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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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靈能偵察II】渡入魔途(番外:渡劫 12. 不放棄(全文完))[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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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7 09:4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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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無珠之眼(六)


  「請等一等!」
  
  克里斯正要上車,就被追來的江小姐喊住,遂問:「有事?」
  
  「我聽他們叫你克里斯?」江小姐將垂落的秀髮撥到耳後,露出浮起淡淡紅暈的臉頰,姣好的容貌在一晚驚嚇後雖有幾分憔悴,卻仍不失美麗,任誰都難以拒絕與之交談。
  
  克里斯輕應地點了頭,邊掏出菸示意了下,見她不介意地搖頭,才點火抽了起來。
  
  江小姐便進一步暗示:「真的很謝謝你們,我可不可以……」
  
  「抱歉,不行。」克里斯毫不猶豫地拒絕道。對方的心思太過明顯,以他現在這稍有差池就連累身邊人的工作,實在不願再重蹈覆轍。
  
  江小姐不免失落地黯下臉色,「也是,你都有這麼漂亮的女友了,真抱歉。」
  
  克里斯一愣,「女友?」
  
  「是啊,其實我前天有在酒吧見到你,本想找你說話的,後來看你身邊已經有個女孩了,才打消念頭,那時候她差點跌倒,你還立刻護住她呢。」好在江小姐不是想不開的人,竟十分大方地笑道:「你們很登對,我祝福你們。」
  
  瞎密女友?
  
  克里斯滿頭問號地回到車上,仔細回想一遍前天晚上的事後,就恍然大悟地黑下一張臉,怒吼:「董小七!你他媽的整我啊?」
  
  「哈啾!」
  
  回到地府的董司常,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
  
  「主人,您居然打噴嚏了?是生病了嗎?唉呀!老奴就叫您別老往人間跑了,現在人間多少亂七八糟的疾病,感染到了怎麼辦喔?」一身古代侍僕裝扮的骷髏人,「喀、喀、喀」地撞擊著上下顎骨,憂心忡忡地在他身邊打轉。
  
  董司常頭也不抬地反駁:「你想太多了,凡人的疾病才不會傳給我呢。」
  
  「難說啊,電視上不就常有變異病毒把全世界都變成喪屍的案例嗎?好可怕啊!」
  
  「那些都是演戲,不是真的。」
  
  「但電視也很常演些神仙鬼怪啊,難道我們也不是真的?」
  
  「……」
  
  「唉,老奴的腦子都糊塗了。」
  
  董司常無語盯著小骷中空的顱骨,實在不好意思說:「其實你沒有腦。」
  
  這時,桌上貼著黑果核Logo的平板電腦響起一聲通知,他打開署名「刀妖」的信件認真研讀,眼神也越漸低沈,連小骷都忍不住又「喀、喀、喀」地抖起全身骨架。
  
  不論平日有多歡脫孩子氣,董司常的骨子裡仍流著王者的血脈。身為七殿閻王唯一繼承者的他,此刻正散發著不怒自威的肅然之氣,緊抿的薄嘴讓臉上與生俱來的冰寒越加深刻。
  
  沈默持續蔓延,直到他讀完資料,敲打鍵盤良久,才將平板恢復鎖密狀態,癱著死白的臉靠在椅背上,沈重地長吁了口氣,腦海盡是方才的談話與今晚在江宅地下室的事。
  
  ——「唯『暗隱主』帶領我們迎向光明。」
  
  小育在無意識中念的這句話有什麼含意?那個人又究竟是誰?
  

☆  ☆  ☆   ☆  ☆  ☆    ☆  ☆  ☆    ☆  ☆  ☆


  「董・司・常!」
  
  才踏進飯廳就被人從背後一把揪起,董司常低頭瞧了眼自己懸空的腳尖,再回頭看向眼冒火光的克里斯,便眨了眨烏黑大眼,用一派天真無邪的軟嚅童音問:「什麼事呀?」
  
  「什麼事?」克里斯咬牙切齒地舉起拳頭,恨不得掐死這愛裝幼齒的偽正太,「大前天晚上,你跟我們去酒吧做了什麼,為什麼拎盃會被人誤會有女朋友?」
  
  「呃……」董司常汗了汗,癱著臉乾笑說:「被你發現啦?」
  
  見他連找藉口掩飾都沒有,克里斯頓時有種一拳打在棉絮上的無力感,只好將人扔到椅子上,大手壓在董司常的頭頂死命搓揉洩憤,「你沒事裝什麼女人?整我喔?」
  
  「呵呵,對啊。」董司常被揉得一顆頭晃來晃去,輕鬆的語調絲毫不見反省。
  
  這克里斯真是連氣都氣不起來了,索性坐下來抓起桌上的油條狂啃,邊罵:「你頭殼有洞?要整也換個方法!那種鬼地方亂七八糟的變態一堆,你還敢裝成女人?」
  
  面對一連串的碎念,董司常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甚至還厚臉皮地搶過克里斯的食物而又惹來臭罵,簡直就像爆怒老爹與頑劣兒子的冤家日常,儘管兩人的實際年齡反了過來。
  
  罷課司機見怪不怪地吞完早餐後,就端著一大杯冰豆漿跑回地下室。尤爾卻是叼著蛋餅,直直注視著董司常,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黑晊世輕刮他的鼻子,催促道:「發什麼呆呢?快吃,等消化完早餐,要服淨靈丸。」
  
  一聽有淨靈丸在後頭等著,尤爾不免愁苦地垮下臉。他趕緊將蛋餅嚼了嚼吞下後,禁不起好奇地低聲問:「董事長他……」話未說完,見黑晊世比了個噤聲手勢搖搖頭,就意會地趕緊閉上嘴,專心吃早餐。
  
  那乖巧溫馴的模樣,讓黑晊世不由有幾分感慨。他揚著溫柔的微笑,替尤爾又添了杯豆漿後,瞧了眼在座的人,才發現少了兩個,便問:「史戴西與張瀚倪呢?」
  
  貴人回答:「還在睡呢,說是不想回去調時差,打算睡到下午。」
  
  黑晊世點點頭,發現尤爾又不時觀察正用吸管喝豆漿的湯圓,眼裡充滿了各種好奇,就失笑問:「對湯圓有什麼疑惑嗎?」
  
  呃……有是有,但感覺有點蠢哪。尤爾尷尬地摸摸鼻子,又禁不住黑晊世詢問的眼神,只好一鼓作氣地說:「湯圓不是會靜止時間嗎?為什麼很少看牠使用呢?還有太裳,為什麼昨晚不讓他出來幫忙治療呢?就像遊戲裡的補師,一起跟團打怪不是方便多了?」
  
  「噗哈!」克里斯一聽到這發言,立刻拍桌大力恥笑起來,「我還下副本打Boss勒,你說我們之中誰要當坦扛Boss啊?拎盃可沒有盾牌喔!」
  
  「呵呵,小育的想法還是那麼好玩。」董司常也皮肉都不動地附和著。
  
  「……」
  
  尤爾不滿地撇過羞紅的臉,真是又氣又委屈。
  
  黑晊世無奈地對兩個損友搖搖頭,耐心解釋:「式神使用能力是有代價的。雖然他們永生不死,但也有其生命週期,每次使用特殊能力就會減少生命力,當這一世的生命用完,就會陷入百年沈睡才能重生,再者,式神的能力也會消耗召喚者的靈力,攻擊性越高的消耗越大,因此我每次召喚都必須是最恰當的時機。」
  
  「湯圓,即是太陰,它擅於空間跳躍與時間凍結,其中就以時間凍結為特殊能力,非到緊要關頭,不得隨意使用。」
  
  「空間跳躍?」尤爾眼睛一亮,想到一個絕妙點子,「那湯圓不就可以載我們穿越了?」
  
  「嗚……」湯圓頓時被豆漿嗆到,投來委屈的小眼神。
  
  克里斯和董司常再次放聲大笑,「你小時候也這樣說過耶!」
  
  這次,連黑晊世也憋不住地低笑了,「抱歉,我沒說清楚,是只限牠自己。」
  
  「喔。」被恥笑的尤爾再度臉紅,卻也難掩惋惜之情。
  
  黑晊世輕拍他的頭,繼續解釋:「至於太裳,他雖是治癒式神,但毫無自保能力,所以只有在安全的情況下才能現身。」
  
  「原來如此。」尤爾恍悟地睜大雙眼,不自覺用遊戲概念來解讀這些新資訊,「對耶,不然召喚師太OP,就跟開外掛一樣了嘛,這樣會對其他職業不平衡的。」
  
  「噗哧!」
  
  幾聲噴笑又同時響起,赤裸裸地表達了「讚賞」之意。於是,有人正式惱羞成怒了。
  
  可惡!明明說有問題要提,說了卻又一直嘲笑,早知道就不問啦!口亨!
  
  唉唷!失憶又臉薄的孩子桑不起喔,執事奶爸會發飆!毫無教育愛的嘲諷二人組連忙抓著早餐,一起跑到客廳去避難,才不要當人家的電燈泡。
  
  黑晊世哭笑不得地摟住尤爾,柔聲安撫:「乖,別生氣,他們是疼你才逗你玩的,大家只是希望你能早日恢復往日的開朗,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別放在心上。」
  
  往日的開朗……
  
  尤爾頓了下,沸騰的腦袋稍有冷卻。他抬眼望向黑晊世,竟在對方深邃的眼眸中看見揚著燦笑的自己,那是與現在的他完全不同的光彩。
  
  這就是自己以前的樣子嗎?
  
  他靜靜地注視半晌,似乎明白了什麼。
  
  
☆  ☆  ☆   ☆  ☆  ☆    ☆  ☆  ☆    ☆  ☆  ☆


  以藥物強行淨靈,永遠都不會是讓人舒服的過程。
  
  在門外備受煎熬地等待良久,黑晊世總算等到尤爾步履蹣地邁出浴室,便連忙上前扶住他,遞去一杯溫水,「先喝一點。」
  
  尤爾喝完整杯水,滋潤了乾燥的喉腔,才臉色稍緩,惱人的耳鳴也漸漸散去,但過於憔悴的神情,仍讓黑晊世不放心地將他抱上床,不捨地幫他搓揉冰冷的手,邊苦口婆心勸道:「以你的靈力加上我們的協助,真的不必非當渡化師不可。」
  
  尤爾搖搖頭,「能超渡鬼魂,還能幫人擺脫黑化物好好活下去,我覺得很好啊,既然我有這能力,為何不好好利用幫助更多人呢?而且我已經差不多習慣了,沒事的。」
  
  黑晊世啞然,沒想到才短短數月,育對自身能力的心態已有如此大的轉變,從原先的害怕逃避,到如今不僅勇於接受,甚至樂於造福他人,這份執著與善良,讓他不知該喜該憂,喜的是,育似乎已漸漸走出那段陰影,憂的是,董事長在稍早前與他的談話——
  
  「昨晚你有看出育怎麼了?」
  
  在他們被困入結界法陣時,育無意識唸出開啟通道的神秘咒語,後來又爆發強行轉換空間型態的能力,儘管那些異常在極陰之日過後就消失了,但育當時宛如入魔的神情,與董事長的無聲警示,讓他始終耿耿於懷。
  
  「我看不出來。」
  
  聽董事長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他總算是鬆了口氣,「他沒事就好。」
  
  「不,我是說……我・看・不・出・來。」
  
  他頓時一愣,「什麼意思?」
  
  董事長生來就有辨識靈魂本質與狀態的能力,因而挑人眼光極准,這世上絕不可能有對方看不出來的靈魂。然而,沈默過後的回應,讓他心口的弦再次繃緊。
  
  「等乞顏過陣子忙完了,帶小育去檢查一下吧。」
  
  
  「晊世?」尤爾見他一直不說話,不禁緊張地小心翼翼問:「你不高興嗎?」
  
  「當然不是。」黑晊世連忙揚起笑容,溫柔道:「只要是你的願望,我都會支持,不過你要答應我,凡事量力而為,千萬不要逞強,好嗎?」
  
  「嗯,我知道。」感覺氣氛似乎有些沈重,尤爾趕緊轉移話題,「對了,董事長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克叔啊?就像我們這樣?」
  
  「是。」黑晊世明白他不願多談,便也順著話題說下去,「但他不想讓克里斯知道,尤其在克里斯與薇安交往後,他就一直以公務繁忙為由避開克里斯,直到你回來為止。」
  
  尤爾了然地點點頭,難怪董事長在克叔身邊時總是特別開心的樣子,也難怪之前克叔冷戰時,董事長會那麼低潮,好像失去陽光的枯萎小花……唔,用花形容董事長似乎怪怪的?
  
  「育。」
  
  思緒被一陣溫暖拉回,尤爾抬眼凝視呼喚自己的男人,輕輕摩蹭貼上臉頰的掌心,依戀這份曾經只能在夢中追尋的溫柔。

  黑晊世傾身抱住失而復得的戀人,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幸好你回來了。」
   
  徘徊耳邊的話語帶著絲絲惆悵,伴隨無盡的纏綿流進為之顫動的心房,尤爾含笑地微仰下巴,輕聲回應:「我回來了。」
   
  潛藏眷戀的呢喃,淹沒在相接的唇瓣,如那融入彼此靈魂的愛戀,消散不去。

   
  事情總算告了段落,天兵組在休息一天後,也該離開了。
  
  「感謝你們的招待。」張瀚倪鞠了個躬,十分不捨這令他羨慕不已的溫馨團隊。
   
  「下次再見啊。」史戴西瀟灑地揮了揮手就提起行李,揪住還在感傷的哈尼醬,迅速鑽進計程車,直朝機場奔去,企圖在某人發現他們倆闖下的禍事前逃回美國。
   
  克里斯抓了抓頭,打著不知第幾回的哈欠,「吵死人的傢伙總算走了。」
  
  「昨晚沒睡好?」黑晊世納悶問道。
   
  「還不是那兩個混蛋?大半夜居然在隔壁吵不停,非得老子衝去狠扁一頓才罷休。」克里斯滿臉睏意地走上樓,餘光瞥見尤爾脖子上的紅印,忍不住丟下一句感慨:「哪像你們濃情蜜意唷?那麼大的動靜都沒聽到,親親抱抱一整晚,好閃好閃啊。」
  
  董司常跟著呵呵揶揄道:「閃得受不了,快叫罷課送墨鏡來。」
  
  「你們……煩死啦!」尤爾爆紅著臉大叫,只想找個洞把自己埋了。這副被糗得驚羞炸毛樣,落在黑晊世眼裡實在可愛得不行,便低頭親下去,抱緊處理。
   
  克里斯回到三樓,正要推開房門,就忽感身後一陣陰寒,便沒好氣地轉過身,斜睨某隻跟屁蟲,問:「拎盃回房睡覺,你跟來幹嘛?」
   
  「你管我。」董司常一副沒事地走到三樓小廳的沙發坐下,卻發覺有什麼不對勁,指著電視櫃上的東西,說:「阿克,你看。」
   
  「嗯?誰把電視背過來的?」克里斯不解地走過去,把電視轉回來,謎底瞬間揭曉。
   
  「噗!」這是來自董司常。
   
  只見那台曾經陪伴克里斯度過無數失眠夜的心愛電視,宛如被人一拳打成毀容般,破了個足球大的洞,赤裸裸地揭露兩天兵在出發去江家前的鬼祟行徑真相,讓暴力肌肉怪當場就進化成爆筋哥吉拉,發出驚天動地的雷霆怒吼。
  
  「幹!拎盃要宰了那兩個王八蛋!」
  
  此時,計程車上的某兩人打了個噴嚏,感到一股惡寒殺意,嚇得抱在一起抖啊抖。司機往後照鏡瞥了眼,忍不住罵:「夭壽喔!金罵欸(現在的)年輕人都全民搞基係安怎?」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為了換台新電視,克里斯抓著皮夾,跑了趟電子專賣店,結果——
  
  「噹、噹、噹!恭喜這位客人,您是我們自開店以來第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位消費者,將免費獲得這台電視,還有溫泉度假村的四人份家庭招待券喔!」
  
  滿天喜慶的炮花自空中落下,他無言心想,去他媽的鬼福星!


☆  ☆  ☆   ☆  ☆  ☆    ☆  ☆  ☆    ☆  ☆  ☆


後記:


  克叔的第三春快來了,四人的關係都將從歡樂度假之旅開始變化喔。
  副CP的促成與主線有重要關連,所以會稍加著墨克董的感情線~XD
 

by 喵芭渴死姬 初版:04.27.2014 / 二版:09.11.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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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9 09: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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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噬人幽湖(一)


  深夜無星,唯有一輪明月懸掛黑幕,於平靜的海面灑落粼粼銀光。

  月影處,少女浮上海面,迷茫地眨了眨大眼遙望遠方,一襲黑紗,膚白勝雪,髮絲如墨,唇似櫻紅,嬌俏的臉蛋有著楚楚可憐的純真,就像個遺落人間的迷途天使。

  「前面好像有人!」

  一艘漁船發現了少女,立即丟下繩索將她救了上來。

  船員們一下就被女孩的美麗擄獲了心,紛紛圍過來關心慰問。唯有老船長瞇著眼,打量這渾身上下沒半點濕意的落水少女,憑多年航海經驗的直覺問:「孩子,妳怎麼會在這裡?」

  少女沒有回答,僅是揚起顛倒眾生的甜美笑靨,使眾人越發迷醉,又忽而輕眨捲翹的睫毛,如星美目頓時浮滿黑霧,讓船長猛然想起許久前的傳說。

  「妳、妳是……」

  暴漲的陰冷殺意襲捲全船,凄厲的慘叫隨之劃破天際。

  如墨髮絲飛揚,宛若美杜莎的長髮纏住大家的脖子,鑽入張開的口中飢渴吸取生氣。不多時,掙扎聲剎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斷了線的木偶垂軟在甲板上。

  「嗯。」飽餐一頓的少女發出滿足的輕嘆,鮮紅的舌尖舔了下嘴唇,如天使的臉蛋不見一絲罪惡,好似這一切都只是天真頑童的一場惡作劇。

  徐徐海風吹來誰的氣息,她怔愣地收回長髮,側耳傾聽了會後,露出驚喜的神情,化作黑霧飛升,於夜幕中拖曳銀鈴笑聲,追尋遠方的呼喚而去。


☆  ☆  ☆   ☆  ☆  ☆    ☆  ☆  ☆    ☆  ☆  ☆


  托史戴西和張瀚倪這兩天兵福星闖禍的福,克里斯居然在電子商場中了特獎,不僅抱了台免費電視回家,還拿到四張溫泉度假村的招待券。

  是的!「溫泉」度假村的招待券,使用期限:一個月內。

  「操!七月泡個屁溫泉?嫌不夠熱喔?」克里斯拿到招待券時,臉都黑了。

  「其實夏日泡溫泉確實有解暑之效,也有助調節體質。」黑晊世失笑取過招待券,仔細看了下地點資訊,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那地方的風水確實有些靈氣,水質也佳,說起來我們也忙了好陣子,去休養一下倒是不錯。」

  克里斯頗感驚悚地抽了臉皮,「真要泡溫泉?你們修道人的休養法真自虐。」

  一聽到度假,尤爾跟董司常就一人咬著一根冰棒,好奇地湊過去,嘴巴沒空說話,眼裡卻散發期待的光芒,像極兩隻求主人帶出門的小動物,頓時就把他們逗樂了。

  「要去嗎?」黑晊世輕刮寶貝戀人的臉。

  兩隻小動物興奮地點點頭。

  克里斯噴笑大罵:「老黑是在問他的小育兒,董小七你好意思點頭?」

  厚臉皮又面癱的董司常把冰棒拿下來,理直氣壯地憨聲說:「我是你們的上司,要休假當然也要我點頭才行啊。」

  「唷!你還記得你尊貴的身份啊?」克里斯斜睨著這老是沒大沒小亂搶他食物的混蛋,沒錯,那死面癱正在吃的冰棒就是從他手中搶去的!

  董司常把手一攤,「身份就是要在特殊時候拿出來用的嘛。」

  克里斯咬牙瞇眼,「比如佔拎盃便宜的時候?」

  「對呀。」繼續吃冰棒。

  「幹!」一個拳頭過去了。

  黑晊世無視又吵起來的兩人,直接摟著尤爾上樓,「我們自己規劃吧,不用理他們。」

  尤爾乖寶寶不解發問:「真的不用跟董事長討論嗎?要不要申報請假日什麼的,如果剛好派來任務怎麼辦?」

  黑晊世悠然一笑,「既然身份就是要在特殊時候拿來用,讓他自己煩惱去。」

  「……」

  果然,平日越溫和有禮的人越有黑的潛能。

  最後,基於免費的不用白不用,克里斯也同意了提案,由董司常緊急聯絡部門協調工作行程,就此敲定了四天三夜的溫泉之旅,即日出發。

  「我不要去!」罷課司機死命拉著門框,誓不服從惡勢力,不願放棄一人獨宅樂的大好機會,「只有四張票,你們去就好了啊!幹嘛還要抓老子啦?」

  「別以為拎盃不知道,你想趁機把家裡搞得一團亂!」向來沒什麼耐性的克里斯,立刻一拳放在他頭上,「再囉唆拎盃就吼哩系(給你死)!」

  「嚶嚶嚶,哪有這樣的?」罷課司機哭哭地爬進車裡躲好,渾身散發著受虐的氣息。

  尤爾看了看已在副駕駛座坐定的董司常,疑惑問:「五個人四張票沒問題嗎?」

  黑晊世輕拍他的頭,「董事長自有辦法。」

  「對啊。」董司常頭也不回地附和。

  「大不了多付一人費用,馬烏嘆(也有賺)。」克里斯跳上車,啟動引擎,「出發!」

  「耶!」全車最興奮的莫過於董事長了。


☆  ☆  ☆   ☆  ☆  ☆    ☆  ☆  ☆    ☆  ☆  ☆


  山中幹道崎嶇彎折,又有峰水相傍層層交錯,正是世間最美的天然藝術品。尤爾自失憶以來,就未曾離開過大都會區,因此,這趟旅程可說是他首次接近大自然的新奇體驗。

  不同於早已睡死的罷課司機或前座不停拌嘴的克里斯與董司常,尤爾一路上都睜大雙眼盡情欣賞山水風色。當車子行經一段溪流時,正好有群長腿水鳥正在補食,他好奇之下,連忙湊近窗戶想看個仔細,卻不料車子忽然一個顛頗,讓他一頭撞上了玻璃,發出極大的聲響,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克里斯大笑吐槽:「咩賣咩賣(不錯),練個鐵頭功,頭好壯壯。」

  「說不定小育又能爆發新能力。」董司常跟著呵呵道。

  這兩個沒良心的!

  黑晊世又氣又心疼地拉回尤爾,替他吹揉撞紅的地方,道:「等到了目的地,還有很多能看,何必這麼心急?」

  「沒見過嘛。」尤爾淚眼汪汪地嘟起嘴,好不委屈。之前在美國的那一年多裡,他見過最多的鳥,就是停在十字路口電線上的大群烏鴉,或是廣場上被遊客喂得胖嘟嘟的肥鴿,這類鄉野間的野生鳥類可是第一次遇到。

  黑晊世聽了,心中一疼,剩下的話也吞了回去。

  幾十年來,葉育隨他們一起東南西北地闖蕩,怎會沒見過這些?但現在的尤爾沒了那些記憶,自然是什麼都沒見過了。於是,他壓下心頭酸楚,柔聲道:「那別靠窗戶太近。」

  「好。」尤爾開心地應完,又趴回窗邊,根本忘了自己才答應過什麼。黑晊世無奈,只得也坐過去攬住他的腰,好隨時護住這粗心的人。


  到了目的地,克里斯背著董司常,向櫃臺辦完入房手續後,就將兩張門卡扔給黑晊世,順道還了身份證件,「你跟小育一間,我們住另一間。」

  「不是四人木屋嗎?」黑晊世疑惑問道。

  「本來是,但他們系統出錯,就改成兩間雙人屋了。」克里斯快速解釋完,也不給人多問的機會,就甩了甩還趴在背上的人,不耐煩低罵:「喂!還沒演夠?快滾下來!」

  「不行啊,我現在可是不到一歲的小寶寶形象耶,突然跳下來不好吧?這裡那麼多人。」董司常死死扒著克里斯的肩膀,口吻卻莫名有股洋洋得意的囂張味。

  「靠!進房後就給我換回來,拎盃才不要四天都背著你走。」克里斯不悅地扛起行李袋,又一把揪住還處在遊魂狀態的罷課司機後,壞笑地丟了句「先回房啦,掰。」就迫不及待地快步離開,簡直比逃難還迅速。

  「……」

  黑晊世與尤爾默了默,為何好像有種被設計了什麼的感覺?

  這個疑惑,直到他們進了木屋,被裡面的裝潢狠狠地震驚一把後,才恍然大悟。

  滿目粉色裝飾,處處插著鮮豔的玫瑰花束,光潔的木質地板與華麗的超大床都灑滿紅色花瓣,一張刻著囍字的香水卡片擺在枕頭上,寫著大大的「祝新婚愉快」五個字,床頭櫃還擺了組排成愛心狀的彩色保險套,看得他們一個晴天霹靂,當場被雷得外焦內嫩。

  克里斯那傢伙!什麼系統出錯根本是假的吧?

  總算意識到他們真的被整了,黑晊世頭痛不已地嘆了口氣,對已然呆滯的尤爾說:「我去問櫃臺換一間吧。」

  「呃欸?」尤爾下意識拉住他,才驚覺這舉動貌似在暗示什麼,便臉頰一燙,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個……走回去也挺遠的,而且……好像會更、更……丟臉的樣子。」

  尤爾越說越小聲,臉紅到像滴血似地,讓黑晊世忍不住胸口一熱,連忙遮掩性地輕咳一聲。他想像了下自己回櫃臺問換房的情景,確實也挺不太好意思,只好也頗羞澀地低聲說:「那好吧,我……讓貴人整理一下房間。」  

  「唔嗯。」尤爾快速應了聲,就低頭跑向衣櫥,將行李往上一擺,急忙尋找木屋附設的私人溫泉池,生怕心中的緊張與羞怯會被發現。

  黑晊世看他像隻無頭蒼蠅地亂跑,簡直是欲蓋彌彰,便失笑地放下行李,走到落地窗前查視後,拉開一扇霧面拉門,朝還窩在角落對一束玫瑰團團轉的人說:「在這呢。」

  尤爾尷尬地笑了笑,假裝是在檢查玫瑰地伸指碰了下後,才紅著臉跑過去,打量建在後院的半露天溫泉池。典雅的庭院景觀巧妙避開日曬,又能欣賞到遠處的清幽山水,讓他頓時忘了所有窘迫,脫口就說:「哇,我們快來泡溫泉!」

  「……」

  「我、我剛是說一起……不是我泡……啊……」尤爾快噴淚了,真是恨死這張笨嘴啦!

  黑晊世抿緊唇,盡可能保持一臉淡定,「你先吧,我晚點再去。」說完,他就坐到沙發上閉目養神,再沒有其他表示。

  見狀,尤爾這才鬆了口氣,趕緊拿了浴袍就衝進溫泉間。

  待拉門關上後,黑晊世輕吁口氣地睜開眼,腦海就響起好幾聲嘻笑,竟是又隨主人浮躁心思起舞的式神們。

  「主人,現在可是好機會。」

  「直接衝進去,就地解決!」

  「胡鬧!」黑晊世羞叱了頓,免不了又一番修為不足的自省,卻掩不住眼角的笑意。

  化成人形的黑蝶悄然落地,掩嘴覷了眼主人微紅的耳根。呵,這也是個傻孩子。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02.2014 / 二版:09.1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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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12 08: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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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噬人幽湖(二)


  到了約定時間,幾人在度假村的餐廳門口會合。

  剛泡過溫泉的尤爾氣色紅潤,渾身散發著容光煥發的氣息,讓克里斯在一番打量後,痞裡痞氣地挑了下眉,活像個老鴇般壞笑問:「兩位還滿意吧,有沒有盡興啊?」

  黑晊世木著臉無言以對。

  尤爾卻沒聽出弦外之音,以為他只是在問蜜月房如何,支支吾吾道:「還、還好。」

  克里斯震驚了,「瞎毀(什麼)?才還好?」

  董司常壞心地順著話接下去:「小育居然說小黑還好耶。」

  克里斯痛心疾首,「老黑,按捏咩賽啦(這樣不行),怎麼能讓小育兒覺得還好?」

  「你們兩個夠了。」黑晊世沒好氣地冒了條青筋,對損友們的「好意」實在敬謝不敏,直接攬過仍一頭霧水的尤爾,走進餐廳,「別理他們,吃飯。」

  「別理他們,吃飯。」克里斯故意模仿他的語氣和動作攬住董司常跟上,臉皮之厚,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嫌棄的事實,末了還賊壞地多加一句:「讓親親執事給寶貝小育兒餵愛的晚餐」成功讓尤爾炸紅了臉。

  「呵呵。」董司常輕笑了聲,幽黑的眼眸有些微亮。

  走在最後頭的罷課司機推了下靈腦鏡,做出中肯結論:「一群無聊的人。」

  餐廳師傅的手藝還行,但勝在食材新鮮獨特,一桌山珍野味吃下來也別有滋味。

  「喂!地府真不給飯喔?吃成這樣,小心噎到。」克里斯嫌棄瞪了眼身旁的吃貨,懷疑董司常是在底下過著怎樣水深火熱的苦逼日子。

  「豪九為住假了,湯藍要疵狗本(好久沒度假了,當然要吃夠本。)」董司常口齒不清地咬著滿嘴食物,看著鮮嫩油亮的高山菜,就忍不住多塞一片,結果真應驗克里斯的烏鴉嘴,噎得他狂拍胸口。

  「笨!就叫你別吃這麼快!」克里斯趕緊把手邊的水杯遞去,幫忙拍背順氣。

  另一邊,尤爾吞著口水朝目標物伸筷,卻因距離太遠而夾不著,黑晊世便立刻將那盤色香味俱全的炒蝦挪過來,夾起一隻蝦親自剝殼,遞到他嘴邊,「來。」

  肥美飽滿的蝦肉令人食指大動,尤爾毫不猶豫地張嘴咬住,臉上盡是滿足甜意。

  於是,萬年光棍的罷課司機孤單寂寞覺得冷,只好緊急呼叫好基友拔個死機求安慰求順毛。尼馬這滿桌閃光,就說老子不想出來啊,嚶嚶嚶,好想念溫暖的地下室啊!

  酒足飯飽,自然四處逛逛,消化一下吃撐的胃。正當他們興致勃勃地準備出發時,罷課司機就理直氣壯地舉起手,又噤若寒蟬地說:「可以不要嗎?」

  克里斯翻了白眼,大手一揮,「你個死阿宅,自己滾回房!」

  誰知罷課司機忽然一個縱身猛撲,不顧公眾場合地巴住黑晊世的大腿,哀聲哭求:「求湯圓,求貴人,求陪房,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好怕怕啊!」

  「……」

  囧!這什麼狀況?

  一陣風「咻」地擦過身邊,尤爾慢半拍地愣在原地,看了看門外逃之夭夭的兩人,又看了看身邊一臉尷尬的戀人,再看了看滿餐廳投來的驚疑目光,頓時就愴然淚下,默默譴責克叔的不道義——嗚嗚嗚,居然只救董事長,不把自己一起帶上,真是太偏心了!

  不知自家戀人也想棄他潛逃的心思,黑晊世額冒青筋,壓下想召喚勾陣把這二貨陪進棺材去的衝動,低聲怒道:「你這口不擇言的,什麼陪房?快起來。」

  「至少給我湯圓吧,人家要求不多,湯圓就好,求求你啊,就一個湯圓!」

  罷課司機依然鬼哭神嚎,慘得好比家破人亡,甚至還伸出一爪子搭上尤爾的褲管,擺明要多拖一人下水,讓圍觀鄉民終於忍不住發出正義之聲。

  「一碗湯圓也沒多少錢,不至於這麼摳吧?」

  兩人真是欲哭無淚了。此湯圓非彼湯圓啊,這位仁兄!

  迫於群眾的壓力,黑晊世只得放出湯圓與貴人,鄭重叮囑他們隱身送這個神經病回房,並嚴加看守,切莫放出來嚇人後,才免除被上網討伐的危機,帶著尤爾安全逃離。

  夏日黃昏暈染天地,為蔥鬱山林帶來輝煌的色彩。兩人牽著手,並肩漫步在灑落金芒的綠蔭間,享受這難得清閒的時光。

  遠方傳來克里斯與董司常的拌嘴聲,黑晊世輕揚淡雅笑意,側頭凝視身旁的戀人,見尤爾張大晶亮碧眼不住觀望沿途風色,連片落葉都好奇地用目光追逐,便想起他在車上的那句「沒見過嘛」胸口不禁有些泛疼。

  「育,以後只要沒任務,我們就多出來走走吧。」黑晊世在心底補充著,特別是他們倆曾去過的地方,那些他們曾共同擁有過的美好回憶。

  「好啊,我在網上看到好多介紹,都好想去看看呢。」尤爾燦笑的眼眸閃爍期待的光芒,耀眼得讓黑晊世又疼又愛,真恨不得為他將失去的那幾十年人生全數補上,更恨不得將這世間所有的美麗都為他捉來。

  兩人走過一段矮丘,微涼的晚風緩緩吹過山林,帶來泥土與花草的芬芳,也隱隱流動一絲難以忽視的淡淡腥味。這味道對普通人類來說,自是毫無感覺,但對偵查員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休假中的他們。

  「唔……這個是?」尤爾立刻摀住鼻子,一張臉皺得像顆包子。

  「是魔氣。」黑晊世念訣稍微清除點穢氣,無奈道:「居然在這時遇上案件。 」

  「這麼巧?」尤爾頗為惋惜地環視四周美景,說:「怎麼到哪都有案件呀?」

  黑晊世聞言,不禁莞爾。記得,以前育也曾這樣開過玩笑:「所謂名偵探就是死神召喚師,不管走到哪都會有死人,只要黑白無常跟著他跑幾天,就能輕鬆滿載而歸啦。」如今,倒真應驗在他們身上了。

  克里斯領著董司常跑過來,皺眉低罵:「靠!什麼東西臭成這樣?」

  「淡而刺鼻,是低等魔。」董司常直直盯向右方,透過一片森幽樹林看進深處的面貌,難得沒上揚拉拖的尾音,聽來有超乎外表的成熟穩重,「那裡有異常的波動與死亡氣息。」

  尤爾望向那片森林,莫名浮現一股在喧囂什麼的悸動。

  黑晊世見他神情怪異,以為是殘餘的穢氣引起不適,便拋出一張符,將整片林道的穢氣一掃而空,問:「還不舒服嗎?」

  尤爾鬆開眉頭,壓下心中異樣,說:「沒有,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知怎麼說。」

  「那就去看看吧。」克里斯便提議道。

  董司常森森嘆口氣,掏出小兔法杖,憂傷地心有靈犀道:「度個假都能碰上死亡案件,這麼老套的設定難道就不能改一改嗎?」

  「……」


☆  ☆  ☆   ☆  ☆  ☆    ☆  ☆  ☆    ☆  ☆  ☆


  天色隨日落漸暗,唯有昏黃路燈點綴,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偏僻林徑,除了腳踩落葉的沙沙聲,四周是一片寂靜,連丁點蟲鳴都聽不到,彷彿這區域已然是塊毫無生氣的死亡之地。

  山上的水氣越漸濕冷濃重,尤爾嗅出其中近似海水的鹹味,太陽穴便隱隱悶疼起來。他低聲問:「這附近有海嗎?」

  「這裡不靠海,也許爬上山頂能看到。」黑晊世輕摟他的肩膀,問:「想看海?」

  尤爾搖搖頭沒有作答,心想也許是自己聞錯了。

  如此過了十幾分鐘,他們總算走出這片樹林,映入眼簾的是座可一眼望盡的湖泊,湖邊的十尺外包括右方的大塊空地,都圍著「禁止進入」的黃條,空地上散亂一地儀器與建材,一台挖土機被擱置在中間,看來這裡已施工好一陣子。

  夜風徐徐吹著,路燈照耀下的墨綠湖面卻不見一絲波紋,宛如一大灘死水。尤爾靜靜望著湖水,曾有過的熟悉頓時縈繞心頭,如同江家魔像案,似曾相識卻說不出所以然。

  克里斯忽然像頭察覺危險的野獸繃緊神經,說:「別靠湖太近。」

  「這裡近期死過不少人。」董司常收起靈視,問尤爾:「要感應看看嗎?」

  「我來吧。」黑晊世搶先接下工作。對於尤爾先前多次的過度感應,他仍心有餘悸,更不願拿自己也能做到的事加重尤爾的負擔。他先喚出六合佈下結界以防遊客無意闖入,再低唸咒語,令道:「重現死亡畫面。」

  空中浮起透明的波紋,一幕幕景象隨之在他們眼前展開。每個畫面都是一位工人裝扮的男子在湖邊休憩或溜達時,忽被什麼纏住腳而強拖下湖,掙扎求救的四濺水花未能持續多久,湖面便飄出一團暗紅水流,又漸漸淡去。

  至於攻擊他們的兇手始終不明,直到最後一幕才勉強顯現,但昏暗的視線加上對方善於藏匿的矯捷身手,使得身影相當模糊,只能隱約看出那體型與河童有些相似。

  畫面播畢,黑晊世拋出一顆藍色珠子,兩指一揮,將死亡殘念全數吸收後,珠子便飄向董司常,湖邊的氣流也暫時恢復清靜。

  「水怪喔,不會要下水打吧?」克里斯嫌棄似地扭曲了臉。

  「咦?」董司常眨了眨眼,發現湖面上方閃爍著微弱的仙家符號,就十分興奮道:「這湖有守護神駐守耶!」

  克里斯頗覺好笑,「這麼小的湖也有守護神?」

  「凡是天然的地界水域都有守護神駐守。」黑晊世解釋完,見尤爾又凝神注視著湖面,便問:「發現什麼了?」

  「沒什麼,只是……這湖怪怪的。」尤爾回過神來,視線正好落在黑晊世身後的人,頓時納悶了,「董事長在幹嘛?」

  黑晊世回身看去一眼,忍住欲揚的嘴角,說:「召喚湖神。」

  此時,董司常面朝湖水高舉細瘦的手臂,俐落地揮舞著小兔法杖,轉圈拋甩跳樣樣來,簡直比專業的啦啦隊還花俏華麗,癱平的臉卻肅穆至極,以嗲憨的童音喃喃唸著召喚咒。

  「隱藏著黑暗力量的鑰匙啊,在我面前顯示你真正的力量,與你定結契約的小董,現在命令你,封——印——解——除!」

  欸,他沒聽錯吧?尤爾愣地挖了挖耳朵,感覺自己好像穿越了,「那不是什麼魔法使嗎?」

  克里斯鄙視地擠個白眼,「呿!這董小七跟你一樣,沒事愛玩什麼Cosplay。你們一個愛裝獨眼正太,一個愛扮魔法蘿莉,真不愧是好朋友。」

  「……」

  尤爾摸摸鼻子,愛裝獨眼正太什麼的,他才不記得啦!

  倒是黑晊世聽了,不禁記起以前育和董事長討論時下流行的動畫時,那神彩飛揚的樣子實在可愛極了。他莞爾一笑地輕拍尤爾的頭,再見董司常似定格般地停滯,正想出聲詢問,就驚覺湖面氣息有異,立即捏出一張符紙。

  只見湖水忽然如染了墨般變得漆黑異常,一道黑色漩渦於湖心迅速擴大,怎麼看不像是守護神出場的特效,更像有條大章魚在湖底準備暴走。

  克里斯連忙掏出槍,大吼:「董小七!早叫你別亂改咒語,這下不知叫出什麼鬼了?」

  董司常無辜地放下法杖,說:「不是啦,是守護神不見了,這湖好像被怪物霸佔了。」

  「小心!」黑晊世往前一站,在湖面噴出幾道水柱攻來時,扔出符紙化成一道防護網擋下部分攻擊,濃重的血腥味隨之瀰漫,彷彿那些液體就是濃稠到發黑的毒血。

  克里斯舉槍射中一道黑水,卻見黑水只是稍微散開後就又迅速聚合,宛如一條毒蛇持續攻來,便只能揪著董司常拼命閃躲,邊罵:「馬的,拎杯最討厭觸手系!」

  「冥雲電懲……」董司常舉杖正要施法,卻被緊急打斷。

  「豬啊!水會導電,你想電死我們喔?」克里斯青筋暴露地怒吼,這「冥雲電懲」的威力可不小,隨便一道打在他們身上,就算不受傷也痛得夠嗆。

  於是,董司常默然抹掉一臉口水,森森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上司威嚴了。

  「先退回樹林!」

  黑晊世以符化刀打破繞過防護網的黑水,護著尤爾緊急撤離。誰知,一滴散開的水花竟不巧濺入尤爾的右眼,剎那間,似被硫酸侵蝕的灼熱遂沿著視神經鑽入腦海。

  「啊——」

  慘烈的叫聲,驚得所有人渾身一顫,也幾乎要抓碎黑晊世的心。

  黑晊世再顧不得其他,直接丟出紅色符紙,打算一網打盡,「朱雀!」

  南方神獸聞令化形,燃著赤焰飛梭盤旋,將所有黑水蒸發殆盡,淒厲的獸吼隨即震天響起,不一會,波瀾的湖面恢復平靜,潛藏魔性的墨色卻仍未散去,他們便趁機退回樹林。

  黑晊世焦急地將尤爾帶到路燈下,捧起他蒼白失色的臉龐,一向淡定沈穩的嗓音竟有些發顫,「眼睛怎麼了?快讓我看看!」

  但奇怪的是,這疼痛來得快也去得快,短短不到一分鐘,竟已消失無蹤。尤爾放下手眨了眨眼,視線依舊清晰,身體也沒有哪裡不對,便納悶地搖頭說:「現在好像還好了?」

  這般不確定的語氣更讓人擔憂。黑晊世輕輕撥開他的眼皮仔細檢查,碧綠的眼眸清澈有神,不見任何異狀,才稍微鬆了口氣,自責道:「抱歉,是我顧慮不周。」

  尤爾連忙揚起笑容說:「我沒事啦,意外而已。」

  董司常默然注視他半晌,依然無果,只好轉向克里斯,問:「現在有什麼打算?」

  「嘖,先讓拎盃緩一下。」克里斯點起菸狠狠吸了一口,安撫一顆受驚的大叔心。媽的!剛小育這麼一叫,嚇得他差點把手中的董小七當武器扔出去,驚係郎(嚇死人)喔!

  他看時間已晚,身上的裝備也不夠,便吐著煙說:「也不確定那是什麼東西,不如先叫阿宅過來把這邊封起來,明天我們作點調查再說。」

  「也好。」黑晊世仍耿耿於懷方才的意外,在快速商量好事宜後,就先行帶尤爾離開。

  一回到木屋,他立刻召喚太裳診查,一再確認無事後,才放下心中大石,僵硬許久的嘴角也總算笑了下,卻是帶著苦澀的沈痛,「我真不願再見你受傷了。」

  雖然他們做這一行,傷殘在所難免,但經歷過一場近乎死別的分離後,他再也無法忍受那樣的撕心之痛,所以他必須盡可能地保護育,又盡可能地讓育恢復過往狀態,因為,唯有快樂無憂,才能令育恢復純淨之心,也唯有那樣的育,才能真正地……

  「晊世。」

  輕柔的呼喚打斷思緒,黑晊世迅速收起心思,就見尤爾靠在自己肩上,輕聲說:「我會努力保護自己的。」

  「嗯,我也是。」黑晊世輕嘆地擁緊他,深怕懷裡的人又會一個不注意就消失不見,而未見尤爾低垂的碧眼裡,曾隱現的迷茫與不安——

  在黑水的魔氣濺入眼眸時,那劃痛腦海的尖銳詛咒聲,為何會似曾相識得令人心驚?


☆  ☆  ☆   ☆  ☆  ☆    ☆  ☆  ☆    ☆  ☆  ☆


後記:


  名偵探的老套設定當然不能改,不然戲要怎麼演啦?XDDDDD(#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02.2014 / 二版:09.18.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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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14 22:5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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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噬人幽湖(三)


  隔日,黑晊世和克里斯先去找渡假村的經理,其他人就留在屋裡等消息。

  董司常對著電腦不知在忙什麼,罷課司機依然宅在牆角,貴人在看過三個男人睡過一晚的屋子後,潔癖大發地做起清掃,尤爾就只好一個人抱著打盹的湯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節目來來去去都是差不多的內容,在無聊地轉過好幾台後,尤爾終於受不了地打了個呵欠,起身走到窗邊探視,心中生起一股無奈,這種只有自己閒得發慌的感覺真不好受。

  什麼時候才像大家一樣能獨當一面呢?

  他嘆了口氣,看向坐在書桌前的人,頓時一怔。先前他以為董事長是在上網查資料,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對方戴著一副白色墨鏡,鏡架的尾端發出一條金光連向筆記型電腦,感覺像是虛擬實境眼鏡?

  好奇心驅使下,他悄悄走過去一探究竟。

  果然,電腦螢幕上不是什麼網頁或影片,而是一個遊戲介面,場景似乎是混和東西方風格的架空玄幻城鎮,畫面中有許多人物跑來跑去,中央代表當前玩家的角色則是個身穿黑袍的小男孩,腦杓後方還綁著一束高馬尾晃啊晃,看起來可愛至極。此時,這名主角玩家正甩著一根小兔法杖,跟一個白袍道人NPC說話。

  尤爾沒印象有接觸過這款遊戲,便在介面邊緣尋找遊戲名。

  「奧普斯Oops?」

  這不是那個號稱史上最老的虛擬實境網遊嗎?沒想到董事長也有玩啊。

  「小育?」董司常聽到聲音,拿下墨鏡看向他,「你也想玩嗎?可是你之前失蹤太久,專用的職員帳號被暫停了,所以現在只能先玩普通的人類帳號喔。」

  「人類帳號?」尤爾納悶了,第一次聽到遊戲帳號還分人類不人類。

  「對啊,喔,你不記得了。」董司常晃了晃墨鏡,「我這是神仙專用的遊戲鏡。」

  「神仙專用?咦,神仙也玩網遊?」尤爾不解地打量墨鏡,感覺它除了比市面大多數遊戲鏡還時尚輕盈外,沒有什麼其他特別之處。

  「對呀,玩遊戲又不是凡人的專利,《奧普斯》表面上只是人間的普通網遊,事實上,它也是天界的社交網,而這裡的NPC也有很多都是仙人喔。」董司常指著螢幕中的自己,呵呵笑道:「當然我也是人類玩家眼中的NPC。」

  「都是神仙?」尤爾訝異地睜大雙眼,盯著螢幕中不停對馬尾男孩作揖的白袍老人,「這個NPC也是?」

  「是啊。」

  「哇,好神奇喔。」第一次跟董事長單獨聊那麼久,尤爾沈浸在對神仙社交網兼人類網遊的驚訝中,竟不自覺模仿起拉尾音的說話方式,讓剛踏進門的兩人聽個正著。

  克里斯立刻毫不留情地吐槽:「靠,董事長,你成功改造小育了。」

  臭克叔真的很愛笑人耶!尤爾惱怒地瞥去幽怨一眼後,才意識過來地瞪向在場看起來最幼齒的人,不敢相信地驚呼:「等等!董事長是神仙?」

  克里斯再次爆笑:「啊不然是鬼喔?」

  「就……就一直以為是嘛。」尤爾漲紅著臉,越說越小聲。世人都說閻羅王是鬼老大,閻羅王兒子當然是小鬼王,加上董事長的面癱臉又白得像鬼娃,當然很難聯想到神仙去啊。

  黑晊世失笑地牽著他到沙發坐下,說:「閻羅王是天帝下派到地府任職的神官,屬於正神,董事長身為第七殿閻羅王的兒子,當然也是正神。」

  「真看不出來。」尤爾聽得一愣一愣,還以為神仙都是高高在上難以親近的,沒想到眼前就有一個,而且還是可愛風打扮的嬌嫩模樣。

  「呵呵,人有千百種,神仙當然也有囉。」董司常不以為意地在鍵盤上打了幾個字,讓白袍道人離開後就原地下線,回歸正題,「你們有打聽到什麼嗎?」

  「當然有,還藏得死緊勒。」克里斯連鞋也沒脫,直接叼著菸坐上床,說:「他們擺明是怕影響名聲,一直跟我們繞圈子,還是老黑用言靈套話才終於招了。」

  起初,度假村看中那座湖獨特的清幽,打算蓋個觀景用的休憩區,施工一直很順利,但兩個星期前,開始有工人陸續失蹤,警方甚至下水搜尋,都查不到任何線索,直到湖水的顏色變得很奇怪,他們才趕忙請來一位法師,得知是工程破壞了風水,就緊急停工。

  「還風水勒,不知是哪來的神棍!」克里斯嗤笑道。

  尤爾皺眉想了想,隱約覺得哪裡奇怪。那些工人被吃掉後,魂魄去哪了?就算被無常帶走了,難道地府不會發現死因有問題嗎?為何都沒人來調查?

  這些念頭才起,他就聽有人發出一聲疑惑。

  「這事有兩個星期了?」董司常立刻拿起手機按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被列入待觀察中,難怪還沒正式立案傳給偵察部門。」

  「也許受害者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死亡,無常問不出所以然來,魔怪又藏得深,才先暫時列入觀察吧。」黑晊世發現桌上的遊戲鏡,知道對方不會無故在這時跑上去玩遊戲,就問:「董事長問到守護神的下落了?」

  董司常搖搖頭,「我上去找遍這一區的地仙,都說湖神很久沒更新仙網狀態,遊戲也不上,傳訊也不回,不知是怎麼了。湖神的好友還說,他在十多天前曾提過似乎有什麼東西跑進來,打算出去巡邏一下,之後就再沒消息。」

  克里斯吐出一口煙,忍不住吐槽:「每次聽到瞎密仙網奧普斯,就覺得你們這些神仙真是吃飽沒事幹,才會也流行玩社交網,還教唆玩家課金打網遊。」

  董司常兩手一攤,「沒辦法,現在凡間流行做環保,都不肯上香燒紙了,所以我們也只好換個方式賺點香油錢,那些可都是你們的工資來源呢。」

  囧,原來地府已經窮到要騙人課金的地步了嗎?

  他們忍不住腦補起董事長西裝筆挺坐在辦公桌後收玩家血汗錢的奸商畫面。

  黑晊世輕咳一聲,拉回正題道:「這湖神畢竟只是小仙,若是遇害也未必驚動天界,但湖中仙印仍在,可能是被水怪禁錮了,因而無法接受召喚。」

  尤爾聽著他們討論,腦海又浮起他感應到的那段詛咒聲,尖銳嗓音下的惡毒寒意也隨之爬上背脊,讓他忍不住顫了下身子,直覺有什麼在背後虎視眈眈。

  「育?」

  他愣了下,見大家都望著自己,就連忙壓下那股懼意,遲疑道:「我……有感應到一點東西,覺得這跟江家的魔像案很像。」

  三人皆是一驚。

  黑晊世連忙問:「怎麼回事?」

  尤爾便不再保留地把感應全說了出來,「……都有很熟悉的感覺,好像以前曾遇見過,可是我不管怎麼想,都想不起來是誰。」

  聽完這話,他們都頭大了。若是一般狀況,還有法子推理出可能範圍,但對象是失憶的尤爾,就毫無頭緒了,因為他的「想不起來」跟一般人的想不起來,可是有很大的區別。

  黑晊世蹙眉道:「難道這次也是江家那位神秘人物所為?」

  克里斯提出另一可能:「或不同人,只是剛好兩個都是以前遇過的人?」

  黑晊世不認同地搖搖頭,「兩個剛好都是育遇過的人,又剛好是與魔物和邪靈勾結的罪犯,還剛好都讓我們碰上?太過巧合。」

  克里斯撓撓頭,也覺這機率太低,「同一個人吧,那他連幹兩案的動機是啥?」

  「呃,那個……」尤爾吶吶地打斷他們,再次回想那尖銳的詛咒嗓音,說:「江家的那個人是男的,這次這個聲音,應該是女的。」

  「……」

  這種繞回死胡同的感覺真鬱悶啊!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忽然,一陣陰森的怪笑響起,頗有些驚悚感。

  他們汗了又汗地轉頭望去,就見董司常癱著臉抖著肩膀,笑得樂不可支地說:「我突然發現另一個共通點,就是這兩個案件都是因為張瀚倪和史戴西的關係才碰到耶。」

  「……」

  意思是那兩個天兵才是最大的禍源嗎?

  克里不耐煩地捏碎菸蒂,「別的先不管,說說湖底那東西是什麼鬼,河童?」

  黑晊世搖頭,「河童的脾性溫和,不好與人爭鬥,更不食肉,這魔怪絕不會是河童。」

  說著,他剛好對上尤爾投來的澄亮目光,不禁神經一鬆,原先堵塞的思緒也隨之而開,「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方向,既然他能上岸襲擊落單者,又為何攻擊我們時卻躲在湖裡不肯出來?這是否表示,他一旦離開水就會變得較為脆弱?」

  「哈!」克里斯拍了下大腿,笑得十分狡猾,「既然這樣,那就把水弄掉吧!」


☆  ☆  ☆   ☆  ☆  ☆    ☆  ☆  ☆    ☆  ☆  ☆


  夜深人靜,微弱的月光灑落林間墨湖,卻如遭吞噬般不留丁點痕跡,徐徐晚風帶著非夏夜的森冷,吹得草葉沙沙作響,也拂不起一絲漣漪,彷彿這幽湖僅是一座漆黑的巨洞,正無聲無息地等待失足的羔羊。

  風聲漸止,些微窸窣聲隱隱傳來,由遠而近,漸漸地,一道人影走出陰暗的樹林。

  「這裡應該沒人吧?」身穿紅色休閒衫的男子無視黃線警告,逕自跨過圍欄來到湖邊,東張西望一番後,就解開褲檔往湖裡撒起尿來。

  男子估計是喝醉了,熱液嘩啦嘩啦地傾洩,卻不曾濺起任何水花,也沒察覺怪異,反而在抒解完後,茫然地望了下天空,就吹起不成調的口哨,搖搖晃晃走向一旁的工地。

  醉鬼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被地上的坑絆了下後,就好似迷失了方向,不管怎麼打轉都走不回來時的道路,反而越走越偏遠,嘴裡也不住嚷嚷了起來。

  「搞什麼?這破地方也沒個標示,服務真差,告、我要告死你!」男子蹣跚地撲到挖土機前,指手頓腳地罵了起來,迷茫的醉眼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更不知身後的蠢蠢欲動。

  「你說話啊!什麼態度?叫你們經……哇啊!」腳踝忽然被濕黏的東西捲上,男人一個激靈,還來不及低頭查看,就被往外拉倒。他驚慌地拼命揮舞雙手,在乾裂的泥地留下長串刮破指肉的抓痕,也抵抗不了那猛烈的拉扯。

  「什麼東西?」男子驚恐地回過頭,急速縮收的瞳孔竟映出猙獰的身形,將未能完成的罵語化為淒厲的慘叫,劃破整片樹林的死寂。

  「救、救命啊——」

  潛伏黑暗的獵人,譏笑地勾起滿意的弧度。

  獵物,已然入網。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06.2014 /二版:09.21.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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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17 09:5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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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噬人幽湖(四)


  獵食者快步踩過坑疤的泥地,緊緊纏捲獵物的舌頭拖曳在後,感受到名為恐懼的滋味,使流徜在那滑嫩肉質下的血液更為鮮美,讓牠越發迫不及待。

  尖叫吧,哭泣吧,害怕吧,一切逼向絕望的情緒,都是最美的調味!

  月光下,一張鱷魚臉興奮得皺起風乾的裂痕,自鼻梁往前突出的長嘴上下張開,兩排生滿黃垢的利齒發出懾人光芒,一條像極蛙類的細長舌頭垂掛嘴邊,正是牠獵食的工具。堅硬的鱗片自頭頂延至頸項,於背部拱起厚實的硬殼後往外蔓延,覆蓋在細長彎曲的四肢外側,指間連著蹼的利爪足以輕易撕裂人。

  這是牠為了適應環境而不停進化的型態,只可惜,世上沒有完美的進化,牠縱有堅不可摧的外殼,極易缺水的體質仍令牠離不開水域。

  此刻,牠正飽受乾涸的折磨,渴求湖水的滋潤,這條彷彿走不完的路途,加深了憋忍已久的躁意。該死!湖岸就在眼前,為何還沒走到?剛才跟蹤這傢伙時也沒離多遠吧?

  忽然,牠腳步一頓,發覺周遭似乎太過安靜,安靜得好似先前的短暫勝利都是一場夢。牠睜大混濁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瞪著不過十尺距離的湖,心中泛起一陣寒慄。

  夜風又起,吹得牠軀體內側的皮膚開始乾裂。風中隱隱傳來鈴聲輕撞,牠猛然想起昨晚打傷自己的那四個人,立即縮回舌頭一看,哪裡還有那紅衣醉鬼的身影?

  此刻,躺在舌尖上的,只有一個貼著人形符紙的不知名物件。

  中計了!

  這念頭方起,牠還不及反應,就聽一句不知哪來的破英文驟響,舌尖頓時爆起一串電花,沿著舌下神經鑽入四肢百骸,灼燒體內為數不多的水分,痛得牠發出淒厲嘶吼。

  「什麼……這什麼東西?」

  二度重創的魔怪吃痛地倒在地上翻滾,像撞到了什麼,鈴聲再次作響,就見堆放建材的空地頓時隱現一根根貼著符咒的短桿,桿間以細繩聯繫,尾桿掛予鈴鐺,圍成一道迷迴陣,令入陣者如遭鬼打牆般,走不到眼中的海市蜃樓。

  「啊哈!罷課司機獨家研發除濕機,一秒電乾所有水分,不論濕氣再重,都能讓您隨時保持乾爽喔。」某宅得意洋洋地推了下靈腦鏡,朝手中的遙控鈕比了個讚,「批欸死,該產品仍在實驗階段,有持續觸發電流的副作用,請務必在使用後一小時內遠離水源唷,顆顆!」

  「又……又是你們……」魔怪趴在地上喘著氣,憤恨瞪向迷迴陣的五人,徹底龜裂的皮膚讓牠齜牙咧嘴的面孔更為猙獰。

  「靠!這東西真夠醜,龜不龜,蛙不蛙,鱷魚不鱷魚,河童都他媽的比牠可愛多了。」克里斯扔掉菸蒂踩了踩,舉槍往魔怪的腿射了一發,見牠痛得暈厥,才打著呵欠走過去,「拎杯愛睏啦,加緊幹掉!」

  黑晊世無奈提醒:「要活捉。」

  克里斯擺了擺手,「哉(知道)啦!」

  計畫進行得十分順利,尤爾靜靜望著伏地不動的魔怪,正試著再次感應,企圖找出更多關於那聲音的線索。忽然,一股奇怪的預感竄上心頭,尖銳得有如被生鏽的弦刮撓,讓他忍不住出聲低呼:「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利風突起,朝克里斯刮去。

  好在克里斯有所警覺,立馬當機立斷地往後一跳避開偷襲,但胸前的背心仍不可避免地被割出一道口子,氣得他破口大罵:「幹!拎盃就剩這一件,這樣我明天要穿什麼?」

  「……」

  本要衝上前支援的人都差點給他跪了。

  魔怪一擊不成,就迅速躍起,以迅雷之勢揮去利爪,「死了就都不用穿了!」

  克里斯望著籠罩自己的身影,知道這速度已不及開槍,就做好要來場血淋淋肉搏戰的心理準備。誰知,魔怪突然怪叫一聲地停在半空中,下一秒就急速往外飛去,看那姿態像是被人拋了出去般,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聲同樣納悶的呼聲。

  「咦?怎麼?」尤爾愣地看向自己的手。

  方才他見克里斯有危險,一緊張就下意識伸手往前一抓一甩,就感覺到手裡似乎真有抓到什麼,而明明還隔好幾步遠的魔怪,竟如自己想像般被拋摔出去。他驚愕地看向黑晊世,問:「這是……是我嗎?」

  「做得好。」黑晊世讚賞地點點頭,見魔怪又爬起來,就打去一張符阻擾行動。

  董司常也高興地說:「太好了,這可是小育以前的拿手招式喔,很方便呢。」

  說著同時,他甩著法杖看也不看地扔去一記電雷,竟不偏不倚地落在正要發射的靈能槍上,當場就把槍打飛到不知何處,還差點電焦克里斯的手。

  「董・小・七!」

  爆怒的咆哮外加兩根氣勢凌人的中指,吼得董司常肩膀一縮,連忙發揮專職做老闆的無恥技能,呵呵揮手道:「唉呀,這怪的迴避點數真高啊,居然能閃過我『準確』的攻擊,只好請大家繼續加油囉,年終分紅絕不會忘記你們的。」

  你就推卸責任吧!

  被鼓勵的勞工們徹底無語,唯有化悲憤為力量,將怒火全數集中在魔怪身上。

  正如黑晊世的推論,魔怪在陸上的攻擊力確實不如水戰,但牠超乎想像的防禦力與善於閃躲的矯捷身手,仍令這場戰鬥著實艱辛,何況他們還得詢問湖神的下落及幕後主使,因而無法直接痛下殺手。

  尤爾一直試著要像剛才那樣以念力隔空抓物,但興許是心力不夠集中或太過急於求成,多次下來都沒有成功,最後只好放棄這個念頭,一同加入近搏戰。

  以一對三,終是數量上的不公平戰,魔怪很快就在三人和騰蛇的包夾下無路可逃,加上缺水已久的體能消耗極快,讓牠的行動越漸遲緩。他們察覺到此點,便越靠越近,出招的速度也漸漸加快,一旁的董司常見了,也樂呵呵地打算上前幫忙補刀。

  就在這時,一陣乾啞難聽的怪笑響起,魔怪也不知是放棄反抗還是怎地,竟忽然往地上一跪後,就將四肢縮回殼裡,一動也不動,背上的硬殼卻發出骨骼轉動的喀喀聲。

  黑晊世心中一凜,瞥見魔怪原先污濁的黑眼珠轉為赤紅,就連忙伸臂往尤爾身前一擋,高聲道:「全部退開!」

  話才一出,強烈的腥臭魔氣就自魔怪身上炸開,爆破的氣流將他們狠狠往外衝散,同時間,一條看不清的黑影於飛揚塵土中快速飛竄,讓人備防不及。

  慌忙中,尤爾聽到一聲隱忍的低呼,就被撲倒在地,一股血味自鼻間蔓延。

  「晊世?」他輕推身上的人,就見護在他身前的手臂裂出極長的傷口,也不知是被什麼劃傷的,皮肉全數翻開,流出深綠色的污血,應是中了毒,讓他眼眶一紅,又驚又心疼。

  黑晊世不以為意地抽回手,臉色有幾分蒼白,「沒事,小傷罷了,這毒太裳能解。」

  饒是如此,尤爾的胸口仍湧起強烈的怒氣。他咬牙瞪向塵土稍散的前方,就見魔怪發出吃痛的叫聲後,甩著一條佈滿鋸齒尖刺的長尾,大步跳離持杖站在克里斯身前的人,鑲著小兔頭的杖端連著一面以電流織成的大網,有如散發藍光的盾牌。

  尤爾怔愣望著不發一語的董司常,儘管那臉依然面癱稚嫩,但他能從那雙變得異常深邃冰寒的烏黑眼眸中,感受到極其陌生而冷冽的強勢,好似此刻站在那裡的是真正的七世子殿下,而非平日跟大家嘻笑玩鬧的董事長。

  「操!這王八還會長尾巴勒!」克里斯啐了口血沫,雙腿一蹬躍起,一點也不受氣場影響地往董司常頭上輕拍,嘴裡不改脾性笑罵:「哇靠,你拿電蚊拍打怪喔?有創意。」

  「用電……」尤爾看向正與騰蛇糾纏的魔怪,發現牠軀體內側的皮膚又裂開許多,有些地方甚至流出血絲,證明那裡正是牠的弱點,但魔怪實在太過善於防禦,讓他們始終傷不到要害,除非改從內部牽制。

  想到這,他猛然記起罷課司機說的副作用,便大喊:「水!牠現在怕水!」

  水?大家都茫了,這魔怪最愛的就是水,怎麼會怕水?

  不過,尤爾沒給他們反應過來的時間,忽然湧現的靈感加上憋積胸口的怒氣,讓他一心只想替晊世出氣,便未有多想地憑著一股衝動,舉手對魔怪做出揮棒之姿,用力往湖面揮去。

  於是,大家就看到魔怪一臉見鬼地騰空飛起又急速落進湖裡,接著就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嚎伴隨掙扎的水花響徹雲霄。

  現場一片呆滯。

  這個發展會不會轉得有點太快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黑晊世。他令騰蛇將快暈厥的魔怪綁起來帶上岸後,哭笑不得地輕拍尤爾的頭,「多虧你記起罷課的除溼機有持續電流的副作用,不然我們還不知要打到何時。」

  克里斯看了下手錶,「差四分鐘就過一小時,你還真會抓時間。」

  董司常收起法杖,恢復大家熟悉的歡脫,呵呵道:「小育的念力攻擊發揮得真及時呀。」

  「就、就臨時才想到,也來不及確認,還好成功了。」尤爾紅著臉笑了笑,心裡倒真虛了一把,幸好副作用還沒過時限,不然就放虎歸山了。

  他晃了晃暈沈的頭,頗有亢奮後的虛脫感,雙手也痠軟不已,好似真的抬過百斤大石般,便心想大概是初次嘗試念力攻擊的關係,還用了兩次,精力耗得太兇吧。

  黑晊世也察覺到他的疲憊,便扶著他離開泥地,說:「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好。」

  「好。」尤爾坐在湖邊柔軟的草地上,掩嘴打了個呵欠,有些昏昏欲睡了起來。

  克里斯一腳踏上被五花大綁的魔怪,粗聲問:「你把湖神搞到哪去了?」

  「那個沒用的東西嗎?」魔怪睜大混濁的眼珠瞪著他們,「早就吃掉了。」

  黑晊世淡聲反駁:「不可能,湖中仙印仍在,以你目前的力量,也還沒本事吞噬湖神。」

  魔怪被戳破真相,也不生氣,反而笑道:「我告訴你們有什麼好處?」

  「至少你能死得痛快點。」克里斯加重腳下的力度,威脅道:「老實招來,不然就把你丟進煉獄做涮涮鍋。」

  「我好怕啊。」魔怪不僅不害怕,還大笑了起來。

  這傢伙的態度也太鎮定了。他們互視一眼,心中疑雲頓起,難道是漏掉什麼嗎?

  這時,尤爾本要闔起的雙眼倏地大睜。他感應到不安的強烈波動,便直覺地往湖面望去,竟見墨色的湖水泛起幾圈漣漪,竄出一道黑水襲來。

  「啊!」

  驚聞叫聲,黑晊世轉身望去,正好見到尤爾被黑水捲起,便急忙衝去,卻連一隅衣角都沒抓到,就眼睜睜看著尤爾沈入漆黑的湖水中。

  「不!」

  剎那間,時光彷彿回到了一年多前,在那場人魔交戰的惡鬥中,他也是這般看著葉育落入蟲洞裡,卻連一點挽救的力量都沒有,當下,他痛得斷失所有理智,就要跟著跳下湖。

  「等等!」克里斯緊急拉住黑晊世,卻又有一波黑水襲來,逼得他不得不先架著人退回泥地,罵:「這是怎麼回事?」

  董司常往湖中凝神一看,恍然大悟道:「他的本體藏在水裡!」

  「哈哈哈哈!你們以為我碰不到水就無計可施了嗎?我不過是要把你們引到湖邊,就能用本體發動攻擊。」仍被綁縛的魔怪縱聲大笑,絲毫沒有處於下風的落敗,一雙污濁的雙眼滿是貪婪,「那小子的靈力真是充沛啊,只要我的本體啃光他的肉,力量就會大增,到時也夠能力把湖神吃了,以後就再也不必躲在水裡了,嘿嘿嘿嘿。」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一想到育將被啃食殆盡,黑晊世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抽出大把符紙走向湖邊,因怒火而迸發的懾人金光照亮整個湖岸,逼得黑水節節敗退,那決一死戰的殺氣,讓董司常立即就明白他要做什麼。

  「小黑要一口氣召喚所有式神!」

  「什麼?」克里斯急得跟董司常奔過去,大吼:「住手!你會耗盡靈力而死!」

  一旦耗盡靈力又欲召喚式神,就需以靈魂的生命力作為交換條件,召喚得越多,消耗得也越大,最終會因靈魂嚴重破損而亡,這絕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自殺作法。

  然而,早已紅了眼的黑晊世,根本無法聽進任何勸告,執意要與敵人同歸於盡,逕自冷聲喝令:「所有式神聽令!」

  幸好克里斯腿長腳程快,趕在下一句話出來前架住黑晊世,「你冷靜點!我們一起下去也不怕不能聯手幹掉那東西,你衝動什麼?」

  「放開!我要救育!」

  「幹!別逼拎盃揍你!」

  兩人死命地推擠纏鬥,都沒空注意到另一旁的異象。

  「不!不可能!你是誰?快滾出去……別……啊——」

  魔怪像發現什麼般,忽然發出驚恐的尖叫,早已龜裂的皮膚流出大量的血。

  董司常不愧是閻王之子,在這兵荒馬亂中,仍淡定地東看看西看看,而後丟去一道藍光,再次準確地打散黑晊世手中的符紙,指著湖面揚聲說:「看,湖水的魔氣正在消退。」

  魔氣消退?

  黑晊世頓時清醒過來,才聽清楚魔怪的驚呼,不禁錯愕道:「是育?」

  「肯定就是他幹的。」克里斯鬆了口氣地放開他,頗沒好氣地拿出一根菸,「猴死囝仔進步得挺快嘛,居然能強行渡化了,你也對他有點信心,別一出事就抓狂,他可是我們一手帶大的,會有弱到不能自救嗎?靠!拎盃差點被你嚇到吐。」

  董司常用法杖戳著地上逐漸透明的魔怪,說:「唉呀,那是小黑愛的表現嘛。」

  「屁!拎盃敢掛保證,要是小育回來發現老黑殉情掛了,肯定又會念力大爆走,到時才真的要挫賽(嚇屎)勒!」克里斯吐著煙,腦補一下那個場景,就忍不住臉皮亂抽。

  面對兩人的吐槽,黑晊世沒有心思回應,只能緊盯著湖水,祈求尤爾真能平安歸來,但這湖裡的魔氣不少,他又擔心尤爾的身體會吃不消,心情真是複雜不已。

  慶幸的是,興許是生死關頭激發潛能,這渡化術不僅未有半點減緩,反而越漸加快。隨著魔氣的減少,倒映在湖面上的月光漸漸成形,清澈的粼粼水波映照出美麗的星辰,當最後一絲魔氣消失時,耀眼的金光頓於湖面散開,一位身穿綠袍的中年男子扶著神情恍惚的尤爾浮出水面,緩緩踏波而來。

  「下仙感謝諸位搭救。」

  湖神將尤爾交還給黑晊世後,恭敬地做了個揖,再揮袖拋出一隻畸形的大蟾蜍,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下仙在察覺到有魔物侵入後,本想親自收服,卻不慎中了計,被這魔怪囚禁在以本體化成的牢籠多日,幸得這位小兄弟相助,除去此妖的魔性,才得以獲救。」

  董司常瞧了眼昏死的蟾蜍怪,問:「你在牠身邊可有聽到什麼?比如牠來自何處?」

  湖神皺眉思索了會,「確有聽牠提過一二,約略一個月前,有邪物自北方踏海而來,眾妖皆為其魔氣所染,這蟾蜍精便是其一。」

  「一個月前的北方?」董司常沈思了會,便示意湖神回去好好修養。

  待湖神離開後,克里斯就問他:「你有什麼線索。」

  雖是疑問,語氣卻是肯定的。

  「嗯,但要等我釐清思緒才能告訴你們。」董司常轉身察看尤爾,「小育如何了?」

  「我沒事,應該睡個覺就好了。」尤爾的語氣有幾分虛弱,看來真是累壞了。

  「你怎麼想到要強制渡化的呀?」董司常非常好奇,這是尤爾第一次未經他人提示,就直接對敵人進行渡化術。

  尤爾回憶了下當時的情況,其實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記得他被卷入湖裡後,感到十分慌亂,便胡亂按照直覺與本能行事,等意識過來時,就已將魔氣全吸光了。

  「靈感大爆發啊!」聽完描述後,克里斯大笑地在他頭上揉了下,又比了比黑晊世,說:「幸好你及時幹掉那傢伙,有人可是差點要跟牠同歸於盡了。」

  「什麼……同歸於盡?」尤爾震驚地看向黑晊世,大睜的碧眼裡盡是不安。

  黑晊世瞪了眼大嘴巴的傢伙,伸手貼上尤爾的額頭,柔聲說:「你沒事就好,頭還暈嗎?一次吸那麼多魔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現在好多了。」尤爾連忙搖頭,儘管仍有些不適,但他實在不想再讓大家擔心了,特別是在聽到晊世差點為他喪命後。

  黑晊世聽他這麼說,這才放下心,道:「那就好,晚點記得要服淨靈丸。」

  「啊,淨靈丸!」尤爾驚叫了聲,手足無措地說:「我忘了帶。」

  「沒關係,遲個一兩天無妨,回家後記得吃就好。」董司常從口袋掏出一個乾坤囊,將蟾蜍怪吸進去後,開心大叫:「收工啦,可以好好度假囉。」

  「喔耶!老子終於解脫啦!這任務真是太辛苦了!」老早就扒著湯圓躲到樹林的罷課司機,立刻歡快地跳出來,一點也不介意自己臨陣脫逃、拋棄隊友的俗辣表現。

  「……」

  你除了一開場按個鈕外還幹了啥?

  四人以幾個黑點點表達了對他的鄙視之意。湯圓更是行動化,直接翻了個大白眼,往死宅的臉上踹下一個小腳印,火速飛回自家主人身邊,徹底展現了不屑之情。

  哼!跟這沒用的膽小鬼站在一起,真是太有辱太陰之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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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06.2014 / 二版:09.25.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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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19 09:2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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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變故


  經過一晚的休養,大家的傷勢已然痊癒,尤爾更是出人意表,在一口氣渡化這麼多魔氣後,不僅沒有發燒暈眩等後遺症,胃口還增加不少,想來是已渡過了適應期。於是,他們便趕緊把握最後一天假期,盡情享受當地的湖光山色。
  
  「你們兩個再靠近一點啊。」克里斯瞪著鏡頭前的兩根「木樁」,不滿抱怨:「哪有情侶像你們這樣的,一起照個相還這麼扭捏?」
  
  被他這麼一說,原本只是有些不自然的兩人就更加僵硬了。尤爾低著下巴眼神發直,不知如何擺放手腳,黑晊世耳根微熱,嘴角扯著奇怪弧度,達到皮笑肉不笑的境界,讓克里斯大翻白眼,決定過去幫他們調整姿勢。
  
  董司常呵呵道:「小黑本來就比較保守嘛,倒是小育變得好害羞喔。」
  
  「嘿咩,明明以前還很厚臉皮地對老黑死纏爛打勒。」克里斯壞笑地打趣著,邊把尤爾塞進黑晊世懷中,「來,抱好你家小育兒,跟平常一樣勾勾纏黏搭搭就好。」
  
  這下尤爾的臉更紅了,簡直像要滴出血,讓他們笑得越發無良。黑晊世沒好氣地瞪去一眼,怒斥道:「要拍快拍。」
  
  唉唷,黑奶爸要森七七了!
  
  克里斯連忙見好就收,為他們拍下這張極度彆扭的合照。
  
  董司常踮起腳看了下照片,興致盎然地說:「我們也來拍。」
  
  克里斯嫌棄,「人家是情侶照,你吵著跟我拍什麼?」
  
  「拍一下又不會怎麼樣,不然我就天天扮辣妹跟你出門,讓你以後都沒人要。」
  
  「靠!你有病喔?」
  
  克里斯拗不過,只好搭著董司常的肩變換幾個角度自拍,拍到對方滿意為止。末了,他還罵咧咧地滑著螢幕說:「你這死面癱怎麼拍都一個臉,還叫我陪你拍這麼多組幹嘛?」
  
  「你管我?」董司常任性地搶過手機,把兩人的合照全發一份給自己。
  
  「不如大家一起吧。」
  
  換上現代裝的貴人笑瞇瞇地接過手機,自願擔任拍攝者。克里斯數了下人數,發現少了一個,就在附近的樹下揪出耍自閉的罷課司機。
  
  尤爾抱起湯圓,看了看大家,再看向獨立前方的貴人,脫口說:「貴人也一起。」
  
  當初,他對約翰徹底心碎而大肆破壞洩憤時,是貴人默默陪在身邊分擔情緒,也是貴人的一句「回家吧。」讓失去方向的他找到一線希望而願意隨他們回來,對他來說,貴人是他第一個視作家人的存在,所以這張他重獲新生後的大合照,最不能缺少的,就是貴人。
  
  貴人望見他眼裡的希冀,在主人的默許下,會心一笑道:「好,一起。」
  
  將調好視角的手機用個小法術拖住後,貴人走到尤爾的另一側,對上他晶亮而純粹的眼眸,不禁記起她初遇黑晊世的遙遠過往。那時的小陰陽師還是個未入世的孩子,雖文靜沈默,卻一樣單純無暇得讓人願意傾力守護。
  
  「什麼?拍照?我不要!」罷課司機拔腿就想跑,卻被一把抓回來。
  
  克里斯揚起一隻拳頭,「再囉唆?」
  
  「嚶嚶嚶,哪有這樣的啦?」罷課司機欲哭無淚地縮著脖子,動也不敢動,卻又不想入鏡,只好拼命想辦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於是,拍出來的照片中,所有人都對著鏡頭微笑,只有一個戴護目鏡的宅宅做出彎腰遮臉的蠢樣,讓人想不第一眼注意都難。


☆  ☆  ☆   ☆  ☆  ☆    ☆  ☆  ☆    ☆  ☆  ☆


  一天玩下來,縱使體質異於常人,也難免筋疲力盡,他們便在晚餐後各自回屋休息。
  
  由於當初是臨時向櫃臺換房,克里斯要不到兩張床的木屋,又基於罷課司機連窩地板都能睡死,他便理所當然地把阿宅趕去角落,與董司常一同霸佔舒服的大床。
  
  為了保持隔天開車的良好狀態,克里斯早早就上床睡了,罷課司機對著牆角鼓搗新研發的小道具,邊同阿拔好基友網聊,董司常便戴著虛擬實境眼鏡,透過《奧普斯》連接地府網絡處理些日常公務,直到月上中天,網聊的宅宅也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才告一段落。
  
  此時,開著暈黃夜燈的房間,靜得只剩斷續的打呼聲。
  
  董司常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面向酣眠的人躺下,靜默凝視克里斯刮去鬍渣的俊朗面容,感受那迎面撲來的靈魂氣息,剛勁熱烈得一如炙陽。
  
  已記不得這份感情是從何時開始的,只知道自己每多接觸克里斯一分,就會為對方不經意的舉動而多一分悸動,等到他發覺時,心頭早已塞滿關於這人的一切,甚至願意為克里斯的一句話改掉長久來的習性。
  
  他摸了摸瀏海上的小兔髮夾,想起自己正是從收到這個髮夾後慢慢改變的,而這些變化也似乎是源自於一個孩子的天真童語。
  
  「為什麼大家要叫你『吃柿子』啊?你很愛吃柿子嗎?」正值六、七歲的小葉育十分調皮,想到什麼就直接提出來,也不管合不合禮數,而這份直率卻也是大家疼出來的結果。
  
  克里斯沒忍住爆笑,一口噴出嘴裡的啤酒,「你這愛呷鬼就會想到吃的!」
  
  「寶寶,不是吃柿子,是七世子啦!」葉迦娜也捧腹大笑,絲毫不顧兒子的自尊心。
  
  唯有黑晊世秉著耐心當起教育導師,在紙上寫下正確的字,「世子,是對於高位者繼承人的尊稱,他是第七殿閻羅王的獨子,所以我們才會稱他為七世子。」
  
  於是,小葉育鼓起臉,又問:「那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這一問,當即引起黑晊世與葉迦娜的輕斥,除了克里斯外。
  
  「問問又沒差,真不懂你們東方人哪來這麼多忌諱?」
  
  說起來,克里斯也確實從未像其他人那樣用尊稱,總是直接喚他「董」或「小七」,在他們初識時,克里斯還不會說中文,不論是「董司常」或「七世子」都對初學者太難了,他也就任由克里斯隨意稱呼,久了就沒再改回來,直到小葉育替他取了新綽號。
  
  「沒關係,我的名字是董司常。」其實他很喜歡小葉育的率真,相處起來特別輕鬆自在,就跟克里斯給他的感覺一樣,只是他心底埋著對這人的秘密,而有了幾分壓抑。
  
  小葉育眨眨眼,疑惑地歪頭說:「董事長?」
  
  「董事長……操……還真像!」克里斯立刻笑得東倒西歪,還搭著他的肩膀說:「欸,乾脆以後都叫你董事長好了,多順口啊?」
  
  「呵,好啊。」他望著趴在自己肩上笑到沒氣的男人,心跳不禁亂了幾拍。
  
  「那董事長為什麼沒有眼睛啊?」小葉育又問了。
  
  「眼睛?我有啊。」他納悶地想了好一會,直到小葉育跑來撥開他過長的瀏海,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孩子問的是自己很少用到而從未露出的眼睛。
  
  「寶寶,你怎麼……」
  
  「小育兒!」
  
  「欸,小鬼,這樣沒禮貌。」
  
  大家唸歸唸,卻沒阻攔,投來的目光還透著一股好奇,他才知道,原來大家早就疑惑許久了,只是成年人總會有所顧慮而不好意思過問隱私,不如小孩兒直接。
  
  不過,他也確實不是很介意。興許是天生的冰寒體質使然,數千年來,能令他有情緒波動的事實在寥寥可數,即便他發現自己戀上一個人,也平靜地藏了起來。
  
  「靠!」克里斯訝異地湊過來打量,「認識那麼久,都不知道你長這樣。」
  
  長怎麼樣?很奇怪嗎?
  
  這問題在他心裡反覆很久都不得其解,直到某天,克里斯遞給他一樣東西。
  
  「喂,這給你。」
  
  他看著躺在大掌上的白色小兔髮夾,不解地問:「給我?」
  
  「剛經過一個攤子,順手買的。」克里斯見他沒動作,就索性幫他撈起瀏海,將髮夾別了上去,「你這傢伙又不是長得很醜,沒事把臉遮起來裝瞎密陰沈?」
  
  「我很陰沈嗎?」少了瀏海的遮擋,直接用雙眼清楚「看」見克里斯的臉,他才知道,原來這男人吸引他的,不只是靈魂的氣味與溫度。
  
  「廢話!」克里斯翻了個白眼,叼起一根菸,「整天穿得歐罵罵(黑漆漆),瀏海蓋住半張臉,講話也有氣無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哪來的怨靈勒!就算在地府做事,也不用把自己搞得這麼死氣沈沈吧?」
  
  他摸著瀏海上的髮夾,夜市的地攤貨,幾個銅板的價錢,卻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如此廉價又如此珍貴的禮物。
  
  「為什麼是兔子?」
  
  「適合啊,挺可愛的。」
  
  克里斯用力揉了下他的頭,「再換掉這身裝扮就更好了。」
  
  換掉這身裝扮?
  
  回到地府後,他站在鏡子前注視從未露出的清秀五官,再拉了拉身上的黑袍,不知道自己不穿這樣的話,又該穿成怎樣,在他悠久的記憶裡,從沒印象自己是否有過其他裝扮。忽然,他想起來,迦娜買的童裝多印著小動物圖案,每次小小育穿上時,大家都會稱讚好可愛。
  
  阿克也覺得他穿那樣比較可愛嗎?
  
  從未有過的念頭,動搖了以為平淡的心,只為對方可能早已忘記的無心之舉。
  
  「呼……」
  
  身下的床微微晃了下,克里斯翻了個身,正好轉過來對著他。
  
  董司常愣了一下,才發現他們似乎貼得太近了,近到能清楚感覺彼此的吐息,讓他在加速的心跳中失了神,被壓抑許久的情感隨之悄然蠱惑著。
  
  他伸出食指,小心觸碰克里斯線條剛毅的下巴,發出幾不可聞的呢喃:「阿克?」
  
  過了良久,他見克里斯毫無反應,便放大膽地輕撫對方的臉龐,極其眷戀地細細描繪每處輪廓,直到食指滑至嘴角。他猶豫了會,才緩緩湊過去,輕碰那有著菸草味的薄唇。
  
  這是他漫長歲月中的第一個吻,恐怕也是最後一個。
  
  其實,他一直很佩服葉育當年追求黑晊世的勇氣,尤其在那同性相戀仍不被世人接受的年代。他更羨慕他們經過多年的一追一逃後,總被嘲笑老古董的黑晊世,終於在葉育堅持不悔的執著下,克服了對兩人關係轉變的心理障礙,與對方成為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愛侶。
  
  而他一直沒那個勇氣,去面對克里斯發現自己感情的後果。
  
  能接受好友是同志,並不等於自己也願意被同性喜歡。何況,克里斯在初次得知葉育的性向後,也同大部分人的反應一樣,無法理解地震驚錯愕許久,才漸漸改變態度,卻也只限於非關己身的他人。
  
  呵,什麼直的變彎的,都是小說裡才有的美好幻想吧。
  
  他無奈自嘲地退開身子,卻意外地對上一雙大睜的海藍眼眸,剎那間,他彷彿聽到一聲轟雷,將胸口劈穿一個巨洞。
  
  「阿……阿克……」
  
  ——那總在自己面前肆無忌憚的藍眸,正由錯愕驚疑,轉為不可置信的憤怒。
  
  阿克什麼時候醒來的?
  
  他渾身僵硬地坐起身,不知該如何是好。
  
  快說只是開玩笑的,自己剛只是想整人而已,沒有別的意思,快說啊!
  
  然而,平時總能隨意瞎掰的藉口,此刻卻一點也出不了口,一片空白的腦袋只剩嗡嗡嗡的雜音,他無措地望著克里斯前所未有的陰沈面容,本該溫暖的靈魂光芒也成了過於炙燙的怒火,狂躁地灼傷他每一處。
  
  不管是誰,都快說點什麼啊!
  
  然而,克里斯依然不發一語地瞪著他,抿直的嘴唇輕顫,似在極力隱忍什麼,握緊的雙拳突起一條條青筋,彷彿下一秒就會撲過來狠揍他一頓。
  
  令人窒息的沈默持續了良久,直到董司常終於忍不住,企圖要擠出一點聲音時,就見克里斯猛地跳下床,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將他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硬生生掐斷。
  
  就這樣了嗎?
  
  他望著漸行漸遠的高大背影,曾有一絲渺茫期待的心也隨之冷卻,失望、惆悵、哀傷……最後轉為滿腔蔓延的苦澀刺痛。他想,這便是世人所稱的心痛,抑或是心碎吧。
  
  初次嚐到這滋味時,是克里斯帶著薇安出現,第二次,是看到克里斯為薇安身亡而懊悔痛哭,第三次,是克里斯得知薇安魂飛魄散後的瘋狂自殘,第四次,即是現在。
  
  一次比一次還痛。
  
  「碰!」
  
  門被大力關上,宛如一顆砸斷兩人橋樑的落石,驚醒了睡在角落的人。
  
  「什麼事?發生什麼事?」
  
  不明究理的詢問,難以言盡的糾結,最終唯有一聲嘆息,方能劃上休止。
  
  董司常默不吭聲地搖搖頭,黯然隱去身形,回到原屬於他的陰冷世界。
  
  ——「我喜歡你,不因為你是誰,而是單純想擁抱你的靈魂,一如既往地。」
  
  但他想,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吧。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12.2014 / 二版:09.28.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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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21 09: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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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永不分離


  尤爾揉著吃撐的肚子,打了個大呵欠,在癱倒躺平與散步消食間猶豫不決,最後只能看看舒服的大床,又看看玩了一天下來早已痠軟的雙腿,再看看快要沒機會泡的溫泉,露出悔恨的表情——早知道他就別像個餓死鬼吃不停啦!

  黑晊世失笑不已,打開電視,提議道:「先看會電視等消化?」

  「好吧。」尤爾脫掉鞋子,往床頭靠去。

  挑了近來較受好評的綜藝節目後,兩人相依偎地坐在一起。尤爾將頭靠在身旁寬大的肩膀上,淡雅的髮香讓黑晊世忍不住輕梳他過肩的長髮。

  「怎麼突然想留長了?」任由柔軟的青絲於指間滑動,黑晊世問出憋了許久的疑惑。雖然育不管怎樣他都喜歡,但長髮總是較難打理,不像是這怕麻煩的人會選的髮型。

  「我不想啊。」尤爾煩惱地抓起一束頭髮扯了扯,「但不知為何頭髮長好快,才剪沒多久就又變長了,我就懶得再剪。」

  「長得很快?」黑晊世仔細觀察手中的秀髮,烏黑濃密又帶著柔順的光澤,除了保養得宜外,實在看不出有何異常,唯一可能的解釋,便是意念型靈能者極容易因心理精神的狀況,在外貌上有些許變化或留下印記,就像尤爾額頭上的那道疤。

  也許育的心裡還藏了些什麼吧?

  思及此,他又內疚了起來。

  當初,若不是為了幫他擋下攻擊而受傷,育就不會帶著空白的記憶淪落在外,更不會遭遇後來的災難,本該樂觀開朗的心性也不會變得如此。每當他回想起那一幕,總會心如刀割,痛恨自己無法保護心愛的人,因而昨晚見尤爾落水生死未卜後,他幾乎要發狂得不自己。

  他輕輕嘆了口氣,「育,以後別再為我擋刀了,我真不願再見你受傷。」

  尤爾一聽,記起克里斯昨晚打的小報告,頓時就來氣了。

  「但我也不想看你受傷啊,而且你自己不也一樣?為了保護我而被打傷,還說什麼要同歸於盡,我……」尤爾抿了下嘴,眼眶微紅地小聲說:「我也想保護你啊。」

  剎那間,黑晊世想了起來,在許久以前,葉育剛加入偵查隊時,曾信誓旦旦地笑著說:「我也要保護執事!」

  他沒想到,失憶後的育竟會說出同樣的話,心裡頓時泛起陣陣的疼,是對這任性人兒愛之入骨的疼,便再也禁不住衝動,抱住尤爾狠狠吻了下去。

  「唔……怎麼?」

  突如其來的掠奪讓尤爾反應不及,很快就迷失神智,什麼都思考不了,唯以迷濛的碧眼對上深沈的眼眸,為那潛藏其中的熱度再次悸動,隨之癱倒在床上任取任求。

  滿溢的愛念無以消停,相貼的身子在唇舌激烈的吸吮下越漸加溫,將綿長的呼吸融於交纏的津液中,像要將彼此緊緊相融,好讓兩人再也無法分離。

  「嗯……」

  聽著迷醉的輕吟,黑晊世放開被自己吻得紅腫的唇,將炙熱的吻移至耳邊。濕熱的舌尖輕輕纏過柔軟的耳垂,往下舔舐線條優美的白皙頸項。厚重的吐息隨親吻搔過敏感處,激起尤爾一陣又一陣無力抗拒的輕顫。

  想徹底佔有對方的慾望不停燃燒,黑晊世吻上尤爾微動的喉結,細細吮咬滑嫩的肌膚,從腰間滑進衣內的雙手緩緩游移,輕撫經數月鍛鍊變得緊實的小腹,惹得懷中的人不住低喘。

  「晊世。」尤爾微闔碧眼,輕聲呢喃戀人的名字,沈浸那雙手帶來的酥麻中,彷彿靈魂深處就是如此渴望著對方——想被晊世擁抱,想被晊世佔有,想霸道奪取晊世的一切……這些念頭在這一刻變得萬分強烈,甚至不停在他的腦海喧囂。

  想要……還想要再多一點……

  渴望於曖昧中越漸濃烈,直到胸前的衣扣被一一解開,肌膚在接觸冷空氣之際,隨即被火熱的唇舌覆蓋,方令尤爾發出滿足的輕嘆。

  「啊……」

  過於誘人的呻吟將心頭之火撩撥越盛,越發緊繃的褲頭幾乎要關不住亟欲脫籠的猛獸,黑晊世不得不強忍衝動,抬眼注視尤爾,問:「可以嗎?」

  因慾望而沙啞的嗓音有別於平日的溫柔,尤爾輕喘地睜開眼,望見黑晊世眼裡的愛慾竟瘋狂得像要將他淹沒吞噬般,心底便猛然一震,浮現另一個男人的面容。

  ——那揚著殘酷冷笑不顧他哭求施以強暴的惡魔。

  原已忘懷的恥辱之夜,在被真相狠狠撕碎身心後,就突然變得異常鮮明,深刻得讓他一想起就厭惡痛絕,所有熱度也宛如被丟進一池冰水,徹底熄滅。

  一時間,尤爾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緊張地僵直身體,結巴道:「我、我……」

  為何他會突然想起那個男人?晊世明明一點都不像約翰,除了溫柔以外……不,他們兩個根本沒半點相似處,為何他會想起……他不該想起的!

  碧眼裡原有的溫情迅速消退,轉為無措的慌亂與恐懼,一切都尷尬得教人無地自容。

  黑晊世靜默注視他蒼白的臉半晌,就在額頭落下一個親吻,起身柔聲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去泡個澡,你累了就先睡吧。」

  尤爾望著那匆匆走進溫泉間的背影,心裡像被什麼堵住了般,難受得想哭。即使是一閃而逝,他仍能察覺到晊世眼裡的失落。

  他抿著才被吻過的唇,嗅著晊世殘留的氣味,不禁挫敗又氣憤地敲了下自己的笨腦袋。明明能感受到晊世無盡的溫柔與深情,明明自己也渴望被晊世擁抱,但為何他卻會在這時想起那些早該遺忘的事?真是該忘的不忘,不該忘的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想起晊世曾被自己傷害的心碎,胸口就痛得不能呼吸,既是羞愧又是懊悔。

  他灰心地走進浴室,看著鏡中影像。

  半長的頭髮凌亂地披在肩上,碧綠的眼瞳死寂毫無生氣,過於蒼白的臉即便勾起一絲笑意,也顯得慘澹彆扭,別說晊世會倒盡胃口做不下去,就是他自己也都嫌棄了。

  這根本就不是大家記憶中那個光彩亮麗的葉育,不,別說是葉育,就連最初的尤爾都不是了,這樣面目全非的自己,真的能被人所愛嗎?

  胸前的項鍊閃爍著深紅的光芒,他握住那條據說是兩人定情的永世姻緣鍊,默然沈思了會,便下定決心地對著鏡子喃喃低語。

  「我是葉育,我是葉育,我是葉育……」


☆  ☆  ☆   ☆  ☆  ☆    ☆  ☆  ☆    ☆  ☆  ☆


  染上薄霧的門被悄然拉開,光裸的纖足踏入進溫泉間,稍有遲疑地頓了下,才在潔白的浴袍滑落之際,繼續朝氤氳白霧中的寬大背影走去。

  來人雖走得輕巧,黑晊世卻仍在聽聞聲響時,就已有察覺。他依舊閉著眼,停下為平息燥動而默唸的靜心咒,問:「育?有什麼東西忘了嗎?」

  然而,他等了良久都沒得到回應,納悶之餘,忽感身前一熱,便睜眼一看,竟見尤爾渾身光裸地抱著自己,不禁愕然,「你怎麼?」

  「我……」尤爾從未這般主動,緊張得腦袋一片空白,只有劇烈的心跳在敲打耳膜。他低著頭,強行穩住顫抖的聲音,決定單刀直入地結巴道:「抱、抱……我。」

  低如蚊蚋的話語,讓黑晊世一愣,一股熱流隨即湧至胸口。他連忙壓下翻騰的情緒,捧起埋在胸前的羞紅臉蛋,想著尤爾眼底曾有的恐懼,既不捨又無奈地苦笑,「我知道你沒準備好,不要勉強自己。育,你別怕,我會等你。」

  尤爾搖搖頭,伸手勾住黑晊世的脖子,神情雖羞澀卻有不可動搖的堅持,「我沒有勉強。」

  他見晊世仍擔憂地皺著眉,便鼓起勇氣主動送上自己的唇,笨拙地輕吮緊閉的唇瓣,直到快要沒氣了,還不見對方有半點動靜,頓時就氣餒地退開身子。

  還是不夠好嗎?

  才這麼想,他就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拉回去,炙熱的吻隨即如暴雨落下,奪去所有呼吸。

  「你這傻瓜。」趁著換氣時,黑晊世憐愛地低語了句,又迅速擄獲輕喘的嘴唇,激烈地纏捲著軟嫩的舌頭,霸道地侵略每一處細胞,直到尤爾受不住地癱軟在他懷裡。

  赤裸的身軀緊緊相貼,鼻息間,全是彼此獨有的氣味,如香醇陳酒,讓人未飲先醉。

  好不容易結束綿長的吻,尤爾張著被蹂躪紅腫的唇,不住呼吸久違的氧氣,輕聲埋怨著:「沒力了。」

  黑晊世失笑親吻泛著水光的碧眼,讓尤爾坐上池畔靠著岩壁,雙手溫柔撫過纖瘦的身子,鼻尖輕輕摩梭他被水汽蒸得紅嫩的臉。

  「這樣呢?」沙啞的低沈嗓音輕搔尤爾的耳朵,黑晊世細細淺啄每一處肌膚,游移的手緩緩往下,輕柔地分開他的雙腿,將自己的腰身擠進去,細細撫揉較敏感的大腿內側。

  「嗯。」一陣陣酥麻在腿根不住竄流,讓尤爾強忍羞怯地低應了聲。他收攏勾在黑晊世肩上的雙臂,緊密相擁下,兩人更明確感受到彼此的灼熱。

  這一刻,隱忍慾望的眼眸倏地深沈,黑晊世再次覆上輕啟的嘴,激動而忘我地交纏彼此唇舌,而後沿著唇角、下巴、頸項,一點點吮下粉色的星痕,最後含上尤爾胸前的暈紅,以舌尖細細打轉撥弄,激得懷中的身子不住輕顫後,又深深一吸,發出令人害臊的吮吻聲,讓尤爾再次羞紅了臉,又情不自禁地仰起身子,任他摘取。

  「晊、晊世……啊唔……」如泣的低吟未完,就被更強烈的刺激襲擊,尤爾感到晊世厚實的大掌襲上自己的慾望中心,不禁輕叫一聲,又羞得趕忙摀住嘴。

  熟練的搓揉按壓,讓本就半醒的慾望在催化下越漸活躍,大腿根處被貼上更加熱燙堅硬的東西,確切宣示著自己將被佔有的命運。

  好熱……快不行了……

  尤爾蹙眉輕咬自己的手背,徜徉在黑晊世帶來的快感中。即使技巧並非有多高竿,但每一個撫觸與親吻,都能引起他難以自制的戰慄,有如漂流在溫煦的海洋中,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撫過那般舒暢,同時也帶來更多想被填滿空虛的渴望。

  逐漸強烈的快感自被大掌包覆的熱源蔓延全身,尤爾瞇起迷離的雙眼,在溫泉熱氣與體內慾望的交織下無聲喘息,直到再也受不住了,才無力低喘地說:「晊世……暈。」

  黑晊世停下動作,稍緩了呼吸,就攔腰抱起尤爾回房,將他放在床上,「繼續嗎?」

  「唔……你、不要再問啦!」尤爾惱羞成怒地撇開目光,卻在無意間瞥及戀人平日藏在衣內的結實身材,頓時又雙頰一紅,羞澀的水光於碧眼流轉,看得黑晊世胸口一熱,立刻覆上他的身子,繼續方才被中斷的疼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尤爾於快感中迷失之際,忽被一陣侵入的壓迫感驚醒。

  「啊!」

  指尖不自覺地加重力道,在黑晊世的背上留下幾道抓痕,尤爾睜大雙眼,望著面前熾烈的眼神,腦海隱約又要閃過什麼。他趕緊咬住下唇,在心中拼命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想!這人是晊世,是最愛他的晊世,是深愛著葉育的晊世!

  「不要怕,育。」黑晊世深吸口氣,忍住幾欲爆發的衝動,認真注視尤爾慌亂的碧眼,不斷柔聲安撫:「不要怕,相信我。」

  一字一句輕輕落入心底,漸漸撫平那份不安,尤爾輕眨朦朧的雙眼,晶瑩的淚珠自眼角滑落。他緊緊抱住黑晊世,低聲泣訴:「相信,晊世,我相信你。」

  黑晊世吻住啜泣的嘴,溫柔握住尤爾的腰,將自己緩緩推至深處,直到感受兩人完全相融的緊窒,才發出滿足的低嘆,擁緊終於重回懷抱的戀人。

  兩人激情而熱烈地親吻著,試圖回溫因緊張而落下的快感,待尤爾總算適應後,黑晊世才挺起腰身,慢慢前後晃動。

  「育……小育兒……我的小育兒……」黑晊世凝視戀人迷離的神情,聲聲喚著心愛的小名,將愛意毫不保留地宣洩出來。隨著逐漸加劇的拍打聲,他越漸忘我地在尤爾身上馳騁,一次又一次地往最深處猛烈撞去,彷彿唯有這樣,他們才能徹底結合,永不分離。

  「唔……嗯……慢、慢點……嗚……」尤爾腫脹的慾望隨粗暴的動作在兩人腹間摩擦,體內不斷被攻入敏感點的刺激,讓他情不自禁地弓起腰身,夾緊身上盡情肆虐的男人,任由自己被狠狠掠奪,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激情,直到腦海衝向一片空白時,一個從未能記住的夢境在這一瞬間盡數湧現。

  是了,那場總能讓他感受幸福的美夢,他終於記得了,將他擁入懷中低笑的人正是晊世。

  「啊啊——執……執事……」

  狂烈的交合引起靈魂深處的共鳴,尤爾不自覺喊出平時未能出口的稱呼。因撞擊而顛簸的視線再次朦朧,微瞇的失神碧眼在隨慾望攀升的呻吟中,溢出重回歸屬的欣喜淚水。

  「哈……啊!」

  慾望已攀上高峰,在那將要潰堤的那一刻,濃密的黑氣忽自尤爾的右眼浮起,將碧綠的瞳孔化作幽黑深潭,如染上魔氣的墨綠湖水,卻又在瞬息間,消失無蹤。


☆  ☆  ☆   ☆  ☆  ☆    ☆  ☆  ☆    ☆  ☆  ☆


  「還暈嗎?」

  溫柔的耳語讓尤爾睜開眼,看向側臥在身後的男人。他揚起甜美的微笑搖搖頭,靠在戀人寬厚的胸膛前滿足輕嘆,享受此刻的寧靜。

  黑晊世低頭輕輕摩梭他的側臉,愛憐地親了一口後,拉攏毯子蓋住尤爾光裸的肩膀。

  激情過後,兩人便一直耳鬢廝磨地溫存著,相纏的身體不住相互磨蹭,不帶任何情慾,僅是單純地纏綿。他們手貼著手,十指交合,細細感受彼此的掌心,似要補回遺失的兩年空白。

  尤爾在心底偷許了個願望——真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

  他翻身趴在戀人身上,輕撫黑晊世胸前的紅玉墜,回憶關於項鍊的事——聽說這是晊世用心頭血煉製成的永世姻緣鍊,能令兩人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縱是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想起那挖心血的製作過程,他不禁按住黑晊世的胸口,輕聲問:「很疼吧?」

  聽到這句葉育當初也曾問過的話,黑晊世頓時濕了眼角,撫上尤爾的臉龐,輕聲笑道:「比起失去你,任何的皮肉傷都一點也不疼。」

  這回答讓尤爾的內心隱隱泛疼,曾失去一切的自己,自是明白這句話的含意。他眨了眨有幾分酸意的眼,認真地說:「不會再分開了。」

  「嗯,不再分開。」黑晊世擁緊他,落下許諾的吻。

  不再分開,除非……

  尤爾打住心中奔騰的思緒,不敢理解這不知何來的「除非」二字。他閉上眼,沈浸在現在的幸福中,對於未來,他寧可緊抓身邊的稻草,孤注一擲地前行。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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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12.2014 / 二版:10.0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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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24 11: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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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幸運女神(一)


  「 F……O……R……」

  秀氣的手指敲著鍵盤打入網址,在一個回車鍵後,螢幕隨即變暗,好似被罩上一層無形的灰霧。畫面迅速閃過幾個字母,便像關了電源般陷入一片黑暗,連瀏覽器的工具列和捲軸都消失無蹤,平滑的螢幕鏡面甚至能反射出少女及房內擺設的倒影。

  「咦?怎麼……當機了?」少女焦急地上下檢查,竟在螢幕倒影中發現自己身後坐了個人,便驚地轉身一看,卻是什麼也沒看到。她納悶地再轉回電腦前,就見螢幕已恢復正常的瀏覽狀態,未有任何裝飾的黑色網頁上,僅有幾行白色的字。

  「為了向女神展現你的誠心,請按照下列說明舉行召喚儀式:一、請……」

  她連忙依指示執行,神奇的是,每當她完成一個步驟,網頁就會自動顯示下一道指令,彷彿有人正在網路另一端關注她的一舉一動,讓她更加相信女神的真實性。

  待一切動作完成後,畫面緩緩浮現一座雕飾華麗的銅金輪盤,輪盤中央坐著一襲白袍的美麗女子,端莊高雅的身姿帶著聖潔的氣息,令見者油然生起仰慕之心。此時,輪盤的四方各亮起一特殊符號,一排文字自螢幕頂端隱現。

  「當輪盤轉動時,請以萬分誠心在心中許願。輪盤停止時,若女神微笑,願望將會成真,若無反應,即與女神無緣。」

  仔細讀完說明後,輪盤便即啟動,少女趕緊閉上眼默唸渴求已久的願望,半晌後,一聲溫柔的呼喚似於耳邊輕響,她訝然地睜開雙眼,竟見女神全身散發溫煦柔和的白光,原先緊閉的嘴角正微微勾起,像在告訴她:「你的願望,我聽到了。」

  「太好了!」

  少女開心地手舞足蹈,不見螢幕再次黯淡,映出女神漆黑如墨的陰冷眼眸。


☆  ☆  ☆   ☆  ☆  ☆    ☆  ☆  ☆    ☆  ☆  ☆


  「嗶、嗶、嗶……」

  惱人的鈴聲準時作響,床上的人皺起眉,還未有進一步動作,鬧鐘就停了。尤爾滿意地翻過身,兩腿往「抱枕」一勾,就被一雙臂膀摟了過去,令人安心的氣息,讓他忍不住蹭了蹭溫暖的懷抱。

  溫柔的手掌撫過臉頰,往後輕梳散在枕上的長髮,一連串的輕啄淺吻隨即落下,最後覆上嘴唇輕輕吮吻,如此幾回後,他再怎麼想賴床也睡不下去了。

  「早。」他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忽然想起什麼,趕忙摀住嘴,悶聲說:「我還沒刷牙。」

  黑晊世失笑道:「有什麼關係?」

  尤爾紅著臉發出軟軟的嗚咽:「就有關係。」

  黑晊世真是哭笑不得了,只好改在他額上親了下,說:「去刷牙吧,一會下樓吃飯。」

  「好。」尤爾如釋重負地跳下床,跑進房裡的浴室。

  洗手台上成對的盥洗用具,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他晃了晃腦袋,彎身開始洗漱。當冰涼的清水沖去思緒後,他照慣例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臉色紅潤光亮,深綠的眼眸好像有什麼在流動,左額上的疤似乎……

  彷彿逃避般,他立刻移開視線。

  擦淨臉後,他解開髮圈,無奈打理這頭非自願留的長髮。明明才過一個多月,竟又長了近二十公分,面對這個怪象,他曾不止一次抱怨,晊世卻讓他放寬心思,盡量保持愉快的心情。雖然不太理解這與頭髮長太快有何關連,但晊世說的話總是對的,他便也沒再深思。

  隨手紮了個馬尾後,尤爾換下睡衣,又在鏡前揚起大大的笑容,確認自己看起來依然朝氣十足,才回到房裡,就見黑晊世已整裝完畢,正襟危地默唸心經晨修,週身流動著修道者的淡金罡氣,看來極是莊嚴。

  他靜靜凝視戀人的肅穆面容,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滿溢之情。

  自己真能擁有這個男人嗎?

  想起兩人初次在休士頓見面時,晊世為他解釋這名字的含意——「日光至世」,直到現在,他才總算領會,這人對他而言,確實就像是一道照進他世界的陽光。

  若是沒了這陽光,該怎辦?

  他不禁自嘲,約翰也好,晊世也罷,好像不管跟誰在一起,他總會問自己類似的話。

  黑晊世唸完一輪心經收了功,見尤爾竟兀自站在面前發著呆,肚子餓得咕嚕叫也不吭聲,便連忙起身,牽著他往房外走,邊唸道:「怎麼不先去吃飯?就傻站在那。」

  尤爾摸摸鼻子,「唔,想說等你一起。」

  黑晊世無奈搖搖頭,輕刮他的鼻子,「那也不喊我?看你餓的。」

  「怕打擾你嘛。」尤爾紅著臉嘟嘴。

  「傻瓜。」黑晊世低頭親了他一口,再見尤爾一雙水亮的碧眼正羞怯地注視自己,便禁不住滿腔憐愛,直接在樓梯上摟著他狠狠親吻,真是怎麼疼愛都不夠。

  待他們總算甜蜜夠了,手牽著手走進飯廳,貴人正好將最後一道餐點擺上桌,湯圓便從罷課司機被牠揉成鳥窩的頭跳回專屬座上,搖著尾巴伸爪撈起一根香腸開動。

  「唷,終於親熱完了?」克里斯對兩人一陣壞笑,惹得尤爾又炸紅了臉。

  黑晊世瞄了他一眼,「吃你的。」

  如同往日的每個早晨,一桌精緻豐盛的清粥小菜,比外面加了味精色素的料理還讓人胃口大開。因而每到吃飯時間,罷課司機都會抱著碗埋頭狂吃,從來都沒在客氣,一張嘴咀嚼不止還不忘跟好基友網聊,聊嗨了就往桌上噴出幾粒殘渣,收到克里斯的一記頭錘。

  不過,最近這情況變少了,有幾次罷課司機以為又要被痛毆了,卻遲遲沒等到天降怒拳,害他莫名頗M地覺得頭皮受刺激不足,導致近來思路不太靈光。

  「罷課,克制點。」眼見M宅癲瘋又起,黑晊世沈聲警告了句後,夾了一大筷炒蛋放進尤爾碗裡。他雖然向來食性簡單,吃得不多,闢穀三月修煉亦曾有之,但總會不停為尤爾夾菜,像是怕把人給餓著,特別是在他們更進一步確立關係後,這習性又嚴重化了。

  「夠了啦。」尤爾將盤裡的一些菜挪回黑晊世的碗裡,「你也吃啊。」

  聽他這麼一說,黑晊世才發現自己的壞毛病發作了,只得歉赧地縮回筷子,「抱歉,我總忘記你已不是還要長身子的小育兒了。」

  正努力消滅滿盤食物的尤爾頓了下,抬頭望去,見黑晊世眼裡印著記憶中葉育的靈動笑靨,便跟著揚嘴笑了下,語帶埋怨地說:「就是,別老當我小孩子嘛。」

  說完,他移開視線,見克里斯正盯著他們兩人猛瞧,以為自己又要被戲弄了,誰知克里斯竟不動聲色地撤回目光,絲毫沒有要調笑的打算。

  他忍不住朝黑晊世丟去納悶目光,極小聲地問:「克叔最近心情不好嗎?」

  黑晊世沒有回答,只是輕拍他的頭,示意繼續吃飯。

  克里斯夾起香腸咬了口,似想起什麼地瞪著咬出的缺口,像有誰會來搶似的,半晌,他輕嘖一聲,瞥了眼一旁的空位,就皺眉咬碎整根香腸,埋頭呼嚕喝粥。

  黑晊世看他這樣,只能無奈搖頭。克里斯這些異常,是從他們度假回來開始的,而董事長也從那時就又不見蹤影,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恐怕是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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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個月的彩券頭獎得主於昨晚車禍身亡,經警方調查,是因投資失敗破產,與友人在車上發生爭執時,一時氣憤想不開而撞上電線桿釀成悲劇,所幸友人命大生還……」

  尤爾跟湯圓散步回來,還未進門就聽到吵雜的電視聲,進到客廳就見克里斯叼著菸癱在沙發上,卻不是在看電視,而是仰頭發著呆,也不知是沈浸在白煙裊裊的意境,還是在數天花板有幾條紋路。

  這段日子以來,克里斯雖然在大家的面前嬉鬧說笑,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但每當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特別心不在焉,好似有千百思緒迴腸在煩憂。

  反常的人,還有許久沒出現的董司常,儘管通訊錶仍會傳出他的聲音,但都是些瑣碎的任務交代,也不像以前那樣會跟克里斯鬥嘴,這感覺還真是——

  「好不習慣啊。」尤爾忍不住在樓梯間自言自語。

  「不習慣什麼?」

  「哇啊!」

  被忽響的陰森嗓音嚇了一跳,他不小心往旁一踩,就聽到湯圓在腳邊的吃痛吱叫,驚得他趕忙要讓開,卻在重心不穩下往後一傾,還在手忙腳亂間,恰好抓住湯圓跳起來時甩來的尾巴,一人一狐就這麼同聲尖叫地要一起滾下樓。

  幸好黑晊世聞聲趕來,緊急一抓,拉回尤爾、召回湯圓後,就頭痛地對老愛先出聲再現身的傢伙說:「董事長,你真該改掉這壞習慣。」

  尤爾拍了拍驚魂未定的胸脯,往樓梯上方的人望去,卻是一愣。

  這是董事長?

  不見印象中那些亮麗色系的可愛衣著,出現在眼前的嬌小身影,竟改穿一套相當樸素且漆黑的廣袖長袍,配上那張麻木死白的鬼娃臉,看來更加陰鬱森寒,讓人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董司常的確很有地府官職的標準風範,而唯一不變的,只有瀏海上的小兔髮夾。

  「猴死囝仔剛是在叫什……」克里斯夾著拖鞋過來,一看到董司常就斷了聲音,面容僵硬得像調色盤轉了幾種顏色後,才隨意晃了下手表示打過招呼。

  「嗨,好久不見。」董司常也癱著臉,舉起過長的袖子揮了揮,像是沒意識到自己差點釀成的災害,直接取出一疊鵝黃色的文件夾,幽幽道:「有重大任務喔。」


  這次的受害者共二三十人,分布範圍頗大,從北到南都有,年齡性別不一。依警方調查來看,這些人都是自殺身亡,但根據無常組的回報,不論他們多快趕到,都勾不到魂魄,現場甚至沒有一絲死亡殘念,好似這些人都是心甘情願死去的。

  黑晊世聽到這,立刻皺眉說:「這不對,自殺者必有怨念,含怨而死者必留死亡殘念,自殺的亡靈更不可能自行離開身亡處。」

  「所以我懷疑這跟之前的竊魂案有關。」董司常似有疑慮地頓了下,稚嫩的嗓音始終保持著平緩的語調,「不過,這次的作案風格很不一樣。」

  「太過於高調。」

  「沒錯。」

  才短短三個月,就有幾十個魂魄不翼而飛,相較於過往的幾起偶發性竊魂案,這回的犯案頻繁實在太高,好像在急著計畫什麼,不像是同一個人所為。

  黑晊世瞧了眼沒吭聲的其他兩人,接著問:「屍體有什麼可疑處?」

  董司常點頭,「局裡安插的探測員發現,屍體的瞳孔有疑似契約刻印的痕跡。」

  黑晊世意會道:「眼睛乃靈魂之窗,兇手應是事先與死者訂了契約,再於死者身亡瞬間,以契約力量抽取魂魄,莫怪無常會一直追不上奪魂者的速度。」

  語畢,他忍不住往尤爾的額上輕拍一下,「專心。」

  「唔!」尤爾本在董司常和克里斯間偷瞄得起勁,卻不幸被抓了包,只得乾笑一下,趕緊翻查文件,就發現一個眼熟的名字,「咦?王偉華,是那個自殺的彩券得主耶。」

  「彩券得主?」黑晊世想了下,問他們的新聞通:「是剛才新聞報導的那位?」

  「……」

  「克里斯?」

  「嗯?」克里斯有些茫然地回過神,遲疑道:「應該吧。」

  這大小新聞無一不漏的人,竟會給出「應該」的答案?

  黑晊世無語看著不在狀態的人,又瞧了眼刻意保持距離的董司常,不由暗嘆口氣,這樣的合作狀態可不行啊!

  倒是尤爾沒察覺暗潮洶湧的詭譎氣氛,竟毫不給面子地說:「就是他沒錯呀,我剛在公園散步時,聽到一個阿伯的收音機是這麼說的。」

  連不愛注意時事的人都知道了,克里斯頓覺臉上無光。

  好在董司常及時出聲拉回正題,語氣卻依然平淡,沒有平日的軟嚅拖黏,「的確是他,但死者們的身份背景十分廣泛,沒有明確的共通點,有些雖彼此認識,大體來看卻也沒有相關性,所以不好鎖定目標。」

  「嘖,那就一個個去查訪吧。」克里斯搔搔頭,放下翹著的二郎腿,下意識往董司常看去,卻見他一身疏冷的氣息,兩人之間還隔了不止幾步遠,就湧起一股暴躁的悶氣。

  操!這董小七到底是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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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17.2014 / 二版:10.05.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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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28 06: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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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幸運女神(二)


  這次的受害人數較多,他們決定抽出看似較無交集的一批人,分兩路查訪。

  「這幾位在外縣市的,要麻煩董事長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黑晊世按照以往的分工模式,先行認領自己與尤爾能開車往返的部分,讓董司常能有與克里斯獨處的機會。

  然而,這如意算盤打得雖好,有人卻另有計畫。

  「沒問題。」董司常乾脆俐落地收起資料,直接拉起尤爾就往外走,「走吧,是時候來評鑑你獨自辦案的能力了。」

  「咦?」尤爾沒想到會突然脫離黑晊世的羽翼,頓時惶恐了,「獨、獨自?我一個人?」

  「呵呵,小育沒問題的啦。」

  不要突然語氣變得這麼歡愉啊!

  「……」

  黑晊世無語目送戀人被拖遠的背影,往有如棄夫般黑下臉的克里斯瞥去幽怨一眼,森森地惆悵了。明明是別人家倆口子吵架,為何自己也得受牽連?

  熱戀期的老男人傷不得,卡在友情愛情衝突期的大叔也刺激不得。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克里斯甚至以極其傲嬌的王八之氣,在市區中橫行無阻,直到一台機車更威猛地從他前面鑽了過去,才終於火山爆發。

  「靠!趕投胎的話,拎盃現在就送你下去!」

  黑晊世沒好氣地扶額,「有話好好說。」

  「跟死白目說個屁?」

  「我說的是董事長。」

  「董……」克里斯頓時安靜下來,重新點起一根菸,狠狠吸了幾口,才說:「說啥?我們又沒怎樣。」

  黑晊世凝重地望著他,「克里斯,你不是會逃避的人。」

  「……」

  一陣沈默後,克里斯扔掉煙蒂,直接轉進一條小道高速奔馳,顯然不願多談。

  黑晊世將視線轉回前方注意路況,邊勸道:「就是要拒絕,也得給人一個交代。別忘了,這是你當初給我的忠告。」

  當年,葉育方滿十八歲,初次鼓起勇氣告白,就把黑晊世驚得震愕又無措,當下第一件反應就是逃避,因為他們的關係實在太不一般,雖無血緣,卻親密無間,輩分相距甚大,如父子又如師徒,令他難以接受事實——自己疼如親子的孩子竟對他抱有愛念。

  在那段你追我逃的日子裡,他們誰都不好受,最後是克里斯消化完葉育驚世駭俗的性向後,率先拋開內心的衝擊,用這句話作為勸導,化解兩人尷尬的局面,也因而給了他五年的緩衝,好好釐清自己的感情。

  想起了那段往事,克里斯僵直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油門也稍微放鬆了。他抹了把臉,將車開入醫院的停車場,有氣無力道:「再說吧,先辦正事。」

  第一個探訪的對象,是彩券得主的友人徐晉。他們以保險調查員的身份找到他後,就單刀直入地詢問王偉華的事。

  病床上的中年男子纏著一頭繃帶,滿臉狐疑地打量他們,「早上不是已經談過了?」

  「那只是初步訪談,我們還有些疑點要進一步調查。」克里斯說完,也不理會對方仍在猶豫的神情,就接著丟出一連串問題,轟得徐晉無力思考,只能一一回答。

  「我們經常合作投資,關係也一直很好,這次會失敗完全是我們自己看走眼,但他怎樣都不信,硬說不可能。」說到一半,徐晉像想起什麼,一臉納悶地皺起眉,「還說什麼他有請示過,絕對能成……唉,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克里斯立刻追問:「有說是向誰請示嗎?」

  徐晉搖搖頭。

  黑晊世便又問:「你們是如何發生車禍的?」

  徐晉有些不耐煩,「不是都告訴警……」

  「請仔細想想。」黑晊世立即打斷他,沈著的嗓音帶著一絲言靈之力,讓徐晉在一愣過後,就似受催眠般沈靜下來,隨後又露出晃然大悟的神情。

  「對了,我們那時吵到一半,偉華突然很平靜地說了句……『時間到了。』然後就往電線桿撞去……唉,這是何苦?」像是發現了怪異處,徐晉唏噓中又接著說:「話說回來,他自從中獎後,就常自言自語,不知在滴咕什麼,投資失敗後又更糟了。我去找他時,嫂子還罵他整天關在書房上網,班也不上,飯也不吃,簡直像中邪了一樣。」

  確實是著魔了。

  他們來找徐晉,原本只是打算先瞭解一下車禍當時的經過,再去拜訪王太太詳問日常言行,但此刻聽起來,這徐王兩家交往頗密,黑晊世便直接問了:「他中獎前後的那段日子,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舉動?」

  徐晉先是搖頭,又皺眉想了下,「也不能說沒有,這事我是聽來的,也不止我一個人知道。就是……偉華得知中獎後,曾激動大喊:『感謝幸運女神的保佑。』」

  「其實,彩券這東西嘛,靠的就是運氣,會這麼說也挺正常,不過,他喊的時候,卻是衝回書房對著電腦一直跪拜,嫂子當他是樂瘋了,就在慶祝宴上說出來,讓大家糗了他一頓,現在想想,還真有些古怪啊。」

  拜電腦?兩人相視一眼,腦海熊熊浮現「拜見Google大神」幾字,便默默地汗了。

  這又是哪門子的新玩法?邪教們不待這麼推陳出新啊!


☆  ☆  ☆   ☆  ☆  ☆    ☆  ☆  ☆    ☆  ☆  ☆


  豔陽下,一座僅容兩人大小的飛盤,正以遠勝飛機的時速於高空急馳,強勁的風勢自耳邊呼啦呼啦刮過,聽得人頭皮發麻。尤爾閉著眼緊緊抓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董司常,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風刮了出去或被一個急轉彎遠遠拋飛。

  董司常察覺身後的緊張情緒,幽幽解釋:「放心,我設了防護罩,摔不出去的。」

  防護罩?尤爾稍微放鬆手勁,發現雖有風吹來,卻不覺得難以站穩,便好奇地睜開眼,將手往旁邊伸去,果真摸到一層類似結界的透明網。

  「真的耶!」他驚奇地東張西望,藍天白雲,腳下是山水風貌,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讚嘆:「好方便喔,你都是這樣飛來飛去的嗎?」

  「嗯,我們以前還常瞞著小黑他們,一起偷偷飛出去玩呢。」想起過去的時光,董司常的聲音漸弱,速度也慢了下來。

  尤爾疑惑地盯著他的後腦杓。原來自己以前跟董事長很要好嗎?

  忽然,董司常轉過頭來,問:「你最近身體還有不適嗎?有按時服用淨靈丸吧。」

  尤爾望著面前那雙深幽大眼,竟不見丁點生氣,好似藏在這軀體裡的歡快靈魂已然消失,便怔愣地搖搖頭,半晌,又意識過來地點點頭,一臉的傻。

  董司常看他這模樣,心情便稍有好轉,語調也輕揚了起來,聲音又軟又嫩道:「那就好,你的體質和能力特殊,一有不對勁就要馬上說喔。」

  「好。」尤爾點點頭,心想反差歸反差,但董事長還是這樣軟嚅軟嚅的比較可愛。

  「看。」董司常指著遠處的一座草莓園,「我們以前去過那裡唷,那時附近有所廢棄的學校在鬧鬼,但不是什麼太難搞的惡靈,小黑一人綽綽有餘,我們兩個就趁他們在忙時,偷溜出去採了一堆草莓,回來後還被罵到臭頭,呵呵。」

  雖然記不起過往,但尤爾照描述腦補了那場景,也覺得有趣地笑了出來,董司常便興致大發,說了不少兩人曾聯手搞怪的秘密,有些惡作劇甚至連黑晊世到現在都還被矇在鼓裡,聽得他樂不可支,同時也惋惜自己失去了這些回憶。

  飛行器降了些高度,表示他們快到目的地了。

  尤爾聽了這麼多往事,發現董司常竟從頭到尾都沒提到克里斯,明明這兩人最常打鬧在一塊的。他想了想,實在憋不住疑惑,便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克叔是不是吵架了?」

  「……」

  董司常搖搖頭,繼續默默飛行,原先歡快的氣場也隨之一黯。

  唔,好像把人家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破壞了。

  尤爾摸摸鼻子,不敢再多問什麼,只好安靜看著董司常一身黑袍飛揚的背影,有如被一層又一層的憂傷濃霧籠罩,光是看著就能感覺到極力壓抑的愁苦,令人喘不過氣來。


☆  ☆  ☆   ☆  ☆  ☆    ☆  ☆  ☆    ☆  ☆  ☆


  在查訪幾家後,兩人終於來到最後一名受害者的住處。

  對方是十九歲的曾姓少女,家住鄉下的一處三合院,因遭男友拋棄而想不開,在臥室裡上吊自殺,遺體昨天才被領回家。此時,曾家正在屋外的空地搭棚辦喪,最是哀淒時分,讓尤爾極不好意思說明來意,倒是董司常習以為常地東張西望。

  先前查訪的幾位死者都過世一段時日,家屬已能平心交談,而尤爾雖初次問案,但有董司常一旁輔助暗示,加上自己觀察學習了數月,即使剛開始會緊張口吃,也還能勉強應對。對此,董司常給他的評估是,表現尚可,仍有改進空間。

  「小育打算怎麼做呢?」明白他們來的不是時機,董司常直接詢問尤爾的意見。

  尤爾環視滿靈堂弔喪的人,遺照上的少女笑靨明麗,雙親的容顏卻槁木死灰,想來是無法相信愛女會如此狠心地拋下他們。沈重的氛圍充滿太多哀傷,陣陣抑不住的啜泣聲勾起他在聖丹尼爾療養院的許多往事。

  當初,正是因為山姆驟逝引起的連串風波,讓他驚覺自己不堪承受生離死別的壓力,才會為了逃離而跳入惡魔編織的另一個陷阱,落得遍體鱗傷。如今,他站在這個位子,跟隨晊世他們解決許多邪案,也擁有屬於自己的特殊能力,心中已然有不同的想法。

  在這場悲劇中,自殺只是表面的假象,真正的兇手是藏在幕後教唆無知者出賣靈魂的惡魔。可惜人們即使知道了真相,也無力抵抗這些超乎凡人的惡勢力,所以,才會有他們靈能偵察員存在的必要!

  ——想要變強,想要有足夠的力量去守護,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能不再失去。

  尤爾斟酌再三後,拉著董司常到偏僻角落,壓低音量道:「我總覺得我們問來問去,大多跟資料提供的情報差不多,不如先整理下線索,再針對缺漏的部分來計畫吧。」

  「好啊。」董司常挺滿意他的回應,欣然舉杖在兩人周圍畫了一圈後,就拉著尤爾蹲下來,頗有計畫什麼不良勾當的架勢,道:「現在不會有人聽到我們說話了,來討論吧。」

  尤爾拿出一疊紙攤開,上面是他所有的訪談筆記,並清楚勾出他認為相似的部分。

  「每位受害者都曾有段時間性情有異,愛自言自語,也都在經歷一場打擊後,變得自閉沈默,每天關在房裡不吃不喝地玩電腦……這些其實新聞也都有報導,沒感覺什麼特殊之處。而晊世說兇手是透過跟他們訂的契約來抽取魂魄,但我們問下來的結果是,他們都不曾有過什麼新的來往對象,那兇手到底是怎麼接近他們,說服他們訂下契約的呢?」

  董司常兩手托著臉頰,說:「或許是用別人看不到的方式接近的?」

  尤爾眨了眨眼睛,思考這個可能性後,問:「托夢嗎?」

  董司常沈默地想了幾秒,搖搖頭,「這一招我們地府也玩了幾百萬年,對壞蛋來說可能太落伍了不屑用,再換一個想想看?」

  這下換尤爾沈默了,這個判斷方式好像哪裡怪怪的啊?

  董司常看出他一臉囧,竟被逗樂似地呵呵解釋:「其實是現代人對托夢這事沒像以前那麼迷信了,所以成功率也低很多啦,以兇手的效率來說,托夢實在不是最佳選擇,何況這麼頻繁大範圍的托夢,也太耗精力了。」

  「喔。」尤爾了然地晃了晃腦袋,垂在身後的馬尾隨之滑過漂亮的弧度,在夕照下折射出潤澤的烏黑光芒,讓董司常忍不住看了一眼,再重新回到案件中。

  「啊!有沒可能不是兇手接近他們,而是他們自己去找的?」尤爾翻起筆記,一雙碧眼晶亮晶亮,「你看,第一個人是在升了職之後,就變得常自言自語,第二個是嫁入豪門,第三個是考上第一志願……每個都曾發生過夢寐以求的喜事,後來才遭遇不幸,像王偉華也是,說不定是他們私下去找能讓願望成真的『高人』求助,又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讓人知道自己走了偏門,所以才會保密到連家人都不知道?」

  董司常頗為贊同地點點頭,又問:「但這麼低調保密,他們是怎麼打聽到高人呢?」

  「朋友?唔……」尤爾愁了,都說要保密了,又怎麼會讓朋友知道?

  「也許朋友是之一,你看。」董司常用法杖在地上畫了幾個圈,有的圈圈互有交集,有些相距甚遠,「部分的女性受害者之間是有交集的,她們多是十分要好的同學或同事,不過就像你說的,這種走偏門的事總是越低調越好,朋友之間再怎麼口耳相傳,也只會在小圈圈裡,特別是年輕女孩們常會分享些彼此的小秘密,但其他沒交集的人呢?」

  「所以,勢必還有另一個能流傳更快且方便尋找又保持隱私的方法。」

  兩人同時一頓,立刻看向筆記裡的重點標記,恍悟地齊聲說:「網路!」

  在這個科技發達的時代,幾乎每家每戶都有高速網路與3C電子設備,上網已然成了最普遍的活動,特別是不管出於任何原因而宅在家的人,整天關在房裡上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難怪他們會一開始就忽略這個關鍵。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跟他們借電腦的時機啊。」董司常起身看了下,果然曾母又哭得快暈過去,曾父也痛不欲生的樣子,就是他再面癱也沒那個臉皮去問。

  尤爾納悶問:「不能讓阿拔駭進去查嗎?」

  董司常搖頭,「如果兇手有能力利用網路訂契竊魂的話,要消去所有痕跡也不是難事。」

  言下之意,就是需要借用尤爾的感應能力。

  尤爾想了會,望見遠處一群來弔念的年輕人,看模樣應是大學生,其中有兩個女孩眼眶極紅,神情除了傷心外,還有幾分焦慮不安。

  「她們應該是曾同學的朋友吧?」尤爾指著她們問。

  董司常順著手勢望去,凝神注視半晌,「印堂發黑,靈光黯淡,近日恐有血光之災,你想去找她們談談嗎?但若她們身上已有契印,恐怕也在兇手的監管下,可能會打草驚蛇。」

  「嗯,也許可以不用談?我試試。」尤爾專注盯著正竊竊低語的兩個女孩,一道輕不可查的氣流捲過他腳邊後流向女孩,悄然在她們身邊緩緩打轉。

  「……會不會太巧了?」

  「你覺得會是……」

  「我怕……」

  「……幸運女神……」

  由於怕驚擾幕後黑手,尤爾只用非常低微的靈力催動氣流感應,因此傳來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卻也足以捕捉到一個特殊的名詞。

  幸運女神是什麼?

  這念頭才起,一幕極短的畫面就閃入腦海,正是那名女孩敲打著鍵盤後,螢幕閃過一排字母,但速度太快,他來不及看個仔細,感應畫面就換了。

  「小育,差不多了。」董司常趕忙出聲提醒,以免尤爾無意間施展太多靈力。

  尤爾收回靈力,下意識說了句:「Tuna。」

  「嗄?」董司常愣了愣,自動翻譯成中文,「鮪魚?」

  「呃,不是。」尤爾回過神,連忙解釋:「是剛才感應到的,不過跳得太快了,只來得及看到T、U、N、A這四個字母。」

  董司常歪了頭,忍不住又英翻中:「鮪魚?」

  於是,一陣咕嚕聲響起。

  「……」

  尤爾摸了摸肚子,感覺鮪魚壽司很不錯吃。

  「那個壽司……啊,不是,我是說她們提到什麼幸運女神,接著我就感應到她正在上一個網站,螢幕閃過一串『tuna』結尾的英文字。」他尷尬地摸摸鼻子,希望能挽回自己認真工作的形象,但他顯然也高估了自家上司對下屬認真辦事的執著度。

  董司常吞了吞口水,很淡定地憨聲問:「我們飛來的路上好像有家壽司店?」

  「……」

  響徹雲霄的咕嚕聲中,兩人相視幾秒,就默契十足地一同跳上飛行器,揚長而去。反正對他們來說,辦案中途不顧隊友的忙碌自個兒偷溜吃美食什麼的,貌似早就是慣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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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17.2014 / 二版:10.09.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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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2 11: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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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幸運女神(三)


  趁著等餐時間,兩人總算良心發現,想起「不小心」被他們遺忘的隊友,連忙用通訊錶聯絡黑晊世和克里斯,交流一下雙方查到的線索。

  「T、U、N、A結尾的英文?」黑晊世問道。

  「嗯,不知道跟幸運女神有什麼關係。」

  見董司常心不在焉地盯著別桌食物,尤爾好奇地望過去,就見服務生正好端著一大盤烤魚經過,陣陣撲鼻香味,饞得他們差點流口水。他趕緊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才繼續說:「我覺得那個網站有問題,不然他們也不會每個都變得這麼沈迷網路。」

  他將自己的推猜說了遍後,就聽克里斯恍然大悟道:「靠!難怪王偉華中了彩券後會像個瘋子一樣去拜電腦!」

  「拜電腦?」尤爾腦補了下那畫像,一個大叔拿著香把電腦當神像跪拜,真是怎麼看怎麼囧。不過,要是他許個願就中了幾百萬,估計也會樂得什麼都拜吧。

  「帶來幸運的許願網站,這推測確實最有可能性。」黑晊世綜合兩方線索,得出結論——免費又方便的捷徑,最能讓人姑且一試,一旦嚐到了甜頭,便會上癮而步步踏入陷阱。他無奈地搖搖頭,「有借就有還,靠不屬於自己的運氣實現願望,終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克里斯也不苟同地說:「嘖,看他們一個個慘死就知了。」

  討論到此,調查方向已經確立。

  董司常這才將注意力從別桌移回來,抹了抹微濕的嘴角,沈聲交代:「雖然這些人死於非命算是咎由自取,但不至於連輪迴的機會都被剝奪,今天我們遇到的那兩個女孩,不出預料,應當會在兩三天內出事,也許還有更多人,我們最好盡快解決這事。」

  尤爾想了想,問:「要不我再去借受害者的電腦感應看看?」

  董司常搖了搖頭,語調卻輕揚了起來,「不必啦,既然他想在網路上吸引人進去,肯定不會太難找,這事我讓阿拔去做就好。小育,你要盡可能地保留精力喔,兇手這麼大量地竊魂,一定有什麼計畫,我怕到時會有場硬仗。」

  「好,我知道了。」

  聽這兩人似乎交談甚歡,克里斯就又不舒服了。

  馬的!跟拎盃講話就死氣沈沈,跟別人在一起就高興得跟什麼一樣,拎盃是有這麼顧人怨嗎?只不過是那時沒……

  操!什麼跟什麼?他煩躁地捏碎菸頭,不懂自己的心情為何會這麼亂。

  其他三人不知他狀況,又談了一會,就結束討論。

  黑晊世看時間已趨傍晚,通訊錶那頭的戀人卻還在外頭奔波,便不捨地說:「好了,工作先放一邊,快回家吧,路程還遠的話,就先在路上吃點東西填肚,我讓貴人留菜。」

  「呃……」望著服務生正要端來的餐點,尤爾心虛了。

  倒是董司常相當厚臉皮地立刻說:「就在路上了,正努力地飛飛飛!」

  「那就好……」

  黑晊世話沒說完,就聽一聲嬌脆的女孩嗓音:「先生,您的鮪魚壽司和生魚片蓋飯。」

  「……」

  「呵呵呵。」

  被抓包的兩人一陣乾笑。黑奶爸哭笑不得,敢情自己剛是白心疼了。


  拔個死機的動作很快,雖然他聲稱遇到一點困難,卻在隔日天未亮就傳來緊急消息,但董司常一時抽不開身,只得授命罷課司機先喚大家起床開會,自己則開通訊錶旁聽。

  「阿拔說,這個網站有非常重的怨念,背後還有股奇怪的力量蠢蠢欲動,但無法偵測到底是什麼,就連他好不容易追蹤到的IP位址都還只是個跳板。」

  罷課司機將電腦畫面轉到電視機上,就見螢幕跳出一張黑色為底的網頁,中間閃過「Fortuna」七個英文字母後,就陷入一片黑暗。

  「原來是『福爾圖娜』。」黑晊世了然念出一個中譯名。

  「原來是這個『tuna』啊。」通訊錶那頭的董司常失落了。

  「……」

  克里斯打了個呵欠,翹起穿著夾腳拖的腿,面無表情地問:「細像(是誰)?」

  「她是古羅馬的幸運女神,據說掌控人間的幸福與機運,不過……」黑晊世懷疑地盯著螢幕,正想說感覺不出有任何仙靈加持之力時,就被一連串的嘶吼打斷。

  「媽啊!有阿飄!」罷課司機瘋了似地撞進牆角,指著突然出現在他們後方的長髮女鬼拼命吼叫:「老子要死了嗎?老子要死了嗎?只剩七天壽命了嗎?喔諾!」

  七日奪命的鬼?難道就是這網站的詛咒?

  黑晊世與克里斯緊急抽出武器,殺氣騰騰地往後望去,又紛紛地沈默了。

  「咦?哪裡有鬼?」尤爾愣地傻在原地,滿臉錯愕地東張西望,沒睡飽的白皙臉龐掛著淡淡的黑眼圈,不及梳理的長髮披在白色睡衣上,站在陰暗的樓梯口,頗具效果。

  「臥槽!原來是你喔,沒事扮鬼嚇人有病啊?欸,肌肉怪你過來幹嘛?哇啊——」

  死宅被爆扁的殺豬聲中,黑晊世哭笑不得地將尤爾拉到沙發坐下,「不是讓你繼續睡嗎?昨晚這麼晚才回來,該再補點眠,會議我們開就好。」

  董司常幽幽地說:「我也很晚才到家,沒睡多少呢。」

  黑晊世淡定道:「董事長不睡也無妨。」

  「……」

  堂堂第七殿閻王之子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上司尊嚴了,他好桑心!

  尤爾搖搖頭,「我感覺到奇怪的東西,就睡不著了。」

  他望向一片烏黑的電視螢幕,若有所思地問:「這就是那個網站嗎?」

  「嗯,不過它只晃過一排字就沒動靜了。」黑晊世蹙眉打量他的側臉,思忖所謂的奇怪東西是什麼,為何自己除了怨念外就什麼都沒察覺到?

  克里斯揍完人,發洩完積壓許久的鬱悶,頓覺舒爽不已,便坐回沙發快活地吞雲吐霧,對還癱在地上抽搐的屍體說:「死宅別裝了,快看看這網站怎麼回事?」

  「你不亂打人,老子早就可以看了。」罷課司機趕緊爬起來,不死心地嘴賤抱怨,邊在鍵盤敲敲打打一番,結果仍是一樣,便兩手一攤地說:「阿拔說這網站有自己的意識,會針對不同對象給予不同反應,這狀況大概是它不想理我們。」

  「有自己的意識?」黑晊世凝神注視良久,搖頭說:「沒發現靈性,這女神是假的。」

  萬物皆須有靈,方有意識,而所謂的靈性,除了天生帶靈性的物種外,不論花草山石、飛禽走獸,皆須經年累月地吸收天地精華,才能在天時地利人和下孕育成靈。而這網站的成立不過是近幾個月的事,別說成靈,就算有什麼意識,也應只是背後操作的人所致。

  「但我覺得裡面好像真的有什麼。」尤爾納悶地打量一會,問:「我可以試試嗎?」

  油然生起的不祥讓克里斯皺了眉,黑晊世亦出於保護心態而猶豫,唯有董司常很乾脆地揚聲說:「好啊。」

  尤爾走到電視前,將手貼上螢幕催動靈力,剎時間,絲絲酥麻自掌心傳入腦海,眼前便是一黑,彷彿進入另一個空間,就連拂過全身的清冷空氣都清晰地傳達著無盡孤寂。

  這是哪裡?

  他毫無頭緒地四處張望,心頭浮起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茫然中被一份溫柔擁抱,讓人情不自禁地傾心依靠,卻又為它的神秘感到不安,從而任其擺佈。

  ——這是惡魔的誘惑。

  是誰?

  這人他一定認識,但為何想不起來?難道是屬於他失去的一部份記憶嗎?

  「你在尋找什麼?」

  一道細小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他低呼一聲,身子也下意識後退兩步,感應因而中斷,但那嬌柔而溫婉的嗓音,卻莫名引得他心頭微顫。

  「怎麼了?」黑晊世連忙將他拉離電視,上下檢查。

  尤爾搖搖頭,輕拍噗通跳動的胸膛,喘了喘氣,說:「又是那個感覺,像之前的案子。」

  董司常問:「江家與度假村的案子?」

  「對。」

  通訊錶那端頓時陷入沈默,不知是對方正在思考,還是剛好有事無暇回應。

  忽然,克里斯瞪著螢幕跳起來,渾身肌肉暴漲,像隻遇到危險的野獸。

  「有東西!」

  只見畫面中,一座雕飾華麗的銅金輪盤緩緩浮現,坐於輪盤中央的白袍女子睜開眼,強大的怨氣夾帶濃烈魔氣自電視噴湧而出,化成一道道陰冷的黑霧襲來,屋內的偵測警報隨即震天大響,刺耳得讓尤爾感覺腦袋像被刀尖狠狠劃過。

  「操!搞突襲?」克里斯揮出一拳,暫時打退企圖纏上的黑霧,朝手忙腳亂的罷課司機怒吼:「快關掉網站!」

  「在、在、在努力,啊!當機關不掉!」

  「那關電視!」

  「也關不掉啊啊啊啊——」

  湯圓化為太陰躍來,以長尾圍成防護圈護住大家,黑晊世趁機拋出一張符,捏訣低喝:「萬魔共伏,散!」

  耀眼罡氣瞬即乍放,將魔氣盡數消滅後,一切都立刻恢復如常,網頁也退出了螢幕,不論罷課司機如何打入網址都再無法顯示。

  「育?」黑晊世見尤爾抱著頭蹲在地上,以為他受了傷,便抱起他要召喚太裳。

  「我沒事。」尤爾吐了口氣,示意黑晊世放下他後,抬起滿是不安的臉,急忙道:「我剛看到一些畫面,快給我紙筆。」

  這時,通訊錶傳來董司常極其嚴肅的回應:「我們動作要快,剛才探測部門傳來消息,市區突然有不安穩的強烈波動,但無法偵測來源,我擔心跟這個冒牌女神有關。」

  克里斯不耐煩地扒了頭髮,「連它在哪都不知道,要怎麼快?阿宅,這台上不了,就換另一台電腦上,老黑,有沒有辦法讓我們直接進去抓那混蛋?」

  「有是有,但風險極大,只要一個失誤,就會迷失在網路空間,再也回不來。」黑晊世低頭看著尤爾在紙上描繪的圖案,似乎是什麼組織的徽章,便問:「這是什麼?」

  「校徽,我看到她穿著制服,不知是國中還是高中,背心上有這徽章。」

  尤爾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會繪畫,竟一口氣就將記憶中的圖案畫了出來。興許是太過緊張了,他握住自己輕顫的右手,努力壓下胸口的情緒,說:「那女生還說……」

  「時間到了。」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23.2014 / 二版:10.1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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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6 00:5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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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幸運女神(四)


  有校徽就好辦,拔個死機很快就依圖形搜到市區一間住宿制的私立高中,還連帶挖出許多校方秘辛:賄賂、包庇、吃案等等,其中還包括三個月前被壓下去的校園暴斃案,死者是名患有憂鬱症的女學生,時間與女神竊魂案的第一名受害者相差不到一星期。

  照片中的女孩長髮及肩,制服穿得整齊端正,不見一絲皺折塵污,想來是極度自我要求的人,清秀白淨的臉蛋勾著淡淡的微笑,十分恬靜文雅,但瀏海下的一雙杏眼卻毫無年輕人的朝氣,宛如一灘死水,透露著深沈的哀傷與孤獨。

  「是她沒錯。」尤爾望著那雙眼眸,儘管感應中的少女面容模糊,但他能肯定她們就是同一個人,也只有這雙眼的主人才會有那般催人落淚的嗓音。

  「何幸語,家境小康,生來雖多有磨難,但只要熬過三十,便能平步青雲,大富大貴,子孫滿堂,安享天年。」通訊錶那頭的董司常頓了下,語氣十分納悶,「以命格來看,即使她注定命有一劫,也是三十歲的事,不該提前到十六歲。」

  黑晊世便說:「無故枉死,定有人惡意為之。接手她案子的分隊怎麼說?」

  地府對枉死者的處理有一定程序,當生死部門發現有人的壽燈在非規定時間熄滅,就會特別通知探測部門。探測員赴現場做初步調查,若無可疑之處,便回報無常組關注後續即可,若為超自然因素,則回報偵察部門進一步緝拿真兇,以助枉死者盡快安息。

  當初糾纏尤爾的艾琳雖為枉死,但身為兇手的約翰是普通人,不論以警方說法或真相來看,都非屬超自然因素,故不列入偵察案件,所有遭約翰殺害的枉死者亦然,直到黑晊世等人捉回艾琳,又搜到約翰罪大惡極的鐵證,才令艾琳取得黑旗令復仇以安息。

  而何幸語十六歲枉死,又是「暴斃」這種明顯可疑的死因,必定也經過以上程序,但如今看來,何幸語已成入魔的惡靈,殺人無數,可見死時不僅怨氣非同小可,其死因也不一般,故地府當初應有派偵查員調查,再不濟,至少也會派探測員才是。

  通訊器那頭十分安靜。

  「董事長?」

  「這個嘛……」又一陣尷尬的沈默後,董司常才心虛地呵呵笑道:「你知道我們地府常常忙得天昏地暗,連爹娘叫什麼名字都差點忘了,有時作業系統還會不小心出錯,都是沒辦法的事嘛,反正我們這案子剛好跟她有關,就一起處理吧。」

  這是漏案的意思囉?

  於是,尤爾吶訥地舉手發問:「如果地府當初有及時查出她真正死因的話,是不是有可能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連續自殺竊魂案呀?」

  真相真的不能亂戳,以免有人惱羞成怒。

  「臭小育,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存在,而且還沒有梳頭像女鬼!」

  「……」

  這是人身攻擊嗎?好幼稚!尤爾怒地跑回房,決定綁個大馬尾!

  黑晊世扶額輕嘆。

  克里斯翻了個大白眼,掛斷打到發燙的手機,一對劍眉皺得死緊,道:「我打遍所有辦公室的電話,都沒人接,校長還直接關機作死。」

  此時早上七點半,正是學校開始上課的時間,沒道理一通電話都不接。黑晊世直覺有異,當即派出湯圓去查視,果然沒多久就傳回消息。

  「立刻出發。」他沈著臉,字字重入人心,「大禍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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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破百時速飆行的龐大休旅車,無視身後接連驚起的警鳴,於車流間風馳電掣,竟也毫髮無傷地與所有障礙物擦身而過,以極其熟練的手法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將一輛輛警車擋在視角外,最後在一個急轉彎下鑽入學校位處的街道,以精確無比的角度衝進校門前的車道,發出刺耳的緊急煞車聲。

  在已是上課時間的清靜早晨,來者引起如此大動靜的陣仗,也未曾掀起柵門前的黑袍身影一片衣角,彷彿對方早有預料般地泰然自若。

  「阿宅顧車!」

  克里斯急吼吼地跳下車,奔向已在此等候的董司常,黑晊世與尤爾隨後跟上。罷課司機頭也不抬地往腳邊的紅色鈕踩下,整輛車瞬間隱身,才剛轉進街道的一大串警車就正好從後方「嗚咿嗚咿」地呼嘯而去,完全沒發現到他們。

  黑晊世召回湯圓,凝神望進緊閉的柵門,就見不祥的灰影四處瀰漫,沿著圍牆邊緣攀升,緊緊籠罩在校園上空,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結界,將這裡變成一座與世隔離的監獄——一旦進去,就再無逃出的機會。

  他皺眉道:「整個學校都被魔氣包圍了。」

  守衛室裡是空的,也不知值班的人是暫離還是蹺班,但事不宜遲,他們便乾脆縱身攀上柵門,俐落地翻進校園,頭也不回地走進灰濛煙霧中,不過十秒,就已不見蹤影。

  沒人發現,校門外的榕樹下,一位乘涼老婦正目瞪口呆地張大嘴。

  「郎(人)勒?」老婦納悶地往柵門內張望,雖然校園裡看起來灰濛灰濛,好像在大掃除一樣,塵土飛揚,但也不至於濃濁到遮蔽視線啊。

  這時,一陣陰風襲來,吹起滿身雞皮疙瘩,她想著剛才忽然消失的車子與行蹤飄忽的幾人,正覺驚疑不定,就聽到幾聲「顆顆」悶笑,卻不見其人,便臉色驟變地落荒而逃。

  「夭壽喔!大白天嘟丟鬼(遇見鬼)!」

  此時,被當成鬼的四人,正小心翼翼地環視四周,發現除了定時敲響的鐘聲外,周遭安靜得沒有丁點聲音,直到他們穿過行政大樓,來到與教學大樓相隔的中庭,得以透過窗戶看見每間教室的狀況時,才恍然大悟,又莫名有股悚然。

  只見全體師生無一不低著頭看手機或平板,辦公室裡的教職員也直直瞪著電腦發呆,動也不動,若非胸膛尚有起伏,真要教人以為這裡的時間被凍結了。

  「喂,醒醒!」克里斯拍了拍站在訓導處門口的學生,對方卻恍若未聞地盯著手機。他瞧了眼手機螢幕,一片漆黑,卻又不像是閒置過久的暫時關閉。

  黑晊世從隔壁的教務處出來,搖頭說:「都一樣。」

  「嘖。」克里斯乾脆拿走學生的手機試探,誰知對方動是動了,卻麻木地走進訓導處,往最近的桌前一站,跟一位女教師一起瞪著螢幕,看起來實在詭異至極。

  董司常見這情況,便說:「查查眼睛。」

  黑晊世捏訣往學生的眼前一抹,就見對方的眼球泛起黑霧,中央隱隱有橄欖狀的微光,像極眼裡多了個缺瞳孔的眼睛,讓他們當下就想起江家案的那個神秘圖騰——無珠之眼。

  「真是同一個幕後主使。」他沈聲道。

  「上次是幫邪靈復生,這次又偷這麼多魂魄,他到底想幹嘛?」克里斯下意識看向董司常,卻見對方恰好移開目光,教人摸不清是否刻意而為,心底不禁閃過一絲惱怒。

  尤爾東看看西看看,又揉了揉耳朵,覺得似乎有什麼聲響在迴盪,不是那種正在進行的聲波震盪,而像是殘留在空氣裡的細碎餘音。他皺眉想了想,見其他人試了幾個方法想喚醒人都不成,就靈光一閃地跑回中庭。

  「小育?」

  「我來找何幸語。」

  他閉上眼微抬雙臂,緩緩催動靈力,仔細感應週身灰霧。依照晊世教他的概念,如果何幸語是枉死的,又帶有強大怨念,那麼身亡處就會有死亡殘像,那將是最直接有力的線索。

  半晌後,他指向行政大樓的某層樓,一雙碧眼晶亮地看向黑晊世,「那邊好像有什麼。」

  黑晊世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笑道:「走吧。」

  他們隨尤爾的指示爬上三樓,穿過幾無人煙的走廊,來到一間位於轉角的辦公室,門牌上寫著「資訊室」,緊鎖的門後傳來一股悶臭氣息。

  這時,通訊錶響起罷課司機的聲音。

  「阿拔說,何幸語是電腦社社員,很有天分,難怪不好追蹤。她的家庭關係不好,平時也有人際上的問題,校方之所以壓下消息,是因為她死前曾被幾個同學欺負,那些家長怕死因跟自己小孩有關,就聯手出錢了事。」

  克里斯抽出槍,說:「知道了,你準備好隨時支援,學校裡的人很不對勁。」

  他將正要摸上門把的董司常往後拉開,抬腳一踹,門應聲而破,濃烈的怨氣隨之撲來。

  陰暗的空間像被巨大的陰影覆蓋,即使窗外透著明亮天光,也照不進這片烏煙瘴氣。三排長形桌沿牆圍成ㄇ字形,數台電腦整齊擺放其上,鍵盤與滑鼠卻歪斜不整,其中一隻滑鼠掛在桌邊搖晃,所有椅子凌亂散佈,看來上一回使用的人們曾因什麼緣故而倉皇逃離。

  一室的森寒寂靜,只有角落的伺服器發出強烈的運轉聲。

  「原來是哭聲。」尤爾側耳傾聽後,又猶豫地蹙起眉,「好像還有其他人的聲音。」

  其他三人聞言,也試著仔細聆聽,卻只聽到機器發出的噪音。

  董司常以靈視掃過一圈,說:「確實有一道死氣,已維持數月,應當就是何幸語的。」

  黑晊世拋去一紙符光,散去大半瘴氣,道:「但此處怨氣重且混雜,不似只有一個亡靈。」

  什麼幾個亡靈死氣,克里斯不懂這些,只憑直覺判定暫無危險後,便往前走了幾步,找到電燈打開,還順手推開擋住去路的椅子。

  被推移的滾輪椅一個碰一個,最後碰到桌子震動滑鼠,喚醒了休眠的主機,三大排螢幕便瞬間亮起,聲聲嗚噎悲鳴同時透過音響傳來,饒是他們身經百戰,也不免雞皮疙瘩,因為最令人駭然的不是這些淒厲鬼哭,而是螢幕上的畫面。

  漆黑網頁裡的銅金色輪盤上,不再是幸運女神,而是神情不一的少年或少女。他們穿著這學校的制服,坐姿端雅一如女神,卻或哭或笑、或癡或癲、或懼或怒,空洞渙散的雙眼流著血淚,盡是絕望。更驚人的是,他們全身上下不時出現各種傷口,將年輕的臉孔折磨得扭曲青烏後,就恢復原狀,又周而復始。

  「靠!這是有多恨?」克里斯看不下去,直接過去一台台關機。

  尤爾睜大靈光流轉的雙眼,呢喃著:「全都是欺負她的人。」

  自螢幕亮起的那剎那,他的腦海就湧進一片黑霧,似在引導他前往唯一的出口。此起彼落的悲鳴聲中,他努力將意識穿過濃霧,終於看到一位蒼白陰鬱的少女,何幸語。

  感應中的何幸語低著頭蹲在教室角落,將課本一一撿回,被踢倒的桌上畫滿難看的字眼,直到老師進了教室,嘲笑她的同學們才換了嘴臉,幫她收拾殘局。回到宿舍後,室友們對她視而不見,小小的房間裡,像劃了條隱形分界,所有人都默默遠離她,每個夜裡,總有她躲在棉被裡的啜泣聲,卻從未有人遞出一張衛生紙。

  在家裡感覺不到溫暖,在學校又遭同儕排擠,何幸語變得越加孤僻,最後她一頭栽進網路中,認識很多網友。卸掉現實裡的那層面貌,網友給予的關懷更勝現實裡的人,心靈得到慰藉,令她沈浸在這溫暖美好的虛擬世界,無法自拔。

  然而,遠水終是救不了近火,她又被同學欺負了。這次,她落得遍體鱗傷,但沒有老師敢替她出頭,因為那些人都是政商人士的孩子,校方完全不敢涉入。

  「我做錯了什麼?為何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要傷害我?為什麼你們不能好好看看我?」

  「這些自以為高等的人,心是多麼醜惡。」

  「所有傷害我的人,都該付出代價。」

  「惡人們,你們會有報應的!」

  隨感應而喚起的死亡殘念,牽引尤爾喃喃唸出何幸語的遺言。

  他依著殘念的步伐走到角落,拉開伺服器專用的工作台,將手貼上漆黑的螢幕,就看到何幸語神情麻木地站在這裡,飛快舞動靈巧的手指,打下一串又一串的複雜指令,按下最後的回車鍵,螢幕就發出一道強光將她籠罩,待光芒散去,她已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結束。

  尤爾收回手,無聲地呼出一口氣。何幸語生前的哀傷太過沈重,臨死前的怨恨與絕望令她化成怨靈,以無盡的孤寂與魔氣合為一體。難怪他會一直聽到啜泣聲,即便何幸語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但那顆早已傷痕累累的心,讓她只能永遠在悲泣中沈淪。

  「育,別陷進去。」黑晊世將他拉回懷裡,輕拍他的臉頰。

  尤爾眨了眨眼,恢復原有的神彩,說:「我沒事,只是覺得蠻奇怪的。」

  比亡靈少女長得還亡靈的董司常問:「什麼奇怪?」

  尤爾將所有感應說出來後,困惑地指著螢幕說:「光的那頭似乎有誰在跟她講話,嗓音很耳熟,但我想不起來是誰,何幸語死前還有回覆他,神情看來好像……他們很要好?」

  其他三人臉色一沈。

  這個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的狀況,已不止一次發生在尤爾的感應裡了。

  他們想起在江家制服太陰又消去江董記憶的神秘男子,以及刺激蟾蜍怪魔化逃到度假村為亂的海上魔物。兩起看似毫無關連的案子,因尤爾的感應串連在一塊,再加上這起與過往低調作風不同的大量竊魂案,種種跡象極可能代表了一件事。

  ——他們真正要對付的幕後黑手,恐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

  「那他們說了什麼?」克里斯靠著牆問道。

  「我聽不清楚那個人說什麼,只聽到何幸語的回答。」尤爾望著他們,一字一句地重述:「就照你說的做吧,快來幫我,我答應你。」


☆  ☆  ☆   ☆  ☆  ☆    ☆  ☆  ☆    ☆  ☆  ☆   ☆  ☆  ☆


後記:


  世上讓人無奈的事很多
  比如:生來就不同命,家庭不美滿,被欺負沒人撐腰
  比如:行惡的人逍遙法外,受傷的人反被檢討
  比如:有人單抽就是SSR,自己卻一生黑(欸?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23.2014 / 二版:10.16.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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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7 22:4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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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幸運女神(五)


  「就照你說的做吧,快來幫我,我答應你。」

  尤爾說完,大家便神色一凜。

  何幸語與人訂下契約,化為藏於網路的怨靈,收集大量魂魄,以獲取復仇的力量,但對方幫她的目的是什麼?倘若與之前的竊魂案有關,又為何要一改低調作風,變得如此張狂?

  更令人擔憂的是,育一再感應到的那份熟悉,難道這些事與他有什麼關連嗎?

  一連串的謎題在心中不住打轉,以致於一時間無人發言。

  尤爾望見黑晊世臉上的凝重,便無措看了看其他人,就見克里斯叼著菸,一雙眼睛正對著董司常,像發現什麼般略有深意,而董司常則凝神盯著伺服器,稚嫩卻平癱的臉在此刻顯得異常森冷,簡直就是鬼娃再現江湖,讓他忍不住往黑晊世靠去一步。

  終於,董司常打破沈默:「裡面的亡靈,問她究竟想要什麼。」

  「你知道幕後主使?」

  董司常沒有多想地回答:「我不確定。」

  「是蠱惑江董買魔像的人?」

  「可能吧。」董司常答完,才猛地意識過來,轉頭望去,果真對上一雙海藍色的眼眸。他愣了愣,便不發一語地撇回頭,沒看到克里斯徹底沈下的臉色。

  黑晊世和尤爾不由得相視苦笑。這兩人是要冷戰到何時啊?

  「先將她召喚出來,看看能否超渡。」黑晊世搖搖頭,暫且不管這對鬧彆扭的人了。他口中唸著招魂咒詞,捏訣對螢幕畫了幾招,一道金光閃過,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法術失效了?

  別說大家納悶,就是黑晊世也茫了。自他修行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狀況,而這個才當鬼三個月的少女竟能拒絕他的招魂術?他不解地再施展一次,居然仍是未果。

  「換我來吧。」董司常取出法杖凝神運氣,通體烏黑的杖身隨催動的靈力閃過燦金光紋,金線自被握著的柄尾旋至毫無裝飾的圓頭杖端,畫出一尾遨翔的金雀,加上他神情肅穆莊嚴,一身廣袖長袍衣袂飄飄,確有一番仙姿,看得尤爾不禁對他大為改觀。

  初次體悟眼前這小矮個的的確確是個神仙,尤爾暗嘆之餘,又以萬般崇敬的目光再次洗禮一遍那漂亮的法杖……咦?毫無裝飾的杖端?

  他眨了眨眼,看清楚法杖頂端確實是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裝飾,頓時啞然,那個代表董事長形象的小兔頭呢?怎麼不見了?

  沒人發現,克里斯此刻的臉像吞了墨汁般黑得嚇人。記得那兔子頭也是某次經過一家飾品攤時,他見董事長盯著不放,就順手買下來送的。怎麼?現在是打算跟他一刀兩斷?

  各家招魂有各法,就在大家以為董司常會像之前一樣耍出花俏特技與動畫台詞時,他竟一反常態地舞杖虛畫幾招,就正經八百又極度簡潔地大喊:「亡靈現身!」

  金光過後,一屋瘴穢悶臭被打散了些,但沒多久又聚在一起,還似嘲笑般地噴了他們一臉怨氣,可眼前別說是何幸語的亡靈,就是隨便什麼孤魂野鬼都沒來半個。

  於是,一陣冷風吹過,吹落某大叔燃過的菸灰,卻吹不散大家頭頂上冒出的無言黑點點。難得下任閻羅王接班人親自招魂,這亡靈居然還能不買帳,有沒有這麼大牌?

  董司常愣地睜大無神雙眼,偏頭回想每個環節,「不可能啊,小黑招不出來,我也招不出來,難道……不對,為何就小育能感應到她?」

  尤爾想了想,問:「只是要叫她出來而已嗎?」

  董司常點頭。

  「那我試試吧。」尤爾沒看到黑晊世欲言又止的疑慮,再次將手貼上螢幕,專心默唸:「何幸語,請問你在嗎?我們想跟你談一談。」

  不一會,螢幕就發生了變化,一陣銀白雜訊過後,出現一張女孩的臉,正是何幸語,只是原先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佈滿黑霧,中心透著無眼之珠的契印,如同其他受到控制的師生。

  「你不該來的。」

  細柔的少女嗓音自內建音響傳出,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尤爾,像只看得見他一個人,其餘三人皆不在她的視野範圍內。這異常的現象,讓黑晊世眉間的皺折更深了。

  亡靈無法對任何法術有反應,極可能是因為她被下了特殊防護咒,或已歸屬某人所有,才得以不受其他人召喚,但為何獨獨對育有反應?好似這一切都是針對育安排的陷阱。

  「你為何要做這網站害人?」黑晊世沈聲問道。

  然而,何幸語卻靜靜望著尤爾,看來她真的只願意回應尤爾一人,尤爾便只好代為重複一次,這回,何幸語總算回答了。

  「人人都奢望幸運的降臨實現願望,但有太多人許願只為滿足自己貪婪的慾望,這些人是不配受到庇佑的。我所做的一切並非害人,也只有心懷私利的醜陋惡人,才會啟動詛咒受到懲制。」何幸語恬靜的面容帶著溫婉的語調,誰能想像她會是剝奪幾十條人命的兇手?

  尤爾有些難過地說:「可是,你說的這些人以後都會有自己的報應呀。」

  在了解何幸語生前的遭遇後,他就更不希望她一錯再錯,為不值得的人增添惡果。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董事長也說過她只要撐過三十關卡就能從此幸福,上天並非只給她一條絕路,雖然現在踏錯了路,但及時回頭的話,或許還有其他希望。

  誰知,何幸語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激烈,「報應?什麼是報應?酒駕撞死人只要花錢就能擺脫罪責,有人謀害一家老小卻因有權有勢就能逍遙法外,多少強暴犯被判無罪釋放,更有為攀上枝頭不擇手段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享盡榮華富貴,這些就是報應嗎?」

  「唔。」尤爾被問得招架不住,只能望向其他人。

  董司常聳了下肩膀,頗無奈地憨聲說:「這論調我聽了好幾千年,總是問不完。」

  意思就是懶得回嗎?尤爾無語了。

  黑晊世苦笑安慰:「縱是修道者也有看不透的因果,何況凡人?盡力勸導便是了。」

  董司常瞥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搬出資深牌,「那是小黑你才被問了不到六百年,等你再被多問個幾百年就知道了。」

  倚老賣老是不好的習慣啊,董事長!他們很努力地沒把這句話噴出口。

  沈默許久的克里斯吐出最後一口煙,將菸蒂扔在地上踩了踩,冷哼道:「自以為正義的屁孩,不爽這社會現狀就他媽的骨氣點,力爭上游用正當的方式去改變,啥也不做,只會在那邊靠夭自殺勾結魔物,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啊不就好棒棒?」

  不要這麼犀利啦!尤爾真心想哭了,好險何幸語只聽自己講話,不然肯定要甩頭走鬼了。

  最後,還是黑晊世比較心軟,緩聲勸道:「因果循環自有定數,不是沒有報應,只是時機未到,何必急於眼前的報復而走上不歸路?」

  嗚嗚,果然晊世最可靠了!尤爾連忙將原話轉達過去。

  可惜,怨靈本身就因執念過重而化,就像塊冥頑不靈的石頭難以溝通,若不暴力破壞,就得滴水穿石慢慢軟化,何況何幸語生前患有憂鬱症,思想上本就較為悲觀,現在又入了魔道,性情更加暴戾,容易失控,因而此刻的任何勸解都是無用。

  「時機未到,那在到之前,又會有多少人被他們傷害?難道要在一次次的傷害受辱中,去等待此生不可能到來的報應嗎?不!那都太晚了!」

  蓬發的魔氣自何幸語的眼眶向外蔓延,在白淨的臉龐上泛起絲絲烏痕,語氣也越發瘋狂了,「我要他們馬上受到制裁,既然上天不肯消滅邪惡,要讓這些惡人存在這世上,那就由我替天行道,剷除這世上所有的惡!」

  拔高的尖銳話語劃痛耳膜,讓尤爾忍不住摀住耳朵倒退,不知該再如何安撫對方。少女的臉龐因扯出狂妄的弧度而扭曲,瀰漫四周的魔氣倏然暴漲,彷彿在號召什麼般發出轟隆的驚天怒吼,緊接著外頭就響起此起彼落的尖叫。

  「呵,時間到了。」何幸語滿足地輕笑。

  又是這一句話!在聽過那麼多回後,他們都明白這代表什麼。

  克里斯連忙跑到走廊,氣急敗壞地大吼:「快出來!他們在互相攻擊!」

  「雖生前可憫,有此迷障也非不能理解,但絕非是一錯再錯的理由。」黑晊世搖頭輕嘆,向董司常提議:「當務之急,先去救人,若讓她再添殺業,就真的無可救藥了。」

  「只能這樣了。」董司常想了下,說:「小育留下來繼續勸她,一有機會就渡化。」

  「好。」尤爾見黑晊世神情擔憂, 便道:「我在這沒問題,你們快去救人。」

  正猶豫間,又聽克里斯催促的吼聲,黑晊世只好留下湯圓,「你自己一個人要當心,有什麼事就讓太陰叫我。」

  「嗯!」

  目送他們離去後,尤爾用力地吐了口氣。加油!他一定會想到辦法救這可憐女孩的!


☆  ☆  ☆   ☆  ☆  ☆    ☆  ☆  ☆    ☆  ☆  ☆   ☆  ☆  ☆


  若要制裁惡人,對何幸語來說,首要目標自然是對她受霸凌之事冷眼相待的全校師生,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也嚐到被暴力傷害卻孤立無援的恐懼。

  從呆滯甦醒過來的女孩,猛然被隔壁同學打下椅子,吃痛地放聲尖叫,身子卻毫不猶豫地撲向附近的男同學,以指甲大力撕扯對方的臉頰,又在被重踹一腳腹部後,往後撞倒一排桌椅,壓傷後頭撲打成一團的人。

  從小備受寵愛的她未曾受過粗暴的對待,當場就痛得淚水直流,隨即又駭地倒吸口氣。只見全班同學和導師皆如瘋魔般,或手持器具,或拳打腳踢,或像野獸直撲狂咬,毫不猶豫地互相攻擊,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同她一樣驚懼錯愕,卻是誰也停不下手,包括她自己。

  在愣不到半秒後,她就又受不住控制地張嘴往倒在一旁的女同學狠狠咬下,一時間,濃重的血味衝入口鼻,嚇得她再次痛哭,卻怎樣也放不開緊咬的牙齒,即使背部正被人用掃把捶打,也無法阻止她抓起斷掉的椅把往對方刺去的動作。

  一片空白的腦海裡,她只剩下一個念頭,逃不掉了,逃不掉了,那就乾脆——全部殺掉!

  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雲霄,血跡灑遍整個廊道與牆壁,當黑晊世等三人趕來時,就見到這宛如人間地獄的慘狀,饒是他們見過各種血腥場面,也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克里斯不由分說,立馬拉開正在扭打的兩個男人,發覺他們嘴裡雖喊著救命,卻止不住攻擊行徑後,便乾脆一人一個手刀,打暈他們,回頭問:「老黑,有沒辦法解開?」

  「天地自……」黑晊世唸到一半,忽有人持棍襲來,便忙用一手扣住其中一人,再抬腳絆倒另一人後踩在對方身上,繼續施咒,然而咒語唸完了,訣印也下了,卻不見效果,最後只得學克里斯將兩人擊暈,「沒用,解鈴還需繫鈴人,這魔障只有何幸語能解。」

  「靠!這樣一個個打暈根本來不及!」克里斯這才擊暈正在互咬的一對師生,又得馬上跳去解決另一群學生,當真忙得焦頭爛額。

  反觀董司常,法杖一揮就電暈幾個人,方便又迅速,但這般連續施法也極耗精力,何況這群人瘋如狂犬,行動快又狠,他雖有一身法力卻是文官一枚,手腳自然不如武人俐落,沒多久就踩到自己的衣袍跌個狗吃屎,還被幾名撞出窗外的人抓個正著。

  克里斯見狀,心中一急,也不管自己手臂上還卡著一個人,就滿口粗話地衝過來,幾腿踢翻圍著董司常的人,拉扯嗓子大吼:「哩系(你是)智障嗎?打架還穿這破袍子!快想想有沒什麼大招一口氣弄暈全部人?」

  一口氣弄暈全部人?

  董司常靈機一動,趕緊用通訊錶聯絡罷課司機,「快朝校園發射迷魂彈!」

  「迷魂彈?要三十分鐘熱機耶。」

  克里斯破口大罵:「混蛋!不是叫你準備好隨時支援嗎?」

  「又沒說準備什麼,老子怎麼知道?好啦,你們撐著點,三十分鐘沒問題der。」

  「der你媽!」克里斯聽得怒火中燒,一腳踹飛揮著球棒的中年男子後,直接拉起董司常,將他抱坐在自己的臂上,也沒解釋這麼做的用意,逕自專心作自己的事。

  董司常被這麼一弄,整個人都蒙了。他先是下意識環住克里斯的肩膀,愣望那張因情勢緊張而流滿汗水的剛毅側臉,半晌後,他發現克里斯左閃右躲之餘,還全力清空圍上來的人,又不時發射伏靈槍,才意會過來地壓下慌亂的心跳,揚杖往較遠處的人群丟電擊術。

  兩人一來一往地合作下來,效率果真快上許多。

  倒是黑晊世孤軍奮戰,有各種說不出的惆悵。他環視這團混亂,既掛念尤爾那邊的狀況,又擔心這數千名性命垂危的師生,真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不停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倘若這些人是被魔氣控制所致,那是否能以靜心咒與之抗衡?

  靜心咒乃佛門清靜內心的經咒,所謂境由心生,眾生煩惱皆由心起,故而苦而怒而亂,唯有以靜制動,以不動制萬動,方不被情緒所惱,則心清,則體涼。而魔正是由心滋長,亦由心為亂,若欲超脫,必先克服己心。因此,以佛之靜心平魔,是眼下的唯一辦法。

  事不宜遲,他抓起最近的一個人,閃身來到克里斯與董司常身邊,藉著他們的庇護,快速念起靜心咒。喃喃誦經聲中,那人的神情果真略有舒緩,動作也遲緩了起來,他心想這三十分鐘應當撐得下去,便連忙說:「我要去廣播室。」

  「一起過去。」克里斯看了看這滿地發瘋的人群,也不指望有人能告知方位,便揚聲對罷課司機說:「叫阿拔查一下廣播室位置。」

  不到一分鐘,通訊表就傳回消息,值得慶幸的是,廣播室就在行政大樓的一樓,離他們沒有很遠。黑晊世便掏出一疊人形小紙拋出去,紙片化成一群人圍在身邊,替他們擋下沿路的攻擊,總算成功地奔進廣播室。

  這學校的廣播室並不大,是建在保健室裡的一個小房間,因此廣播室外還有一處寬敞又密閉的空間,可以讓他們稍微喘口氣。

  「幫我護法,為確保最大功效,不得中斷靜心咒。」

  黑晊世匆匆交代完,就把自己關進廣播室,啟動全校通知系統,全神貫注地誦起經文。克里斯和董司常便在保健室解決企圖闖進來的人。

  以言靈之力使出的靜心咒,透過廣播悠然傳遍整個校園,總算使暴動漸歇,危機也算暫時舒緩,而緊繃的情緒一鬆懈下來,原先尷尬的氛圍就重新回到兩人身上。

  董司常收起法杖,退開克里斯的保護圈,就找了張椅子坐下,默默地閉目養神,也不浪費沐浴佛經的機會運氣調息。

  這刻意保持距離的舉動,讓克里斯本就皺著的眉頭又更緊了。他握了又握拳頭,欲言又止幾番,卻想不到該如何打破僵局,便忍不住生起了悶氣。

  明明自己才是要拒絕人的那個,為何反而比被拒絕的那個還要煩惱?

  他鬱悶地走來走去,在不知第幾次暗罵這該死的狀況時,始終淡定的人終於出聲了。

  「其實,對我而言,有許多事是可以放下的,所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董司常仍閉著眼,稚嫩依舊的童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清冷,「一直以來,都是我逾矩了。」

  「……」

  克里斯訝然望向那張平靜無波的容顏,頓時有種被澆了頭冷水的感覺。

  原來,自己在對方的心中早就被放下了,所以他也不必放在心上?

  原來,他們過往的一切全都是逾矩了,其實是不應該存在的?

  所以,他自己才是被拒絕的那個?

  幹!


☆  ☆  ☆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23.2014 / 二版:01.19.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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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9 13:2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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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幸運女神(六)


  聽著廣播裡的誦經聲,尤爾知道晊世他們總算是把局面穩定了下來,但自己這一邊卻仍在膠著狀態,無論他如何勸說,都無法令何幸語打消念頭,還老是被她繞回死胡同,強制渡化也屢試屢敗,真不知上回是怎麼使出來的。

  他苦惱地嘆了口氣,對自己的爛口才灰心不已,「報仇真有那麼重要嗎?欺負你的人都已經受到了懲罰,為何你還不肯收手呢?再這樣下去,你會連重新做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重新做人?不。」何幸語搖頭,「我不想再做人,我只想跟他一起洗清世間罪惡。」

  「他?」尤爾眼睛一亮,終於出現新的對話。

  何幸語似乎想起什麼,神情柔和下來,「我一直都希望有人能接受我、喜歡我、瞭解我,結果他就真的出現了,所以我要跟隨他的意願,改造這個世界。」

  尤爾想起何幸語死前確實像在對誰說話,便問:「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我們是在網路上認識的,雖然沒見過面,但他十分關心我,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給我溫暖,是個非常溫柔的男人。」

  螢幕上的少女揚起微笑,像談及戀人那般欣喜甜蜜,觸動了尤爾封藏心底的記憶。

  曾經,也有人在他最孤獨徬徨時出現,給予前所未有的關愛,為他撥開烏雲,架起避風的港灣,讓他不由自主地陷入那份溫柔,甘願蒙蔽自己的雙眼,成為任由對方擺佈的網中蝶,直到支離破碎,方恍然醒悟。

  倘若何幸語會走上這條路,並非全然是因為恨,而是因為心中對那男人的仰慕呢?怨恨固然教人瘋狂,但盲目的愛更令人自甘卑微地乞求對方憐愛。

  ——一切都無關正義,惡魔只是編織了虛假的愛,將無知的靈魂玩弄於股掌之上。

  莫名的怒火湧上心頭,尤爾抿緊了嘴,卻仍忍不住說出最艱難的話,即便這將刺激到她,「錯了!如果他真的關心你,就應該要鼓勵你,讓你有能力堅強起來,陪你一起度過難關,而不是教唆你犧牲性命去傷害別人,這種溫柔根本就是惡魔,何幸語,你醒一醒!」

  「你胡說!」

  「我沒說錯,他騙了你,他只是想利用你!」

  「你什麼都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我……」

  他急切地想要解釋,螢幕就發出刺眼的光芒,同時耳邊也響起湯圓的警示聲。他瞇著眼,下意識要退開身子,卻反被一股力道往前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光芒漸漸淡退,再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這裡是哪?

  他茫然地東張西望,只有一片漆黑,轉過頭,就見身後有一片透明的落地窗,窗外竟是資訊室,而湯圓已恢復太陰之姿,正焦躁地拍抓著玻璃,似乎在尋找突破點。

  呃,這情況該不是……他被吸進電腦裡了?天,有沒有這麼囧?

  「喂!算我說錯話了,對不起嘛!」他急忙對著空氣大喊,可惜,這回不論他怎麼喊,何幸語都沒有回應,估計是真的被他氣跑了。

  糟糕,事情沒辦好,還把自己賠進來,真是蠢到哭。

  電腦裡的空間聽不到外頭的靜心咒,他想了想,為了讓全校師生安然撐到迷魂彈發射,還是別打擾晊世他們的好,於是他朝湯圓晃一晃手,比了個「噓」後,就靠著落地窗坐下,耐心地等待救援。

  想起晊世臨走前的擔憂和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證,他不免感到有幾分沮喪,明明已經很努力修練了,怎麼一遇到突發狀況,就還是這麼沒用呢?

  「唉,我就是個豬隊友。」他揉了揉臉,發了半晌呆,心想反正自己現在也無計可施,不如再感應看看,也許會有什麼新發現。

  他張開雙手閉上眼,一點點釋放靈力,仔細感受環繞自己的氣流,再讓它們往外流去,沒多久,便在一片濃霧後找到年幼的何幸語。

  小女孩的她為了討父母歡心,每當獲得表現良好的評語時,總會開心地向父母炫耀,但得來的總是敷衍的點頭了事。她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便更加用心地迎合父母的期待,終於,她博得了稱讚,卻也是短暫的關注,她只好繼續努力。

  然而,女孩依舊得不到希冀的愛,變得越來越孤寂,日漸憂鬱下,她再也笑不出來,也開始被同儕排擠,最後她一頭埋入虛擬的世界裡,對父母偶然的關問也冷漠以待,直到她在網路中認識那個令她倍感依戀的獨特男子。

  忽然,黑暗中傳來一聲嘆息。

  「原來你跟我一樣。」

  他納悶地收回感應,問:「什麼意思?」

  「你心裡也有道無法痊癒的傷。」

  他愣了一下,就見何幸語緩緩隱現,一臉同病相憐地望著自己。

  「你不恨傷你的人嗎?」

  不恨嗎?

  他垂眸不語。怎麼可能不恨?只是那傷口實在太疼,疼得他不願去回顧罷了。

  「難道你沒想過讓那個惡人得到報應嗎?」

  「他得了報應真能讓我比較好過嗎?」想起那通傳達約翰死訊的電話,胸口如被重槌狠狠敲了下,他扯起一抹苦笑,搖頭道:「我不知道。」

  何幸語不解偏頭。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讓在乎我的人難過,即使會很辛苦,也不想放棄還能爭取幸福的機會。」他努力忍住湧上鼻腔的酸澀,朝女孩伸出渡化的手,「何幸語,真正在乎你的人是不會希望你活在仇恨裡的。」

  「呵,你是在告訴我,其實到頭來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嗎?」何幸語冷笑地拍開手,略長的指甲劃過尤爾的手背,留下一條微微散發魔氣的細痕。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希望你……唔?」尤爾沒注意到自己被劃傷,只覺手背有一絲麻意後,腦海就閃過一個英文縮寫,「J.D.?」

  何幸語一愣,訝異地說:「你知道J……」

  話沒說完,她驚恐地睜大雙眼,一身魔氣頓如潰堤般全數外洩。

  「咦?」尤爾嚇了一大跳,正想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見黑霧如暴漲的潮水向自己湧來,讓他一時間也來不及思考,只得趕緊閉目調息,專心吸收何幸語突然自願被渡化的黑化物,任憑方才忽閃而過的感應從記憶中漸漸淡去。

  J……不對,他剛才是想問什麼來者?


☆  ☆  ☆   ☆  ☆  ☆    ☆  ☆  ☆    ☆  ☆  ☆   ☆  ☆  ☆


  沈默依然在保健室持續著。

  興許是尼古丁的鎮定作用,或是靜心咒的神效,克里斯已平靜了不少。他捻熄不知第幾根菸,於繚繞殘煙中望向董司常,見對方宛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便覺得可笑。

  自己一個人煩躁半天,但其實對方早就不在乎了。

  回想起來,他那晚的反應確實不太客氣,任憑兩人曾有多深的交情都會翻臉吧。其實,他當時只是太過震驚、太難以接受,才會出去抽個菸平復一下,回房就發現人已經離開了,他想這也算是表達了拒絕之意,雙方先冷靜幾天再談也好,誰知道……

  算了,既然人家都表明他們只是單純的上下屬關係,那他也沒話好說!

  克里斯深吸口氣,無視在心底抓撓的異樣苦澀,確認半個小時已到,就按下通話鈕,「阿宅,準備好了沒?」

  「好啦好啦,來射了,閉氣一分鐘。」

  冒著七彩煙霧的球體以拋物線自校門外飛至校園正中心,「碰」地炸開一圈強勁氣流,將迷魂散送到學校的每個角落。也多虧何幸語為不放過任何一個人而設下只進不出的結界,這足以波及整座城市的迷魂散,出不了結界也擴散不到學校之外,否則地府有得善後了。

  待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大致巡視一圈,確認所有人都暈了過去,才稍微鬆了口氣。這時,黑晊世臉色一變,火速往行政大樓跑,「育那邊有狀況!」

  董司常心頭一跳,「什麼狀況?」

  「他被何幸語抓進電腦裡,但不知何故,太陰用盡了方法都闖不進去。」從湯圓那得知始末,黑晊世心急如焚,早知道他就該堅持把育帶在身邊。

  「我想那不是一般術法架設的結界空間,而是以何幸語的怨念所建立的個人幻境,有點類似小育之前封鎖自我的夢境,沒有主人的許可,誰都不能進去。」董司常努力地跟在他們後頭爬樓梯,卻在跨上二樓時,一腳踩到長袍衣角,整個人便往前撲去,「咦欸?」

  克里斯聞聲,立刻就要回頭拉人,卻又想起兩人先前的談話,不禁一頓,就因這瞬間的停滯,伸出的手竟錯過摔倒的身子,腳邊就響起極大的一聲「咚」,又重又沈,讓他的胸口也像被撞到了一樣。

  「唔。」董司常自認倒楣地揉揉額頭,爬起來拍拍衣袍上的灰塵,就頭也不回地繼續往上爬,未曾瞧一眼克里斯停到半空的手,也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真沒看到。

  克里斯默然握緊手,說不出的失落迅速佔滿胸腔,心中的迷惘更盛。

  好不容易奔到了資訊室,正當他們要推開門之際,就發覺周遭的魔氣產生極大的變化,似乎整校園的黑霧都受到召喚般爭相湧來,直奔室內。

  「小育在進行渡化。」董司常拉住黑晊世,提醒他切莫過於著急而擾亂尤爾的步調。

  黑晊世了然地點點頭,放慢腳步走進資訊室,就見尤爾倒在地上,湯圓拖著長尾在電腦與尤爾的身體間打轉,而伺服器的螢幕正發出強烈的白光,不斷吸收魚貫而入的黑霧。

  這一幕真是讓他心驚膽顫得要命。先不說這是尤爾初次魂魄離體,稍有不慎,就會弄個魂飛魄散,這次的魔氣又比度假村那樁案子要多,加上何幸語本身的怨氣極深,還有整校師生在這場屠殺中產生的黑化物,他真擔心尤爾會吃不消。

  這場渡化維持了將近五分鐘,就在黑晊世忍不住想強制喚回尤爾的魂魄時,白光終於逐漸凝聚成一團光球,衝出螢幕飛進尤爾體內,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顆螢藍色的小光球緩緩飄到他們面前化成人形,正是恢復純淨的何幸語。

  「育?」黑晊世輕輕搖晃尤爾的肩膀,深怕戀人又來個意念迷失就再也醒不來了。

  閉闔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尤爾悠悠地睜開雙眼,半醺然的迷離眼眸對上黑晊世擔憂的神情後,浮起明亮而柔媚的笑意,「晊世,我成功了。」

  黑晊世看他沒半點不適的樣子,這才放下心頭大石,柔聲問:「真厲害,怎麼做到的?」

  尤爾在攙扶下站起身,大略敘述事情的經過,包括那個誘騙何幸語的男網友,直到說起自己如何渡化何幸語時,卻納悶地皺眉沈吟:「然後我感應到什麼,就說……唔……」

  「不記得了?」董司常意會問道。

  「呃……」尤爾努力回想半天,最後氣餒地搖搖頭,「對不起。」

  董司常搖搖頭,「不是你的錯,如果那位男網友就是江家案的主使者的話,我想他應該也會對你們的記憶動手腳。」

  說完,他又向何幸語問了幾個問題,不出所料,何幸語的記憶已被洗去一空。看她一臉懵懂的樣子,便知再問下去也沒結果,只好直接收了她。

  尤爾忍不住問:「她會怎麼樣嗎?」

  董司常想了下,坦承道:「雖然她失憶了,但犯下的錯無法消去,看在她際遇可憐又受魔物誘騙的份上,也許會從寬量刑吧,只要服滿刑期,還是能重入輪迴,但來世會如何就說不准了,也許會比這一世更難過。」

  「是這樣啊。」尤爾眼神微黯。

  黑晊世看出他的心思,輕拍他的頭安撫道:「至少她現在心無掛礙,還有重新做人的機會,這可是你渡化的功勞。若亡靈心懷怨恨,便得先受更多的苦消解怨念才能投胎,若弄得不好,恐怕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渡化還有這層意義呀。這麼一想,尤爾的心情便又好了起來。

  「你們沒發現還少了幾個亡靈嗎?」克里斯走去打開其他電腦,已不見被何幸語捉進去折磨的那些同學,但也確實沒見到他們的靈魂飄出來。

  經他這麼一提,其他人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既然那名男子能清空何幸語的記憶,為何卻只消去尤爾的一小段記憶?還有那幾位學生的靈魂去哪了?利用江家幫邪靈復生的目的究竟為何?又是否與北方海上魔物有何關連?

  諸多的疑點,隨著一件件的案子增加,變得越發撲朔迷離,教他們升起一股不安,就連董司常的面癱臉都難得有些微波動。

  這時,窗外傳來幾聲敲玻璃聲,竟是一大批分別穿著黑、白套裝的無常組來打招呼,看來這場校園災難仍有不少人死亡,這善後工作恐怕不輕鬆。

  董司常對負責善後的地府員工稍作交代後,就當即隱身離去。其他三人出了校門,準備上車,黑晊世就對克里斯伸手,說:「我來開吧。」

  克里斯愣了下,隨即了解他的用意,以自己目前心不在焉的狀況,的確不適合開車,只得交出車鑰匙,自動鑽進後座。

  尤爾見狀,便歡快地爬上副駕駛座,每次坐車出門,他都是窩在後面,難得有機會升到頭等艙,自然是有些期待。黑晊世看他這小得意的模樣,不由失笑地湊過去親一口臉頰,閃得後座兩隻光棍一陣天昏地暗。

  車子開出街道,正要轉進大馬路,剎那間,尤爾似乎看見什麼,頓時震愕地倒吸一口氣,大睜的碧綠眼眸倏然加深。

  「怎麼了?」聽到抽氣聲,黑晊世不解地看去一眼。

  「沒,打哈欠而已,大概是有點累了吧。」尤爾回頭笑了下,雙眼已恢復明亮光彩。

  黑晊世一聽,便心疼了,「那先小憩一會,到家叫你。」

  「好。」尤爾靠著椅背閉上眼,極力排去方才晃過眼角的畫面,卻又不經意想起何幸語對他說的那句話。

  ——「原來你跟我一樣。」


☆  ☆  ☆   ☆  ☆  ☆    ☆  ☆  ☆    ☆  ☆  ☆   ☆  ☆  ☆


  街邊一家咖啡廳裡,男子坐在窗邊,愜意品著香醇的義式濃縮,桌上的手機微微黯下光源,螢幕中的通訊APP顯示離線狀態,聊天視窗卻飄著幾顆似在哭求般輕顫的螢藍光球。

  忽然,他像收了到誰的耳語,側耳傾聽一番後,以流利的英文低語:「啊,真是抱歉,這次是我不對,小女孩太無趣了,就忍不住玩得過火些……是,以後會注意。」

  口吻是真誠的歉意,嘴角卻是充滿興味的弧度,眼神更是漫不經心。

  他瞥了眼窗外的車流,在目光捕捉到什麼後,瞬間化為似水柔情,儘管那含笑的溫柔下正透著一份對獵物的期待,「不過,也不全然沒有收穫呢。」

  好似沈浸在幸福的回憶,男子揚起極度寵溺的微笑,輕聲道:「呵,小貓兒。」


☆  ☆  ☆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30.2014 / 二版:10.2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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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12 09:4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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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隨心


  清脆的金屬聲輕響,乍現的火光照亮一張英氣十足的臉,深鎖的眉頭卻為看似才三十五的面容刻添些許滄桑,陰影下的藍眸黯淡得像佈了層烏雲。

  遠方的不夜城燈火通明,絢麗得讓夜空不再璀璨。克里斯靠在頂樓護欄,凝望籠罩在上空的一片灰,想不起上次看到星星是在何時。印象中,他看過最美的一次星夜,是剛加入偵查隊的時候,當時身邊還有個死氣沈沈的小傢伙。

  夜風吹來,沖淡鼻間的煙草味,他緩緩呼了口氣,碾熄菸蒂。這已是今晚的第十根菸,也是最後一根,卻依然無法掃去莫名纏身的消沈。

  去他的!

  他暗罵地將空盒揉成一團,往外奮力一丟,一聲不知何處的哀嚎便隨之響起。

  「克里……」黑晊世一上來就撞見這一幕,頓時一噎,趕緊吩咐貴人去探望那被砸到的倒楣路人,才將手上的香茶遞過去,「清靜一下。」

  克里斯抹了把臉,接過茶一口喝光,連什麼滋味都不及品嚐,就扔回餘溫猶在的空杯,看得黑晊世直嘆:「暴殄天物。你這般急躁,莫怪會看不清。」

  克里斯丟去一道「你裝啥逼」的眼,說:「拜託說人話,聽攏謀(聽不懂)。」

  黑晊世也回了道「就你蠢逼」的眼,說:「是你沒用腦聽。」

  「……」

  一陣沈默後,克里斯始終挺直的背脊這才垮下,「他都明講不在意了,我還看他媽的屁?虧拎盃煩了老半天,他就一句話直接把拎盃堵死,靠!」

  這滿嘴粗話。黑晊世無奈暗嘆,若非認識得久,明白這傢伙的性子,他真會想掉頭走人。他將杯子往空地一放,琢磨方才的話語,問:「他的原話怎麼說?」

  「說什麼他可以放下,叫我也不用放心上,是他逾矩了。」克里斯想起來又一陣火。

  黑晊世瞧著他一臉不滿,納悶問:「這有何好氣?」

  「有什麼好氣?操!」克里斯炸地揚聲大罵,一個拳頭差點把護欄搥裂,「要是當初葉育追不到你就丟這麼一句話,把你們倆多少年的感情全抹了乾淨,直接退回底線,你他媽的不生氣?拎盃又沒要他滾一邊去,他倒先自己一刀兩斷,有他這麼狠的嗎?」

  「你……是這樣理解?」黑晊世瞠目結舌了半晌,才把表情調回正常模式,哭笑不得道:「你冷靜冷靜,這回我真得幫董事長說話了。」

  「啥?」連哥兒們都不站自己這邊,克里斯真是鬱悶了。

  「我想他放下的不是指你這個人,也不是指你們多年來的情誼。」黑晊世嘆了口氣,因想起許多往事,眼裡也多了分惆悵,「他放下的,是一直藏在心底的情愫。」

  「……」

  無視他的啞然,黑晊世繼續說:「他瞭解你不可能接受,所以他從沒奢望過你會把他放在戀人的位子,他一直只將自己擺在好友的位子,所以他始終是放下的。」

  「說是逾矩,也因為是他的確逾矩了。」望見克里斯的神情變化,黑晊世笑了,「你難道沒發現,他對你跟對我們的態度有多不同嗎?」

  克里斯徹底沈默了,所有累積的怒意與不甘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滿心的懊惱與莫名的揪疼。他下意識將手伸進口袋,掏了個空,才想起菸已抽完,只好靠回護欄,望著遠方燈火,悶聲問:「你們早就看出來了?」

  「嗯。」黑晊世頓了下,失笑補充:「連失憶的育都發現了。」

  克里斯遲疑地問:「他這樣多久了?」

  黑晊世搖頭,「我不清楚。一開始,我只知道他對你很不一般,因為地府招才很少會選擇未曾學習術法又非天生帶有充沛靈力的門外人,而你一直都跟在他身邊,從未被外派給其他人,我便猜想你定有吸引他的地方。」

  「後來他開始為你別起瀏海,我就徹底明白了。」思及自己其實對育也是早就這般,黑晊世不禁揚起溫柔的微笑,「若非有情,又何需目光常隨某人?」

  克里斯再次沈默。從別瀏海起,至少也該有八十多年了吧?他從不知道有人竟默默追逐自己這麼久,也把心思藏了這麼久,這麼多年來,那傢伙是抱著什麼心情待在自己身邊的?

  他記起那尷尬的夜晚,不禁又有些生氣。反正都藏這麼久了,那混蛋為何會那麼不小心地漏了餡?到底……靠!

  他拍了下頭,暗罵自己蠢。喜歡的人就睡在旁邊,只要是身心正常的男人,怎會不想偷做點什麼?想他當初對薇安都未必有比較君子,趁人之危、假公濟私、死纏爛打……哪個花招他沒耍過?又憑什麼責罵那個忍這麼多年才偷了個吻還被抓包的蠢蛋?

  那個蠢蛋……可是……

  忽然闖進心頭的名字,讓克里斯爆出一句,「我愛的是薇安!」

  黑晊世點頭,「所以他從一開始就退讓了,甚至想方設法地保持距離,直到我們把育接回來後,他才終於有藉口再讓自己繞著你打轉。」

  「薇安是為我而死的。」克里斯握緊拳頭,有些分不清心裡的疼究竟該對誰多一些,也不知自己為何要一再強調這些事。

  「斯人已逝。」黑晊世闔下眼瞼,淡漠的語氣掩藏了深沈的惋惜。

  這回應讓克里斯惱怒了,「如果換成是小育,你還會這麼說嗎?」

  「不會。」

  克里斯一愣,沒想到會聽到如此直接的否認,卻見黑晊世露出一絲苦笑,眼裡有理所當然的堅決,「我有天賦予的使命必須完成,無法立即隨他而去,但這世間『再不會有』令我眷戀之人, 所以我會終其一生活在失去他的孤獨中,直到結束的那一刻到來。」

  因為再不會有眷戀之人,所以無法同樣的處之泰然,那自己呢?

  「我……」話才出口就接不下去,克里斯如洩氣的皮球趴回護欄上,對自己氣惱起來。

  黑晊世看他這般頹靡,想起克里斯在聽聞薇安魂飛魄散後的曾經發狂,遂問:「你試過追隨薇安,但終究還是留了下來,為何?」

  為何?是啊,明明當時求死的心是那麼堅決,到底是什麼讓他下不了手?

  克里斯閉上眼,一張抱著自己哭求的蒼白小臉浮上腦海。

  他還記得,董事長那天驚慌無助地哭喊,從未有過波動的雙眼在為他落淚,後來的幾天還像隻被拋棄的哀怨小狗跟在身後,這才驚覺,自己不論是當下或此刻回想,竟都會感到不捨?

  「既然選擇了緬懷,也無需停在原地。」黑晊世望著遠方早已物是人非的景致嘆道。

  克里斯沈思了半晌,才直起身子抹了把臉,總算已不復這些日子來的暴躁,「當初小育那死囝仔喊著要把你追到手時,我是怎麼說的?」

  回想起那段往事,黑晊世不禁笑了下,「你說,隨心吧。」

  「哈,拎盃也能講出這麼有哲理的話?」厚臉皮地自誇一番後,克里斯感慨地抓了下頭,「真是越活越回去,居然讓你這個連追老婆都不會的老古董來開導我。」

  「經驗談罷了。」黑晊世搖搖頭,對於這些情情愛愛,他自認是不如克里斯見識得多,只是剛好就這麼一個相似的經驗而已。

  克里斯重重吐了口氣,沈聲說:「我不愛男人。」

  「我也不愛男人。」黑晊世微勾嘴角,眼裡滿是對心中之人的疼惜,「但我捨不下育。」

  「……」

  夜風再次襲來,吹得思緒越加寂靜,克里斯想起那晚偷偷印在唇瓣上的柔軟,不住默問自己——捨不下嗎?


☆  ☆  ☆   ☆  ☆  ☆    ☆  ☆  ☆    ☆  ☆  ☆


  透明的瓶子裡,裝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小圓球,粒粒皆散發著淡淡的銀暉,打開瓶蓋,還能聞到一絲清甜香味,好似什麼誘人的仙丹靈果,讓人恨不得趕緊嚐它一口,享受那讓人欲仙欲死的天上美味。

  這就是尤爾初次看到淨靈丸的第一想法,而那真實滋味也的確是讓人欲仙欲死——吐到要死要活直想一頭撞死成仙去。從此,他每到服藥時分,都像準備服毒自盡般,需做足心理準備,以壯志豪情之心吞下去,然後跪在馬桶前慷慨赴義去。

  嗚,再怎麼習慣渡化師的職場後遺症,也很難接受服藥後的翻騰嘔欲啊!偏偏董事長還疑似幸災樂禍地說:「你可以試著化痛苦為快感,痛並快樂著呀,這可是渡化師協會的強力推薦喔!」這到底是哪來的一群抖M?

  他無奈地苦著臉,正要倒出一顆淨靈丸時,就聽到一陣「沙——」的細微聲響,不像風吹樹葉,卻像什麼電訊受到干擾的噪音,便納悶地環顧四周,最後將視線停留在桌上未掀蓋的筆記型電腦。

  是忘了關機嗎?但他不記得之前有開影片或音樂。

  尤爾疑惑地走到桌前,望筆電伸出手,卻又遲疑地皺起眉頭,心中有一絲動搖,但那份猶豫很快就被強烈的好奇打退。他不知是什麼在蠱惑自己, 讓他難以抗拒那股力量。

  深吸一口氣安定心神後,他一鼓作氣地掀開筆電,頓時駭地睜大雙眼。

  不!不可能!怎麼會?

  他不敢相信地張大嘴,渾身如被抽光血液般僵冷,靈力隨失控的情緒,爆出耀眼的強烈光芒,迅速吞滅眼前的一切,但螢幕中那鮮明的微笑已深深刻在腦海,激起尖銳的劇痛。

  ——「你的願望,我聽到了。」

  熟悉的溫柔嗓音,劃破他的意識,將靈魂從中切半。

  ——「你心中所想的一切,我都聽到了。」

  「嘩啦!」

  抽水聲忽在耳邊迴響,沖走所有混沌,將游離的神智喚回現實。

  尤爾愣地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只覺空洞的腦袋好像被抽走什麼一樣迷茫。半晌後,他才發現自己正在浴室裡,身前則是已沖刷乾淨的馬桶,而喉嚨有著催吐後的灼熱感。

  欸?淨靈已經結束了?

  因蹲得過久而酸麻的腿在強烈抗議著,他忍不住身子一晃就往後跌坐在地,冰涼的磁磚尚有未乾的水漬,立刻濕透褲子與底褲,讓他不甚舒服地鼓起臉。

  討厭,才剛換的衣服。

  他咕噥地爬起來,輕輕拍了拍胸膛,撫平嘔吐後亂了節奏的心跳。雖然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到浴室來的,但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

  重新束好凌亂的馬尾,他用清水洗了把臉頰,對著鏡子輕眨碧綠的雙眼,然後照慣例地勾起嘴角,展現一個完美的燦爛笑容。

  嗯,一切都沒有問題!


☆  ☆  ☆   ☆  ☆  ☆    ☆  ☆  ☆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5.30.2014 / 二版:10.2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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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15 23: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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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獵宴之擁(一)


  迷離的燈光隨樂曲閃爍,流竄空氣中的古龍水與酒精混雜污濁的慾望,為交纏的軀體醞釀醉生夢死的糜爛。幾個打扮性感的女子朝舞池走去,嘻笑間,手中的玻璃杯不慎灑出些許酒水,卻渾然不覺。

  董司常側身避開濺來的液體,冷眼看著女人搖搖晃晃混入人群後,才狀似不經意地往吧臺看去,跟在場的許多男人一樣搜尋那道美麗的倩影。

  備受矚目的美人不自在地拉了下貼身短衣,纖細的腰肢隨動作若隱若現,露出白嫩細滑的肌膚,長及腰身的秀髮隨意垂散,特別為精緻的臉蛋勾出清純又誘人的風骨。此刻,美人正巴眨著一雙水潤碧眼,無聲凝視勾弄自己髮絲的陌生男子,盡可能掩飾內心的欲哭無淚。

  遠處的角落,黑晊世渾身散發著怨夫的氣息,聽著無線耳機裡的調情話語,真是滿腔酸醋無處發,只能拼命瞪著對尤爾動手動腳的男人,恨不得立刻將戀人抱回家。

  克里斯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將視線挪回主要的關注物件尤爾,同時也掃過擔任二號誘餌的董司常,發現那張毫無表情的清秀臉蛋竟也有人不住打量,便眉頭一皺,忘了對方有改變凡人眼中形象的能力,暗自磨起了牙。

  這時,DJ忽然爆出一串激昂的喊話,掀起夜店的另一波高潮,震耳欲聾的歡呼與電子舞曲,使擁擠的人潮再次沸騰,將尤爾和董司常圍得幾乎不見蹤影,也不知是否有鹹豬手趁機混進去,讓兩位保鏢越看越不是滋味,不約而同地發出憤恨的感慨。

  「這天殺的爛計畫!」

  說到這個計畫,就得從幾個小時前的會議說起。

  「這次受害的有六個人,都是頗具姿色的年輕男女,年紀多二十歲左右。他們在失蹤前都曾光顧一家叫卡瑪的夜店,幾日後就被發現呈屍在郊外。屍體有被侵犯的跡象,所有財物也被洗劫一空,血液全被抽乾,身上還有多處牙洞,經探測員檢驗,牙洞處殘留大量屍氣,兇手極可能是血族的人。」

  一出來就是落落長的開場白,結束後,董司常才抬起意外清爽的秀俏小臉,直勾勾地望著大家。本被小兔髮夾別起的長瀏海,經一番吹燙後,略帶凌亂又不失層次地貼在臉側,露出細細彎彎的秀氣眉毛,為那雙烏黑大眼提神不少。身上穿的既非飄逸的漆黑長袍,也不是鮮亮孩子氣的卡通衣,卻是件黑黃條紋的V字領短衫,材質薄得幾乎能看出清瘦的體態,一眼望去,活脫脫就是個純情俏男孩,特別惹人想揉捏一把嫩豆腐。

  這天差地遠的形象轉變喔!

  尤爾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差點被嶄新的董事長嚇到吃手手。克里斯微微抽了下眼角,絕不承認自己剛有想抱住對方的衝動。唯有黑晊世面不改色地問:「亡靈怎麼說?」

  董司常搖搖頭,「什麼都不清楚,他們似乎遭到催眠,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警方那邊呢?」

  「有調閱過卡瑪的監控記錄,一樣沒任何發現。」

  聽著兩人對話好一番後,尤爾總算適應了新視覺,好奇地舉手發問:「血族是指吸血鬼嗎?原來真的有吸血鬼啊?」

  自他回歸偵查隊的這半年來,所接觸到的案件不是些怨靈惡鬼,就是些不知名的妖怪魔物,反倒是吸血鬼、狼人這些經典的傳奇物種還不曾遇過。

  「當然有,但跟電影小說裡的血族不完全一樣。」黑晊世輕梳他身後的馬尾,笑道:「外型上,他們跟普通人沒有兩樣,對於陽光,雖不喜歡,也不致命。飲食上,他們只需要一小滴血便可維生,不必非傷人不可,因而現今的血族多以吸食血袋或動物血為生,與人類社會和平共處,只有少數激進派還堅持傳統作風。」

  尤爾想了想,又問:「所以這會是激進派做的嗎?」

  黑晊世皺眉思忖了下,搖頭表示不肯定,克里斯就插入道:「沒記錯的話,我們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幹光所有激進派,血族也明言禁止殺害人類。」

  「是沒錯。」董司常點點頭,嘆道:「可惜有了變數。我向血族長老會聯絡過了,他們說近來大都會裡的年輕血族似乎受到了教唆,有些反動聲浪,但原因不明。」

  「年輕血族的反動?」黑晊世聽了,更加覺得古怪,「一般來說,血族的性情可由血脈傳承,若尊長主和,後代成為激進派的機率會少之又少,除非有什麼意外。」

  「所以我們得深入調查。」董司常無奈地兩手一攤,「不過,由於罪證尚未確鑿,血族基於不得背叛同族的原則,無法提供任何資料,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黑晊世將翻完的檔案放在一邊,打量他這身裝扮,「董事長看來已有計畫?」

  「嗯嗯!」董司常的表情雖沒變化,語氣卻突然雀躍了起來,「我們來勾引兇手吧。」

  「噗——咳、咳!」克里斯被嗆了一大口煙,「哩供瞎(你說什麼)?」

  「勾引兇手呀。」董司常以充滿期待的目光望向尤爾,一副理由當然又很興奮的語氣,說:「我和小育都符合受害條件,所以我們兩個當誘餌最合適囉。」

  「我?勾、勾引?」尤爾震驚地指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對呀,好久沒這樣玩了說。」董司常用力點點頭,渾身上下都是迫不及待的幹勁,當場就讓其他人囧了又囧,外加三道雷轟轟響。

  黑晊世回神回得最快,立馬以護小雞之勢摟住尤爾,肅著黑臉問:「沒別的方法?」

  「還是你有更好的辦法?」董司常反問。

  「……」

  良久,黑晊世挫敗地嘆了口氣。

  不可否認,董事長的方法的確簡單又直接,卻也極具風險。雖然他們以前有過類似的行動,有著好相貌的葉育也不止一次擔任過誘餌,但現在的尤爾就跟新手沒兩樣,讓他不得不擔心會偷雞不著蝕把米。

  董司常見他一臉擔憂,便極有自知之明地說:「不然,我自己一個人也行啦,但小育就別跟了,以免分散兇手的注意力。」

  其實,以他的小身板和沒什麼出采的清秀之姿,往尤爾身邊一站,簡直就是小草襯鮮花,之所以多他一個備胎,不過是怕兇手想換個口味,二來,也給自己找點樂子解解悶。

  不過,這提議顯然讓黑晊世更頭痛了。別說讓上司代替下屬當誘餌這種事於禮不合,董事長還身份特殊,根本就不該如此亂來。

  「等一下!」忍了許久的克里斯,臉色比發霉的墨水還黑,口氣也臭到極點,「幹嘛不讓貴人去就好?就你那張死人臉能釣到什麼鬼?」

  說完,他才意識過來地咬住舌頭,懊惱自己的口不擇言。果然,董司常愣了愣,雖沒說什麼,氣場卻明顯黯了下來,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黑晊世沒好氣地搖頭,「如果兇手是人類或其他妖怪,貴人的幻化還騙得過去,但若是同樣善於幻術的血族,則非用上高階幻術不可,然而也會折損元氣,非不得已,絕不用之。」

  所以,董司常也才會特地打扮成這模樣。他的形象變化只適用於人類,對於非人類的生物則是完全無效,要來當誘餌,自然得改頭換面。

  尤爾看了看他們凝重的神色,感覺是自己讓大家陷入兩難,就趕緊拉了拉黑晊世的手,說:「反正也沒其他辦法,就這麼辦吧,我會盡力的。」

  面對戀人的祈求眼神,黑晊世實在難以拒絕,只得輕揉他的頭,道:「那你小心點,有什麼不對就立刻聯繫我們,知道嗎?」

  「嗯!」尤爾點頭保證。

  董司常也立刻拍胸脯,「放心,有我在,我就算自己出事,也絕不讓小育出事。」

  「……」

  說點吉利話行不?就不能兩個都別出事嗎?

  於是,幾個小時後,一大片綠雲就這麼轟隆隆地罩在黑晊世頭上。

  眼看纏著尤爾的男人攻勢更猛烈了,克里斯瞧了眼旁邊黑如木炭的臉,不禁竊笑「安撫」道:「安啦,我看那傢伙只敢動小手腳,沒膽真的亂來,你別緊張成這樣。」

  誰知,他話才說完,就發現董司常竟也被一個男人纏上了,頓時就如遭五雷轟頂,爆起內心的滅世小宇宙,散發濃濃的妒夫怨念。

  黑晊世冷笑地出言「安慰」道:「放心,我看那傢伙只會動口說說話,沒膽亂來,你別吃醋成這樣,免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已經被戴綠帽了,何況你們八字還沒一撇。」

  「……」

  拎老師勒!姓黑的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直戳要害,老男人真心傷不得!

  另一廂,董司常覺得心慌慌,比第一次代父開堂審問亡魂還緊張。

  「新面孔,是第一次來嗎?」戴著細框眼鏡的男人貼過來,笑得十分和善,但眼裡卻隱隱透著獵豔的意圖,跟大多數來夜店尋歡的人一樣。

  董司常吞了個口水,僵硬地點點頭,雖然變裝臥底很刺激,但他一向孤身寡欲, 毫無情場方面的實戰經驗,臨到關頭, 竟想不起床底下那堆教戰功略(言情小說)是否有提到這情景該如何解法。

  他壓下緊張的情緒,快速打量男子一番,修身剪裁的藍色襯衫十分乾淨,未扣的領口露出略白的胸膛,身材還算健朗,就是相貌平平毫無特色,標準的路人甲類型。再以靈視來看,此人的靈魂之光十分黯淡,如同他的低存在感,是不做個標記就認不出來的庸俗之魂。

  「你看起來很年輕啊,真的成年了嗎?身份證該不會是假的吧?這裡可不是小弟弟該來的地方喔。」男人對他的生嫩反應很感興趣,甚至趁被人推擠時搭上他的肩,將兩人的距離貼得更近,刺鼻的古龍水味也隨之迎面襲來,嗆得他十分難受。

  「娃娃臉而已。」

  他憋著氣說完,不得不別開臉喘一喘,但這似乎讓男人以為他在害羞而更積極了。

  「我叫偉力,你呢?」

  「我……」

  董司常正想婉拒這人,腦袋就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卻還來不及細思,就發現尤爾在搭訕者越漸強硬的糾纏下漸露怒意,而對方的靈光平淡無特殊之處,純屬普通人類,絕非他們要追蹤的目標,就連忙說了聲:「抱歉。」

  無視偉力的欲言又止,他立刻走向吧台,迅速回想幾個夜店救美的經典橋段,可惜,他還沒機會付諸實踐,就半途殺出了程咬金,便又只好暫先一旁觀望。

  「請放開他。」高挑俊美的黑髮異國男子,朝糾纏不休的人丟去冷冽的眼神後,輕柔地摟住尤爾,以極其親暱的溫柔語調說:「親愛的,抱歉,我來晚了,你別生氣。」

  尤爾愣地望向來人,在觸及對方異常深邃的銀灰眼眸後,立即意會地揚起一抹甜笑,也不甩開身上的手,反而低下頭,好似向戀人撒嬌的姿態。

  這番情景讓搭訕者既尷尬又惱怒,但凡混夜店的人都明白一個規矩,不能強搶已有對象的人,以免惹事生非又在這圈子壞了名聲,加上男子的外型條件明顯較自己優秀,又莫名有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便只好灰溜溜地離開。

  待對方走遠後,異國男子收回手,彬彬有禮地退開幾步距離,頷首示歉:「抱歉,剛才只是權宜之計,請原諒我的擅作主張。」

  尤爾眨了眨眼,待腦中的暈眩感散去後,才尷尬笑道:「沒關係的,謝謝。」

  「我叫奧費歐,看在我為你解圍的份上,我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嗎?」奧費歐揚起性感的薄唇,輕吐濃濃異國腔的話語,舉手投足優雅又溫和,一身價值不斐的西裝精美細緻,鈕釦、花紋、袖腕裝飾等每處細節都相當講究,整個人就像是從童話裡走出來的高貴王子。

  這人……身上有股熟悉感。

  「我叫小葉,葉子的葉。」尤爾緩緩移開視線,以餘光瞥了眼正關注這邊的董司常後,就狀似羞怯地輕撩滑落的髮絲,鑲在耳垂上的紅鑽閃過極小的光芒。

  「小葉,很可愛的名字。」奧費歐沒注意他的小動作,對調酒師招了手,遞出一張面額不小的鈔票,「請給他一杯天使之吻。」

  「不用麻煩,我喝不了那麼多。」尤爾為難地舉起沒喝幾口的雞尾酒。

  奧費歐溫柔地接過他的杯子,笑道:「那請交給我來為你解決吧。」

  一杯天使之吻很快就出現在吧台上,香甜的黑色可可酒浮著一層白色鮮奶油,一粒晶瑩渾圓的櫻桃立於純白泡沫中央,更添豔紅,看似美麗純真,卻又帶著危險的誘惑。

  「唯有天使之吻才能襯托你的美麗,請好好享用。」將酒推到尤爾面前後,奧費歐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微躬身,「抱歉,恕我有事必須暫離,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再碰面,晚安。」

  「晚安。」尤爾回以靦腆一笑,目送奧費歐遠離後,才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

  董司常慢悠悠地走來,一副不經意地坐在他旁邊,小聲問:「就是他?」

  「嗯,有血的味道。」尤爾不敢轉過頭,便假裝在欣賞天使之吻,邊低聲說出感應,「看到的畫面不多,幾乎是一片灰濛,很陰冷的感覺,還隱約能聽到有人在……呃,喘息。」

  「喘息?」董司常納悶問。

  「對,就……就是……好像在……那個……」尤爾莫名臉紅。

  「在哪個?」董司常繼續呆。

  「咳!」黑晊世聽出什麼意思,連忙輕咳一聲地打斷,「已經派湯圓跟蹤奧費歐了,罷課有拍到他的照片嗎?」

  在車子裡待命的罷課司機說:「傳給阿拔啦,他說馬上查。」

  「那就……」董司常正想再說什麼,就聞到一股非常特殊的香味,在這混雜污穢氣息的地方格外引人注意。他見尤爾也望了過來,便問:「你也聞到了?」

  「對,不知是什麼?」尤爾皺了下鼻子,這香味雖然不重,卻越聞越感到暈麻。他在與董司常對視過後,忽然覺得好像有誰在呼喚自己,一股想跟隨聲音的慾望便油然而生。警覺到這情況不妙,他趁還有意識抵抗時,連忙交代了下。

  「暈沈?有人叫你?」董司常仔細聽了下,除了震耳欲聾的音樂外,並沒聽到什麼呼喚聲,暈麻感雖有一些,卻不像尤爾說的那麼嚴重。他想了想,說:「這味道我有印象。」

  話未說完,就見尤爾已起身往舞池走去,他趕緊跳下椅子跟上,「等等,我跟你去。」

  「喂!你們別亂來!」克里斯拉開嗓門大吼,卻被驟然大響的搖滾樂蓋住。

  黑晊世遠遠望見尤爾的神情恍惚,立刻就要衝過去拉住人,誰知,一大群歡聲嚷嚷的男女正好走來,擋住了去路。

  「小育!」見尤爾頭也不回地越走越快,董司常急忙加快腳步,然而舞池裡的人太多,矮個子的他一下就被人潮淹沒,完全看不到尤爾的蹤跡,便只好對通訊錶大叫:「你們快追上小育,他好像被操控了!」

  這時,人群出現一隻手,用力將他拉出舞池。他忙不迭抬起頭,看到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卻沒什麼印象,便動了動被抓痛的手臂,企圖掙脫對方的箝制,「放開我。」

  男人推了下眼鏡,鏡片在霓虹燈下折出森冷的反光,「不記得我了嗎?小弟弟。」

  啊!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07.2014 / 二版:10.3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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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19 22:0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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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獵宴之擁(二)


  「靠!人也太多!」

  又一次被擋住去路,克里斯索性轉向大門,「我從外面繞去後門,兩面包夾!」

  「好。」黑晊世快速應了聲,腳步一轉,避開一波人流後,低唸一句咒語,步伐頓時輕盈如風,助他在人群迅速穿梭,沒多久就見到一臉恍惚的尤爾。

  「育,回來!」

  在他快要接近尤爾時,音箱「轟」地炸出爆破聲,整間店的燈光隨即熄滅,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音樂也停止了。所有人愣地東張西望,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與玻璃碎裂聲劃過空氣,彷彿按下恐懼的開關,驚起四方騷動,人們爭相往外逃離,現場亂成一團。

  黑晊世心急如焚,即便能於黑暗中視物,也抵不過暴動的人群,等他再次捕捉到尤爾的身影時,對方已推開後門出去了。他立即飛身跟上,卻在好不容易突破障礙衝出門後,只見到克里斯狼狽地從不遠處爬起來,而尤爾已渺無蹤影。

  他臉色一白,不安問:「育呢?」

  「被抓了。」克里斯抹去嘴邊的血,噴著血沫子咒罵:「幹!居然敢撞人還倒車碾回來,拎盃絕對……咳……要宰了那王八!」

  黑晊世趕忙聯繫湯圓,心情瞬間沈到谷底,「太陰失去奧費歐的蹤跡了。」

  「連湯圓都被甩掉?」克里斯震驚不已。善於掌握空間與時間的太陰,同時也擁有極佳的隱身追蹤能力,卻連隻吸血鬼都跟不上,這未免也太過荒謬!

  「有看到車牌嗎?」黑晊世問道。

  「有,但怕是……咳……贓車……咳……」克里斯摀著腹部喘氣,往後門的台階坐下,邊將車輛資訊告知罷課司機,期間還不斷咳著血,估計是傷到了內臟。

  黑晊世喚出太裳幫忙治療後,握住項鍊仔細感應,確定尤爾尚無生命危險,但位置不明,只能大概得知是在西區,看來這群血族中也有人擅佈結界。他強自鎮定地抹了把臉,左右看了下,發現似乎還少了一人,便問:「董事長呢?」

  克里斯一聽,也覺得奇怪,「不會又跌了吧?這傢伙最會在關鍵時刻掉鍊子。」

  黑晊世無語。不過,以剛才的動亂來看,董事長不太靈活的小短腿確實很有可能跌慘,於是他們決定給點面子地稍等一會。然而,等到太裳都治療完畢了,人依然沒出現。

  克里斯只好對著通訊錶喊:「喂,董事長,別鬧了,小育不見了,董事長?」

  「……」

  毫無回應的狀態讓他們皺了眉頭,因私誤工絕不是董事長的作風,尤其是在這種危急之際。黑晊世回想今晚的事發經過,感覺整件事都透著一種古怪,好似這是特別設下的局。

  「如果犯案的不止一個人……」

  聽到黑晊世的假設,克里斯臉色驟變,「他也符合受害條件!」

  兩人趕忙衝回卡瑪,這時燈光已經恢復,現場是一片狼籍,他們店裡店外不斷搜尋,都找不到董司常,只在舞池外撿到一根法杖,越發證實心中所想——董事長也被抓了。

  當情況糟到這個地步時,黑晊世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當機立斷地通知罷課司機追蹤兩人的通訊錶下落,再走進錄影監控室,就聽到克里斯氣急敗壞的咆哮聲。

  「檔案全不見?你幹什麼吃的?」克里斯一把揪起負責人,凶神惡煞得像隻吃人妖魔。

  黑晊世見對方被嚇得面無血色,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道:「他們是有預謀犯案,錄影被銷毀也不意外,怪只怪我們自己太大意了。」

  「操!」克里斯煩躁地扔開負責人,無視「室內禁煙」的標語叼起一根菸,偏偏一直點不出火來,氣得他就要怒摔打火機。

  黑晊世淡淡地說了句:「別做會後悔的事。」

  正要落下的手一頓,克里斯咬了咬牙,深吸口氣,將刻著「C.B.」的銀制打火機收回口袋。那是薇安送給他的禮物,也是他唯一能紀念薇安的遺物。

  這時,通訊錶傳來罷課司機的嘶吼:「靠——靠靠靠靠!居然有人能干擾老子的追蹤器?泥馬啊!老子跟你拼了!」

  黑晊世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心想這裡的線索已斷,趕往他感應方位的湯圓也還未有新發現,便提議道:「先回車上吧。」

  克里斯看了眼臉色不比自己好的人,以往總能保持敏銳直覺的腦袋,受近來煩躁的情緒影響而表現失常,此刻更是混亂不堪,確實不宜再做任何決策。他沈默了會,認命地朝門外走去,因為正如黑晊世所言,是他們大意了。

  回到車上,兩人還沒出聲,正在改造接收器的罷課司機就抬頭說:「阿拔說他比對了照片,等下就把資料傳來。還有,那輛車是贓車,車主在上星期就報失了。」

  「謝謝。」黑晊世靠著椅背閉起眼,看來疲倦至極,深鎖的眉頭夾藏重重心事。

  貴人伸出食指,在空中輕輕畫出一道流光,釋放舒緩情緒的法術,軟聲勸慰:「放心,少爺和殿下都非等閒之輩,定能平安無事,請相信他們。」

  淡雅的薰香隨靈光在車內緩緩散開,如一道溫煦的微風輕柔拂過週身,令緊繃整晚的神經為之一鬆,煩亂的思緒也漸漸沈澱。

  克里斯低頭凝視腿上的法杖,剎時間,他明白了一件事,一件早該認清的事實。


☆  ☆  ☆   ☆  ☆  ☆    ☆  ☆  ☆    ☆  ☆  ☆


  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明,董司常睜開眼眨了幾下,發了半晌呆,再眨了幾下眼,不禁發出一句森森的感慨——他穿越了嗎?

  過份華麗的粉色蕾絲布幔一層又一層地疊罩在床邊,他躺在粉紅色的絲絨床單上,蓋著一條輕軟的粉紅毛毯,睡著愛心形狀的粉紅枕頭,枕邊還擺著一排粉紅色的動物玩偶,總而言之,眼前的一切全是粉紅色,這就是一個粉紅色的世界。

  他囧囧有神地爬了下身子,又赫然發現一件事——他睡的居然是兒・童・床?

  想他堂堂第七殿閻羅王之子、下一任的七殿閻羅王,雖然長得很矮,也喜歡收集可愛的小東西,但也不至於被當成兒童吧?而且還是粉紅娘娘腔的兒童?可惡,是可忍,孰不可忍,等他抓到綁架自己的人,一定要判他們下十八層地獄,以示王威!

  非常有「閻王威嚴」地想好報復計畫後,他踢開被子,稍微檢查一下身體,除了腦袋還有點暈沈外,衣物完整無缺,只有通訊錶不見,大概是被當成貴重物繳收了,至於法杖,是他暈倒前刻意落下的,希望阿克他們會發現吧。

  從床上坐起身,他晃了兩下腦袋,回想昏迷前的最後記憶。當時,他被人攔住,認出對方身份後,就被突來的爆響分了心,接著頸後一陣刺痛,就失去意識。

  能對自己起作用的迷藥,絕非人間的尋常藥物。他不滿地摸著頸後小包,哼!自成年後,他就沒嚐過打針的滋味了,要是再讓他遇見那個叫偉力的人,絕不讓對方好過!

  說曹操,曹操到,被閻羅王兒子記恨的傢伙,正好推門走了進來。

  「你醒啦?」偉力推了下眼鏡,悠哉地走到床邊拉開帷幔,臉上的笑意帶了點猥瑣,「不用怕,你的美人朋友也來了,就在主人的房裡。」

  小育嗎?這人果然跟奧費歐同夥,或許還有更多伙伴吧。

  董司常不動聲色地聞了聞,偉力身上確實有濃濃的死氣與血味。先前他在卡瑪沒認出來,是因為嗅覺被烏煙瘴氣的空氣燻得失靈,加上血族可由人類所化,靈魂之光的辨識度較難,才會一時大意,幸好他及時想起這人竟能看出自己原貌的疑點,才能留下一點線索。

  唉,阿克說的對,夜店真是個危險的地方。

  偉力見他毫無反應地癱著一張正太臉,大睜的烏黑雙眼空洞無神,簡直就像隻被嚇呆的小兔子,一點威脅力都沒有,便忍不住心癢地摸摸他的小臉蛋,滿是惋惜道:「可惜了可惜,以往主人只會挑一個中意的美人,讓我們享用剩下的,這次卻不知為何一個都不讓,說是沒嚐過你這種身份的,唉,小可愛,你是哪來的?怎會讓主人這麼感興趣呢?」

  「……」

  言下之意是,奧費歐知道他是誰,卻還敢意圖侵犯?如此公然跟地府作對,地府是絕不會放過血族的,看來這個奧費歐是決心要顛覆地府與血族百年來的和平了。不過,奧費歐又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主人說要好好招待你,不可怠慢,我就特地弄了這間房,真配你……」偉力拉拉雜雜地說著,取出一根細小的針筒,握住董司常的手臂就要打下去,卻被一陣強電襲擊,電得他一顛一顛,最後兩眼一翻,口吐白沫地暈了過去。

  「爛品味的戀童癖!」董司常不屑地甩開人。

  他撿起落下的針筒,嗅了嗅裡頭的藥液,果真是伏靈槍的原料之一,姝麻草。

  姝麻草的香味可鎮定靈魂,製成藥劑輸入體內亦能導致意識昏迷,若大量吸取,則會暈眩遲鈍,若此時遭人施法催眠,便會暫時受到對方控制,即使清醒後,也有時間不一的行動遲緩,很容易成為犯罪工具。為避免有心人濫用,姝麻草向來是交由地府專設的靈丹妙藥局統一管理,但難保不會有人進行非法的走私交易。

  小育當時應該就是這樣被控制住的吧,幸好自己從小就有受過抗藥訓練,即使被姝麻草迷暈了,也不會受副作用影響。

  想到這,他趕緊趁偉力還沒醒來,從對方的衣袋裡搜出所有麻藥針管,在手中握成一捆,用力插進這倒楣血族的體內,哼哼唧唧地罵道:「誰讓你給我打針?誰讓你給我睡兒童床?誰讓你當我娘娘腔?你就準備昏痛好幾天吧,活該!」

  待藥液全數注射完後,他解氣地拍拍手走出房門,打算先想辦法聯絡上其他人。


☆  ☆  ☆   ☆  ☆  ☆    ☆  ☆  ☆    ☆  ☆  ☆


  急踩的煞車聲劃破寧靜的深夜,超速奔馳的休旅車闖入幾乎被人遺忘的老舊社區,挑戰自身龐大的體型,穿梭在未受新都市規劃的髒亂狭道,最後不得不停在一條窄巷前。

  克里斯打開車窗看了看,臉上滿是疑惑,「死阿宅,你確定是在那巷子裡?」

  「確定。」罷課司機舉起正閃爍兩紅點的儀表板,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克里斯狐疑地摸摸下巴,「奧費歐不是挺有來頭的嗎?那什麼鳳凰家族會挑這種地方住?難道他們發現通訊錶裡有追蹤器,就扔在這了?」

  不是他瞧不起老區,也不是懷著一顆蘿莉少女心幻想血族一定要華貴宮殿高尚優雅,而是根據拔個死機傳來的資料,奧費歐・菲涅克斯是天生的純種血族,又出生在最古老也最權貴的菲涅克斯家族,雖沒有特別顯著的功績,卻是出了名的風流浪子。

  活了數千年的奧費歐,擁有美眷無數,極重奢糜生活,自視甚高的臭架子更是數一數二,這樣一個自戀又自傲的傢伙,怎麼可能願意屈尊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

  「才不可能!」罷課司機立刻為自己的傑作申冤,「上次葉育失蹤後,我就把通訊錶徹底改良了,不僅耐摔耐打,一旦受損或非經本人脫下,追蹤器就會自動鑽進皮膚裡,絕不留下任何痕跡!」

  克里斯撇了嘴,「行,你牛!」

  「唧!」

  陰暗中,一聲低鳴輕響,憑空現身的白狐拖曳九尾飛進車裡後,縮回迷你寵物犬,窩在主人懷裡磨蹭。黑晊世讚賞地輕拍牠的頭,道:「走吧,太陰在裡面發現空間屏障。」

  兩人帶好對付血族的裝備下了車,踏著老區腐朽的潮濕,一步步走進陰暗的巷子裡。在沒有任何路燈的小巷裡,淡薄的月影成了唯一的照明,卻也昏暗得只夠他們依稀辨路,倘若此處有埋伏,絕對會是場惡戰。但幸運的是,直到他們走到巷底,都平靜無波。

  「接下來呢?」克里斯上下打量堵在面前的高牆,斑駁的青灰磚瓦爬滿苔蘚與污垢,看起來不能再普通了,但直覺告訴他,這道牆後面肯定有什麼,而方法絕不是翻牆跳過去。

  「只是一般的障眼法。」黑晊世捏訣往前劃下幾筆,將掌心貼在牆上,凝神低喃破障咒,五芒星遂自掌心浮現。耀眼的光芒下,青灰瓦牆漸漸扭曲變形,待金光散去後,原先破敗的牆面竟出現一扇金紋木雕的華美大門。

  同一時間,克里斯口袋裡的法杖微微震動了下,似乎也感應到主人的氣息。

  「嗯哼,這就對了。」克里斯吐掉菸,拔槍往大門一踹,「走,幹死那堆木瓜!」

  自從電影《暮光之城》風靡全球,征服無數少女心後,克里斯就嗤之以鼻了老半天,還夥同葉育與董司常一起幫血族取了「木瓜」這諧音稱號,以致於後來幾個相識的和平派血族一見到他都一律用白眼來打招呼。

  黑晊世跟在後頭莞爾一笑,克里斯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是已經恢復精神了。他輕嘆地按住胸前依然安靜的項鍊,希望育一切安好。

  大門之後,是一個現代化的巴洛克大廳,垂在瑩白天花板的水晶吊燈灑落璀光,將滿室裝潢照得金碧輝煌,兩道弧形梯自牆壁兩側環抱宴會廳蜿蜒而下,樓梯的盡頭是更加富麗堂皇的廳堂與走道,牆上掛著許多油畫,多為美人香豔姿態,足見奧費歐的奢淫心性。

  「操!」

  聽克里斯突然罵粗話,黑晊世循視線望去,竟見一幅裸女浴血交歡的畫,那女子不僅長得十分美豔,還相當眼熟。他皺眉稍一回想,才想起對方正是七十年前一名自殺的女明星,自殺動機始終不明,如今看來,恐怕跟奧費歐脫不了關係。

  「這傢伙不是普通的變態。」克里斯的眼神更加狠戾了。

  黑晊世默不吭聲地握緊拳,心中湧起又懼又怒的情緒。自董司常和尤爾被抓走到現在,已經過了至少三小時,也不知他們此刻情況如何。

  若要制裁奧費歐,就得收集罪證說服血族長老會,以確保血族與地府的友好關係。

  但眼下他們沒時間一一細察了,破除結界而入的動靜引來不小騷動,大量雜亂腳步正由遠而至,不過片刻,便有十數道人影紛紛竄出或自高處躍下,張牙舞爪地朝兩人攻來。

  克里斯一手一把槍快狠准地發射,沾過死人血的子彈一發擊倒一個,就像真的在打木瓜一樣,將滿腹焦慮宣洩在這些來擋槍的小嘍囉身上。

  死人血之於血族,就等同餿掉發黴的食物,一旦入體便會中毒,在身體代謝掉毒素前,都會無法動彈。基於和平協定,在他們將這些血族正式定罪前,只能先用這個方法活捉。

  「也許會有最近的幾名受害者在這些畫裡,去找。」黑晊世手一揮,五張符紙瞬間化為小式神分頭行事,湯圓也應聲往樓上飛去。

  他往克里斯再靠近一步,保持在不妨礙對方開槍的距離,喚出天一設下防護結界,再雙手相扣握訣,專注地唸起咒語,一道氣流遂自腳邊打轉升起,隨著手印金光越盛,氣旋強度越增,並漸漸擴大範圍,正好將他們兩人包圍在正中心,形成一圈無堅不摧的風刃牆。

  幾名血族未知厲害,趁他們不注意時,溜至後方意圖偷襲,卻被風刃割得皮開肉綻,便只能憤恨地紅著眼,與同伴們遊走在風刃牆之外,朝他們齜牙咧嘴地嘶吼。

  「差不多了吧?」

  當整個大廳擠滿了數十個血族後,克里斯快速清掉餘下的槍手,掏出一顆金屬球,待喃喃念咒的黑晊世點了頭,便將金屬球朝上空一拋,舉槍打破,以死人血製成的暗紅色粉霧立即飄落,較近身的一圈血族頓時面露痛色地癱倒。

  「散!」黑晊世放開手訣,掌心左右朝外推去,風刃牆遂朝四面八方散開,將粉霧送到大廳的每處角落,所有聚集在此的血族無一倖免,紛紛哀嚎倒地。

  聽著這群人在暈倒前不斷呼喚主人,卻不見奧費歐或更高等的血族出面,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安靜地站在原地等了幾分鐘,仍未有其他血族趕來支援,就更加納悶了。

  「這也太順利了,新生代血族的素質有這麼低嗎?」克里斯喀擦喀擦地將兩把槍換好子彈,重新叼上一根菸用力吸了一口,沖散飛進鼻腔裡的死人血味。

  「都是些沒多少歷練的年輕人,最資深的也不過百歲。」黑晊世以靈視稍微檢查一下後,就握住幾張符紙往樓梯邁去,「太陰回報上面還有一些,去問問他們怎麼回事。」

  克里斯踢開擋在樓梯口的人,蹙眉道:「資料上說,奧費歐是活了很久的貴族,以他的地位,怎麼會只收這些沒用的廢物?最起碼也該派幾個左右手才是。」

  「這等動靜都沒引出他,我擔心他真正的目的並非是單純的綁架逞慾。」黑晊世說到一半,臉色驟變地加快腳步,「快,太陰發現董事長跟幾個血族打起來了。」

  「什麼?他怎麼不等我們來?」克里斯一慌,便什麼也顧不得地立馬跟上,隨著距離的縮短,口袋裡的法杖晃動越盛,心跳也越漸加劇,令壓抑已久的不安急速發酵。

  待他們使盡爬上二樓,奔過極長的迴廊,衝進一扇半傾的木門後,不禁一愣。只見幾具屍體七零八落地倒在牆邊,淡金色的牆壁盡是四濺的紅液,流敞一灘豔紅的地板上,趴著一道不住輕顫的嬌小身影,被染紅的衣著竟是如此地眼熟。

  克里斯望著這一幕,腦海閃過他們百年來同生共死的種種,想起自己曾拋下對方離去的夜晚,頓如墜地獄般,感到天地一片黑暗,渾身冰寒得連呼喚都變得乾啞無力。

  「董……」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07.2014 / 二版:11.0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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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21 08:3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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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獵宴之擁(三)
  

  
  「董……」
  
  克里斯瞪大泛起血絲的雙眼,難以置信地喚出一個字,就再發不出一點聲音。他艱難地跨出步伐,一步步朝趴在血灘中的人邁去,如遭電擊的腦海一遍空白,連重度煙癮也殺不死的肺臟都痛得無法呼吸。
  
  一次又一次地面對這撕心之痛,讓他不敢去思考,自己又將要失去什麼。
  
  「克里斯。」黑晊世皺起眉,低聲呼喚。
  
  然而,克里斯卻置若罔聞地跪在地上,也不顧自己會被染得一身髒污,就抱起董司常,輕撫懷裡蒼白的臉蛋,為他抹去不斷流出的鮮血,悲慟地紅了眼眶,「不可以……我不准你死,聽到沒?你不准死……」
  
  一滴熱液落在臉頰上,董司常忍痛地睜開眼,望見抱著自己痛哭的男人,幽黑的眼眸不禁浮起幾分茫然,「阿克?」
  
  聽著那聲脆弱無力的呼喚,克里斯心中一痛,忍不住哽咽低罵:「混帳,你給我活下去啊,你怎能在我好不容易弄明白的時候……」
  
  「克里斯。」黑晊世再次出聲,眉頭更皺了,浮在一旁的湯圓則歪了頭。
  
  克里斯依然無心顧慮其他,只見董司常的瞳孔越發無神,似是生命將盡的徵兆,便恨不得剖開內心,瘋狂地大吼:「我喜歡你,你聽到沒?我喜歡你,所以你不准死,不准!」
  
  董司常愣了,「你……你說……什麼?」
  
  居然連話都聽不出清楚了,克里斯心如刀割,繼續嘶吼:「我說我喜歡你,你不准死!聽到沒?你給我活下去,不准丟下我,否則……」
  
  「克里斯!」黑晊世再也看不下去了,只得揚聲打斷:「董事長沒事,太陰說他只是沒走穩滑了一跤!」
  
  「……」
  
  所有的動作瞬間停格,一秒後,克里斯呆若木雞地回頭,「啊?」
  
  黑晊世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指,「他身上的不是血,是紅酒,唯一受傷的地方,應該只有滑倒時被撞傷的鼻子吧。」
  
  臉上還掛著幾滴淚的克里斯,順著指示看向一旁正汩汩流出紅色汁液的破爛木桶,總算聞見濃濃的酒香味,再看回懷中發怔的董司常,才發現自己不停抹去的血正是從鼻子而來,除此之外,這小子根本毫髮無傷!
  
  「靠……」
  
  靠盃!還拎盃驚天地泣鬼神的告白喔!
  
  從來沒這麼囧過的克叔臉紅了,紅得比關公穿嫁妝跳舞還紅。他惱羞成怒,立刻捏住董司常的鼻子,破口大罵:「幹!你他媽的敢裝死騙我?」
  
  「痛、痛、痛、痛!」董司常回過神,如炸毛跳腳的兔子,用力拍打克里斯的手,「是你自己搞錯的,才不關我的事!」
  
  「屁!要不是你提的爛計畫,會變成現在這樣嗎?」克里斯無視各種掙扎,憑著蠻力一手架住董司常,邊捏高他的鼻子,嘴裡還罵咧咧著:「白癡,別亂動!」
  
  「明明就是你們動作太慢,才不是我的計畫爛。」董司常不滿地哼哼唧唧,但注視克里斯的眼眸卻有些許光彩,看得人家又紅了一張大叔臉,再噴一口咆哮。
  
  「閉嘴止血!」
  
  黑晊世沒好氣地抹了把臉,真心不想吞這不合時宜的狗糧,便上前幫忙施了止血術,問:「董事長沒跟育在一起?」
  
  董司常揉著鼻子搖搖頭,面對黑晊世的憂心忡忡,不禁頗為心虛道:「他在奧費歐房裡。」
  
  
☆  ☆  ☆   ☆  ☆  ☆    ☆  ☆  ☆    ☆  ☆  ☆

  
  凌亂的畫面不斷跳躍,彷彿要將他至今短短兩年的人生濃縮成一部電影。
  
  與約翰的相遇、愛戀及背叛,與晊世的重逢、相愛及甜蜜,所有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所有幸福與破滅,所有期待與心碎……一一鮮活地挑動每根神經,讓他在夢境中沈淪,無法自拔,直到一句魅惑的耳語與記憶中某人溫柔的情話重疊,才終於將他拉回現實。
  
  「尤爾,日耳曼語的聖誕節,象徵著純粹,很適合你。」
  
  尤爾猛地睜開眼,卻覺眼前一片朦朧,待視線漸漸聚焦,看清對方俊美的面容後,才吐出悶漲在胸口的氣,別開兩人貼得太近的臉,問:「奧……奧費歐?」
  
  「是,很高興你記得我。」奧費歐取來放在床邊的高腳杯,血色的液體在透明的水晶上滑過豔紅波紋,「要嚐一點嗎?」
  
  尤爾正想拒絕,就發現奧費歐幾乎整個人壓在自己身上,第一反應便想推開對方,誰知,他才要這麼做,竟感覺渾身酸軟無力,連抬根手指都遲了好幾秒,不禁驚疑道:「你……」
  
  「只是姝麻草的副作用,應該再過一小時就好了。」奧費歐失望地將高腳杯放回去,嘆道:「可惜了,本想親自『餵』你喝的。」
  
  輕佻的口吻讓尤爾厭惡地皺起眉,「能請你退開點嗎?」
  
  「喔,失禮了。」奧費歐輕笑地移開身子,支著臉側臥在尤爾身邊,輕撫他的臉頰,「剛看你睡得很痛苦,還以為你需要安慰,畢竟夢裡的你是多麼依戀身旁的懷抱,又害怕失去。那人叫什麼名字呢?晊世?還是……約翰?」
  
  尤爾傻眼了,「你怎麼……」
  
  該不會這人也有感應能力?
  
  「感應嗎?喔,不完全是。」奧費歐相當滿意他吃驚的眼神,揚起邪魅的微笑,「只是讀取內心的小能力而已,不足掛齒。」
  
  讀心術?難道……
  
  尤爾還沒來得及思考前因後果,就又被打斷思緒。
  
  「你失憶前叫葉育,失憶後叫尤爾・道爾,目前是地府靈能偵查隊的渡化師,曾與約翰・道爾有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是段被設計的謊言,後來跟一個叫黑晊世的男人交往,他是你失憶前的戀人。在約翰之前,你與黑晊世十分相愛,他甚至願意為你挖下心臟的肉。」
  
  輕聲淡語中,奧費歐湊近尤爾的臉,輕吐曖昧又殘酷的氣息,「而你卻背叛了他。」
  
  「你……」極力掩藏的傷口被毫無預警地挖開,而自己竟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言詞,尤爾無法抑制打從心底的輕顫,連話語都變得薄弱,「住……住口。」
  
  他是背叛了晊世,不論是否失去記憶,傷害最愛他的人都是不爭的事實,也是他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事實,所以他想要彌補這一切,想讓晊世開心而加倍努力著,可是……
  
  「我還知道,你內心最害怕的事。」
  
  一絲黑氣閃過奧費歐的眼眸,讓尤爾浮現不祥的預感。他拼命試著集中力氣,企圖抵抗惡行,但身體卻可悲地背叛了意志,任由冰冷的指尖滑過脖子停在脈動處輕輕徘徊,聽著奧費歐一字一句割開最隱密的那層薄膜,將那醜陋又自卑的陰影狠狠挖出。
  
  「晊世真正愛的,是否只是過去的葉育呢?」
  
  不……為什麼要這樣?
  
  聽著內心破碎的啜泣,奧費歐注視碧眼滑落的淚水,嘴角的弧度再次擴大,「真抱歉,我擅自揭露了你的秘密,不過,也是因為你剛夢到太多過去,才讓我如此欲罷不能。」
  
  尤爾絕望地閉上眼,不願再目睹惡魔玩弄自己的嘴臉。
  
  「你們今天刻意來當誘餌,就是為了調查我,可惜,從你們一踏進卡瑪開始,就被我識破了。」奧費歐不以為意地轉移話題,將輕撫的手往下游移,解開尤爾的鈕釦探了進去。
  
  不適的觸感,總算令抵在絲質床單上的手握緊,尤爾壓下所有情緒,再次睜眼,就又恢復平靜,沈聲說:「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那為何還留著我?」
  
  奧費歐直直注視他強自鎮定的面容,以憐憫的口吻說:「真辛苦啊,為了不讓他失望,你是如此地努力,可是他卻不知道……」
  
  「夠了!你到底想幹嘛?」
  
  見他惱羞成怒了,奧費歐這才饒有興致地回答:「成為我的人,傳承我菲涅克斯家族的血脈,你將會是我最傑出的完美作品,以你的天分,也定能擁有那個力量。」
  
  「成為跟你一樣只能靠吸血維生的怪物嗎?」尤爾嗤笑一聲,想也不想地拒絕。其實,面對擁有讀心術的敵人,連「想」這行為都變得可笑。
  
  「呵,那個人說的沒錯,你的確是隻有趣的小貓。」奧費歐低笑地翻過身,將尤爾壓在身下,銀瞳裡的黑霧冉冉升起,透著飢渴的嗜血紅光,「真不枉我來這一趟。」
  
  「那個人?」尤爾一頓,腦海忽然湧進一些片段,但那些畫面閃得極快,他為了趕緊抓住那些感應,顧不得掙脫欺身的危險。
  
  ——點滿燭光的密室,交疊喘息的三人,被咬破的頸脈,散發魔氣的鮮血滑落,飢渴吸食的痴狂沈淪,背對自己而看不到面容的男人,有熟悉的感覺……那人到底是誰?
  
  「猜猜看。」毫不在意自己正被洩漏的記憶,奧費歐低頭貼上尤爾微啟的嘴,露出藏於薄唇裡的獠牙,咬出一粒血珠後盡情舔吮,「知道嗎?我跟他們不同,我只喜歡現在這樣的你,獨自承受所有痛苦、破碎的、現在的你……」
  
  染血的舌尖往下舔至頸側,隨咬破肌膚的尖牙染透原有的純真,流洩出最能觸動記憶的開關——一聲像是情人愛語的暱稱。
  
  「寶貝。」
  
  溫柔得一如記憶中那惡魔的呼喚。
  
  
☆  ☆  ☆   ☆  ☆  ☆    ☆  ☆  ☆    ☆  ☆  ☆
  
  
  黑晊世放出的式神回來了,它們不僅發現幾幅受害人的畫像,還找到放贓物的地方,其中包括尤爾和董司常的通訊錶與手機,三人便順道取回物品,邊在這偌大的房子尋人。
  
  董司常聯絡完地府,踢了踢一旁的躺屍,說:「我想我們都中了圈套,奧費歐的目的根本不是來建立激進派勢力,而是製造騷亂引我們過來。」
  
  「為何要引我們?喂!那邊那個!」克里斯眼尖發現一個漏網之魚,立刻將他抓過來拷問一通。誰知對方一問三不知,更不肯說出奧費歐的所在地。
  
  黑晊世無奈搖頭,「罷了,他只是次等血族,無法違背主人意志,奧費歐真要封口的話,我們就是殺了他也沒用,我剛已感應到育的方位,太陰去尋了。」
  
  既然如此,克里斯就二話不說地直接開槍,對方卻忽然揚起詭異一笑。
  
  「主人成功了。」
  
  次等血族的呢喃淹沒在槍響下,但依然落入了他們的耳裡。黑晊世眼皮一跳,直覺那句話大有問題,就聽董司常恍然大悟的驚呼:「他的目標不是拿我威脅地府,而是小育!」
  
  彷彿驗證般,黑晊世的胸前一燙,竟是項鍊發出警示,一道獸鳴亦劃過腦海,令他臉色驟變,「育有危險!」
  
  三人連忙沿著湯圓指示,在複雜的廊道急馳狂奔,越接近目的地,越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波動,瀰漫在空中的血鏽味與死氣也漸漸散去,待他們推門而入時,波動正好停止。
  
  黑晊世快步衝到床邊,拉開壓在尤爾身上的男人,將他護在懷裡,卻見他的脖子已被咬了兩個血洞,唇上也是一片豔紅,就倒吸口氣,本要出口的關問也轉為驚懼的追問:「有沒有喝到血?育,快回答我!」
  
  尤爾緊咬著牙搖搖頭,努力平息體內的躁動,瘋狂叫囂的痛苦,讓他聽不進接下來的一連串提問,更無法思考任何事,只能本能性地窩進戀人懷裡尋求庇護。
  
  黑晊世很久不見他這模樣了,方才只顧著注意外傷,沒發現他神情有異,直到懷裡的身子正不停抽搐,才意識到尤爾有多難受,便認定是被同化成血族所致,不禁心急如焚,無措地問:「現在打血毒劑有用嗎?」
  
  克里斯看著也覺得揪心,怎麼說也是自己看大的小孩,便連忙聯繫罷課司機準備血毒劑。好在董司常見多識廣,淡定地凝神望了會,才失笑道:「只是姝麻草的副作用加重渡化負擔啦,先等他緩過來吧。」
  
  兩人一聽,這才鬆了口氣。黑晊世趕緊唸靜心咒,幫尤爾舒緩不適,克里斯則準備要來狠狠教訓那色膽包天的血族,誰知他才抓起被扔到地上的男人,便是一陣錯愕。
  
  「這是奧費歐?」
  
  只見原本俊美的年輕男子,此刻竟長滿了皺紋,像具乾癟的木乃伊,只有五官還勉強看得出是奧費歐的輪廓。
  
  董司常上下打量了會,點頭說:「他被小育渡化掉所有黑暗力量,對血族來說,就等同被抽乾血液,才會變成這樣,只要再攝取適量的血就能恢復了。」

  「已經暈過去了,嘖,還真是便宜他。」無法親自打「木瓜」頭頭,克里斯頗掃興地把奧費歐丟給董司常,卻見他似乎心事重重,便問:「安怎?」
  
  董司常取出一個葫蘆,將奧費歐收了進去,嘆道:「按照一般條例,犯罪的血族若罪證確鑿,經地府與血族長老聯合審判後,可進行處決,但他是菲涅克斯家的人,就不一樣了。」
  
  克里斯納悶問:「怎麼不一樣法?不是王子犯法與什麼甘蔗人民同罪嗎?」
  
  「是與『庶民』同罪。」黑晊世輕拍懷裡已安定下來的人,猜問:「是因為他們家族傳說中的體質?」
  
  「嗯,菲涅克斯,意思就是鳳凰,鳳凰能浴火重生,也就是說,他們是真正不死的血族,要處決也處決不了。」董司常收好葫蘆後,抬眼看向尤爾,「但這些雜事讓上面的人和血族長老煩惱就好,我比較擔心的是,為何菲涅克斯家的人要抓小育?」
  
  這問題又回到了最初的疑點,黑晊世連忙再問尤爾:「育,他都對你做了什麼?有餵你喝血嗎?喝了幾次?」
  
  「唔,他說……他會讀心術……」尤爾緊皺眉頭,摀者仍微微抽痛的太陽穴,斷續交代所有事,除了被奧費歐揭露的心事外,全無遺漏地說了出來,包括感應到的畫面,也包括奧費歐要他傳承血脈的事,但一說到自己是否喝了血,卻遲疑了好久,「我……不記得了,那時感應太突然,我怕來不及,就……」
  
  忽然,他記起殘留在唇舌間被吻過的觸感,感覺似乎曾有什麼東西灌進他嘴裡,驚得他臉色一白,立刻用手背抹著嘴唇,望向黑晊世的眼神盡是慌亂,「我、我不知道,可能有吧?怎麼了?我會被同化嗎?」
  
  震驚於這一連串的訊息,一時間,竟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傳承家族血脈的同化,與外頭那一干血族小弟的招納同化不一樣,是必須全身大換血,成為等同家族成員的後裔血族,繼承該家族的血統與能力,並與親長成為親子關係,甚至是伴侶。這對大部分血族與追求永生者來說,簡直是麻雀變鳳凰,尤其對方還是菲涅克斯。
  
  菲涅克斯家族在血族幾大家族中是出了名的低調神秘,大部分的長者都已沈眠不管事了,至今也就奧費歐這個么子因風流成名,除此之外,整個家族基本上都沒什麼活動,怎麼會突然冒出來要跟地府搶人?
  
  董司常癱著臉,以靈視努力瞪進尤爾的靈魂,始終都無法理解,為何奧費歐要挑選小育作家族後裔?而且這聽起來像是授人之意,才會設計圈套引他們上鉤,但這到底是菲涅克斯家主的主意,還是另有其人?會是常在小育感應裡出現的那位熟悉男子嗎?為何那人要找上菲涅克斯家的人?加上幸運女神的校園案件裡,何幸語只對小育有反應……
  
  究竟那人一直針對小育的目的為何?
  
  同樣的疑慮也在其他兩人心中徘徊,但見尤爾因他們的沈默而越發焦慮,竟幾乎要把嘴唇擦破了,黑晊世便不捨地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撫:「沒事的,先別緊張,好好想一想,他咬了你之後,有再餵你喝什麼嗎?」
  
  克里斯也出聲勸慰:「對啦,之前喝了什麼都沒差,咬你之後的比較重要,你慢慢想清楚,就算真有什麼,蒙古大夫都有辦法治,免驚(不用怕)!」
  
  在兩人一番撫哄下,尤爾總算靜下心,仔細想了想後,搖搖頭,「他沒來得及。」
  
  聞言,他們才真正放下心頭大石。幸好尤爾常在生死關頭爆發靈力強制渡化,才能及時打斷初擁儀式,否則,董司常有得苦惱要怎麼跟老爸交員工變血族的事了。
  
  「呵呵,還沒喝到人血就沒問題啦,小育現在只要打個血毒劑就好。」董司常恢復輕揚的語調,拍了拍心有餘悸的尤爾,問其他兩人:「你們有記得帶吧?」
  
  克里斯點頭,「在阿宅那,已經交代好了。」
  
  「那我先帶育回車上。」
  
  為免夜長夢多,黑晊世直接抱起尤爾往外走去。被留在後頭的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感到一陣相對無言,最後各自尷尬地低著頭,默默尾隨而行。
  
  沒多久,地府的後援陸續抵達,一群人正忙進忙出地處理後續工作。
  
  董司常在門口對負責人交代完畢後,見克里斯還在旁邊等著,就頗不自在地小聲說:「那……我先回地府了。」
  
  「欸,等一下!」克里斯一把拉住準備隱身的人。
  
  「嗯?」董司常抬起臉,對上陰暗中仍炙亮迷人的藍眸。
  
  「你……你好歹先清理乾淨再回去。」克里斯撓著臉粗聲說完,也不等董司常回應,就直接拉著他往車子走去,一副不得有議的架勢。
  
  手腕上傳來令人懷念的溫度,董司常凝望前方耳根微紅的高大男人,強自壓下快蹦出胸腔的心跳,卻不知自己總是平直的嘴角早已微微彎起。
  
  這一晚,似乎有什麼在悄悄改變。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15.2014 / 二版:11.06.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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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23 09: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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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火花


  洗去一身髒污後,董司常換回漆黑的長袍,用小兔髮夾別上蓋住眼眉的瀏海,恢復地府人的日常形象,就準備離開浴室,誰知他一打開門,竟見克里斯低著頭盤坐在門外,便是一僵,不知該直接跨出去還是原地隱身。

  雖然克里斯說喜歡他,但以當時的烏龍狀況,他不敢確定是自己聽錯了,還是克里斯一時腦熱,只為激勵「垂死的」自己撐下去。呃嗯……不管是哪一種,都尷尬得要命喔。

  他進退兩難之餘,又不免浮起一點點第三種可能的猜想,不過也只是猜想,更多的,仍是擔心他好不容易維持的安全距離又被破壞了。

  「洗完了?」即使沒有出聲,克里斯也心有所感地抬起頭,望見在氤氳熱氣中顯得水潤的人,心頭不禁跳了一下。他佯裝鎮定地起身走過去,抓耳搔腮好一番,才想起來手中的法杖,「這個還你。」

  原來只是來還東西而已。所有情緒頓時沈寂下來,董司常接過法杖,保持淡漠的語氣說:「謝謝,那我回去了。」

  「欸,等!」見他又要隱身,克里斯立馬伸手一抓,「你……呃……」

  根據多年的經驗,追人的第一步,就是要先來點動聽的開場白,製造點浪漫氣氛。

  於是,克叔抖著一向粗糙的厚臉皮,正想說出自己趁等人時絞盡腦汁想的台詞,但臨到關頭,又熊熊驚覺——喔乾!拎盃沒有追男人的經驗,安捏共乾丟?(這樣說對嗎?)

  董司常看他臉上一陣青紅交接,似乎既尷尬又難為情,便嘆了口氣,說:「沒關係,你不用勉強,我其實沒……」

  「今天晚上有星星!」

  「……嗄?」

  過於跳脫的發言,讓董司常一呆,思維不禁跳了,「哪隻猩猩?」

  「就……」克里斯也不知怎地腦糊了,硬把約會賞夜凹成:「兩個人一起觀賞的那種。」

  董司常繼續呆,「動物園不是一向都很多人嗎?怎麼會才兩個人?」

  「動……」

  動物園你媽啦!

  克里斯囧了又囧,覺得自己真是腦袋給門夾了才智障成這樣,但見面前的人也一臉傻呼呆萌,就再也忍不住地捧腹大笑,「靠……靠盃,這樣有夠蠢啦,哈哈哈……」

  哪樣啊?董司常一頭霧水。

  直到好不容易笑夠了,克里斯直起身子,露出許久不見的燦陽,彷彿沈積多時的陰霾全一掃而空。他比了比頂樓,蔚藍的雙眼閃爍堅定的光芒,「我們上去談吧。」

  今晚的夜空依然不見幾多星光,卻有顆又大又圓的月亮高掛當中,在這十月微涼的秋夜裡,倒有幾分對影成三人的詩意,也沖淡了兩人先前的尷尬。

  「我……」克里斯搔了搔頭,眼底流露滿滿的懊悔,「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董司常眨了眨眼,不確定這句「對不起」是指哪件事。除去上個月在校園保健室的單方面談話,這是他們近兩個多月來第一次真正面對面的單獨交談,因此,他的心裡十分忐忑,完全沒有表面上的鎮定從容。

  「那天晚上,我不該什麼都不說就跑出去,之後也……總之,我很後悔用那種最糟的方式拒絕你,不管是出於什麼立場,你都值得一個正面的答覆。」

  聽他提起那晚的事,董司常也泛起一陣酸楚。百年來的出生入死,就算沒有愛情,也該有足夠份量的友情,何況他從未奢求什麼,所以克里斯當時的態度確實深深傷了他。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很煩惱,你知道我從沒愛過男人,一直很難理解這種感情,要不是出了老黑和小育那檔事,我大概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吧。」克里斯難得扭捏地降弱音量,臉上浮現一絲不自然。

  記得當年,他還滿心焦慮,覺得是他們把葉育這孩子養壞了,很對不起死去的迦娜,誰知董事長卻說同性戀有罪是人類自己定的,其實上天從不管這事,還爆料不少東西方天界的幾對同性神仙眷侶,將他自小受的觀念全數顛滅,驚得他站在頂樓吹了很久的風才平復下來,轉而幫忙協調黑育兩口子的衝突,還勸老黑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如今換他面對這份感情時,卻沒表現得比老黑好多少。他暗嘆地抹了把臉,恢復平常的宏亮嗓門道:「總之,我是個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

  「我知道。」董司常的雙眼黯淡了幾分,「所以我從沒說過。」

  雖然董司常的表情始終沒變,但克里斯就是能感覺到他低沈的情緒,聲音便又軟了下來,「但我放不下,你那晚要哭不哭的表情,一直在我腦海浮現,早晚都在想,後來又想起你哭著拼命阻止我自殺的樣子,就……就更難受了。」

  「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直到老黑告訴我當初他答應跟小育交往的原因,我才好像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肯定。」

  「什麼原因?」聽他這麼一說,董司常也想起來了,起初小黑是很堅持拒絕小育的,誰知他某天竟忽然讓步了,卻從未說過為什麼。

  「他說他捨不下小育。」克里斯注視董司常微垂的眼眸,這才發現,原來那張被月光照得透亮的小臉有對又長又翹的睫毛,便不由自主地笑了,「我想,我也捨不下你吧。」

  董司常愣地仰起臉,不太確定自己剛聽到什麼。

  「我捨不下你。」克里斯稍微貼近他,重複剛才的話,只是這次的語氣更加肯定了。

  「所以……」董司常睜大一瞇瞇眼睛,感覺呼吸有些不順,心臟噗通噗通地亂跳,超級符合他房裡那堆粉紅封面的小說裡描述的症狀,連話都結巴了,「是……什麼意思?」

  「就……」似乎被傳染了緊張,克里斯話到臨頭,也突然羞澀了,「我們……咳,那個……交、交往看看……的意思。」

  「……」

  自覺這樣太不Man,克里斯乾脆握住他的肩膀,一鼓作氣地說:「我們交往吧!」

  董司常倒抽一口氣。

  「其實,我今天說喜歡你也是真的。」克里斯腼腆地笑了下,感覺自己今晚真他媽的像個純情少年郎喔,靠,拎盃當年初戀跟鎮花告白都沒這麼閉淑(害羞)!

  「……」

  「今天在卡瑪看到你被搭訕,我就超不爽的,滿腦子只想把你搶過來,不准別人碰你。」克里斯頂著發燙的臉,有些不敢相信地低語:「沒想到我會有為男人吃醋的一天。」

  某人持續當機。

  「我不是沒談過戀愛,我很清楚這種感覺是什麼。」克里斯深吸口氣,專注地凝視董司常,以無比認真的柔情口吻說:「董司常,我喜歡你。」

  「……」

  一陣涼風吹過。

  「……」

  某大叔臉色微黑。

  幾秒過後。

  「喂,給點反應吼?」

  「……」

  「……」

  「欸——咿——啊?」

  「……」

  拎老師勒!拎盃想過告白的千百種回應,就沒想過還有這款發神經式!

  克里斯青筋暴露,一把揪起還在怪叫的人,噴他一臉怒火:「欸咿個屁?拎盃在跟你告白,你這是什麼反應?再欸一聲,拎盃現在就把你吃了!」

  「欸……唔!」在吃人獸眼裡的精光一閃下,董司常緊急摀住嘴,總是死白的肌膚竟浮起淡淡的粉色,「等、等一下,我……呃……」

  這種突然飛上天堂的感覺實在太不真切了,他支支吾吾好一會,才總算緩過來。

  「你、你不必勉強啊,或一時衝動什麼的。」震驚與興奮的衝勁過後,他冷靜下來,覺得把直男掰彎什麼的太幻想了,還是不太可能。他低下頭,試著保持平靜,「其實能像以前一樣當朋友就很好,我很容易滿足的。」

  克里斯兩眼一瞇,夾帶風雨欲來的危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勉強?嗯?」

  「這種事不用眼睛看就知道吧?」瞥見克里斯咧開的白森森牙齒,董司常肩膀一縮,像隻被大野狼欺負的小白兔,丟去委屈的小眼神,低聲說:「你現在覺得不勉強,但交往後不都會有些親密動作嗎?搞不好你到時就覺得噁心討厭了。」

  「是嗎?」克里斯想了想,貌似頗有道理。他搓了搓下巴,再次一把揪起董司常,猛然湊近一張帥臉,「先來試試!」

  「咦?」

  不等董司常反應過來,克里斯就往他的嘴巴親了一下,還盯著那張因震驚而微張的小嘴回味幾秒,才挑眉說:「嗯,感覺還行。」

  突如其然的舉動,讓董司常呆了又呆,才在克里斯壞笑的目光下,泛起兩頰嫣紅,氣急敗壞地踹去一腳,「我的初吻耶!哪有這麼隨便的?不是應該要像小說裡那樣,什麼天雷勾動地火,曖昧浪漫情不自禁,然後一親就麻麻暈暈感覺有火花之類的嗎?」

  克里斯立刻白眼一翻,被那串描述雷到氣笑了,「火花勒,當拎盃是賴打(打火機)喔?你這花痴蘿莉腦,叫你別看那麼多小說吧,那些白爛言情文都是騙人的。」

  「你才騙人,每個作家都這麼寫的!」董司常惱羞成怒,再踢一腳。

  「敢說拎盃騙人?那來一次正式的,你就知道了。」克里斯二話不說,直接把比自己矮三十多公分的董司常抱起來,扶住他的後腦杓,狠狠地吻了下去。

  「唔……」本想說話的嘴沒來得及閉上,就被霸道地佔領,董司常僵直地窩在克里斯懷裡,既害羞又緊張,完全不知該怎麼辦,只能睜大眼睛,直直望進那雙注視自己的湛藍。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彼此臉上,克里斯吸吮董司常小巧的嘴唇,還趁機撬開牙關鑽進去揪住裡頭的小舌,鐵了心要來個熱辣的法式舌吻,半是惡作劇,半是情不自禁。

  這次的吻維持了好一段時間,才慢慢分開。

  克里斯恍惚地輕撫董司常白裡透紅的臉頰,竟見那雙深幽大眼閃爍著從未見過的光彩,就像許久前兩人一起欣賞的那片璀璨星空,真是他見過最動人的眼眸。

  銀白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像是月老特地製造的浪漫舞台,讓人不捨得破壞這份美麗,直到某人的腦神經又跳線了。

  董司常飄光目光,舉手擦擦嘴巴,小聲嘟噥:「都是口水,果然是騙人的。」

  「靠,你還嫌勒。」克里斯反射性巴了下董司常的頭,又搓了搓他鬆軟的烏黑頭髮,瞥及瀏海上的小兔髮夾,問:「這髮夾都舊了,也不換個新的?」

  「你送的嘛。」董司常摸了摸髮夾。

  克里斯心中一動,又想起那根光禿禿的法杖,「那法杖的兔子頭勒?不也是我送的?」

  一提到這個,董司常就垮下肩膀,散發出生無可戀的怨氣,「都是臭小三啦。」

  克里斯回想了下這個暱稱,「……那隻地獄三頭犬?」

  「對啊,那天心情不好,不想陪牠玩,牠就故意咬了我的法杖跑走,我為了搶回來,還跟牠跑了一大圈忘川河,好不容易拿回法杖了,才發現牠把小兔給吞了。」

  「……」

  「然後,我就趕快想辦法給牠催吐,好不容易電得牠吐出來,我看小兔沾了很多胃液,就直接在附近的忘川河洗一洗,結果不小心手一滑,小兔就掉進河裡,我撈了好久都撈不到,也不知道被沖到哪去了。」

  「……」

  克里斯抽了抽嘴角,已不知該如何吐槽了。他想了老半天,最後只好說了句:「以後發生這種事,就直接跟我說,我再給你買新的。」

  就是別再虐待那隻倒楣的狗了!他在心裡補充道。

  董司常這才散去一身怨念,強調:「要小兔的喔。」

  「好啦,幹嘛這麼喜歡兔子啊?」克里斯嘴裡這麼唸,眼裡卻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指著董司常的黑袍,說出憋了許久的話:「別老穿這種死人衣,一點都不適合你。」

  「好啊。」

  不知是否是錯覺,聽著久違的上揚語尾,克里斯似乎看見董司常的嘴角正勾著微淺弧度。

  是在笑?才思及此,他又抱起董司常親下去。

  這一次,是異常溫柔的吻,暈暈麻麻有火花什麼的,大概是錯覺吧?

  沈浸在親吻中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想著。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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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25 23: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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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眼裡的倒影


  點滿燭光的密室裡,交纏的三人跪在暗紅色的華麗大床上,化作一片旖旎。

  清柔婉轉的低吟夾雜痛苦與歡愉,酒紅長髮的人仰起秀麗臉蛋,神情盡是嬌媚,讓人分不出性別。他張嘴露出尖銳的獠牙,隨體內的一個猛撞,咬住從正面抱住自己的男子,滿足舔吮散發魔氣的鮮血,微瞇的雙眼浮上一層黑霧。

  奧費歐不甘寂寞,從紅髮麗人的身後猛地侵入,毫不憐香惜玉地搖擺腰身,激起一連串輕喘低泣。他勾起邪魅笑意注視前方,將對方沈淪慾海的姿態盡收眼底,直到鮮美的血味惹起饞欲,才往男子的另一側肩膀咬下,縈繞銀眸中的黑霧隨之更盛。

  被當作食物的男子彷彿感覺不到痛般,依然忘我地在紅髮人兒的體內馳騁,不遺餘力地奉獻所有精力與血液,直到三人紛紛從最後的激昂滑落,他才發出一聲低笑。

  「是時候了。」男子的聲音不輕不重,沈穩而溫和,卻莫名能讓人對他言聽計從。

  奧費歐站起身,畫面隨之往上移動,夢見者才發現自己方才看的是鏡子裡的畫面。這時,視線往外離開鏡面,略過男子,落在已陷入沈眠的人身上,「朶爾?」

  被呼喚的人微蹙秀眉,似乎累極,奧費歐伸手輕撫他紅暈猶存的臉,動作竟出乎預料地溫柔。夢見者靜靜望著這一幕,心中升起奇怪的感覺,但更讓他在意的,是另一個男人。

  從許久之前,他就察覺到這人帶來的熟悉感,連嗓音也熟悉得扯痛心口,卻一直想不起對方的身份,好似有什麼力量在阻止他,讓他更想弄清楚這人到底是誰。

  可惜,奧費歐的目光始終沒往男人的方向移去。

  沈默在蔓延,只有沙沙的衣物摩擦聲,直到奧費歐開始打理袖口時,才漫不經心地問:「什麼樣的小貓非讓我初擁不可?」

  男子沒有回答,僅回予一聲輕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拭目以待。」奧費歐饒有興致地說著,終於將視線移向男子。

  是誰?那人究竟是誰?

  壓抑著無法出口的疑問,尤爾秉息等待答案揭曉。豈知,當畫面由下而上觸及男子淡笑的嘴角時,竟轉為刺眼的強光襲來,嚇得他驚叫一聲:「啊!」

  「怎麼回事?」黑晊世立刻醒過來,見尤爾一臉潮紅地坐在床上,碧眼盡是茫然惶恐,便擔憂地捧住他的臉仔細察看,「發燒了嗎?」

  尤爾眨了眨眼,才回過神來,支支吾吾地飄開目光,「不、不是,不是發燒。」

  「那……」黑晊世說到一半就愣住,反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尤爾緊抓被單掩住的下半身,良久後,他吞了個口水,乾啞著嗓子,有點羞澀地說:「育,你……今天太累,身子不適合,明天養足精神再……咳,再陪你好嗎?」

  「什麼?」尤爾不解地望向他微紅的耳根,再沿視線望去,隨即意會過來地炸紅臉,慌忙解釋:「不、不是啦!我只是夢到……那個……今天的感應啦!」

  「今天的感應?」黑晊世一聽,就恢復一貫的正經嚴肅,追問具體內容。

  儘管尤爾早已交代過事情始末,但因當時身體不適,說得十分凌亂,董司常擔心會漏掉什麼重要線索,就讓他先休息一晚,隔日好好釐清思路,再重新報告一次。

  於是,尤爾便趁著記憶猶新,將夢境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聽得黑晊世又氣又好笑,敢情他的寶貝戀人會半夜起生理反應,是因為在夢裡看了場別人的床戰。

  「那個叫朶爾的,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感覺,這人會很重要。」尤爾說著也忘了遮掩,連忙跳下床衝到書桌前,拿起紙筆開始畫起來,約莫十幾分鐘後,一張美麗的臉蛋便呈現在白紙上,末了,還細心標上對方的髮色與瞳色。

  「明天拿給董事長,請他派人去查查吧。」黑晊世見他畫完了也不起身,還盯著畫像中的美人不放,不由略帶醋意地輕刮他的鼻梁,「怎麼?想多畫一幅掛起來嗎?」

  「不是啦,只是覺得奇怪。」尤爾往後靠在戀人的胸前,眼裡有幾分迷惘,「怎能有人會愛著一個人,又同時做著傷害他的事?」

  在感應著記憶同時,也能感受到奧費歐當時的內心,明明懷抱著應該是愛的特殊情感,卻將對方推給別人玩弄,又在傷害對方時,感到以此為樂,這是為何?

  黑晊世摟著懷裡的人,輕梳滑落掌間的髮絲,想起曾被約翰傷過的育也是這類心理扭曲者的受害人,不禁也輕嘆道:「有些人的心思就是這般扭曲。」

  「嗯。」尤爾低垂著臉,在他胸前輕蹭撒嬌。

  望著戀人似在尋求安全感的舉動,黑晊世忽然明白了件事。縱使育在他身旁如何快樂,早已植入內心的不安仍難以消除,除非時間倒流,允許他回到過去抹滅那段與約翰有關的時光,否則,他的育永遠都會這麼敏感而害怕著。

  思及此,他不得不吞下那份酸楚,心疼地緊擁懷裡的人,「相信我,育,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不管發生什麼事。」

  「我知道。」尤爾抬起可愛的燦笑,「我對晊世也是。」

  所以,要讓晊世開心,他要成為晊世最愛的那個人!


☆  ☆  ☆   ☆  ☆  ☆    ☆  ☆  ☆    ☆  ☆  ☆


  由於前夜為了打「木瓜」弄到很晚,大家有志一同地睡到中午才起床。

  克里斯扒了扒晨浴後未乾的短髮,夾著藍白拖踏進飯廳,就見到貴人和罷課司機瞄來竊笑眼神,黑晊世也投以深意的目光,他就有些不爽地拍了下桌子,「你們笑屁啊?」

  「沒什麼。」黑晊世轉回爐前認真熬湯,貴人也趕忙將午餐端上。   

  唯有罷課司機不知死活地指著他,發出難聽又猥瑣的狂笑聲,「今天晚上有星星,哪隻猩猩?兩個人一起看的唷……嘎哈哈哈!我的天啊!老子作夢也笑醒喔!」

  「……」

  於是,頂上開花之怒火鐵拳從天而降,一秒放倒不懂看臉色的蠢宅。

  「靠!你們怎麼聽到的?」第一次出這麼大的糗,克里斯臉皮再厚也燙熟了。

  黑晊世一臉誠懇地好心提示:「以後辦私事時,記得先確認一下通訊錶。」

  「通訊錶?」克里斯抬手一看,竟見通話鍵正亮著燈,便惱羞成怒了,「操!你們是不會早點出聲喔?老黑,連你也這樣!」

  黑晊世淡定道:「我正忙著照顧育。」

  「忙著跟他嘲笑拎盃是吧?」見他微揚嘴角的腹黑樣,克里斯怒回一個中指,再轉頭一看,發現少了個人,脫口就問:「死囝仔又賴床了?」

  「咳,他昨晚任務太累,我讓他多睡會。」黑晊世語帶保留,絕不坦承是兩人半夜聊著聊著忍不住稍稍纏綿了下才害尤爾爬不起來。他又輕咳一聲,打算說點什麼轉移話題,就被一道歡樂輕快的稚嫩嗓音打斷。

  「午安喔。」董司常穿著藍色的米菲兔T恤和深咖啡色七分褲走進來,就毫不客氣地往克里斯身邊一坐,渾身散發著神彩飛揚的光芒,標準地春風滿面。

  沒學到教訓的某宅又噴笑了,「噗哧……動物園……」

  董司常納悶地看向克里斯,「他怎麼了?」

  「沒什麼,腦殘而已。」克里斯撇了撇嘴,給他塞去一顆包子後,就仗著自己腿長在桌下用力一踹,吵死人的顆顆笑聲才終於停止。

  「喔。」董司常咬了口包子,就轉而搶走克里斯的蔥油餅。

  「搶屁啊?」克里斯伸手就要搶回來。

  董司常見狀,立馬咬住蔥油餅,以致於餅被撕去一大塊。克里斯也不以為意,直接將餅往嘴裡塞去,還示威性地揚了揚眉毛,董司常不甘示弱,又搶還啣在嘴外的餅尾。於是,兩人又像以前那般吵了起來,但望向彼此的眼底卻透著甜意,硬是給大家糊了滿臉狗糧。

  交往第一天就來秀恩愛,這樣對嗎?

  在場唯一的光棍罷課阿宅被閃得好憂桑,憤而往碗裡塞滿食物,就抱著午餐奔回地下室找好基友哭哭去。貴人笑了笑,繼續添菜。

  黑晊世弄好湯的調味,將爐火轉低,邊計算尤爾醒來的時間,又想起昨夜的感應夢,不由起了幾分憂心,便問:「奧費歐的審問有結果了嗎?」

  搶完了餅換搶包子,董司常速咬一口後嚼了嚼,才吞下道:「能招的都差不多招了,不過你們也知道的,主使者依然神秘。」

  「又被洗去記憶了?」見他點點頭,克里斯頓時火大,「靠!這混蛋當人的腦袋是什麼?說洗就洗,他當是在洗頭毛啊?」

  董司常無奈地聳聳肩,「我也覺得奇怪,明明精魄沒有受損,記憶存點也正常,大腦也沒傷到,怎會就局部失憶呢?我們為了還原那部分記憶,還試過各種方法,不論是法術、催眠、感應都沒用,好像那記憶不曾在精魄裡存留過一樣。」

  黑晊世蹙眉思考了會,想起一種可能,「也許那人是利用某種方法,讓接觸他的人從一開始就無法記得他的樣貌呢?你想,如果他能輕易對人的記憶動手腳,為何只讓人想不起自己的模樣,而不乾脆清個乾淨不留一點線索?」

  「對耶。」董司常恍悟點頭,連包子都忘了吃,「從來都沒記得過,當然不管怎麼檢查記憶,都只有模糊的印象,也難怪連小育感應都看不清楚。」

  克里斯看他不吃,就撿回包子一口吞完,說:「那何幸語為何就被清空記憶?」

  關於這一點,黑晊世也覺得疑惑,「她沒跟對方見過面,無須特別暗示……」

  「何幸語啊。」董司常丟出一個讓人錯愕的消息,「其實,她的精魄受損了。」

  「什麼?」

  精魄受損,表示魂魄有一定損傷,不僅記憶會大受影響,靈魂的修復也會不如以往,何幸語往後就算有幸能投胎輪迴,只怕也注定要成痴呆兒了。

  「但我那天看她的魂魄是完整的。」黑晊世震驚道。

  「沒錯,她只有精魄受損。」董司常的語氣異常嚴肅,「而小育的感應也出現斷層,我想應該是小育發現了什麼,讓對方改變主意想毀了何幸語,當時他們兩個都在女神網站裡,可說是對方能力所及之處,但可能吃不消小育的渡化術,才會只來得及洗去記憶吧。」

  也就是說,尤爾曾落入主使者手中,而對方還擅常在保留魂魄的情況下傷害精魄?

  這個發現讓他們冒出一身冷汗,黑晊世更是臉色鐵青,隨即又想到一件事,「長期以來這麼多的奪魂案,會是同一個人做的嗎?」

  「很難說,畢竟作案風格差蠻大的。」董司常想了想,再開口竟是萬般沈重的語氣,「其實,我甚至懷疑這是一個組織,還可能跟歷年來的許多案件相關,也在追查,但……」

  他遲疑地低下頭,用筷子輕輕戳著食物,不確定該透露多少。對於這些伙伴,他是絕對信任的,但就怕自己推敲錯誤,不僅害了大家,還打草驚蛇。

  難得見他如此慎重,其他兩人互視一眼,即猜到他的心思,畢竟是多年的默契,許多事就算不說也能明白。於是,克里斯往董司常頭上一拍,夾了把青菜放進他碗裡,說:「這瞎密便秘臉啦?來,多吃纖維就順暢。」

  「你才便秘要多吃啦!」董司常也扔一把纖維回去。

  「我每天都很順,毋免(不用)。」

  「才怪,你每天都蹲馬桶蹲超久。」

  「唉哦,知道你暗戀我很久啦,連拎盃棒賽(拉屎)都偷看。」

  「誰要偷看那種事?阿克才最愛亂偷看。」

  呵,這兩人即使交往了,相處模式也是不會變了吧?

  黑晊世哭笑不得,觀望這場極沒營養的鬥嘴,等兩人好不容易休戰,才拉回正題。

  「唔,奧費歐呀。」董司常吐出啃光的雞骨,「還好他雖然記不起主使者的外貌和名字,但還記得不少對那人的印象,真不愧是活了幾千年的名門血族,抵抗力還是比較強。」

  「他記得什麼?」

  董司常擦擦嘴,說:「他記得自己吸了那人的血後,意志就變得有些躁亂,其實他有不少次吸食魔血的經驗,卻是第一次失控,更重要的是,那人似乎很懂得操作人心,三言兩語就勾起他的興趣,吸了血後,會更加受對方的言語影響而行事。」

  「那他有說,除了他自己外,還有誰吸了那人的血嗎?」

  董司常搖搖頭,又頓了下,「正確來說,是從頭到尾都沒提過除了他和主使者以外的第三人,除了小育外,那人的指示很明顯,要他初擁小育,卻沒說為什麼,而他也承認在親自接觸過小育後,確實產生了想將小育納入後宮的慾望。」

  「……」

  最後一句話,讓黑晊世徹底臉黑了。

  克里斯搓了搓忍笑的嘴,問:「你剛為何這麼問?」

  「育半夜作了夢……」黑晊世將感應夢一一細說後,取出朶爾的素描圖,「他覺得這人可能很重要,看董事長有沒辦法查到。」

  他們接過美人圖一看,就不約而同冒出一個想法——後・宮・正・主!美麗動人的吸血鬼女王什麼的,電影不要看太多啊。

  董司常收起圖紙,想到近來的這兩件案子,便說:「上次的校園案,何幸語只對小育有反應,這次血族又直接以小育為目標,我在想是否該讓他先休息一陣子。」

  黑晊世也有同感,克里斯卻提出另一個可能,「如果這就是對方的目的呢?」

  「如果是的話……算了,我先讓人查查那個朶爾是怎麼回事再說吧。」董司常拍拍臉,決定先繼續玩搶食大戰,好讓糾結的腦袋休息休息。

  「麻煩了。」黑晊世雖然無奈,但想到尤爾估計也不肯答應,便只好放棄勸說。他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將爐子交給貴人看顧,上樓去叫尤爾起床吃飯。

  回到房裡,床上已經空了,浴室有陣陣沖水聲,他過去敲門,「育,還好嗎?」

  「嗯。」

  確定裡面有傳來回應,黑晊世便安靜地等了好一會,才見尤爾晃著身子開門出來,那搖搖欲墜的模樣,真是讓他心疼得要命,早知道昨夜就別弄到那麼晚了。

  「還很不舒服嗎?」他趕緊將人摟進懷裡。

  尤爾笑了笑,「沒啊,吐完就好了。」

  「那就好。」聽尤爾已淨靈完畢,黑晊世總算放下心,為他梳整垂落的髮絲,「來吃飯,我熬了你愛喝的湯。」

  「好耶!」

  下樓途中,尤爾有些遲疑地開口,「晊世,你……希望我恢復記憶嗎?」

  黑晊世停下腳步,略感訝異地看向他,「怎麼突然這麼問?」

  尤爾低下頭,「唔,就問問嘛。」

  看他不肯說,黑晊世只好說:「你能恢復記憶固然是好,但也不是非必要不可。」

  「所以……你希望嗎?」尤爾抬起頭,睜大雙眼注視他。

  黑晊世不禁一愣,沒想到尤爾會如此執著這個問題。

  其實,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畢竟幾十年的過往回憶只有他一人記得,總是種遺憾,更何況,記憶若能恢復,育或許能更快走出陰霾,他深信那個從小在被真切愛著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一定能堅強地克服黑暗,所以他確實希望育能恢復記憶,而且……

  他壓下未完的心思,捧起尤爾的臉,在額間落下一個深深的吻,再緩緩放開,認真說:「育,我只希望你能快樂,這比什麼都重要。」

  尤爾專注望進戀人眼底的情意,在樓梯間微暗的視線下,碧綠的眸色漸深,頃刻間,墨綠又轉回澄澈。他朝黑晊世點點頭,勾起了然的燦笑。

  ——即使什麼都沒說,眼裡的倒影,已說出真正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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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6.15.2014 / 二版:11.1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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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3-28 20: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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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秘密


  轉眼間,秋季已到尾聲,氣溫卻升高不少,一出門就像沐浴在蒸氣中,到哪都有甩不開的黏膩感,讓人大感吃不消。好在近來地府沒分派什麼任務,他們才得以閒在家裡吹冷氣。

  「這可是我跟上頭爭取來的福利,你沒看其他分隊都忙得要命嗎?」董司常戳了戳坐在旁邊的人,用下巴比了比茶几上的炒栗子,表示某叔該來貢獻肌肉力了。

  「喔,肛溫(感恩)喔,不是你自己偷懶想蹺班就對了。」克里斯嘴裡不饒人,雙手倒是利索地剝一顆餵一顆,十足展現了勞攻精神。

  此時,電視正報導環海公路的連環大車禍,一旁的跑馬燈滑過前日高雄大爆炸的後續調查,黑晊世手上的報紙也印著關於昨夜地震塌樓的粗紅大字,其他版塊還塞滿大小不一的災情。他皺眉折好報紙,就望見記者採訪的現場竟有某隊同僚摀著傷處的畫面,顯然這場車禍絕非普通的人為因素,便問:「接二連三的『意外』過於頻繁,這是怎麼回事?」

  董司常「真誠」地憨聲說:「不知道耶,大概妖魔鬼怪也嫌天氣太熱坐不住吧。」

  「……」

  天機不可洩漏就直說吧,弄這什麼說詞糊弄他們?鄙視!

  而面癱的好處,就是可以大喇喇無視下屬們的白眼,於是,董司常繼續歡快地吃炒栗子,邊問:「小育呢?最近我來都沒看到他。」

  克里斯沒好氣地說:「跟你一樣發懶病,沒事就關在房裡。」

  「他迷上一款新遊戲,不玩破關誓不罷休。」黑晊世笑得既無奈又寵溺得緊。

  「這樣呀?」董司常想了想,便一副用心良苦地感慨道:「也好,娛樂有助身心愉快,也不枉我放你們假的一番苦心。」

  「……」

  活了不知幾千年的面癱果真臉夠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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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爾放下遙控桿,聽了下門外的狀況後,便從櫃子取出一本舊相冊,坐在地上翻閱。

  第一頁是他穿著學士畢業服與晊世等人的合照,之後的幾頁全是他大學時期的生活照,其中以他與晊世一起出現的頻率最高。據大家說,那時的自己正處於單方面的追求狀態,晊世雖未答應交往,卻也處處遷就他的死纏爛打,彼此間的曖昧情愫,早已顯而易見。

  指尖輕撫照片中的晊世,那擁著葉育的溫柔含笑,令他不禁微微勾起嘴角,但當目光移向另一人注視鏡頭的明亮眼眸時,卻感到十分地無所適從。

  不管哪一張的葉育都洋溢著靈動的光彩,活潑自信又不過份張揚,難怪會讓大家喜歡。

  他默然斂下神情,將雙手放在照片上,閉上眼一點點釋放靈力。

  自他決心要找回記憶後,就一直在偷偷感應這些舊照,努力了好些天,總算有些進展,希望今天能有所突破。雖然姻緣鍊封藏著兩人的重要回憶,但對他這個失去過往的人來說,一旦缺失了與之連結的共鳴,就會像在看別人的故事,越看越覺得空洞迷茫。

  意識遊走在漆黑的濃霧中,看似無邊無盡,但他很清楚,只要突破重圍,就能找到他亟欲知曉的真相。可惜,他好不容易撥開的一點缺口,又被迅速掩蓋。

  得再加強意念!

  緊閉的眼瞼微微顫抖,他緊蹙著眉頭,將碰觸濃霧的手握成拳,用力沒入沒有形體的圍牆,便感到吃力地冒出冷汗,緊咬的嘴唇也滲出血,但他顧不得那麼多,硬是咬牙穿透灰霧後,總算看到一線光亮,前方人影朦朧,隱約有說笑聲傳來。

  快成功了!

  鼻腔有些搔癢,似乎有什麼流了下來,但觸手可得的光明讓他無視那股異樣,硬是將靈力發揮到極限,一鼓作氣地扯下最後一層紗霧。

  忽然,一陣劇痛如狂風暴雨襲來,狠戾地撕扯大腦,逼得他不得不中斷靈力,光亮隨之褪去,黑霧就鋪天蓋地湧上,將他一層又一層地捆縛,彷彿報復般,兇殘地啃嚙每一根神經,令他差點錯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只是差點。

  「噓,要乖喔,寶貝。」

  熟悉的輕柔呼喚,驚得他睜大雙眼,竟見男子噙著一貫優雅的淡笑浮現,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又迅速隱入黑暗中,留下久違的薄荷餘香。

  怎……怎麼會?那個人為何會在這?

  他震驚得無法接受,只想拼命掙脫這團黑霧,誰知,他越是掙扎,就被束得越緊,切割腦袋的劇痛亦越發激烈,像有無數惡鬼要將他蠶食殆盡般,讓他再也受不住地放聲尖叫。

  「啊——」

  淒厲的慘叫響遍整棟屋子,驚動所有人往二樓衝去。 

  「發生什麼事?」

  「育!」

  湯圓和貴人先行趕到,卻對眼前的狀況束手無策,黑晊世飛快衝進房裡,見尤爾倒在地上抱頭呻吟,鼻子和嘴角都不住流著血,頓時也傻了。

  「太裳!」他慌忙抱起尤爾放在床上,召喚出治療式神,誰知太裳在看過後,竟搖頭說:「此乃耗用靈力過度遭受反噬,在下無能為力。」

  「他不是在玩遊戲嗎?用什麼靈力?」克里斯不解地察看四周,見遊戲機還開著,房裡也沒打鬥跡象,地上卻躺著一本沾了血的相本,「這相簿怎麼在這?」

  「什麼相簿?」黑晊世不耐地瞥去一眼,望見他與葉育的合照,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地驚呼:「天!育你這……唉,醒一醒,別再想了!」

  貴人問過太裳後,說:「主人,少爺是遭了反噬,無法控制,我們先幫他緩一緩。」

  「好。」黑晊世緊緊抱著近乎抽搐的人,讓貴人與太裳聯手施法,自己也以最高言靈唸誦靜心咒,然而效果仍微乎其微,雖是止住了血,卻止不住尤爾吃痛的顫抖。

  太裳又檢視一次,凝重道:「他的意識仍停留在被攻擊的狀態,進而反應到身體上。」

  黑晊世一聽,立刻看向貴人。誰知貴人也愛莫能助,「我進不去少爺的夢境。」

  於是,一干人紛紛轉向始終沈默的董司常。

  「用伏靈槍。」董司常沈聲說完,就轉身離開房間。

  黑晊世動了動嘴唇,伏靈槍的後遺症就是醒來後會特別虛弱乏力,嚴重點還須休養數日方能下床,但想到尤爾這狀況確實直接麻痺靈魂最為有效,便只得忍了下來。

  克里斯看了眼董司常有幾分冷意的背影後,依言射了槍伏靈針,待尤爾總算平靜了下來,才問:「這是怎麼回事?」

  黑晊世無奈揉著鼻梁,「育應該是想藉感應恢復記憶,卻弄巧成拙了。」

  「為何他突然急著恢復記憶?」克里斯納悶了,當初大家就是不想讓尤爾感到壓力,才會沒在這事上打轉,甚至也都快忘了他失憶的問題,怎麼會又被翻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黑晊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心力交瘁。他皺眉回想了下,說:「之前我們解決完血族案後,他就曾提過恢復記憶的事,但之後都沒再談起,我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

  克里斯走到桌前,拿起遊戲遙控桿調出存檔記錄看了下,低罵:「死囝仔騙我們說在打遊戲,根本沒多少進度,這幾天不會都在搞這個吧?」

  貴人輕嘆地拾起相簿,細心擦拭,「即使我們說沒關係,少爺的心裡仍是很在意吧。」

  這時,董司常走了回來,默望尤爾幾秒後,說:「我剛聯絡乞顏,他正在珠穆朗瑪峰採集,答應我會盡快回來幫小育檢查,或是我們帶小育去找他會合,不過那邊的設備有限,檢查也不精細。」

  「跑到珠穆朗……」克里斯抹了把臉,問:「地府鬼醫呢?」

  董司常看了他一眼,很是無奈道:「得等,近來各隊偵查員都發生意外,所有鬼醫都忙得抽不開身,小育又還沒有生命危險或行動障礙,無法臨時插隊。」

  聽得出他已盡了力,黑晊世很是感激,「我明白了,謝謝。」

  克里斯皺了下眉,就拉著董司常走出房間,待回到客廳後,才壓低聲音問:「你看了老半天,都沒看出小育怎麼了嗎?」

  董司常挫敗地嘆了口氣,「一般來說,當人的身心狀況有異時,不論原先的靈魂光芒如何,都會有某種程度上的變化,比如:阿克你生氣時,會像要爆炸的火球,小黑則會變得混沌,但小育……現在的他,我不管什麼時候看他,都是不變的。」

  「『不變』是什麼意思?」克里斯直覺這不是好事。

  「就是毫無變化。」董司常看似平靜的幽黑大眼有濃濃的擔憂,「這就是問題。」


  黑晊世坐在床邊,凝視尤爾憔悴的容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原以為育每天在自己身邊揚著燦笑,鮮少再出現最初的膽怯和憂鬱,還以為一切都有所進展,豈知那看似甜美的笑靨下,似乎有什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改變。

  是什麼契機讓育突然想恢復記憶?記得育初次提的時候,是在收服奧費歐的隔天,會跟這案件有關嗎?奧費歐……會讀心術,難道也讀了育的內心?

  思及此,他眉間的皺痕更深了。

  究竟他們那晚談了些什麼?育的心裡又藏著什麼秘密?

  輕柔掬起尤爾又長了許多的頭髮,烏黑滑亮好似染了墨的綢緞,絲絲細細地滑過指間,讓他想起「三千髮絲,三千愁」這句話。他輕嘆地撥開尤爾瀏海,不禁倒吸一口氣,只見潔白的額頭上凸起一道怵目驚心的疤痕,竟比半年前的細痕還要增長許多。

  ——原來,約翰在尤爾內心留下的傷,從未好過!

  指尖輕顫地滑過那道疤,一顆心也沈入了谷底。

  難道,那人對育來說,真有如此重要?


☆  ☆  ☆   ☆  ☆  ☆    ☆  ☆  ☆    ☆  ☆  ☆


  「雖然沒有我家執事帥,不過唬一唬薇安姊也夠啦!」

  「執事,執事,我最愛執事了。」

  「我想跟執事在一起……」

  夜深人靜時,黑晊世坐在客廳裡,看著存於項鍊裡的回憶,眼底盡是懷念的笑意。畫面中,葉育各種神彩飛揚的可愛模樣,令他想起許多往事,也想起他們的初遇,那是葉迦娜抱著小葉育加入他們的第一天。

  當時,本已熟睡的小孩,在大人初見面的寒暄中揉著小臉醒來,好奇地張大碧綠雙眼張望。興許是感覺此刻很安全,小孩與生俱來的靈力也毫不收斂地彰顯出來。

  自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再沒移開過。如明月般美麗柔和的銀白光芒,乾淨又純粹,卻不過於耀眼,他從未見過如此特殊的靈光,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隨之而生,彷彿終於遇見了什麼,他不明為何,卻仍為之深深感動。

  相互介紹的暖場過後,話題就轉入正題上。這時,小孩兒發現他的目光,竟揚著燦爛的可愛笑臉,跳下沙發跑來戳著他的手,用一口異國腔的不流利中文問:「你是誰呀?」

  「黑晊世。」他輕聲道。

  「執……事?」小孩口齒不清地唸著。

  葉迦娜連忙糾正:「寶寶,要叫叔叔。」

  小孩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他,賊笑地唱起反調,「執事!」

  「寶寶啊。」

  是個調皮的孩子啊。他將小娃娃抱上腿,總是淡然的心竟有些波動,「叫什麼名字?」

  「幽耳耶……魚耶……椰油?」小孩歪了頭,似乎搞不清楚自己的名字發音,被克里斯和罷課司機笑了,還嘟起嘴哼哼唧唧地將臉埋進他的脖子,看來也是愛撒嬌的孩子。

  葉迦娜忍笑解釋:「英文是叫尤爾,不過既然回國了,我就幫他取了中文名,叫葉育。」

  「葉育。」他輕輕拍著小孩,細細感受娃兒身上傳來的靈力,確實如想像中的柔和清寧,不由生起一個念頭,希望這靈魂能永遠如此純潔。

  為此,他願意親自守護。

  直到如今,他依然悉心守著這諾言,即使育已經變了,但仍是他心中的那塊瑰寶。


  陰暗的樓梯口,甦醒的靈魂悄然停步,望見黑晊世凝視項鍊的神情,竟不同於平日所見的幸福笑意,讓本要出口的呼喚卡在喉間,只能怔愣注視沈浸在回憶而未發現自己的男人。

  是因為葉育嗎?果然只能是葉育吧。

  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握緊,飄忽的人影黯然退去,深沈近乎墨綠的眼眸泛起了濕潤的光芒。

  ——嫉妒,是醜陋的開始。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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