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有意想承下這筆人情債,不過實際上還債的方式還得細問。
褚冥漾思忖片刻,便主動問燭雲想要他怎麼幫忙來還債。
聽聞孩子竟然願意認這筆債,說實在的,燭雲心底是頗為意外。
興許是因為經營宮廟,人潮來來去去,她總能聽到信眾多麼不快於前世今生的命定,還有因積欠他人過多,所以被氣運強行討債果報的人理所當然的認為這種災難是種無妄之災。
殊不知若然傷了一個人沒有彌補當事人,那債果便會由另一個人以近似的方式等價交換氣運,來讓世界的規則恢復平衡。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債果都摸不著、見不著,所以現代人才嗤之以鼻,甚至總認為個人置身事外吧?
而總認為自己虧損了的人,亦不會覺得世界有在其他地方,靠著許多當事人無法理解的方式,賜予幸運與機遇來用以補貼。
遇到貴人也好、良人亦罷,龐大的因果交匯出凡人無法理解的交易市場,卻真真實實的存在於每條生命所聞所遇的一切之中。
也為此,燭雲本偏向認為妖師小夥子會賴帳,誰知這貨意外的還挺乖兒的。
牠頓了頓,便思慮起承半神之恩的債果,究竟該用什麼方法償還,才可讓這孩子脫離被世界規則清算的可能。
半神之恩往往果報來時並非凡人之姿所能扛起。
忖量過後,燭雲嘆了口氣,提出了一個勉強能跟神恩媲美的請求。
『幫奶奶保管你現在拿到的、甚至未來可能拿到的那些書們,以及主動追查它們的下落就行哩。』
一開始,褚冥漾還以為學姐她阿嬤會講些什麼:繼續陪學姐演戲演多少年啊,甚至可能要求要跟庚形婚的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
沒想到對方要他做的根本就是現在正在進行的事。
褚冥漾不禁一愣,回神後趕忙問道:「所以那幾本書到底跟妖師是什麼關係?」
不說我還真的差點快忘了,現在妳總可以告訴我那幾本跟妖師有關的書是什麼了吧?
畢竟要我保管,我好歹也要知道它們到底是什麼東西,不然如果集齊龍珠召喚神龍出來後,我怎麼知道要怎麼養?
『它們是妖師勉強稱作白陵家系半數未能繼承上身的心語能力,亦是天網一族拿來解開萬靈封印陣,放出封印陣後頭東西時所需要的物件。』
沒想到一些破書會牽扯上百塵家的事情少年驚愕的睜大雙眼。
紅鱗黑龍映上對方愕然的模樣,朝對方娓娓說去。
妖師在守世界內鎮於第八種族之位,堅守著重啟世界的重責大任。
實際上,重啟並非光殺了就完事。
隸屬天網一族的百塵家擅長時間與空間,因此他們族內最初的責任是導出微量未受影響的生命當火種,與抵禦外來之非正常生命的責任,概念等同聖經裡的諾亞方舟般。
千眾家從最初則是為了穩固生命體和平衡後生體系所誕生,可隨著日子過去,逐漸轉為純治癒和復生。
而單傳心語能力的家系一直變動,到了近代才穩固於白陵家系之下,以白陵家為稱。
然而,血脈會因通婚稀釋,力量會逐日淡薄與溢散。
心語能力在妖師種族內屬於重中之重。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某代妖師族長選擇與族人溝通,並在多數人的贊同下,犧牲半數族人的能力,全數導入可以存放外力的物體內。
或許是那任族長和那一代的妖師們太過天真純粹了吧。
天真的以為削弱部分族人的能力,能讓別人於戰後對妖師的忌憚只集中在某個人身上。
承擔重責的族長亦可讓大多數族人,在戰後走入陽光下與其他種族和平相處。
確實,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過黑白兩族平和的時期,但真的太短暫了。
短暫到那段歷史於長生種的眼裡眨眼就過,被時間無情的淹沒於洪流之下。
後代的繼承人們沒有如那代妖師族長般的身手,可以僅憑一己之力就鎮住一方淨土供族人生活、退守。
那代繼承心語的族人們也太過信任那時的族長,沒長遠的思考這個位置總有天會換人,換上的也不一定總是良善之人。
因此現代的妖師被分為兩種重啟世界的能力。
一種是眾所周知的操控陰影,卻在凡斯之後更複雜的被一分三份,幸好最主要的先天能力是獨立出來的,並非相互瓜分同一塊餅子。
另一種便是將分散的書籍重新集合起來,並交給世界規則下認可的各族領頭人,協力去解開書本的封印,歸還妖師大部分族人的心語能力到他們身上。
可嘆的是,來到了這代,不論是陰影還是書籍都四散在各地,同時解讀書籍的方式也非褚冥漾所猜的只獨屬妖師一族,或是只有他能翻閱。
這本書的標準是得要身為妖師當代的領頭人或是身為協作者之一的七種族領頭人才可以進行翻閱。
如果想看清書籍本身的模樣,血脈的純粹是一項必要條件。
打個比方,當代妖師的領頭人會因種族責任的歸因,所以落在褚冥漾頭上,而非族長白陵然或是褚冥玥。
而精靈若然用當代現存的來看待,那便是光明神的貓眼賽塔來作為領頭者,只因其血脈最為純正,壽命也最為悠長,足以堪當評估是否要重啟世界一票之權的重任。
當然,為什麼燭雲要請褚冥漾主動蒐集的原因也有一點。
因為書籍的製作,百塵家也參與了,而百塵家的領頭人擁有一票權能,自然也可以將這些書銷毀,或是拿去解開封印陣。
偏偏,解開封印陣這點,並不需要七大種族協同運作,便可由百塵家的後代運轉開啟。
至於為什麼褚冥漾身為領頭人卻只能看得懂書籍內的妖師兩字和與血有關的字詞,是因為儘管他被世界規則視為是當代妖師種族中心語能力的領頭者,卻因為血脈混了其他種族的雜質,所以看清個人所擁有的種族出現在書籍中也已是一種極限。
聽了這落落長的一大段,褚家大男孩皺緊眉心,稍稍呼了口氣調整心情。
緩過來後,他邊裝著燈泡,邊開口追問。
「那為什麼會選擇用書來當載體?裡面都寫了些什麼?還是它的內容其實沒什麼意義?」
對此,燭雲不鹹不淡一應:『……算是守世界的三國志,它記錄著世界與歷史的真相。』
「真相是什麼?難不成世界的歷史會是假的嗎?」
『只要是人為紀載的東西,經過千百流傳後總會長出各式各樣的奇形怪狀。』
話畢,燭雲的龍尾不耐的拍擊了地面兩下,又說:『燭龍是凶獸,這不就是被後人三人成虎的例子了嗎?』
也就在燭雲說完話後,終於,燈泡閃爍。
其發出滋滋幾聲後,便完全亮了,並沒有同前面那麼長段的時間內那般炸裂。
被當頭刺眼的燈光閃了這麼大一下,褚冥漾雙眼因畏光而下意識的閉起。
眨眼好幾下才重新適應了燈火通明的世界。
瞧著原來燈座的那處,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眼前所見只有一片上了白中透灰的冷色調油漆天花板。
視線緩緩從正上方往斜前望去,那是幾組黑色的軌道燈,混和了一些鏤空的幾何造型吊燈補足了照明感的缺失,變得更加和諧。
總得來說,還算挺亮的。
愣愣的他目光這次更下移了,褚冥漾跨坐在梯子上,環顧了這片環境一圈。
大片鋪了微焦糖色的木紋地板,結合冷色調的油漆,和家具擺設跟燈具們,他定義了這間屋子走的是微量的工業風。
地板與空間的搭配恰到好處,既能帶有工業風特殊的復古簡單感,卻又可以保持視覺上的溫度沒有那麼冰冷。
兩尊紙紮人也好似是完成任務了,開始如同普通使役那樣,緩緩的崩解成碎紙片,然後被綠焰吞沒殆盡。
嚥下了一口口水,褚冥漾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他換個燈泡的功夫,就能讓整個家庭室內的格局、傢俱、風格都變了。
緩緩爬下梯子,待他成功落地後,細細的開始審視最靠近他的一些擺設。
門口有一個衣帽架,下方應該是放外出常穿的鞋子,隔壁也有一組與地板同色系的木紋角鋼鞋櫃。
至於最靠近他的電視……,跟之前那個設計一樣,是嵌入璧面的款式,下方也有一個中看不重用的電視櫃。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吸引到他目光的是電視櫃左側的那處有一顆碎裂的而且已經徹底失去顏色與元素趨向的幻武石頭被好好的擺著,前方還有一個盤子。
盤子內也放著幾顆沙士口味的糖果,就像是有誰在供這顆幻武石頭一樣。
腦海閃過這個不吉利的念頭,少年嘴角抽了抽,趕緊蹲下來努力辨識上頭的紋路應該不是米納斯同款吧?
幸好,看起來感覺也不像是米納斯或是魔龍的,這讓褚家弟弟心中不免的鬆了口氣,卻又疑惑為什麼要在家裡供一顆石頭。
而且幻武兵器會喜歡吃沙士糖嗎?
至於那顆石頭和盤子的旁邊也有一枚庚她阿嬤,對,就是隔壁那條龍掌管的廟裡出品的紅袋黃繩平安符。
至於其他的東西……。
來回打量了客廳一會兒。
褚冥漾還是猜不出怎樣的人跟他在一起後會把房子裝修成這樣。
然後,他重新把目光落到衣帽架上掛著的一件黑袍。
走上前,他對著那件黑袍翻了翻,卻沒有看到他姐送的胸針固定在上面。
這讓他不禁思考著,他未來的對象會是一名黑袍嗎?還是他最終有成功跟學長他們一樣考到黑袍了?
不給對方悠哉逛自家的時間,燭雲開口道:『接下來要忙活的有添米缸、起爐灶。」
『還有,把地板這畫先焚了再說,你去翻翻櫃子裡有沒有打火機之類的,真沒有的話奶奶再想其他辦法,因為這個不能用奶奶的火燒,得要是你親手點的火。』
聽聞,褚姓妖師茫然的問:「直接在室內燒嗎?我們不會一人一龍手牽爪的一氧化碳中毒嗎?」
『這裡是陰間,哪來空氣給死人吸哩?』
尷尬的笑了笑,褚冥樣只好如此應去。
「痾……好像也對。」
邊回,他邊翻著電視櫃。
當他打開第二個櫃子時,就看到裡面有一包看起來是開過的香菸,跟一個便利商店會賣的打火機。
不只他本人不喜歡菸味,知曉自家老姐也討厭菸味的他心中有股微量的失落感飄過。
但也沒多想,他便取出打火機,不怕火燒厝的當場朝著那幅沾滿玻璃碎屑和他血跡的愛琴海情侶油畫點下去。
幸好火焰挺安份的捲著油畫的邊緣,違反人類已知物理性的焚光,連點灰都沒留下。
反正世界上奇葩的事情多著,見怪不怪的褚家弟弟開始低頭審視自己被玻璃劃破和扎滿的雙手。
那些玻璃竟然緩緩的憑空消失了,而且傷口也以一種緩慢均速的方式癒合,還透出了微微的綠光。
『走哩,第一件事先到灶頭看看。』
忍住想去抓抓癒合中會有的發癢感,褚冥漾慢悠悠的跟上那條朝著前方開放式廚房游去的龍。
定睛一望,原本印象中在煮濃湯的琺瑯鍋跟運轉中的麵包機不翼而飛。
反而流理臺下面多了一臺烤箱,朝裡面望去,內裡還放了尚未烘烤的餅乾。
電磁爐上也有一鍋已經炒好了的牛肉炒空心菜。
『開火啊,別杵著不做事。』
「……阿嬤,真的還要開火嗎?」
雖然這個是電磁爐,也沒有火焰啦……。
但如果開了後一直擺著這鍋子在爐子上燒,裡面的東西遲早會操灰搭吧?
痾,突然想到,剛剛那鍋濃湯好像一直滾都沒有燒焦,這挺厲害的。
『通通都要運轉和打開,不能漏掉。』
無奈之下,褚冥漾乖巧的點按了下電磁爐的開關,並開到中火。
隨後他彎下腰,把烤箱設定成一百八十度,二十五分鐘。
辦完這些,少年回頭望著一個方形的白色米桶。
他糾結的按下米桶的按扭讓上蓋跳起,並問:「那是不是要換個米桶?它怎麼破了一個洞?」
不過裡面還是好滿喔,那個洞流出來的米也沒有一直漏,而是卡在那邊。
確定沒有桌椅不穩或是臥房有什麼問題,才剛游完一圈回來的燭雲就被褚家的小伙問上這點問題。
惡趣味微微湧起,牠龍鬚抖了兩下,瞇瞇眼的說去。
『……反正沒一直往外漏米,餓不死就好。』
錢能多到把孔都塞著出不來,我看你們倆根本是愁著命太多錢沒地方花。
妖師家的孩子真的個個都不惜命,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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