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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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Pâtisserie. Dessert. Desire. (II)(04)[PG-13](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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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空音 發表於 2025-1-19 18:5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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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04)苦甜戀慾的印記

「有一個會泡咖啡的弟弟真好!」雲湘手持咖啡杯舒適地靠坐沙發上,沉醉地嗅聞咖啡香氣後飲用,隨即露出滿意的夢幻表情。「真好喝!」

「太誇張了。」皺眉笑的雲軒拿著還剩一點琥珀色汁液的咖啡壺詢問:「妳還要嗎?」

「要!」雲湘高興地捧高杯子,雲軒立刻將剩餘的咖啡全倒於內,讓不久前剛生下兒子、做完月子的她能夠盡情享用。

自從接受心理治療後雲軒的狀況進步很多,情緒心態也變得比較穩定。知道小弟終於願意治療的雲湘開心到哭,當雲軒跟她道歉並說出深埋心裡的歉疚時,她立刻緊抱雲軒哭得更大聲,令後者有些不知所措。

當時雲湘的老公宗誠也在場,張開雙臂抱住這對姐弟並且輕拍兩人肩膀:「太好了,過了這個難關後會變得越來越好。」接著對雲軒說道:「雲湘從來不曾怪過你,我也是。很高興你能自己突破心魔站起來。」

雲軒露出有些困窘但也釋懷的笑容。無論如何,能夠跨出禁錮自己的囚籠便是值得誇讚的進步。

那日姐弟促膝長談,之後雲湘時常帶著丈夫及孩子來拜訪雲軒,表面上差遣弟弟照顧甥女甥兒,實際上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從小與舅舅熟稔、建立情感聯繫。儘管雲湘已經不住在租屋處,但跟雲軒的感情卻急速增溫,彷彿過去阻礙情感交流的溝渠被打通,可以開始順暢地填補過往的親情缺憾。

也因此雲湘得知嘉云的存在。

知曉雲軒的巨大轉變都跟嘉云有關。

在她好奇打探下明瞭雲軒對嘉云抱持的感情,於是每次見面都要虧一下弟弟怎麼不趕快告白,弄到雲軒無奈翻白眼便哈哈大笑。

雲軒雖然總是被大姊調侃,但他並不討厭這樣的互動,能夠撇開性向顧慮跟家人盡情暢聊感情事,是他以前完全不敢想像的奢望。

「難怪我說你怎麼會開始買些擺飾放在家裡。」雲湘掃視客廳櫃架後笑道:「我搬走後這裡就空空盪盪,如果不是知道你每天都有回來還以為是空屋咧。現在有那些植物在看起來有生氣多了,很不錯。是因為他才買的吧?」

「嗯......」雲軒不置可否。

該怎麼說呢?

確定要擔任嘉云的家教後,有一天走在路上思忖著要買些什麼招待對方時,不知為何駐足於一間花店前被滿眼的繽紛綠意所吸引。花店老闆殷勤介紹各種花卉植栽,並推薦時下最流行且好照顧的多肉植物,雲軒也跟著認真考慮。

就如雲湘說的,以往他只把租屋處當作暫歇之處,不曾想過要好好妝點佈置--事實上也沒有那種心思和餘力。自從嘉云來訪家中,雲軒才深刻感受所處空間的空乏沉悶,毫無生活感。

於是雲軒開始在冰箱裡擺放食物,不僅為了招待訪客也是要讓自己多攝取營養。購買沖咖啡的器材,以濃醇香氣取代潮濕垢味。在意起居家擺設,不再只把這間房當作旅館般暫留之地,而是需要長久居住的「家」。

因此他根據老闆的建議挑選幾株好養護的植物,一邊在家中找位置擺飾一邊想像嘉云發現後可能呈現的反應。



嘉云會喜歡嗎?



嘉云有養過植物嗎?



感覺那個好奇心旺盛的人會想要摸摸看呢。



揣測的同時唇角不知不覺往上勾起,心情也隨之怡悅飛揚,甚至差點就要哼起歌來。即便現在回憶起幾天前購置小型盆栽的情景,雲軒亦不自覺地展露愉快笑容,看在雲湘眼裡是既欣慰又好笑,忍不住彈指喚回對方飄搖別處的神智。

「喂喂,醒醒。要想他等我們都離開了再想,現在應該好好招待我吧。」

雲軒苦笑地看向大姊,提起全空的咖啡壺說:「不是都招待了?點心妳也吃了。」

「人在這裡,心在別處啊。」雲湘調侃道,啜一口咖啡後說:「墨凡的婚禮你會去吧。」

雲軒沒有立刻回答,雲湘凝視他說著:「墨凡也說了你可以不參加婚禮,但晚上的家聚只有他和嫂子的一些親近的朋友和我們這些兄弟姊妹參與,爸媽因為時間太晚了不會來,所以你別擔心。」

輕扯唇角,雲軒的臉上隱約浮現複雜情緒。

自從黑衣人事件之後,不僅他的世界整個被天翻地覆再製重生,連帶周遭人事物也出現巨大轉變,最明顯的就是家人之間的關係變化。

原本兄弟姐妹間的互動並不親近,幾乎是各過各的,除了見面寒暄幾句外私下毫無聯繫,跟外人沒兩樣。事件發生後兩位哥哥和姊姊開始密切注意家中成員狀態,不僅返回老家的頻率變多,還特地建立家庭聯絡群組時常關心瞭解大夥兒的近況,試圖拉近彼此距離。

從雲湘處輾轉得知,墨凡對於讓雲軒遭遇那種恐怖經歷相當後悔,雲湘也是一樣。他們以前都覺得家中成員能夠自行處理生活大小事,不需要別人過度打擾、關注,因此就算知悉雲軒由於性向因素遭致父親打罵,依然認為小弟能夠靠自己應付,忽視了連身為兄長的他們都無法妥善應對執拗難講理的父親,更何況年輕的弟弟和妹妹?

該次驚悚事件的發生無論是否出乎意料之外,他們都因為家中成員差點死於非命而心有餘悸,反省過後決定不再獨善其身,積極插手家裡事務並與長輩據理力爭,不希望任何人再度成為沉默家庭裡的受害者。

除了雲湘外,以往總是顯得隔閡有距離的大哥墨凡也時常聯繫、關心雲軒,雲遊四海的二哥亦常出沒於群組,不再如過往那般不知所蹤。雲軒更清楚就算兩位哥哥沒當面與自己交流,也會從大姊那兒得知他的近況,並且默默給予資助。

雲軒還無法習慣這樣的變化,無法完全敞開心扉接受兄姊的關懷。但力克夢靨的糾纏後,雲軒也逐步從對家人的怨懟憤怒中走出來,願意試著回應他們的善意。

「沒想到要結婚了......」雲軒冒出這句話,雲湘笑著接口:「對吧?很不可思議吧?我還以為他至少還要光棍十年哩,居然閃婚!」

「妳上次說,對方是詩涵學校的老師?」

「還不是老師啦,是到詩涵學校實習。剛好墨凡代理家長到學校面談時遇見,沒想到一見鍾情。我還以為一見鍾情這種事只有言情小說或偶像劇裡才會發生,沒想到他居然也......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而且才交往沒多久就要結婚了,是在趕什麼進度?」

雲湘滿臉不敢置信,雲軒雖然沒有表達意見但心中也同意大姊的說法。

他們的大哥天資聰穎又精明幹練,更擁有媲美男模的俊帥外表,從小便是目光焦點。然而如此優秀的男人逼近而立之年別說結婚生子,連交過的女友都屈指可數,難免令人疑惑,甚至也曾經被懷疑過性向。

但稍微親近的人都清楚墨凡純粹是工作癡,無論求學時期還是日常來往皆滿口生意經,所有熱情與關注都放在父親創建的公司上,一心一意只想好好整頓已經搖搖欲墜的家族企業,自然沒有多餘心力談情說愛。

大家都認為墨凡大概就跟公司結婚了,最快也要等到步入中年或公司營運穩定後才可能考慮成家,沒想到他突如其來墬入愛河並且閃婚,莫怪令周遭跌破眼鏡。

「緣來擋不住啊。印證不是不談戀愛,只是還沒碰上想談戀愛的人。」雲湘喝口咖啡笑道:「你應該去看看墨凡他現在的樣子,整天跟未來老婆熱線、傳訊息,突然莫名其妙就發呆傻笑。太好笑了,沒想到他也會這樣。人是真的可以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就跟你一樣。」

被揶揄的雲軒回以苦笑,而後試圖想像墨凡傻笑的畫面。在他記憶裡的大哥總是一板一眼、認真執著、不苟言笑,為了目標積極努力,有才有能,符合菁英棟樑的形象,是他一直以來的憧憬。

傻笑?

從來沒有料到這個詞語可以套用在大哥身上。

「這樣害我很好奇。」

「對吧?你應該親眼去看看。」

「不管怎樣,我都應該參加大哥的婚宴。」

「太好了,墨凡一定很高興。你自己去跟他說。」

「好。」雲軒應允後正打算轉身將空的咖啡壺拿進廚房,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音:「如果可以......也跟媽聯絡一下。」

雲軒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也無應和,雲湘同樣保持沉默,原本和樂愉快的氣氛似乎有些凝結。

過一會兒雲湘徐緩開口,明顯可聽出小心探詢的遲疑:「媽很關心你。常常在問你的狀況,關心你有沒有吃好、睡好。」

「妳可以跟媽說我過得好。叫她不必擔心。」雲軒的語氣沉穩、態度平淡,做大姊的無法看見小弟面容,無法知曉對方當下的真實情緒,只能頓一下後繼續說:「媽一直很後悔沒有阻止爸。但你也知道媽一直以來對爸都是言聽計從,沒有反抗過爸的意見......」

那個年代,還是女子普遍遵從三從四德的年代。女性的職責就是結婚生子之後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即便職業婦女也要打點好家庭兩頭燒,注重個人職涯甚於家庭會被視為拋家棄子的糟糕女人。

從小被這種觀念洗腦的雲軒母親,適婚年齡一到便由父母安排嫁給雲軒父親,婚後不久順利產下兒子,接下來便是等待含飴弄孫的時刻到來。

沒結婚時被催婚。

結婚後被催生孩子。

孩子生出後被催教養。

教養成人後被催該為孩子找對象成家立業。

似乎人的價值就是要有子孫滿堂才算成功。

母親總是被教導這是人生必經的路程,如果沒有走上這麼一遭便是離經叛道,枉為人。就像她被長輩不斷灌輸的信念:女人如果沒生過孩子,就不算完整的女人。就算婚姻不幸福,依然得踏入結婚殿堂親身體驗。

懵懂無知是幸福的。

像機器人一樣只要照著設計好的程式指令跑完流程、達成目標即可,太有想法只是自尋煩惱。

但人類並非機器人。

人是有情緒、會思考的生命體。

會痛,會難受,會哀傷,會疑惑。

儘管雲軒母親被公認是「好命的女人」,嫁給認真賺錢的好丈夫,生出優秀的好兒女,生活經濟不虞匱乏,人生圓滿,只差尚未被子孫圍繞,已經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地方。

然而夜深人靜時分,方母偶爾回顧自己的境遇時依然情不自禁流下淚。

可能因為當天丈夫的一陣叫罵或冷言冷語。

誰不希望擁有可以談天說地、互相扶持的另一半?

可能因為不得不放棄的夢想。

將生命都奉獻投注這個家庭,消抹屬於自己的時間與抱負。

可能因為心疼孩子們。

看到心肝骨肉一個一個臉上失去笑容,親子和樂的想像被疏離排斥給驅散,總讓她打從心底湧上一陣酸楚。

何嘗沒想過離婚,讓自己也讓孩子們解脫。但當時社會普遍勸合不勸離,更何況丈夫也沒犯什麼大錯,沒有合理的原因離異只會招來眾人的謾罵唾棄,再者離婚後一個家庭主婦的她要怎麼養兒育女?

最重要的原因是失親的小孩容易被欺負。方母聽過或看過失去父母的孩子如何在學校被欺侮,如何由人背後議論嘲諷,甚至論及婚嫁時被對方家長拒絕等種種範例。為了孩子的將來,她只能咬牙硬忍,努力維持這個家庭的表面完整,希冀把孩子們都平安拉拔長大、可以獨立自主,那麼她的犧牲便是值得。



她能忍。她必須忍。

直到該次事件的爆發。



電視台不間斷播報邪教虐死高中生的新聞,每一幀畫面、每一則報導都像千刀萬剮凌遲身心,彷若今天上社會新聞的就是她的親生兒子。

罪惡與後悔滿懷於心,過往隱忍的點滴猶如潰堤浪濤強力沖蝕禁閉真實自我的那座高牆,迅速塌陷瓦解。

「有些母親平日忍氣吞聲,是為了讓孩子保有美好的生活,對她們來說家人的幸福更甚於自己的快樂。可是一旦孩子受到傷害,即便對方是枕邊人,做母親的也會奮力一搏,保護孩子。媽就是這樣的一位母親。」同為人母的雲湘多少能體會母親的心境,悠悠說道:「你知道嗎?前陣子墨凡說要掌管公司時父親還是在那邊大罵,結果是母親吼回去,要父親不要再固執,該放手就早點放手,讓孩子去處理,我們都嚇一大跳。」

雲軒轉頭看向大姊,確認後者並非誇飾,同樣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位長年服從另一半的賢淑妻子,頭一回激烈反駁表態,驚得丈夫半晌說不出任何話,最後半推半就地勉強答應將公司交給長子。

後來墨凡決定娶妻時,母親也是不管父親叨念還有更好的姻緣言論,堅持只要孩子喜歡就尊重其選擇。

「媽她真的變很多,開始會表達自己的意見,也會捍衛孩子的想法。」雲湘凝視雲軒,透過眼眸似是傳達許多意念:「我沒有要勸說你放下一切原諒媽的意思,但希望你有重新認識她的機會。」

「......我知道了。」

雲湘逐開的笑顏顯示她對於這答覆很滿意,凝視對方好一會兒後開口:「對了,我可不可以見一下嘉云?」

「啥?」雲軒聞言困惑又戒備地看向大姊:「妳要做什麼?」

「沒什麼啊,只是見個面。想看看那個讓你振作起來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

「別鬧了。人家會困擾。」雲軒皺眉拒絕,孰知其姊沒有放棄的跡象。

「見個面有什麼困擾?也不必什麼正式的會面,就你們在家時我過來拜訪一下就好,我也可以裝作臨時來拿東西啊。」

「不。可。以。」雲軒一字一字發音清楚,警告意味濃厚。

「小氣鬼!」

「哼。」

「你也太寶貝他了。我又不會吃了他,只是見個面而已。」

「妳一定會問東問西,以為我不知道?」

「那我不問總行了吧?」

「不行。」

「嗯哼,你說不行就不行嗎?遲早會見面的。」雲湘悠然自得地繼續品嚐咖啡,得意地瞥向皺眉不悅的小弟,直到老公宗誠抱住剛睡醒的女兒從臥室走出來才轉移她的視線焦點。

原本軟綿綿攀在宗誠身上還顯得睏倦的小女嬰,一發現母親便掙扎著要雲湘抱。姊夫趕緊將女兒交給妻子,同時抱怨明明都是自己照顧幼女,但女兒還是愛黏母親,被老婆調侃在吃什麼醋。

看著眼前和樂融融的家庭溫馨互動場景,唇角高揚的雲軒默默把咖啡壺拿進廚房沖洗,接著放到旁邊的瀝水區晾乾。



『你也太寶貝他』



大姊的話語驀然竄進腦海,瞬間佔據雲軒所有心思。

自從明白自己對於嘉云所抱持的情感後,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想對方。



想著對方現在正在做什麼。

想著對方無邪的開懷笑臉。

想著下次要買什麼給對方品嚐。

想著對方的眉、眼、鼻、耳朵、嘴唇、頸項、手指、.........

想著對方是否也想著自己。



光是胡思亂想便能使其體溫攀升、口乾舌燥,熱度一點一滴凝聚於下半身,無法抑遏生理反應的顯現,總得去洗手間解決後才有辦法冷靜下來。

現在的他就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單戀、在意著悸動的對象。既想靠近對方,又擔心對方識破自己的好感後會覺得困擾,進而躲避遠離,只能盡力以自然的狀態與心上人維持頻繁互動,希冀能有機會把兩人的紅線繫在一起,情牽彼此。

然而雲軒的狀況又更加複雜。

他的渴求必須被壓抑,不能在嘉云面前表現出來。

對於異性戀而言,同性的愛慕只會帶來難堪甚或噁心的感受,沒有一絲半點欣喜。

雲軒不想使嘉云為難也不希望被對方疏遠,就算必須欺騙嘉云、壓抑自己,他也要將滿腔波濤洶湧的澎湃情意隱藏起來,不可被對方窺知一絲半點。

只是每次見到嘉云對自己展露毫無防備的燦爛笑顏時,雲軒既心動又深感罪惡。

他的心思不若對方那般單純,早就跨越友誼的範疇。嘉云把他當做學長、朋友般熱情交流,自己卻對嘉云存有非分之想,每一回親暱的耳語、每一次不經意的肢體接觸都令其心跳如擂戰鼓,渾身細胞猶似熱水滾沸般激烈竄動。

幾乎每個夜晚都會夢見嘉云,赤身裸體的兩人激情交纏。雲軒饑渴吞沒嘉云情慾的呻吟,雙手焦躁地撫摸對方的滾燙軀體,他硬挺的下身不停歇抽插對方緊緻的後穴,享受被心愛之人包覆渴求的快感歡愉。

慾情求歡取代夢魘恐慌,充斥雲軒腦海胸懷。

甦醒的剎那擁抱抒發後的暢快幸福,隨即被湧現的罪惡感沖刷殆盡。痛罵自己做出如此低俗的幻想,對不起全然信任他的嘉云。

越渴望越急於壓抑,但越壓抑越是渴望。

悶絕的慾念猶如密封茶壺裡的沸騰滾水,激烈衝擊著頂蓋發出驚天的叫囂悲鳴。

理智上知道將心意密封得一滴不漏才是正途,情感上依然希望能夠丁點兒傳達出去。

於是互動時表現得像學長、朋友似地關心指導嘉云的生活日常及學業,實則將對方當作情人般疼寵,只要是能使嘉云開心的事他都會去做,嘉云展露的笑顏便是他能獲得的最美好回饋。

有一回精心特製一杯瑪奇朵給嘉云搭配蜂蜜蛋糕享用,說法是甜食中的糖分能夠提升花式咖啡裡的奶香質感,帶來另一層次的味蕾饗宴。當嘉云開心地吃吃喝喝並且興高采烈發表心得感想的時候,雲軒則不時注視對方唇邊及杯緣沾染的奶泡,感受到喉嚨的緊縮與乾渴。

Macchiato 瑪奇朵。

此款咖啡上頭會漂浮一層牛奶或奶泡,讓奶色逐漸渲染漸層到咖啡,形成美麗的畫面,因此以義大利文中有標記、烙印、染色之意的 Macchiato 為其命名。



想要標記你。

想在你身上烙下屬於我的印記。



滿腔的愛戀僅能以如此隱晦的方式傾瀉流露。

但這不夠。

遠遠不足以填補雲軒的慾念渴求。

只求付出的奉獻情懷與想要獲取更多的貪婪奢望相互拉扯,攪得他掙扎煎熬,有些焦躁且不知所措。

即將開學前的返校日一早,雲軒搭乘公共運輸工具前往學校,坐在後排靠窗座位的他思緒放空地面向窗外,心裡想著離校後要趕緊回家跟嘉云會合,同時思考是否買些什麼甜品給對方。

上次嘉云抗議快被雲軒養成豬,但雲軒笑回說想變成豬還有很大進步空間,要嘉云多努力,被對方叫嚷誰要努力變豬啊。一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就好笑。

雲軒並非說笑而已,嘉云看起來的確稍嫌纖瘦,尤其對方身高並不矮因此比例上更顯瘦弱,使得雲軒總是想要讓對方吃胖點,體會到「有一種餓是阿嫲覺得你餓」的心情。

思及此,雲軒的唇角不自覺高揚,神情愉悅地欣賞窗外風光,也是這時聽見身後窸窸窣窣的交談聲,是兩名坐在後方座位的男學生的聲音,原本不以為意,但聽見關鍵字後不由自主豎耳聆聽。

「......今天七夕耶,會不會有人送巧克力?」

「啥?巧克力不是情人節送嗎?」

「七夕也是情人節啊,不然吃月餅哦?」

「月餅中秋節啦你白癡喔。就算七夕送巧克力也輪不到你。」

「靠北啦幹。」

兩人同時笑出來後繼續聊:「你有沒有看到網路上傳的,送各種巧克力代表的意思?」

「那啥小?」

「就是巧克力的含義啦,跟送玫瑰花幾朵代表什麼意思一樣。吶、你看。」

沉默一會兒,猜想兩位男同學可能正在滑手機網頁。

「搞什麼這麼複雜?巧克力不就巧克力,還分什麼薄荷巧克力是初戀、杏仁巧克力是一心一意?這就算了,居然還有栗子巧克力代表分手、核桃巧克力代表失戀?啥小?買個巧克力還要像背元素表一樣記每個口味的意思喔?」

「哈哈哈哈哈幹!元素表!」

「不就是這樣?跟那什麼玫瑰花和西瓜節一樣,都是商人的陰謀啦。」

「我比較好奇假如買那種綜合巧克力禮盒,要怎麼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數量多的贏?還是混合起來,摻在一起做成撒尿牛丸?」

「你煩惱這個幹嘛?你又不可能收到巧克力。」

「機車欸你!」

兩個男生持續打打鬧鬧,但雲軒已經沒有繼續關注他們的談話內容,而是打開手機搜尋關鍵字,很快便找著所探求的資訊。



黑巧克力代表可靠和迷戀。

牛奶巧克力代表純真和珍惜。

薄荷巧克力代表初戀。

杏仁巧克力代表一心一意。

果仁巧克力代表認定和天長地久。

香草巧克力代表迷戀。

酒心巧克力代表愛上你。

花生巧克力代表友誼永固。

心型巧克力表示「心只屬於你」。



......還有許多條列項目,幾乎囊括所有想得到的巧克力種類,令人不禁佩服發想者的認真與創意。

雲軒靜默地將所有品項含意掃視一輪,看完不久便到達目的地,立刻拎起背包按鈴下車,跟著一群大學生樣貌的年輕人一同往學校方向走去。

進入教室前恰巧遇見兩位走出來的同班同學,他倆發現雲軒後不約而同露出賊笑表情。

「你終於來囉?」

「再不快處理你桌上的東西,就要跟土石流一樣崩塌下來啦。」

說完不著邊際的調侃話語後兩同學自顧自地走遠,雲軒則輕嘆一聲踏進教室,遠遠便瞧見禮盒堆得像座小山的課堂座位,顯然都是巧克力。

在同學們的輕笑耳語中走到座位旁,雲軒低頭注視各種贈禮包裝物,有精緻盒裝,有特殊造型的外殼,亦有費點功夫的裝飾紙包裹,儘管外貌各有不同,但想要傳達情意、希冀得到青睞的心思全然一致。

以往雲軒也會疑惑在特定節日贈送巧克力的用意,與其偷偷贈禮表心意甚至完全不署名,何不當面跟對方表白來得乾脆?如今完全能夠理解那種無法言說但又渴望透露的糾結心情。

跟其他同學索取提袋,將桌上堆滿的濃情愛戀小心收拾入內,儘管無法回應贈禮者藉物喻情的心意,但會抱持敬重之心接受這些珍貴的勇氣,這是他所能給予的唯一回饋。

拎著被塞得鼓鼓的袋子走到家門前,看見嘉云身影的剎那心中又瞬間升起灼熱渴望。

想收到嘉云給的巧克力。

想送巧克力給嘉云。

想向嘉云傾訴情衷,傳達自己的滿腔眷戀。

幫他提滿滿大袋的嘉云驚愕又好奇地詢問巧克力怎麼來的以及要如何處理,雲軒簡單回應會贈送給兄弟姐妹家分享後反問:「那你呢?有沒有收到巧克力?」

突然被問的嘉云嚇一大跳。「我?誰會送我?」

「為什麼不會?我覺得應該很多人喜歡你。」



像是我。



雲軒心底補上一句。

「想太多,那是你吧。」嘉云的回答恰巧打中對方心聲,當然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這樣說好像很哀傷,但我沒收過告白禮物或情書,可能因為國中之前是讀男校吧,也或者就是沒有吸引力。」

這回答令人意外。畢竟嘉云雖然瘦了點但眉清目秀,身高也高,重點是個性好,怎麼可能沒有為之心儀的人存在?

但回想初見對方的情景,理了個接近光溜溜的平頭髮型看上去就像小沙彌,確實不太容易吸引愛慕視線,顯然也不是會參加聯誼的類型,如此思來便不足為奇。

可是只要能跟嘉云相處些時日,相信任何人都會喜歡上他。

雲軒如此深信著。

於是雲軒深深地凝視嘉云,藉此時機誠摯傾吐心裡話:「誰說的?我覺得你很有吸引力。」

明顯看見嘉云震了一下後撇開臉,從耳朵瀰漫開來的紅潮延展到後頸,將皮膚渲染成一片醉人的醺紅色彩,難得一見的綺麗景象叫雲軒喉嚨緊縮,全身血液瞬間奔流至下身,全靠過人的克制力才壓抑下來。



他想要這個人。



他想擁有這個人屬於自己的證明,無論採取何種方式。

清了清略微乾渴的喉嚨,雲軒用有些啞的嗓音提議:「......今天本來就計畫寫考古題而已,如果早點寫完,我們要不要一起來做巧克力?」

果不其然嘉云瞪大雙眼。「為什麼要做巧克力?你不是不吃?」

「我只是不喜歡太甜的,不是有那種幾趴的黑巧克力?但是不便宜而且到底要選幾趴也有點困難,如果可以自己調整甜度和內容物的話那就太好了。」雖然不是本意但也並非謊言,畢竟雲軒本來就不喜好甜食。

「自己做的當然最好囉,想要多甜就多甜。」嘉云笑道:「好啊,來做。可是你家有工具嗎?」

「沒有。你跟我說要什麼,我出去買。你就留在這裡寫題目,我回來再跟你討論。」

嘉云欣然同意,於是自製巧克力的計劃順利定案。雲軒帶著採買單到附近的烘焙材料坊仔細挑選,幸賴店家熱心幫忙很快就找齊所需食材,即便有不足的物品也能在一般量販店裡買到。

精心揀選高級杏仁堅果和果乾,是巧克力常見配料,既可傳情也不會太過突兀,至於模具造型著實令雲軒掙扎考慮了好一陣子。

原先就預定購買心型模具,但拿起商品準備置入購物籃時卻猶豫不決。

買心型會不會太奇怪?

是不是買一般的圓型或方型比較好?

如果嘉云覺得尷尬怎麼辦?

他會尷尬嗎?......感覺應該不會介意。

被問就說因為情人節所以都在賣愛心形狀好了。

自言自語、自我沙盤推演一番後,雲軒拿幾個心型模具放進購物籃,隨即皺眉苦笑。

沒想到他也有這麼一天。

親身體會挑選禮物向心上人表心意的扭捏與躊躇不定。

既緊張揪心,同時也甜蜜期待。

果真是賜予人們突破桎梏、提起勇氣的魔法節日。

在賣場裡隨意閒逛,打算順便買些日常用品及飲食,不經意瞥見貨架上精美包裝展售的各類酒款,忍不住駐足觀賞。腦海中忽地閃過酒心巧克力的念頭,當時他曾特地查詢相關資訊,知道哪款酒常被用來作為酒糖材料以及搭配方式,沒想太多便挑兩支酒和牛奶等一起結帳,回家途中緊湊的心跳聲不絕於耳,彷彿心臟隨時要從胸膛迸出。

嘉云看過他買的東西後果然驚訝,但馬上接受雲軒想嘗試酒心巧克力的說詞,還調侃對方是酒鬼。「難怪一般巧克力你不想吃。」

「我是之前看到網路有人教學酒心巧克力,很好奇味道,但我不會做,可以幫我嗎?」

「可以啊,我也好奇。」

「欸,你未成年還不能喝酒喔。」雲軒半開玩笑訓誡,嘉云不服抗議:「我就快18成年了。」

「明明20才成年。」

「18就能結婚齁。」

雲軒笑:「扯到結婚也太遠。怎麼,你有對象?」

嘉云嚇一跳,支支吾吾:「呃......是沒有。雲軒哥呢?」

深深凝視睜著明亮雙眼的嘉云,那副等待釋疑的好奇表情、歪頭的可愛姿勢、不自覺微啓的雙唇、......每一舉手一投足,都令雲軒心神為之蕩漾,心動不已。

無法掩藏的愛戀情意全數投注在眼前這個人身上,雲軒以自己都訝異的深情語調低吟:「有在意的對象。」

大眼圓瞪的嘉云顯然受到震撼,但隨即低垂眼瞼陷入沉思。雲軒不知對方所思所想,雖祈禱嘉云別識破他的心思,卻同時希冀對方能稍微察覺自己滿懷的愛意,奢望擁有回應。

矛盾的情感相互拉鋸,冷靜與熱情激烈抗衡。

把今日的英文學習完成,嘉云與雲軒開始著手自製巧克力。

眷戀注視認真製作巧克力與酒心內餡的嘉云,負責處理堅果及果乾裝飾的雲軒小心翼翼將果仁餡料放入模具裡半凝固的巧克力溶液中,還細心把糖漬橙片切小片後插在巧克力頂端裝飾,被瞄見的嘉云稱讚:「你也很會嘛。」

「跟你比還差得遠。」雲軒隨口回應後繼續與嘉云合作,猶如施展魔法般將個別材料融合幻化為一顆一顆呈現亮黑光澤的心型寶石,嘉云還特別在酒心巧克力外殼刷上食用金粉,看上去更加高雅別緻,彷若藝術品。

「看起來好漂亮,跟巧克力專門店賣的沒兩樣。你真厲害。說不定可以靠賣這個賺外快。」雲軒真心讚嘆,雖知道嘉云會做甜點,但成品依然叫他嘆為觀止,不停讚美對方手巧。

「外表可以看而已,都還沒吃咧。不要吃完改口齁。」被大力誇讚的嘉云羞澀道,微泛紅的臉頰令雲軒不由自主嚥下一口口水,趕緊從桌上挑一顆頂端插上小三角橙片的果仁巧克力。

「我對你有信心。先從一般的黑巧克力開始吃?」

「好啊。」

兩人幾乎同時把巧克力送進口中,即便是不喜甜食的雲軒也露出驚艷表情更何況嘉云,後者甚至閉上雙眼陶醉於口腔裡徜徉的多層次美妙滋味,沒發現雲軒用著更饑渴的視線緊盯住他。

「好好吃!」嘉云笑得十分燦爛,漂亮笑顏令雲軒也隨之洋溢幸福感,無論口腔抑或心裡皆被甜滋滋的馨香所占滿。

兩人再各吃一顆杏仁果乾巧克力後雲軒道:「接下來試看看酒心巧克力。」

「你等很久了齁。」

「當然。」雲軒將兩款酒心各推一顆到嘉云和自己前方,對一臉困惑的嘉云說道:「你也吃看看,自己做的卻沒吃到也太可憐。」

畢竟形式上的互贈巧克力才是雲軒的最終目的。

含入黑寶石,微苦帶酸的黑巧克力因口溫逐漸融化並且帶出可可的馥郁香甜,沒多久酒心內餡流瀉而出,柑橘酒香與醇厚巧克力交織出驚喜滋味,叫人驚艷瞠目。

苦中帶甜,甜中微辛,歷經風霜的成熟後韻。

儘管嘉云因為不習慣酒精的嗆辣而咳嗽不止,但還是品嚐了兩種不同酒款製成的巧克力,雲軒則默默將桌面上的愛心黑鑽分成兩份,把自己負責填料與裝飾的杏仁巧克力推到嘉云面前,維持冷靜自然的語氣笑道:「這些給你,有酒的就我自己獨吞了。」

「嗯?你不是全部拿走嗎?」

「這些是我們一起製作的,當然你的功勞比較大,就當作我們互送彼此巧克力吧。」雲軒人畜無害的溫和笑臉中帶有一絲堅持,嘉云順從地將不含酒精的巧克力堆收下,隨手再取一顆放進嘴裡。



喜歡你。



雲軒乾渴凝睇嘉云的咀嚼動作,目不轉睛注視後者啃咬他細心挑選的杏仁果乾。



心屬於你。

對你一心一意。



當嘉云吞嚥下蘊藏濃厚戀慕風味的香醇可可並展露迷人笑容,雲軒霎時感覺方才吃進去的酒心巧克力似乎突然發揮酒精作用,醺醺然地嘗到絲絲喜悅與滿足,以及在體內激烈攪動的慾情熱流。

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

垂首端量嘉云精心為自己製作的酒心巧克力,刷在黑亮外殼的金粉格外閃亮耀目,彷若藝術品般令人捨不得食用,切實感受到烘焙者的用心。

假使是想著自己而做的,那就更好了。

微勾起唇角,雲軒揀起一顆巧克力放入口中並不由自主閉上眼,用全身的感官細胞品味濃郁酒香裡的苦澀與甘美。







~*~*~*~*~*~*~*~*~*~*~








夏日暑熱薰蒸,走在路上沒一會兒便汗水涔涔,濡濕的衣物沾黏皮膚帶來不適感,即便日近黃昏依舊無法消除暑意,悶熱潮濕的空氣惹人煩燥。

不知是否燠熱難忍,離開餐館的嘉云於散步途中不如過往那般侃侃而談,且講話有一搭沒一搭若有所思,沒多久倏然猛烈搖頭、激動萬分,雲軒趕緊輕拍對方肩膀關心:「嘉云?」

孰料嘉云像被釣上岸的魚似地瞬間彈跳開,嚇得雲軒傻愣半晌,聽見對方驚慌詢問發生何事才回過神,好氣又好笑:「我才想問怎麼了。怎麼反應這麼大?你是睜著眼睛做惡夢喔?」

「......沒有。」

「怎麼沒有?難道是大考完的倦怠?」

「呃......可能是。」嘉云抓頭傻笑。他剛考完複習考,興高采烈告知雲軒英文科分數高出預期,後者也為他開心。

雲軒笑嘆氣後看向快速聚攏烏雲的天空,面色有些凝重:「既然這樣就趕緊回家休息吧。我看天空變很暗,可能等一下就會下雨。」

「氣象預報有說下午會有午後雷陣雨耶。你沒帶雨具喔?」

雲軒搖頭回應。「下大雨就糟了,趕緊回家吧。」

「嗯、快走!」

兩人餐後在附近河堤散步消化時天色還算清朗,怎知天象說變就變,沒一會兒黑雲密佈隨即降下傾盆大雨,讓還走在草坪上的人們措手不及,紛紛找尋掩蔽物。

嘉云雖然第一時間撐開隨身折傘,但小小傘面完全無法抵擋磅礡雨勢,濃密雨簾夾帶淒厲雷鳴,彷彿隨時會有落雷貫穿而下,大自然的威力叫人震撼恐慌。

雲軒快速掃視周遭景況,很快發現樹幹遮掩的後方有座小涼亭,下意識攬緊嘉云肩膀並伸出另一手指示:「去那邊!」

他倆小跑步衝進涼亭,儘管已經渾身濕透至少避開雷擊危險,可以暫時鬆口氣。

雲軒甩水的同時發現嘉云無動於衷,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他靠近關心:「嘉云?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我想把水甩乾!」嘉云忽然激烈甩頭,此舉加深雲軒的疑惑,但他更擔心對方這樣大力搖晃頭顱會暈眩不舒服,於是立刻雙手按住嘉云的面頰制止。

「你是狗嗎?別再甩了,會暈。」

本來僅是半開玩笑說出這句話,但是當雲軒捧起嘉云的臉,看見一張紅通通的臉蛋後動作與呼吸霎時凝結。

掌心裡微燙的觸感交雜雨珠的冰涼,眼前沾有水氣的瞳眸迷濛動人,視線順沿水滴滑落的路徑從唇角、下巴、頸項一路滾進T恤領口,瞇起眼注視濕漉漉的布料隱約透出肌膚色澤。雲軒的呼吸逐漸變得濁重,雙眸透露出掠奪占有的危險訊息,不知不覺朝對方傾身--

嘉云身軀震動了下,倏地喚回雲軒所有的理智。他竟然像個登徒子緊盯對方發獃,還挑起此時不該存在的慾念,簡直荒謬愚蠢至極。

於是雲軒趕緊縮回身子,若無其事打趣道:「看你,搖到臉都變成這麼紅了。暈不暈?我們去椅子上坐著吧。」盡力表現得自然的他正準備轉身好撇開這個尷尬處境,卻聽到嘉云發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卻也是相當不尋常的問題。

心臟猛可裡重擊胸腔,緊接著發出震耳欲聾的急促聲響,彷彿隨時會破膛而出。即使不看鏡子,雲軒也知道自己的面色慘白,渾身輕顫,呼吸困難,不自禁握起雙拳。

他發現什麼了?

他是不是猜到什麼?

他是不是察覺我別有所圖的下流心思,開始有所防備?

思緒紊亂的雲軒極力保持冷靜,旋身走向亭內石椅,邊撥開椅面水漬邊大口深呼吸,攪動腦袋拼命思考說詞。

沒事。

嘉云可能只是好奇問問,沒什麼特別含義。

別想太多。

不要自己嚇自己。

你可以找到合理的理由回答他。

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情緒稍微平復的雲軒要對方和自己一起坐在石椅上。

「剛才你問的那個......為什麼我會對你好。」明明先前還心情平靜,一面對嘉云又開始心跳如擂鼓:「我不覺得有特別做什麼,就是很一般的互動而已。如果你認為有被特別照顧到,那我也很高興。不過,也有可能因為你是嘉萱親愛的弟弟,任誰都看得出來嘉萱非常以你為傲。這也難怪,如果我有像嘉云這樣的弟弟,我也會很疼他。」

假使現在面前擺著一部測謊器,螢幕畫面絕對會不斷顯示說謊徵兆的大幅度波動。

幸好當下並非在偵訊室,嘉云也沒有測謊能力,僅是靜靜聆聽雲軒的陳述後隔好一會兒咧開笑容。「原來是這樣。你也太稱讚我了,聽了好害羞。」

「有什麼好害羞?我說的是真的。」

「你再稱讚我也沒有好處喔。」

鬥嘴的二人再度瀰漫歡樂氛圍,然而雲軒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疙瘩感夾藏在愉快說笑間。不對勁的感覺持續到他倆趁雨勢變小時跑到附近的捷運站內,即使揮手道別後仍舊依稀殘餘存留。

回到家中的雲軒立刻進入浴室,準備用熱水溫暖全濕的身軀。

皮膚表層雖顯濕涼,內蘊情感卻始終滾燙。

方才雲軒詢問嘉云是否到他家擦乾身體,被對方以想快點回自家婉拒,他也不再挽留--實際上嘉云拒絕對他而言是好事。

所有的自制力能夠撐到進入洗浴間才崩毀已經難能可貴。

當蓮蓬頭嘩啦嘩啦灑下溫熱水流,映入雲軒眼簾的是淋得渾身濕透的嘉云面容,體溫急速攀升連帶心跳開始加速,明顯察覺所有血液匯集至下半身並且反應於外。

他想伸手撫摸那張酡紅的臉頰,親吻沾有水珠而顯得特別潤澤濕亮的嘴唇;他想要擁抱那具因濕冷而微打顫的軀體,用自己的體溫及撫觸滾熱對方的渾身血流;他想將對方淋溼而透膚的上衣從下襬掀高,盡情舔舐光滑的皮膚,要對方情不自禁地雙臂環抱住自己,任由他把一條腿抬起掛在腰間,放縱彼此沉醉於慾海浪濤的洶湧起伏。

「嘉......云.........」

疾速套弄硬挺熱燙的下身,雲軒低沉的啞音迴盪在被水聲佔據的狹小空間裡。

不斷呼喚那人的名,喚聲短促斷續並且交雜著粗喘抽氣,未曾停歇的手部動作愈發加快頻率,帶出羞人淫蕩的曖昧水音。

「嘉云......嘉--」




『雲軒哥......』




耳邊驀然傳來嘉云的低吟,滿是水氣的眼前亦浮現嘉云裸裎的身軀以及被情慾渲染出的誘人神態,正羞澀地朝他展開雙臂--

一股氣瞬間衝進頭頂,令雲軒的視野與腦袋頓時空白一片。

「嗚嗯--!呃--!」強烈的快感刺激竄入四肢百骸神經細胞,劇猛震搖雲軒身體,得賴一隻手撐住牆壁才不至於虛軟倒下。好一陣子思緒茫然無法做出任何動靜,直到隱約聽見自體發出的濃重喘息聲才逐漸恢復意識知覺,抬起手盯著掌心裡的白濁液體被清水沖刷洗淨,原本激烈躍動的情緒也隨之沉澱下來。

完全陷下去了哪。

已經著迷到無法自拔的境地。

站在花灑下持續受到溫水洗禮的雲軒,猶如瀑布修行般動也不動,凝神注視腳邊的渦流。

當心緒逐步清明,大腦如常運轉,沒來由憶起稍早涼亭景況的雲軒意識到與嘉云之間的互動不尋常。儘管兩人依然快樂嘻笑、有來有往,但嘉云不時顯露的落寞和疏離並沒逃過他銳利的觀察,離別時的語氣也比以往更為決絕。

難道......嘉云已經察覺他的感情?

尷尬嗎?難為情?還是......厭惡?

應該不到厭惡程度,嘉云不是那種人。

希望只是自己多心。

希望下次見面時一如往昔。

希望一切都是庸人自擾。

雲軒默默祈禱著。

可惜他的願望似乎沒有被上天聽見。

嘉云再度以準備大考為由暫停家教,這一回連人都很難見上一面。

即便雲軒跟小組成員一起到嘉萱家做報告,嘉云也都鎖在房內苦讀,偶爾碰上一面僅是寒暄幾句就分開,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流。

雲軒清楚這段時期的確是考生的重要時刻,嘉云的行為並沒有可疑之處,但他不知怎的總感覺心情慌亂,不安的預感在心底持續擴散,揮之不去。

今日再度相約至嘉萱家小組討論,研討整整一個上午後暫停並歇息,大夥兒開始查詢午餐要吃什麼以及順便訂飲料外送。

從洗手間走出的雲軒凝視一扇緊閉的門扉,正是嘉云的房間門,他已經將近兩週沒跟對方好好聊上一句,沉重的落寞感彷彿一塊大石壓在心上,令人窒悶難受。

打擾幾分鐘應該沒關係吧?

只要看一眼、說幾句話就好。

如果真的是打算避開自己.........也想親口聽他說。

做足心理準備的雲軒正打算上前敲房門,卻被迎面而來的男同學阻止了原本欲採取的動作。「欸?你剛去上廁所?難怪找不到你。我們要訂比薩喔,因為你不在我們就先選口味訂了。」

「喔......沒關係,我都可以。」雲軒隨口應和,本以為說完後對方會離開,沒想到男同學靠近他並注視一陣子後說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你跟嘉萱是不是一對?」

「不是。」雲軒立刻回答,卻見對方皺起眉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為什麼啊?你們看起來那麼要好。嘉萱七夕那天還帶了一盒巧克力,不就是送給你的?」

「我沒有收到她的巧克力。應該是給別人。」

「不是你還會有誰。」男同學嗤之以鼻,絲毫沒察覺自己的問話有冒犯他人疑慮,逕自好奇追問:「你們真的沒在一起?是不是私下偷偷交往?吼、都不說的真不夠意思。」

雲軒在心底長吁嘆息。

雖然這種狀況本該在他和嘉萱的策畫之中,應當喜聞樂見,但雲軒現在有些焦躁緊張,不希望被嘉云聽到這些話。

「真的沒有。」雲軒說得相當認真,帶有不容懷疑的語氣。「我跟嘉萱沒有交往。」

「真的假的......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我配不上她。」

正確來說,是我對女的沒興趣。

當然雲軒不會說出這句實話。

都已經拋出這麼低聲下氣的自貶字句了,識好歹的話應該閉嘴緘默,別再繼續戳人痛楚了吧。

男同學顯然沒這麼識大體而且也誤會他的意思,小心翼翼探問:「呃......為什麼這麼說?你告白被拒絕囉?」

「我沒告白。」

「啥?沒告白說什麼配不上?」

「因為我清楚。」雲軒神情嚴肅:「我就是知道我們兩個不可能。」

希望對方別再繼續問下去。

他多想大聲宣佈自己喜歡的是男人,喜歡的是嘉萱的弟弟,喜歡的是嘉云!

但是他必須忍住,絲毫不能洩漏。

不僅是因為自身性向曝光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不想造成嘉云困擾。無論嘉云是否接受,對方也會被閒言閒語纏擾,不得安寧。

然而同學不會知道雲軒的心思,自以為是地替他可惜並且好聲安慰,雲軒只好想辦法把人帶離嘉云房門口,臨走前瞥一眼門扉後暗中嘆氣。

今天看來是講不到話了,下次再找機會。

只是沒想到,連碰面的機會都沒有。

據嘉萱描述,後來嘉云只要放假都會去圖書館自修室讀書,不然就是出門辦事,往往等到小組散會都沒看見人影。

雲軒心中的不安漸趨擴大,但又怕是自己多慮而不敢求證。說到底他倆也只是甜點飯友和家教師生的關係,有何資格追問對方為何突然對自己冷漠?說不定問了還讓對方困惑,覺得憑什麼要跟他報告原因。

此時此刻,雲軒才驚察牽繫彼此的絲線如此脆細,隨時可以斷離,曾經以為的緊密親暱僅是自以為是的錯覺。

說斷,就斷。

「咳咳咳!」倏地迸出激烈咳嗽聲,吸引教室裏附近的同學注意,其中坐在斜對面名叫張寰宥的關心雲軒:「你還好吧?」

「還好......咳咳!」戴著口罩咳嗽的雲軒,唯一露出的雙眼充滿血絲,任誰看到都不會相信他沒事。

「你咳很久了耶,有沒有看醫生。」另一名同學也問,雲軒搖頭回應。

「有買藥吃......」

「去看醫生啦,這樣拖著不好。」

雲軒深呼吸一口氣,隨即又開始咳不停,大家耐心等他咳完後說:「請假休息吧,我幫你跟老師說。」

「再看看......報告還沒弄好......咳--」

「報告我們會處理,剩整理而已。真的,快請假去看醫生,別撐了。」

在同學們不停勸誡之下,勉強點頭答應的雲軒收拾好物品便離開教室。

發燒、咳嗽、鼻塞,腦袋昏沉的雲軒感覺彷彿踩在雲朵上,腳步輕飄飄毫無踏實感,耗費好大心力才搖搖晃晃地走到診所掛號,直到在候診室的椅子坐下後才稍微鬆口氣。

一旦放鬆無防備,這段日子以來縈繞他的糾結情思迅速攀纏而來,將其身軀、喉嚨、四肢與心臟緊縛住,逐步縮減呼吸的能力。

「咳咳!」藉由咳嗽讓思緒清醒些,眼角迸出的水液隱約反射嘉云半轉過身的形影,當對方撇頭離去,即便他拉長手仍舊無法挽留,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身影逐漸模糊,徒留揪心的痛楚。

涼亭躲雨那日之後,兩人會面的時間屈指可數,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對方的任何消息。

理智上知道嘉云正在努力拚考試好成績,情感上卻無法克制地認為嘉云正在避開自己。

是不是真的察覺他不純的邪淫念想?

是尷尬?是不知所措?還是憤怒?

是不是覺得我很噁心?

是不是要離開我了?

多發負面思路令人煩躁焦慮,於是雲軒決定專心致力於課業及小組報告上,免得分心又會被愁思惱人念頭侵入。默禱再過一段時間之後嘉云會主動連絡他,證明一切都是自己過度猜想。

淋雨後本來身體就微恙,只因為是小感冒便不以為意,然而連日來疑似過度操勞導致身心疲憊不堪,免疫能力急速低落進而病情加重,連自己都覺得快要不行所以才接受同學們要他請假的提議。

老醫師看診時忍不住皺眉並詢問生病多久,意識已然模糊的雲軒回答不上來,只能靜默地聆聽醫者半責備半警告的叨唸,莫名有些愧疚。

醫生開藥時順口問家中是否有人可以照顧,雲軒腦海瞬間閃過嘉云的笑臉,輕咬牙後搖頭回應,年長醫者似乎也跟著搖頭。

「最好能跟家人或比較好的朋友聯絡,請他們照顧你。一個人有點危險。」

「我知道......謝謝......」虛弱道謝的雲軒依稀瞧見醫生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些,大概在其從醫數十年的生涯中已經聽過太多次如此敷衍的回應,想說些什麼又覺得多說無益,最後吐出口只剩下低聲嘆息。

「可以了,等領藥吧。記得多喝水,多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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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原作者| 空音 發表於 2025-1-19 18:5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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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嗚咽聲斷斷續續飄散於屋內,勉強睜開雙眼的雲軒大口吸吐氣,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躺在房間床上,昏暗不明的亮度分不清究竟是夕暮近晚抑或拂曉迎晨。

使勁移動像被拆卸過筋骨的身軀,抬首看向床邊擺放的數字鐘,明亮清晰地顯示現在是凌晨四點的事實,接著猶如洩了氣的皮球般再度平躺床鋪,無助而難受地喘息呻吟。

儘管昏昏沉沉,腦袋渾沌成一片,但雲軒仍然記得看診結束、拿到藥袋後他用盡力氣拖著千斤重的身體回到家,想先洗澡結果差點昏倒在浴室裡,憑靠意志力快速沖洗乾淨後幾乎是用爬的爬出來。塞幾片吐司墊胃接著吞藥,隨即躺趴在床上動彈不得,昏睡不醒。

這段時間睡得非常不安穩,高燒令他難過,咳嗽使他無法安眠,喉嚨痛得彷彿被人刀剮,灼疼難耐。神智恍惚昏茫,迷迷糊糊,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不知晨昏。

剛開始有想過打電話請大姊前來一趟,但又顧慮雲湘有家庭要顧,不想給她添麻煩,也認為自行服藥、睡個覺後很快就能痊癒,怎知病症會突然變得如此嚴重,如此難以招架。

無力的身軀與稍動身子便暈眩的狀況使雲軒除非渴到受不了才會爬起喝水,或是上廁所解決生理問題,其餘時間只能像爛泥似地癱軟床上,孤獨無助地等待體力耗盡後陷入昏迷,獲得短暫的睡眠。藥也是在喝水時順便吃,完全無法照醫囑時間服用,自然無法達到良好藥效,變成吃心安而已。

好難過......好痛苦.........

明明喝過水,喉嚨依舊猶如乾燒似地裂疼,痛得雲軒想流淚,渾身皮膚因汗水而濕黏卻也無力處理,身心承受難以言喻的不舒服。

他要死了嗎?

他的生命要走到盡頭了?

就這樣孤單一人在這裡咳到死?

活著無奈,為什麼連死都得備受折磨?他到底做錯了什麼?需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不甘心。他不甘心。

不甘願就這樣死去。他還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他還沒跟嘉云見到面,還沒跟嘉云表白心意。就算要死,就算會被對方厭惡,他也想親口告訴對方--

響亮手機鈴驀然令雲軒驚醒,原來他又不知不覺昏睡過去,略為刺眼的光線透過無窗簾遮蔽的窗戶直射眼皮,令他有些睜不開。

現在幾點?這麼亮,大白天,該不會睡到中午吧?

即便睡這麼久,痛苦程度依舊沒有減緩跡象,令人既心焦又灰心且沮喪,這般磨難無邊無際彷若見不到盡頭,不如給自己一刀來得痛快。

迷濛之中似乎曾經聽到門鈴聲,是幻聽嗎?還是跟手機鈴聲混淆?又是誰撥電話給他?

小組同學?

昨天勉強發訊息告知同組他要再請一天病假,還說下週一就能去學校。瞧他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狼狽模樣,恐怕失約的機率比較大。

是雲湘?

很有可能。最常跟自己聯絡的就是她,時常無緣無故就跑來的也只會是她。雖然很不想讓雲湘擔心,但如今情況也只能麻煩大姊了。

努力挪動軀體想取得放置床邊的手機,尚未碰觸又冒出一聲訊息鈴,迷茫的視線範圍中那行浮現螢幕的傳訊者字句特別清晰,令雲軒倏地震動,無法克制地嗆咳不已。





『我在你家門口 如果看到留言請回覆』





嘉云?

是嘉云?

他的渴望終於產生幻覺?

手機螢幕逐漸隱蔽暗沒,直覺要拿手機重新解鎖的雲軒停止伸手的動作,轉而大力捶自己激烈起伏的胸膛,緊接著拉開床被、撐起身體下床。

他清楚自己僅存一點力氣,與其花時間看手機訊息或回撥電話不如拚命走去大門口。

懷抱希望旋開門鎖,敞開玄關門後現身的正是雲軒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剎那間似乎見到展開的白色翅膀,伴隨猶如櫻花飄落般的潔白羽毛以及細微的清脆鈴聲,彷若身處夢境之中。

「雲軒哥?你沒事吧?」

嘉云焦急的聲音證明一切並非幻夢。

他在這裡。

真的在這裡。

在面前。

就在我的身邊。

強硬支撐起身軀的力量瞬間鬆弛,雲軒虛軟的軀體向前傾倒,幸虧被嘉云及時抱住。渴望許久的氣味充斥鼻腔,暖熱體溫環繞周身,他的頭顱無力而自然地靠在對方頸窩,恣意感受與嘉云貼身接觸的悸動,莫名想哭。

顯然嚇壞的嘉云死命將雲軒扛回房間,後者雖然想減輕對方負擔卻無能為力,畢竟衝到大門已耗盡其所有力氣。一方面對於讓嘉云如此辛苦深感抱歉,另一方面卻也為可以堂而皇之緊貼對方身上感到幸運,不由自主闔眼用全部知覺感受嘉云的存在,體會這段日子以來難得的平和及愉悅。

嘉云令人迷醉的氣味斷續撲鼻,撩撥擾亂雲軒心神,削弱其理智,恨不得立刻把對方緊擁入懷。方才門口會面的剎那雲軒其實懷有撲倒對方的衝動,只是因為虛弱無力而順勢癱倒對方身上,恰巧制止原始企圖,免去事後後悔的可能。

被小心扶到房間床上躺平,努力張開雙眼的雲軒邊回應對方問題邊緊盯對方一舉一動。

神色擔憂的嘉云快速了解大致狀況,先餵他吃點食物接著服藥,在雲軒迷迷糊糊坐著等消化時幫他擦臉和露出衣服外的皮膚,隔一會兒再扶其躺下並蓋好床被,溫柔說道:「鑰匙借我,我去買些東西回來,你好好睡。」

雲軒看著對方的身影離開房間,聆聽大門打開又關上的細微聲響,恐慌憂慮再度於心中蔓延。

嘉云會回來嗎?他會不會就這樣回家了?

明知嘉云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但長時間的緊繃加上病情折磨令人喪失思考判斷能力,無法抑遏地胡思亂想,一直盼到門鎖開啟的聲音才能安心下來,之前彷彿跟著呼吸抑制的咳嗽也倏地迸出。

隨著焦急腳步聲而來的是慌張的嘉云,才踏進房間:「還好嗎?啊、我去拿水給你。」旋即跑出去再跑回來,將雲軒扶起靠坐以利飲水。

雖然非常痛苦難受,但只要嘉云靠近進而觸碰就能讓雲軒的痛楚減緩不少。嘉云蓋住他額頭的掌心溫暖且柔軟,令雲軒差點就要求對方一直維持別移開手,儘管嘉云因為掌心傳來的熱燙皺起眉頭,雲軒卻感覺渾身的不適經由對方手溫帶離,僅存留被關懷的暖意。

躺回床,嘉云彎腰詢問:「你再多休息一下。有沒有想吃什麼?」

累得睜不開眼的雲軒努力想看清對方臉龐,可惜只能瞧見模糊模樣,不由得呢喃吐露:「......我以為......是夢.........」

愣半晌的嘉云隨即意會對方含意,笑道:「不是夢喔。幸好我有來,不然真不知後果會怎樣。你怎麼都不說?太逞強了。」





怎麼說?

要如何對你說出口?





只想見你一面,聽你的聲音,感受你的氣息.........唯願如此,竟無法坦率傾訴。

把他的靜默當作不想回答,嘉云噙著微笑,以輕柔和緩的語氣哄道:「放心睡吧,我會一直陪著照顧你,不用擔心。」

一直陪著。

多麼美好的一句話。

儘管因為生病才有這等待遇,雲軒仍然滿懷喜悅與感激,甚至覺得一場重病換來嘉云的陪伴與悉心關照非常值得。

所謂「一刻值千金」、「一笑傾城」,過往只知表面字義,如今深刻體會箇中意涵。

他也願意傾盡所有,只求博得嘉云留在身邊對他嶄露笑容的一時半刻。

不知是藥效作用還是因為有人照料,儘管雲軒依舊睡睡醒醒、模模糊糊,卻明顯察覺呼吸順暢許多,原本反覆折騰的苦痛亦顯著減輕,不再摧殘身心生不如死。

再度醒覺的雲軒因為沒看到嘉云身影而感到沮喪,隨即聽見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響,努力撐起上半身後倚靠床板坐著,下意識擦拭額頭汗水時嘉云恰巧走進房內,後者趕緊把手上的毛巾遞給他:「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像......黏黏的不太舒服.........」

「你流了滿身汗,我幫你拿衣服換。放在哪裡?」

雲軒伸手指向衣櫃,嘉云立刻走過去翻找隨後把折疊整齊的乾淨衣褲捧到床邊:「你可以自己穿還是要我幫忙?」

身軀倏地震動,雲軒直勾勾瞅著對方好一會兒,微顫的唇瓣開闔數次而後低聲吐出:「我自己來吧。」

「那你小心點,我先出去外面,晚一點再進來看你。或是有事情就叫我。」嘉云把衣服放在床鋪隨即頭也不回離開,全然不知背後有一道銳利火烈的視線緊盯自己。

聽見嘉云詢問是否幫忙更衣的瞬間,雲軒原始本能的情感衝動驅使他回答「要」,但馬上被尚保有一絲半點的理智強硬壓制,卯足全力幾乎是咬牙說出違心但正確的回覆。

他無法保證當嘉云為他褪去衣服、幫他擦身體、兩人近距離接觸時自己還能保持理性。即便渾身無力,但方才體內頃刻湧現、欲將嘉云拖到床上壓在身下的激昂慾望連自己都膽戰心驚。雲軒不想冒險,害嘉云嚇得再度逃離。

脫掉因汗水而潤黏的衣褲,用毛巾擦抹軀體四肢接著換上潔淨衣衫,乾爽的膚觸令人舒適,才想起嘉云便聽見對方在門外關心詢問自己的狀況,不自禁露出微笑喚對方進房。嘉云先查看雲軒狀態,兩人閒談幾句,體力不支的雲軒喝過水後再度沉沉睡去。

不知經過多久悠悠轉醒,雲軒動了動手指和身體,原本像是被大石重壓的窒息感已經消失,僅剩下疲憊與慵懶。剛剛睡的時間明顯不長,卻是他近日睡得最安穩的一回,精神因此變好許多。

嘉云像是心靈感應到雲軒甦醒似地走入察看,隨即笑顏逐開:「雲軒哥你看起來好多了。你有覺得嗎?」

「嗯,有。」雲軒笑回:「雖然只是一點點,但也算進展。只是還是很疲倦。」

「因為跟病毒對抗消耗體力的關係吧。有沒有胃口了?要不要吃鹹粥增加營養?」

「鹹粥?」雲軒眼睛發亮:「你煮的?我餓了。我想吃。」沒多久眼前擺放一張新買的餐盤,盤上碗裡的鹹粥冒發蒸騰熱氣,香味撲鼻叫人食指大動。

迫不及待舀一匙吹涼後入口,吃得到香菇、肉塊和青菜的鮮美爽嫩。熱呼呼的滑粥吞食入腹,暖胃亦暖心,轉化為人體所需的精力與能量。

只要想到這是嘉云專程為他所做,雲軒就忍不住喜眉笑眼,愉悅幸福藏也藏不住。「很好吃!」

「真的嗎?有符合你口味就好。」被稱讚的嘉云也很開心,兩人邊吃邊聊,雲軒整整吃了三大碗才飽足,總算有活過來的感覺。

嘉云將空碗放置洗碗槽裡泡水而後回到雲軒床邊:「如果累了就再睡吧。睡覺是最好的藥。你現在氣色看起來很不錯,很快會痊癒的。」

「嗯,多虧你。謝謝。坐著陪我一下吧。」凝視找來凳子坐在床畔的嘉云,攀談幾句後雲軒直切擱在心底許久的提問:「......嘉云,問你個問題。你是不是在躲我?」

嘉云瞪大雙眼。「什、什麼?躲......你?為什麼要躲你?」

雲軒沒回應僅是來回打量對方,好像他的眼睛是台測謊器能夠測出眼前人是否說真話。

「沒有啦要躲什麼?我是真的最近在忙很重要的考試,才比較沒辦法聯絡。之前不是有說過了嗎?」

「真的?」

「當然。你看我不是考完試後就馬上來找你了?啊、對了,跟你借的英文參考書我還你囉,放在外面的書架上。」

無論雲軒如何逼問嘉云都堅稱只是忙碌,還笑他胡思亂想,雲軒雖然沒有盡信但還是決定接受。

既然你不打算說,那我也不打算繼續進逼。只要你願意繼續和我往來、待在我身邊,其餘都無所謂。

藥效發作後睏倦感一擁而上,毫無招架餘地的雲軒在嘉云協助下於床鋪躺平並將棉被蓋披好,雙眼不爭氣地緊密閉合,相隔好一陣子才依稀聽見腳步離去的聲音。

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聞聽外頭傳來洗碗的聲音,緊接著烘碗聲,隨後搭配洗衣機運轉的音頻,之中夾雜腳步聲以及疑似翻書聲響......日常裡平凡無奇、慣常忽視的種種雜音,現下猶如奏起輕快、合諧且悅耳的安眠曲,撫慰雲軒罹病疲頓又因藥昏沉的不舒適,捎來充分的定心凝神效果。

嘉云不時進房探望雲軒狀況,後者即使疲憊昏睡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仍然斷續接收到對方的關懷及撫觸,像魔法師施法一般給予無限的治癒能量。

他多想捉住那雙手,牢牢握緊,再也不鬆開。

貪婪地渴求更多,不僅僅陪伴這一段時間而已。想要你,想要你永遠屬於我,永遠待在我身邊。

已經無法離開你。

晚上八點左右,接到弟弟聯絡訊息的雲湘匆忙跑來,並且購買知名甜點答謝嘉云,儘管後者不斷推辭依舊拗不過堅持的雲湘,只能不好意思地拿著禮盒跟方家姐弟道別後返家。

嘉云一走,雲湘立刻扳起臉責怪小弟:「病得這麼重怎麼不說?出事了怎麼辦?」

「想說睡一覺就好,不想麻煩。而且妳才生產完,還要照顧孩子......」

「就算這樣也要說!如果我沒辦法還有宗誠,還有墨凡,還有詩涵,有很多人可以找來幫忙,不要再以為只有你一個人!」

雲軒驚愕看著激動的大姊,依稀瞧見對方眼底水光閃現,而後他垂下頭,蒼白臉色帶有歉疚神態。「抱歉。」

雲湘大口深呼吸以緩和心情。她也清楚小弟的隔閡疏離由來為何,曾經承受過的傷痛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只能耐心等待時間洪流緩慢撫平,於是輕嘆氣後開口:「幸好有那位嘉云來照顧。你現在好多了吧?」

「嗯,好很多。沒那麼難過了。」

「他就是你喜歡的人?」

「對。」雲軒坦率回應,雲湘盯住他許久,雙眼瞇起:「看你開心的。該不會是故意生重病不找我,就等他來照顧吧?」

「怎麼可能。」雲軒大翻白眼,其姊持續揶揄:「怎麼不可能,你這個心機男。」

「才不是。」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雲湘笑得很樂,無視小弟虛弱的瞪視逕自說道:「他真的是個好孩子。雖然我們沒有講很多話,但他很有禮貌,交流起來很舒服,難怪你會喜歡。」

雲軒沒答腔僅回以微微一笑,而雲湘似乎從親弟的笑容裡讀出些許端倪--那對帶笑的眉眼,那副眷戀的神情,那抹高揚唇角懸掛的笑意......毫不掩飾散發出墬入愛河的甜蜜愉悅。

「你真的很喜歡他。」雲湘有感而發,雲軒聞言直直望進她眼底:「對。我非常喜歡他。」

雲湘欣慰地笑了。「你知道我會站在你這邊的吧。」

「我知道。」雲軒誠摯說道:「謝謝。」

「謝什麼啊真是。」雲湘揮了揮手並轉身準備離開房間:「我去弄些東西給你吃,吃完就吃藥,然後好好睡。」

「好。」乖順地回應大姊,背靠床板的雲軒環顧只剩自己的房內空間,回憶稍早之前嘉云在這裡幫他拿換洗衣褲、為他擦汗、照顧他吃飯服藥、關心他病況的種種情景。

光回想就感覺身體周遭被暖意包圍,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不想放手。不願讓嘉云再度離開視線。不希望只成為嘉云生命的過客之一。

嘉云的存在已經深切刻印在他的血液骨髓,他也打算在嘉云的心板上深深烙刻專屬自己的印記,要嘉云也跟自己一樣無時無刻想起他。

追求嘉云,讓對方也喜歡上自己然後告白。就算最後結果不盡人意至少努力過一回,絕不後悔。

握住拳,下定決心亦鼓起勇氣,不再顧慮與遲疑。





要你,屬於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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