隨後放在餐桌上，以食指和大拇指捻起被剖半的草莓丟進嘴裡。

　　「這邊有叉子──唔！」梅愛莓壓根來不及反應嘴巴就被霸道地緘封住，對方輕捏著她的下顎，以靈活的舌尖將酸甜的果肉推了進來。「嗯嗯……」她捶了一下男友的胸膛，示意他住手。

　　談昊恩如願鬆手，順勢舔了舔自己的唇，「還是一樣這麼甜。」

　　梅愛莓臉紅過耳，不敢問是什麼東西甜。

　　眼前的男人卻不打算放過她，長臂一伸就把她圈進懷裡：「妳知不知道為什麼在所有的點心裡，我只喜歡草莓口味？」

　　梅愛莓有點慌張地按著他開始不規矩的手，「呃，難道不是因為你偏好那種味道嗎？你母親也是。」

　　談昊恩的嘴角抽了抽，「拜託妳不要老是扯到我媽好嗎？妳這人真的很不會看氣氛耶！」

　　「好吧……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他的唇角笑得彎彎，眼眸也笑得彎彎，「在吃掉妳以前，我一直把它的味道想像成是妳的味道，妳聞起來就是香香甜甜的嘛！兩者應該相差不遠吧？事實證明，我猜得十分正確！妳說我是不是很聰明呢？」

　　「……」與其說是聰明，不如說是可怕吧！梅愛莓完全不曉得自己該做何反應，感覺有點害臊卻也有點發毛。

　　這樣說起來，她當初是不是對談昊恩好過頭了？把一個原本清純善良的小男孩寵成思想邪惡的心機鬼，她根本不敢想像過往的鄰家小弟對自己抱持著那種驚人的幻想。

　　「奇怪，不高興嗎？」談昊恩眨著無辜的雙眸問，這招是老招了，但是屢試不爽，「我只對妳有那種幻想呀！不覺得感動嗎？」

　　「說不上感不感動，倒是滿震驚的。」

　　「震驚之餘，妳還要稱讚我很誠實呀！」

　　梅愛莓露出無奈的笑：「呃，這……的確很誠實。」

　　談昊恩的眼神像是亮了起來，滿臉諂媚地說：「對嘛！所以妳應該覺得高興，並且親我一下！」

　　「為什麼我……」

　　「不然讓我親妳一下，可以嗎？」

　　梅愛莓禁不起他的哀求，馬上就心軟答應了。

　　談昊恩在她的頰邊「啵」了一個，笑瞇瞇地問道：「可不可以再親一下？」

　　這樣的小互動實在有點滑稽，梅愛莓跟著笑了起來：「可以。」

　　如此這般，他們親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

　　聽說，談昊恩找了份特別的兼職。殯葬業並非求職的熱門首選，應徵的年輕人若不是本身科系相關，就是無從選擇只好將就嘗試。他自認是第三種：樂於看死人大過看活人。

　　死亡是最公平的，令窮人、富人、惡人、善人、平凡人都得安安靜靜地躺在冰櫃裡頭，再也不會算計、爭吵、憎恨、傷害。送死者最後一程，是活人發洩哀傷、重回常軌的儀式，談昊恩在幫忙擦拭冰櫃、搬運大體的過程中，看見一張張被禮儀師妝點好的遺容，不論其生前功過，表情都是安祥、平和的，與世辭別不過就是結束了此生的苦難，繼續下一世的苦難罷了。

　　他偏好這種嚴肅的靜謐，可以讓自己沉澱思緒。

　　梅愛莓起初覺得有點驚訝，但並不是太意外，畢竟傷心欲絕的家屬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注意某個禮儀師助理是否長得一張明星臉。

　　「你似乎適應得很快，真的不會怕？」接近正午的現在，梅愛莓還躺臥在被窩裡，關心身邊仍帶點倦意的男友。

　　談昊恩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地回應：「怕什麼？我又沒做虧心事。反正我暫時不缺錢，要是做得不開心隨時都可以走人。」

　　這話說得真是帥氣又瀟灑，讓人羨慕死了。

　　梅愛莓笑著捏捏他的鼻子，「好，隨你。下午我還得去上課，你可別睡太晚，浪費了寶貴的休假。」

　　談昊恩連忙抱住她的腰身，再次發揮死小孩的任性：「別那麼快走嘛！時間還來得及，我們再親熱一次……」

　　他得到的回覆是一個迎面塞過來的枕頭。

　　梅愛莓自知不能老因為心軟就縱容這個食髓知味的男人，昊恩的心性會長歪自己必須負上部分的責任。

　　整裝完畢的梅愛莓狠下心腸不去關注男友哀怨的眼神，快步離開租屋。

　　烹飪教室的學員一見到梅愛莓就熱情相迎，眾人大多都受過梅愛莓的幫助，因此十分喜歡這個勤奮向上又熱心助人的女子。

　　「怎麼還沒看到老師？」梅愛莓問。

　　「老師剛剛託人來通知他在路上出了點狀況，會晚點到啦！」劉太太搶著回答：「說是車子和別人的擦撞，人沒大礙，但是還要處理一些程序才能走人，吩咐我們先自主練習。」

　　「對啊！」黃媽媽接著說道：「還說如果半個鐘頭後他還沒出現的話，就會退費給我們，幸好算有良心！欸，話說愛莓呀，昨天妳走得太快，我都來不及問妳覺得我兒子怎麼樣，有興趣嗎？」

　　為什麼話題又繞到這裡來？梅愛莓簡直哭笑不得，對於這種憨直的熱情真是讓人難以嚴厲拒絕。

　　「幹嘛一定要對妳兒子有興趣？」劉太太毫不客氣地吐槽，然後拉著梅愛莓到旁邊講悄悄話：「我也是私心想湊合妳跟我兒子啦，不過我最近有發現喔！現在那個站在流理台前的底迪好像很注意妳，我看他的人品挺好的，跟妳也算速配，妳要不要過去跟他搭訕呀？」

　　其實她參加的是紅娘社團吧？已經憋了滿腹笑意的梅愛莓掩著嘴，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受矚目的對象。

　　劉太太說的底迪是一個性格有點靦腆的社會新鮮人林先生，與昊恩同年，不過沒有昊恩的尖銳，文文靜靜地透著幾分書卷氣。他學習的態度相當認真，不下於自己。

　　這人很注意她？怎麼會呢？

　　梅愛莓不願多想，與大夥寒暄幾句後便專心投入自己的練習。

　　轉眼四十分鐘過去了，指導老師仍未出現，學員們你看我、我看你的，心裡都很清楚今天的課上不了了，因此開始有人離場，沒多久就只剩下想繼續自我鍛鍊的人們。

　　「梅、梅小姐，」林先生神情有點緊張地來到梅愛莓的身旁，「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不知道妳有沒有空指點？」

　　梅愛莓不禁吃了一驚，抬頭望向他：「我看你學得很快，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大家互相幫助，不用說什麼指點不指點啦！」

　　「哪裡，我不像妳有那麼好的基礎。」林先生撓了撓後腦，年輕的臉孔泛起一片淡紅，「我嘗試了許多次，打鮮奶油就是打得不夠均勻細緻，雖然有機器可以代替，可是我不想老是依賴機器，所以……」

　　梅愛莓理解地點點頭，完全能夠體會對方的想法，「好，我現在過去你那邊，你做一次給我看看。」

　　她仔細觀察林先生的動作，很快地就發現問題所在，便親身示範了一遍步驟和力道的拿捏，其他人見狀連忙湊過來觀摩，紛紛提出自己的疑問，現場頓時變成交流大會，比隔壁班以及隔壁的隔壁班還要熱鬧。

　　「原來如此，我懂了！」林先生露出大大的笑容，充滿學習到新知識的喜悅，「謝謝梅小姐，受益良多！」

　　「不客氣，我很榮幸能幫上忙。」梅愛莓也笑著回應，「一開始一定會不習慣這樣的手勢，多練習幾次就會上手了，加油！」

　　「好的，萬分感謝！」

　　劉太太把兩人良好的互動看在眼裡，意淫……不，配對在心裡，越看越覺得這雙年輕人很登對。

　　「欸欸……」劉太太跑到梅愛莓耳邊講悄悄話：「要不要阿姨我去幫妳探聽一下？說不定底迪真的對妳有意思喔！」

　　梅愛莓感覺被打敗地抹了抹臉，「不，那個，該從哪裡解釋才好？劉太太，我真的有男友，貨真價實，千真萬確，童叟無欺！」

　　劉太太滿臉失望，「好啦、好啦，妳沒興趣我也勉強不了妳。只不過女人啊，要好好把握認識好男人的契機，青春一去不復返……」以下省略五百六十七字。

　　梅愛莓真想喊救命。

　　好理家在這時候響起下課鈴，她得到正當的理由可以逃離想作媒想瘋了的劉太太，便趕緊抓起背包奔下樓。


　　「哎呀！」她一拐過走廊轉角就撞上肉牆。


　　「噢……」無端被撞的談昊恩撫著胸口，神色吃痛地退開一步：「就算我親自來接妳下課，也用不著這麼熱情地飛撲吧？」伸手摸摸女友略紅的額頭問道：「要不要緊？」


　　梅愛莓一見到親愛的男友就鬆了一大口氣，被專業介紹姻緣的婆婆媽媽們搞得實在有點怕了，此刻很想直接躲進愛人的臂彎避難。


　　「我沒事啦！」她催促道：「快走吧！免得被黃媽媽她們看到……」


　　談昊恩沒能來得及細問，如影隨形的呼喚聲從後方傳來──


　　「愛莓，妳手機忘了拿啦！」身材圓滾滾的劉太太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妳……妳看清楚，是妳的對吧？」


　　梅愛莓立即檢查自己的背包，再看看劉太太手裡的物品，不禁咧開一個尷尬的笑：「呃……真的是我的，不好意思，勞煩妳跑這一趟。」


　　「不會、不會！下次注意一點──」劉太太在看清楚佇立在對方身邊的男人後瞪圓了眼睛，塗得鮮紅的嘴唇張得開開的，像是可以塞進一顆雞蛋：「這、這個……這位……是妳男友？」


　　夭壽、不得了！是個美青年啊！


　　POLO衫、休閒褲也掩不住高挑身材的談昊恩即使不開口說話，依然令人無法忽略其存在感。日光將瑩白細膩的肌膚映得發亮，淺淺微笑的臉龐也似乎發出同樣的亮光，彎眉勾勒出柔美的線條，少了點距離感，宛如星辰般深邃美麗的雙眸卻隱隱帶著戒備之色，溫柔與冷冽並存，十分惑人。


　　側面的輪廓也毫無瑕疵，就好像是雕琢而成的──


　　「幸會。」談昊恩伸出手，率先釋出善意：「我是愛莓的鄰居兼青梅竹馬兼男友兼未婚夫，謝謝妳關照我家愛莓。」


　　咦？什麼……咦？


　　梅、劉二人聽了一長串的稱謂後傻愣了幾秒。


　　「啊哈哈……」劉太太傻笑著與他相握：「想不到……哎呀！想不到愛莓真的有對象，而且是這麼……呵呵，這就是人家說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吧！那我就不當電燈泡囉！」她馬上退得遠遠的。


　　頭一回被如此誇張地恭維，梅愛莓感覺可窘了，不過厚臉皮如談昊恩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疑慮，燦笑著與劉太太揮手告別後，回頭就帶著女友走遠了。


　　「那孩子的等級高出我家的太多了……」目送的劉太太有點哀傷地搖頭嘆氣，眼角忽然瞥見一抹人影從旁經過，連忙伸手拉住對方：「啊，你！就是你！底迪啊，阿姨跟你說，愛莓有對象了，你要節哀順變，尋找下一個好女孩吧！」


　　莫名其妙被攔截的林先生眨著困惑的眼睛，「劉太太，妳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對梅小姐不是那種感情。」


　　「啥米？那、那你特別注意她……」


　　「喔，因為梅小姐的基本功很扎實，我想多多向她學習啊！而且我是為了給女朋友驚喜才會來上課的！」


　　「啥……」劉太太再次露出錯愕的神情，然後捧著臉低呼：「啊我不就一直表錯情？天啊！」


　　❤


　　座落於捷運站旁的百貨商圈無論平日、假日人潮總是絡繹不絕，在地人、觀光客撐起了這一帶的商業發展，業者競爭日益激烈，店舖營業半年被市場淘汰已是常態，能夠從中生存下來的多半依靠經商的本事，再加上一點點運氣。


　　初秋的今日仍舊是炎熱的氣溫，在這樣的亞熱帶國家祈禱四季分明似乎成了一種妄想。


　　周玲玲第數次用手帕抹去額際的汗水，蹙眉瞪著手裡的旅遊期刊，裡頭的地圖真是令人越看越茫然。再掏出手機查詢網路地圖，兩相對照一番，確認自己是否走錯方向。


　　「沒錯呀？」她表情十分困擾地抓著頭髮，左右張望四周的景色和路標，「對呀！是這個方向，然後從那邊彎進去就會看到……」她喃喃自語地邁步，迅速走進一條街，「咦？奇怪！也沒有？」


　　她覺得有點想哭。因為她已經在這附近繞了快二十分鐘，天氣熱烘烘的，像是要將人曬脫一層皮似的，就是找不到那間超人氣的糕點舖。


　　難道這裡被施了什麼結界，就像哈利○特那樣，必須符合資格的人才能進入真正的魔法世界？或者是有個絕世的魔導師設下……


　　「唉！」她自行中斷不切實際的假設，職業病發作真虐人，還是務實點找人問路吧！


　　經由在地人的指點迷津後，她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太大，忽略了某條小巷，一直在原處轉圈。她順著指示走，果不其然一下子就找到目標。


　　一棟兩樓高、外牆全漆成粉橘色的洋房映入眼簾，兩座木製欄杆圍起的陽台種滿五顏六色的花草，扇型窗戶外垂掛著裝飾性的假花，大門口銜接一條低矮的木板走道，牆上的木頭招牌如期刊所介紹的是馬芬蛋糕的造型，雕刻著「晨曦」兩個大字，與相鄰的建築物相比之下，顯得特別突出、可愛。


　　周玲玲觀望了一下出入的客人，大多是結伴同行的年輕人，臉上都掛著十分滿足的笑容。


　　她推門而入感受到清涼的空氣後，不由自主地發出小小的讚嘆聲，能夠躲避炎熱的戶外就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了。


　　「歡迎光臨！」滿臉笑容的服務生迎了上來，「請問幾位？」


　　「一位。」


　　「好的，請跟我來！」


　　「等等，我、我可以坐在離櫃台最近的位子嗎？」


　　「沒問題！」


　　周玲玲挑了中意的座位後，不理會送上來的菜單，兩眼牢牢地盯著正在櫃台研磨咖啡豆的身影。


　　在她的眼裡，他始終沒有變。小學的他，模特兒的他，現在的他，都還是那個眼神帶著疏離、但是笑起來滿室生輝的男孩。她見過一次他笑的樣子，就那麼一次，記憶卻如此深刻，好像昨日初見。


　　兒時的愛慕與歉疚化為創作的動力，讓自己寫下一篇又一篇的冒險故事，主角的外貌都像他。


　　「小姐？小姐？」服務生的問語招回周玲玲的注意力：「小姐，您還沒有點餐。」


　　「啊……」她差點忘了自己尚未消費，「我是第一次來，不知道你們的推薦是？」


　　服務生是個甫任職三天的新人，還沒將餐點特色記熟，不禁朝櫃台的男人拋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談昊恩接收到SOS訊號，眉峰一皺，隨即箭步走來：「怎麼樣？」

　　這男人連臭臉也好看得過分。周玲玲出神地瞅著他的臉孔，職業病毫不意外地再度發作，想用眼睛代替照相機將男主角的容貌特徵記錄下來。


　　他認得出她嗎？糟糕，她開始緊張起來了……


　　「我不知該怎麼介紹才好。」服務生的語氣頗可憐。


　　「這麼簡單也不會？那我還請你做什麼？」談昊恩毫無耐性地擺了擺手，示意對方先到別桌服務：「小姐，其實這也沒什麼好講的，純粹看妳愛吃哪種類型，奶油蛋糕、戚風蛋糕、海綿蛋糕、甜派、鹹派、餅乾、軟糖、鬆餅、三明治……都清清楚楚地寫在上面了，如果妳懂得中文字的話。」


　　周玲玲險些噴茶。


　　這是哪一國的介紹方式？太特別、太前衛了吧！


　　做為下一部男主角的個性參考應該很棒！


　　她見對方似乎沒有認出自己，便暗暗放下一顆快要提到喉嚨的心，莞爾道：「謝謝，那請給我一份蜂蜜冰淇淋鬆餅吧！」


　　「好，馬上來……」談昊恩突然陷入沉默，他看著周玲玲片晌，表情波瀾不興，毫無變化反倒顯得詭異，但是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表示，一轉身就踏進廚房。


　　「好帥！」


　　「對呀，那個完全不矯揉造作的態度超讚！」


　　鄰近一桌的女性客人表情陶醉地說。


　　居然得到正面評價！


　　周玲玲覺得大開眼界，此時已拋開先前的顧忌，站起身悄悄地來到廚房外，透過門上的小圓型窗偷窺裡頭的情景。


　　擺滿大型烤箱與冰箱的室內，談昊恩站在體型嬌小的糕點師身旁幫忙處理材料，兩人默契十足，作業速度登時增快許多，三兩下光景就將數個烤盤送進大烤箱中。


　　真厲害。


　　周玲玲由衷佩服，她爬了網路資料，也詳細讀過期刊介紹，該店的人事精簡到了令人詫異的地步，神奇的是看不出有人手不足的壓力，消費者也幾乎全面給予好評，大力稱讚現點現做的食物精緻美味、服務人員的態度自然率真（？）。


　　自己該挑在何時開口呢？


　　不過，談昊恩顯然不記得她了，如果勉強和他搭上關係，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根據小道消息，談昊恩在前年開店時就已經結婚了。已婚更麻煩啊，萬一自己被誤會是條狐狸精呢？雖然自己就算想當也沒有那個本錢啦……


　　「呃，小姐。」帶著尷尬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周玲玲驚得一跳，偷窺當場被抓包，真的糗了！


　　「不好意思，這邊不開放參觀的。」服務生苦笑著想將客人勸走。


　　「我不、不是參觀，只是、只是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周玲玲話說得顛三倒四，直想搧自己一耳光。


　　門扉被猛地拉開，談昊恩端著剛出爐的糕點，冷眼看著擋路的二人：「讓開。」


　　他們立刻閃到一邊。


　　周玲玲輕嘆口氣，默默地回到用餐的座位，鬆餅恰好送了上來。


　　「……對不起。」她的聲音很小，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真的很對不起，我聽從朋友的話，加入了霸凌的那一方。那不好玩，一點都不。可是我沒有勇氣脫離那個小圈圈，因為我害怕自己也會被孤立。我知道那是錯的。」


　　「我不知道妳說的是哪一件事。選擇淡忘不是比較輕鬆嗎？妳太執著了。」


　　她愣了愣，慢慢抬眼對上談昊恩的目光。


　　「你都忘了嗎？」


　　「我不想記得無聊的瑣事。」


　　「你不是討厭我嗎？」


　　談昊恩將托盤上的調飲放到她面前，冷冷一笑：「討厭是一種在乎的表現，我又不在乎妳，妳未免自作多情了吧？」


　　她看著那杯青藍、鮮黃交錯的液體，眼裡泛著水光：「我沒有點飲料，這是什麼？」


　　「本日招待的雞尾酒，名稱叫『忘憂』。放心，酒精濃度只有5%。」


　　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啜飲微甜順口的調酒，低聲說：「謝謝，我會再來光顧的。」


　　「嗯，」談昊恩冷淡地應了一聲，「若是妳喜歡讓我們賺妳的錢就儘管來吧！」


　　周玲玲回家後謬斯女神忽然來訪，她深怕澎湃的靈感一不小心就會跑掉，趕緊把新的故事大綱mail給編輯後，便日夜不休地生產劇情。


　　她有預感，這次將會是一部傑作，帶她登上事業的另一波高峰。






　　梅愛莓自創業以來，即將邁入第三個年頭，生意蒸蒸日上，來客數與日俱增，已經到了不得不多聘請外場人員的程度。人事支出的增加是理所當然的，只不過她十分納悶，怎麼會像是中樂透一樣，一夕之間蹦出這麼多人潮？


　　店面的地理位置算是相當理想的，許多遊客都會被甜美繽紛的建築風格吸引而來，加上客人口耳相傳，生意興隆是應當的結果。可是，近來增加的幅度著實離譜了點，附近與他們競爭的對手明明不在少數。


　　「發什麼呆呀？」採買物資回家的談昊恩第一個見到的景象就是自家老婆對著牆壁神遊。


　　今天是店舖的公休日，累得要命的夫妻倆決定待在家當一天的廢人。


　　「喔，我在想原因啊！」梅愛莓立刻把自己的疑問提出來。


　　談昊恩暫時將物品擱在茶几上，「我也覺得奇怪，所以抽了點時間去調查，我發現臉書、部落格都在談論一本書。」


　　「書？」梅愛莓只覺得莫名其妙，「這跟我們有什麼關聯？」


　　「有，關聯可大了。」談昊恩伸手進購物袋中抓出一本厚厚的書籍，「喏，剛買的，看一下吧！」


　　「近十年來最寫實的人生縮影？作者自我突破之大作？」梅愛莓一頭霧水地念出書腰上的廣告宣傳，「昊昊，這到底……」


　　「作者是周小姐。」


　　「咦？」


　　「後記寫著參考真人真事改編，雖然沒有明講，但是許多讀者都認為取材自我們家開的店，這下子妳懂了嗎？」


　　「呃？咦！」梅愛莓感到無比震驚，瞪著丈夫竟然吐不出話來，只能不斷發出驚詫的音節。


　　「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呀！」談昊恩起身換個座位，擠到她身邊，笑嘻嘻地說：「書可以慢慢看，不過我們的床上運動不能耽擱，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來，我抱妳回房間！」


　　梅愛莓早就習慣了伴侶的精力旺盛，因此不再像以往那樣大驚小怪。


　　「可是我的體力還沒恢復，你就放過我吧！」


　　諸如此類的求饒依照慣例都會被淹沒在熾熱的喘息之中。

──全文完

　　番外　你是我的唯一


　　是夜。

　　許久不見的噩夢像是探得了一絲空隙，猛然鑽入混沌的腦海，無聲無息，但凶猛迅速，宛如藤蔓糾纏住四肢百骸。驚醒後，一身冷汗。

　　未點燈的房裡伸手不見五指，他雖然氣息紊亂，但無礙於尋找熟悉的開關，微弱暈黃的夜燈立即點亮床頭。

　　他略為轉頭，見到還在酣睡的妻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柔嫩的頰，才有種回到現實的安心感。

　　「……唔？」梅愛莓微微蹙眉，接著雙眸睜開一條縫，呆愣地盯著半夜點燈的丈夫，「昊昊，睡不著嗎？」

　　談昊恩重新躺回被窩，將臉埋進對方的胸脯，摩娑了一會才回道：「作噩夢，我需要安慰。」

　　梅愛莓輕柔地撫著他的後腦勺，「你想想我們的店就快開幕了，到時候一定會忙得團團轉，恐怕連作噩夢的時間都沒有呢！」

　　這種安慰還挺受用的，他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有時候會像今天這樣，夢見討厭的人。」

　　「可以說說是什麼人嗎？」

　　「很多，長相都模模糊糊的，可是感覺很討厭。」

　　「我就在你身邊。」梅愛莓托起丈夫的臉龐，在唇上印了一個淺淺的吻，「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就足以令談昊恩綻放一朵燦爛的笑靨。

　　不久瞌睡蟲再度找上門來，他就這麼賴在妻子的懷抱中睡著了。

　　隔天，精神飽滿的談昊恩邊伸著懶腰邊走到客廳，瞧見梅愛莓正滿面笑容地講室內電話，再轉頭一看，餐桌上已擺了幾盤熱騰騰的早點。

　　「不會、不會，不麻煩啦！我們都有空！好，拜拜！」梅愛莓掛上話筒，來到談昊恩的身邊入座，「媽說她參加百貨公司的抽獎……」

　　正在啃蛋餅的談昊恩打斷她：「等等，哪個媽？」

　　「你媽媽說她前幾個月參加活動抽中了高級餐廳的優待券，不用白不用，所以打來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

　　「喔，真難得。」談昊恩看了看窗戶外頭明媚的天色，「我媽向來運氣不好，該不會要下刀子雨了吧？」

　　「昊恩，幹嘛老這樣損你媽呀！」梅愛莓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要去就去囉！我們為了創業籌備這麼久也該夠了，的確需要放鬆一下。」

　　「好，那你不要再嘲笑正耀叔囉！」她會如此吩咐當然是有原因的。

　　昊恩不曉得哪一根筋不對，總是在稱謂上開關正耀的玩笑，也喜歡和他唱反調，怎麼看都是故意鬧場的，這真的不是一個成熟的大人該有的行為，太幼稚了。

　　被勸導的談昊恩無動於衷，撇著嘴回道：「我那才不是嘲笑好嗎？男人的交流妳懂嗎？他明明就挺開心的啊！」

　　……是嗎？她怎麼看不出來？

　　「淘氣鬼。」她神情頗無奈地戳戳丈夫的額頭，「我待會要跑一趟圖書館收集資料，記得今天輪到你打掃囉！」

　　談昊恩點頭如搗蒜，儼然一副乖寶寶的樣子，看得梅愛莓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真拿這傢伙沒皮條。

　　「早點回來喔！」談昊恩趴在餐桌邊緣，眨著星星般閃亮的眼睛瞅著妻子。

　　「盡量啦！」梅愛莓最怕他擺出這副神情，只得趁母性發作前趕快離開，否則兩人又要摟摟抱抱個沒完。

　　喀答，門扉被打開又被闔上，屋裡只剩下談昊恩一人。

　　他慵懶地倒臥在長椅上，對著米色的天花板發怔。

　　雖然那個夢境出現的人物都看不清容貌，但唯獨某人的臉孔清晰到可恨，他看見生父一直站在自己身邊，臉上掛著冷冷的笑意。

　　為什麼會想起那個對他沒有養育之恩的男人？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可能是辭去禮儀師助理之後的半年間過得太悠閒了，所以才會夢見一些有的沒的。

　　「無聊。」他自嘲道，緊接著打理起居家環境，想把令人不爽的夢境一併丟到垃圾桶去。

　　飯局當天，所有人都注意到談昊恩的怪異之處。

　　在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裡，眾人一面進食一面聊天，明明是件愉快的美事，談昊恩卻僵著一張俊臉，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母親的問話。

　　梅愛莓壓低聲音問：「昊恩，你怎麼了？」

　　「沒有，想點事情而已。」

　　「……是不是不舒服？不要勉強。」談佳茵越看越覺得兒子不對勁。

　　談昊恩不說話。

　　這時，關正耀、梅愛莓都放下筷子，已經失了一半胃口。

　　「昊恩，跟我們說說吧，你究竟怎麼了？」關正耀問。

　　談昊恩揉著眉心，語氣十分不快地回道：「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孽緣，為什麼預感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大夥當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那個人，在對面靠牆的那一桌。」談昊恩的聲音帶著某種壓抑，像是一顆鼓脹到極致的氣球，隨時都會爆破，「媽，我們換一家吧！我坐不下去了！」

　　談佳茵朝兒子指點的方向看去，臉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

　　梅愛莓也看見了，靠牆的座位坐滿了人，但是高先生福泰的體型相當顯眼，尤其是那副彌勒佛般的笑臉簡直已成為他的註冊商標。他與同桌的家人說著話，看上去相當溫馨和樂。

　　「誰？」關正耀一頭霧水。

　　「一個王八蛋！」談昊恩唰地站起身，想帶老婆、母親走人。

　　「等等。」梅愛莓反手拉住了丈夫，「昊恩，我們為什麼得離開不可？我們同樣是來花錢享受的客人，才剛吃了一道開胃菜就走人，這麼吃虧的事我不想做。」

　　談昊恩的表情有點錯愕地望著她，不敢相信一向最了解自己的妻子會做出這種決定。

　　「他──」

　　「他不過就是個陌生人！」梅愛莓抬頭，神情堅定而嚴肅，「他不過是個曾經委託你代言的商人，僅此而已。媽，正耀叔，你們不用起來。昊恩，你跟我過來一下。」話落，她拉著談昊恩移至大門外。

　　白與金雙色雕花的走廊上排滿等候空位用餐的客人，輕鬆的談笑情景對比梅愛莓的面無表情，相映成趣。

　　「我只想讓你知道，你的父親不應成為你永遠的恐懼。」她說。

　　談昊恩抿著嘴，眼裡滿是厭惡之色，可面對妻子時卻又轉變為脆弱的委屈：「我就是……不想見到他，妳注意到我媽的表情了嗎？她被嚇傻了，她比我更不願看見那個人吧！」

　　「我也很不捨呀！」梅愛莓蹙眉，輕撫著他的臉，「他都可以無視你了，你當然也可以無視他。昊恩，你們沒有虧欠誰，絕對沒有，所以根本不需要害怕。」

　　「他的妻兒也在。」

　　「他過得幸福，你又何嘗不是？說不定他很投入自己的家庭聚餐，根本沒有發現到你的存在。」

　　「……是嗎？」

　　「你似乎感到迷惘，那我這樣問你吧！你想要否定自己至今為止的努力嗎？」梅愛莓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昊恩，我是你的妻，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面對。」

　　通常安慰不需要什麼建設性，只要心裡覺得舒坦就夠了。

　　談昊恩褪去了憤怒與不安，忽然抱住對方，笑著低語：「妳真的很厲害，不愧是我的愛莓姊。」

　　「這是什麼意思啦？」梅愛莓啼笑皆非。

　　「稱讚妳的意思。」他抱得更緊，眼裡多了幾分水光，「有妳在，真好。」

　　「這才是我要說的，有你在真好。」

　　不一會夫妻倆卿卿我我地回到座位，恢復速度之快令關正耀嘆為觀止。

　　「我已經聽說了。」關正耀苦笑著道：「真的非常巧，不過井水不犯河水，千萬別壞了自己的好心情。」

　　「嗯。」談佳茵抹去眼角的淚水，點了點頭，「餐點剛送上來，還熱呼呼的，大家快開動吧！」

　　隨著話匣子的開啟，眾人一掃先前的陰霾，重拾歡聲笑語。


　　遙坐另一端的高先生朝他們的方向瞥了幾眼，神色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回頭為自己的女兒們夾菜，唇角揚起慈父的笑意。


　　他們與他們的人生曾經如毛線團般交錯、糾結，最後截斷逃離，終歸兩條安穩的平行線。


　　此後，談昊恩再也沒有夢見高先生。


　　❤


　　天空還濛濛亮的時候，梅愛莓就躡手躡腳地起床盥洗，不敢吵醒還在熟睡的談昊恩，換上外出服後靜悄悄地離開屋子，嚴守崗位的警衛與她微笑道早。


　　「談太太，這麼早呀？要上菜市場？」警衛先生笑問。


　　梅愛莓看了看警衛室的掛鐘顯示五點四十分，神情靦腆地說：「沈伯，如果我老公跑來跟您問起我的行蹤，拜託您保守秘密不要說唷！」


　　沈先生一臉莫名其妙：「秘密？怎麼了，小倆口吵架了？夫妻床頭吵床尾和，不要嘔氣啦！」


　　「不是啦……」被誤會的梅愛莓臉紅解釋：「我想準備一個驚喜，請您不要說出去！」


　　「喔──驚喜，年輕人的花樣！」沈先生在唇邊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快去吧，我絕不會透露一絲口風的！」


　　梅愛莓信任沈先生的為人，於是安心地步出大門。


　　天色逐漸轉亮，居民陸陸續續出門活動，有的遛狗、有的慢跑，恬靜祥和的景象令梅愛莓莞爾一笑。


　　蛋糕店再過一個星期就要開幕了，開始營業之後無論生意好壞，玩樂的機會一定會變得極少，因此她想利用剩餘的時間為談昊恩做點什麼。她了解丈夫那黏人的個性，即使自己什麼都不做，他依然會高高興興地躺在她的膝蓋上一整天。


　　那個人喔，真是……


　　梅愛莓想著走著，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哈啾！」某間房裡響起突兀的噴嚏聲。


　　「唔……」談昊恩仍閉著睏倦的雙眸，一面揉著鼻頭一面摸索妻子的位置，摸啊摸的就是沒有碰到人……「嗯？」他立即睜開眼，看著空曠的床位幾秒，猛然跳下床跑出臥房，「愛莓！不是說了今天的早餐我來做嗎？妳別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咦？人呢？他傻愣地環視周圍，接著回頭將所有的房間打開來看，這才發現自家老婆沒有留字條就不見了。


　　他本想打電話找人，可馬上想起梅愛莓的手機被擱在床頭櫃上。


　　不太對勁！愛莓不是這麼粗心大意的人，更不會一聲不響地鬧失蹤，一定是有什麼突發狀況──


　　他努力回想這幾天以來發生的大小事，非常遺憾什麼線索都沒有，梅愛莓簡直像是突發性的離家出走。


　　該不會是愛莓厭倦他了，想到外頭呼吸自由的空氣吧？可是他看不出愛莓哪裡鬱卒啊，是自己的感覺太良好了嗎？


　　他越想越恐慌，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應該繼續待在家裡，便抓起鑰匙、手機，火速衝到警衛室。


　　「沈伯！」


　　人未到聲先到，正在看報紙關注國家大事的沈先生被嚇了一大跳，不小心揮到桌案的馬克杯。


　　「哇喔！」沈先生反應極快地接住差點吻地板的杯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呼！幸好……」


　　「沈伯！」談昊恩風風火火地衝到警衛室裡，非常高竿地嚇了對方第二跳。


　　「你、你這……」沈先生吞下想罵人的衝動，一手撫著自己的心窩，喘著氣問：「一大早的別這樣大吼大叫，談先生，請問有何指教？」


　　「少官腔，我沒有要教！」談昊恩拍了桌案一下，神態暴躁地問：「有沒有看到我老婆？她是一個人走的嗎？什麼時候走的？」


　　沈先生張著嘴，不知該先回答哪一個問題。


　　雖然不是第一天領教了，但這個年輕人的脾氣真的很糟耶！


　　他嘆道：「談先生，一個一個來好不好？你問我有沒有看到談太太，我的回答是沒有。」


　　「沒有？」談昊恩完全就是不相信的口吻：「怎麼可能沒有？早上十點過後才會開放後門，現在八點不到，她只能從正門離開，你怎麼可能沒看到？喔，我知道了！」他忽然指著對方的鼻子痛斥，「你一定在打瞌睡對吧！我要向你們公司檢舉你瀆職！」


　　「什麼──喂！年輕人，講點道理好嗎？」沈先生再三勸導自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按捺著性子回道：「你做人丈夫的竟然不知道太太的行蹤，還跑來質問別人，這好像不太合理吧？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她真的是今天離開的嗎？」


　　「你什麼意思！」已經急如熱鍋螞蟻的談昊恩聽到這番問話後心頭火起，俊美的臉孔泛著鐵青的顏色，連路過的住戶都看得心驚肉跳，「歐吉桑，你最好給我老實點！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快說，我老婆去哪了！」


　　沈先生一介肉體凡軀哪禁起接二連三的驚嚇，尤其被談昊恩這麼恐怖的眼神瞪著，心臟都快被嚇停了：「你……你聽我說，你太太人很好、很平安！你冷靜一點！她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很快會再回來的！相信我！」


　　「喔……肯說實話了啊？你終於承認剛才是在裝傻了吧！」


　　沈先生抹著臉，選擇默認。這個年輕人真的沒救了，完全不懂得敬老尊賢啊！談太太那麼溫柔善良的女人怎麼會看上這個空有美貌的傢伙？唉！


　　談昊恩聽得出沈先生的口氣不像在撒謊，也透露出梅愛莓會歸來的訊息，當下便收起高漲的氣焰放了對方一馬，隨後換上人畜無害的笑臉，彷彿幾秒鐘前的發飆未曾發生過似的。


　　「辛苦了，拜！」他踩著悠哉的步伐回屋。


　　「夭壽骨、死囝仔！」沈先生忍不住在背後罵道。


　　滿腦子都在想老婆何時歸來的談昊恩感到十足的坐立難安，即使電視螢幕正在上演精采的動作片亦捉不住他的注意力，每隔幾分鐘就會往玄關看去，萬分期望那道嬌小的人影會在下一秒踏進家門。


　　愛莓到底去了哪裡？怎麼都不打通電話回來？會不會遇到什麼意外？


　　意外？不會吧？千萬不要……


　　談昊恩靠著沙發，在心裡默默地數數，就像小時候那樣，通常數到破萬時母親就到家了。


　　數著數著，意識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輕飄飄的──


　　「……恩，昊恩！」帶著關切的聲音呼喚道，一隻白淨的柔荑輕拍著他的臉龐：「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呢？快起來！」


　　談昊恩的眼睛尚未睜開就伸手緊抱住面前的嬌軀，「好久喔……妳跑哪去了？」


　　「真的讓你久等了。」梅愛莓滿懷歉意地親親他的唇，「我帶了點東西回來，張開眼睛看看吧！」


　　談昊恩依言睜眼，妻子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指了指前方的桌案，上頭放了幾個紙袋，紙袋的LOGO有點眼熟。


　　他不無吃驚地望著妻子：「妳……特地去買這個？可是，店沒有那麼早開啊！」


　　「我跑了很多地方。早上我先去菜市場補充食材，後來到模型店花了點時間才找到你之前看中的那個主題樂高，然後回程的路上去超商取貨……」


　　「不，等等，等一下。」談昊恩連忙插話：「為什麼要這麼費心？今天……奇怪，今天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啊？」他的表情非常困惑，還探頭看了一下旁邊的日曆。

　　梅愛莓沒有得到預期中的反應，不禁語帶失望地問：「你不喜歡嗎？」


　　並非不喜歡，而是覺得很驚訝。


　　談昊恩撓著後頸，還未完全消化突來的驚喜。


　　不，應該說他早就習慣討好梅愛莓，後者也是他唯一想討好的對象，他真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她。當然，妻子偶爾的殷勤會讓他心花怒放，可是像今天這樣大費周章地準備驚喜，還真是頭一遭……對耶！頭一遭。


　　這是不是表示，梅愛莓比自己想像中的更愛他呢？


　　「昊恩？」梅愛莓的神情有點不安，她原以為會看見對方舉起雙手歡呼呢。


　　「我必須先稱讚妳出人意表的行動力啊！」談昊恩慢慢咧開一個真摯的笑容：「我很喜歡，非常喜歡，超級喜歡！」


　　梅愛莓的眼神一亮：「真的？太好了！對了，我、我先去換衣服，等我唷！」


　　「嗄？為什麼要換……」


　　梅愛莓不理丈夫的詢問，神神秘秘地抱起一個紙袋就往臥房跑。談昊恩雖然覺得納悶，但是拆禮物的期待感已經促使自己掏出各袋的內容物。


　　大約是在上上個月吧，他瀏覽網路時瞥見一組復刻版的樂高積木，忍不住脫口一句「真懷念」，並順手查了價錢，品頭論足一番後就把電腦關了。


　　他輕輕撫摸著外盒邊緣，眼神變得十分柔和，像是一汪蕩漾的湖水，滿載著不言可喻的愛。這是愛莓送給他的禮物，連握在手心裡都覺得暖和。


　　孩提時代的自己也曾為這種高檔的玩具著迷，無奈家境不允許他擁有奢侈的願望，只能暗暗羨慕物質生活充裕的同學。現在的自己有幾個錢了，想要的東西都能輕易買到手，可是他明白意義是不一樣的，心意無價，他一定、一定會好好珍惜。


　　「那個，我好了……」不知何時梅愛莓躲在牆邊，只露出緋紅、羞怯的半張臉，「我已經盡力了，不可以笑喔！」


　　談昊恩的神情相當不解：「笑什麼？」


　　梅愛莓踏著有些膽怯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他。


　　談昊恩瞠大雙眼，不敢置信她身上只穿一件薄紗睡衣！


　　純白輕薄如蟬翼的細肩帶連身裙襬隨著腳步搖曳生姿，狀似花苞盛開，一片接一片地摩娑過光滑的大腿，充滿難以言喻的誘惑力。目光略略上挪，純白低腰的三角內褲由兩條粉紅緞帶在側邊打結固定，傲人的上圍被包裹在同款的內衣裡，而且胸口下緣處也打了個要命的蝴蝶結。再往上看，蓬鬆柔軟的青絲上戴著粉紅大蝴蝶結的髮箍，乍看就像是個包裝精美的人形禮物。


　　談昊恩略略撇過頭，害怕刺激太大自己會先噴血十升。


　　「……你覺得怎麼樣，還可以嗎？」梅愛莓非常自動自發地坐上他的大腿，神情雖然有點害羞，但十足認真地發問。


　　談昊恩吞了口唾液，這要他怎麼回答？「可以，很可以，超可以」？「下次請扮成兔女郎」？


　　「妳……這從哪裡弄來的？」


　　「網購。很多大膽的款式，我只敢選保守一點的。」


　　這還叫保守？那其他的到底有多大膽？


　　他收臂摟緊梅愛莓，汲取她好聞的香味，「妳這樣太過分了，不管妳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都太過分了……妳會把我寵壞的！」


　　「咦，寵、寵壞？這只是情趣睡衣耶？」梅愛莓反而一臉不知所措地揪著裙襬。


　　「妳不懂啦！男人就是賤骨頭的生物，今天吃到糖，明天就會想要吃更多！」談昊恩丟出憤怒的結論後就張嘴咬上她的脖子以示薄懲。


　　「呃啊！」被襲擊的女人無處可閃被咬個正著。她壓抑著喉間的喘息，柔順地任由對方為所欲為。


　　修長、陽剛的手掌毫不猶豫地探進內衣裡，罩上渾圓堅挺的椒乳。


　　「嗯……」她輕輕顫抖著，感受到溫熱的大掌是如何把玩自己的雙乳與蓓蕾，逐漸加劇的快感令她情不自禁地加重呼吸，渾身透著動情的潮紅，身子開始不安分地躁動起來。「輕、輕一點……」她微弱地請求，對方揉捏的力道稍嫌粗重，像是要把人給吞了似的。


　　「還不都是因為妳。」談昊恩低聲念了一句，隨即封住妻子的口，宛如烈焰焚燒，將她燒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


　　梅愛莓沉浸在被深吻的激情當中，情難自己地伸出雙手，從短袖T-shirt的下襬摸了進去，在四塊腹肌上停留許久，柔軟之中帶著結實的觸感一直令她愛不釋手，上下左右來來回回摸了十數次才心滿意足地往上探索。


　　談昊恩相當了解妻子的愛好，她就是喜歡這樣撫摸他的肌肉紋理，邊摸邊露出甜甜的微笑，簡直像頭小色狼，老實得可愛。他心裡暗笑，直接拉著她的手往自己的胸口帶。


　　梅愛莓反而吃驚地退開些許，神情有些尷尬地問：「我這樣……是不是很色？」


　　「如果對自己的老公有『性趣』就叫作色，那全世界的人都是色情狂了吧！」談昊恩淡定吐槽，然後主動脫了自己的上衣，袒露出纖細但線條緊實的身軀。「這裡只有我們，想摸就摸啊！」


　　有丈夫如斯，梅愛莓感覺十分暖心，再加上前者的肉體確實性感又迷人，她很快地就把微薄的羞恥心丟到腦後，專心致志地愛撫起那兩片彷彿正在對自己招手的胸肌。


　　這個手感真不是蓋的，不管摸幾次都超讚！


　　她太過專心研究丈夫的肉體，以至於自己的睡衣肩帶被拉開、胸罩的緞帶被解開、一雙椒乳彈跳而出時毫無所覺，樂得談昊恩當個人型座椅，安分地欣賞眼前的美景。


　　現在的他更加肯定在家當廢人的決定非常明智，妻子送的這份驚喜足夠他玩上一整天了。


　　過了片刻，梅愛莓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呈半裸狀態，當下忍住想遮掩的念頭，低聲問：「喜歡嗎？」


　　對於這種多此一舉的發問，談昊恩不屑回答，直接以行動代替言語。


　　兩人緊擁著結合時，梅愛莓甜美地呢喃道：「昊恩，你是我的唯一。」


　　談昊恩有幾秒鐘的呆愣，對方含情脈脈的雙眸使人欲醉。


　　連這麼動聽的情話都是頭一回聽見。


　　「妳是怎麼回事啊，嗯？」他吻著她的掌心，「想讓我興奮到死嗎？」


　　梅愛莓聞言連耳根子都紅了，開口卻吐出令人驚訝的話：「對，我、我就是要學你說一堆甜死人不償命的情話。」


　　「哦？說說看啊？」


　　「你像蜜一樣……呀啊！」她忽然尖叫一聲，動手捶了一下對方的胸口：「你、你別動！啊！」


　　談昊恩憋著笑，頭顱枕在妻子的肩頭顫抖：「繼續說呀，我想聽！」


　　「那你就別……嗚嗯……啊……」


　　「嗯，真悅耳。」他按著妻子豐腴柔嫩的大腿，持續深入。


　　「嗚啊！你很……可惡……」


　　「愛莓，妳才是我的唯一。」


　　如此這般，他們度過了非常香豔的一天。




　　　　　　　　　　　　　　　　　　　　　〈你是我的唯一〉完❤

　　番外 關正耀




　　關家家大業大，嫌隙也大。


　　住在華美豪奢的宅邸之中，沒有外人幻想的那麼美麗。再如何正面樂觀的人，身處家族複雜的恩怨情仇之中也會變得麻木不仁。這是關正耀身為十五少年的心得，尚未成年就學會成人世界的勾心鬥角。他就是不想學，也不得不學。


　　母親曾在房裡拽著他與大哥，哭著吩咐：「裝作沒有看到！你們就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他哪天帶別人回來，你們也不要理會！」


　　別人？


　　他與大哥交換眼神，彼此都領悟那個「別人」是誰。


　　父親是關家的掌權者，自從祖父將大位交棒給他以後，長輩間的鬥爭便日益白熱化。


　　為什麼舉凡牽扯到金錢、權勢，人們就會變了一個樣呢？


　　「上哪找答案？顧好你自己吧！」大哥關正勳留下冷漠的一句話，逕自回房溫書準備明年的升學測驗。


　　自掃門前雪早已經是所有人默認的守則，學業成績亦是衡量一個人的基本條件。儘管關正耀覺得可笑至極，依然得遵守這條潛規則而活，否則將會失去在家族中的立足之地。


　　今天的早晨與過去的每一天同樣沉悶，他繫好制服領帶，確認穿衣鏡中的服儀整齊後，步出臥房拾級而下，來到寬敞亮麗的飯廳，母親與大哥已坐在裡頭，靜靜地等待傭人送早飯上桌。


　　「早。」他主動打招呼。


　　大哥頭也不抬地喝茶，不予回應。


　　「正耀，來。」關母扯開一個有點僵硬的笑容，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你起得有點晚，趕快吃飽去搭車，別遲到了。」


　　關正耀聽話地依言入座，低聲問：「爸還沒回來？」


　　叉子失了準頭，在瓷盤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關母緊握著銀製叉子，瞪著桌面道：「吃飯時不要講話。」


　　關正耀接收到哥哥警告的眼神，也知道自己無意間刺激到母親，便三緘其口，迅速吞下早餐，搭著自家專車上學。


　　關正耀看著教室黑板密密麻麻的板書，一個字都讀不進去。鬱悶的情緒逐漸在胸口累積成山，幾乎要壓垮自己。


　　現在連談論父親都成了禁忌。


　　起初，父親不回家的理由是「公務繁忙」，但是穩定成長的家族企業有眾多人才幫忙打理，就是忙也不至於忙到回不了家。直到母親目睹父親與某些女性的親密舉止後，表面的和平立即粉碎，父親索性不假裝了，甚至連藉口都懶得想，十多天不回家都屬常態。


　　「你的臉色好難看。」一隻柔軟的小手摸上他的臉頰，「在煩惱什麼事嗎？」


　　他轉頭望向佇立在身邊的女孩，那張甜美的小臉上掛著擔憂的神色。再看看周圍走動、說笑的同學，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下課了。


　　「小彩，妳父母的感情很好吧？」他問。


　　名喚小彩的女孩拉來一張椅子坐在他身邊，纖細的雙腿併攏著，雙手搭在膝蓋上，坐姿雖然顯得有點拘謹，但是正凸顯其文靜羞怯的性情。


　　「是挺好的……你爸媽又吵架了？」她安慰道：「人家都說夫妻床頭吵床尾和，過一陣子就會和好的。」


　　「……」關正耀撇過頭，瞅著走廊上來去的學生，鮮有人像自己這樣繃著臉的。


　　自己父親的個性還不了解嗎？假如有那麼簡單，母親又怎會憂鬱度日？


　　為什麼不能專心愛一個人就好？


　　「你別這個表情，我看了好難受。」小彩拉拉他的手臂。


　　關正耀回頭，擠出一抹微笑：「妳上次說喜歡我什麼？」


　　小彩稚嫩的臉孔馬上紅了起來，囁嚅著說：「你一定要在這時候問嗎？我們可以放學了再聊……」


　　他摸摸對方的髮頂，覺得沒有那麼不快了。


　　他與小彩是最近開始交往的，小彩主動向他告白，自己對她也有點好感，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女方的溫柔體貼可以令他暫且拋開不愉快的家務事，沉浸在初戀的甜蜜之中。


　　「你和你哥有沒有破冰呀？」小彩說道：「他要準備升學考試，情緒難免會變得比較陰晴不定，你要多體諒他一下，可別吵起來。」


　　「老樣子，沒有變差就該偷笑了。」關正耀誠實回答。


　　他與哥哥關正勳一同就讀貴族高中，年長自己兩屆的關正勳是他人口中的模範生，每個人見到他就會聯想到他出色的哥哥，他早就習慣了。


　　「那什麼時候才能讓你家人認識我？」小彩不禁嘆氣，「你都見過我的家人了，我卻還不能到你家玩，感覺好像什麼地下戀人呢！」


　　關正耀噗哧一笑，「從哪學來的詞？改天吧！妳怎麼比我還急？」


　　他說的改天並非推託之詞，是真的記在心裡，回家後向母親提起，後者爽快地答應了。


　　「你也到了這個年紀呢！」母親露出慈愛的笑容，「明天帶回來給我看看吧，真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孩。」


　　他很高興母親的反應，看來是樂見其成。隔天他帶著小彩回家，一進門卻見到久違的父親帶著一個陌生的少女站在玄關與面無表情的母親說話。


　　「……憑什麼要我接受？」關母冷冷問道：「你在外面幹什麼我都不管了，你現在帶這人回來一聲命令就要我照辦，憑什麼？」


　　「憑我是這個家的主人。」關父慢條斯理地回道：「她的媽媽前幾天過世了，親戚也互踢皮球，她只能來找我。再怎麼說她身上都流著我的血，放她自生自滅太殘忍了，反正家裡空房多，就分給她一間吧！」


　　「那你對我就能殘忍？」關母冷不防揮手給那名少女一耳光，然後再給父親一耳光，怒吼道：「她賤你更賤！你們怎麼不去死一死算了！你去跟那群臭婊子殉情吧，一輩子都不要回來！」


　　父親無動於衷，摸了摸吃痛的臉頰後，自顧自地帶著女兒往樓上走：「去挑一間妳喜歡的吧！」


　　完完全全不是時候。


　　關正耀按著胸口，窒息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裝作沒看見、沒看見……媽說了要裝作沒看見……


　　「阿耀。」臉色慘白的小彩躲在他背後，「好像……好像選錯時機了……你還好嗎？」


　　「不太好。」關正耀悶聲回，拉著女友就要走出去。


　　「正耀。」低柔的呼喚來自關母，她正微笑看著他們，「你帶了小女友回來啦？快點進來呀！」


　　關正耀忍住想嘔吐的慾望，牽著微微發抖的小彩走進客廳，精美的木桌上擺滿各式點心茶水，看樣子早已準備好要迎接貴客到來。


　　關正勳坐在一隅，安靜地喝茶讀書，彷彿沒有聽見方才的聲響。


　　「學長好。」小彩有禮地朝他點頭致意。


　　關正勳掃了她一眼，淡淡問道：「這誰啊？」


　　「正勳，沒禮貌。」關母教訓了一句，隨即對小彩笑說：「請坐呀！我很期待看到妳，妳比我想的還要可愛呢！」


　　兩名女性相談甚歡，看上去就像是把稍早的鬧劇給忘在腦後。不久，關正勳放下書本，也加入閒聊的行列，就只有關正耀從頭到尾笑不出來。


　　父親還在樓上，那個異母姊姊或妹妹也在樓上。現在他們在做什麼？挑選房間？親情談話？嘲笑母親的失控？


　　為什麼大家可以像沒事人一樣？難道只有自己抗壓性不足嗎？


　　他站了起來，找個藉口溜出客廳，往樓上前進。


　　「……他們虐待我怎麼辦？我只有一個人。」少女的聲音從某個房間傳出來：「爸，她打我耶！以後一定會欺負我的！」


　　「放心，我會安排幾個人陪妳……」

　　真溫馨。


　　關正耀靠在門邊，冷眼瞪著感情狀似融洽的父女，忍不住啟口道：「爸，你真愛說笑，這裡沒有人會無聊到去欺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那名少女神情驚詫地轉頭，接著瑟縮到父親身後，眼神怨毒地瞪著他。


　　「是嗎？」父親淺笑著回道：「我相信你不會，但是你母親我就不確定了。」


　　「明明是你的錯。」關正耀說道：「全都是你的錯，你竟然還能夠嘻皮笑臉的。你是我父親，我不想再批評你的作為，只想拜託你留給媽一點自尊吧！還有，這裡離媽的房間太近了，請這位小姐到別的樓層住，省得雙方打起來。」


　　語畢，他不管眼前的二人有何反應，甩頭就走。


　　此後，家裡多了一個與他們共同起居的陌生少女，除了傭人以外，沒有人願意與她攀談，連吃飯的位子、行走的道路都隔得遠遠的，宛如橫亙著一條看不見的楚河漢界。


　　母親沒有將小老婆的孩子攆出去，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聽說那女孩叫關卲嫣，是關正勳的妹妹、關正耀的姊姊，這證明了一件非常傷人的事實──父親在大哥出生的那一年，就在外面偷女人。


　　有哪個妻子能夠忍受丈夫出軌？


　　關正耀身為人子，同樣不能原諒父親的不忠。他的理智很清楚，錯的是風流花心的父親，不是其他人的錯，當然也不是關卲嫣的錯。事實上，他們都是受害者。


　　因為關卲嫣的出現，家中的氣氛變得更加滯悶，母親、兄長惜言如金，排擠關卲嫣的同時也疏遠了自家人的關係，關正耀感覺越來越難以忍受，開始早出晚歸。


　　「家人會擔心吧？」陪他在街道遊蕩的小彩勸道：「還是趕快回家比較好，你看太陽都下山了。」


　　關正耀緊拉著她不放，「抱歉，讓妳在外頭逗留這麼久……可是我還不想回去，請妳再陪我一下。」


　　「要不然我請正勳學長跟你媽媽談一下吧？總不能這樣下去呀！」小彩神情無奈地說：「我明天就去拜託正勳學長，你趕快回家吧！」


　　關正耀原本想再懇求小彩陪伴自己，但下一秒卻察覺到一絲異樣，不由得反問：「怎麼會想到找我哥哥？妳認為他會幫我嗎？」


　　「呃。」小彩有幾秒鐘的遲疑，秀氣的眉蹙了起來，「阿耀，你應該多信任自己的家人呀！你哥哥其實很關心你的，那天去你家作客，正勳學長跟我聊了滿多，我感覺得出他是在乎你的。」


　　真的嗎？


　　關正耀半信半疑，畢竟兄長的性子十多年來就是那個樣，雖然是親兄弟，但自己也擁有繼承權，是兄長的競爭對手。


　　小彩看得出男友的狐疑，心裡覺得委屈極了，嘟著嘴咕噥：「我就那麼可疑嗎？我喜歡你，當然也是為你著想呀！」


　　讓女友受委屈並非他的本意，他連忙致歉安撫，隨即送對方返家，自己搭車回宅邸。


　　關家依然安靜，一樓甚至不點燈，黑漆漆的一片怪陰森的。他迅速走上樓，推門進入自己的臥房。


　　哥哥關正勳好整以暇地坐在書桌前，笑盈盈地看著他：「最近都這麼晚回來，捨不得女友嗎？」


　　兄弟倆上小學後就分房睡了，很少像這樣突擊對方的私人領域，因此關正勳的冒犯令他相當不悅。


　　「有什麼事嗎？」他冷聲問，隨手將書包丟在牆邊。


　　「有。」關正勳徐徐走了過來，打量著弟弟的表情，「你很奇怪，正耀，我都見到了，你對那個雜種很好，噓寒問暖、送衣送被，同情心氾濫嗎？」


　　「你在說誰？」


　　「少裝傻，我說的是關邵嫣。狐狸精生的小雜種連給我擦鞋都不配，如果不是看在爸的面子上，我早踹她出門了！我很忙的，正耀，你別老是給我添麻煩。叫你乖乖念書你不念，也不陪媽聊天解悶，成天泡在外頭，傳到學校去還像話嗎？別讓我這個做哥哥的丟臉！」


　　呵……關正耀逸出一聲輕笑，「哥，給誰留面子都行，就是爸爸的不用留。你是拿了他什麼好處，來我面前扮黑臉？我怎麼不曉得你這麼關心我？」


　　關正勳跟著露出冷冷的笑：「弟弟，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嫡親的弟弟，我只在乎我們這幾個人，不對嗎？親愛的正耀，別再跟雜種鬼混免得降了自己的格調，還有那個叫小彩的女人配不上你，離她遠一點吧！」


　　「別開口閉口雜種、雜種的，哥，就算你不想承認，關邵嫣是我們的異母姊妹這一點絕不會改變！我們可憐，她就不可憐嗎？我們都有一個始亂終棄的父親啊！」


　　關正勳甩手給了弟弟一個清脆的耳光，「真厲害啊！這張嘴越來越會說了，誰帶壞你的？嗯？我才想問呢，那個雜種為什麼跟我們家的姓？我連她的名字都不想聽見，簡直是關家的恥辱！那些親戚就等著看我們的笑話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身為第三代接班人的自覺？沒用的傢伙！」


　　關正耀咬緊牙關，硬生生吞下竄燒到胸口的怒火，「……接班人不會是我，我不需要太有用！」


　　「還敢頂嘴？」手一揚就要送去第二個巴掌。


　　他反應迅速地攫住兄長的手腕，一雙家傳的狐狸眼隱去天生的魅惑，散發著凍人的溫度：「夠了沒有？我不是你的沙包！」


　　關正勳知道弟弟真的發火了，母親向來偏寵這個弟弟，若一狀告上去自己可討不了好，便抽回手臂，神情忿忿地道：「真以為我愛管你嗎？哪天吃虧了就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關正耀目送他離去，心中的怒氣還興旺著，一時難以平復。


　　他和哥哥才幾歲就得學會成人世界的勾心鬥角？他們就是不想學，也不得不學！


　　「……為什麼替我說話？」微弱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關邵嫣緩緩走進房間，神情頗複雜。


　　「妳偷聽？」


　　她看了一眼身後的牆壁，「路過，沒有要偷聽的意思，是你們的聲音太大了。我很討厭你們，我和我媽會過苦日子都是我爸害的，也因為有你們的存在，我媽只能當別人口中的狐狸精。可是，你竟然替我說話，你不是應該恨我嗎？」


　　關正耀可說是這間屋子裡對她最友善的人，該給的物資都有給，該有的尊重也絕不會少，怎麼想都覺得太不合理了。


　　「嫌事情還不夠多、不夠煩嗎？」關正耀抹著疲倦的臉孔，「我連家都不太想回了，還會在乎妳可恨不可恨嗎？關小姐，沒事就請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只有你會叫我關小姐。」關邵嫣美豔不足、清秀有餘的臉蛋漾出淺淺的笑，清爽的短髮將她襯托得分外年輕，「你的哥哥不像哥哥，倒像是來討債的。我沒他那麼囉嗦，只講一句話。」


　　「什麼？」


　　「前幾天我看到他跟你的女友牽手逛街。」


　　「哇！這個看起來好像很好吃！」指著霜淇淋攤的小彩滿臉雀躍地望著男友：「阿耀，我們一人一個！」


　　週五的放學時段，關正耀與小彩就像其他情侶那樣，一邊散步、一邊說笑，肆意揮灑青春的色彩。


　　關正耀只是看著別處，不予回應。


　　「阿耀……怎麼了？」小彩注意到男友的不對勁。


　　關正耀收回出神的心思，兩眼直視著不明所以的小彩，「我不想吃，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妳。」


　　「咦？」小彩表情十分不解地歪頭，「什麼問題？」


　　「妳真的喜歡我嗎？」

　　「咦？」她吃了一驚，然後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就說了不要在外面談情說愛，我……」


　　「請妳回答我。」關正耀不笑的時候，有種山雨欲來的威壓感。


　　小彩不由得緊張起來：「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呢？是我開口求交往的耶！」


　　「是這樣嗎？」


　　「當然！」


　　「三天前妳跟誰來逛街？」


　　「阿耀，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只有跟你來呀！」


　　關正耀重新審視自己的女友，小彩依然是個甜美可人的女孩，眨著不知所措的水靈大眼，紅潤的小嘴微抿著，像是在忍耐什麼，看起來很可憐。看起來而已。


　　「我不明白妳為何說謊。」關正耀鬆開與她相握的手，「我姊姊看到妳和關正勳相約出門，我想了想，那天我哥來過這裡，說是和朋友吃飯。這沒有什麼吧？幹嘛不說？」


　　「喔，你、你是說那個啊？」小彩僵笑著說：「我想幫忙你嘛，所以找正勳學長聊聊……」


　　「原來如此，」他點了個頭，「聊到摩鐵裡？」


　　小彩的臉色瞬間刷白，額際滲出冷汗：「你、你說……什麼？」


　　「有同學看見，你們走進摩鐵。」


　　「你在……不，那是他們胡亂造謠！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別人？我哪可能跟學長去那種地方！」


　　關正耀觀察她害怕的反應，如不作賊，會如此心虛嗎？「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小彩，最近妳時常藉故消失，電話聯絡不到妳，約會也常遲到……可以說說原因嗎？」


　　小彩撲上來緊抓著他的手臂解釋道：「是那些人看我不順眼，亂說一通的！阿耀你要相信我！我沒有做那種事！」


　　「的確沒有，」一道男性嗓音插了進來：「不過她黏我黏得很緊，聲稱比較喜歡我。」


　　小彩看見來人是關正勳之後，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學長，你、你為什麼要撒謊！」她顧不得這裡是熱鬧的商街，情緒激動又哭又叫的，「我才不會背叛阿耀！真的沒有！」


　　關正耀望向忽然冒出來的兄長，絲毫不感到意外，反問道：「她真的那麼說？」


　　關正勳看了看面無人色的小彩，隨即露出譏諷的笑容：「是啊！她說得很清楚，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你只是她的跳板而已。只有先與你打好關係，才能接近我，她似乎是認為我接任旭日的機率比你高，就想轉向『投資』。這女孩挺聰明的啊！不過我還是老話一句，她配不上你。」


　　「我……你們……聯合……」小彩的眼淚潰堤，捶了關正耀的胸口一拳，怒喊道：「關正耀，你怎麼能忍心這樣對我！」抹著淚轉身跑了。


　　關正勳毫無憐憫地對著她遠去的背影恥笑：「她的雙親投資失利，可能面臨破產，她就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吧？正耀，愛情不過是個美麗的謊言，世界上哪有什麼愛啊？都是騙小孩的玩意！走吧！」


　　❤


　　關家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週末待在家中休息的關正耀一下樓就見到一對母子端坐在客廳，早已麻木的關母視而不見地繞道而行，兀自沏茶品茗，壓根不理睬正在與關正勳、關邵嫣介紹新成員的父親。


　　「正耀，」父親發現他，微笑著招招手：「過來看看，你多了一個弟弟喔！」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只要父親獵豔的惡習不改，就會持續發生這種醜事。


　　荒謬的劇情一再上演，連關正耀都放棄掙扎、放棄責備、放棄所有的感覺，他終於了解母親要他們裝作沒有看見，是多麼明智的抉擇。


　　父親對他說道：「這位阿姨要叫小媽，弟弟叫關何。」


　　關正勳打了一個哈欠，拿起桌上的茶杯便站起身來，「講完了嗎？我該去複習了，拜。」


　　他的離開使得現場變得有些尷尬。


　　關正耀看著那名依偎在大人身邊的小男孩，估計只有十歲上下，寬大的衣著更顯得身材瘦小，四肢纖細得彷彿一掐就斷，似乎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但是誰都無法忽視那張小臉上的厭惡之色，一雙狹長美麗的眼刻意迴避目光的接觸。


　　不像小孩的小孩。他想，是否關家人都注定沒有童年？


　　「爸，你往後都會像這樣不定期地帶人回來嗎？」他問。


　　關父回道：「關於這個問題你大可放心，邵嫣、關何都是我年輕時的疏忽，不會有第三回了。」


　　不會有第三回。


　　關正耀幾乎要笑出來，因為父親講得好像是和打破花瓶一樣的小事。


　　這還像是一個家嗎？


　　「隨你。」關正耀從頭至尾都不願與小媽、小弟交流，逕自走到母親跟前，神色溫柔地關心道：「媽，累了吧？我扶妳回房。」


　　他會煩、會累、會絕望，父親造的孽他根本管不完也管不了。先是關邵嫣，再來是關何，誰知道後面還有什麼人？


　　他是冷漠無情的關家人，可能也是最叛逆的關家人了。


　　若干年後，關正勳、關邵嫣先後進入旭日效力，兩名積極上進的年輕人無懼風聲耳語，接連搶下棘手的大客戶，令眾人刮目相看。小弟關何不遑多讓，柔軟靈巧的交際手腕幾乎無懈可擊，以異軍突起之姿活躍於公關部門，並且有望與門當戶對的紀家千金結為連理，連號稱人生勝利組的前輩們都莫敢與之爭鋒。


　　「王小姐，請給我熱茶，謝謝。」氣派的辦公室裡，埋首桌案的關正耀吩咐女秘書。


　　「好的！」王小姐放下打掃用具，巧笑倩兮地端茶過來，「總經理，請用，小心燙唷！」


　　關正耀接過熱茶，尚未道謝就嗅到一股濃郁嗆人的香水味，不禁皺了皺眉，暗忖新人秘書不懂得挑選適當的體香劑。


　　「王小姐，請把那份報表拿給我。」


　　「馬上來！」


　　「謝謝。」


　　「需要按摩嗎？」


　　他差點噴茶，「什、什麼？不用！」


　　王小姐年輕的面孔浮現幾分失望：「我的技術很好的，真的不試試看嗎？總經理每天都這麼拚，身體必須好好放鬆才行啊！」


　　關正耀瞅著滿臉期待的秘書，不由得開始回想這位王小姐是誰面試過關的，這麼不會察言觀色。


　　「什麼時候到職的？」他決定暫時放下公務，好好關心一下新進員工。


　　王小姐得到關注後整個人像是中樂透一樣，興奮的情緒溢於言表，她一面用手指梳著燙卷的長髮，一面回答：「上個月來的。」


　　「喔，原本在副理身邊做事？」關正耀見對方點點頭，又問：「妳知道他為什麼不派別人來嗎？」


　　「呃……」王小姐表情遲疑地回：「因為……我很勤快，可以幫總經理的忙？」


　　「難道不是因為妳是他請來干擾我辦公的嗎？」


　　尖銳的問話把王小姐嚇得不輕，她倒抽一口氣，濃妝豔抹的臉孔剎那脫離甜美的表情，聲音也裝不了嬌嗲了。


　　「怎、怎麼會呢？我──」


　　關正耀不理對方的辯解，逕自拿起電話直撥分機：「副理，你別老是做這種無聊的事情，我需要的是嚴肅對待工作的員工。我給了王小姐一星期的時間，結果與以往相同，請你把人帶回去，順便跟你背後的那個人說我不需要他的多管閒事。」


　　於是，總經理室外忙碌的同仁共同目睹被調來一星期的秘書王小姐哭哭啼啼地被調去別處，類似的情形早就見怪不怪，眾人為她默哀幾秒便回頭工作。


　　總經理在公事上是六親不認的，只有某些腦袋破洞的人才會認為美人計有用吧！

　　另一廂，關正耀的室內分機響了起來。


　　「喂？聽說你又趕跑一位秘書啦！」關正勳訕笑道。


　　「……消息未免太靈通了吧？」


　　「當然，到處都有我的眼線。欸，我就不廢話了，最近飯局爆滿，明天的商業晚會替我代打。」


　　關正耀放下鋼筆，抓了抓髮絲：「我也很忙的，你為什麼不叫邵嫣去？關何應該也有空吧？」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讓那兩個雜種搶我的功勞？叫你去你就去！」


　　關正勳的強勢眾所周知。關正耀並不想和兄長吵架，無奈之餘只好答應。


　　這場商業晚會的地點相當隱密，選在主辦人的私人別墅，邀請政商名流共襄盛舉，目的在鞏固彼此的合作關係，有點門道的人士都擠破了頭想得到入場資格，偏偏關正勳一副有沒有參加都無所謂的態度，將邀請卡丟給了胞弟。


　　關正耀盛裝赴會，不敢輕慢。


　　一條綿延至別墅入口的石磚道鋪著厚實的紅地毯，兩側豎立著數名希臘神祇的石膏像，慘白的石膏被入口透出的燈光抹上一層朦朧的鵝黃，與古堡般瑰麗的主屋相互輝映。


　　他徐徐踏進會場，與會的賓客人數不多，大約二十來人，多半的面孔並不陌生，莫怪大哥愛來不來的。


　　「哎呀，稀客！」一名壯年男子帶著諂媚的笑容箭步走了過來，主動伸手釋出善意：「幸會！我是╳╳建設的經理。」


　　關正耀不禁露出微訝的眼神，略略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很確定自己未曾見過對方，但基於禮貌，仍是伸手回握：「幸會，我是……」


　　「我知道，閣下是關家二少嘛！我方才與主辦人還在猜想，你大哥會不會出席呢，沒想到卻見到鮮少露臉的二少爺！」男子連珠炮的話語讓人找不著空隙插話，他隨即轉頭對著後方命令：「談小姐，還不快點！」


　　一名正在啜飲果汁的女子被驚得一跳，慌忙放下玻璃杯趕了過來。


　　關正耀算是開了眼界，諂媚跟吆喝的嘴臉可以切換得如此迅速又自然，這位先生的熟練度可謂是佼佼者。


　　「是這樣的，關先生。」男子馬上切回令人頭皮發麻的燦笑，「先前敝公司與令兄口頭約定過抽個時間詳談合作的細節，幾次邀約都未果，因此我想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請閣下和敝公司的代表促膝長談？不瞞你說，我們的談小姐為了今天擬了許久的腹案，甚至一度病倒，能否看在這點份上，聽聽談小姐怎麼說？」話落，他拍了拍女子的肩膀，那表情、語氣竟散發著一股皮條客的味道。


　　關正耀心裡起了反感，雖然這種苦情牌自己見多了，但是推部屬入火坑的做法太過缺德，想必這樣的上司不是什麼好人。


　　他張口就想回絕，眼角一瞥赫然注意到那位談小姐神色怪異，再留神細看，一隻大掌攀在她的腰際來回撫摸，怪不得她一副啞巴吃黃蓮的苦相。


　　「……當然可以，洗耳恭聽。」關正耀勾起淺笑，直接將談小姐拉近身邊，「不介意我們移駕他處吧？」


　　「當然不會！」男子喜不自勝地回道：「談小姐，看妳的囉！」


　　關正耀立刻把人帶到會場外的庭院，朦朧的燈光映出兩人各異的神情。


　　「談小姐，這裡沒有別人，我就直說了。」關正耀鬆開手，淡淡說道：「妳的上司不是個好東西，盡早離開吧！不過，若是太快回去妳會無法交差的，不如趁這個時候到處走走逛逛，別錯過了美麗的風景，失陪。」


　　原以為會被吃一頓豆腐才能脫身的談佳茵聞言，不禁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抬頭瞪著那個從頭到尾都不正眼看她的男人。


　　她遇過的男人大多都是衣冠禽獸，尤其最後一任男友更是頭特別大的禽獸，竟然覬覦她唯一的兒子。她早已經不信任男性，愛情如同賭博十賭九輸，況且單身的生活自在多了，她不會再輕易地給予別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美麗的只有風景？」她狐疑地問。


　　關正耀愣了愣，不了解這個問題的深意，便停下腳步，回身望向那抹娉婷的人影。


　　月牙白的長禮服經過設計師的巧手，呈現出成熟性感又不失優雅的風韻，服貼的天鵝絨將酥胸、柳腰緊緊包裹著，向上延伸兩條結實的緞帶在頸後交叉打結，袒露出潔白無瑕的背脊，向下則是層層疊疊如螺旋狀曳地的裙襬。禮服的主人綰著規矩的包頭，雙耳垂墜一對水晶質地的耳飾，折射出星點般的光芒。


　　談佳茵的容貌屬上上之姿，妝點過後猶如一尊巧奪天工的瓷娃娃，令人屏息。


　　是位美女，但那又如何？


　　關正耀想了一會，點頭道：「談小姐十分美麗，比風景美麗。」估計女人想聽的是這類的讚美，是自己疏忽了。他講完客套話就朝某條小徑邁步。


　　來到這種場合就是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自己早該習慣了。他越走越快，直到一陣交談聲傳進耳裡。


　　前方不遠處，茂盛的花叢裡有對男女摟摟抱抱的相當親熱。


　　「……不要啦！這裡人多，會被發現的。」軟軟的女性嗓音撒嬌道。


　　「哪有人啊？大家都在裡面忙著呢！我們也有很多事要忙呀……」


　　「啊，壞蛋！你真的很猴急耶……」


　　        接下來是女性嬌嗔與窸窣脫衣的聲響，非禮勿視，萬分尷尬的關正耀摀著眼想迴避，放輕步伐緩緩後退，無奈他的耳朵十分靈光，談話聲仍是傳了過來。


　　「妳真大膽，明明和丈夫一塊來的，卻找了藉口偷溜出來。」


　　「還不是因為人家想跟你在一起！」


　　「小彩真是騷貨……」


　　他陡然停步，放下手臂。


　　小彩？


　　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嗎？應該是恰好同名吧？說不定只是同音……


　　半裸的男女以周圍的花叢為障，倒臥在人工草皮上，翻來滾去地十分歡快。關正耀冷眼看著，拳頭悄悄攥緊。


　　「小彩，妳……嚇！」在下位的男人發現第三人的存在後慌忙推開女伴：「你、你是什麼人！你……關、關二少？」他的臉色變得簡直比紙還要白，竟然發起抖來：「小、小關啊，我們的交情向來不錯，這個秘密……」


　　女子迅速穿戴整齊後蜷縮在地，不敢抬頭。


　　關正耀沉默地俯視著被抓包的男女，一個是晚會的主辦人，財大勢大色心大，另一個是昔日故人，外表沒有太大改變，一眼就能認出。


　　「紀先生，」他微微一笑，伸手拉主辦人起身：「沒有跌傷吧？」


　　「呃，沒、沒有……」紀先生露出尷尬的笑容，開始整理自身的衣著：「啊，對了，令弟與舍妹的婚事就快成了吧？屆時我們就是姻親，更加親近了呢！哈哈……」


　　關正耀點頭笑道：「是啊，請務必關照我們。」


　　「當然、當然！」


　　「你的女伴起不來嗎？需不需要幫她一把？」


　　「啊，她、她呀……」紀先生哈哈乾笑：「不用管她，她只不過是我請來招呼客人的助手而已。」


　　小彩猛然抬頭，神情凶狠地瞪著紀先生，然後瞪向關正耀，眼裡寫著滿滿的憤恨，不一會便跳起來往紀先生的臉頰賞了一個耳光。


　　「賤人！你們男人都一樣賤！」她尖叫怒吼，暴怒的模樣宛若夜叉陰森恐怖，使得挨打的男人敢怒不敢言。「我恨你們！你們都是用錢殺人的凶手，全部去死吧！」

　　兩個男人就這麼傻愣愣地目送她離開的背影。


　　「她賤你更賤！你們怎麼不去死一死算了！」


　　「唔。」關正耀按著嘴，睽違許久的反胃感突然湧了上來。匆匆和紀先生告別後，箭步回到會場想借個洗手間打理一下。


　　明亮如晝的室內，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既熱鬧又奢華，但關正耀無心欣賞，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忽然，一團帶著酒氣的物體從身側襲來，他反射性地旋身接住，竟然是一個爛醉的女人──


　　談小姐？


　　他正在納悶時，那位自稱是某某建設經理的男子跑了過來，原本氣沖沖的臉孔在見到他以後瞬間變成瞇瞇眼的笑容：「真是好巧呀！我們又碰頭了！不好意思啊，關先生，我們談小姐剛才應酬喝多了，醉得厲害，我正想送她回去，哪知道她到處亂跑！」


　　關正耀應了一聲，將懷裡意識不清的女人交給對方，轉身就要繼續往洗手間前進。


　　不對。


　　不能這樣。


　　他馬上掉頭回來，攔住對方把談佳茵拉回懷抱，當著對方錯愕的表情道：「我鄭重警告你，再敢對女性不禮貌、對部屬性騷擾，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聽見沒有？」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但已足夠讓四周的賓客都聽得一清二楚，嫌惡的目光和輿論化作利刃刺得男子無地自容，隨即像隻過街老鼠似地溜了。


　　❤


　　好極了。


　　關正耀揹著酩酊大醉的談佳茵，佇立在某間汽車旅館的雙人房裡──櫃台表示單人房客滿──有點苦惱事情發展至今該如何收拾。


　　自己好心解救了差點被撿屍的女人，並且取消自己的行程，特地送對方回家，很遺憾的是這個女人爛醉如泥，除了嘴裡會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以外，根本無法提供任何有用的資訊，例如電話、地址。


　　很巧的，這位談小姐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證件，不，應該說，找不到她的隨身皮包，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帶在身上。他想著送佛送上西，乾脆送談佳茵住進旅館一宿，住宿費那點小錢不算什麼，他壓根不會記在心上。


　　然而，他苦惱的問題是自己的一時衝動將會害這女人失去工作，她之後該怎麼辦？雖然說再找一份新的就是，但依照職場的潛規則來看，談小姐的前途堪憂。那個某某經理一看就是個心胸狹隘的角色，一定會報復的。


　　自己得做點什麼才行。


　　「呃……」


　　背上的女人發出不適的聲音，他趕緊將人帶到衛浴間，讓對方可以把過多的酒精排除掉。


　　片刻後，意識稍微清醒的談佳茵步履蹣跚地跨出衛浴間，表情十分茫然地瞅著環境，很顯然地對此感到陌生、困惑，卻沒有發出疑問，一步一步地向床鋪靠近。


　　關正耀本來就不指望一個酒醉的人能有什麼判斷力。


　　談佳茵像是不曉得房裡還有一個男人，伸手就拉開了脖子後的綁帶。


　　「談小姐！」關正耀被嚇了一跳，趕緊背對著談佳茵，「我人還在這裡，先等我出去再脫好嗎？」


　　「……嗯？」談佳茵反應遲鈍地望向杵在衣櫃前的男人，白皙豔麗的臉龐帶著微醺的紅暈，迷濛的眼神十分努力地想要聚焦在對方身上，「……欸？哈尼，你站在那邊做什麼？不是要睡覺了嗎？」


　　哈尼？


　　親暱的稱呼令關正耀尷尬不已，想回頭告訴談佳茵她醉糊塗認錯人了，殊不知對方早就等得不耐煩，直接撲過來抱住他。


　　「我只好自己來找你囉……你最喜歡我主動了對不對？」


　　關正耀從被抱住的那一刻起就渾身緊繃，哭笑不得。


　　他真的有那麼像她的哈尼嗎？談小姐可能是有夫之婦……


　　思及此，他連忙推開無尾熊般的談佳茵，耐著性子澄清：「看清楚，妳認錯人了！」


　　談佳茵呆了一下，瞇起眼觀察他的容貌，「哎呀？好像……變年輕又……又變帥了耶？你去整形嗎？不要啦，我就喜歡你原本的樣子呀……」語畢，整個人好像沒骨頭似地癱在對方的胸膛又磨又蹭的，已經鬆開的領口因擠壓緣故往下垂落，洩漏一片春光。


　　關正耀倒吸一口氣，不敢消受這樣的豔福，抓著對方光裸的肩膀緩慢且堅定地推開。


　　「談小姐，我該走了，妳早點休息。」他快速走到門邊，神情慌張得像是在逃難一樣。


　　「等……」一個酒醉的女人手腳竟然出人意料的敏捷，由後頭抱住他的腰身，禮服已然垂至腰際，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雙膝跪在地板，神情好可憐地哀求：「哈尼，你總是說走就走……我就那麼……比不上那個女人嗎？我……我很好的，你看！」


　　「不！那個、談小姐，我真的──妳──」下面的話語到中途戛然而止，關正耀目瞪口呆。


　　談佳茵褪下禮服及內衣褲，赤裸裸的女體無疑是最美麗的一道風景，如起伏有致的山巒、如璀璨盛開的花朵，散發著原始的性感與可人的清純，教人捨不得挪移目光。


　　儘管關正耀自主遠離女色，也無法根除對女體的渴望。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呼吸也亂了節拍。


　　三十五歲的他並非毫無經驗，他曾為了家族紛爭心情盪到谷底，借酒澆愁和一名陌生的女郎有過一夜激情，但也就糊塗那麼一次，更何況那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談佳茵遲遲未得到擁抱，不禁掩著臉低泣：「高廣承，你怎麼能拋棄我？我明明……明明這麼愛你，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關正耀害怕眼淚。


　　母親的眼淚代表傷心與無助，小彩的眼淚代表憤怒與憎恨，而他自己的，則代表無能為力的痛苦。


　　「沒事的。」他上前輕擁著哭泣的女子：「妳很好，妳不是被拋棄的，只不過對方不愛了而已，絕不是妳哪裡不好。」


　　突來的安慰令談佳茵停止哽咽，她眨著氤氳的淚眼，愣愣地凝視著目不斜視的男人。


　　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樣啊……姓高的有這麼溫柔嗎？這個人……這個人……


　　她舉起雙手，撫摸著關正耀臉部的輪廓。


　　有點熟悉，也有點陌生，就是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傢伙沒錯啊！


　　她安心地笑了笑，然後踮起腳尖，吻上對方的唇。


　　「唔！」遭到強吻的關正耀下意識地就想掙脫開來，可是雙手往前一推，碰觸到光滑柔軟的肌膚後又嚇得縮手。


　　這一退縮等於給了對方進攻的空間，下一秒就被撲倒在地。


　　「嗯……」他來不及感到疼痛，一條滑溜的丁香舌就侵入口中，混著醇酒、牙膏的氣息，稱不上好聞，可是卻相當惑人。


　　談佳茵非常仔細地舔拭著他的唇瓣，以及畏畏縮縮的舌頭，像是在上演你追我跑的遊戲，無論他如何閃避，對方就是鍥而不捨地追逐並火熱吞噬。唾液的交換點燃了雙方體內的火苗，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兩具禁慾多年的軀體蓄勢待發，體溫逐漸炙熱。


　　「唔……」關正耀逮著空隙，撇過頭喘著氣：「談小姐，我、我們不能這樣。」


　　「為什麼？」談佳茵美麗的胴體舒服地趴在他的身上，青絲披散在胸前與背脊，雖然蓬鬆凌亂，但格外的有股妖冶之氣，那雙抹著金色亮粉的眼眸清澈如水，相當無辜，彷彿問的是為什麼一加一不等於二。


　　即使夜景燦爛，仍然沒有眼前的女人燦爛。微風吹拂，令關正耀稍稍冷靜了一點。


　　因為不能趁人之危。

　　他很清楚談佳茵尚未清醒，如果自己順勢而為，不就成了小人、強盜？談佳茵醒了以後一定會後悔的。他自認不是聖人，可也不想當下流的登徒子。


　　「為什麼？」談佳茵又問了一次。


　　「因為我不是妳說的那個人。」


　　「……有關係嗎？」


　　「呃？」


　　談佳茵的眼裡蒙著一層水光，聲音微啞地說：「有什麼關係，我說你是，你就是。」


　　什麼意思？


　　關正耀尚未深想，對方便主動拉起他的手掌，覆蓋在自己豐滿的胸脯上。


　　他因為過於驚愕，所以沒有任何動作。


　　掌心下的渾圓極其誘人，比蛋糕柔軟飽滿、比棉花有彈性的觸感使得他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蜜色的臉孔很快脹成了熟番茄的顏色。


　　「你總是喜歡碰我這裡。」談佳茵吐氣如蘭，啄吻著他熱燙的臉頰，「你覺得很美、很好摸，可是每次都抓得我好痛。」


　　「……」關正耀抿唇，竭力抑制自己的顫抖。


　　照理說，天外飛來的豔福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可是這種情形，他到底該不該接受？這個女人竟然表示無所謂……


　　他帶點遲疑，緩慢地撫摸著女方的胸，美好的感受讓他難以控制地加重呼吸，腦海漸漸變得混沌，道德的鎖鏈亦開始鬆動。


　　「我……」他沙啞地說道：「不會那麼粗暴，妳不應該受到那種對待。」


　　談佳茵歪著頭顱，像是不明白他說的話，但並不妨礙接下來的擁抱、深吻。屬於男性陽剛的雙手膜拜著婀娜白皙的女體，剛與柔的共舞是如此和諧、優美，宛若天生一對。


　　「嗯啊……」談佳茵感覺到乳尖傳來的酥麻快感，是自己未曾體驗過的滋味，情不自禁地發出細嫩的嬌喘，本能地拱起身軀，希冀獲取更多快樂的泉源。


　　關正耀吐哺著發紅、柔嫩的蓓蕾，引導出嬌美的呻吟聲。他一手摟著談佳茵的柳腰，一手往下探索，找尋那處私密之地。指尖碰觸到花戶時，已經是濕潤一片。


　　「妳……」他原本想說些什麼，可惜談佳茵不想浪費寶貴的春宵，玉手一伸，就將他的西裝外套褪到手肘邊緣，再猛力扯開襯衫，鈕扣飛散四處。


　　關正耀承認自己有點吃驚，這女人的力氣是否大了點？


　　談佳茵像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力氣真的不小，霸道地以自身的重量將男方壓在下位，低頭就往對方的肩頭咬了一口，舔舔嘴唇，居然覺得口感不錯，興致一來便向下啃咬開拓版圖。


　　「嗚嗯……」關正耀忍不住悶哼一聲，雖然會咬人的女人不常見，但是感覺不討厭，且麻癢大過於刺痛，較像是床笫間的調情。領略到這點後，他伸出雙手撫著對方的背部，輕輕地、慢慢地撫摸著，想透過這樣的小動作安慰眼角還掛著淚珠的女人。


　　彷彿疼惜寵物的摸法對談佳茵而言頗管用，被人愛惜的感覺真好，她都想睡在他的懷裡了。


　　她瞇著眼享受背上的溫柔，嘴邊倒沒有停下，現在她的進度來到了結實的腹部，三兩下就解開對方的皮帶、拉鍊，探進內褲裡，握住昂揚的雄性特徵。


　　「嗯。」關正耀瑟縮了一下，雙手握拳，想忍耐愛撫帶來的快感。


　　「好像更大了。」談佳茵眼神有點納悶地盯著充血硬挺的分身，纖細的雙手上下套弄著，一下摩娑根部、一下撫弄前端，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這樣舒服嗎？」


　　「……」關正耀咬著唇，不願回應。


　　「哈尼？」


　　「……」


　　通常都會說舒服的啊！談佳茵雖然感到奇怪，但也不氣餒，俯低臉龐湊近那根發紅的熱鐵，張開朱唇，一口一口吞了進去。


　　「呃──」關正耀逸出動情的呻吟，身軀微微發抖，粗重的喘氣加上眼角的淚水顯示出他是費了多大的勁壓抑自己。


　　在她面前，自己簡直像個一無所知的在室男！


　　只見靈活的舌頭不停地在前端打轉、舔弄，兩片唇瓣偶爾吮吻著硬挺的雄性，從頭到尾再從尾到頭巡禮數回，不輕不重的力道介於將人折磨欲死卻又不會死的安全值之內，莫大的快感已經將他凌遲得幾乎崩潰，整個腦海都在咆哮、尖叫，像是要從體內奔騰而出。


　　「別……」關正耀吐出哽咽般的聲音。


　　談佳茵渾然未覺地繼續舔咬著，活像正在啃食什麼美味的糕點，捨不得一口吃完似的。


　　「停……」


　　「嗯？」她眨著星眸，丁香舌來回刷著敏感至極的馬眼。


　　比電流還強烈的快感衝擊關正耀的腦門，霎時超過理智的負荷，破碎的呻吟聲如浪潮般一波高過一波：「嗚！快、嗯啊！住、住手──」


　　他的眼淚流了滿臉，此刻徹底拋開尊嚴，不停地哭泣求饒，除了摀住自己的嘴徒勞地堵住哭聲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不久，半透明的液體悉數噴在談佳茵的臉上。


　　關正耀紅著臉抹去淚水，「……抱歉。」他覺得非常羞恥，想起身去拿濕毛巾為她擦拭。


　　「不要緊。」談佳茵神情平靜地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液體，不但不讓對方起身，而且緊握住甫發洩過的分身，極其溫柔地撫摸著：「你就是喜歡這樣，一個晚上都要做兩次。」


　　「……」關正耀承認自己真的很震驚。


　　久未接觸女人，身體畢竟是誠實的，被剛才那樣「捉弄」過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暢，像是把壓抑許久的事物宣洩殆盡，舒服到有一點悖德的罪惡感。不得不說，談佳茵的經驗豐富，很懂得撩撥男人的情慾，沒幾下光景就讓他重新「振作」，連他自己都很意外。


　　只不過更令人意外的還在後頭，談佳茵自己對準位置，慢慢地坐了下來。


　　關正耀神情不可思議地瞪著對方逐漸吞沒自己的熱鐵，緊緻、溫熱、濕滑的包覆感使他什麼動作都還沒開始就想呻吟出聲。


　　慢著，這會不會太……


　　談佳茵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規律地搖擺著水蛇般的腰身，籠罩在情慾之中的俏臉半醺半醉，美豔不可方物。


　　她一面吟哦，一面道出撩人的床邊呢喃：「哈啊……你真厲害……」


　　視覺、聽覺、觸覺都得到了極致的饗宴，加上滿室縈繞著旖旎的氣味，關正耀的理智尚未回籠又被丟到角落，心中只剩下擁抱的慾望。他忽然推倒談佳茵，在她反應過來以前將她扔到柔軟的床上，然後狠狠地懲罰她的玩火之舉……


　　❤


　　關正耀在會議中十分失禮地打了個哈欠，儘管掩著嘴力求低調，但是已引起關正勳的注意，後者在桌子底下掐了掐弟弟的大腿，要他注意行為。關正耀臉上一紅，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冗長的會議結束，眾人魚貫離開，關正勳還待在座位上，一把拉住想跟著走人的胞弟。


　　「說，」關正勳冷冷地看著他，「昨晚上哪去了？」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代替你出席……」


　　「少來！你當我是笨蛋嗎？主辦的紀先生告訴我宴會只到十點！你徹夜未歸，傭人可以作證！怎麼，遲來二十年的叛逆期嗎？」


　　「我是因為……」關正耀回憶起一整晚的荒唐，就覺得無顏面對他人。自己真是一點自制力都沒有，被女人一勾就陷了進去。


　　談小姐確實很有魅力，兼具小女孩的嬌憨與女人的性感特質，在床上更是熱情主動毫不羞澀，他們足足做了三回，如果不是談小姐累壞睡著了的話，很可能會進展到第四回……他一度擔心自己會倒在汽車旅館裡長眠不醒，幸好身體還算中用，比對方提早醒來，匆匆趕回家梳洗換裝再直奔公司。


　　「……有沒有在聽啊？關正耀！」關正勳黑著臉彈了一下弟弟的額頭：「狀況這麼差，我看你今天請個假去廟裡收驚吧，一副被人下符的樣子！我再說一次，關何那傢伙跟你遞辭呈的時候千萬不要跟他客氣，收下就對了！」

　　關正耀露出訝異的表情：「他要辭職？」


　　「別看我，跟我沒關係。你知道他想跳槽到哪去嗎？」關正勳冷笑道：「他想到紀家去。比女方還急啊，他似乎很想露一手給未來丈人看看，呵！隨他吧！」


　　「他應該不是真心喜歡那位紀小姐吧？」


　　關正勳竟然噗哧地笑了出來，接著站起身，拍拍袖子上的灰塵：「老弟，你越來越會講笑話。親情是種暴力，愛情是種勒索，友情？那種東西存在嗎？難道，你喜歡紀小姐？倒也不是不可以，我替你跟對方──」


　　「不用你多管閒事。」關正耀不願和兄長延續沒有建設性的話題，便率先離場。


　　家族的事他已鮮少插手，置之度外的立場令家人、親戚降低了對他的戒心，只可惜這並不代表他得以脫離鬥爭的暴風圈。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過上平凡的的生活。


　　嗯，有朝一日。


　　關正耀原本欲拐進辦公室的步伐一滯，回頭朝部屬們忙碌的背影投去一眼，想起自己還有件事情待處理。






　　唉……


　　談佳茵失魂落魄地用額頭倚靠在自家冰涼的水泥牆上，發出第一百九十七遍的嘆息。


　　任何人經歷以下鳥事都會想哀嘆的──晚宴上酒後亂性，完全不曉得和什麼人上摩鐵開房間，一覺醒來全身痠痛；被上司子虛烏有亂告狀，導致自己捲舖蓋走路；連續應徵三天的職缺都被面試官刷掉；迷糊忘記寶貝兒子的生日，兒子跟自己鬧彆扭……族繁不及備載。


　　啊，她都可以寫一個「慘」字了呢！


　　這時，談佳茵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拿起來一看，螢幕顯示的號碼很陌生，令她有點猶豫是否接聽，因為很有可能是詐騙電話。當然也有可能是兒子用別人的手機打來的。


　　「喂，你好？」


　　「請問是談小姐嗎？」低沉微啞的嗓音自彼端傳來。


　　「我就是，你……」


　　「冒昧打擾，」對方極為客氣地回道：「前幾天的晚會上……」


　　聽到關鍵字後，談佳茵被嚇了一跳，總算想起這聲音的主人就是那位稱讚她比風景還美麗的關先生！


　　他、他怎麼會打來！「關先生，我……你聽我說！我已經被炒魷……呃，辭職不做了，有什麼事情請找經理唷！」


　　彼端的關正耀滿臉疑惑地看著話筒，覺得彼此的頻率似乎沒有對上，「不，談小姐，我不是要找妳的前上司。妳目前待業中對嗎？是這樣的，我想提供一個面試的機會……不，不是敝公司，我也明白在交通上於妳不划算，應徵的地點距離談小姐的住處不算遠……」


　　抄寫地址的談佳茵忽然停筆，不安的感覺浮了出來。


　　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嗎？僅僅一面之緣的大企業少東特地致電給自己介紹工作，真有這麼好的事？


　　「你……嗯，關先生，你是怎麼得到我的個人資料的？是……經理透露的嗎？」


　　「……」關正耀咬著牙，暗暗惱恨自己沒有先想好一套說詞，「是的，我和他通過電話，得知妳被解……離職的消息，我認為自己該承擔部分的責任，因此用這個方法補償妳。」


　　談佳茵聽出一點端倪，反問：「為什麼你要承擔責任？」


　　「……」很好，他該怎麼解釋？關正耀已經抹著臉，放棄掙扎了。


　　「關先生？」


　　「因為，我抓到他的把柄，他卻把怨氣轉嫁到妳身上。談小姐，我沒有不軌的意圖，雖然……」不自然的沉默維持了幾秒鐘，「嗯，總之，祝妳順利。」


　　如此戲劇性的轉折令談佳茵有點消化不良，摸著後腦想了很久。


　　❤


　　兩人再度碰面是在一個月後，數家企業聯合舉辦的餐會上。


　　當時正在啜飲香檳的談佳茵一看到關正耀就噴了出來，不偏不倚地噴在對方看起來很白的襯衫上頭。


　　旭日不在名單內，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出現！


　　談佳茵糗得直想挖洞鑽，一面咳嗽一面道歉。


　　與旁人的錯愕與訕笑相比，苦主關正耀異常冷靜地拿起濕紙巾擦拭上衣。


　　「不、不行啦！」談佳茵咳得臉色脹紅，伸手拉著他往某個方向移動：「你這個要馬上洗掉……」


　　關正耀任由她拖著，神情有點複雜地問：「談小姐看到我就那麼吃驚嗎？」


　　談佳茵的眼神很無辜。


　　關正耀反手扣住她，但是在下一秒驚覺自己的失態便立刻鬆手，「我到這裡出差，洽好朋友邀請我來……談小姐，妳在新環境適應得好嗎？」


　　他根本不必解釋的，他自己也很清楚，對一個無財無勢無後台的小職員付出關心的投資報酬率趨近零。可是這段日子以來，只要一得閒他就會想起這個女人，他好幾度認為自己欲求不滿，會如此頻繁地回憶那一晚，可能只是渴求肉體的溫存罷了。


　　「多謝關心。」談佳茵揚起客套的笑容：「上司明理，同事也好相處，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關正耀不喜歡她這種虛偽的笑，很像是小弟關何應付客人的表情。


　　他嘆了口氣，「那就好。至於衣服妳不用擔心，我待會換一件乾淨的。妳快回小陳身邊，他不希望助理跑太遠的。」


　　談佳茵卻覺得他有點奇怪，偏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至少他不應該是這麼落寞的表情。


　　關先生出人意表地關心她，與冰冷高傲的外表毫不相襯。雖然本來就不能以貌取人，但她真的很驚訝，自己何德何能受到關二少的青睞？


　　她沒有時間深入思考，連忙趕回主管身邊應酬去也。


　　「唉！」關正耀靠在牆邊，第數次為自己原因不明的牽掛感到挫敗。


　　都替談小姐解決失業問題了，為什麼自己還這麼不愉快？


　　後來，他嘗試找女人。講得更淺白一點，就是找粉味。酒肉朋友聽了他的請託後都表示震驚。


　　「哇！真的假的啊？我們正經八百的處男關老哥忽然想通了？」


　　「……」關正耀覺得自己拿石頭砸自己的腳，開始後悔向他們開口。「我不是處男了。」


　　一票紈褲公子哥更加震驚：「什麼！你何時脫處的？竟然都不跟我們報喜！好，我們現在就帶你去見世面，我們請你！」


　　活到三十五歲頭一遭涉足風月場所到底算好還是壞？關正耀從進入某家打造得相當俗麗的酒店之後，就在思考這個哲學問題。


　　自己是不是在步父親的後塵呢？這樣做算不算是有樣學樣？或者，這是天下男人的通病，不找個女人就不能活？


　　「唉……」他忍耐著坐檯小姐的毛手毛腳，發出微弱的嘆息。


　　其實他比較困惑，為什麼他來喝花酒，卻是自己被吃豆腐？


　　「喂！大哥，」有朋友看不下去了，「你來不是為了喝酒而已，別忘了你是來享受溫柔鄉的！人家小姐都貼到你身上了，你還像塊木頭一樣動也不動！」


　　關正耀看看坐檯小姐委屈的表情，覺得心裡有愧，便伸手摸摸對方的頭頂：「抱歉。」


　　眾人差點跌倒！


　　這時候不是該摸一下酥胸或大腿或小手嗎！誰會摸頭啊白痴！


　　「這位小姐是挺可愛的，」他誠懇說道：「就是年紀小了點。妹妹，賺錢不容易，但也要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語畢，從皮夾抽出一疊鈔票給對方，「這些給妳，請妳叫一個成熟一點的小姐來吧！」


　　「……」眾紈褲子弟無言以對。

　　粉味初體驗很新鮮，可同時也讓關正耀體認到自己真的不是缺女人。


　　那到底缺什麼？


　　有一天他抓到空檔，諮詢休假在家的關邵嫣，後者回他一個古怪的表情：「你說你跟人家上了一次床就天天惦記著？你確定不是喜歡對方的肉體？想必是位美人吧！」


　　「她的確美麗，可是我……」


　　「責任感作祟嗎？覺得上了人家就要對人家負責？」


　　「邵嫣，妳的措辭能不能……」


　　「這是事實呀！正耀，你想想，你談戀愛的經驗有多少？唯一的一次距離現在有二十年了，二十年耶！」關邵嫣皺著眉搖頭，「這些年來你過著苦行僧的生活，非常不健全，我都懶得說你了。關正勳雖然與他的妻子沒有感情基礎，但也生了兩個孩子，你呢？連一個穩定交往的對象都沒有，如今卻因為安慰一個喝醉酒又失戀的女人，而產生你喜歡她的錯覺？」


　　是錯覺嗎？關正耀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我就是在意她。」他說。


　　「好吧！」關邵嫣攤手道：「其實事情可以很簡單，你直接展開追求囉！在追求的過程中，你會越來越了解自己的想法，只要那張證書沒有簽下去，你都是自由的，請盡情享受自由的人生吧！」


　　「妳真會激勵人。」關正耀稱讚。


　　「笨──蛋！」關邵嫣做了一個鬼臉：「因為這個家只有你把我當人看啊！」


　　那不過就是縱慾的一夜而已，沒有人會追究，也無法追究。在成人世界裡，不帶情愛的性相當普遍，一切都是你情我願，根本無須在意。關正耀知道自己是個叛逆的關家人，他不只在意，還想追尋那道婀娜的人影。


　　❤


　　談佳茵發現到自己時常被人驚嚇。


　　她正要送出電子郵件時，上司忽然現身在門邊，輕快地敲著門框，叩叩作響。


　　「談小姐，」上司笑得像是偷腥的貓一樣相當詭異，「他又提早來等妳囉！不錯啊，很有心耶！真的不考慮一下？」


　　談佳茵拍著胸脯，神色埋怨地回應：「陳先生，你都和關先生聯合捉弄我，你們是在試探我吧？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能勝任這份工作？」


　　陳先生忍著笑意，暗忖關正耀人生第一次追女人就踢到這麼大塊的鐵板，真是有夠可憐的。


　　「問題是我們幹嘛這麼累？」他聳肩道：「不適任就直接開除啦，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欸，佳茵，這裡沒別人我就坦白跟妳說吧！我認識關正耀十多年，是他寥寥可數的朋友之一，他不太會玩什麼心機，是很聰明也很愚蠢的傢伙，沒有亂搞過男女關係，純情得很。」


　　「好矛盾的形容，要怎麼又聰明又愚蠢？」


　　「不矛盾啊！出生在資源不虞匱乏的豪門大戶，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從小到大都是人中之龍，不聰明嗎？然而他不肯利用這些優勢與他大哥競爭接班人的大位，不拉攏親信、不巴結長輩，寧可窩在小角落自立求生，還不算愚蠢嗎？」


　　談佳茵聽得入神，一時沒有答腔。


　　她真的當作關正耀是要風就得雨的權貴，自己在年輕時吃過虧，自然而然就想迴避上流階級。


　　「那他……被我冷處理這麼久，都不會想放棄嗎？」談佳茵真覺得有點頭疼，「明明路上隨便一抓都一大把的美少女，我究竟有什麼好的？真搞不懂耶……」


　　陳先生聞言直接翻了一個白眼，實在不想再白費唇舌就為了讓這毫無自覺的女人開竅。


　　下班後，談佳茵提起包包，唉聲嘆氣地下樓直達停車場，坐進關正耀的車。


　　談佳茵的公司與旭日長年保持業務往來，主管陳先生肯定她的能力，將一筆合作案交予她和旭日的代表共同監督作業，此等重責大任她當然不敢輕忽，哪裡知道對方派出來的人選是關正耀。


　　她不是討厭人家，只不過，自己能在這棟大樓上班靠的是關正耀的推薦，走後門的風聲到底不太好聽。


　　「怎麼了？」關正耀馬上注意到她的低落，「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在想……你每天都開車來接我，一定很累吧？有時候，我可以自己搭車過去的，不用這麼麻煩你。」


　　「妳真客氣，」關正耀踩下油門上路，「其實沒有妳想的那麼累，這一帶有我家置產的小屋，方便出差使用的。」


　　「喔，原來如──」談佳茵熊熊發覺不對，神情驚詫地望著他：「你是說你現在住在這附近？」


　　「沒錯。」


　　「關先生對工作的態度真嚴謹，我應該向你看齊。」


　　停紅綠燈的空檔，關正耀將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表情有點微妙，像是在考慮如何措辭：「我並不全然是為了案子……」


　　談佳茵閉嘴了。糟糕，關先生好像真的如上司所言，是認真的耶？


　　她是不是應該更明確地表示？像關先生這麼優秀的年輕人，就該配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才對。


　　「那個，嗯，我目前覺得單身挺好的，」她硬著頭皮說：「暫時沒有……物色對象的打算。」


　　關正耀感覺有點尷尬地抹了抹臉，「有那麼明顯嗎？」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還不明顯嗎？


　　談佳茵看一個大男人難為情的樣子，暗暗覺得好笑，「關先生今年才三十五，還有很多選擇的。」


　　「怎麼說得好像妳上了年紀一樣。」


　　「我是啊！」


　　「談小姐真會說笑……」關正耀一愣，看著對方坦然的眼神，問道：「不是說笑？」


　　「不是耶！我兩年前就進入四十大關了。」


　　「什麼？妳四十二了？」他的語氣充滿不敢置信。


　　談佳茵也被他的反應搞得心驚驚，滲著冷汗回：「是、是啊！不像嗎？」


　　哪裡像！他以為談佳茵的年紀比自己小！仔細觀察對方的臉孔，黛眉秀目、雪膚朱唇，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四十二？聲稱二十四都有人相信吧！


　　關正耀的內心受到不小震盪，一整天都有點恍恍惚惚的。


　　「為什麼？你很介意年齡差距嗎？」關邵嫣在電話裡不太耐煩地說：「如果你嫌人家老，那就放棄吧！世界上的女人多得像災難！」


　　回到住處的關正耀捧著額頭回：「我只是很驚訝她駐顏有術，該不會是妖怪吧？還是我未老先衰了？」


　　「你這個男人有夠囉嗦的，喜歡就上啊！還需要我教？」


　　「邵嫣，妳真有男子氣概。」他自認拍馬追不上。


　　「明明就是你太窩囊！到底是怎樣的美女啊，你都不傳張照片給我看看！」


　　「偷拍不是很像變態嗎？」


　　「關正耀，你真的很矬耶！想個理由跟她合照不就得了？」


　　……好主意，一語驚醒夢中人。


　　關正耀自詡擁有高竿的行動力，隔天就找了個理由入手談佳茵的照片。關邵嫣打開訊息一看，口中的茶水險些噴在對座的同事臉上。


　　關邵嫣咬牙切齒地回傳訊息。


　　這女人看起來比我還小，你天殺的沒搞錯吧？要追就追啦！不要再吵我了！


　　❤


　　他與談佳茵的友情不冷不熱，透過電話、網路的聯繫，竟也維持了一年半。


　　最近他在想，這樣不進不退的關係其實不算好也不算壞。作為普通朋友，雖然距離較遠，但相對安全，相處時沒有太多顧忌，說說笑笑很自在。他比誰都瞭解感情這種事必須兩情相悅，父親就是沒有愛過母親，才會造成今日的悲劇。


　　他利用一天的休假陪伴越來越封閉的母親到庭院散心，看著後者憔悴枯槁的面容，他感到一陣心酸。


　　「媽，妳的頭髮長得真長，要不要找個時間修剪、修剪？」


　　關母瞥向他，淡漠的眼神缺乏溫度，「無所謂，剪就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