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Lucake] 月暈現象 [G]（娛樂圈PARO）

吃完飯Luca自告奮勇地要洗碗，Ike在旁邊幫忙擦乾。

「對了，Ike！」Luca手上抓著充滿泡沫的菜瓜布海綿，突然轉頭說：「我要出道了哎！」

他說這件事情的語氣未免太平淡，時機也很奇妙，好像只是一件可以忽略的小事，只是剛好想到，就順勢說出來了。他講完這件事，又低頭繼續用力地刷鍋子，然後大叫：「啊！我的袖子、袖子，幫我推一下。」

Ike才回過神，伸手幫忙Luca把滑下來的袖子推高到手肘，避免沾到水：「就這樣？」

「什麼？喔，對啊。」Luca把鍋子遞給Ike，開始用抹布擦流理臺周邊：「嗯，不然呢？我只是覺得之後可能會變得很忙，怕你會......。」

Ike把鍋子放回爐子上，催促他把剩下半句話說完：「怕我會什麼？」

Luca停下手上的動作，一臉嚴肅地看著Ike，半晌都不說話。Ike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尷尬地問：「怎麼了？」

「我怕——我怕Ike會太想我！」Luca說到一半就開始笑，在Ike惱怒地瞪視下伸手要抱他：「我說的不對嗎？」

Ike深呼吸一口氣，艱難地問：「......你剛剛用完抹布洗手了嗎？」

Luca十一點多就開始睏了，坐在床邊不停打呵欠。Ike催促他先去床上睡覺，Luca搖頭堅持道：「我想等Ike一起。」

Ike只好把剩下的工作推遲到明天再處理，去洗澡了。只不過等他洗完，Luca已經開始打瞌睡，Ike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讓你先去睡嗎？」

Luca奮力睜大眼睛，試圖表現出自己不睏的模樣。他的睡意也的確消散了大半，因為Ike只穿著洗舊了的寬鬆T恤和短褲，他出門從來不穿短褲，只有在家Luca才偶爾能看見他白到不可思議的大腿。Luca尷尬地轉開視線，他還想吹口哨，但怕Ike以後就不穿短褲了。

Ike哪知道青春期遲來年輕男性心裡頭那麼多的彎彎繞繞，走來走去確認電燈都關好了，只留一盞微弱的小夜燈，免得半夜需要去廁所，沒有照明會不小心踢到桌腳。這都是慘痛的血淚經驗，Ike右腳的小趾很有發言權。

Luca乾咳了兩聲，指著Ike肩膀上搭著的毛巾，不平地指控道：「Ike你自己也不吹乾頭髮。」

「我頭髮短。」Ike狡辯道，用毛巾胡亂在腦袋上搓了搓，把水氣吸乾：「一下子就乾了。」

他用腳尖輕輕踢了Luca一腳，催促他去床上躺著。Luca滾上床後，掀開棉被，邀請似地拍了拍床鋪。

Ike搖頭，在床邊鋪開的被子上坐下，把眼鏡摘了放在桌邊：「你睡床上吧，反正才一個晚上，我睡地板就可以了。」

「擠一下嘛，Ike，一定睡得下。」Luca要求，伸手去撈Ike的手臂，硬是把Ike也拖到床上。Ike哭笑不得的順著他的力道爬上床，就被被子披頭蓋臉地罩住了。

被子裡頭暗的很，又很靜，Ike只能聽見自己節奏亂了陣腳的心跳聲。他眨眨眼，高度近視讓他的視線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只有觸感還是敏銳的，Ike剛從滿是蒸氣的浴室裡出來，渾身都散著一股熱意。他強迫自己深呼吸，勁量冷靜地開口：「......你如果是要給我看你的螢光手錶，我真的會揍人，Luca。」

隨即他聽見Luca困惑的笑聲，體溫稍低的手輕輕碰到他的手臂，試探性地搭在上頭：「什麼是螢光手錶，Ike？」

「沒什麼，你不需要知道。」Ike語速飛快地回答。

Luca噢了一聲，反正他本來就不是要展示他的什麼螢光手錶。Ike沒有拍開他的手，像一種默認地允許，Luca才大膽地把自己的手臂探過去，摟住Ike的身體。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Ike用抱怨的語氣咕噥道，一邊轉身朝向Luca的方向。Luca穿的是留在這兒的舊睡衣，有Ike常用的柔軟精的味道；他用的也是Ike平常用的沐浴乳，還有洗髮精——Luca很享受這一切，讓他覺得自己被Ike的氣息悄悄地包圍，然後他此刻再用這味道把Ike團團包住。

Ike一直很怕熱，忍受了粘粘糊糊的擁抱幾分鐘，就受不了地鑽出被窩：「你不會覺得缺氧嗎？」

Luca也跟著鑽出被子，這次好好地躺在枕頭上了，但還是想抱著Ike：「我很想念你！」

「才一個禮拜沒見，被你說的像是幾個月。」Ike小聲的嘀咕，往Luca那兒靠了靠。床本來就不是買來給兩個成年男性睡的，真的很擠，只能兩人面對面側著躺。他頓了頓，也說：「不過我也很想你。」

「你為我感到高興嗎，Ike？」Luca輕聲問道。

雖然他這個問題聽起來沒頭沒尾的，但Ike知道他在說即將出道的事情。Ike嗯了一聲：「當然，我知道你有多努力，所以我為你感到高興。你將要實現你的夢想了，Luca，聽起來真不可思議。」

Luca低頭看他，從這個角度看，Ike的睫毛就顯得更長了。長，且顫抖著，好像蝴蝶的翅膀一樣。

「我覺得你不太高興，但我不知道為什麼。」Luca真誠地說。

Ike安靜了一會，才回答他：「我沒有不高興。我只是覺得，等你出道之後，很多事情都會改變。你可能會更忙，也會更辛苦。」

我們也會更少見面，甚至無法見面。Ike決定把剩下的這兩句吞回肚子裡，暫時不說出口。

「你說的對。」Luca承認道。他把臉埋在Ike的頭頂，呼出的氣息讓Ike感到發癢。不過他一向很樂觀：「我們總是會找到辦法的，對吧？」

他徵求同意似的，輕輕捏了捏Ike的手心。Ike嘆了口氣：「是的，Luca，不然怎麼辦呢？快點睡覺吧。」

Luca很快就入睡了。他本來就很睏，被熟悉的氣息包裹住又讓他格外放鬆，一下子就陷入了睡眠之中。Ike卻感覺睡不太著，腦海裡塞了很多紛亂的思緒，讓他煩亂不已。

他看著陰影中Luca平靜的側臉，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怕吵醒已經睡著的戀人，遂打消念頭。

「我一直都很愛你，Luca。」他像是要保證什麼似地承諾道。只不過保證的對象已經熟睡，聽不見現實中的聲音，更何況這一句宛如嘆氣一般隨即消失在半空中的輕語。

距離Ike承諾一直都愛著Luca後的一個月，他向Luca提了分手。

這一個月裡頭發生了很多事，以至於Luca都有些暈頭轉向了。他出道了，市場的反應以新人團體來說算是很不錯，每天都無止盡地在趕著跑通告、錄節目，過馬路時偶爾會看見自己和隊友的照片被掛在高樓的電子螢幕上重複播放。他的睡眠時間被壓縮很多，總是凌晨才回到宿舍，天剛剛亮又睡眼迷濛地搭上保母車。

跟Ike聯絡的時間自然也就少了很多。打電話是絕對不可能的，要顧慮看得很緊的經紀人，Luca自己也擠不出時間，即使睡前打了電話，他也會在三句話之內就睡翻過去，隔天早上醒來手機已經耗到沒電。

沒辦法，只能發文字訊息。但Luca的手機每天行程開始前就要交給經紀人保管，回宿舍時才會回到他手上。導致Ike發的訊息他總是過了大半天才會讀到，就有點意興闌珊。

Ike還滿常發訊息給他的，都很簡短，像是想到什麼就發什麼。可能上一句還在抱怨這幾天的天氣太糟，下一句變成「剛剛經過一間咖啡店，本來沒有想買的，但在播你的歌。」

然後是一張拿著咖啡紙杯的照片，Luca把照片存進手機相簿裡，在床上翻了個身。他還在思考要回Ike什麼，結果敵不過眼皮太沈重，握著手機就睡著了。

被刺耳的鬧鐘聲吵醒後，Luca才又打開手機，Ike沒有再傳新的訊息，最底下還是那張咖啡外帶杯的照片。

緊湊的打歌期結束，Luca等人終於迎來一天的短暫假期。只有一天，其他兩人都表示要在宿舍補覺，只有Luca要出門。

「回來的時候，可以順便買衛生紙嗎？」Sonny拜託他。原本網購直接送來宿舍也是可以的，但三人都忘了這件事。

Luca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就出門了。

他前幾天就已經跟Ike說了，Ike還答應會來宿舍接他，一起去逛超市！Luca等電梯來接自己的時候，就忍不住開始期待，心情很好地哼著歌。

Ike不會遲到，站在約定好的咖啡廳門口等。天氣已經轉冷了，但他還是只穿著一件長風衣，灰色的瀏海跟上次見面時比起來有點長了，Ike時不時地伸出指尖去撥開，免得刺到眼睛。他臂彎上搭著一條折疊整齊的針織圍巾，Luca得意地想，那一定是為他準備的。

他走過去，心裡想著如果Ike抬頭看他的話，就要對他微笑；可惜Ike只專注在自己的手機上，一直到Luca走到他身前都沒有沒覺，還得Luca拍拍他的肩膀提醒。

「噢老天，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Ike嚇了一跳，半惱怒半責怪地說。然後如同Luca所想，把手臂上的圍巾披到Luca肩上：「今天會降溫，你沒看天氣預報嗎？小心感冒。」

「你剛剛在看什麼，看得這麼認真啊，Ike？」Luca自己動手把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規整地圍好，好奇地問。

Ike給他看了手機螢幕，Luca詫異地看見了自己的臉。他認出這是前幾天某次舞台的造型，Ike正在看他跳舞的影片。

「跳得很好呢。」Ike感嘆地說，把手機收進風衣口袋裡。

Luca手無足錯地搓了搓臉頰，咕噥道：「怪丟臉的......你以後不要看了，Ike！這樣我會變得緊張，啊啊！」

Ike聳聳肩，反正他還是會看。他們並肩往地鐵的方向走，Ike突然感到擔憂——Luca說他是想太多，但Ike還是提醒Luca：「你需不需要戴口罩？我是說，你現在好歹也算是明星了吧。」

「什麼明星啊，Ike，太誇張了。」Luca不太放在心上的樣子，擺了擺手：「我才剛出道哎！根本沒有什麼粉絲吧？我等一下想吃冰淇淋！」

Ike又皺眉，他自己姑且也算是樂團歌手，不贊同地說：「吃冰會讓你的嗓子凍住。」

Luca一向知道怎麼讓Ike妥協，方法很簡單，就是撒嬌。於是他的手指勾住Ike垂在腿邊的手指，輕輕搖晃：「我好久沒吃了，經紀人也不讓我吃。況且我等一下也不需要唱歌啊，Ike。」

「在外面還是不要牽手了，Luca。」Ike的注意力從冰淇淋話題轉移開來，想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但Luca旋即握緊了，讓Ike對他皺眉。

「有什麼關係？又沒人在看。」Luca笑著說，低下頭瞥了一眼兩人的手：「而且外套袖子也會遮住啊，根本發現不了。」

這句話就像是在立Flag，他們才剛勾著手指走了幾步，就迎面碰上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其中一個看見Luca的臉時，就「啊！」地驚呼了一聲。

「是Luca對吧？」女孩子確認道，表情充滿驚喜：「你們的舞台我都有看！」

「啊......你好。」Luca愣了一下，禮貌地點頭。他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半步，把Ike擋在身後。理所當然地，原本勾著Ike手指的手也鬆開了，Ike飛快地把兩手背到背後。

女孩子正在翻找自己的背包，沒有注意到兩人細微的動作。她拿出了筆記本和一支筆，問Luca能不能簽名和合照？

經紀人已經提前叮囑過他們這些要求的應對方法，Luca婉拒了合照，但是在筆記本的紙頁上留下還不那麼熟練的簽名。

「這一位也是......？」等Luca在筆記本上簽完名，把本子還給女孩後，女孩遲疑地向Ike投去視線。

Ike低下頭，Luca連忙解釋：「他是我朋友，不是藝人，不好意思。」

他們離開時，Luca想，他和Ike的背影一定還是會被拍照，然後傳到社群軟體上。會是一張很模糊、低畫質的照片，女孩子會另外拍下簽名的照片，興奮地炫耀吧。

不知道會不會被經紀人罵？糟糕，等一下要煩惱一下這個問題才好。但是應該不會怎麼樣吧？聽說有些有名的練習生，就連出道前也會被要簽名呢。

「Luca，這邊。」Ike出聲提醒忘記轉彎的Luca，拉了拉他的外套袖子。

Luca才回過神，走向正確的方向，一面感歎道：「Ike，我竟然在路上被認出來，還被要簽名！好難相信。」

Ike微微一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輕鬆地說道：「那你等會吃冰淇淋的時候要小心點，免得被拍到照片，傳給你的經紀人看，大明星。」

Luca左右張望了會，這個時間點住宅區裡的行人很少，於是他又再伸出手，想跟Ike恢復牽手的姿勢。

Ike搖頭，把兩隻手都堅決地插在風衣口袋裡：「會被看見的。你想被拍到嗎？」

如果被拍到的話，會很麻煩。各種意義上來說，都非常麻煩，而且是對兩人來說都超級麻煩。Luca垂下肩膀，把空蕩蕩的手也塞進外套口袋裡。

晚餐吃的是蕃茄肉醬義大利麵和濃湯，是少數Ike覺得自己還算擅長的料理。雖然蕃茄泥和蕃茄罐頭都是現成的，濃湯也只是加了一點牛奶讓它喝起來更加濃郁而已。

Luca抵達公寓之後就開始打呵欠，Ike從他眼睛底下泛青的黑眼圈就能看出來他嚴重睡眠不足，於是催促他去床上躺一會補眠。

「我好不容易見到Ike，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睡覺。」Luca眨眨眼睛，把因為呵欠而逼出的一點生理性淚水憋回去。

Ike思索了一下，對他招了招手。Luca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還是乖乖走過去，被Ike推著走去臥室。床還是那張狹小的單人床，鋪著洗到有些泛白褪色的米色床單。

「正好我也好幾天沒睡超過四小時了。」Ike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他不規律到驚人的生活作息：「我去洗個澡就來，你先躺吧。」

Luca只好按照他說的先爬進被窩裡，他把臉埋進枕頭裡前，還先鬼鬼祟祟地往浴室的方向查看，確認Ike真的進去洗澡了。被Ike的味道包圍的感覺真好，聽起來有點變態，但確實讓Luca感到放鬆——這是所謂家的味道嗎？

他抱著Ike最喜歡的神奇寶貝絨毛玩偶，真的迷迷糊糊就閉上了眼睛。Ike走到床邊的時候還小聲嘀咕了一聲：「這不是睡著了嗎？」

Ike在床沿坐下的時候，Luca就被動靜驚醒了。不過他睏極了，眼皮又重，懶得睜開眼睛。Ike暫時沒有其他動作，他正覺得奇怪，就感覺一隻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臉頰上。

有點癢，Luca哼了一聲，那隻手指又心虛的縮回去了。感覺有點好玩，Luca決定裝睡，看看Ike接下來要做什麼。Ike觀察了一會，判斷Luca還沒醒，嘟噥道：「真的睡著了吧？」

Ike又再次伸手，這次輕輕摸了摸Luca眼下的黑眼圈。以前Luca生活作息健康陽光又向上，每天早睡早起，根本沒有黑眼圈......Ike開玩笑說，他一個人把兩人份的夜熬完了。

靜下來看這張臉，Ike突然覺得感嘆，遇見Luca後也過了好幾年了。那時候還是高中生呢，現在更削瘦了，臉頰的線條變的鋒利，完全褪去了那時候青澀的模樣。

親一下？反正Luca睡著了。Ike靈光一閃，覺得自己一定是腎上腺素分泌過多了，竟然會冒出這種大膽的點子。不過他們是在交往中，更何況Luca已經睡著了，誰會知道呢？Ike這樣說服自己，糾結了半晌決定遵照自己內心的衝動：親一下。

當然不是親嘴唇，Ike彎下腰，在Luca的鼻尖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小聲地說：「祝你未來都順利，Luca。」

本應該熟睡的人突然開口：「好癢！」

Luca睜開眼睛，Ike盛滿錯愕的雙眼離得很近，還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沒有退開。Luca笑意盈盈地說：「抓到你了吧。怎麼還趁我睡覺的時候偷親我，Ike？」

那一秒Ike又想趕緊拉開距離，又想辯解，奈何腦袋突然當機轉不太動，被Luca拉了一把，失去重心的摔到Luca身上。

「你沒有吹乾頭髮。」Luca說，倒不是要指責他，只是單純陳述一個適合。Ike摸了摸髮尾，覺得沒有在滴水就算是乾了。

Ike冷靜下來之後覺得這丟臉的事情，錯並不全在自己，決定找對方理論：「你怎麼裝睡？」

「我本來睡著了，但是Ike你又是戳我又是說話，我就醒了。」Luca老實地說，把責任丟回到Ike身上。

Ike一時語塞，掙脫開Luca的手臂，決定去睡地鋪。Luca趴在床邊看他動作俐落地鋪好毯子，打了個呵欠：「你是不是很常趁我睡著的時候對我下手？」

「什麼下手，你不要胡說。」Ike含糊地說。他也就偷親了這麼一次，出師不利，竟然當場被抓包。

「你為什麼偷親我啊？」Luca不依不撓的追問，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Ike本來害臊的時候就容易生氣，用枕頭扔到那張充滿笑意的臉上，勃然大怒：「我愛親就親，睡你的覺！」

逗Ike逗到炸毛，Luca心滿意足地把枕頭還他，重新躺下。Ike把燈關了，眼鏡摘下放茶几上，也鑽進毯子裡。原本以為已經安生下來的Luca又突然翻身起來，從床沿探頭，試探地用氣音喊：「Ike？」

「幹嘛？」Ike閉著眼睛回答他，暗自下定決心，如果Luca又再重提剛剛那件事，就要再扔一次枕頭。

好在Luca沒有提，而是問他：「我能牽你的手嗎？」

古怪的要求，Ike睜開眼睛，困惑地看向床邊。不過他近視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移動的黑影，然後一隻手摸索著探過來。Ike默許了，把自己的手指塞進去，Luca高興地捏了捏他的手指，躺平回去了。

Ike醒來的時候，發現Luca半夜的時候大概是滾下床了，現在卡在自己跟床鋪之間，發出平穩的呼吸聲。昨晚睡前牽在一起的手仍然被Luca緊緊握著，他睡得很熟，甚至嘴角微微上翹。

真稀奇，竟然醒得比Luca還早。Ike心想，但他無意要打破這段寧靜的早晨，只是怔怔地望著Luca的睡顏。也許是因為他知道這份平和很快就要被自己親手捏碎，因此竟然生出一股濃重的珍惜感。以後就不能再靠的這麼近了，也不能再牽手了。Ike想。

他感到傷感，但是眼睛很乾澀，一點也沒有要流眼淚的感覺。

Luca睜開眼睛的時候，表情有些迷茫，好像還在花時間搞清楚自己在哪。看到Ike坐在旁邊低頭看自己，就笑了，沙啞地開口：「早安，Ike。你睡得好嗎？」

「早安，Luca。」Ike回答他，表情很平靜地把自己的手從Luca的手裡抽出來：「我有事想跟你說。」

Luca從他的神情裡嗅到一點不尋常的味道，遲疑地看著他：「一定要現在說嗎？好吧，你想跟我說什麼？」

Ike的瞳孔不太明顯地顫抖了一下，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很好地遮住他的眼睛：「我們分手吧，Luca。」

Ike正在廚房弄早餐。他燒開水泡即溶咖啡，把吐司送進烤箱裡，抹上奶油。Luca坐在茶几邊沈默地看著他有條不紊的背影，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清醒。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太突然了，感覺像是他突然被什麼刺了一下，拔出來的話會開始流血，什麼不做的話也很疼。Ike把奶油吐司放在他面前，盤腿在茶几另一頭坐下。

「吃吧。」Ike催促他。

「為什麼？」Luca拿起吐司，沒有立刻放進嘴裡。他看著Ike，希望從對方細微的表情之中發現一點蛛絲馬跡：「我做錯了什麼嗎？Ike。」

Ike搖頭：「沒有，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你不要多想。」

他只替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這種情況下很難有胃口。他喝了一口即溶咖啡，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只是我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Luca。你能夠實現夢想，我打從心底替你感到高興，我也覺得你很適合現在的位置，你會繼續往上走的。」

Luca咬了一小口吐司，感覺吃不出什麼味道，又放回盤子裡。老實說，他現在還感覺不到什麼情緒，大部分是茫然：「什麼意思？」

Ike眨了眨眼，嘆了口氣：「說真的？好吧，Luca，聽著，昨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昨天的什麼事情？你趁我睡著偷親我......」Luca嘟噥道。

Ike梗了一下，惱怒地反駁：「不是說那件事！我是說我們走在路上，你被認出來的事情。當你變得更出名，這種事情只會更多，永遠都沒有辦法躲掉的。」

「那只是意外，那是在公司附近。我會更小心。」Luca說，他的肩膀無精打采地垂下去，沒有胃口地用指尖撥弄吐司的邊緣：「對不起。」

Ike得逼迫自己不能心軟，他把眼神投向Luca背後的某個點，深呼吸到感覺肺部快要爆炸為止。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Luca，真的。我不能成為你的阻礙，任何形式上都不行。」Ike敲了敲桌面，讓Luca抬頭看他。Ike頓了頓，對他勉強笑了笑：「現在吃完你的早餐，你不是還要回宿舍嗎？」

他把討論的空間硬生生地掐斷了。Luca張口想說話，又不知道可以說什麼。Ike的態度很果斷，而且最令人難過的是，Luca知道他說的也許是對的。

Ike把Luca送到門口，遲疑地說：「我就不送你回宿舍了，好嗎？」

「嗯，我自己可以。」Luca戴上鴨舌帽，對著Ike笑了笑：「Ike老是把我當小孩，我又不會迷路，對吧？」

「你說的對。」Ike也笑了，他原本想摸摸Luca的頭，但想到他們剛剛已經分手了，這個動作未免有點親暱，於是打消念頭。Luca低頭看他，好像在等Ike再多說一點什麼。

Ike說：「照顧好自己，好嗎？」

「你也是，Ike。」Luca回答他：「不要喝太多能量飲料了。」

「有點難，我盡量吧。」Ike答應，低頭看著兩人的腳尖：「好好加油，以後我會以粉絲的身份為你加油。」

Luca嗯了一聲：「那我不能太丟臉哎！」

氣氛稍為好了一點點，Luca說：「那我走了，Ike。」

「路上小心。」Ike抬頭看他，兩人的眼神短暫地相交，隨即又各自移開：「再見，Luca。」

「掰掰，Ike。」Luca突然伸手摸了摸Ike的頭，對露出錯愕表情的後者微笑：「我一直很想摸摸看，Ike的頭髮真的很軟。以後要記得吹乾頭髮。」

「……你也是。」Ike只能這麼回答。

Luca揮了揮手，拎著他的行李袋走了。Ike目送他走下樓梯，又走到陽台上看，從高處看Luca的身影變得好小好小，最後消失在人群裡。

Ike感覺自己此刻可以流淚了，而他也容許自己這麼做了。

Ike覺得自己表現得足夠平靜了。他沒有喝到爛醉如泥，也沒有嚴重失眠，相反地盡量讓自己的生活規律。

比較困擾的可能是好幾次拿起手機，點開和Luca的聊天室，打完一長串的話，要按下發送鍵時才猛然意識到他們已經分手了。Ike會慢吞吞地把所有字刪掉，然後往上滑一點，看一下停留在幾個星期前的對話紀錄。

那是Luca回去之後發的訊息，他問Ike那把吉他要不要還回去？

「如果你不想見我，我也可以用寄的。」Luca補充道。

Ike幾乎都不記得那把吉他了，無所謂的回覆：「沒關係，你不要的話就丟掉好了。」

Luca沒有回覆了。

Ike寫了一首新的歌，問Shu要不要聽一下？那時候他們還沒能租自己的工作室，因此是約在市中心常去的咖啡廳見面。

他站在十字路口等Shu出現，商業大樓上方巨大的電子螢幕正輪流播放新聞片段和廣告。在這種地方投廣告一定很花錢，Ike心想。

然後Luca的臉猝不及防地從畫面上跳出，旁邊還有兩個Ike見過幾次的面孔。是他們某一段音樂節目舞台的片段，Luca看起來很完美而耀眼，那些細小的發光的電子元件組成他整個人。可惜聽不見聲音，馬路邊太吵了。

「嘿，久等了。」Shu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著看電子螢幕：「哇，大螢幕就是不一樣啊。」

他看起來有些踟躕，猶豫地問：「你想再看一下嗎？」

Ike搖頭，把視線從螢幕上移開：「只是覺得這個畫面很有命運的感覺。漫畫裡不是滿常有這樣的構圖的嗎？在螢幕上的偶像，跟從底下經過的默默無名的粉絲。」

好像知道Ike在描述的是什麼畫面，但難以接話，Shu只好點點頭：「好像有這麼回事。」

「走吧。」Ike說：「不能再看下去了。」

Sonny把一本雜誌扔到Luca面前時，後者正在吃泡麵。他嘴裡還叼著麵條，困惑地轉頭看隊友，含糊不清地說：「什麼？」

「你看完不要的話幫我丟掉。」Sonny打了個呵欠，慢悠悠地說。然後他就向廚房走去，看起來也打算幫自己弄一碗泡麵。

Luca拿起那本雜誌，他對這本雜誌的名字有點印象，他們這次回歸有去了一次採訪特輯。他端詳了一會封面上那位曾在音樂節目後台擦肩而過、他只有一點微薄的印象的女愛豆前輩，搞不太懂Sonny的意思。然後他才注意到左邊的目錄裡，有一小條不顯眼的標題寫著：「獨家！採訪〈初戀〉新銳作曲家組合，直擊作品誕生背後的故事」。

Luca想倒抽一口氣，但嘴裡還有泡麵，麵條不幸的吸進氣管，他立刻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他還記得要把雜誌拿遠點，免得被噴到。

Sonny從廚房門口探頭出來，懷疑地問他還好嗎？Luca一邊抽面紙擤鼻涕，一邊表示自己很好。他從目錄裡找到頁數，迅速地翻到想看的那一頁，是跨頁面的彩圖。不過不是Ike和Shu的照片，而是Luca他的〈初戀〉的專輯封面。

前面一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閒聊，大概就是兩位是怎麼認識的？平常作曲時的習慣？這些Luca都瞭如指掌，於是只粗略地掃過。後半聊到這次〈初戀〉的創作故事，Luca才認真地讀起來。

雜誌問，這次〈初戀〉寫的真的是哪一位的初戀嗎？代表Ike的藍色字體承認了，他說：「是我的初戀，我現在也常常想起他。」

端著泡麵碗經過客廳要回房間的Sonny對著對著雜誌捂臉的Luca扔下一句評論：「你別對著雜誌傻笑，感覺很詭異。」

Luca用力地搓了搓臉頰，繼續看下去。Ike在採訪中繼續說道：「既然是紀念初戀，當然是已經分手了。從初戀變成單戀（笑）」

Luca開始盯著那個笑字，對於Ike真正的反應感到好奇。Ike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呢？這篇採訪是面對面進行的，還是透過來往的文字來提交呢？如果是後者，Ike是經過怎麼樣的思考，才會用鍵盤敲下這些回答？

他用手指摩挲著那行字，紙頁摸起來很光滑，有一點油墨的味道。最後他的指尖停在「單戀」這個單詞上，覺得心臟突然開始無形地膨脹，感覺像是幾乎要破裂。

Ike跟他提分手的時候，又在想什麼呢？Luca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於是他思索了起來。可能是他的表情太過認真，又一直盯著固定的雜誌頁瞧，從外面回來的Ren被他嚇了一跳。

「你還好嗎，Luca？」Ren問他。

Luca表情迷茫地抬起頭看他：「啊？很好啊，我很好。」

「這是什麼採訪？」Ren視線移到攤開的雜誌上，彎腰想要拿起來看，被Luca眼明手快地搶下來了。

「這個沒什麼重要的，不是我們的採訪。」Luca緊張地說，啪地把雜誌合上，一點也沒有分享的意思：「我先回房間了！」

Luca翻出手機，找出和Ike的聯天室。

他之前一直覺得，分手之後Ike可能會把他加進黑名單裡，所以也沒有嘗試要發訊息給對方。前陣子某次調整錄音的時候，他才支支吾吾地問Ike能不能重新加一下好友。

「就是，也許會有想要問你的事情也說不定啊。」Luca解釋道。

Ike神情古怪的回答他：「為什麼？我的帳號還是原本那個。你換帳號了？」

「啊？沒有沒有。那沒事了。」Luca含糊地擺擺手，為了確認Ike沒有封鎖他，轉過身偷偷地傳了一個貼圖。

Ike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螢幕亮起來，Ike看了一眼之後好笑地問他：「幹嘛？我就坐在這裡，為什麼要傳訊息。」

從那之後Luca就安心了。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橋樑又重新搭建起來，即使根本不會互相傳訊息聊天，但也無所謂。Ike只要在那裡就好......他的大頭貼很少換，安安靜靜地躺在列表之中，好像從來沒有變過。

要直接問Ike嗎？Luca咬著指甲苦惱地想。問他初戀變成單戀是什麼意思？不過Ike大概不會正面回答吧，他一直都是這樣避重就輕。直接戳破他的話，可能真的要躺進黑名單裡也說不定。到現在為止Ike能夠若無其事地跟他來往，八成就是想表現出一副自己早就放下的模樣吧。如果不是Luca曾經半夜去把這個喝醉酒之後口風變鬆的傢伙扛回家，沒有瞧見他放下心防之後不經意露出的、柔軟的一小角真心，Luca會當真的。

狡猾的傢伙。Luca倒在床鋪上，把雜誌舉在面前。很難從這些字裡行間找出什麼確切的證據，估計放到Ike面前，他也會移開視線，開玩笑的說只是場面話而已吧。所以才說Ike很狡猾，事到如今還表現出這樣平和的一面，為什麼都不會在乎一樣？

「演唱會？」

Shu遞出兩張門票時，Ike正在確認吉他的音軌。他把耳機摘下掛在脖子上，從好友手裡接過票券看了看上面的字。

「嗯，從Luca那裡拿到的。」Shu回答他：「他說這次他們第一次開演唱會，雖然規模沒有很大，但還是希望我們都會去看。這是他幫我們留的座位。」

Ike露出一秒猶豫的表情，把兩張門票又遞回去：「你去看吧，我就不去了。」

「欸？」Shu意外地看著他：「為什麼？我以為你應該會想去。」

「想去是想去......但我不知道我去好不好。」Ike含糊地說：「我覺得我的身份有點，呃，不太方便？」

Shu莫名其妙地說：「又不是叫你上去當嘉賓，只是坐在台下看表演而已，沒差吧？」

Ike想了想，還是搖頭：「Mysta之前不是說過滿想去的嗎？你找他去好了。」

「好吧。」Shu古怪地又看了他幾眼，把門票揣回口袋裡，慢悠悠地走了。

Ike重新把耳機戴上，解決完剩下的工作，才鬆了口氣。他從旋轉椅上起身，稍微伸展僵硬的肩頸，眼神瞥到擱在沙發上的後背包。

老實說，他知道Luca他們要開演唱會這件事。怎麼說呢，他甚至有花錢買了fan club，當出抽選開始時還申請了。他一直覺得以自己的手氣應該會毫無懸念的落選，所以抱持著平常心——結果真的被他抽中了演唱會的票。雖然位置是在二樓，離舞台遠得很，但抽中票這件事還是讓Ike意外了很久。

他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看演唱會。當然想去，那可是Luca的第一次演唱會，代表了很多事情，Ike並不想錯過。〈初戀〉應該也會演出吧，那樣的話就更有理由必須去聽了。

Ike從背包裡把自己抽中的票拿出來，對著燈光反覆端詳。上面甚至有印他的名字，這點倒是很有紀念價值。

他嘆了一口氣，去吧。反正是在二樓，不用擔心會被Luca發現，而且自己的確挺想去的。

演唱會的當天早上，Ike又陷入左右搖擺不定的情況裡。被自己設定的鬧鐘叫醒時，他帶著一點起床氣坐在床上，認真的思考要不要倒回去睡回籠覺？要不然不去了吧，演唱會什麼的雖然很重要，但之後一定會出藍光DVD；但他最後還是下床洗臉，替自己弄一點簡單的早餐。DVD當然要買，但是他都花錢買票了，事到如今怎麼還能打退堂鼓；換好衣服之後，他左手捏著票，右手握著手機，認真的在滑通訊錄，看有沒有會對演唱會有興趣的朋友；出門的時候天氣很好，讓人覺得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恰好很適合去聽一場喜歡的偶像的演唱會。以見前男友來說不太適合，但要去遠遠地注視單戀對象，又讓人的恰到好處。

就在這樣游移不定的心情裡，Ike還是在開始入場前一個多小時抵達演唱會場地的周圍。為了防止自己被任何認識的人認出——Shu、Mysta今天一定會來，Ike不想耗費口舌解釋自己為什麼也出現在這裡，也不想編造一個偶然拿到票的謊言。他像一個普通的粉絲一樣乖乖走到看不見尾端的入場隊伍，甚至還有幾個友善的年輕女孩往他手裡塞了紙質的應援手幅。Ike看著紙面上Luca精緻的笑臉，決定收下留作紀念。

老實說，這不是Ike第一次參加演唱會。他以前很熱衷在聽樂團表演，當然也好幾次都買票入場。無論何時，演唱會本身總是讓人心跳加速，腎上腺素大量分泌，整個人都被那種快樂的氛圍所包圍。Ike在二樓的位置有點遠，他只能依賴大螢幕轉播的畫面，Luca的面容由無數的電子元件組成，看起來有些微妙的不同。從看台往下看，Luca看上去出乎意料的嬌小......沒想到有一天會用這個形容詞來形容他。但又很耀眼，金色的舞台燈照在他同樣顏色的長髮上，隨著舞蹈的動作張揚地飛舞，他整個人就是熱烈本身。

如同Ike預料的，他們三人唱了〈初戀〉，還有同張專輯裡的其他非主打歌曲。另外穿插著一些聊天的環節，然後接著是個人的solo舞台。

Ike原本預想Luca會準備一些節奏快速的舞曲，畢竟那很適合他，他擅長跳舞，也擅長帶動氣氛。但當前一位Sonny的舞台結束之後，舞台的燈光暗下來，只能依稀看見有穿著黑衣的工作人員來來回回的佈置舞台。

等燈光再度亮起時，正中央放著一把高腳椅，以及落地式立麥。Luca背著吉他從舞台的一側上來，對著湧起的歡呼用力揮手，笑著走到高腳椅前面調整麥克風。

他先清了清喉嚨，靦腆地問：「音量還可以嗎？POG！」

「恭喜，演唱會。」Shu靠著工作證進入了後台，找到了正在做造型的Luca。他把手上的花束遞給金髮的青年，真誠地祝賀他。

Luca接過那束花，一面按照化妝師姊姊的叮囑閉起眼睛，笑著道謝。得到允許之後他終於可以從那張椅子上離開，活動僵硬的筋骨：「Ike呢？」

Shu的表情略為尷尬，遲疑地說：「他有點事，沒辦法過來。呃，不過花是我們一起送的。」

Luca愣了一下，低頭看著手上的花束，還是笑了笑：「那也沒辦法，Ike是個大忙人嘛。謝謝，Shu能來看我也覺得很高興。」

「我就不打擾你準備了。」Shu很快地就準備告別，他還打算去Sonny和Ren那邊也簡單地打招呼。他準備要離開，又被Luca叫住。

「Shu，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他雙手合十，十分誠懇地拜託道。

「有一點緊張，」Luca說，清了清喉嚨：「有種第一次一個人站在舞台上的感覺。上一次有這種感覺，可能是面試的時候吧......不過我現在更緊張一點。」

除了緊張，還感到有一些暈眩。從舞台上看下去，擠滿了閃爍的螢光棒和霓虹燈牌，人們有些在尖叫，有些在鼓掌歡呼，總之無處不在騷動。Luca下意識地看向舞台左側的坐席，他特別選的，知道座位會落在哪，希望Ike到時候能看得清楚一點。

竟然看不太清楚觀眾的臉，不過左右Ike也沒有坐在那裡，就算了吧。Luca分心了那麼一霎那，又被底下喊他名字的聲音吸引回來。

「今天是我們第一場演唱會，謝謝大家來看我們。」Luca說，明明有先打好草稿的，現在坐在舞台上又有點想不太起來了。他低頭看見抱在懷裡的吉他，拍了拍塗著黑漆的木頭吉他身：「出道到現在為止，好像是我第一次彈吉他給大家聽哎？這把吉他是別人送給我的，所以看起來有點舊，不過我很珍惜它。」

他看見舞台前緣的攝影機轉了方向，大方地展示自己的吉他，甚至轉過頭看了一眼大螢幕上的畫面。他又笑了笑，繼續說：「看得出來吧？其實我現在彈得也不太好，為了今天的舞台臨時抱佛腳的練了好幾天呢。」

他停下來喝了口水，像是要緩和過於激烈的心跳一樣，開玩笑地說：「剛剛上台前，staff叫我多拖一點時間，不然後面的舞台來不及準備好。」

底下的粉絲配合的笑了，Luca也笑，手指貼在琴弦上輕輕摩挲，感覺指腹被壓的微微發疼：「送我這把吉他的人對我來說很重要。可以說是因為他，才會有今天站在舞台上的我，我猜？我還給他送了票，不過他沒有來，好吧。」

從Luca開始提到吉他的事情起，二樓觀眾席上的Ike就開始坐立不安。他把棒球帽的帽沿壓低了一些，才想起無論如何Luca都不會看到他，鬆了一口氣。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把背貼在椅背上，盡量讓自己融進陰影裡。

Luca又聊了會天，大概是時間差不多了，他才認真的擺好架勢，傾身靠近麥克風：「今天我準備的是一首大家一定知道的歌，有人要猜一下嗎？」

其實根本聽不出來，四處都是飛舞夾雜的喊聲，Luca等了幾秒，宣佈道：「啊、我聽見有人猜到了！沒錯，就是〈初戀〉......不過是改編版的。什麼？不、不是我自己改編的，向作曲家們尋求了一點點協助，不過這個主意是我出的，風格也是我想要的，也許可以這麼說吧。」

「初戀對我們來說都很有意義，對吧？」Luca看著攝影機的鏡頭問道。他的眼神很奇特，總是讓人有種被注視著的錯覺，即使是透過螢幕，Ike還是短暫地懷疑自己被Luca發現了。他是在向誰徵求同意呢？自己、Ike、粉絲和觀眾——也許都是，此刻所有的人都這樣覺得。

好在Luca很快地垂下視線，撥動第一聲和弦。

「請聽，我的初戀。」Luca說。

我的初戀、我的〈初戀〉，一句話有好多種解讀的方式。Ike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快的他幾乎聽不太清楚Luca的聲音。Luca的初戀，是柔和的旋律，以及輕得像是低吟一樣緩慢而沙啞的唱腔。他白色的西裝在舞台白熾燈的照耀下幾乎刺眼，Ike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被刺痛了。

很奇異的，同時他又覺得滿足，滿足的心情幾乎都要流洩而出。他想閉上眼睛沈浸在這首歌裡，又舍不得移開視線。

我的初戀、我的單戀，Ike心想。你做到了，你真的成為了我沒辦法成為的、耀眼的太陽。

隔了幾天Shu又手拿著門票來了，Ike的表情十分狐疑，捏著票問Shu是不是被詐騙了。

「怎麼可能。」Shu一口否認：「是我們大學常去的那間Live House的活動，Mysta說謝謝你把Luca他們演唱會的票讓給他，所以請你去聽Live。」

聽起來很合情合理，但是Ike拿著那張票左右端詳，怎麼感覺像是假的。怎麼說——票券內容竟然是手寫的，字還有點歪歪扭扭的不太好看，旁邊插畫感覺像是Shu的手筆。

Shu又說服他：「有什麼關係？你也很久沒去看表演了，就當放鬆一下吧。」

「是沒錯，但總覺得有詐。」Ike懷疑地看向好友：「這該不會是什麼陷阱吧？」

「你不去就算了。」Shu聳聳肩：「反正我只是幫Mysta轉達而已。但他好像挺期待你去的，他最近也開始接觸樂器，聽說他的樂團會是暖場演出。」

他說的很真實，又從口袋裡掏出另外一張票說自己也會去。Ike才勉強打消了疑雲：「好吧，我當然會去。」

Shu比了個OK的手勢，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那我跟Mysta說了噢？」

「......等一下，該不會他也邀請了Luca吧？」Ike看著他俐落打字的舉動，又忽然問道。

「哈哈，像Luca那麼忙得人，怎麼會啊。應該不會吧，哈哈？」Shu看起來有點心虛了：「呃，好像是有給他票，但來不來我就不知道了。」

Ike把Live的票收進錢包裡，隨口回道：「說的也是，他們應該很忙吧。你也去的話，我們約在門口一起進去吧？」

進Live House時，是Mysta檢票的。Ike看著他有模有樣地在票面上蓋章，然後遞給自己紙手環，冷不防地問他：「你等會不是要暖場表演嗎？」

「啊？」Mysta露出了一秒迷茫的表情，隨即乾咳了兩聲：「噢對，沒錯，有點緊張哈哈。」

Ike把票根收回錢包裡，用閒聊的語氣說道：「我來的好像挺早的，怎麼今天沒什麼人的感覺。」

豈止是沒什麼人，根本是只有他跟Mysta兩個人而已。Mysta又乾咳，解釋道：「啊，我今天喉嚨有點怪怪的，FUCK！我是說，呃，對啊。你要喝點什麼？可樂可以嗎？我去幫你拿。」

他開溜的動作很快又很自然，Ike眼睜睜地看他鑽進了倉庫。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小型舞台的底下，挑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

「花了那麼多心思把我騙過來，難道真的是讓我坐在這裡喝可樂嗎？」Ike對著舞台問。

「你發現啦？」Luca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時，Ike著實嚇了一跳。他猛地扭過頭，才發現Luca站在最後一排角落的陰影裡，看見Ike回頭，才稍稍抬起鴨舌帽的帽簷，對他笑了笑：「果然Ike很聰明嘛，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Shu很不擅長說謊。」Ike告訴他。

Luca歪著頭思考了一會，有點懊惱的同意：「這麼說好像是哎！早知道就叫Mysta去約你了。」

「問題應該不是那裡吧？」Ike忍不住吐槽他，看Mysta拿個可樂拿那麼久，估計是已經溜了：「算了，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事情就不能找你嗎？」Luca反問他。Ike露出無語的表情，起身就要走了，被Luca手忙腳亂地拉著按回椅子上：「有事！我是說真的！」

Ike半信半疑地坐回去，不置可否地問：「什麼事？」

「演唱會，為什麼Ike沒有來？」Luca問，看起來有點彆扭，又補充道：「我知道Ike很忙，但是那是我的第一次演唱會哎，而且還唱〈初戀〉。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有點可惜，Ike沒有聽到。」

我聽到了，其實。Ike在心裡反駁，但沒有說出來。Luca看起來真的很在意他沒有去演唱會這件事，讓他有些心軟：「抱歉，下次吧？下次有空的話我會去的。」

「真的？我會記得噢。」Luca一副得逞的表情，眉毛都興高采烈的揚了起來：「不過沒關係，我其實帶了吉他來了，就是那個、呃，小型演唱會？Live？」

Ike詫異的看他跑去角落把吉他袋拿出來，架勢十足地開始調弦。Luca抱吉他的動作已經熟練很多了，他把背帶繞過身體，交疊起修長的雙腿，輕輕哼著旋律。彈了一個和弦，又突然站起身，嚷嚷著：「都來這裡了，那我要在舞台上表演才行！」然後小跑步著從側邊的樓梯爬上舞台，在舞台邊緣坐下。

他坐下之後卻又不開始演奏，而是望著舞台底下發呆。Ike只好走過去他旁邊，靠在舞台邊緣問他：「怎麼了？你不是說要表演給我看嗎。」

Luca才回過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沒想到從舞台上看下去，這裡顯得那麼狹窄。我以前總是覺得Ike很了不起——你還記得有一年我的生日，你請所有人幫我唱生日快樂歌的事嗎？」

「記得，現在想起來好不可思議。」Ike感嘆地說。也許是歲月增長的緣故，每當他回想起過去的回憶時，總是覺得格外柔軟：「現在你已經有更多的人為你唱生日快樂歌了。」

「可是那是不一樣的，Ike。」Luca打斷他，抿起嘴唇，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怎麼能拿來比較呢？我從高中的時候就那麼喜歡你了。」

Ike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過了半晌，他才慢慢地說：「我一直覺得很抱歉，Luca。你那時候還那麼年輕，你說你喜歡聽我唱歌，覺得我在舞台上的時候很耀眼，但我不確定那是不是真正的喜歡......或者說愛情。」

他從未提及過這個想法，但自從和Luca交往後，他就難以遏制自己去思考這件事。Ike猶豫地抬頭看Luca，嘆了口氣：「也許你喜歡我，只是一種錯覺而已。」

「那你呢，Ike？」Luca卻反問他：「如果我因為太年輕而搞混自己的心意，你也是嗎？」

Ike迎向他的視線，他面對Luca的雙眼時，總是難以說謊，只能誠實地說：「我不是，Luca，所以我才更加抱歉。後來你出道，我就更沒辦法允許自己再拖累你了。」

「你聽過月暈現象嗎，Luca？」Ike問他，Luca原本張口想說些反駁的話，又搖了搖頭：「老實說我也只大概聽說過，好像是一種心理學理論。你第一次見到我是我在舞台上的樣子，你覺得我很耀眼，所以你就擅自的覺得我的所有一切、其他的部分也都很耀眼。」

「不是這樣的，Ike。」Luca反駁他，但他還沒想到一個立得住腳的辯論，只能使勁搖頭：「你說這些只是想要讓我同意而已，對吧？可是你寫了一首〈初戀〉，你又在雜誌上說還是喜歡我，我都要搞不清楚了。」

「你從哪看到的？」Ike的嗓音因為毫無防備的被揭露事實而猛地高了八度，他想把臉埋在手掌裡，就像鴕鳥躲避現實一樣。

Luca誠實地回答他的問題：「雜誌上。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Ike，你看著我——」

Ike不想看他，因為他知道自己總是會被打敗。但Luca很執著地掰他的肩膀，硬是把Ike的臉掰向自己。他坐在舞台上，Ike站在底下，於是Ike只能仰頭看他。

Luca長大了好多。Ike不合時宜地想，好神奇，原來從他們相遇以後，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嗎？他的金髮最近又長了一點，因為低頭的動作而垂在臉頰旁，他的手搭在Ike肩膀上，捏的Ike隱隱發疼。

「我一直在想，Ike。如果我們仍然相愛的話，為什麼非要分開不可呢？」Luca問他。他的語氣有些低落，Ike下意識地覺得他一定是感覺受傷了，猶豫了幾秒，還是把手掌貼在他的臉頰上。

「我害怕你會受傷，Luca。」Ike輕聲地說：「我年紀比你大，我應該要是理智的那個人。我能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

「你做的已經很多了。」Luca駁斥他，吸了吸鼻子。Ike忽然又變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種時候應該要安慰對方嗎？但那樣的話，他的立場就會顯得不堅定，搖擺起來。

Ike還在猶豫要不要安慰Luca，後者就突然靠了過來，Ike反射性地想要往後退。

「Ike，如果我親你的話，你會揍我嗎？」Luca問他。

「……會。」Ike從牙縫裡擠出回答，警告意味濃厚地瞪著他。

Luca皺著眉，露出煩惱的表情。在Ike悄悄鬆了口氣之後，又飛快地縮短兩人的距離，扎扎實實地在Ike唇上親了一下。在Ike還在瞠目結舌於他的行動時，Luca露出心一橫的果斷表情：「好吧，你可以揍我了，Ike，我準備好了。」

他甚至把眼睛都閉上了，五官皺成一團，用盡全力地展示自己的決心。Ike舉起手，原本是真的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一點教訓，也許按穴道吧，但是又下不去手。他嘆了口氣：「Luca！」

Luca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被原諒了，笑嘻嘻地睜開眼。

「Ike，我不想只是你的初戀而已。」Luca說，他去拉Ike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地握在手心裡。他說的很誠懇，連同表情也十分柔和：「我也不想要成為你的單戀。這件事本身就很矛盾吧？如果我也喜歡你的話，那就不是單戀了。」

「雜誌上是我隨便說的，那不是我的意思。」Ike感到冷靜一點後告訴他，但他沒有把手抽回來：「我只是適當的編造一個故事，讓大家更喜歡〈初戀〉而已，你不要當真。」

Luca聳聳肩：「但你喝醉的時候也說喜歡我。就是我送你回家那次，你還拉著我的衣服不肯放手。」

是真的還是謊言？Ike沒辦法分清楚。他當然知道他自己喝醉之後多容易把事情搞砸，但Luca又是累犯——他還在掙扎這件事情，Luca又開口說：「拜託，Ike。不要說謊，不要對我說謊。」

「……我沒有說謊。」Ike妥協地承認：「那又如何呢？Luca。」

Luca笑了笑，眉眼都彎成柔和的線條。他捏了捏Ike的手，手掌的地方有薄繭，他以前很喜歡用指腹去摩挲那種奇異的粗糙的感覺。

「Ike，你以前說喜歡我，是因為你也喜歡小狗。」Luca說：「你現在不喜歡了嗎？」

Ike不確定他突然提這件事的意義在哪，露出狐疑的表情，沒有回答他。Luca又自顧自地說：「好吧，Ike。那你喜歡什麼動物？我們可以重新來一次。你喜歡小貓的話，我也可以努力看看。」

這位年輕的、總是被粉絲誇獎像是大型犬的、五官英挺的高挑男孩，小心翼翼的拱起肩膀，試探地Nya了一聲。Ike先是一頭霧水的愣了一下，隨即成功地被他逗笑。

「不要單戀了，對吧？」Luca趁勝追擊地問道：「我們不是單戀，Ike。」

Ike抿著唇，幅度很輕的點了一下頭：「我們是初戀啊，Lu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