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社工怎麼談戀愛（連載）[PG-13]（天菜刑警Ｘ熱血社工）（8/6更新撤文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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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王茉喬的工作持續進行中，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即使專案小組開通報案專線，拉下臉皮公開向民眾募集線索，依舊遲遲沒有進展。
於是當南部驚傳知名地方人士於自宅門口被槍擊的消息，原先蹲守在分局外的媒體隨即一窩蜂地趕赴現場，失蹤案早已沒了早先喧囂塵上的熱度。
而就在時候這種氛圍下，少女或許已然遇害才遍尋不著的說法獲得諸多網民的贊同，交不出成績的警方再度成為被攻擊的箭靶，令士氣本就低迷的專案小組更為頹喪。
網友的猜測其實並非全無道理，沈斂在最初接手案件時，便已函文要求各縣市警方協助確認轄內是否曾發現符合王茉喬特徵的屍體。
幸運的是，截至今日都還未接獲任何消息，這也表示希望尚存。

王茉喬自從孤身搭上火車便沒了蹤影，根據手機信號，少女曾在中南部出沒，但很快又如同斷線的風箏轉眼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範圍。
警方曾根據信號調取該處的監視器，儘管動員大量人力進行排查，眾人卻只在百貨公司的人潮中找到一閃而逝的模糊身影，微乎其微的收穫與投入的資源顯不相符。
既有的線索行至盡頭，為了另闢蹊徑，專案小組內部經過一番爭論，最末選擇公開疾呼鼓勵民眾提供協助，，這種方法有好處也有壞處，好在人人都是眼線可以幫忙看照，壞在警方必須費神費力篩選每日湧入的大量通報。

有些天馬行空、漏洞百出，一聽就知道不對勁，有些鉅細靡遺、言之鑿鑿，總將專案小組的期待提到高點，查證後發現只是空歡喜一場。
一如前天是熱心大媽繪聲繪影地描述如何在傳統市場與王姓少女擦肩而過，然而一細究，很快就發現對方口中所謂的王姓少女不僅不是王茉喬，甚至並非女性，而是蓄有一頭及肩長髮的男子。
昨天則是一名少年表示曾在北部某捷運站附近的速食餐廳見過王姓少女，循線調出畫面一看，哪來什麼王茉喬，只有和朋友打賭輸了，以謊報為樂的頑皮孩子。
再如今日，沈斂與說話顛三倒四、含糊不清的老婦人纏鬥將近五十分鐘，方才成功掛斷電話。

「阿伯，您那邊電視聲音有點大，我聽不清楚您的聲音。」
沈斂的耳朵好不容易獲得清閒，就聽隔壁的方宗翰扯著嗓子說道：「您說有看過電視上面那個阿妹仔。是在哪裡？」
「蛤、你家附近的凹累？什麼凹累，是店名嗎？還是阿伯您方便提供地址？」
看向面露困惑的搭擋，率先意會的沈斂不由得在心頭暗笑，接著下一秒，得知地址的方宗翰總算恍然大悟，「噢、您說的是暢貨中心，那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不記得時間，那大概是多久，一個禮拜還是兩個禮拜？」除了地點，同樣重要的是時間。
「那阿伯您貴姓？」
最後確認的是報案人資訊，方宗翰的應對符合一切流程，也至少需要半個小時，「好我知道了，呂先生謝謝喔，有問題我會再和您確認。」
專線開通後，只要沒在外頭執行勤務，專案小組人人都要幫忙消化來電，看似輕鬆的工作內容，只有親身體驗才會清楚箇中甘苦，許多時候光是要理解並記錄報案人所表達的資訊就要花費大把時間，更別提後續的篩查工作。

「學長我要瘋了，每天光接這些電話就飽了，我前面還有好幾個沒確認。」果不其然，只見方宗翰一掛上話筒旋即嚷嚷著抱怨。
「少說一點廢話效率就會提高，走了，開會。」
沈斂瞟了牆上的時鐘一眼，用捲成筒狀的文件輕敲猶在喋喋不休的搭檔，率先起身。

走向會議室的途中，沈斂從口袋取出手機，這才發現十多分鐘前有兩通未接來電，然後是數則訊息，無一例外均是來自陸竟人。
想當然爾，話題全都與鬧失蹤的何巧璇相關。
「這是何巧璇發的動態照片，看起來她昨天很可能去找男友了，我記得她說過男友住在高鐵站附近。」
「我在網路上找了幾個可能的地點，想去碰碰運氣。」
點開陸竟人一併傳來的照片，沈斂還來不及細看就聽方宗翰呼喊道：「學長！」
「來了。」
抓住踏進會議室的幾秒鐘空檔，沈斂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打字送出，「好、有消息跟我說。我晚點下班過去幫你一起找。」
「那樣太麻煩你了。」
不顧陸竟人的客套推辭，沈斂回覆道：「兩個人找比較快。」

自從那一晚聚餐後，陸竟人便有意無意地拉開距離，理由沈斂當然清楚，畢竟這樣的結果便是男人一手促成。
只要再晚一秒，陸竟人就要戳穿最後一層窗戶紙，屆時只要沈斂說出一個不字，別說是像現在這樣不尷不尬的窘境，兩人怕是連朋友都當不成，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若不是何巧璇宣稱知曉王茉喬一案的線索，陸竟人絕不可能主動聯繫。
中間不只發生非預期的插曲，溜出安置機構的何巧璇甚至不見蹤影，一如往常，受理失蹤案的派出所並不積極，慌了手腳的陸竟人再也顧不得其他，又一次找上沈斂。
或許是出於破壞友誼的心虛，又或許是追求正義的本能，沈斂同意提供協助，而唯一的條件就是陸竟人孤身外出尋人時必須定時回報，於是兩人開始頻繁聯繫。

就在會議進行中，沈斂的手機傳出兩次震動聲，是陸竟人交代進度的訊息，「第一個地點和照片很像，但附近的商家說不一樣，為了打聽消息，我只好對不起我的胃了。」
除了文字，還有一張主角明顯是早餐店飲料的照片。
瞬間意會過來的沈斂不禁莞爾，擔心招來不必要的關注，連忙壓下上揚的嘴角，「辛苦了。」

「第二個地點也不對。」
將近一小時後，沈斂與陸竟人的對話框跳出一則訊息。
又過了將近半個小時，螢幕再次跳出一條訊息，「已經是三個地點了，還是沒找到。」
沈斂的會議正進行到重點，只來得及在手機螢幕重新回歸黑暗前瞥了一眼，並未回覆。

「是這裡！我好像找到照片裡的地方了！」
約莫一小時後，終於找到正確地點的陸竟人再度傳來進度，是好消息，透過文字，沈斂彷彿能看見面露雀躍的陸竟人。
「太好了！」
「我在四處問問看。」
雖然會議已經結束，但沈斂手上正忙著排查連日累積的通報電話，分身乏術的男人無法提供實質協助，只能給予口頭指點，「也能看看附近有沒有青少年會出入的場所。」
而沈斂怎麼也沒料到，陸竟人會就此斷了音訊。


午後三點，沈斂與方宗翰剛結束一個通報篩查，準備驅車前往下一個地點時，方才驚覺手機似乎沉寂已久。
趕緊細看才發現陸竟人不久前曾經來電，或許是因為自己錯過了，所以改傳訊息，「剛才看到一個男生有點像何巧璇給我看過的合照，我去問問。」
沈斂尋思著此時陸竟人或許順利找到何巧璇，正忙著處理後續事宜，於是沈斂在打電話與傳訊息之間選擇了後者，「狀況怎麼樣，後來有找到人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轉眼就四點，然後指針即將轉向數字五，陸竟人依舊杳無音信，該則訊息甚至始終未讀。
是訊號不佳嗎？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掠過，沈斂連忙低頭確認，然而手機並無任何異常。
扣除前些日子刻意為之的疏遠，陸竟人回復訊息向來十分即時，越是如此，便越是顯出此時的反常。
望著毫無變動的對話框，沈斂不由得皺起眉頭，無可言喻的不安一點一點地漫開。


「你人在哪裡？方便的話給我電話。」
傳出訊息後，沈斂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眼見緩緩西落的橘紅夕陽隱沒在地平線下，天色逐漸轉暗，連帶增加沈斂心頭的焦躁。

斜倚在公務車旁，沈斂咬牙熬了十分鐘手機依舊沒有動靜，耐性盡失的男人索性直接打電話。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豈料電話根本沒有接通，就聽冰冷的女聲如是說。
陸竟人出事了！
忿忿然地掛斷電話，這個推測令沈斂心煩意亂，抬頭望著走出機車行迎面而來的搭檔，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有調到畫面嗎？」
「當然。」方宗翰得意地頷首，揚起手中的隨身碟晃了晃，「畫面中的人看起來明顯不是王茉喬。」
「好、那走吧。」
「去哪，今天排的點不是都跑完了嗎？」在駕駛座入座的方宗翰動作一頓，面露困惑。
「你今天不是接了那個凹累阿伯的電話，去那邊看看。」
「咦？為什──」還欲抗議的方宗翰被沈斂一瞪，立刻可憐兮兮地垂下眉眼，「好啦好啦……」


見公務車開始駛動，沈斂也沒閒著，立刻在網上搜尋家防中心的號碼。
撥通後響了許久，最後是由一把陌生的女聲接通，「您好，這裡是家防中心，很高興為您服務。」
「請幫我接陸竟人陸社工。」
「不好意思目前不是上班時間，所以陸社工不在辦公室，需要幫您留言嗎？」
「我知道陸社工今天上午外出，後來他有回辦公室嗎？」
只聽對方沉吟半晌，語氣有些為難，「因為多數同事都下班了，所以我也不確定。」
「沒關係。我這邊是刑警大隊，我有急事找他，如果他有和家防中心聯絡，麻煩和我說一聲。」

從最後一通電話起算，陸竟人已經失聯將近五個小時。
沈斂攥緊手機，只覺得滿肚子火，既懊悔陸竟人獨自犯險，更惱怒自己漏接電話，若非如此，現在也毋須乾著急。



＊


時間緩慢倒數，這次是心急如焚的沈警官！

咳、這次也揭曉了，沈灰狼其實什麼都知道
把笨笨的小鹿玩弄於股掌之間
為了不破梗我每次回留言都謹言慎行wwww

老樣子，感謝留言和海草~

載有沈斂及方宗翰二人的公務車很快抵達報案者所說的購物中心。
縱使經理願意配合，但整個購物中心佔地遼闊，加上報案人無法提供準確的目擊時間，沈斂只能取回所有可能的監視紀錄。
由於檔案數量龐大，光是複製就花費不少時間，而在等待的過程中，沈斂的手機斷斷續續響了幾次，均是來自受託的友人。

沈斂身在體制內，相當清楚依循正常程序需要多少時間，但忐忑盤據在胸口，直覺告訴沈斂有事正在發生。
分秒必爭之際，沈斂為了加快效率，厚著臉皮四處討了不少人情。
「謝了，我欠你一次。」
順利獲得街景所在的位置，掛斷電話前沈斂沉聲向手機另一頭道謝，面上不見絲毫喜色。

長出一口氣，沈斂重新回到中控室，目光死死盯著螢幕上的進度條，彷彿能夠就此加快複製檔案的速度。
「感謝您的協助，再見。」
好不容易完成任務，沈斂笑著向經理致謝，扭頭便迫不及待地往商場門口走。

「學長等等，你也走太快了。」
「鑰匙。」走進停車場，沈斂腳步未歇，稍稍側身朝後頭的方宗翰招手。
「你要開車？看來你真的很想下班，這幾天累爆了，今天晚上終於能好好睡一覺。」
「不行，我還有事。」沈斂在駕駛座坐定，連聲催促的同時，已經動作麻利地發動公務車，「快上車。」
「咦、什麼？」
「我要找人。」沒讓方宗翰有抱怨的機會，沈斂不等倉皇上車的搭擋反應過來便兀自踩下油門。


根據友人提供的資訊，沈斂及方宗翰來到何巧璇照片中那處距離購物商城十多分鐘車程的住宅區。
找人，說得輕巧，做起來卻是困難重重的體力活。
兩人拿著陸竟人與何巧璇的照片，分頭從街頭問到巷尾，問遍鄰近的店家，成功找到了陸竟人那輛以藍黃二色為主的機車，就是沒見著理應出現的人影，車主可能發生意外的推測再次被證實。

沈斂不死心地又重複繞了一圈，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卻沒有任何進展。
最末沈斂只能悻悻然地返回停車的位置，而同樣累極的方宗翰早已坐在車內休息。
「店家怎麼說？」
抽了幾張衛生紙抹去一臉的汗水，沈斂問道。
「和機車店一樣，彩券行的老闆娘說下午有見過陸社工，她跟他說沒見過何巧璇，後來就不知道陸社工跑去哪了，監視器也沒拍到。」
聽聞方宗翰匯報與自己相去不遠的資訊，沈斂咂了咂嘴，不滿地皺起眉頭，指尖敲擊方向盤的頻率越發密集也越發快速，然後驀地戛然而止，氣氛彷彿在瞬間為之凍結。

沈斂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悶不吭聲地開啟車門。
「哎、學長你要幹嘛？」
「我去敲門，一家一家問。」說著，沈斂一隻腳已經跨出車體。
「學長不行啦！現在快十點了，我們又沒有搜索票，這樣擾民會出事啦！」
一把甩開企圖阻止自己的搭檔，沈斂氣急敗壞地怒吼，「再找不到人就真的出事了！」
所謂人如其名，沈斂向來內斂自制，縱然有情緒也鮮少外顯，更別提如此時這般不由分說地發脾氣。
沈斂的反常似乎嚇壞了方宗翰，只見對方可憐兮兮地副駕駛座，不瑟縮在座位上，面露擔憂卻不敢再勸。
那模樣無疑是在提醒沈斂自己的失態，氣惱頓時爭先恐後地湧上滿腔鬱悶的胸口，接著翻騰而上。
「幹。」
握成拳狀的右手狠狠砸上方向盤，沈斂緩緩闔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下車走往對街巷子內的便利商店。


由於人力有限，尚無精力顧及小巷，沈斂和方宗翰一直是將入鏡照片的街道列為主要搜尋範圍，許是因為和大馬路有些距離，便利商店內部空間不大，也沒有多少購物民眾，恰到好處的冷清之於沈斂當然相對方便。
「不好意思，請問您看過這個人嗎？」沈斂從冷藏櫃取出兩瓶礦泉水，走向櫃檯，結帳時不忘碰碰運氣，
「嗯……好像有。」
眼睛一亮，沈斂連忙追問，「請問大概是什麼時間？」
「我不太確定哎……」
「我是刑警大隊沈斂，目前在查一個案件，請問能夠配合提供監視器畫面嗎？」
沈斂亮出證件，經過一番協調總算順利獲得店長肯允。
只是三個人六隻眼睛擠在電腦前看了好半晌，影片中店裡人來人往，偏偏就是沒瞧見掛念的身影。

「抱歉，看來是我記錯了……」空歡喜一場，年輕的店員面露尷尬地道歉。
「警察先生拍謝啦，我們阿弟仔不懂事。」
「沒關係，麻煩您們了。」朝店長及店員擺了擺手，同樣喪氣的沈斂不再多做停留，「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想起任何事，再麻煩和我聯絡。」

走出便利商店，沈斂站在路旁，仰頭望向高掛夜幕的月彎，一口氣喝下半瓶礦泉水，正尋思下一步該如何進行，就聽急切的呼喊自身後傳來，「警察先生、等等！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在哪裡看過他了！你找的人沒有進來店裡，但他好像和人起了爭執。」
「起了爭執？」挑起眉梢，沈斂沉吟著陷入思索，如果陸竟人真的鎖定某一戶，與人發生衝突也不無可能。
「那時候剛好宅急便來收貨，所以我只匆匆看了一眼，記得聲音是從那個方向傳來。」
「那邊嗎？」
目光轉往店員手指方向的右側巷弄，在昏黃路燈的映照下，裡頭全是有些年紀的老舊住宅，抑是自己還未搜索的範圍。
有過前車之鑑，年輕的店員謹慎許多，特意再次確認，「你要找的人是棕髮，然後髮尾是粉紅色對嗎？」
「對。」
「那我應該沒記錯，他的髮色很特別，所以我有印象。」


＊


「喂、醒醒，別睡了，快醒——」
「唔……」
聞聲，陸竟人艱難地撐起沉重的眼皮，稍稍一道縫隙，隨即又因為透入的光線過於刺眼重新合攏，幾番嘗試，陸竟人終於成功看清四周的陌生景象，「這裡是……」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低矮傾斜的天花板，然後是胡亂堆放的紙箱和雜物，進入鼻腔的空氣有些汙濁，被當成倉庫使用的閣樓空間雖不算狹窄，但也絕對不算舒適。
陸竟人只記得自己按了門鈴，確定應門者身分後根本來不及開心就被偷襲，匆匆回頭，一張陌生的面孔在昏厥前一晃而過。
手握棍棒的行兇者是一名男性，二十多歲，陸竟人肯定自己不認識對方，就是不清楚哪來的深仇大恨下此重手。
「嘶——好痛……」
掙扎著坐起身，本就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傳來更為明顯的劇痛，陸竟人下意識伸手去摸，只覺得盡是未乾的濕意。
收回手攤開一看，觸目驚心的猩紅隨即爭先恐後地撞進眼底，嚇得陸竟人不禁懵然。
一個人可以流多少血？自己昏迷了多久？這裡又是哪裡？何巧璇還好嗎？
各種疑問接二連三地浮現，不待陸竟人找到答案，就見一隻手在眼前揮舞。

「喂、社工，你在發什麼呆，我在跟你說話！」
陸竟人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有人跟自己說話，慢騰騰轉向聲源，「何巧璇？」
「你來這裡幹嘛？」
「妳還敢問我！妳偷跑出機構，沒去學校也沒回家，還不接電話，我當然要找妳！」
勞心勞力找了許久的對象就在眼皮下，面對少女事不關己的態度，陸竟人滿肚子的火氣登時翻騰而出，「而且前陣子那個王姓少女失蹤到現在還沒找到人，誰知道妳會不會也——」
「她就在那邊。」
「什麼？」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陸竟人有些錯愕，循著何巧璇下顎揚指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不遠處還有另一名陌生少女。

第一眼，陸竟人只覺得頸上掛有黑色項圈的少女很瘦，頂著一頭紅色鮑伯頭，面色蠟黃憔悴，眼下掛著厚重黑眼圈，難掩稚氣的臉龐看起來不過十多歲。
陸竟人越看越覺得對方的五官輪廓似曾相識，越看越覺得膽戰心驚，少女正是近日的新聞焦點，「她不是——」

「你看，我就說我看過她。」何巧璇自鼻腔發出一聲低哼，語氣得意。
「所以妳本來就知道她在這裡？」
「沒有啊，誰知道那麼剛好。」
「這裡是哪裡？」
「我男朋友家。」
兩人一問一答，何巧璇可謂知無不言。
「所以我看見的真的是妳男朋友？天啊，我太佩服我自己的記憶力。」
自顧自一陣感嘆後，陸竟人猛然想起追究責任，「那剛才打我的是誰？是妳指使他偷襲我？」
「那是北鼻的哥哥，我才沒……」
何巧璇的辯解在隱約聽聞腳步聲的瞬間噤聲，眸底的惶恐一閃而逝，那模樣任誰都能看出不對勁。

不待陸竟人細問，樓板下方便傳來粗啞的陌生男聲，「我就說那個女人是個禍害，你看條子都找上門了！」
「巧巧說那是社工，不是──」
從稱呼來看，不難推測男聲的主人應是何巧璇的男友。
不等解釋，就聽男人粗聲提高音量，「管他是誰！他媽的，我是回來避風頭的，結果來了一堆人，是嫌我事情不夠多嗎？」
「少在那邊惡人先告狀，你隨便把那個女人帶回來我都沒說話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在外面做什麼好事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嗎？新聞整天都在報，不然你也不用怕警察來敲門！」
一方態度強硬，逐漸被激怒的另一方顯然也沒打算退讓，你回一句，我頂一句，兩人吵了起來。
「幹！這是阿公留下來的房子，你以為是你的嗎？」
「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你的。」
「我是老大，我說了算！」
權威被挑戰的男人顯然惱火極了，只聽一聲怒斥，緊接著是重物撞擊的聲響，激烈爭執的兩人似乎不再只動嘴皮，「滾開！我要去把他們處理掉！」
「等等！喂我──」

碰！碰！碰！
沉重的跫音越發逼近，最末在閣樓下方停止。
「嘰──嘰──」陸竟人瞪著發出響動的位置，下意識弓起身體，即便驚恐猶不忘將兩名少女護在身後。



＊



很忙碌的沈警官，和好好睡了一覺的小陸XDD
雖然頭在流血www



在小陸到底有沒有昏迷被綁架這件事上猶豫了很久
最初讓他被昏迷，後來想說還是讓他自立自強，真的要寫的時候又臨陣改動ww

最後替小方默哀一秒鐘，莫名其妙就被吼QQ
然後感謝留言和海草~

「喀嘰、喀嘰——」
經過數分鐘令人不安的騷動，原先密閉的樓板被推開，唯一的出入口探進一顆頭。
二十多歲，皮膚黝黑，目露凶光，正是先前在門外偷襲陸竟人的那名男子。
對方手持寬膠帶，面色陰鷙，默不作聲地步步逼近，那模樣猶如出現在影視作品中的殺人魔，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寒意沿著脊椎漫開，陸竟人不願與之正面交鋒，只能倉皇退後，試圖拉開距離，但畢竟閣樓空間有限，很快便無處可退。
陸竟人嚥了口唾沫，使勁握緊自己忍不住哆嗦的手，鼓起勇氣打破沉默，「喂你、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偷襲我？」
根據方才偷聽到的對話，心頭雖說已經有些推測，但陸竟人選擇佯裝不知，與綁匪進行對話既能搜集資訊，也能建立關係。
不論救援什麼時候會到，只要盡可能拖延時間，總有一線生機。

「這應該是我的問題，你是誰，你來我家幹嘛？」
「我是社工，我有證件你可以——」說到一半，陸竟人方才憶及自己的隨身物品早就不知去向，當然手機也沒能倖免於難，「總之我是來找我的個案。」
「你的個案？」
「就是她，她逃家好幾天，我是來找她的。」陸竟人朝身後的少女昂了昂下巴，語調理直氣壯，「你是她男朋友嗎？」
「不是。」
「既然如此，我要送她回家你應該沒意見吧？」
不等對方開口，陸竟人接著說道：「我的工作是找到她，只要你讓我們離開，你偷襲我的事情就一筆勾消，怎麼樣？」
陸竟人使用商量的口吻，企圖向男人傳遞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提案，同時小心翼翼地斟酌，特意避免提及關押、囚禁、釋放等字詞，就怕會刺激對方。
男人沒發話，但從眼神不難看出對方有所動搖。

「我出來找人整個辦公室都知道，如果太久沒回電話，同事會——」
見方法奏效，陸竟人正欲趁勝追擊，卻不料瑟縮在角落、始終沉默的少女突然語出驚人，「蠍哥他們認出我了……」
陸竟人驀地瞪大眼，心頭暗叫不好，「我不——」
「幹！你還在那邊裝傻！」
衣領被氣極的男人一把揪起，陸竟人扭動著試圖掙脫，拉扯間左臉頰挨了一拳，「嘿、我們可以談——嗷！」
「沒什麼好說的。」
眼見男人已經撕下一段膠帶，陸竟人伸長了脖子，扯著嗓子試圖在被剝奪語言功能前作最後努力，「先生等等，你先冷靜下——唔！」然而話還沒說完，胸口又吃了一拳。
「閉嘴！」
面對如雨點般落下的拳頭，不願配合的陸竟人只能沒有章法地揮舞雙手，試圖格擋的同時偶爾還能胡亂回擊。

兩人纏鬥間，男人不知被什麼絆倒，連帶陸竟人也跟著摔跤。
整個人跨騎在對手腰際，氣喘吁吁的陸竟人扯下封住自己嘴巴的膠布，意外佔上風，「聽我說，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找我的個案，所以只要放我們離——嗷！」
「北鼻！」
陸竟人捂著吃痛的腦袋，只覺得眼冒金星，「靠！怎麼又一個。」回頭望向偷襲者，陸竟人咕噥著，光是支撐著不倒下就已耗盡體力，更遑論繼續反抗。

二對一，想當然爾，手無縛雞之力的陸竟人落敗了。
嘴巴被膠帶封住，雙手被反捆在後，雙腳亦失去自由，落得一身傷的陸竟人憋屈地蜷曲著，只剩一雙眼灰溜溜直轉。
「媽的，搞得我一身灰！」
「如果你不打他，根本就不會有後面這些事。」
「幹！你閉嘴！如果不是那婊子也不會招來這傢伙！」
「北鼻，我不想在這裡。」
「巧巧我——」
「閉嘴婊子！」只見男人一把將遲疑的胞弟推開，粗魯地用膠帶纏住何巧璇的雙手。
「別碰她！」
「醒醒吧，這女人就是個大麻煩！」
再次被撞開的青年狼狽地穩住身勢，頓時火冒三丈，「混蛋！你才是麻煩！我受夠你總是在外面惹是生非！」
意見不合的兩人互相推搡，咆哮的聲量一聲高過一聲，眼見新一波爭論又起，尖銳的門鈴在此時傳來。

「都這麼晚了會是誰？」
驟然停下動作的兩兄弟默契十足地對望，然後較為年長的那一人如是下令，「去開門，小心一點。」
「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要處理這裡的一團亂。」
眼睜睜目送青年離去，側躺在地的陸竟人蠕動著，試圖掙扎，「唔、唔……」
「給我安份一點！別逼我現在就把你處理掉！」男人在離去前又給了陸竟人肚子一拳，不忘撂下狠話。


在男人將樓板關上的瞬間，陸竟人便聽呼喚從遠處傳來，「哥。」聲源來自何巧璇的男友。
「來了。」
「這是……警察，他們想問……」
幾人對話的音量不大，陸竟人只能依稀聽聞青年提及警官，但聽不清更多細節。
警官？是沈斂察覺自己的異狀，所以循著線索找來了嗎？
這個認知令萎靡的陸竟人精神為之一震。
聽聞超過兩人的跫音靠近，陸竟人看了何巧璇一眼，開始奮力掙扎，不顧疼痛，使勁用肩膀、膝蓋、鞋子連連撞擊樓板，企圖製造聲響，好引起來者的注意。

「唔！」這裡！
尖叫和咆哮被悶在膠帶內，雙手又被反剪在後，陸竟人扯著喉嚨，吼得幾乎力竭，卻又徒勞無功。
「唔、唔唔、唔——」我在上面，救命！
陸竟人與何巧璇使出渾身解數製造大量響動，彷彿努力了一世紀，兩人累得滿身是汗。
然而夜間的拜訪者卻似乎沒有久留，樓板下方靜悄悄的，像是什麼也沒有。
——陸竟人的期待落空了。
警察雖然因為不知名的緣故造訪，但很快就離開了。
腦袋枕著堅硬的樓板，空歡喜一場的陸竟人嘴角下彎，花費許久時間方才消化心頭那股失落感。
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沿途落下的麵包屑並不足以讓沈斂找到糖果屋。
看了一眼同樣自由受限的何巧璇，陸竟人垂下眼簾，只覺得受襲兩次的腦袋暈乎乎的火辣辣的，眼皮越來越沉重，進入肺腔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意識朦朧之際，就是陸竟人都無法分辨自己究竟處於夢境抑是現實。


「碰！碰！碰！」
直到接二連三的巨響劃破詭譎的寧靜，被驚醒的陸竟人嚇得瞪大雙眼。
似乎有人在跑動，有人在怒喝，聽著樓板下方傳來各式各樣不知名不尋常的聲響，陸竟人只能惶恐地望向隨時可能被打開的出入口。
來者會是誰？
是那個脾氣暴躁的綁架犯？還是何巧璇的男友？
假使是後者，或許還有協商的可能性，但如果是前者，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而倘若自己先發制人，也許還有微乎極微的勝算。
側臥的姿勢讓人感到脆弱且被動，陸竟人嘗試了幾次，方才艱難地撐坐起身，死死瞪著即將揭曉的謎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先是六十秒、一百秒、一百五十秒，然後陸竟人也記不得數到多少。
陸竟人繃緊神經、屏著氣，猶如蓄勢待發的弓，準備在敵方現身的同時出擊。

只聽喧嘩逐漸靠近，在閣樓入口打開的霎那，陸竟人便猶如箭矢般衝了過去。
在陸竟人想象中，這一波突襲男人就算沒有因此倒栽蔥，也該被撞得趔趄，卻不料對方不動如山，而自己竟是被抱得滿懷。
怎麼會這樣？
詫異和震驚不足以描述陸竟人此時的情緒，對於平日疏於鍛鍊的自己的咒罵紛紛湧上心頭，然而此時陸竟人根本無暇多想，滿腦子都是要在對方反擊以前拉開距離。
然而對方的動作卻更快，被牢牢箝錮的陸竟人完全無法動彈，只能憑藉本能胡亂掙扎，「唔！唔唔！」
這段期間，陸竟人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似乎一直有人在說話。

「陸社工……」
不知過了多久，逐漸冷靜的陸竟人終於能夠解讀入耳的聲響，是溫醇的男聲以及熟悉的稱呼。
「是我，沈斂，沒事了……」
「……沈斂？」
陸竟人眨了眨眼，重新聚焦的瞳孔愣愣望著近在咫尺的面容，呢喃著重述對方的話語，好半晌方才反應過來，「你、是沈斂。」
是沈斂，是救兵來了。
「是我，辛苦你了，現在沒事了。」
「你來了。」
重獲自由的手慢騰騰地伸向沈斂，指腹摸索著男人的五官輪廓，觸著人體應有的溫熱感，陸竟人胸口高懸的大石總算落地，「你好慢……」
「抱歉、我來晚了。」
「何巧璇在那裡，還有另一個、那是……你們在找的人，王姓少女……」
咕噥著交代完最後一個字，卸下重擔的陸竟人隨即腦袋一歪，倚在沈斂令人心安的臂彎，安穩地闔上雙眼。
這一次，陸竟人沉沉地睡了一覺。




＊


小陸很棒，打算奮鬥到最後！！
感謝小男警二人的努力，小陸安全了！！！
還偷佔沈警官便宜www

感謝留言和投餵海草的小夥伴~

「沈斂你到底在哪裡，你不是應該下班了嗎？為什麼還叫支援？」
即使與沈斂相隔有些距離，方宗翰也能聽聞搭擋手機傳出的熟悉怒吼。
「我和小方在返回分局的路上意外發現一起妨害自由的案件。」
「哪來那麼多意外！」
「組長教我們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能夠明察秋毫都是組長教得好。」
這就是沈斂，一張能言善道的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
事實上就是一直跟在沈斂身旁的方宗翰都不清楚男人究竟如何一口斷定陸竟人碰上麻煩。
陸竟人下午兩點打電話給沈斂，後續雖說遲遲沒讀訊息，但依方宗翰之見，對方失去聯繫還未十二小時，或許只是因為正忙於處理什麼事所以無暇分神回應。
然而沈斂對其推測卻相當篤定，態度亦相當強硬，身為搭檔，年資又不如人，方宗翰自然只能捨命陪君子。
耐著性子聽命辦事，直到在路邊發現陸竟人的機車，方宗翰方才隱隱感到事有蹊蹺。
搜查沒有進展，沈斂的浮躁越發明顯，方宗翰多嘴勸慰了幾句，結果就是無端掃到颱風尾挨了罵。

方宗翰目送氣頭上的沈斂走向便利商店，沒將此事放在心頭，因為情緒失控的沈斂更為新奇，當然方宗翰不至於傻到表現出來，只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車內。
豈料等了許久，始終不見沈斂人影。
就在方宗翰猶豫著是否下車查看時，男人總算迎面走來，同時下達新的指令——調巷子裡的監視器，尤其是行車記錄器。

雖說猶半信半疑，但方宗翰依然照做了。
只是根據車牌查車主容易，但要與之聯繫卻需要時間，方宗翰正忙著打電話，卻不想等不及的沈斂竟突然發難。
眼睜睜看著沈斂拿著何巧璇的照片按響一間間民宅的門鈴，方宗翰嚥下阻攔，趕忙跟上前。
對於警方的冒昧造訪，民眾雖然頗有微詞，但對於入內搜索的要求仍舊願意配合。

直到離開第六家，正當方宗翰自發前往隔壁，打算依樣畫葫蘆時，沈斂卻毫無預警地行動喊停，並從諸多轎車中點名幾輛要求優先處理。
從位置反推回去，不難判斷出沈斂鎖定的目標是住有一對兄弟檔的第四家。
而不久後，方宗翰則從行車紀錄器證實了男人的推測無誤，影片清楚地錄下陸竟人是如何在第四戶門前遇襲，在被兄弟二人聯手拖進屋內。
這畫面無疑罪證確鑿，即使沒有搜索票，依舊能夠主張情況急迫，要求鄰近警力提供支援。
至於方宗翰先前對於沈斂情緒激動可能影響判斷能力的擔憂，此時也一掃而空，全被欽佩取代。
若非沈斂，方宗翰肯定單憑自己絕對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察覺不對勁並鎖定嫌犯，或許男人所謂的「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盡然只是嘴上説說。

「有證據嗎？」
「有、行車紀錄器全拍下來了。」
許是因為遲遲沒得到准信，只聽沈斂再次出聲，語氣中滿是催促意味，「組長。」
「好啦好啦，去吧。」
「謝謝組長。」
「我不讓你去，你就不會去嗎？」
隔空聽聞電話另一頭的無奈，方宗翰不禁莞爾，卻沒料到更直白的還在後頭，沈斂的答案誠實得令人發笑，「組長，話說破了，你面子就掛不住了。」

歷經一番軟磨硬泡，獲得上級支持的沈斂掛斷電話，回頭面對前來支援的警力時，面上已全無笑意。。
「各位晚安，我是刑警大隊沈斂，此次攻堅現場由我指揮。」
沈斂向眾人頷首致意，沒了焦躁沒了衝動，男人態度冷靜，一雙彷彿能看透迷霧的黑眸冷峻得令人發寒，「研判涉案犯嫌有兩名，分別是三十五歲及二十八歲，手上至少有人質一名。」
「學長、人力要怎麼配置？」
「等等我會按門鈴，兩個人跟我和小方進去，其他人分別守前後門。不排除犯嫌會拒捕，也可能持有武器，大家小心。」

一切準備就緒，待沈斂一聲令下，任務便於十一時五十分展開。
謹記男人的交代，搶在犯嫌回應過來之前將之制服後，方宗翰便跟著沈斂直奔三樓。

「你都不知道，看到陸社工你被學長抱出來那霎那我有多感動。只是沒想到你不止找到了個案，竟然還找到了王茉喬，解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方宗翰這話雖然誇張，卻貨真價實。
一如沈斂預期，陸竟人被關在三樓與屋頂之間另外隔出的空間內，而一併被發現的還有兩名未成年少女，除了擅離安置處所失蹤多日的何巧璇，甚至還有全國上下都在尋找的王茉喬。
面對如此收穫，現場眾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陸社工你真的和火哥說的一樣是福星，超神的！」
方宗翰說著，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胳膊，「每次提到這件事我的雞皮疙瘩都會冒出來。」


「多虧你們，我才能得救。」
「這都要感謝學長，他可是一間間去按門鈴！如果不是他堅持，絕對不會那麼快發現你被綁架，也無法那麼快鎖定嫌犯，還頂著被老大罵的風險攻堅。」
沈斂拿著裝滿的水壺，甫一踏進病房就聽見坐在陸竟人病床邊的方宗翰正眉飛色舞地說道。
「看來沈警官是個狠角色。」低笑響起，一身素色病人服的男人顯然被逗樂了。
「你才知道，刑大的沈斂可是威名遠播！」
眼見方宗翰越扯越遠，沈斂連忙出聲制止，「夠了，別吹牛了。」

「學長我可是實話實說，陸社工看不到當時的情形，我是替他實況轉播。」
「昨天不是說過了？」身為話題主角，沈斂沒好氣。
「昨天說的是你怎麼洞燭先機，拐騙我去賣場那邊執行任務，今天是說怎麼大顯身手鎖定嫌疑人，不一樣。」
「真是謝謝你喔。」
沈斂白了方宗翰一眼，行至病床前，用馬克杯裝了一杯水放到陸竟人跟前的餐桌板，面對腦袋纏著紗布的病患，語氣不自覺放柔許多，「小方很聒噪，打擾你休息了。」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方警官唱作俱佳，不過我很好奇在找到行車紀錄以前，沈警官你怎麼知道我在哪裡？」
「店員的證詞幫了大忙，大幅度地限縮我們的搜索範圍。考慮到時間急迫，只好一間間按門鈴，也多虧民眾願意配合讓我們進屋，才能鎖定犯嫌。」
「沈警官你是在念新聞稿嗎？我好奇的是你怎麼確定第四戶的。」
聽聞揶揄，下意識以公務模式談論案情的沈斂先是一愣，隨即與陸竟人對視而笑，特地轉換用詞與語氣，「第一個疑點是陳氏兄弟一開始不願意我們進屋察看，我們沒有搜索票，當然無法任意闖入民宅，但我說其他鄰居都願意協助，對方就改口了。其次、兄弟倆的神情不太自然，他們一直背著我們用眼神對話。第三、最後要離開前我在玄關鞋櫃旁撿到你的手機，透明手機殼內夾了一張社工極度疲憊的貼紙，螢幕沾有半枚部分染血的指印，犯嫌雖然宣稱那是他女友落下的，但他的反應明顯很震驚。」
語音落下，沈斂朝眸底閃爍著精光的男人眨了眨眼，故意如是問道：「這樣的說明可還滿意，陸社工？」
「列點井井有條、內容鉅細靡遺，非常優秀。」
「對吼，是手機！我怎麼沒想到！」
望向發出驚呼的粗線條搭檔，沈斂不自覺來氣，「你一直跟在我旁邊，我才奇怪你怎麼會不知道。」
「既然都已經鎖定第四家了，為什麼還要去第五和第六家？」
「我們離開後陳氏兄弟一直在窗邊觀察，我不希望他們有所警覺。」
「所以是障眼法！」
與雙眼放光的陸竟人對上視線，沈斂故意重重點頭認同，「是。」

沈斂有意逗弄對方，而效果也相當顯著，只見男人頓時被臊得面色泛紅，似嗔似惱地瞪了沈斂一眼便飛快垂下眼簾，小扇一般的睫毛輕輕顫動，看上去既委屈又可愛。
片刻過後，就聽音量輕如蚊蚋的男聲響起，「謝謝。」
「那是我們該做的。」
盯著男人從繃帶縫隙露出的髮絲，沈斂握起拳頭克制了半晌，終究忍不住上手。
啊、果然觸感依舊蓬鬆柔軟，讓人愛不釋手。

六十秒轉瞬即逝，縱然依依不捨，沈斂還是強迫自己收手，「時間差不多，我們要先回去了，晚餐想吃什麼？」
「晚上我弟會過來，所以──」
「那我明天中午再過來。」相對陸竟人的不好意思，多次扮演送餐角色的沈斂倒是態度自若。
一個人做人是否成功在落難之際才會體現出來，陸竟人在昨夜凌晨入院檢查，受傷住院的消息傳開不過一天，已有數波訪客，病床周圍擺滿水果、鮮花、保健品等各式各樣的慰問品，左右逢源的好人緣可見一斑。
「我的檢查沒什麼狀況，住院也只是方便追蹤觀察，你們那麼忙，其實不用特地過來。」
「不麻──」
「陸社工你可是幫我們破了案子，雖然沒什麼能夠酬謝，至少要天天報到瞭表關懷。」
「就你話多。」
斜睨了搶白的方宗翰一眼，沈斂順勢帶開話題，「你臉色還是不太好，還在發燒嗎？」
「沒有，昨天晚上就退燒溫了。」
聽聞此話，沈斂仍是不放心地伸手覆上男人的額際，確認對方體溫正常方才提議，「你想吃水果嗎？我幫你削。」
「不要不要，真的不要，我已經吃不下了，大家拿了一大堆東西過來，我看還沒出院我就胖三公斤了。」
「多吃一點好，你太瘦了，抱起來沒幾兩肉。」掂了掂手中香氣十足的鮮紅果實，沈斂仍試圖遊說。
不是沈斂沒事找事，而是陸竟人那副嘴唇泛白、弱不禁風的模樣著實令人心煩意亂，每每見著總變著法子想讓男人多吃一些，好讓對方重新恢復活力及生機。
「沈警官你不是要回去了嗎？」
見陸竟人不惜失禮送客也要逃避進食，沈斂只好悻悻然地作罷，與之道別，「和你一起獲救的兩個女孩子都沒事，所以別擔心，好好養傷。」

也正是這麼湊巧，沈斂和方宗翰才剛一前一後地踏出病房，前者的手機便響了。
「喂、我是沈斂，請問哪裡找？」
捎來好消息的是陌生的男聲，為停滯多時的案情帶來一絲曙光，「是、我知道陳建宣，我現在就過去。」





＊


越寫越多字，覺得每個角色都很話嘮
一直以為這段應該可以簡單帶過，結果每個人都拼命說話，小陸和沈灰狼還一直偷偷眉來眼去我實在是很無奈www
這次寫了小方視角，大電燈泡偶爾也有小小的功能XD

感謝留言和按愛心的各位~

事發後第四天，經過精密檢查，確定除了輕微腦震盪和挫傷以外，並無其他後遺症的陸竟人在父母簇擁下出院。
不願雙親擔心，陸竟人原先打算複製之前住處遭竊的做法，要求胞弟陸及人配合隱匿消息，然而這回後者卻不顧威逼利誘，毫不猶豫地出賣前者。
返家後，陸竟人在父母無微不至的照料下又過了幾天，不得不說這種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日子的確相當愜意，但這些年陸竟人早已習慣獨居，突然天天沐浴在雙親滿是心疼的目光下，難免感到彆扭。
陸竟人為此費盡口舌，又承諾日後行事必定會小心謹慎，方才成功以花園久疏打理即將荒煙蔓草為由說服倆老。

然而剛送走父母，陸竟人的病假也到了尾聲。
尋思著座位可能需要簡單整理，陸竟人特意提早出門，或許是近鄉情卻，踏入睽違許久的辦公室時，心頭甚至升起一股恍如隔世的感嘆。

收拾到一半，陸竟人便聽腳步聲逐漸靠件，循聲望去，毫無意外地來者正是鄰座的同事。
「早，好久不見。」
回應陸竟人的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宋知蒨的手臂環得很緊，摟得前者幾乎喘不過氣。
「喂、妳再不鬆手我就要被勒死了。」
此番調侃雖說即時舒緩肺部的壓力，但同時也換來一記白眼，「你這沒良心的。」

「你應該再多休息幾天。」
「再繼續休下去就會不想上班了，而且我的桌子已經快被公文淹沒了。」
除此之外，陸竟人沒說出口的是自己不想一個人待著，但也不想被當作易碎品般時時刻刻地關切，希望脫序的日常生活重回軌道。
「發生這種事多休息幾天才正常吧！」懷裡的宋知蒨雖然鬆手卻沒撒手，說著又給了陸竟人的肩頭一掌，「陸竟人你嚇死我了，你知道那天我打了多少通電話給你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要報警，可是又怕你只是在忙。」
「抱歉，我手機壞了，不過就算沒壞我應該當時也無法接啦。」聳了聳肩，陸竟人如是自嘲。
「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你恢復得不錯⋯⋯」
「我好得很，就是流了一點血，也不需要縫——」
陸竟人話還沒說完，便驚覺胸口漫開一股濕意，不由得一愣，反應過來後陸竟人除了詫異，還有些不知所措。
「嘿、認識那麼久，我怎麼不知道妳這麼愛哭。」伸手輕拍宋知蒨的肩，陸竟人故意以詼諧的方式應對。
「還不都要怪你！」
「我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妳哭得像是我出事了。」
「我那天應該跟你一起去。」
「我們會一起被抓。」所謂的損友就是感動之餘猶不忘吐槽，「不過妳戰力那麼高，說不定妳可以打得贏他。」
「你真的很欠揍！」只見宋知蒨一跺腳，氣得扭頭就走。
目送友人走向洗手間的背影遠去，陸竟人清楚宋知蒨是以氣惱掩蓋失態，一如後者清楚前者是以玩笑掩蓋侷促，這是兩人之間不成文的默契，彆扭地給對方台階下。


陸竟人斂下視線，垂首正要繼續收拾桌面，就聽不陌生的大嗓門響起，聲源來自同為性保組的同事，「竟人你來啦，還好嗎？」
此話一出，像是往看似平靜的魚池內灑了大量飼料，先前只敢遠遠打量的同事紛紛聚攏過來。
「聽說你在家訪過程中被襲擊，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啦。」
「怎麼可能沒事，你都住院了！」
大夥你一句我一句，就是其他只有一面之緣的他組同事也跟著湊熱鬧。
社工人員在外勤過程中因公受傷時有耳聞，但被監禁可是前所未有，身為主角的陸竟人雖然請假休養，但整件事顯然早已傳遍整個家防中心。
「只是一點小傷，我可是壯得像頭牛。」朝眾人咧嘴一笑，陸竟人故意使勁鼓起上半身的肌肉。
「好可怕，還好你沒有怎麼樣。」
「嚇死人了，以後家訪可不可以兩個人一組啊？」
「怎麼可能，案子那麼多，做都做不完了。」提案一出，隨即有人潑冷水，畢竟人力吃緊的實務現況大家都心知肚明。
「果然還是請警方支援。」
「這就更不可能了，他們才不理你。」
「畢竟警方也很忙吧。」
見話題焦點從自己身上移開，陸竟人樂得放鬆下來。
毋需頂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陸竟人悄悄混跡在群眾之中，聽著或贊同或反對的建議，時不時插上一句話表示意見。

重回職場的第一天，陸竟人一整天下來聽見次數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還好嗎」，一次又一次，重複揭起那塊尚未痊癒的瘡疤。
再尋常不過的關切，對此時的陸竟人而言卻是難以作答的問題。
面對同事的慰問，陸竟人不是不感動，只是多數人們僅是側面聽說傳聞，並不清楚案件細節，陸竟人不行也不願多談。
於是最省事的方式就是機械式地笑著，重複表示一切安好。


＊


「外面有沒有人？」
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濃稠、無所不在且令人窒息，陸竟人什麼都看不見，無法確定自己身處何處，無法抓住流逝的時間感，只知道即使費盡氣力也擺脫不了牢籠。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陸竟人掙扎著尖叫著，喊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乾渴的嗓子變得嘶啞，直到所剩無幾的體力耗盡，直到肺泡因為得不到足夠的氧氣而疼痛，最後再也沒法動彈。


哈——哈——哈——
陸竟人在徹底昏死過去的霎那掙開夢境，在燈光敞亮的房內猛地坐起身，陸竟人喘著粗氣，黏在身上的睡衣全被汗水浸透。
這不是陸竟人第一次被噩夢驚醒，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連日如此倒也不足為奇。
許久過後，呼吸平復的陸竟人慢騰騰地重新躺下，以嬰兒蜷縮在母體內的姿勢，用指紋解鎖手機。

點開通訊軟體，隨之映入眼簾的是幾則未讀訊息，部分來自廣告，部分來自親友。
其中最讓陸竟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這一則，「你覺得早餐要吃燒餅油條好，還是煎餃好？」
這種沒心沒肺的提問理所當然地來自沈斂，看了一眼時間標記，十一點半，那是在陸竟人入睡之後。
被男人的訊息逗樂，盤據心頭的忐忑散去，停滯的腦袋總算恢復運轉。
陸竟人盯著螢幕上的選項，認真地尋思片刻，最後什麼也沒選，而是拋出另一個提問，「你吃過巧克力吐司夾卡啦雞嗎？」
「那是什麼生化武器嗎？」
「當然不是。」幽默顯然是男人得天獨厚的優點，這回陸竟人再也忍不住笑出聲，「這你就不懂了，那可是人間美味。」
「好吧，明天就吃這個，我會先和小方預告我可能隨時要請病假。」
「才沒有那麼誇張。」發出一張仰頭大笑的貼圖，陸竟人勾起唇角。

「都這個時間還沒睡，陸社工今天精神很好啊。」
見狀，陸竟人抬眸瞟了一眼牆上的鐘，凌晨三點，明顯不屬於晚睡的範疇。
倘若不願對方多問，分明隨口附和即可，然而陸竟人猶豫半晌，還是說了實話，「就、醒了。」
下一秒，陸竟人收到沈斂的答案，「要吃宵夜嗎？」一如以往，男人總能帶來驚喜。
面對如此不合時宜的提案，陸竟人卻笑了，笑著傳出一張點頭答應的貼圖。


＊


三十分鐘後，沈斂拎著熱騰騰的燒烤按響陸竟人的門鈴。
不多時鐵門開了，屋主從門後探出臉來，「嘿。」
「我買了串烤。」
「我有啤酒。」只見陸竟人身穿輕便睡衣，頂著一頭比往日更為蓬鬆的棕髮，當男人笑開一口白牙，眼角因而微微瞇起時，看上去就像是只需要為早起和交報告煩惱的大學生。

餐桌前，對坐的兩人佐著香氣四溢的烤物和冰涼啤酒閒聊，有默契地選擇遺忘此時應是沉沉墜入夢鄉的凌晨。
見時機成熟，沈斂話鋒一轉，直指重點，「所以，陸社工該不會是為了等這頓宵夜所以捨不得睡？」
特地跑這一趟，沈斂當然不止是為了送餐，這些日子頻繁給男人傳訊息，無非就是想確認對方一切安好。
體驗過生死一線的危機，陸竟人的生活必定受到影響，而精神狀態和睡眠品質自然首當其衝。
沈斂不是沒有試圖釋出善意，然而看似從容鎮定的陸竟人卻總是強顏歡笑地拒人於外，好不容易等到男人願意示弱，當然得抓緊機會。

而也是因為此事，沈斂方才驚覺自己對於陸竟人有格外強烈的保護欲，不止當時擔心對方是否身處危險環境，生命備受威脅，事後甚至擔心對方吃不飽睡不好，是否猶驚慌受怕。
以一個朋友來說，的確管得太寬太多了。


聽聞沈斂的試探，陸竟人沉默良久，方才吶吶開口，「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到我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我一直掙扎，一直呼救，就像是那天一樣。」
在陸竟人的想像中，要向他人曝露自己的短處是難以形容的困難，然而當哆嗦著嘴唇，真正鼓起勇氣吐出第一個單詞時，後續的一切都如此順理成章，「我聽見有人靠近，所以瘋狂撞擊樓板，想要製造聲音吸引注意，可是什麼效果也沒有，人就離開了，你就離開了……」
「然後過了好久好久好久，那裡靜悄悄的，我像是被世界遺棄，沒有人在乎，沒有人會來找我。」陸竟人說著， 無意識打了一個激靈。
夢裡的一切太過真實，像是從未離開那個狹窄的閣樓。

或許是因為最狼狽的模樣已經赤裸裸地袒露在沈斂眼前，在男人面前，陸竟人能夠坦然承認自己的膽怯和害怕。
不似面對其他親友，一切都是那麼難以啟齒，還要分神顧及自己那一天的經歷或感受是否會嚇到對方。

「是我的錯。」
陸竟人飛快瞅了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沈斂一眼，反問道：「你的錯？」
「第一次入內搜索時，我的確有聽見一些動靜。」
「那你為什麼不——」沒把話說完，陸竟人連忙嚥下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沈斂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陸竟人不想表現得像是一個不知感恩的自私混蛋，但顯然效果不彰。

「當時的證據不足以進行強制搜索。對不起，是我的錯。」
「才不是……」
扁了扁嘴，陸竟人紅了眼眶，泛酸的負面情緒登時衝上鼻腔，「如果我再更小心一點，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是我自己的錯……」
「嘿、聽著！如果不是你，我們到現在都還找不到何巧璇，也找不到王茉喬。」
「可是——」
陸竟人才剛起了話頭，就被走至跟前的男人摟進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
「沒有可是，你是英雄，即使身處危險，你依然願意為她們挺身而出。」
隔著輕薄的夏季衣料，陸竟人的臉頰貼在沈斂鼓囊囊的胸膛上，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說話時帶起的微幅震動，陸竟人不禁闔上眼，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我打不過他們。」
「他們有人數優勢。」
若說陸竟人是個不自信的孩子，沈斂便是護短的家長，總能為前者找到藉口開脫。
「再怎麼掙扎也只是徒勞無功，最後還不是得靠你搭救。」
「那表示我對我的工作還算擅長，所以別擔心，我會找到你。」
兩人就著相擁的姿勢一來一往地對話，親密得過分。
陸竟人明知道應該與對方拉開距離，卻捨不得移開分毫。


「對了、陳建宣前幾天透過獄警聯繫我。」
「他怎麼了嗎？」陸竟人抬頭對上男人的視線。
「他說他在新聞上看到陳俊憲的紋身，想起來當時毆打他的人腳上也有很類似的紋身，是一隻蠍子。」似是擔心陸竟人無法連結，沈斂特意補充道：「陳俊憲是綁匪兄弟之中的哥哥。」
「應該只是碰巧吧？」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結果就是這麼巧，鑑識組從陳家搜出來的球棒上找到了你和尤永富的ＤＮＡ。」
「這表示陳俊憲也是製毒者之一！太好了，有線索了！」深知男人對毒品案有多重視，陸竟人真心替對方感到高興。

「這也說明了陳俊憲怎麼有辦法長期使用毒品控制王茉喬。」
聽聞這番話，原先困惑陸竟人多時的疑問頓時迎刃而解，正是因為毒品，看似無害的王茉喬才會突然倒戈。
「那王茉喬現在——」
「她有毒癮，精神狀態也因為被長期囚禁和施虐不太穩定，目前住院治療中。」
陸竟人皺起眉頭，滿腦子都是少女骨瘦如柴的模樣，「我有在她脖子上看到一個項圈，那是——」
「別想了，你現在要想的是如何好好睡一覺。」
若是擱在往常，話題被人如此輕鬆帶過，陸竟人或許還會爭一爭。
可是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卻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在自己腦袋上輕撫，撫得陸竟人都沒了脾氣，「我試過數羊，都數到忘記多少了也沒有效果。」
「還是要聽我說床邊故事？」
「沈警官話可不能亂說，我可是會當真喔。」
沈斂的提議太過誘人，嚇得陸竟人在動搖以前匆忙起身，匆匆脫離對方舒適得令人淪陷的懷抱。
「如果需要的話，我隨時奉陪。」
然而可惡的始作俑者還在煽風點火，全然不理解陸竟人此時的心情，那種甜食都已經送到自己眼皮下，卻必須忍痛拒絕的扼腕。




＊


越打越長，越打越崩潰都怪壞男人沈警官一直撩，這次更新很長，是一個寫不完的節奏ww

這次的小陸很脆弱，某人又來趁虛而入嘖嘖嘖

感謝海草和留言~~

重回工作崗位，或許是體恤尚未完全恢復，督導並未分配新案給陸竟人，更耳提面命地提醒頭幾天先以內勤為主，別急著出外勤。
陸竟人耐著性子熬了數日，不否認內勤有其優點，但習慣了與個案面對面會談，只透過電話難免綁手綁腳，也可能因此疏漏言語之外的訊息。
這一天，陸竟人將手邊的業務處理到一個段落，與組內同事報備後，便動身前往安置機構，久違的工作對象正是何巧璇。

生活節奏讓此次驚魂蠻橫地攪亂，回想起來陸竟人仍心有餘悸，雖說沈斂曾表示少女恢復良好，但成年人都無可避免地留下心理陰影，更何況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始終心繫何巧璇的狀況，陸竟人一有機會就急匆匆走這一趟。
「妳還好嗎？」
「我又沒受傷，好得很。」
胭脂未施的何巧璇看起來就像個樸素的鄰家女孩，雖然少了後天的妝點，但整體精神不錯。
「那就好，新學校適應得如何了？」
何巧璇自從因性剝削案件被安置，陸竟人便為其辦理轉學，只是復學沒幾天，逃離機構的少女又再次中輟，直到前陣子方才重回校園。
「沒什麼特別的。」
「有交到新朋友嗎？」
「又不是國小生，交什麼朋友，我才不稀罕。」
陸竟人看著分明害怕寂寞，卻總是嘴硬的少女，不禁莞爾，「別著急，慢慢就會融入團體。」

「喔……」
只見低頭摳弄手指的何巧璇突然抬起頭，話題驟變，「哎、你幹嘛去找我？」
「所謂的找，就意味著有東西不見了，而不見了就要找回來，不是理所當然嗎？」
「連我爸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管那麼多？不止吃力不討好，還落得這種下場。哎、你知道嗎，那天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被關起來。」
何巧璇嘟囔著，乍聽嗔怪的語氣，不難發現隱隱揉合了愧疚與歉意，一如這個年紀的孩子，以彆扭的方式表達關心。
「或許別人不在乎，但人生是妳的，身體是妳的，妳是最應該在乎自己的人。」
直勾勾望進少女眼底，陸竟人不惱也不怒，而是緩緩勾起唇角，「雖然的確挺可怕的，但我很慶幸我按了門鈴，他們兩兄弟狀態不穩定，誰也無法肯定他們什麼時候會做出什麼。」

何巧璇垂著腦袋，沉默許久，方才幽幽出聲，「……陸社工，謝了。」
「不客氣。」
泛紅的眼眶和微顫的嗓音都再再顯出少女的異狀，陸竟人佯裝沒有瞧見，識相地沒有點破。
「我欠你一次。」
聽聞此話，陸竟人不由得輕哂，無奈地搖了搖頭，「妳好好去上學，乖乖在機構待著別亂跑就是幫我大忙了。」


確認何巧璇一切安好，陸竟人並未多加停留，很快便話別少女。
返回辦公室完成既定的業務，陸竟人便早早下班，雖然暫且無心玩樂，但今晚的聚會打著慶祝陸竟人出院的名義召開，身為主角自然不得不出席。
原先眾人打算一塊吃頓飯，但考慮到大家下班時間不一致，且跨縣市的友人需要舟車勞頓，最後還是選擇約在野狼先生，酒吧的好處就是徹夜營業，具備配合所有人的彈性。

九點半，陸竟人依約踏進人潮還未開始聚集的野狼先生。
走向吧檯邊，陸竟人和張肅良及洪非凡打過招呼，才剛坐下，手機就傳來震動聲。
「到了嗎？」傳訊者無他，正是沈斂，畢竟除了男人，陸竟人並未向他人提及今晚的行程。
「我剛到。」
「空腹喝酒容易醉，有先吃點東西嗎？」
「下班順路吃了豬排丼飯，口味普普通通，但份量很大。」陸竟人回覆道，不忘傳出一張照片作為佐證。
「可惡，看了好餓，絕對比小方訂的排骨便當好吃。」
噗哧一聲，陸竟人被沈斂哀怨的反應逗樂，「這家離市府有點距離，不知道會不會外送。」
「沒關係，我們可以改天再去吃。」
這就是沈斂，總能輕而易舉地說出我們，總能泰然自若地拋出邀約，總能掀起風浪，撩撥得陸竟人心頭的小鹿頻頻失控。
就在陸竟人愣神的當口，手機又震了，男人傳來另一條訊息，「好好玩，不過酒別喝太多，。」
見狀，陸竟人不禁莞爾，故意反問，「酒吧不喝酒，難不成要吃飯嗎？」

「小學弟。」
突然聽聞叫喚，正在選擇貼圖的陸竟人頭也沒抬，只是下意識應聲。「嗯？」
「看來你的手機裡有帥哥啊，有沒有打算和我們分享分享？」
聞言，陸竟人驀然驚醒過來，「抱歉抱歉。」連忙關閉畫面，頂著二人促狹的目光笑得侷促。

顯然張肅良並不打算如此輕易饒過陸竟人，一邊搖頭，一邊彈舌發出嘖嘖聲響，「不簡單啊，真的讓你拿下直男，果然吊橋效應就是真理。」
「才不是，我們清清白白的只是朋友。」
「朋友？哪來的朋友整天傳訊息，照三餐問你有沒有吃飽，晚上有沒有做惡夢？」
「哎呦。」被張肅良踩著痛腳，陸竟人斂下視線，煩躁地搔了搔腦袋，「我也不知道。」
陸竟人清楚自己不過是把腦袋埋進土裡的鴕鳥，深知與沈斂之間本就沒有可能，卻又忍不住裝聾作啞，耽溺於男人的溫柔。

「睡過沒有？」
「當然沒有。」瞪了洪非凡一眼，陸竟人感覺到血液全湧上雙頰。
「聽過來人一句話，異男只是一場夢，夢就是白天到了就要醒來，然後快刀斬亂麻把人給忘了。」
友人的話雖然刺耳，但圈內流傳無數以悲劇收場的相似故事，陸竟人自然沒少聽聞。
「對了，甩掉之前記得先搞一次，別浪費了。」
陸竟人才剛因為洪非凡的話而感動，怎料男人正經不過一分鐘，隨即原型畢露，「Evan哥你實在是……」


就在閒談間，熟悉的年輕酒保為三人送上酒品，「在聊什麼那麼開心？」
「大人說話，小朋友不要問那麼多。」
被洪非凡堵了一句，Stone鼓著腮幫子佯怒地發出一聲低哼，將注意力轉向陸竟人，「聽說小陸不久之前受傷了，嚴重嗎？」
「沒什麼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小陸那麼久沒來，我還以為你是去約會了。」
瞟了Stone一眼，陸竟人不禁有些哀怨，「沒有對象是要約什麼會。」
「那表示我還有機會囉？」
被對方出乎意料的發言嚇了一跳，陸竟人瞠大雙眼，盯著男人看了半晌，雖說無法分辨對方所言真假，依舊正正經經給了答覆，「抱歉，我還沒有準備好進入下一段關係，我需要時間療傷。」
「療傷……小陸最近剛分手嗎？對象是之前那一位？」
「之前那一位……」
陸竟人下意識重述Stone的問題，片刻方才理解對方所指何人，而也就是這麼巧，竟被誤打誤撞猜得正著。
Stone見過的男人是當時在執行跟監任務才會前來搭訕的沈斂，亦是造成心頭小鹿不受控制的罪魁禍首。
思及此，陸竟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如果是就好了……」
「所以不是嗎？」
「我個人希望是啦，但現實是我暗戀人家。」仰頭飲盡杯中酒水，陸竟人長歎一口氣。

「我得說句公道話，我懷疑你們八字不合。」
「什麼八——阿鳴學長、大白學長你們來了。」
陸竟人一愣，忙不迭回頭望向身後傳來的男聲，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兩抹身影是陳鳴予和周晉哲，即使早已畢業就職兩人仍然焦不離孟。
「阿鳴學長你什麼時候開始信這個了。」
「大白信啊。」
平白無故被塞了一口狗糧，陸竟人沒好氣地告狀，「大白學長你看他啦。」
「鳴予他不是那個意思，你別放在心上。」突然被點名，周晉哲難免有些慌張，本能地解釋道。
而也就是這種下意識護著對方的反應更令人心生羨慕。

「我同意阿鳴的論點，小學弟你不覺得你認識他之後一直很衰嗎？」
「只是剛好而已，才沒——」
然而陸竟人才欲反駁洪非凡，就被張肅良搶白，「經你那麼一說，確實如此。」
「學長，怎麼連你也這樣……」
陸竟人咕噥著，猶試圖辯解，就見洪非凡扳著手指，開始細數自己這段日子的遭遇，「我哪裡說錯了？一開始是車壞了，人還差點被撞，然後家裡遭小偷，這次是被綁架，還不夠慘嗎？」
「我、就算如此，也是因為工作緣故，真的不是什麼帶衰……」
「什麼工作緣故，你是社工，又不是警察。」
「可是他是啊！」
「那表示，你應該是和警察八字不合。」陳鳴予此話一出，頓時引起眾人大笑。

「兩位的新加坡司令和琴通尼。」
突然打岔的是為遲來的周晉哲和陳鳴予送上調酒的Stone，「你們在算八字嗎？」
「我們在說小陸不應該再暗戀那位警察先生，不然運勢都被帶差了。」
「什麼意思？」搞不清楚狀況的酒保先是看了看張肅良等人，又看了看陸竟人，皺著眉頭，語帶困惑，「你的意思是最近小陸受傷和他暗戀的警察先生有關？」
「正是。」
只見Stone頓時瞪大眼，發出驚呼，「哇天啊，也太危險了！愛情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小陸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我也這麼覺得。」
「喂、你們太誇張了啦！」幾人夥同起來一搭一唱，寡不敵眾的陸竟人只能發出微弱的抗議。


＊

這次讓小陸出門喝喝酒轉換心情

結果都被損友們欺負www

凌晨兩點，多數人們早已進入夢鄉，然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型態卻不適用越夜越美麗的城市一隅，鄰近火車站的交通要道上，百家爭艷的霓虹燈將漆黑的夜幕映照得通亮，而今晚各家招待會館和酒店除了尋芳客，還有一批不速之客。
只見會館寬敞的大廳內全是排排站的工作人員，所有陪侍、服務生、幹部全被聚集在一塊，客人則被留在包廂內，等待查驗證據。
「警察大人，那麼晚辛苦了，我們是正派經營。」
擺手拒絕經理遞到眼皮下的香菸，沈斂態度客氣，笑容一派和煦，與現場緊繃的氣氛有著天淵之別，「葉經理，這麼晚了還來打擾，造成困擾真是不好意思。」

沈斂話才剛說完，就聽不遠處傳來吆喝，「站好站好，證件拿出來。」
回頭看了身穿藏藍色制服的員警一眼，沈斂揚聲說道：「小方、提醒同仁們動作小一點，別弄傷各位女士。」
言畢，沈斂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嘴上嘟囔著，「真是的，年輕人就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對吧？」
「還有我們客人──」
「葉經理別緊張，我們同仁都知道分寸。」打斷男人未盡的話頭，沈斂噙著笑，語氣溫和地寬慰，「就是例行檢查，做做樣子而——」

「學長！」就在同時間，驚呼乍響。
這一頭沈斂忙著與經理虛以委蛇，另一頭的警力指揮工作自是落在方宗翰身上，「怎麼了？」
「她趁亂想溜進廁所被我逮到。」
年輕員警的聲量不小，沈斂當然也聽見了，只見方宗翰隨即上前，不一會就聽聞喜訊，「賓果！」
「學長，這裡！」
緊接著，又是另一名員警急匆匆湊到方宗翰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兩人便一同走向包廂。
不過片刻，方宗翰便推搡著另一名步履虛浮的男性重回大廳，看來同樣頗具成果。


「學長，我們找到軟糖、咖啡包和紅兔子。」
沈斂接過方宗翰繳獲的新興毒品，目光涼颼颼地掃向一旁的中年男子，「哎呀、那位女士應該是店裡的幹部吧？還有那位先生竟然在包廂內施用毒品，葉經理你看這該怎麼處理？」
不應出現的物件大喇喇攤在陽光下，本就芒刺在背的葉經理頓時冷汗直流，連忙撇清關係，「這、不是……持有毒品是他們的個人問題，和本店無關。」
「這樣啊。」
並未戳破男人的謊言，達成目的的沈斂也不繼續糾纏，擺手向在場眾人示意，「那我們今天就先收隊了。」

「各位慢走。」
沈斂領著大部隊走出會館，乍聽隨意的話別藏有濃厚的警告意味，「葉經理留步，我們過兩天得空了再來拜訪。」
「什麼？」只見男子驀然一頓，本就勉強的笑容險些掛不住。
「不歡迎嗎？」
「怎麼會呢，歡迎警察大人隨時來給敝店捧場。」
任誰都能看出男子面上的僵硬與不耐煩，沈斂卻佯裝不知情，兀自笑得燦爛，「那就到時候見了。」


今晚是沈斂親自帶隊臨檢的第三天，一切起因當然是先前停滯不前的毒品案，而真正促成此番行動的則是陳俊憲的證詞。
綽號蠍子的男人表示自己雖被賦予管理製毒工廠的權限，但從未見過名為峯哥的頂頭上司，所有命令都是透過另一名資深同事轉達。
又是峯哥，一如先前尤永富傷害致死案所得出的懷疑對象。
種種線索全都導向相同結果，頗具勢力的吳金峯再次成為頭號目標，可是礙於證據不足，沈斂和方宗翰只能領著向派出所申請的支援警力四處打游擊，今天是街頭，明天是巷尾，雖不至於撼動根本，卻造成困擾仍不成問題，畢竟蟻多還能咬死象。


正如沈斂預期，由於屢次突襲，生意一落千丈，店家身後的勢力很快就有所動作。
這一日，沈斂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頂頭上司單獨叫進辦公室，門板甫才闔上，蕭正廣隨即發難，「沈斂你到底在幹什麼？」
碰一聲悶響，只見一疊卷宗先是掠過沈斂的右耳砸在門上，然後重重落地。
「做我該做的。」
彷彿沒有察覺男人的怒意，沈斂彎腰拾起散落一地的紙張，態度依舊。
「你知道這幾天我接了多少電話嗎？每個人都叫我把你管好。」
「老大您知道最近我們查到多少毒品嗎？」不答反問，沈斂朝蕭正廣咧嘴一笑，面上全無歉意，「照這樣子來看，我們下半年的專案已經差不多達標了。」
「呵、呵呵！」
只見蕭正廣也笑了，當然不是因為開心，而是被難以管束的下屬氣得火冒三丈，「你還敢笑！」
「這代表吳金峯急了，越多人打來，就代表他越急。」
「吳金峯好歹是個角色，硬碰硬的作法會把自己曝露在危險之下。」
沈斂理解男人的顧慮，卻不以為然，「有效果比較重要。」
「他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
「我們也是。」梗著脖子，挺直了腰，沈斂沒有改變立場的打算。

蕭正廣說一句，沈斂就頂一句，一來一往，前者憋了滿肚子的火氣無處撒，最末只能無奈地長出一口氣，「你這臭脾氣跟你爸真的一模一樣。」
沈斂出身警察世家，家中叔伯父兄無一不是從警，也就是那麼巧，蕭正廣恰好與父親是同期好友。
「沒辦法，這是遺傳。」
清楚男人的脾氣，知道自己順利逃過一劫的沈斂聳了聳肩，眸底盡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狡黠。
「好了，快滾快滾，看到你就頭痛。」
「遵命。」
好不容易得令獲釋，沈斂離去前還不忘裝模作樣地朝辦公桌後方的蕭正廣抬手敬禮。


蕭正廣故意演這雷聲大雨點小的一齣戲，目的是向施壓者交代，而看在沈斂眼中則與報信無異。
自認在這場正邪兩派的對弈中獲得小幅度領先，沈斂心頭竊喜，卻不宜表露出來，於是離開組長辦公室後便打著轉換情緒的旗幟逕自下樓透氣。

沈斂哼著不著調的旋律來到辦公大樓對面的便利商店，結帳後正在等候咖啡完成，就聽不陌生的女聲自身後傳來。「沈斂。」
「威瓏？」
循聲回首，果不其然隨之映入眼簾的是身著俐落套裝的清麗倩影。
「聽說你剛被訓話？」
「妳怎麼知——」
猛地反應過來，不是第一次被搭檔出賣的沈斂忍不住撇了撇嘴，「又是小方那個大嘴巴！」
「蕭組長的顧慮有其道理。」
「這個案子拖得夠久了，為了避免再生變故，譚檢妳應該也希望快點結束吧？」沈斂並未直接反駁，而是故意以職稱稱呼對方。
聰穎如譚威瓏，當然聽懂了隱含其中的戲謔和揶揄，「一直結不了案，沈警官難道不用檢討嗎？」
「案件一直無法起訴，譚檢的績效沒——」
未完的話頭突然被鈴聲打斷，沈斂取出手機看了一眼，在瞧見熟悉的來電者名稱時，雀躍便悄然爬上眉梢，男人登時沒了繼續鬥嘴的心情。
「抱歉、我先接一下電話。」
沈斂背過身，稍稍與譚威瓏拉開距離，方才接通電話，「喂，我是沈斂。」


＊


「喂，我是沈斂。」
男人溫醇的嗓音即使經過機械轉譯依舊動聽悅耳，「家訪結束了？還順利嗎？」
「雖然過程有些生疏，但結果來看還勉強可以接受。」
意外發生後將近一個月，陸竟人的工作已逐漸上軌道，平時大多在派出所、醫院或學校等處與個案碰面，今天則是睽違許久的家訪。
個案是一名大約半年前因未婚懷孕進案的未成年少女，少女的家庭經濟狀況不佳，照顧功能有限，時常流連街頭，總有不少有心人士見其心智不足而佔她便宜。
不久前，少女產下一名男嬰，陸竟人已為其安排後續出養，而今天就是準備了一些物資前去探望。

也不知是否陳氏兄弟造成的陰影，陸竟人今日在案家外躊躇許久，方才有勇氣按響門鈴。
曾幾何時，過去熟悉的工作內容，如今竟成為需要費力跨越的門檻。
告別個案返回市府的路途中，陸竟人始終在為今非昔比的落差感到怏怏不樂，直到聽聞沈斂如是說道：「看來陸社工寶刀未老啊。」
陸竟人被逗得忍俊不禁，只覺一陣清風拂面，遮翳在胸口的烏雲被吹散，頓時有了力氣自我解嘲，「不、這表示我就是社畜的命啊！」
「所以這是用實力當社畜？」
「是。」
唇邊綻開一抹笑，陸竟人仰望被夕陽暈染得火紅的成片雲朵，心頭的重擔因為這番插科打諢稍稍舒緩不少。

陸竟人在府前廣場反覆繞了幾圈，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停妥，心情大好之際，邀約便已脫口而出，「哎、對了，沈警官今晚有空嗎？」
「陸社工要約我嗎？」
「如果是的話，沈警官願意賞——」
樂呵呵地正欲答腔，豈料陸竟人猛一抬頭就遠遠地瞧見一抹熟悉身影馬路對面的便利商店內，身旁還伴有另一名高䠷女性。
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和諧得像是一幅畫，陸竟人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也不能破壞這樣的美好，別忘了，沈斂可是救命恩人，即便無法提供幫助，至少不該造成對方的困擾。

「當然好，幾點？」
「呃、那個……」腦中思緒千迴百轉，沈斂卻答應得如此自然，陸竟人反倒慌了。
「怎麼了？」
方才因為男人的溫柔有得意忘形，此時硬著頭皮推託就有多尷尬，「抱歉，我突然想起我媽叫我過去吃飯，所以——」
「沒事，我們可以改天再約。」
沒讓對方有機會多問，作賊心虛的陸竟人連忙掛斷電話，「那就先這樣，不打擾你了。」
耷拉下雙肩，陸竟人長出一口氣，不願再注視那副理所當然的景象。
今天還是問問朋友有沒有空一起吃頓飯吧，當然，還需要喝點酒，若是一時之間無人作陪，獨自去野狼先生倒也不無不可。



＊


這回認真工作的沈警官戲份比較多~
很開心寫到沈灰狼正義感十足，但有點皮皮的一面
設動中沈警官是雙子座，會有很多面向
咱們可憐的小陸心情才剛好轉，立刻又Down了QQ

感謝留言和海草~~

九月，已然進入初秋的時序，但午後仍舊難掩暑氣。
跟著絡繹不絕的香客走進一間侍奉的是武財神的廟宇，穿越相對寧靜清幽的前殿，裡頭屬於工作人員的空間即使隔著門板也能聽見鬧烘烘的喧嘩。
「峯哥、昨天晚上條子又來了，一群人在店裡大吵大鬧，又把好幾個小姐和客人帶走了！」
「這禮拜都來三趟了，生意是還要不要做啊！」
數名男女在屋內或站或坐，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地發牢騷，「再這樣下去，業績根本不可能達標。」
除了因毒品或滋事遭逮捕的員工或來客，在場眾人最在意的當然還是收入，「峯哥我這個月已經損——」
「都閉嘴，是想把死人都吵醒嗎？」碰一聲巨響打斷此起彼落的抱怨，洪亮的男聲來自坐在主位的中年男子，正是被稱為峯哥的吳金峯。

被喝斥的幾人面面相覷，偌大的空間頓時安靜下來。
然而沉默不過片刻，不知是誰又不識相地出聲，「峯哥，這樣不是辦法啊！」
「警察三天兩頭就來一趟，現在客人都寧願跑去北區消費，我們總不能喝西北風吧？」
「對啊，我們每個月都繳了錢，峯哥你要想——」
眼見方才趨緩的鼓譟又有再起的勢頭，吳金峯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臉色難看，「我會處理。」

只是這一回遠遠不似先前那般奏效，屬於吳金峯名下產業的店家當然不敢吭聲，只是其他平日花費大把銀子，受吳金峯庇蔭的幾人沒有賣男人面子。
「峯哥你之前也這樣說，結果根本沒改善！」
「大家都在傳，條子會這樣欺人太甚都是對付峯哥，不然他們怎麼抄來抄去都在這附近打轉。」濃妝豔抹的女人扯著嗓子嚷嚷著，戳破大家心知肚明，但沒人敢直言的真相。
「大家出來混口飯吃，平常該給的都沒少給，峯哥你的問題卻害我們無端收牽連，是不是也該——」
「都給我閉嘴！」
又是一聲大喝，這次出聲的是佇立在吳金峯身後的魁梧大漢，一雙黝黑眸瞳惡狠狠地掃過在場眾人，「峯哥說他會處理，他就會處理。」
「可是——」
見還有人不怕死地強出頭，男子撩開外套，亮出別在褲腰的槍枝，冷聲威嚇，「現在、還有問題嗎？」


聚會在武力鎮壓下無疾而終，前來討公道的人們灰頭土臉地離開，但警方造成的爛攤子依舊存在。
「那些王八羔子！」
吳金峯衝著門口方向啐了一口痰，沒好氣地罵道：「平常屁都不敢放，他媽一整群敢上門跟老子叫板！」
長期管理成片區域，道上有什麼風吹草動自然都是第一時間聽聞，方才眾人所言吳金峯豈會不清楚。
——自己被針對了。
屢次被挑釁，吳金峯自然怒極，然而更令男人憤怒的是，現況並非自己不願處理，而是力不從心。
早在察覺不對勁時，吳金峯就曾去電過往有些交情的關係人，只是效果顯然有限，否則警方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找麻煩。
「混蛋！」
回想起昨晚電話另一頭的敷衍，吳金峯便氣得火冒三丈，那些老奸巨猾的混蛋，過去好處沒少收，這回只是一點小小要求，對方卻只是表面虛應著，實則準備坐壁上觀，似乎打算藉此機會削弱自己的勢力。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止那些膽子肥了的老狐狸不將自己當回事，刑警大隊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狗崽子就自以為是狼，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吳金峯氣得狠狠擲出手中的青瓷茶杯，哐一聲脆響，碎片登時散了一地，正如男人驟然斷裂的理智。

「峯哥，不如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不得不說，身旁大漢的提議恰好正中吳金峯下懷，立刻撫掌大笑，「你去安排，讓他們知道什麼人是招惹不起的。」


＊


「你說你們收到黑函？」
「是。」
沈斂才剛頷首，難掩焦急的陸竟人便旁若無人地直撲而來，「那你有沒有怎樣？有受傷嗎？」邊問邊上下其手，就差沒直接把礙事的衣服掀開好親眼確認。
「沒事，我好得很。」
相對陸竟人的緊張，身為當事人的沈斂只是笑得縱容而無奈，不閃也不避地任由一雙手從前胸摸到後背。
惱人的小動作和警告信件都是三天前開始，生活雖說難免受到影響，沈斂從來沒將那些不入流的威脅放在眼中，而是將此事視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否則也不會隨口提及。
陸竟人的反應更是超乎沈斂預期，雖然想過男人可能會關切，卻沒料到會擔心緊張至此。

「哪裡好！你們不止接到無聲電話，車輪胎還被刺破，那不是代表你們的電話和住所都已經曝光了嗎？」
「你說的沒錯，但我和小方都沒事，所以你稍微冷靜一點。」
眼見不規矩的鹹豬手撫過腰腹後還欲往下探，被摸得渾身湧現燥熱、險些起反應的沈斂不自在地躲了躲，連忙出聲制止，「這裡可是公共場合，陸社工這麼熱情，等等我把持不住該怎麼辦？」


「喔、抱歉，我不是……我只是……」
聽聞此話，執意親自執行檢查工作的陸竟人方才大夢初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然越界。
雙頰漲紅，恢復冷靜的陸竟人做賊心虛地左顧右盼，連忙尷尬地將自己的臀部從男人大腿上挪開，同時暗自慶幸店內用餐客人並不多。
「嗯、我知道陸社工只是太激動了。」
陸竟人瞋惱地瞪了語帶揶揄的沈斂一眼，強迫自己忘記殘留在掌心的體溫和觸感，雖說男色的確令人心蕩神馳，但此時此刻沒什麼比安危更為重要。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別輕敵了。」
查緝毒品之於一般大眾，不過是只在新聞或報章雜誌輕輕帶過的字詞，之於警方，卻是每日每夜必須接觸的工作內容，隨之而來的危險同樣真實存在。
所謂無知則無畏，曾經陸竟人以為自己可以想像警方所面對的危險是什麼，直到被陳氏兄弟綁在閣樓，只能徒勞無功地掙扎，才發現過去的認知是多麽片面而蒼白。
「別擔心，我運氣向來不錯。」
話雖如此，但平靜的水面也可能暗藏危機，將不知情的戲水人捲入其中，更何況警方向來是哪裡危險哪裡去，總是與驚險相伴，誰能肯定沈斂可以一直平安順遂。
「可是你——」
還欲多說，陸竟人又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不過是一介友人，只好悻悻然地收聲。


「別提那些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話題突然被帶開，陸竟人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
「登登登登登——神奇辣椒水！」
陸竟人傻愣愣地望著手捧塑膠罐還不忘以知名動畫樂曲配音的男人，忍不住笑出聲，「什麼啦。」
「你經常要外出訪視，身上備一些防身道具吧，小心不要鹿入虎口。」

「這次事件之後，中心的每個社工都有配哨子和防狼噴霧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了吧？」
「當然要！禮物都要送人了豈有反悔的道理！」陸竟人眼明手快地從作勢要將禮物回收的沈斂手中搶過塑膠罐，然後得意洋洋地衝男人昂起下頷，「謝了。」
開什麼玩笑！
這可是沈斂送的第一個禮物，陸竟人說什麼都不會讓男人有藉口拿回去。

只見沈斂被陸竟人誇張的舉動逗得哈哈大笑，好半晌才喝了一口果汁，緩過氣來，「我看社工家訪都是一個人行動，你們沒有訂定相關的出勤回報機制嗎？」
「以前要出外勤的時候，我們會知會組內的同事，但一直沒有規範具體的追蹤時間和因應方式，局裡因為這次事件，已經著手研擬了。」
「這就是體制，總要出事了才會檢討。」
「往好處想，至少還會檢討。」陸竟人說著，垂下眉眼，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動盤中的義大利麵，「但你也知道，要不要報警，什麼時候該報警，不是這麼容易決定，社政同仁擔心會誤判，警政那邊則是擔心業務量增加。」
「誤報總比不報好。」
陸竟人抿了抿唇，朝沈斂投去一記感激的目光，「要是大家都這麼想就好了。」
站在陸竟人的立場，當然希望每一次報案都能即時且獲得重視，但跨領域之間的合作難免因立場不同而發生衝突。

「說起來你在工作途中遇襲，應該算工傷吧？」
「算，我有申請慰問金。」重回工作崗位後，除了分內工作以外，陸竟人便是忙著處理相關的行政流程，「可能因為是首例，所以市府已經對陳家兄弟提出妨害公務告訴。」
「你呢，你個人可以以傷害罪提告吧？」
「我應該會提告，市府那邊似乎可以補助律師費用。」
陸竟人自認不是記仇的個性，但考慮這段經歷帶來的夜夜夢魘和難以對外人言的精神壓力，終究還是選擇提告。
思及此，陸竟人不由得憶及先前督導李青玫的提議，或許如同對方所言，該接受中心所安排的諮商，不再自私地揪著沈斂這塊浮木不放，而是另外找個人好好聊聊。




＊



說起來兩個男人一起吃簡餐，其實很曖昧吧ＸＤ
更別提摸著摸著就兩個人疊一起了（？



峯：給沈斂一點顏色看看！
沈：沒在怕

鹿：給沈斂一點顏色看看！
沈：別再摸了，再摸就要起反應了（怕爆

最後感謝海草和留言，讓我夜半趕稿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