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少│及川乙女] 你能不能放過我啊，及川徹！ [PG] (更新第41~50章)

21.

那天傍晚，天色比平常更早暗下來。

窗外陰雲密佈，氣壓很低。你窩在床上，聽見門外傳來一聲低敲。

你沒有回應。

但也──沒有說「別進來」。

門把輕輕轉開。

腳步聲很輕，是他。

今天只有他來。

你爸媽臨時追加出差行程，岩泉那邊家裡出了點狀況，臨時請他幫忙代班。

你聽見他的腳步聲沒有往床邊靠近，而是繞到書桌那頭，坐下。

他沒開燈，怕刺激你。

只有桌上那盞你習慣的黃光小燈，被他輕輕轉開。

他沒講話。

只是從包包裡拿出一本題本翻了翻，又像放棄一樣放下。

過了幾分鐘，他低頭，手臂枕在桌面上，整個人慢慢趴了下去。

你從棉被裡轉過頭，看見他側臉埋在手臂裡，呼吸緩慢穩定──他睡著了。

你怔怔看了他幾秒。

他太累了。大概是連續跑了幾天來回，也大概是放心不下你，一直沒睡好。

你下床時腳有點軟，但你沒跌倒。

輕輕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一動不動的樣子。

書桌邊椅子太小，他勉強塞下，膝蓋還有點頂到抽屜。

你嘆了口氣，然後蹲下去，從一旁拉出他的外套。

是你熟悉的那件灰色校外衣，有一點他的味道，也有點暖。

你把它輕輕地蓋在他背上，動作小心得像在安撫什麼破碎的東西。

你看著他睡著的臉，想起他曾經鬧騰的樣子，也想起他在天台上拚命拉住你、顫著聲音叫你名字的模樣。

他從來沒逼你說出口，但他從來都沒離開。

你輕聲說了句：

「……你怎麼變這麼安靜了。」

他沒醒，但嘴角彎了一點點，像是聽見了什麼夢裡的聲音。

你沒有再回床上。

你就坐在地板邊，看著他，靠著牆，抱著膝蓋。

一盞黃燈，一個沉睡的人，一個慢慢學會不逃跑的你。

窗外下起雨，滴滴答答，但你不怕了。

因為這一晚，不需要誰說「我喜歡你」。

你已經讓他進來了。
而他也終於，停下腳步不再追著你跑。

22.

晨光還沒透進窗簾。

房間安靜得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你平緩而溫熱的，他微淺、像還沒完全醒透。

他睜開眼時，額頭還有點沉，肩頸酸得發緊。

他發現自己趴在你書桌上，而身上──多了一層外套。

他愣住了。

昨晚……你出聲了嗎？你從床上下來了？

他慢慢坐起來，脖子有些發麻，轉過頭，想說句「妳醒了嗎」，但那句話卡在喉嚨裡——

你躺在地上，側著身，眉間輕蹙，沒有被子、沒枕頭，只有地板和你身上那件單薄的長袖睡衣。

他的呼吸瞬間淺了一拍。

「……笨蛋。」

他很輕地說，像怕驚醒你，更像怕自己忍不住發出更大的聲音。

你睡得太沒防備了。雙膝微彎，手收在胸前，像捲起來的小獸；額前幾縷碎髮黏在臉頰，睫毛下有一點點乾掉的痕跡，也許是淚。

他的心一緊。

他沒想過你會留下來，更沒想過你會為他蓋上那件外套。可你現在躺在地板上，睡姿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他覺得自己連呼吸都過於吵鬧。

他站起身，手落在你肩頭──但只是停著，沒有動。

幫妳蓋被子嗎？不夠，你會著涼。

叫醒妳嗎？不行，你好不容易才睡著。

那……抱妳上床？
他僵住，喉頭發緊。

這是他第一次，那麼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碰你。

你以前總是怕他靠太近，總是說「走開啦」；他記得你紅著耳朵從自己懷裡跳開的樣子，也記得你說「你太吵了」時的眼神。

但你現在睡在這裡，沒有驚醒，沒有逃開，像終於稍稍卸下防備。

他半跪下來，手指遲疑地探向你背後，像碰觸玻璃製的珍寶。

「……我不是想嚇妳的。」他低聲說，聲音有點發顫，「我只是……不想讓妳著涼。」

他終於伸出手，手臂穿過你後背，小心地托住你的肩，另一隻手輕輕勾住你膝窩，慢慢將你抱起。

你身體輕得不像話，讓他心裡狠狠抽了一下。

你沒有醒，但身體微微掙了一下。

他的心跳瞬間停了半拍。

「對不起……對不起……」

他輕聲不斷重複，像咒語一樣，一邊緊緊把你護進懷裡，一邊站起身，步伐穩定卻緊張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你沒睜眼，但你的手指抓了抓他胸前的衣料——那是本能，是潛意識。

他彎下腰，把你放回床上，動作極慢。

你像感覺到熟悉的觸感般，呼吸放緩，身體不再緊繃，眉頭也鬆開了些。

他替你拉好被子，把你碎髮輕輕撥到耳後。

手指停在你耳側幾秒，才輕聲開口：

「對不起……那麼晚才懂得怎麼安靜地待在妳身邊。」

說完，他沒有再多做什麼，只是轉身，走回門口。

他沒有關門，只是把門輕輕帶上，留下一道細細的縫──像他對你留下的空間一樣，不再是衝進來，而是等你願意打開。

23.

陽光落在眼皮上時，你還不太確定自己在哪裡。

身體陷在柔軟的床鋪裡，還帶著昨夜的溫度。你下意識伸手往旁邊摸了一下——是棉被，整齊蓋在你肩膀上。

你愣了幾秒。

……你記得昨晚是睡在地板上的。

你撐起上半身，髮絲亂黏著臉頰，身體微微酸痛，但不是那種熟悉的病感，而是一種剛從沉睡裡醒來的遲鈍。

你目光掃過房間。

桌上沒有人。書桌旁的椅子已空。窗簾被半拉開了一角，光線就從那裡灑進來，剛好落在床角。

——是那件灰色校外衣。

摺得很好，整齊地放在床緣。

你一眼認出來了。

心臟像被什麼猛地敲了一下，沒來由地揪緊。

你慢慢坐起來，手指伸過去，摸到那件衣服的時候，它還微微帶著一點體溫和皂香的味道。

你低頭，額頭抵著膝蓋，整個人像被光線緩緩包住。沒有哭，卻有種說不出的荒謬感。

他真的……抱你上床了？

你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手臂——睡衣的皺痕還在，地板的冰冷觸感彷彿還沒散去，可你現在卻被妥帖地安置在床上、棉被拉好、窗簾半開、外套疊好。

這不是你爸媽的風格，他們總是匆忙粗糙，不會摺出這麼整齊的四個角。

你心裡突然空了一塊，像什麼話沒說出口、像什麼手沒有握住、像什麼懷抱……其實你潛意識裡，是記得的。

但你沒有去碰那件外套。

你只是靜靜坐著，像懲罰自己一樣，讓那份溫柔在原地待命，不敢承認它屬於你。

早餐你是自己簡單弄的，沒什麼食慾，只是喝了幾口牛奶。

窗外有麻雀跳過電線，天空白得像一張曬皺的紙。

你走到牆邊，撕下行事曆上那張泛黃的一頁。

今天是週六。

——再兩天，你就要回去上學了。

而你爸媽，還要到下個月才會回來。

時間在往前推你。

你卻還留在一個昨天他抱起你時的溫度裡出不來。

你有點恍神地看著那張日曆紙飄落在地板上，然後彎腰撿起，對摺、壓平、默默收進抽屜裡。

你的手指落在手機上。

未讀訊息四個，三個是老師，一個是——他。

你打開那封。

【早安，我有把妳蓋好被子喔，不要感冒。】
【我沒有偷看妳睡臉啦，才沒有（真的沒有）】
【如果妳醒了，我今天不會過去，怕妳不想看到我。】
【但我還是會放一點東西在門口。】

你沒回。

只是把訊息讀完，再靜靜地合上手機。

你看著自己的雙手，有一點顫抖，又收緊。

你不是不想見他。

你只是還不夠有勇氣，用真正的自己去面對他。

但你知道，時間快到了。

學校快開學了。

你再怎麼想逃，也必須往前走——

他會在那裡嗎？

你不知道。

但你知道的是，如果你哪天回頭，他還站在那裡的話，你可能就不會再走開了。

24.

開學那天早上，天氣晴得有些過分。

你比平常提早出門很多，明明離打鐘還有半個多小時，卻還是提前到了校門口。你站在校園門邊的櫻花樹下，背對陽光，手緊緊抓著背包肩帶。

你怕遲到，更怕準時。

因為準時進教室，就會剛好對上那些人那些眼神；
而提早一點，至少……你可以先讓自己習慣那個空間。

你深吸一口氣，踏進教學樓。每一步都很輕，鞋底踏在瓷磚地板上的聲音被自己壓到最小。

教室門是開的。

你從門縫側側地看進去——沒什麼人，只有兩三個在座位上看書的同學。

但你的目光第一眼就落在了那個位置。

你的座位旁邊，原本是他的位子。

空的。

你心跳莫名一緊，腳步不自覺慢了半拍。

可下一秒，你看到桌上——有一組新的文具組。

是你一直想買卻捨不得下手的那款，日系透明外殼、筆芯滑順，還有搭配的小便條貼和橡皮擦，整整齊齊地擺在桌角，用粉藍色緞帶繫起來。

沒有卡片，沒有署名。

但你知道是誰。

你站在自己座位旁邊，低頭看著那一組文具，手指掠過表面，輕微的顫抖沒有被別人發現。

你不是不動容。

只是你更清楚，他什麼都沒說，甚至連自己都「消失」了，才是真正的心疼。

你轉頭往教室後排看去。

他的位子……變了。

從你旁邊，換到了靠窗後排倒數第二排，離你幾排之遠。他正趴在桌上，左臂當枕，眼睛半瞇不瞇的，像是沒睡飽，又像是刻意不看你。

他其實知道你來了，對吧？

你知道他是的。

因為當你經過他身邊走到座位時，儘管他沒抬頭，你卻聽見他低低地、幾不可聞地說了一句：

「……歡迎回來。」

你沒回答。

但你走過去的腳步聲，比你想像得還要穩。

你坐下，伸手打開那組文具，小心地取出其中一支筆——筆帽還有淡淡的墨香味，是新的沒錯。

你在便條紙上，寫下一句話：

「你不是說你不會偷看我睡臉嗎？」

然後把它折好，沒有簽名，也沒傳過去。

只是收進自己的書包裡，像收著一段答案，也像藏著一個暫時還說不出口的心意。

下課鐘聲響起時，你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還在裝睡，但嘴角，彎得有一點點難掩的彆扭弧度。

你沒叫他，也沒走過去。
但這次，你沒有再轉身逃跑。

因為你知道，他沒有離開。
他只是退到一個你不會受傷的位置。

而你，終於願意朝他那個方向，看過去了。

25.

那天下午，放學前十五分鐘，天突然變暗了。

不是太陽下山的那種暗，而是一種壓下來的陰雲，窗外風聲大作，隨即——

啪嗒。

整棟教學樓陷入一片靜止的黑暗。

有女生小聲驚呼，有男生調侃地叫了一句「停電了啊～」。老師在前面嘆了口氣，搖搖頭：「大家先把東西收好，等通知。」

你坐在座位上，抬頭望了眼窗外，陰雲壓低得像山一樣。

你討厭這種天氣。太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鐘聲在沒電的情況下，沒響。

你原本想快步走人，卻在剛站起來的時候，被老師點了名：

「花澄、及川，今天值日，麻煩你們幫忙收一下講義和窗台上的資料喔。」

你愣了一秒，轉頭——他也正轉過來看你。

你們目光在空氣中碰撞。

你下意識別開。

他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是點點頭：「好。」

教室裡的其他人陸續離開，腳步聲、笑鬧聲漸漸消失。

到最後，只剩你們兩個人。

一人站在講桌前，另一個在後排靠窗。

整間教室，只靠天光微微透進來，光線昏暗得像一場夢。你低頭整理老師桌上的資料夾，盡量讓動作安靜、俐落、不發聲。

他走過來，在你對面，彎腰收起那一疊資料。
你們沒有說話，只有紙張被翻動的沙沙聲。

空氣像結了一層薄霜。

你移了一下位置，卻因為看不清，膝蓋不小心撞上桌腳，發出「砰」的一聲。

你輕哼了一聲，蹲下。

「妳沒事吧？」他的聲音，瞬間低下來很多，還帶點緊張。

你原本不想回應，但膝蓋真有點痛，又抬不起頭，聲音悶悶的：

「……撞到了。」

下一秒，他就蹲下來了，手在黑暗中摸索地碰到你膝蓋邊緣。

「不要動，我看一下。」

你愣了一下，本能地往後縮。

他立刻停住動作，手懸在半空，沉默了一秒，才收回。

「……對不起。」他低聲說。

不是僅僅因為這一次碰觸，而是很明顯的——那是一句攢了很久的、藏不住的歉意。

你低著頭，看著他那隻收回的手在褲縫邊攥緊了一下。窗外閃電劃過，你看見他額前碎髮落下的陰影，還有那張總是笑著的臉，此刻什麼表情也沒有。

「妳可以再討厭我久一點沒關係。」

他輕輕說，聲音不大，卻像丟進水面的石頭，讓你心裡激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但不要再那麼難過了。」

你沒說話，只是慢慢站起來。

他也站起來了，跟著你，一步也沒靠近，只是靜靜站在你後面。

你望向窗外，那場雷雨還沒真正開始，但你心裡那場被壓抑很久的什麼，好像，裂開了一小條縫。

「……為什麼不再坐回來？」

你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他愣住，過了幾秒才回你：

「因為我怕我再靠近一點，妳就又想跑了。」

你沒回話。

但你手指壓著桌角的那一瞬間，微微發力了。

那不是拒絕，也不是接受。

只是，這一刻，你終於沒有逃避他的聲音。

停電在半小時後恢復，雨終於落下來。

你撐著傘走在校門口，回頭時，他還站在教室樓的騎樓下，沒撐傘，卻抬頭望著你。

你沒揮手，也沒多看。

但你知道，他還站在那裡。

不是來抓你，也不是等你開口。

而是靜靜地，用一種笨拙又小心的方式，讓你知道：

「我還想靠近，但這次我會等你主動踏出那一步。」

26.

隔天的日常如同昨日，只不過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放學鐘聲響起的時候，雷聲也跟著響了。

你站在教室門口，遲疑地看著窗外。雨傾盆而下，整個校園像被泡進水裡，白茫茫的雨霧讓視線變得模糊。

你翻了翻書包，沒找到傘。

岩泉今天提早離校去醫院探親，你記得他跟你說了，你當時點了頭，卻忘了這麼重要的小事。

你咬著下唇，沒開口求助，只是轉身回到教室角落的位置，坐下，想再等一下。

或許雨等會會小。

你想得太樂觀了。

五分鐘過去，雨反而下得更密更急，窗外車聲潑濺，騎樓底下堆滿了忘記帶傘的學生，有人打電話、有的湊在一起笑鬧，但那裡，沒有你。

你坐在教室裡，一個人，肩膀有點發抖，卻說不上是冷還是無力。

「……妳沒帶傘？」

他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

你一震，抬頭——他穿著校服外套，手上握著一把傘，站在門邊，眼神落在你臉上。

你沒有回他，只是偏開頭，低聲道：

「你可以先走。」

他沒動，腳步也沒有接近，只是把傘舉起來晃了晃。

「但我只有一把傘。」

你皺眉，低聲道：「那就不要等我，你先走。」

「不行。」

他走進來了，一步步。

「如果我走了，妳會淋雨嗎？」

你的手指掐緊了書包帶。

「不關你的事。」

他沒回答，只是走到你面前，將傘輕輕掛在你書桌角，然後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走，我也不逼妳走。」他說。

「我就站在這裡，等妳要走為止。」

你抬起頭，雨聲很大，但他的眼神穩得像你記憶中所有最好的午後陽光。

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也沒再開口，只是站在那裡，背對著窗，雨光把他的剪影拉得修長。

你終於站了起來，慢慢地。

他沒動。

你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起傘。

「我不喜歡你裝可憐的樣子。」

你說，語氣冷。

但他嘴角卻笑了一點，眼神卻溫柔：

「我沒有裝，我是真的很可憐。」

你翻了個白眼，轉過身。

「走啦，別站著擋路。」

他一愣，隨後輕笑了，快步追上你，撐起傘。

雨聲打在傘面，劈啪作響。

你站在左邊，他在右邊，傘幾乎整個偏向你那側，他的肩膀半邊濕了，但沒說話。

你側頭看他一眼，咬了咬牙，還是撐住了沉默。

直到走到巷口轉彎，他忽然停住。

你不解地回頭：「幹嘛？」

他看著你，眼裡是很輕很輕的笑：

「只是覺得……這是我們第一次這麼安靜地走在一起。」

你怔住，心口微微發緊，卻什麼也沒說。

你只是低下頭，手慢慢握緊傘柄，說：

「那就別說話了，繼續走。」

他沒再出聲，但你聽見他腳步聲比剛剛更靠近你了一點。

你沒躲。

而他，也沒有再越線。

在這場雨裡，你們肩並肩，像兩條曾經背對走過的線，終於又有了交會的可能。

27.

你站在他家門口的時候，猶豫了整整三分鐘。

雨剛停，天氣悶熱，空氣裡帶著潮濕的灰塵味。你背著書包，低著頭，像一個徘徊在懺悔室門前的逃兵。

你其實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你想說的話太多，卻一開口就怕控制不住語氣；你想低頭，卻又拉不下那點傲骨。可你還是來了，因為你知道——

這次如果再不主動，你們就真的永遠隔著那條界線了。

你抬起手，猶豫一下，才輕輕敲了兩下。

沒幾秒，門就開了。

他一身居家衣，手裡還拿著毛巾擦頭髮，像剛洗完澡，額前濕髮垂著，眼睛一抬，看到你的一瞬，整個人都僵住。

「……欸？」

你沒給他機會說第二句話，先狠狠開口。

「我沒有要找你講什麼重要的話，也不是想跟你和好。」

他：「……欸？」

「我只是……」你抬頭，語氣有些快，像要把話全部砸出來，「只是覺得我也有做不對的地方，不想拖太久。」

他呆呆看著你，嘴角止不住往上勾：「妳是說妳……」

「我沒有道歉！」你立刻打斷他，臉整個紅起來。

他笑得整個人往門邊靠去：「喔～原來是這樣，我懂、我懂。」

你咬牙：「我只是經過你家，順便站一下。」

「對對對，妳只是路過。」他點頭，眼角都是笑意。

「而且你家如果有人在我就不會進來了。」

「沒人在啊，只有我一個人，剛洗完澡，剛好。」

你抬頭瞪他一眼：「你講這種話是想被我打是不是。」

「不是欸。」他笑著把毛巾搭回脖子上，讓開門口，「我是想說……歡迎妳進來啊。」

你咬著下唇，臉還紅著，但還是踏進去了。

他家跟你記憶中差不多，乾淨整齊，書桌上堆著幾本筆記和排球雜誌。

你脫鞋的時候動作還是很彆扭，進門後沒先坐，而是站在玄關一小會兒，像在想該不該轉身就走。

「妳要喝什麼嗎？有果汁、有冰水，還有……嗯，我媽泡的梅子茶？」

「……冰水。」

你輕聲說完，就低頭走去沙發，坐下。

他倒水的時候特別慢，好像故意拖時間，嘴角還忍不住上翹。

你知道你這次來，是很大一步。

你其實想過很多話。

想說：「對不起我一直避開你」、「我不是不想原諒你，只是我太害怕」……

可你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別扭地一聲聲吐出簡單的語氣詞，咬著牙又心裡亂跳。

他走過來，把冰水放在你面前：「給妳。」

你點頭。

他沒坐遠，就坐在你旁邊，但隔了安全距離。沒有靠近，也沒開玩笑。他只是看著你，眼神一點點地軟下來，像是那種終於等到答案的安心。

「我其實一直以為……」他開口，「妳大概永遠都不會再跟我講話了。」

你沒回，手指繞著玻璃杯邊緣滑來滑去。

他忽然笑了一下，很小聲：

「可是妳今天還是來了。」

你耳根發燙，咬牙回了一句：

「是我走錯路。」

他點頭，很乖地應：「對，妳走錯了。」

然後低聲加了一句：

「但我不會叫妳回去。」

傍晚陽光灑進客廳時，你們誰都沒說更多。

但他去拿了桌遊出來，你罵他幼稚卻還是陪他玩了兩輪。

你笑了一次，他看起來像快贏得人生。

你喝完冰水，把杯子放下，站起來。

他也跟著站起來，看著你背起書包。

你走到門口，拉開門時，終於回頭，像是輕聲補上一句：

「……對不起。」

他的眼神霎時怔住，像剛被什麼溫柔打中胸口。

你沒等他回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但你知道他站在那裡，一直到你轉進巷口，沒離開。

這次不是他追著你跑，而是你終於走進他身邊，然後告訴他：

「我沒有真的恨你。只是我也受傷過了。」

28.

在你們和好後的一週後：

「等、所以——這個x²不能直接消掉嗎？平方欸？」
「及川，求你放下筆，你正在毀滅數學。」

你爆出一句絕望的吐槽。

桌上數學講義攤開、鉛筆盒炸成一團混亂，及川徹把自己整個人癱在你家書桌上。

「啊啊啊啊～我真的不懂嘛！誰會知道什麼叫平方根啦！」他哀號著，還一臉「我快死掉了快救我」的誠懇表情望著你。

你深吸一口氣，眼神冷冷掃過他那張紙上寫著：

√x²＝x
→所以 x＝2 的時候 √x²＝±2？

你指著那個±：「這裡錯了。」

「為什麼！」他直接跪在地板上崩潰。

你冷靜地說：「因為x²一定是非負數，所以平方根只有正的，unless你討論定義域。」

「那你早點說啊！！！」他抱著你家的抱枕扭曲大叫。

「……我剛剛說了三次。」

「但妳講話好快！我腦袋還卡在上一題！」

岩泉坐在旁邊，全程冷靜地翻著歷史筆記，語氣平淡：「你當年考進來的成績我真的還記得。」

「你別說！」及川衝過去蓋住他嘴，「我們要往前看！」

你揉了揉太陽穴，忍不住嗆一句：「你們打排球的邏輯不是挺清楚的嗎？怎麼一寫數學就像走進鬼打牆？」

「排球有球感！數學只有絕望感啊！」

「你明年要考大學欸，及川。」你咬牙，「這種程度你真的會完蛋。」

「那妳教我嘛～」他立刻用那種撒嬌口吻看你，一臉無辜地往你那邊靠，「學霸小花，我真的只聽妳講我才有懂的感覺。」

你忍住翻白眼，手撐著臉，聲音冷冷的：「你少來。」

「欸我很真心欸！小岩你說我是不是很真心？」

「你剛剛還說想逃家。」

你嘆了口氣，終於放下筆，往他那堆亂七八糟的紙看過去。

「……好，我講最後一次。再問我一樣的我就拿原子筆刺你。」

及川秒坐正：「是！老師！小花老師我錯了！」

你一邊講解一邊心想到底為什麼自己要對這個人這麼有耐性。

他明明就可以氣死你，每一次嘴賤都踩到你忍耐底線，但只要你一低頭教他、他那種認真看著你筆記的模樣……就會讓你心軟。

你是學霸沒錯，可你對他，好像一點也不厲害。

過了半小時，岩泉看起來進度正常，還自動記了幾個知識點重點。

你轉頭一看，及川呢？

——睡著了。
趴在你的數學筆記上，臉壓著頁角，呼吸平穩，還不小心在紙上印了條口水印。

你眼皮狂跳，伸手想推醒他，結果他整個人一反身就往你這邊靠。

你嚇得整個人往後縮。

「……笨死了。」你咬牙罵。

岩泉翻完一頁，看你咬牙切齒的模樣，語氣平靜地說：

「其實他平常在家都讀不下去的，只有來妳家他才肯寫那麼久。」

你一怔，握著原子筆的手微微一鬆。

「……他又沒說。」

「他不會說的，妳又不是不知道。」岩泉淡淡一笑，「他只會裝笨，然後賴著妳不走。」

你沒說話。

只是低頭，幫那張被壓皺的講義摺回來，翻頁，蓋好。

然後悄悄拉過他那隻滑落到桌邊的手，用筆在他手背寫了一句話：

「你要是真的想考上大學，就別再睡在我的筆記本上。」

字跡不兇，甚至有點好笑。

但你自己都不知道，寫下這句話時，你嘴角，彎了很小的一點。

他裝睡，但你知道他一定看得到。
因為那隻手，明明抖了一下。

29.

隔天及川徹又厚著臉皮跟岩泉一一起到你家補習了。

「欸等等，這篇閱讀是什麼意思？它到底想表達什麼？為什麼這麼長！為什麼這麼多動詞！為什麼不能好好講話！」

及川拎著英文講義，像捧著詛咒文書，臉色蒼白地坐進你家書桌前。

你翻了個白眼，打開紅筆：「你先讀完，然後挑出你看不懂的句子。」

「全部。」

你一秒沉默，搖頭：「不可能。你至少要先圈重點。」

他真的圈了——整頁。連標題都不放過。

你爆青筋：「‘The Impact of Globalization on Indigenous Cultures’是哪裡看不懂？」

「我不懂 impact 是撞擊還是影響，我還以為 globalization 是什麼保養品品牌。」

「……你為什麼會考得上青葉城西？」

「我長得帥。」

「我再問一次，你為什麼會考得上青葉城西？」

「……我靠小岩。」

「我問最後一次，你為什麼會考得上青葉城西？」

「……我靠排球。」

旁邊的岩泉：抬頭→翻頁→無言。

你深吸一口氣，把及川的講義抽過來，一支筆啪地點在段落上：

「來，這句。
『As modern technology continues to evolve, traditional lifestyles are often replaced by more convenient alternatives.』
翻譯。」

他咬筆帽，努力思考五秒：「……現代科技越來越進化，傳統生活被取代……由……比較便利的選項？」

你挑眉：「好，至少主幹沒錯。」

他瞬間挺直腰：「真的假的？我是不是有點天分？」

「我還沒講完——你有一個語法錯。」

他瞬間萎下去。

「often 是副詞，要注意它修飾的動作位置；還有 replaced 是被動態，by 後面是誰取代它。你再重構一次。」

「為什麼你可以把一個句子講得像物理公式？」

你語氣淡淡：「因為我想讓你少錯一題。」

及川整個人癱平：「小花老師我不行了。」

你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才做了兩題閱讀理解欸。」

「可是我靈魂都蒸發了！」

「你蒸發的是腦子。」

岩泉後來慢慢把語意題寫完，雖然動作比你想像中還慢。

你倒了兩杯冰水放到桌上，正準備坐下，及川整個人趴在桌面上，半臉埋在臂彎裡。

「你在幹嘛？」

「……我在聽英文沉浸式學習。」

你走近一看，他居然在聽錄音帶——把美音播放速度調成了1.5倍。

你冷冷地把耳機線拔掉：「你現在聽進去的只有焦慮。」

他發出絕望的哀鳴：「我真的不是唸書的料啦～」

你一手叉腰，一手把一疊練習題拍在他前面：

「來，時態測驗，先做這頁。考過的題型全是這種。」

他睜眼一看：「Past perfect continuous？！妳在開玩笑吧那個是什麼生物？」

你冷笑：「He had been practicing every day before the match.」

他嘴巴微張，思考三秒：「……他比賽前每天練球？」

「正解。」

他抬頭：「我是不是其實是英文天才？」

你爆青筋。

練習結束後，你收著講義，他靠在椅背上，看著你忙碌的側臉，忽然冒出一句：

「妳教我唸書的時候，好像回到我們小時候在同一張桌子寫功課。」

你動作一頓。

他語氣變輕了：「那時候妳也會幫我寫英語單字卡……還會在背面畫很醜的貓。」

你咬牙：「我畫技進步了。」

他笑：「我知道啊，我今天考卷上看到一隻很醜的烏龜，超像妳畫的。」

你翻頭看他：「……那是我畫的。」

他看起來快笑到桌子底下。

你轉身就要揍他，他立刻舉手投降：「對不起對不起！但我超喜歡！我放在筆袋裡了！」

你：「我會燒掉。」

他：「拜託留著嘛，讓我這次考試有個幸運物！」

你冷冷地說：「你再考不過，我就把那隻烏龜畫成龜苓膏。」

他笑到肩膀發抖。

你手裡轉著紅筆，卻也沒有真正罵他。只是彎起嘴角，低聲嘆道：

「……沒想到我會變成幫你補習的那個。」

他低聲回你：

「沒想到我還有機會，坐在妳旁邊學東西。」

這句話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但你知道，他是真的很珍惜這樣的日常。

因為那不只是學習。

而是你終於肯再坐在他身邊，陪著他了。

30.

段考日當天：Day 1 — 物理、化學、數學

你坐在靠窗第三排，一早就戴著耳機、眼神鎖在筆記本上，眉頭微蹙，一臉「別吵我否則你死定了」的冷氣場。

及川剛走進教室，就被那道氣場射得一個激靈。

「澪華今天好可怕……」他低聲對岩泉說。

岩泉翻筆記不抬頭：「她昨天唸到凌晨兩點。你再吵她真的會揍你。」

他吞了口口水，默默坐到你後方，低聲道：

「小花～早安～今天也很可愛喔～」

你頭也不抬，回一句：「你有念完化學就很不錯了。」

他立刻噤聲。

—

第一堂是物理。

及川拿到考卷臉都白了，看到浮力那題時他整個腦袋都是你講過的一句話：

「公式背起來沒用，你要懂得怎麼用。」

他硬是咬著筆桿寫完，腦中滿是你摳筆蓋罵他笨的臉。

數學是壓死他的最後一科。

他腦中浮現的不是題目，是你說：

「你如果再寫錯乘法順序，我就拿三角函數揍你。」

他真的沒寫錯。因為他怕你真的會揍他。

—

午休時你靠著牆閉眼，及川偷偷遞了一瓶你愛喝的飲料。

「……給妳補血。」

你沒接。

他笑了笑，放在你桌角，小聲說：

「我還沒死，應該是妳教得不錯。」

你翻開眼睛，盯他一眼，低聲回：

「才第一天，別太得意。」

但你還是喝了。

他在對面笑得像考上東大一樣。

Day 2 — 日文、英文、歷史、地理

你背單字背到後腦勺發脹，歷史時間線從江戶跑到大正，地理斷層、洋流、降水類型全混在一起。

你看著書、嘴唇沒停過，完全沒注意到斜後方的及川，一直在偷瞄你。

他拿著自己的歷史總整理筆記，翻開後露出你幫他寫的小標題：「這段如果再錯你真的會社會性死亡」。

他笑出聲，岩泉瞪他：「閉嘴，讓人唸書。」

—

日文和英文，對你來說沒問題。

他卻是在日文閱讀中硬背了你之前講的「文脈推論」法才解出最後一題。

英文作文你交卷時，發現他的筆停住在末尾，然後…忽然又開始寫。

你回頭瞄他一眼，發現他最後一段寫的是：

「I want to thank someone who taught me not to give up on difficult things. You’re the reason I kept going.」

你瞪他。

他抬眼，一臉無辜：「我在說歷史老師啦～真的啦～」

你忍住沒笑，轉身回座位。

地理那一題氣候分類他居然全對。

你轉頭看他，他抿著嘴低頭裝鎮定，眼角卻藏不住笑。

你心裡某個地方也微微亮了一點。

Day 3 — 公民、地科、生物

最後一天的氣氛整間教室都瀰漫著「撐一下就自由」的氛圍。

你卻沒那麼輕鬆，因為你發現你筆記裡夾了一張便條紙。

一看，是他的字：

「如果考完我請妳喝珍奶，妳會不會想打我？」

你紅了臉，立刻把紙揉成一團塞進筆袋。

但考卷發下來時，你還是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坐挺了，一臉正經，像真的在拼命。

—

生物那題「遺傳與基因表現」，是你前兩晚親自唸給他聽的。

你講過：「如果你把顯性當成漂亮，隱性當成笨蛋，這樣你會比較記得。」

他真的記得了。

最後一題寫完時，他對你舉了舉筆。沒笑，只有眼神，亮晶晶的。

你看了他一秒，終於點了點頭。

—

下午四點，考試結束。

你走出教室，陽光從雲層裡透出來。

他追上你，氣喘吁吁地說：「小花……我這次真的有寫完欸！」

你瞥他一眼。

「那就等放榜啊，及川同學。」

你走得快，他跟著追：「那我能不能……現在先請珍奶？」

你沒說話，只是停下腳步。

他愣住。

你轉過身，把外套帽兜拉低、口罩拉高，露出一雙彎著眼尾的眼睛。

「——加珍珠，少冰無糖。」

他一秒炸開，跳起來大叫：

「欸這是什麼意思！！！是妳第一次主動約我對吧對吧——！！」

你轉身走人：「我說你請，不代表想聽你吵。」

他在後面跳來跳去：「啊我考完我終於要戀愛了！！」

你嘴角偷偷翹起來，沒讓他看見。

但你知道——這一次，他真的拼了命在改變。
而你，也早就不討厭這種努力的他了。

31.

放榜當天，整棟教學樓像起了龍捲風。

大家下課就往公告欄狂奔，鞋子踩得地板轟轟響，手機錄影聲此起彼落。

你倒不急，只是戴著口罩站在人群邊邊，手裡夾著筆記本，低頭複習生物。

直到岩泉拍了你一下肩：「名字貼出來了，你不看嗎？」

你偏了偏頭，沒說話，只是淡定走過去。

—

你不需要找很久。

你的名字——花澄 澪華，還是穩穩掛在榜單前十名，
但你眼神頓了一下，從第六掉到第七。

你皺了皺眉。

不意外，這次段考的化學你寫錯了半個大題，數學最後一題也計算錯了。

就在你盯著自己名字發呆的時候，旁邊突然有人用手刀劃開人群，大叫：

「讓讓讓！！我要看我是不是學神了！！」

你不用看都知道那聲音是誰。

他果然一衝到榜前，看到名字當場炸開。

「欸欸欸！！！！！我進步了！！！」
他大叫，整個人像中頭彩一樣大笑，「我居然、進、步、了！！我進步二十名欸！！！！」

你轉過頭看他，一臉淡定：「垃圾川你很吵。」

他完全沒聽進去，整個人蹦跳起來。

「我是不是該吃補！還是我已經天才附體？還是我那幾天根本沒睡覺也能活過來是因為——」

「因為你怕被我揍，」你打斷他，「不是因為你聰明。」

他咧嘴一笑，忽然湊近一點，壓低聲音說：

「我真的進步20名欸，澪華……」

你輕哼一聲：「……我掉一名。」

他一愣：「蛤？」

「第七。」

「喔。」他眨眼，看你一臉沒表情的模樣，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

「……那妳會不會怪我把妳氣到退步？」

你轉頭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會嗎？」

他舉手投降：「我覺得你會直接再給我寫一百題代數方程。」

你沒回話，只是淡淡收起筆記本，往教室方向走。

他小跑兩步追上你，在你旁邊碎碎念：

「不過，我真的超開心的欸……第一次覺得自己有在往前，感覺我好像真的——」

你瞄他一眼，慢吞吞地說：

「你很開心我退步一名喔？」

他頓了三秒，忽然停下腳步，笑得像太陽一樣：

「不是因為妳退步啦——是因為我追近妳一點了嘛！」

你腳步微頓，沒回頭。

他在後面補上一句：「總有一天我會考進前十，然後坐妳旁邊一起笑別人沒寫完～！」

你冷冷地丟回一句：「那你先把生物選擇題全對再說吧。」

「欸我明明是看錯圖啦！」

你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但他還是笑嘻嘻地跟在你旁邊，不吵不鬧，只是偶爾踢一腳落葉，偶爾朝你偏頭瞄一眼。

這種安心又煩人的距離，
好像慢慢地，變成了你最熟悉的日常。

32.

段考成績公布後，學校進入了「志願選填週」。

你依舊是前十的學生，總是被老師推著去參加模擬志願填報講座、說明會、小組討論。

你手裡捧著厚厚一疊資料，在教室後門口找到他時，他正趴著補眠，臉壓著草稿紙，連筆都掉在地上。

「……徹。」

你叫了他一聲，他沒反應。

你又踢了他椅腳一下，他抖了一下，猛地抬頭。

「欸、欸怎麼了！？我寫了我寫了我寫了——啊，是妳喔小花～」

你翻了個白眼，把那張志願表塞到他面前。

「老師說要開始交了。你還沒填吧？」

他一愣，盯著那張表看了好久。

你偏頭看他：「怎麼，考得比較好就不用填了？」

他笑得有點僵：「沒有啦……我只是還在想要不要讀本地的。」

你皺了下眉，想說什麼，卻又覺得他好像有點奇怪。

但他立刻轉移話題：「欸那妳要填哪裡？一起去唸的話我可以選那邊欸～」

你沒理他，轉身走人，只留下一句：「你先決定你要唸哪裡。」

他坐在位子上，手指扣著那張志願表，眼神微垂。

那張表紙角，被他折成了小小一角。
但上頭，一欄字也沒寫。

幾天後，你在樓梯口撞見岩泉。

他剛打完球，還在擦汗，看見你就順口問：「欸，你幫垃圾川填完志願了嗎？」

你沒好氣：「我才不是他保母。」

他笑了一聲，又補了一句：「不是說要去阿根廷那件事……」

你愣住：「……什麼？」

他當場臉色變了。

「……啊、我、我以為他有跟妳講……」

你一瞬間站在樓梯轉角，風從側門吹過來，你卻覺得一片安靜，耳鳴似的，什麼聲音都沒進來。

你彷彿沒聽懂，低聲問了一句：「……他說什麼？」

岩泉抓頭，小聲咒了一句：「……對不起，我以為他跟妳說了……」

「他、他不是不填志願……是因為、他早就拿到推薦，要去阿根廷打聯賽。」

那天放學後，你沒回教室，也沒再去器材室等他。

你一個人走到頂樓，風大得你幾乎睜不開眼。
你想著那天他說他會追著你讀書；你想著他說想跟你填一樣的學校；你想著他滿臉笑地說「我要考前十，然後坐妳旁邊」。

你一直以為那是真的。

但他早就決定了。

你一個人站了很久，手裡那張志願表，被你攥得皺巴巴。

紙上還有他那天沒寫完的名字，鉛筆字有些淡，但還留著——

「及川 徹」

你從來沒想過，那個總是吵到你煩的男生，會從你的人生裡，悄悄地、慢慢地——消失掉。

不大聲，不戲劇化，沒有告白，也沒有眼淚。

他只是沒有說。
只、是、沒、有、說、而、已。

你卻覺得，好像什麼都被抽空了。

你回教室的時候，他正坐在你座位上，看著你那本筆記本出神。

你走過去，他笑得一臉天真：「欸欸我幫妳把歷史題彙整好了～我超努力欸。」

你冷冷開口：

「你要去阿根廷？」

他手上的筆掉了下來。

你看著他，眼神平靜。

「阿一說的。他以為我知道。」

沉默。

他站起來，抿唇，一臉像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

你沒罵他，甚至連聲音都沒有起伏。

「你不打算說的話，那就不要讓我一直幫你了。」

他像被打了一拳：「我沒有不想讓妳知道……只是……我很怕，說了之後，妳就不會再理我了。」

你低下頭，喉嚨有點痛，眼睛也酸得難受。

「……你已經不在我選填志願的世界裡了，及川。」

你轉身，走掉。

這次，是真的沒回頭。

33.

三月。

青葉城西的操場上搭起了白色帳篷，藍白相間的氣球懸掛在禮堂門口，風一吹，就發出輕飄飄的聲響。

畢業典禮當天，陽光很亮，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你穿著筆挺制服，口罩照常戴好，站在人群邊邊，靜靜地看著班導在台上鞠躬。

你沒哭。

你早就習慣離別了，從轉來青葉城西那年就懂了。

可你沒想到，這一次，會這麼難受。

不是因為你畢業了。
而是—他不會再回來了。

你知道岩泉要去美國，早就知道，他會留學、深造、也許會變成職業選手，或教練。

你祝福他，真心的。

但你沒想到，及川也會走。

你不怪他，卻不能原諒自己竟然那麼晚才知道。

典禮結束後，全班開始找人合照、簽紀念冊、拍瘋狂自拍，連老師都被抓來合影。

你本來準備離開。

直到岩泉拎著你書包擋在你前面：「他在找妳，快去。」

你眼神避開：「我不想拍。」

「他連跟全班合照都不肯拍，只說要等妳。」岩泉頓了頓，語氣變輕，「這樣很不像他，你知道的。」

你心口悶得發緊。

你抬頭，遠遠看見他站在學校的木櫻樹下，穿著制服，外套披在肩上，領帶沒打好，一隻手插口袋，一隻手握著手機。

明明是個萬人迷，那一刻卻看起來無比孤單。

你走過去。

他一抬頭，眼睛像亮了一下，但又很快垂下。

「……可以拍一張嗎？」他問，聲音有點啞。

你沒說話，默默站在他旁邊。

他把手機交給岩泉：「幫我拍一下，快門多按幾次，萬一她不理我我就沒照片了。」

你忍住沒翻白眼。

三秒後，「咔嚓」一聲定格。

你站得筆直，手垂在身側，口罩沒摘，眼神冷冷的。

他也沒有笑，只是站在你右側，身體有一點點傾向你，卻沒靠近。

拍完後你轉身要走，他卻輕聲開口：

「妳真的要去東京？」

你停住，沒有轉頭。

「東大醫學部啊，妳也太厲害了吧。」他笑了笑，語氣裡藏不住驕傲。

你低聲回：「你不是也很厲害？」

「……但我不會再跟妳在同一個國家了。」

你忽然咬住下唇，手指不自覺抓緊制服下擺。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說：

「我不是不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不是不想讓妳知道，是我……一想到說出口，就沒辦法裝作一切都還有明天了。」

你回頭看他。

春光從他身後灑下來，他笑起來眼角都皺著，卻紅著眼眶。

「我會去阿根廷，真的、真的去打球了。」

你看著他，好久，才低聲問：

「那我呢？」

他愣住。

你吸了吸鼻子，語氣像呼吸一樣輕：

「在你的人生裡，還有一位叫花澄澪華的人嗎？」

他沒有回答。

因為你已經轉身走掉了。

那一張合照，後來被他洗出來、裝框，放在床頭櫃。

旁邊是一張他沒敢寄出的明信片，上面寫：

「你站得好遠，我一伸手就不見了。」
「但我不會刪掉那張照片，因為我會一直記得—我曾經離妳這麼近。」

34.

多年以後

東京．某個夏末夜晚
你坐在宿舍交誼廳裡，頭髮微濕，剛洗完澡，抱著資料夾正準備複習隔天的心血管系統。

電視傳來室友的驚呼：

「欸！那個排球選手超帥的，啊他是日本人耶！名字叫……及川徹？」

你的筆停住。

室友回頭看你：「欸澪華，這人長得有點像你以前提過的那個青……青葉什麼高的？」

你沒有回答。

只是把頭抬起，看向螢幕。

—

那是在阿根廷舉辦的世界男排聯賽。
他穿著藍白球衣，臂膀上纏著白色運動繃帶，頭髮比以前短了一點，眼神卻還是那樣熟悉——亮、認真、帶著點惹人厭的自信。

你盯著他看了三十秒。
室友說你像斷片一樣，完全沒反應。

直到螢幕裡的他跳起來扣殺、落地、轉身、對著隊友露出一個笑容。

你心跳一瞬間紊亂了。

你回到房間，門一關上，整個人靠在牆上，蹲下，抱著膝蓋。

你以為你早就放下了。

這三年你談了四個男朋友——

第一個是學生會的學長，溫柔，理性，什麼事都為你安排好，但你總覺得自己被溫水煮青蛙，喘不過氣。

第二個是同班同學，成績比你好，脾氣也很好，可你總覺得他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心裡什麼都沒動。

第三個是打工咖啡廳裡認識的學弟，他很黏人，像隻柴犬，可你總不小心對他太兇，然後又後悔。

第四個，是你媽媽介紹的醫院實習醫生，條件很好、家境也好，見過幾次面後，他問你：

「你為什麼總是在笑的時候，眼睛都沒有喜悅的神色？」

你沉默了很久，沒回答。

你知道答案。

是因為，能讓你笑得最真誠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你身邊了。

你拿出抽屜裡的那本畢業紀念冊。

那一頁合照被你夾在最裡層，沒有褪色，沒有捲角，但你的指尖一摸上去，還是忍不住顫抖。

你記得那天你們沒有笑，但他的肩膀傾向你。

你記得他沒說再見，但眼神像是早就告別了。

你滑開手機，打開社群媒體，點進那條被瘋轉的排球比賽影片。

他扣殺落地，隊友來抱他，他笑得像天真的少年，嘴唇一動，你讀出他在說：

「よっしゃー！！」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你眼眶忽然熱了起來。

你不確定是難過、是想念、還是你終於承認，你從來沒有忘記他。

及川徹。

在你的青春裡鬧到天翻地覆的那個名字。

那天晚上，你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凌晨四點。

你沒告訴任何人，你把他比賽的那張照片下載下來，設成了手機鎖屏。

你也沒告訴任何人，你在日記本的某一頁，寫下了一行字：

「如果我沒辦法再愛上別人，那是不是，代表我還在等你？」

你從沒再提過他，卻從未真正忘記他。

也許再過不久，你們會再次相遇。
但不是作為青梅，不是作為同班同學，不是作為「我以為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人」。

而是—分開多年後，終於願意承認彼此仍在彼此生命裡的那個人。

35.

2020．東京奧運排球男子四強戰｜阿根廷 vs 日本
國立東京體育館，燈光亮如白晝。

你穿著白色襯衫，外套扣緊到脖子，口罩戴好，坐在VIP觀眾席的邊緣。
身邊是媒體人、教練組、外國記者，與幾位職業排球界的資深人士。

但你眼裡只有一個人。

那個身穿藍白條紋球衣、背號13、膝蓋纏著白帶的二傳，
在地板上飛撲、吼叫、傳球，每一個瞬間都燃燒得像在拼命證明——

他值得站在這裡。

—

第一局日本隊打得漂亮，進攻快速，氣勢強勁。

你在場邊沒有表情，但你眼神跟著他移動。

他低喊戰術，舉手傳球的瞬間，你看到他的手勢快速又冷靜，宛如指揮官。
即使在對手主場、在無數熟悉語言的喧嘩中，他的眼神沒有一絲晃動。

阿根廷扳回一城後，他沒有慶祝，只是用力握拳，對隊友低聲：「vamos（走起）！」

你緊緊抱著那束花，花紙的摩擦聲細微得幾乎被觀眾席吞沒，
但你知道，花還在發抖——因為你的手沒停過。

—

第三局是關鍵戰。

日本觀眾席一陣安靜，那一球發球直接得分，他像飛鷹一樣高高躍起，
落地時手勢一收、指尖掃過場邊白線，
攝影機拍得極近，投影到場內大螢幕上，他額頭冒汗、氣喘吁吁，眼神卻像燃火。

你聽見有人說：

「他是日本人吧？怎麼會代表阿根廷？」

「聽說是高中畢業就去了，完全脫籍訓練的那種……」

「但說真的——他強到不像話。」

你沒說話。

只有你知道——他從未說過要成為誰的英雄，
他只是想成為一個值得站上世界舞台的選手。

即使那不是在他的祖國。

最後一局，賽點來得突如其來。

他眼神一沉，半秒內改變傳球方向，逆方向短傳中線，隊友扣下制勝分！

觀眾席一片靜默，下一秒——
阿根廷啦啦隊狂吼，日本觀眾們震驚得無法反應。

你看著他仰天大吼，全隊撲向他，而他卻在吶喊之後，立刻轉頭看向觀眾席。

像是在找什麼。

那一刻你站了起來。

你摘下口罩，手舉起花束，高舉過頭，沒有說話。

但他一眼就看見了你。

滿場是揮舞著日本國旗的觀眾，
只有你——捧著藍白花束，安靜、站在風中，目光炙熱卻不動聲色。

他整個人忽然停住了。

隊友拍他背、抱住他、對他大叫「Vamos, Oikawa!!」，
但他只是盯著你。

從距離、從時間、從國界、從過去與未來中盯著你。

你們四目交接。

然後你微微點頭。

那一瞬間——
他眼眶紅了。

退場時，他經過觀眾席，媒體湧上來，閃光燈狂閃，記者問：

「身為日本出生的選手，今日擊敗祖國是什麼感覺？」

他愣了愣，然後抿唇，緩慢地說：

「今天，我不是為了哪一個國家上場的。」
「我是為了……我自己，還有——」

他停頓一秒，眼神又往觀眾席望了一眼。

你早已離開。

但他還是輕聲補了一句：

「……一個一直相信我能做到的人。」

後來，那束藍白花，被他放進了小小的行李袋。
陪著他從東京，飛回布宜諾斯艾利斯。

他帶走了—你。

就算你沒有說一句話。

36.

深夜11:27．東京目黑區某條巷子裡的拉麵店

你把醫師袍脫掉、綁著低馬尾、素顏戴著口罩，只打算吃碗拉麵就回宿舍。
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他坐在最角落的單人桌前。

藍白國家隊外套披在身上、髮尾還潮濕，一隻手拿著筷子，另一手在滑手機，
眉頭皺著，看起來像是吃到沒熟的叉燒。

你轉身就想走。

結果他一抬頭，四目交接。

「……小花？」

你：「……我叫花澄。」

他笑起來，放下筷子，拍拍隔壁的位子：「這邊還有空～一起？」

你本想拒絕，但鬼使神差地坐下了。
點了醬油拉麵，沒加麵，不加蒜。

你還是怕太熱鬧。

他盯著你看了一會兒，像在確認你是真的坐在他面前。

然後突然問：

「妳有男朋友嗎？」

你一愣。

「……蛤？」

他笑：「怎麼，一定要我先自我介紹再問這題嗎？來，我是及川徹，來自阿根廷國家代表隊，現任金牌得主。」

你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吃完沒事做，故意來氣人。」

他沒否認，只是撐著臉看你：「所以，妳有沒有男朋友？」

你低下頭吹麵，輕聲說：「以前有。」

「喔喔喔～現在沒有啊！」他眼睛一亮，像拿到情報的間諜。

你瞥他：「問別人之前，你怎麼不先說你有沒有女朋友。」

他挑眉，笑得一臉賤兮兮：「阿根廷女生超辣的妳知道嗎？」

你撇過頭：「……你不用特地跟我報告這種事。」

他輕笑，聲音卻慢下來：

「但我都沒交。」

你抬起眼睛看他，他正低著頭撥拉碗裡的蛋，眼神淡淡的，卻不見了以往的鬧騰。

「怎麼，標準太高？」

他搖搖頭。

「不是。我一直覺得——怎麼講呢……」

他拿起湯匙，攪著碗邊的湯頭：「不管跟誰在一起，我腦子裡總會跑出一個女生的聲音。」

你盯著他。

「哪種聲音？」

他模仿你口氣：「『你這種傳球角度，打自由攻擊手都打不到。』」

你差點笑出來，但憋住了。

「還有那種，很小很小的聲音，說：『你做事太衝動了，要是我我才不會……』」

「還有……某次我在輸掉比賽的當晚，一個聲音說：『你可以哭，但不准逃走。』」

你握著湯匙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盯著你，忽然語氣很輕：

「我好像一直都聽得見妳的聲音。」

「就算隔了幾千公里。」

你沒說話，只是低頭喝了一口湯。

「……太鹹了。」你嘀咕。

他愣了愣，然後忍不住笑了，笑到背都彎了。

你睨他：「你笑什麼？」

他一邊笑一邊抹眼角：

「沒有，我只是覺得……」

「幾年沒見，妳還是那麼兇。」

你低頭吃麵，不說話。

他看著你，又低聲問：

「妳有想過，我們會這樣再見面嗎？」

你停頓了幾秒，才慢慢地說：

「沒有。但我很高興你真的來了。」

那一晚你們聊了很久，從高中訓練聊到醫院實習，從阿根廷的燒烤聊到你有多討厭拉丁樂。

你一直都以為，世界轉得太快，你們早就走散了。

直到這一刻。

他還記得你的聲音，你還記得他的眼神。

拉麵店打烊時，他送你回宿舍門口。

你正要說晚安時，他忽然低頭問：

「如果我說，我明年會回來參加V聯盟……」

「……那妳，會來看我比賽嗎？」

你沒有回答，只是低聲說：

「你這種人，還是太衝動，改一改再來說吧。」

然後你走進門，背影在街燈下被拉得好長。

他看著你背影發呆了好久，才低聲說：

「……我還是好喜歡妳啊。」

37.

東京．東大醫學院 宿舍區 B棟 303室外

—

你剛洗完澡，正在煮泡麵，耳機裡還在播著病例討論音檔，突然——

「叮咚。」

門鈴響。

你蹙眉，時間太晚，快十點了。你平常沒人來找。
打開監視器螢幕那一刻，你的心跳幾乎停住。

螢幕裡——他站在門外。

穿著件灰色針織上衣，頭髮微亂，一手插口袋，一手提著袋子。

還對著監視器……比了個大大的「✌️」。

你：「……」

你打開門，他像沒事人一樣抬手揮：

「Yo，小花醫生～」

你擋在門口：「你怎麼知道這裡是——」

他搔頭：「我從小岩那邊撬出來的啦，超難套話的。」

「他應該知道不能亂講吧？」

「……我說我要回阿根廷了，如果這輩子沒見到妳會遺憾，他才開口的。」

你：「……」

然後，他從袋子裡掏出一杯你愛喝的抹茶拿鐵、還有一盒焦糖布丁：「這家店你之前說過想吃，但一直沒時間。」

你：「……你記得？」

他點頭：「都記得。」

然後你們之間，沉默了三秒。

就在這時，樓下的警衛伯伯突然探頭：「唉～花澄小姐，這是你男朋友啊？」

你：「……不——」

警衛爽朗地笑：「哎呦你真厲害，交到國家隊的帥哥啦，這位先生我在奧運電視上看過誒！」

你：「……」

他笑得像小狗：「謝啦叔叔，我先進去囉！」

然後不等你拒絕，就這麼蹭地鑽進你單人宿舍裡了。

你坐在書桌前，他坐在你床上，兩人之間隔著剛拆封的布丁。

他手肘撐膝，看著你低著頭，不說話。

他開口，語氣忽然輕了下來：

「明天早上十點的飛機，回布宜諾斯艾利斯。」

你沒回話，只低聲「嗯」了一下。

「我這次回去，不知道下次再回來會是什麼時候。」他頓了頓，嗓子有點啞。

你還是不看他，冷靜得近乎殘忍地問：「你想留下來我也幫不了你。」

他笑了一下，但不開玩笑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來看妳一眼。」

你眼神閃了一下。

他緩緩說：

「看妳過得好不好、累不累、有沒有在笑……」
「有沒有人能讓妳吃完東西還願意聊兩句、是不是還那麼怕別人靠近……」

你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他站起身，在你面前半蹲下來。

「我不是來打擾妳的。」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一直都在等一個人，那個人，有沒有可能也會等我？」

你終於看著他，眼神裡藏著什麼要碎掉的東西。

「你怎麼不早說。」

他咬牙：「我怕說出口，連朋友都不是了。」

你低聲問：「那你還走嗎？」

他咬牙、沉默，像在與全世界打架。

最後，他低聲：

「我要走，但我不會消失。」

「我會回來。」

你眼眶發熱，轉過頭：「……你最好回來。」

「不然我就不等了。」

他笑了。

那天晚上，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陪你坐著，聊一整晚。
你們沒有擁抱、沒有接吻、沒有告白——
但你送他到樓下的時候，他拉住你的袖子，低聲問：

「下次我回來，可以叫妳——『女朋友』了嗎？」

你沒回答，只把他遞來的保溫杯接過來，說了一句：

「下次來，給我帶甜一點的布丁。」

然後他走了。

你站在門口看他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才回過身，把臉埋進手裡。

「你這混帳，害我都快以為……你是我的歸途了。」

38.

東京．東大醫院 值班室，凌晨03:11

你坐在病歷電腦前，眼神乾澀，一手撐頭，另一手慢慢轉著筆。
今天值大夜班，醫院燈光永遠白得過分，空調冷得讓人一點都不想清醒。

你本來已經在想是不是該泡包即溶味噌湯，結果——

門被敲了兩下。

你一打開，站在外面的是——一位外送員。

「請問是花澄醫師嗎？這是您的訂單。」

你愣住：「我……沒有叫。」

「是提前預約的，備註寫了『一定要四點前準時送到』。」

你接過袋子，打開——

一個精緻玻璃罐裝的焦糖布丁，表層灑著些許玫瑰鹽。
上頭貼著手寫便條紙：

「甜度已經調過，這次你一定會喜歡。by最帥最厲害最體貼的世界大帥哥及川徹。」

你捏著那張便條紙，愣了幾秒，忍不住咬唇笑了起來。

你拿起手機，打了一行字：

【你時差不會不適應嗎。】

不到三秒，他回：

【妳吃到了哦？我好緊張，怕妳還是說不甜。】

你笑了一下，回：

【這次剛剛好。】

他秒回：

【那妳笑了嗎？】

你低頭，咬了一口布丁，嘴角被甜味撐開，然後——終於回：

【嗯，笑了。】

你沒有說「想你」，
但凌晨三點的你，在醫院燈光底下，還是笑得像傻子。

同一天晚上，回到宿舍，你打開信箱，發現一封從阿根廷寄來的航空信。

信封厚厚的，字體熟悉得讓你心跳漏一拍。
你拿進房間，小心打開。

To：花澄澪華小姐

From：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某個很帥很想妳的人

「嗨，小花醫生。

我知道現在你應該又是凌晨兩點還沒睡，在寫報告或看病例。」

「所以我用最古老的方法送來這封信——你不能即時回我，就只能乖乖地看完。」

「老實說，剛離開妳的那幾天，我每天都覺得像是忘了什麼東西沒帶走。」

「後來我才想起來，我沒帶走妳。」

「然後我也才明白，這不是什麼我能『放下』的事情。」

「我不是放不下妳，我是從頭到尾，就沒有打算結束對妳的喜歡。」

「所以我想說，我會努力讓妳習慣——有我在的感覺。」

「雖然我不在東京，但妳回家的電梯裡、值班桌上、深夜的手機通知……
會有我的字、我的聲音，還有我想你時不小心說出口的那句話——」

「『你是不是，也一點都沒把我忘記？』」

—

你看完那封信，坐在床邊，抱著那張紙。

然後你打開手機，開始輸入：

【我今天被病人抓著哭了一整段，她說她好怕被丟下。】

【然後我就想……那個叫我不要亂跑、又自己跑去阿根廷的人，是不是也怕。】

這次他回得慢了一點，過了四分鐘，才出現一條訊息：

【我怕啊。怕得要死。】

【但我更怕我不說出口，就再也不會聽妳說「我想你」。】

你望著這行字，手指在鍵盤上懸了好久。

最後你只打了一句：

【那就每天都來打擾我一次。】

【直到我真的習慣了你。】

遠距離有多難你不知道，
但你知道，凌晨的東京，如果能收到來自半個地球外的甜點和字跡，
那你大概、也還能，再等他久一點。

39.

布宜諾斯艾利斯．及川家的門口

你戴著漁夫帽，口罩遮住臉，在門口站了十秒。

手中拿著從巷口花店買來的小花束，另一手握著手機，正翻著地圖與門牌確認地址無誤。

岩泉給地址的時候還問你：「你真的要這樣玩他？他要是當場哭了怎麼辦？」

你回：「他當年沒講一聲就出國，我都沒哭了。」

於是你現在站在這棟公寓前，按下門鈴。

沒有預告。
沒有聯絡。
你連限動都避開他的發佈範圍。

門內一片寂靜。

然後過了幾秒，聽見裡頭傳來熟悉又讓人發火的聲音：

「誰啊？我這邊在剪比賽影片——」
「等一下喔、等一……」

啪——

門開的瞬間，你抬頭。

及川徹穿著家居T恤、頭髮亂翹，手還拿著剪片耳機，一臉不耐地出現。

下一秒，他整個人僵住了。

你摘下口罩，笑得很淡：「Yo，國家隊選手，好久不見。」

他：「…………」

你揚起手上的花束：「沒有說要來，是想報仇。」

他：「……」

你：「你不是也這樣做過嗎？及川先生。」

他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大腦過熱：

「妳、妳、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醫院派我來交流訓練三週，剛好就在你家附近的大學附設醫院。驚不驚喜？」

他瞬間彈起來，把你整個人撈進懷裡。

你手上花束差點掉地上。

他抱得超緊，還把臉埋進你脖子裡，用小孩一樣的語氣低聲說：

「……妳來了。」

你笑了：「我真的來了。」

他：「妳要住哪？我家可以住，我收拾乾淨了！」

你睨他：「你是想幫我安排住的地方，還是想趁機進展關係？」

他挑眉一笑：「那要看你今晚願不願意先親我一口。」

你：「……你還是滾回去剪片吧。」

你最後還是進了他家。
他的冰箱裡有一盒你最愛的焦糖牛奶、兩盒布丁，還有一張寫著你名字的備忘便條——上面寫著「下次回東京要記得送她書籤」。

你靠在他沙發上，看著他忙著把客房清理、棉被拍得蓬鬆，他一邊喊：「妳等我一下，我保證讓妳今晚住得像公主！」

你回答：「我不要像公主，我要像個復仇者。」

他裝無辜：「我願意被報復，來吧，對我進行精神拷問吧。」

你低聲笑了。

那一夜，你們沒有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但他親手幫你擰好浴巾，把你的牙刷擺在自己旁邊那個杯子裡。

你們什麼都沒宣布，卻一切早就明瞭。

40.

布宜諾斯艾利斯．週六午後

你穿著襯衫外套和運動鞋，被及川牽著在街頭亂晃。
這城市的天空比東京低，藍得過分，連陽光都明目張膽地溫柔。

「來、這家麵包店超香，你一定會喜歡！」

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拽著你不讓你停。

「還有那邊轉角，賣冰淇淋的老闆超喜歡我，因為我都會用西班牙文誇他女兒可愛～」

你挑眉：「你真的很得意。」

他回頭一笑，臉上的光都盛滿了太陽：「沒辦法啊，這裡可是我的主場。」

你沒說話，只是笑了一下，放慢腳步。

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下來，拉你站在一間小花店前，對著門口老太太說了一大串流利的西班牙文。

老太太笑著點頭，一邊打量你，一邊拿出一束粉白的玫瑰花。

他接過花束，轉身一把塞進你懷裡。

「給妳。」

你一愣。

「幹嘛突然……」

「介紹妳用的。」他驕傲一笑，接著轉向老太太，慢慢地用西班牙文介紹：

「Ella es mi doctora.mi novia.」
（她是我的醫生小姐、我的女朋友）

你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自顧自笑起來：「老太太問我怎麼有這麼漂亮的醫生小姐，我說運氣好～」

你翻了個白眼：「你真的是那樣講嗎？」

他咧嘴：「可我不是說妳是醫生小姐嗎？」

你語氣冷淡：「你後面有補一句 ‘mi novia（我女朋友）’。」

他笑得像偷吃糖被抓包的小孩。

你看著他，有點無奈地嘆氣：「你該不會以為我聽不懂？」

他一愣：「……蛤？」

你面無表情地回：

「我是醫生誒，有什麼是不會的？」

他瞬間傻在原地。

你挑起嘴角看他：「怎樣，來到你地盤你就變智障了嗎？」

他整個人僵住，然後—

撲地而笑，笑得彎下腰去，還一邊喊：

「妳、妳、妳剛剛那句超帥……拜託再說一次……」

你轉頭就走，他一邊追上來一邊說：

「所以妳真的聽得懂我在小攤販那邊說妳屁股很好看……」

你側眼：「及川徹，你是不是想被打。」

他雙手合十：「我道歉！我懺悔！我罪該萬死！」

你還是撇過頭，不屑地說：「以後說情話不要賭別人聽不懂，你又不是漫畫角色。」

他低聲在你耳邊說：

「可是這樣妳不就發現了——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這麼在乎妳。」

那天午後，他牽著你晃過一整條街，跟水果攤的老闆說你愛吃甜橙、
跟冰淇淋車的小弟說你是「他來自遙遠世界的心臟」、
還指著廣場中央的白色長椅說「下次你如果不小心累倒，我要背你來這裡曬太陽。」

你抱著花束，躲在帽子和陽光陰影裡，偷偷紅了臉。

你發現，不管走多遠，他總會在下一個轉角等你。
他講的不是浪漫，而是承諾——

你不知道你們會走多久，
但你知道，他現在每一步，都在向你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