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斯·保羅二世,史上第一位, 國籍來自波沙蘭。亦是千年來唯二, 非蘿蒂坎城國、薩黑魯達的教皇。
自公元七世紀,蘿蒂坎前身”教廷國”,經歷多少世界各地改朝換代,才被現今的蘿蒂坎取而代之。
教皇神聖不可輕犯,聖座及主教內核不滅, 造就教廷經濟學。
「1447年教皇庇護三世靠贖罪券,興建教皇主殿、聖安卓耶殿堂,奠定無本生意…1930年軸心國給予人民信奉主教自由,獲取政黨選票,同時徵收教會稅給教廷,羅蒂坎開始資產佈局,投資軍火,壟斷殖民地…現在的貝格羅賽聯合國的香蕉貿易…」
妮翁在書房記帳之餘,翻閱教宗經濟史書,從中思考幫助酷拉皮卡的方法。一頁讀一頁,記載資料越多,她愈發糾結人民對上帝的理解。
「資金流入蘿蒂坎不斷,1944年成立蘿蒂坎事務銀行。股東僅有教皇一人,不需納稅,可在各地開展業務…每十年把所有文件銷毀……下次銷毀就是2004年囉?」
手捧復古歐式邊紋作封底的書,細算書中記載的年份,她依舊搖了搖頭,便抱著一堆書離開房間。
既使欲捉把柄,想直接潛入凡斯的私人銀行,想必會有警衛,甚至雇用的獵人把關。竊取多向貪污洗錢的證據,恐怕是天方夜譚。
「討厭討厭討厭!怎麼這麼難啊…」
因苦惱而打垂頭頂的她,直接撲向寢室的床鋪。帶回的書也隨手放置在床緣。約莫半分鍾索性起身,直了當地詢問他的”合作意願”。
「我拒絕。」
早該預料受打擊的回應,妮翁依然當場愣在原地。趁酷拉皮卡待在家中辦公,分外清靜的辦公室,灌入兩道爭辯的嗓音。
「為什麼不行!兩個人一起,或許能找到火紅眼啊!」
「既使找到也不能輕舉妄動。有個萬一,隨時都有可能喪命。我不能讓您陷入危險當中。」
「但是…」
見妮翁倔強噘嘴,他長嘆口氣,不疾不徐轉開電視機,畫面正直播新聞記者,於教皇聖殿守株待兔。紅底白字標題欄,正大光明寫著駭世驚俗的醜聞。
“——孌童事件再起。司法與宗密條款再戰?”
念了遍文字,畫面剛好顯示過去,凡斯·保羅二世與樞機主教頒布修繕教堂公告的影片。不禁暗示教宗對此事的看法與關聯。妮翁微張嘴,試圖找尋恰當的起點開問,遭酷拉皮卡搶先話語權。
「您也看到了。因為宗教保密條款保護,神父侵犯未成年的案件始終沒停過。」酷拉皮卡目光沉甸甸,嚴肅道,「過去在波沙蘭,紫衣教主的孌童案,因地點是教宗故鄉,刻意被隱瞞。若獵人網站的情報沒記載,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簡言之,毛骨悚然的多起教會孌童案,司空見慣。普遍地不受司法制裁,習以為常地遭世人忽略。如今大幅報導的壯舉,亦即將在幾日後,被其他國家的負面新聞掩蓋遺忘。
細嚼他平淡得語出懾怔真相,妮翁立刻想起書上提過,歷屆教皇儘管都和幾代國王,發生暴力衝突或暗殺,卻從來沒有人敢作掉任何一位教宗。著名的若望二世被遇刺不遂,隨後利用此事,推翻當時國王的控制。
倘若一個環節出錯, 估計全世界信徒都要跟酷拉皮卡拼命。
念能力者、驍勇善戰的職業獵人遍及,似乎只要有魔法般的力量就能迎刃而解。可偏偏成人世界最大的崩潰,在於戰得千瘡百孔後,仍然停留於現實。
知悉,她只得垂頭喪氣,哀聲喃喃,「每次牽扯到他,酷拉皮卡都會心情沈悶的樣子。」
「所以才想辦法提早解決嘛…」
對方聞言、頓塞。本面無慚色的他旋即伸手,向柔美的粉髮頭頂摸了摸,溫瞳投射安撫。
「妮翁小姐為了我特地做這些功課,我很感激。」他緩降手,托舉她耳畔下的髮縷,指尖曖昧經過頰面肌膚。
有意無意的誘情舉動, 停止妮翁思考。
殊不知失神微開的粉櫻雙唇, 亦趁隙勾引,激情縈遶他心魂。
允許手指摩挲她光滑細緻的臉頰,他輕輕一捧彷彿珍惜易碎的瓷器。眼角帶愧疚,並低頭迫使妮翁無法移開視線。
「因此我更不能將您推向深淵…我不要。」
日子漸久,妮翁發覺他越來越會哄她了。
等她被說服得神志恍惚,無言走出辦公室,傭人端著銀盤侷促經過,乃恢復她原有的意識。
「這個是從泰勒家發送過來的。」
她叫住的那名傭人如實匯報後,攤開海藍銅版紙。四邊以紫藤花圖樣環繞,燙金字體不落俗套,優雅書寫菲麗·泰勒,繼位的晚會地點與時間。
「她真的成為當家了啊。」
妮翁若無其事地感嘆。兩、三個月下來,她與酷拉皮卡關係漸趨穩定且升溫。現在的菲麗,她已能坦蕩面對她往自己的命運前進。
通常這類繼位儀式,不對外開放。最起碼她記得,自己繼位時也沒什麼像樣的感覺。爾後她細看時間,沉默片刻。
「您怎麼站在這裡?」
「咦——!」
酷拉皮卡突如其來出現,嚇著妮翁。她按住胸平順呼吸的時候,他反而拿過她手上的邀請函一覽。
「宴會時間是六月一日…嗎。」
「…你會去嗎。」妮翁語速快一倍,酷拉皮卡捕捉到微妙的變化,雙眉一挑。
「那天已經安排好其他行程。」他簡潔一語,沒有詳說細節。
她再三確認,「那可是菲麗小姐的重要日子喔!」
酷拉皮卡擺放邀請函,「她有眾多夥伴跟親人,有他們為她慶祝就夠了。」
聽來合理,妮翁卻不知為何,感覺他的話彷彿意味著,他和菲麗模糊的距離、遙遠的親近。
「露個臉吧。」
見他狐疑,她補充道。
「好歹也發邀請函,當作個面子給他們吧。但我先說好喔!這是最後一次!往後她…想辦生日宴什麼,我絕不去。」
「…我知道了。」
“總覺得你家小姐,好像不喜歡我。”
菲麗·泰勒的話,讓他思量起這兩個女孩的相容性。斟酌最純粹的秘密,是否能破除她們交惡。他下移的眼珠毅然抬起,齒舌交戰半晌。
這是很危險的嘗試。 但他也不希望,妮翁或菲麗相互傷害。
「妮翁小姐,其實菲麗她」
「說到生日宴,酷拉皮卡呢?生日什麼時候?」
「…四月四日。」
一轉悻悻然,妮翁眼睛發亮的詢問,硬生生截斷他。
「豈不是過了嗎…」她聲如蚊吶,獨自思索。
即時沉默,再給予酷拉皮卡機會,「大小姐請聽我說,菲麗她其實」
「等等等等!」妮翁徒然後退,雙手大搖大晃,靈光一閃,「我想起急事,先走了!」
什麼跟什麼?
酷拉皮卡茫然站在原地, 沒有即時追問,沒有成功道出該說的真相。
“讓教宗自動請辭再下手不行嗎!或、或者乾脆從銀行竊取機密不行嗎!”
數小時前,妮翁想出的法子,他並非沒有考量過。無奈教宗為終生制,自動請辭的案例屈指可數,幾乎不現實。尤其蘿蒂坎城國,自有保密條款保護,司法正義能管得實在太少。唯有接近對方,將危險化小方能解決。
只不過需要時間。
酷拉皮卡回憶種種,查詢最近暗網的消息。他習慣每日早晚更新頁面。按下滑鼠鍵,全新且髮指到噁心的照片、影片,狂妄侵犯他的靈魂,痛得火紅眼變成張牙舞爪的妖,想徹底將看到的全部和人渣,通通殘殺得片甲不留。
發布時間為三小時前,影片幾乎在炫耀多具火紅眼,漂亮擺放的變態行徑。由畫面裡室內看,無法得知持有者是誰,點進帳號內查看,作為假帳號可想而知。而當影片末尾拍攝出一個頭顱,浸泡在福馬林,面目無神得只有那雙血紅之眼當特寫。
那一刻,他已下墜到崩潰谷底。想飲水緩氣,掌中的玻璃杯當場被碎得七零八散。玻璃碎片扎進手掌後,血流如注始料未及。不巧林聲從公司趕回,僅要酷拉皮卡批文件,這開門見狀,糊里糊塗地被下驅逐令。
「出去。」
他冷聲道,抽張粗糙面紙拭淨血,不慌不忙。瀏海遮掩無法控制的怒火。
「…不用酒精嗎?」
「我沒事,你出去!」
斥喝音量,大至通廊外的佣人都聽見。聞言的林聲無奈散場走人。雜聲不再,他步伐踉蹌,狼狽地陷進沙發座椅,竭力盡能得抑制手的顫抖,緊抓前額的碎髮。
「派羅…」
他下意識尋覓,浩瀚時光綻放的熠熠光輝。可視頻內慘絕人害的特寫鏡頭,譏笑虛偽的奇蹟,無情摧殘人性尊嚴。寂靜過後,拋下一片狼籍的辦公室回到臥室。沿路也許有撞見誰,均識相得閃避了。他未再有知覺。
一味苦守孤獨,打開桌子抽屜裡的正方中型鑲盒,上面擺了張微泛黃的照片。
女人笑得燦爛奪目,金髮尾俏皮地往前彎,彰顯她性情外放樂觀。除了身旁黑髮男人亦即老公,兩手扶住的則是她幸福的源頭。相同的金髮藍眼,孩童體型的他自己,萬萬都想不到這是全家最後合影。
他沉痛打開木制鑲盒,純金鎖骨鏈菱狀紅寶石為主,圍繞陪襯的紅水鑽。裏邊有恆古風華也有回憶。
那是從母親娘家傳承下來的寶物, 成套飾品中,一件項鍊、一件手鍊。
窟盧塔族滅絕,曾一度消失。他在進行念能力修行前,路過拍賣市場找到。為了不再遺失絕不離手,從未向他人透露。無論夥伴、同事,菲麗或妮翁。
「…媽媽…」
埋頭進陰翳,相片險些被揉碎。酸帳的眼框逼迫他摘下隱眼。爾後蹲屈在床褥旁,毫無生機。至到夜晚降臨、漆黑密佈。眼瞼內側伴隨意識深入夢境。夢中世界相反得白茫茫一片,因此中間身站的人格外突出。
傾瀉黑髮回身,一對碧藍雙眸生輝。 莞爾溫柔美麗,身穿素白連身洋裝,雕塑姣好的身型。
菲麗?
他沒有喊出名,單單揣測。女子貌似聽出他的意念,咧嘴一笑,輕搖頭。這一舉攪動他,正踏出步伐頃刻,再度陷入血色黑暗。
背對他的族人們,一一樣開染紅血花,倒進黑暗。母親、父親、派羅,就連剛剛的女子隨同他們消逝,發出嚅嚶。
他感覺自己跌墜深不見底的地獄,祭奠那終將死去的生命。本以為他就此被擊潰,未料一點星光暈染開,重重鎖鏈由此衝下,緊纏他的手,進而化身成柔軟的手臂,勁力一拉。
「我在等你。我在這裡!別走!」
音爆如彈突破重重夢魘,他驟然醒轉。身軀汗淋淋,水滴流過臉測和頸線。他設法擦拭,卻發現左手動彈不得。
因爲床褥邊,側躺一個沈睡的少女。 粉髮末端依順兩人緊握的方向, 四散光線的美。
被緊握的,沾染血腥的手, 纏繞綁法糟糕的繃帶。
酷拉皮卡不知她幾時到來,劇烈的夢憶片段,竟在她的睡臉前逐漸淡去,平復他難以忘懷的惶恐。
他想,
倘若有篇使人痛哭失聲,卻永不能抒發的詩歌,封存於心臟深處。那麼挖掘它,定需必要值得膜拜的貪婪。無論多麼美好的、痛苦的。
感情漩渦支撐他,凌晨清夜將妮翁抱回她的寢室。並在必須分別前,往她額前落下蜻蜓點水的吻。倒數六月一日裡,他處理傷勢,照常爲公事奔走。終於在得空時刻,踏入商圈廈樓。
「請問這裏,可以修復首飾嗎?」
奢靡昂貴的珠寶店櫃前,他展示鑲盒內。
暗中允准在乎的人,
擁有跟他家族有關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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