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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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特殊傳說│冰漾] 神州陸沈[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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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9-3-27 00:3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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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二段解放之後的冰芒與火光照亮米納斯的蛇尾。隨著槍尖掉轉這個簡單的動作,完全沒有出乎我意料的,龐大到恢弘,酷烈到可怕的力量就仿佛拉開了閘門的洪水一樣,一瞬間傾瀉而下,填充滿了整個空間。力量擴散時帶起的波紋仿佛巨浪從後腦勺打下來,我下意識的僵直了腰背,而刮過頭皮跟臉頰的,卻是溫柔到仿佛撫摸的力度。
溫暖隨著那個撫摸一樣的力度流淌進我的身體裏,直接接替了我的力量來修復這具軀殼。我有點兒茫然的炸了眨眼,試了試握緊拳頭然後放開,指尖傳遞來的麻木褪去之後的酥癢讓我確定學長他完全沒有就此順便接管這具身體的控制權……為什麽?是不需要?還是說他已經知道了我最後的那個底牌?
以我的腦子很難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思考出答案,更何況現在的我還因為之前爆種的後遺癥整個大腦都昏昏沈沈的。就在我還在試圖思考出一個答案的時候,我聽到了學長的聲音。
“還能站起來嗎?”
他問道,聲線平靜尋常的仿佛是在問吃了沒。但是學長肯定不會問我這樣的東西,都快行成身體記憶的,我一秒想要撐著地板站起來。結果完全脫力的手跟腿很聽話的做出了支撐的姿勢,四肢的肌肉卻沒了撐起身體的力氣。
在我緊跟著一秒跌回地上之前,他吐出的最後一個字才將將傳遞到了我耳畔。
他說:“褚。”
那一瞬間,就仿佛當頭潑下一盆冰水,我突然想起來了我是誰,我是在哪裏,而學長又是為什麽在這裏。已經跑到喉嚨口的一句抱歉仿佛變成石塊一樣卡在喉嚨裏,我無聲的張合了兩三次嘴巴,最後卻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不,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不敢。脫離了瘋狂的狀態,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敗。剛剛做好了死的準備卻沒死成之後,我一如既往的跟大多數廢物一樣陷入了恐慌中。我不敢回頭,我不敢面對學長,我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我不敢去思考他說這句話到底是在想什麽。
這一瞬間出現在我腦海裏,讓我覺得最恐懼的事情,不是學長是要我站起來找個更好的處決姿勢,更容易的一槍捅死我。而是他看著我的目光裏,會帶上一點兒失望。
我不想讓他失望。雖然這樣說很假,雖然在我做出這樣的事情之後這樣說簡直是網絡流行鄙視語裏面的又裝又婊,但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不想讓他失望的。
無論是死之前,還是死之後,我都不想讓學長失望,我不想給他添麻煩,我不想讓他再因為我付出什麽背負什麽失去什麽——但是我卻永遠都做不到。
我曾經以為未來的第二次死亡就是終點,魂飛魄散之後我沒有未來可言,自然就沒辦法繼續給學長添麻煩了。結果我閉上眼再睜開眼,時間逆轉,世界變更,我又出現在了這裏。
我之前認為之前跑出囚籠直奔水晶塔來一次自殺式襲擊就是結束,我甚至想好了怎麽搞一個善後,妖師一族那邊要傳遞什麽信息,又要怎麽做出褚冥漾是被鬼族控制的樣子然後把鍋甩給安地爾。結果我連功敗垂成都沒有,難得想要廢話的後果就是我跟那些倒黴催的小BOSS一樣直接死於廢話,導致學長不得不帶著一群黑袍過來收拾局面……
因為跟神的交易以及別的一些原因,情緒波動一大,還沒來得及自己控制,我就一瞬間仿佛風暴海裏忘記抱緊最後的浮木的倒黴鬼一樣被無窮無盡的黑泥一個浪頭掀了下去。亂七八糟的念頭,千奇百怪的思想,連帶著熟悉的痛覺與幻覺一起席卷意識。
我聽的到一旁封印完了靈魂碎片的水晶隨著我狀態的變化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翁鳴聲,我想要伸出手去抱住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去抵禦無處不在的攻擊,雙手卻仿佛被墜了千斤得到巨石一樣沈重。好不容易把手剛剛勉強擡起來,卻被另一雙微涼的手握住了,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掙紮,我擡起頭,視線被一片水色填充。
藍眸的蛇尾美人披散著希臘神話繪圖裏神祇一樣的長卷發,被她丟開的雙劍安靜的懸浮在我跟她身側,整個蛇尾把我卷在懷裏,她輕輕的用與其說是握住,不如說是捧住的動作支撐住了我的雙手。
“請深呼吸。”
不知道為什麽,我能特別清楚的聽到她的聲音,就仿佛耳朵與靈魂同時接收一樣。她的句子在我腦海裏演著溫柔的二重唱。
“請看著我,我在這裏。”
——她是不會害我的。
在大腦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前,本能先一步讓我跟著她的手勢呼氣吸氣。順著交握的雙手,冰與火的力量全部被轉化成了溫柔的脈流,填充進我的身體裏。因為之前的過度消耗與爆發而空蕩蕩的軀殼雖然沒有辦法就這麽仿佛遊戲裏加血一樣簡單的被治好,卻依然因為補充而感到輕松了很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掙脫了出來。雖然米納斯一幅對我的精神狀態依然是走鋼絲的情況很不滿的樣子,但是我已經知足了。但是反正最好的狀態也就是一直走鋼絲,習慣之後也沒什麽差別。
再說了,能用這麽簡單的方法找回自我意識,我已經很感動了來著。之前、或者說之後,總之那時候我一瘋安地爾就只能把我直接拖進獄界,靠著戰鬥來消耗過度的力量跟情緒。
說道這個,當年有幾個鬼王連帶著鬼王高手,我實驗黑王力量相關聯的東西的時候打算殺殺看的時候,安地爾才告訴我他們早就在我發瘋的時候被我碾到渣都不剩了……
想到這裏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到熟悉的後腦一涼。縮了脖子卻沒等到熟悉一巴的我擡起頭,迎面而來的就是冰與火的晶環外斬來的鐮刀。
我一秒轉動手腕,米納斯大概是看我前面有點兒慘——說真的我很抱歉讓她看到我發瘋來著——這次二話沒說的從她自己搞出來的戰鬥形態轉化回了正常的形態,只留下一個軀殼的力量幫我支撐身體。掌心雷熟悉的重量掉回掌心裏,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槍口都沒擺正,直接開了一槍,
反正米納斯能控制彈道來著。
【哼。】
腦海中傳來了我家幻武女王傲嬌的聲音,好啦好啦,是我不對,打完再說別的好不好。現在你主人我面對的局勢很嚴峻啊,能不能跑掉還不好說呢,我們就別內訌了好嗎。
【您是還沒清醒?】
米納斯完全沒接受我的說辭,她反問道。
【需要我用水彈給您醒醒腦麽?】
我醒了好嗎!不然你是在跟誰交流啊?再說了,沒醒的話一個水彈打上去也只有爆腦不會有醒腦好麽!
她又哼了一聲,快於意識交流,順便交流了一下子彈目標。我看著水晶一樣的子彈從槍口飛出,眼看著就要撞上鐮刀。正在估算特殊彈力量的我就看到了一件讓我眼角抽搐的事情。
九瀾的鐮刀連帶摔倒王子的炸彈一起飛過來,眼看就要越過冰環,然後半秒都不用就可以砸到我身上,卻在觸碰到冰環上方的一瞬間炸裂了開來。一串刺耳的摩擦聲響起,我看著原本緩緩相反方向自轉的冰環與火環一瞬間亮了起來,厚厚的水晶壁雷一瞬間包裹住了以晶環為界限的球形空間。
——甕中捉鱉?
第一時間聯想到這個詞的鱉,啊不,我,整個人一抖。隨著碰撞,在這個時代隨著神靈一起隱沒的凈化與驅邪的力量簡直是不要錢的往下撒,光星到處亂蹦,我一點兒都不懷疑那個看起來像是冷仙女棒一樣毫無殺傷力的東西崩到我身上能把我整個人燒著半個。
魔王與勇者的力量完全相克,比起還兼職著白王天命,能從世界與人心裏獲得力量的學長不同。我沒有拿回黑王王權,就算拿回了王權,我也沒有足夠的負面情感去獲得回饋的力量。
——啊,對,白王,勇者,學長。
就在我思考現在回頭死刑,跟等等回頭死的更慘但是可以死緩哪個更賺的時候,把一堆黑袍的攻擊全部彈回去的學長提著槍走到了我面前。他站在我面前很近的地方,然後低下頭看半個人都靠著米納斯的蛇尾支撐著沒跪坐到地上的我。
他背後是水晶壁與晶環的烈光,混血精靈用身體制造出的陰影讓我感覺好過了很多。我擡起頭,睜大眼,卻也因為陰影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清醒過來了嗎?”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到對於學長這個個體來說甚至稱得上溫柔的地步。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但是力量的巨大差距加上甕中捉鱉的處境讓我這種鹹魚連掙紮的興趣都沒有。既然沒必要做出垂死掙紮這麽難看的事情,我想了想,誠實的點了點頭。
“……是。”
“還是很難受?”
“已經,好多了。”
“這樣啊。”他沈吟了片刻,然後問道:“還能站起來走嗎?”
“差不多吧。”
我估算了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給出了一個完全沒有底的答案。就在他再次開口之前,我聽到了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本能的擡起頭,我往外看,勉強能從一片光星裏分辨出木之天使的面龐。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連帶旁邊的幾個黑袍都是很狼狽的樣子。整個水晶塔也是被掀掉了大半個頂,徹底在戰鬥中化作廢墟的模樣。
——雖然瘋狂狀態下我的確沒什麽時間觀念,正常狀態下也因為跟神的交易而失去了體感時間的感應。但是都打成這樣了,我到底是瘋了多久啊。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有點兒心虛,非常心虛,特別心虛。我幹脆豎起耳朵,想要聽安因到底是要跟我說什麽。然後我就聽到了一聲跟米納斯之前的冷哼如出一轍,卻完全換了聲線的輕嘖。
“嘖。”
站在我面前的混血精靈一揮手,晶環一瞬間飛速旋轉,原本只有在被攻擊的時候才出現的水晶壁壘一瞬間轉化為了不透明的實體。我發誓在水晶壁壘完全轉化為不透明閉合之前,我絕對看到了半打黑袍起手就要丟大招的姿勢。
不過,無論是黑袍的大招還是水晶塔估計要被炸掉大半個的善後問題,我都沒有功夫去關心。
我的註意力全部停留在了學長的身上。因為他剛剛那個幅度有點兒大的動作,我這才註意到他身上披著的白袍已經沾染上了不少血跡,新鮮的血還在慢慢從白袍下浮現。一瞬間意識到他身上到底有多重的傷的我一把抓住了他沒有沾染上血跡的右手手臂。
“學長你!——”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麽情緒,後面半句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嫻熟的把自己的手換了個握住他手掌的姿勢,然後開始詠唱咒術,替他處理他這一身傷勢。
“沒事。”
他沒有拒絕我握住他的手的動作,卻用他的手就著抓著我的手這個十指相扣的姿勢把我的手背壓到了我的嘴唇上打斷了我的吟唱。也如之前在與鬼族的戰爭中出現過不知道多少次的一樣,在這個動作之後,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中斷了吟唱之後我幹脆手都懶得放開了。
“學長你想說什麽?”
“你會告訴我嗎?”他問道,跟著重復了一遍:“不,應該說,你想告訴我嗎?”
完全沒搞懂他重復一遍跟之前說法中的差別,我楞了一下,交握的雙手還依靠著他手掌傳遞來的力量停留在我們兩人中間,看不清他面容的我只能把視線往下移,精靈與人類的膚色差距只有真正貼在一起才能看出來。我的手指指根的皮膚能感覺到冰涼的觸感,不需要視線去確定,也不需要仔細觸摸,我知道並不喜歡佩戴飾品的學長待在手上的是什麽。那是代表白之王的【王冠】。
“如果是質詢的話,我覺得你可以跳過這個步驟了。”我說道,我以為這句話說出口會讓我情緒再次波動起來。但是說真的現在我還蠻平靜的:“正如你所見的,我想要殺人。”
“哦。”
“我想殺掉晨星。”
“哦。”
“他是你們白色種族認定的聖人對吧!是工會的創始人,對無論是冰牙還是炎狼一族都有恩情?”
“哦。”他依然是不緊不慢的回答,就仿佛我之前的宣告連帶著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個笑話一樣:“所以呢?”
“所以。”
莫名的憤怒在胸腔裏回蕩,夾雜著復雜的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亂七八糟的情緒。我按照米納斯之前說的節拍深吸了一口氣。
“白王,你怎麽說?”
“我?如果你問我的話……”
學長笑了,他擡起另外一只手,還握著幻武的手指輕輕敲擊槍桿,二階狀態下的幻武就隨著他的意誌與動作化作了一柄跟我之前持握的沒什麽差別的長劍。只是這一次流淌在劍裏的不是我的血,而是流動的火焰。
此世的真王後退了一步,他放開了我的手,用佩戴著王權的右手握著劍尖,理論上完全不可能傷害主人的幻武劍刃一瞬間割破了他手指,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對我笑。
混血精靈把劍柄送向了我面前。
“那就去吧。”
他說道。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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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9-3-31 14:3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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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這是一句完全不像是學長會說出來的話。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長劍。細長的劍刃被精致如藝術品的劍顎連接上劍柄,明明是雙面開鋒的細劍,卻有著像是西洋劍制式的護手。但是如果非要說那一部分是護手的話,看起完全只是纏繞著劍身的冰與火的長帶又遠遠脫離了護手的制式。
我剛剛召喚米納斯的時候只是想搞一個看起來完全不是褚冥漾會用的武器作為偽裝。這倒是不難,反正我原來作為一個廢柴去掉米納斯給修改過的傻瓜型掌心雷,完全是水果刀都用不好的那種。之所以下意識幻化出的偽裝是這柄復雜的劍,只是因為我還記得它。
這是屬於我的第一本書中主角的武器。完全不會寫作的我最後只能把自己的故事連同那些聽過看過的別人的故事放在一起加加減減修修改改,最後改出來的四不像作品卻連同故事那個跟我一樣傻白甜的主角一起,受歡迎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再受歡迎也沒用,一如在寫下第一句話的時候,整個故事的大綱就已經被定好了。故事的結局,我們的結局,也都在剛剛相逢的時候就註定了。受歡迎的被讀者們親切的稱呼為小天使的主角最後提著他僅剩的那柄劍,站在歸墟的邊緣,迎著似乎看不到盡頭的永夜,將友人們艱難拼湊出材料打造的神劍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而在他死之後,那雙直至死亡也沒有閉上的眼睛裏再也不會倒映出來的,是逐漸消弭的歸墟,逐漸亮起的天際,逐漸復蘇的荒原,以及以及反目為仇的友人們緊縮的瞳孔與呼喚他名字的口型。
這是屬於我的第一個故事的結局,直到現在,我看著學長倒握的那柄劍,也看著遞到我面前的漂亮劍柄。他的半個手掌已經被鋒利無匹的劍刃切開。明明是絕對不會傷害到主人的幻武兵器,現在卻仿佛對待仇人一樣對待著他的主人。我看著學長的血沿著劍刃往下劃,最後一滴一點的順著劍顎與冰環打在我腳尖前。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那個結局並不只是我的主角選擇的結局,如果有的選,這也是我想要的結局。
只是我不明白,目光劃過劍柄內側的細小印記,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指放了上去。如我所熟悉的一樣,卻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手指摸上去的時候,內側護手與劍柄交接的地方,隱蔽的陰影裏有一句話,那是屬於妖師,應該已經失傳的搭配言靈使用的文字。
粗糙的筆畫,凹凸不平的細小刻痕,仿佛隨手用刀尖寫上去,卻也小心翼翼的藏在最角落的地方生怕人看見。
事實上,除非親手觸摸,也的確不會有人註意到我在這裏加的這句話。
沒錯,這是任何一個周邊產品上都不可能找到的印記,因為這是我從安地爾那裏拿到了給作者的周邊樣品之後,在漫長的痛苦裏,神誌不清的用已經變成鬼族模樣的指甲刻上去的一句話。
“——我好想你。”
我低聲把這句話念了出來。妖師的語言連凡斯都沒有學過,去掉不屬於這個時間點的我,應該只有安地爾能聽懂。但是在我話音沒落地的時候,學長接上了另一句話。他用的是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
——這個倒是很不常見,妖師的傳承加上安地爾的指點,又是因為言靈相關,世界上具有力量的語言種類我都學了個七七八八。可學長說的這句話,哪怕是靠著言靈掌握著對著語言的敏感性,我還是完全聽不懂,只能隱約的明白學長不是在罵我來著。
於是,跟原來一樣,我第一時間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學長,期待他給我翻譯。然而他老人只是勾了勾嘴角,給了我一個答案。
“白精靈語。”
好吧,這個我是真的聽不懂。語言都是有力量的,越是古老的語言擁有越強大的力量。白精靈的語言安地爾倒是懂,問題是作為黑王我跟這種據說超級強的白精靈語相性為復好幾千,所以安地爾當時教學的時候只能表示白精靈罵人的話就那麽幾句,除此之外根本不用會別的……
算了,反正學長就算是罵我也不是第百八十次了,更何況現在我沒挨罵,那就應該不是什麽大事兒。
“如果不想明白,可以不用明白。”
就在我還在腦內戳安地爾小人的時候,學長的聲音再次傳來。他倒是一點兒都沒有原來鄙視我學藝不精的樣子,反而和藹可親的像是真的被鬼上身了一樣。要不是知道最強火星兔絕對能吊打一切鬼魂,我估計我現在第一時間就開始轉驅鬼陣了。
不過,既然學長已經這麽說了,略過不可能得到答案,也應該是無關緊要的問題。在我瘋狂腦內活動的時候,學長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完全是自殘的姿勢把劍遞到我面前。看著他一幅我不拿劍就幹脆放完全身血的樣子,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遞到面前的劍柄。
果然,我一握住劍柄,學長就松手了。出乎我意料的,烽雲雕戈入手的溫度並不是我想象的,如它看起來的寒冰鑄就一樣的涼,也許是因為現在這個冰塊包裹著烈焰的形態,劍柄摸起來竟然是溫熱的。
就好像一個溫度正好的暖手寶一樣,握上去的時候感覺手骨縫隙裏的寒意都被驅逐出去了。雖然知道能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作為白王兵器自帶的凈化效果,而被凈化其實對我積攢力量完全沒有好處,甚至還有不小的壞處。但是我還是飛快的把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去。
太舒服了。兩只手全都握上去的那一刻我只想發出滿足的嘆息,能夠及時住口完全是因為學長空出手之後已經開始把屏蔽外界的水晶壁壘轉化為正常的等待觸發的狀態,層層的冰霜與火焰逐漸消失在空氣裏,漂亮的冰紋與焰紋逐漸倒退回冰環中。我忍不住把視線停留在學長指尖,他的手上還全都是血,看的我很想砸一個治療咒術下去。
但是不可以,我不能在他們的面前表現的跟學長很親近。
因為需要下地獄的人,只需要有一個就夠了。
“那個。”
在水晶壁壘徹底消失之前,想到這裏,我低下頭看著手裏屬於學長的幻武,低聲問道。
與我不一樣,學長並不是只擅長一種武器,我曾經見過學長耍過很帥的雙刀,也看過他玩過長劍。但是學長自己的幻武卻固定成了長槍的形態,這是他從傘董事那裏得到的傳承。
而現在,烽雲雕戈被他轉化成了劍,遞到了我手裏。
“白之王將武器給予他人所代表的含義,你知道嗎?”
黑王白王相對而生,雖然黑與白的差距大到兩個世界。但是被世界指定的王者之間卻是有一些殊途同歸的東西的,所以我明白接過劍意味著什麽,也知道以白王之名作出的回答代表著什麽。
如果是真王,不需要任何偽裝,不需要任何借口,他宣布的裁決就是世界的意誌。如果是白王,不需要什麽戰鬥,不需要制造死亡,他作出的決定可以平息一切爭端。
唯一的問題僅僅是,我沒有能力去判斷,也沒有余裕去判斷,學長說出這句話到底是真實的支持,還是又一次試探。
“知道。”
學長沒有跟我記憶裏的那樣一臉傲嬌的表示你是白王還是我是白王,之後一巴掌呼下來。他只是很平靜的回答我。說實話沒有進行巴與被巴的流程,說真的我還跟個抖M一樣有點兒失落。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我的錯,我沒有能長大,我的記憶停留在過去。卻並不代表著學長不會長大,他還在過去等我。
所以,你看,其實對我來說,這完全不是問題來著。
如果說妖師的力量來自於心,那麽讓心來做選擇的話,此刻我心裏一直只有一個答復,那就是我相信學長。
不是所謂的‘我相信學長不會騙我’,而是‘如果是學長的話,我願意被他騙到死’。
“你不會後悔嗎?”
我輕聲說。我其實不太怕學長騙我,也不太怕學長不騙我,我怎麽樣都沒關系,但是我不想讓他後悔。
“我們是敵人了哦。”
“你要試試看嗎?”
幾乎沒有猶豫,也幾乎沒有遲疑,他在第一時間給出了我所熟悉的答案。這一刻水晶的壁壘已經徹底轉化成未觸發的狀態,已經被完全掀了頂的水晶塔現在只留下一半的地面,我能看到封印下面一群瘋狂呼叫樓上存活人員與支援的工作人員……站在陽光裏的真王陛下卻仿佛看不到自己的子民愁到頭禿的樣子,他雙手抱胸,嘴角上挑。長長的銀發與紅發一起在風中飛揚,纏繞上被血沾染的白袍邊角,手無寸鐵的混血精靈被冰與炎纏繞。他對我笑。
他是這個世界與我相對的白王,他是註定要殺死我這個魔王的勇者,但是他也是我的學長。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在控制不住的上揚,也能感覺到自己胸腔裏發出的咆哮。我能看到陽光下劍的陰影隨著我手的顫抖一起顫抖——我幾乎以為我會堅持不住丟下劍哭出來,但是我沒有。
褚冥漾或許會因為感動與痛苦而飆淚,死去的黑王卻已經沒有這樣的能力了。
所以我只能對著學長笑,就算我知道我笑的絕對是很難看,比哭還難看的模樣。
“……我不會的。”
沒頭沒尾的回答,我其實並不期待學長能聽得懂我在說什麽,我也沒有勇氣再去跟學長說些什麽。就像是逃命一樣,丟下這句回答,我提著劍往前走,隨著我邁開步伐,冰與火的晶環一瞬間漂浮到了我身側,復雜的咒術再次轉開,鋪天蓋地的陣法在我身後凝結,那一瞬間靈力的光輝如同平底生出第二枚太陽。
學長就是這樣的人,嘴硬心軟。他說著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這樣聽起來像是放任自流的話,其實已經是許諾了從事生到事成再到善後的幫助。
目光略過黑袍們警惕而復雜的神色,我把視線停留在了晨星身上。正如黑王是末日的鐘聲,用網遊的話說,白王招牌性的被動光環技能是個大範圍回復與凈化,雖然當奶媽很有辱學長威風凜凜的形象,但是被動這事兒他又沒辦法開關。
另一方面來說,我還挺需要這個被動的,學長之前為了方便直接通過白王權柄接管了這塊空間,也就是說最少來說,現在整個水晶塔頂都是白王的被動光環範圍之內。在這樣的加持下,晨星當然不可能變回那個不染塵埃的聖人,但是卻也足以給了他再次站直身體,擡起頭顱,與我對話的力氣。
“所以,你怎麽說?”
我問道。
“啊,非常抱歉。”
他回答,男人把手心捏著的手帕折疊,然後才發現被黑血所汙染的手帕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循環使用了。於是他只好放開手,看著染滿黑血的手帕緩緩落到地上。持有聖人之名的人也看著我,他的目光並不偏移,以一種與以往謙遜溫和的模樣完全不同的強硬態度說道。
“辛苦諸位了,接下來,就是只能由我來處理的事情了。”
說著這樣的話,他的手中緩緩的出現了短劍的形狀,原本蒼藍如碧空的短劍此刻已經纏滿了汙穢的黑。晨星看著手中已經徹底變成另外一個樣子的短劍,無視了一旁人群中傳來的短暫驚呼與隨之而起的碎語,他對我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非常抱歉,讓你……你們久等了。”
他輕聲說道。
“也讓我……我們久等了。”
隨著他舉劍的動作,九位水晶的幻影在他側依次出現,他們手上握著與晨星相同的短劍。那是世界的守護者的象征。上一次殺死晨星之前,安地爾曾經指點過我他的戰鬥模式。我知道晨星曾經靠著族群的秘技召喚出九位前代的守護者英靈,一舉鎮壓獄界通道,剿滅兩位鬼王與兩位數的鬼王高手——但是我也知道,從鬼族的毒素與仇恨在他的心裏生根發芽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永遠的失去了完整重現這一秘技的能力。
此刻呈現在我眼前的,不過是與很久很久以後,也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刺殺他的那次一樣的,徒具形態與威勢的花架子罷了。
晨星之所以花大力氣去擺出這幅架勢,不是因為他覺得能通過秘技擊殺我,只是因為他只剩下這個方式,來證明他的種族與存在了。
這是他的誠意與尊重,而我自當回以我的。正如他所想表達的,正如他曾經或者說所做的,作為復仇者,如果讓仇人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而死,那也太可悲了。
想到這裏,我笑了起來,最後一次握緊了手中溫暖的劍,我用上了全部的力氣,甚至加上了言靈強化反手一擲。比我想的還要好用,烽雲雕戈如飛矢流星一樣劃過短短的空間,一瞬擊碎了封印了靈魂碎片的水晶。
不用我召喚,無需我祈求。失去控制的碎片們依照最後的願望與血脈的牽引,如歸巢之燕一樣回到了我身上。出於不同的目的,卻只有相同的手段可以使用,熟悉的痛苦與扭曲感再次升起,在視野完全消失之前,我能看到晨星在笑。我也能看到他眸子裏倒影出的我的扭曲了的面孔,哪怕扭曲成比惡鬼還要難看的樣子,我也能看清楚我咧開的嘴。
我也在笑。
他是被妖師屠殺的守望者族群中最後的余燼。
我是被守望者屠殺的妖師族群中最後的亡靈。
妖師一族的亡魂碎片在我身側盤旋,隨著力量的攀升,他們逐漸恢復了人的形態,維持著死時模樣的惡鬼臉上已經沒有了迷茫與痛苦,震驚與絕望。
他們也在笑,在狂笑著咆哮。
“鮮血!復仇——!”
而回答他們的,是守護者古井無波的聲線,如同宣告世界的規則一樣,英魂宣讀道。
“——血債,血償。”



風鴉有話說:戰鬥太難寫了,所以我們就跳掉吧,下一章節看看能不能開始寫三堂會審···果然重生梗的精髓還是被三堂會審一周目的未來啊口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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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9-6-24 08: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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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該用什麽詞匯來形容發生在眼前的壹切呢?
作為被迫成為旁觀者的黑袍中的壹員,惡魔凝望著眼前的壹切。遵循白王的意誌,冰與火之環此刻環繞住大半個平層,水晶塔的尖頂已經壹點兒不剩,滿地裂洞與縫隙間,陰影與光交纏著壹起咆哮,火與水沖撞後升騰起茫茫白霧,然後轉瞬間被兵戈碰撞間帶起的烈風攪碎。
在被特地圈出的場地裏,數十,數百,多到遠遠超過在場所有人加起來後面還要加兩個零數字的人形正在廝殺。不計後果,不計代價,不論傷亡,就仿佛無血無淚的怪物,也像是無懼無怖的英靈,他們咆哮著,他們哭泣著,他們大笑著,將兵刃送進彼此的胸膛,亦或者是斬下彼此的頭顱。
用這樣兩敗俱傷的打法,就算是精通召喚的黑袍集體拉起召喚大軍,所能召喚出的召喚生物也應當在極短的時間內消耗殆盡。但是展現在眾人眼前的,兩方的補充兵員卻仿佛是源源不斷,壹個人倒下,馬上就有更多陌生的面孔補上場來。
考慮到制造出這幅場面的其實只有兩個人,這絕對是不符合世界基本法則等價交換的場景,可其實,這也是絕對符合世界基本法則,通過等價交換達成的場景。
因為這是兩個人的死鬥,因為這也是兩個種族的戰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有多少人形倒下。這場過於慘烈的戰爭,終於緩緩的走到了盡頭,逐漸從陌生轉為黑袍們熟悉的面容的最後壹個人形也轉瞬灰飛煙滅,最後站在戰場之上的,只剩下了已經失去了原本顏色的兩個身影。
黑發黑眼的少年已經難以維持之前恍若黑暗與鬼之王的形態,被撕扯成壹縷壹片的濁黑色霧氣如蛛網壹樣爬滿他同樣殘破不堪的軀殼,如牽線的人偶壹樣牽引著損傷到完全不應該動彈哪怕壹下的身體繼續戰鬥。
而在他面前,純白的聖者身上爬滿漆黑的咒文,如墮天的路西法,也像是被墨色浸染的純白,此刻看起來比對手更像是怪物的男人身體已經開始扭曲,骨刺與利齒在斬開皮膚與肌肉的傷痕裏生長。已經完全無法站立的晨星壹手撐在以上,壹手死死的握住已經開始因為汙穢而傷害主人的短劍半跪在地上,他的骨骼都隨著他的每壹次喘息發出詭異的吱吱呀呀的響聲,人卻還強撐著不肯倒下去。
他睜著眼,他擡起頭,他看著少年壹步壹步艱難的走到他面前,他看著妖師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壹樣的搖搖欲墜,壹樣的精疲力盡,壹樣的痛苦與絕望。他們本來應該完全不壹樣,此刻卻仿佛鏡子的內外,沒有什麽不同。
是啊,沒有什麽不同,男人突然有點兒想笑,他總是在笑,壹直在笑,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與責任笑著。可從來沒有過的,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汙穢的銀眸對上純黑的眼睛,守護者的死剩種對著同時兼任復仇者與被復仇者的另壹個死剩種說道。
“妳贏了。”
之前也是拼上了壹切去戰鬥的孩子面對敵人的認輸卻沒露出半點兒喜色,不,應該說他此刻的眼神是空洞的。別人的瘋狂痛苦與憎惡已經徹底消耗殆盡,他就像是失去了控制著的人偶,順著最後的慣性連滾帶爬的挪到他面前。晨星沒有再說什麽,守護者也曾經是很熟悉妖師壹族術法的,他很清楚,在施展了那等禁術之後,其實面前的妖師幼崽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
啊啊,這樣的感情,此刻心裏回蕩的感覺,該說是遺憾,還是慶幸呢?他看著妖師緩緩的擡起手,同樣是黑發黑眼,同樣的力量與傳承,面前的孩子卻壹點兒也不像是他曾經的友人。而哪怕是他的友人還在這裏,也是絕對不會再為他解答這樣的問題了吧?
因為壹切,都已經結束了。
“血以血償,命以命報。”
妖師的口中吐出嘶啞的聲音,不需要使用言靈的力量,根據世界的規則,根據諸族曾經壹起簽署過的誓約,此言必將上達天聽,此行定是遵循公理。於是誓約的力量被觸動了,法令的文字緩緩浮現,金與銀的文字組成主體,黑與白的脈絡勾勒,壹柄劍緩緩的出現在他手中。
那是壹柄非常詭異的劍,也是壹柄在守世界絕對不會有人不認識的劍:沒有劍柄的長劍以劍顎為中心,兩端都是壹樣的劍刃。握著劍刃,黑紅的血液緩緩流淌滿他手持的那壹半,於是天平的劍顎兩端懸掛著的兩顆心臟中的壹顆開始緩緩的變紅,跳動起來。隨著心臟的跳動,劍顎如同真正的天平壹樣開始逐漸傾斜,直至快要貼近劍刃。
這只代表著壹件事——以主神之名,以世界之實,血仇得證。
“以最後的遺族之名——”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卻代表著世界上唯壹無法被阻攔,無法被定罪,無法被報復的殺戮已經得到了世界的承認。在妖師開始吟唱下半段咒文的時候,晨星壹把握住了他持劍緩緩下壓,要將劍刃送進他心臟的那只手。他張開口,聖者吐出了另壹段吟唱。
“以最後的守護者之名——”
男人手中握著的短劍已經燒幹凈了他汙穢的血肉,現在已經開始磋磨他剩下的骨骼。原本死死不肯放手的守護者舒展了指骨,短劍在兩人之間上浮,守護者壹族的聖器在最後壹位守護者的意誌下褪去了光明的形態,回歸到最初的仿佛無數鏡片組成的初始狀態。
“——在此,清算。”
“——宣布,傳承。”
隨著最後壹個字眼從唇舌間淌下來,劍刃刺穿了聖者的心臟,血液順著劍刃往下流淌,劍顎另壹端的心臟緩緩的跳動了起來。晨星握住妖師的手,他將劍刃往自己的胸腔裏壓了幾分,好用最後的力氣將另壹只只剩下白骨的手上托著的如同玻璃球壹樣的聖器壓入妖師幼崽的眉間。
下壹秒,他的手松開,墜落了下去。死亡到來的沒有他想的那麽快,晨星還想說點兒什麽,他好像看到了點兒什麽,他所期待的死亡連帶著絕對的永寂壹起到來的那壹刻,他的眼前仿佛有無數畫面閃過,卻也好像什麽都沒有。
男人沒有閉上眼睛,但是他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神采。
在壹片寂靜裏,天平緩緩回歸平衡,就在天平回歸平衡的那壹刻,詭異的劍壹瞬間炸開,消失在了空氣中。隨著它的消失,妖師身上的汙濁黑霧恍若風中殘燭壹樣搖曳了幾下,跟著熄滅了。冰與火的圓環壹閃,在妖師的身體砸在地上之前,他先壹步落入了另壹雙臂彎。
壹切都結束了。
卻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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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真的超好看(ಥ_ಥ) 2019-7-1 19:19
超期待接下來!!! 2019-6-25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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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9-9-2 14: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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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其實我有想過很多次哦。”
坐在病房陽臺我對面的另外一個沙發上的人在漫長的沈默之後,終於願意打破僵硬的氣氛一樣,選擇了一個讓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的開場白。
在簡單的思考過怎麽回答,卻覺得怎麽回答都不夠好之後,我只能選擇沈默。
“……”
就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沈默,也一並沒有在意我有沒有在聽一樣。青年凝視著放在他面前的那碗跟我手裏沒有差別的綠豆湯,繼續道。
“我想過很多次,漾漾你長大之後會是什麽樣子的。如果封印能夠順利,你應該跟原世界的每一個人一樣度過平平淡淡,沒有牛蛇鬼神的一生。如果我們做的足夠好的話,你應該跟你的同學朋友們一樣,在守世界度過快樂的學生時代,如果——”
說到這裏,他停住了,就像是不知道怎麽繼續一樣。又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道。
“我沒有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這樣啊。”
我把配綠豆湯的糖盒給他推過去,其實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並沒有我曾經以為的那麽傷心,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吧。我甚至還能帶著一點兒笑容的安慰他。
“如果是覺得很失望的話,就早點兒回去吧。”
“……”短暫的停頓之後,青年說道:“我回去了、如果我不來的話,你要怎麽辦呢?”
“你不會不來的。”我說道:“涉及到妖師的問題,然你作為族長不可能不來。不過別擔心,這件事很快就跟妖師沒關系了——”
“——我不是在問這件事。”
然打斷了我的對話,他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樣子,就算我知道作為妖師族長他自然也有威風凜凜的那一面,而白皮切開之後也百分百是黑餡兒。但是說真的,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然打斷誰的話。
“我是在問你,漾漾。”
“我不是很懂誒。”我說道:“我怎麽了?”
“你要怎麽辦呢。”
然說道,他緊緊的盯著我的眼睛,就仿佛這樣就能從空洞的晶狀體裏挖掘出一個真相一樣。
“你一個人的話,要怎麽辦。”
“……就這樣啊。”
沈默了片刻,我回答道。
“既然一定得走下去,那就總是有走下去的辦法的。”
“……”
他沒有再說什麽,但是因為這個問題,我突然覺得,我很應該對然說點兒什麽。真的到嘴邊了也就是亂七八糟的白爛話。
“其實一開始是有點兒不習慣的,但是後面慢慢的就好了。人總是需要適應的過程——我也是適應了之後,才明白你跟老姐有多辛苦。說真的,明白過來的那一瞬間其實我特別想你們來著。”
說到這裏,我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跟著就還能露出一幅無意義的標準微笑。
“雖然也有很多時候想如果能回到過去有多好,但是現在看來,我回到了過去,也還是做不好呢。”
“……”
然還是在沈默,於是我只能真心實意的對著現任的妖師首領低下頭,說完褚冥漾想對白陵然說的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對不起這句話。”
在漫長的沈默之後,他說道,入耳的聲音嘶啞,沒了然一貫的從容與余裕,他輕聲說道。
“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我發過誓的,我會保護你的,漾漾,我不會讓悲劇在你這一代重演的。”
“啊,我知道啊。”
我還是在笑。
“你辛苦了,別擔心,以後就再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我明白了。”
這一次輪到然說這句話了,在情緒平復下來、又或者只是強制性的把它們塞回胸腔之後,他的語氣漸漸平靜下來了。這個時間點的、還好好活著的、甚至應該跟我不那麽熟的然問道。
“那麽,漾漾,接下來是我作為褚冥漾的表哥,而不是妖師族長想要問你的問題,可以嗎?”
看到我點了點頭,他才說道。
“——你有什麽想對白陵然說的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用了很古怪的自稱,但是不用解釋,我第一時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是因為明白了他想要對我說什麽,才在他的下一句話說出來之前,我先一步模糊了視線。
“什麽都可以哦。”
——如果從末日回到過去的黑王對現在的妖師首領無話可說的話,那麽褚冥漾會想要對再也不能見面的表哥說些什麽呢?
我以為我會什麽都說不出來,我以為我能很清楚的分辨出這只是一個安慰,在我面前的永遠不可能是我認識的然了,我以為我是很清楚死人什麽都聽不到的——但是在漫長的猶疑之後,我還是像個瘋子一樣張開了嘴巴。
“……我很想你。”
我說道。
“嗯,我知道。”
他回答。
“我做的很差勁。”
“你已經很努力了。”
“我連累了很多朋友,還傷害了很多無辜的人。”
“你覺得你連累了他們,但是你怎麽知道你的朋友也是這麽認為的呢?”然說道,跟著,他笑了起來:“還有,漾漾,我們是妖師啊,作為黑暗種族的首領,雖然已經從良了——”
“——我知道。”
我說道。
“我就是,我覺得……我好像,一直都是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沒關系。”
他這樣回答我,帶著笑,青年站起身來,他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溫暖順著他的掌心蔓延到我的眼睛裏。
“沒關系啊,漾漾。”他又重復了一遍。“你辛苦了,所以接下來的事情,還是跟以前一樣,全都交給我吧。”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哦,漾漾。”
然給了我一個擁抱。他把我的後腦勺往下按,於是我的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頸窩。柔軟的織物吸收了水汽,覆蓋在臉側就是一種溫柔的涼。
“畢竟,我才是妖師的現任首領啊。”
我能聽到他的心跳,我能感受到他的溫度,我能觸摸到脈搏的跳動……在我面前的這個然,是活著的。
所以,我絕對不會再讓他死了。


他聽到了身後門推開的聲音。
不用回過頭去,身後惡魔的氣息越靠越近。踩著高跟鞋的惡魔黑袍最後在這件跟隔壁房間沒有什麽差別,只是正面墻都變成了透明的‘黑館房間’的墻壁面前拖了個椅子坐下來。
“餵。”
她這麽說道,沒有別人的尊敬,回避,甚至是復雜的眼神。只是如對待舊友一樣的,惡魔對著此世的白王使用了這樣的代稱,她翹起二郎腿,半個身子癱在柔軟的椅背上。
“還真的是感人的一幕啊。”
坐沒坐樣的惡魔根本沒有把目光分給被她以一點兒都不尊重的代稱代指的人,就像根本不關心對話者有沒有在聽她說話一樣。她望著被監控呈現在眼前的隔壁房間的擁抱與眼淚,徑自說道。
“看到這一幕,你有什麽感覺呢?”
“……”
沒有回答。坐在她身邊另一個高背椅上的混血精靈還穿著一身純粹的白袍,他雙手搭在扶手上,坐在那裏的樣子好似一個塑像——他也的確如一座塑像一樣,無論身邊的人換了幾波,過了多久。去掉不得不離開這個房間,出去為褚冥漾籌備藥物的時間,他幾乎全程都呆在這裏,透過被術法轉化為透明的墻,凝視著另一個人的一舉一動。
“會感覺到喜悅嗎?你為他所做的事情,的確在改善著他的狀態。”惡魔繼續道:“我很高興哦,因為聽到了這裏,我終於能自豪的、篤定的告訴所有人,漾漾還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漾漾。”
“……”
依然沒有回答。惡魔說完這句話之後頓了一會兒,才慢慢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來。
“我所認識的漾漾還是漾漾。”
她說道。
“那麽,回答我,我所認識的那個冰炎,還是你嗎?”
“……跟你有什麽關系呢?”
被質詢的白王緩緩道,他依然凝望著一堵墻之外的那個人,黑發的妖師羸弱的身體裏居住著他熟悉的靈魂。褪去了瘋狂與汙濁,失去了王權與陰影,就連時間也倒退回過去,在一切都沒有開始之前先一步幸存,在一切都結束之後奇跡的得以逃離——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還是清楚的聽到了那句心音。在沒有死去的人懷抱裏,擁抱著活人而非屍體,褚冥漾卻依然堅定地,許下了那句諾言。
——我絕對、絕對不會再讓你死去了。
“如果你堅持你是白王的話,那當然可以被算作沒有關系。”惡魔這樣說道。“所以,你到底是誰呢?”
在聽到這一句話的一瞬間,混血精靈感覺到了熟悉的疼痛,痛覺瞬息間從胸腔顱腦開始蔓延過每一寸時間,他蜷曲起手指,死死的捏住那枚戒指。很快,不知道該被稱作詛咒還是祝福的言靈開始運作,疼痛被消抹,顫抖被平復,他安靜的承受著溫柔如水的言靈之力的湧動,直到力量湧入靈魂,想要消滅不快的記憶的那一瞬間,他堅定的將它們阻隔在了靈魂之外。
“——他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在漫長的沈默之後,從白王——不,應該說,從冰炎口中,吐出了好似毫不相關的回答。
“他說,我可以死,你不能輸。”
“……這是漾漾最後的願望嗎?”
“……”
他點了點頭,於是得到了回答的惡魔又嘆了一口氣,她從包裏摸出煙卷,卻沒有點燃,只是把紙張碾碎,將煙草塞入口中咀嚼。過於刺激的味道一瞬間生理性的引發淚腺的動作——惡魔說道。
“該怎麽說呢?一點兒不像是漾漾會說出來的話?還是果然是小朋友才會說出來的話?”
“所以呢。”混血精靈說道:“你想說什麽?”
“我只是,突然有點兒明白了。”
惡魔從模糊的視野裏看著面前的青年,她輕聲說道。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並不清楚你理解了什麽,但是我很清楚一件事。”
此世界的白王,承擔了白王名號的那個人,放在這個時間點還沒有到成年年紀的混血精靈說道。
“如果我做到了我所承諾的事情……他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在他的視線裏,回到了過去的孩子低著頭,他的整個臉都埋在了另一個人的肩窩裏。潮濕逐漸蔓延過布料,作為也曾經被這麽一個熊抱襲擊的人,冰炎很清楚褚冥漾哭的時候總是喜歡像是抱著最後的浮木的樹袋熊一樣抓著誰不放手,也清楚他真的難過的時候會把鼻涕眼淚一起糊誰一身然後等緩和之後尷尬的臉都擡不起來……
他更清楚的是,現在把臉埋下去的那個人,是睜著眼的。
——黑王無處可逃,黑王無夢可做,黑王從不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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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恆8以後沉迷妖師三人組,而這篇的漾漾終於得到了家人的抱抱QAQQQQ 2019-9-3 22:25
咦?20章呢? 2019-9-3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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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19-9-4 21:5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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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提醒之後突然發現這邊沒發20章QAQ,這就來補上

第二十章、


我花了很久才醒過來。
不,應該說,我是在醒過來之後,花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醒了過來。在明白了自己已經醒了之後,我才像是終於連接上線一樣,接受到了感官反饋來的訊息。
觸覺上蓋在身上與墊在身下的柔軟布料,嗅覺中茶與綠豆湯的香,嘴巴裏還有久睡方醒的苦澀與幹渴,跟著,我看到了那個人。
混血精靈就坐在我床邊,他長長的銀發隨便披散在背後,那一縷會被認為是不良少年挑染的紅色暗沈沈的垂下來。披著白袍的白王坐在絕對屬於陪護位置、只有原世界才會搞的陪護椅子上,低頭看我。
我能看到他開合的口型,卻很難動用僵直的大腦判斷出他在說什麽,這種難受的體驗與急迫的心情讓我恨不得擡起手把自己的頭錘一頓,像是修信號不好的電視機的土法一樣通過敲打讓我的大腦重新恢復工作。但是在我掙紮著想要擡起手的時候,混血精靈已經準確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覆蓋在我的手背上,不像是之前我所習慣的微涼,反而是一種溫暖到滾燙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麽,在我的大腦下達指令之前,我的身體先一步放松了下來。
我還在看著他,他也還是看著我,短暫的對視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想張開口跟他說我聽不到。跟著剛剛張開幹澀到近乎黏在一起的口腔,混血精靈就把吸管抵上了我的嘴唇。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個姿勢,另一只手輕輕托起我的頭,水杯被風術固定懸浮在空中,他看我一動沒動,皺起眉用指腹輕輕擦了擦我的嘴唇,然後又說了些什麽。
我還是聽不到,但是幹渴已經督促我咬住吸管。他的手代替我自己的肌肉骨骼有力的支撐起我的身體,這個姿勢其實喝水還蠻舒服的。
喝完了水,在我再次試圖說話之前,混血精靈先一步把我的腦袋放了回去,雖然他的動作很輕緩,但是挪動還是讓我整個腦子再次昏昏沈沈起來。我一下子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就在我努力回憶的時間裏,混血精靈已經坐了回去,他甚至還伸出手給我拉了拉被角。
“——,——。”
這次我能聽到聲音了,只是還是沒有辦法辨別出聲音其中傳達的訊息,好像語言中樞壞掉了一樣。在我請求他再說一遍,我這一次一定努力聽清之前,先一步傳達到腦中的是再一次覆蓋上我手背的溫暖。
視野裏的混血精靈在笑。陽光從窗外姍姍來遲,緩緩的落在他身上。光裏他的眼眸裏還是一片暗沈的血色,笑起來的樣子卻仿佛在發光。
仿佛有火焰在他眼眸裏閃耀,像是手背上覆蓋的溫暖一樣永遠不會消退。
就像是能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樣,他又重復了一次剛剛的口型,然後停頓了一會兒,接著是下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之後,我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
“已經結束了。”
他在說。
“再睡一覺吧。”
雖然不明白什麽是已經結束了,我卻真的因為這一個人、這一句話放松了下來。跟著,在我閉上眼之後,我猶豫了一下,再次睜開眼望向他。
“不要、走。”
我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說這句話,大腦運轉艱難之後,我能表述,想要表述的,只有一些我都不知道怎麽來的強烈印象。我試圖去抓住他的手,完全不符合他給我的印象的,就像是假的一樣,學長居然很配合的把手給我抓。
“不、要看我。”
“我在這裏。”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在說什麽,在要求什麽。但是學長卻仿佛完全聽懂了一樣的,他回答道。
“不會放開你的,別害怕。”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最後一聲的時候,跟之前一樣,有人一腳踹開了我病房的大門。少女衣著甜美顏色的身影快到總讓我感覺要看到漫畫裏的尾氣,喵喵在踢開大門之後根本沒結束沖刺,她姿態優雅的順著慣性從沖刺轉出一個飛撲的動作,然後一把撲上了我床邊那個實木質地一看就好重好貴的高背椅裏。
“呼呀。”
她發出了很可愛的聲音,鬼知道這群火星人是怎麽在飛撲到椅子上的一瞬間擺正坐姿的。總之喵喵一秒由動轉靜,淑女坐姿的大小姐沖我舉起了膝蓋上放著的大大便當盒。
“漾漾,喵喵來給你送飯了哦。今天有給你帶【——】跟【——】燉出來的百年老湯哦。”
“非常感謝。”
忽略掉正常人完全不應該知道,知道了絕對會掉SAN值的名詞。我順帶把安地爾培養出來的一聽到藥材名就自動聯系到的圖片的能力暫時打包塞進大腦回收站,跟著我一秒回答道。
“那麽先開飯吧。”
喵喵說道,她家的貓在這個時候才姍姍來遲,幫著關上了慘遭蹂躪的病房大門。跟著現在看起來完全是個貓崽大小的貓王跳到我旁邊的床頭櫃上,貓淩厲的豎瞳睜的大大的,它盯著我。視線相交一秒,我飛快的側過頭,做出一副對喵喵帶來的午飯非常感興趣的樣子。
只有火星人才能擁有的便當被打開,喵喵快速的拆出了完全超過便當容積的午飯。與其說她給我帶來的是午餐便當,不如說她給我帶來的完全是一整個高檔宴席。雖然每一道菜的份量都是一兩口可以解決的那種,但是論菜式的豪華程度跟材料的奢侈等級,已經完爆了我曾經吃過的各種守世界大餐了。
怎麽說,我都應該對於友人的用心感動到淚流滿面,我也的確感動到淚流滿面,只是有個問題——對,唯一的問題就出在這裏,這完全是守世界的大餐。恕我這個普通人消受不起好嗎!
看著面前色澤非常漂亮,漂亮到比起什麽大補湯更應該被定義成萬花筒的不明液體,我手裏抓著被喵喵塞到手裏的勺子,下意識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晶石表面:好的,又是賣了百八十個我都買不起的素材。
我木然的抓著價值說連城過分,但是絕對值得小半個區的勺子,在喵喵期待的目光下攪了攪不明液體。這碗看起來就能喝死人的東西還在散發著熱氣,我發誓攪動的那一下我看到了湯裏看起來跟人頭骨沒啥差別只是小了很多號的白色不明骨頭……
“這是班長專門給漾漾準備的哦。”
大概是註意到了我的視線,但是完全沒GET到我的絕望的喵喵歡快的給我介紹道,跟著她重點強調。
“漾漾一定要把【——】全部吃下去哦!這樣藥效才最好呢——班長說嚼起來口感很好的。”
“嗯……”我撈起一顆彈珠大小的人頭骨:“喵喵你沒吃過嗎?”
“沒有哦。”喵喵說道:“這個是很珍惜的補品,非常難找的。”
“……多謝班長。”
以及,我懷念我消受不起火星人美食,可以吃正常食物的平凡人時光。
視死如歸的把彈珠頭骨連帶著七彩湯塞進嘴裏之前,我說道。
“感謝對了一半哦。”
喵喵說道,我楞了一下,但是嘴裏塞滿東西也沒辦法說話。吞咽很慢的我只能向她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出乎我意料的,喵喵眨眨眼,並沒有如以往一樣好心給我解釋。
“——不過也沒關系啦,我覺得……想要的不是謝謝哦。”
“誒?”
“吃飯吃飯!”
這一次幹脆直接忽略了我的問題,喵喵抄起公筷開始給我面前的碟子裏夾菜。
“喵喵下午還有課,漾漾要抓緊哦。”
“…………”
早就被喵喵帶著眼淚教育到不敢說我其實可以吃病號餐,我其實還可以不吃飯這種事的我只能很配合的用食物塞滿嘴巴。
蘇亞還在盯著我,就算是不去看,我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它的視線如刀一樣鋒利的在我的身體各處要害上徘徊,每一次我因為動作不得不靠近喵喵的時候,它的視線就會陡然犀利很多。
不過沒關系。我咀嚼著喵喵專門介紹的味道超級好的補藥,超級貴,貴到論葉子片賣的藥材現在被連帶著其他東西炒成類似於燴時蔬的菜,塞進嘴巴裏的時候我卻什麽都體會不到。只有作嘔感隨著咀嚼翻騰,再一次一次被壓回去。
——習慣就好了。


送走了來去如風、急匆匆趕回去上課的喵喵,我終於可以一個人安靜的活動大腦。活動大腦之前,我先把自己從餐桌旁挪到了陽臺邊的沙發上。
跟我原來理解的常規醫療班不一樣,這個病房完全復刻了我在黑館的房間。從病房來說,哪怕是在有各種延伸拓展法術導致占地面積不值錢的守世界也算是非常奢侈的待遇了——不過要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打感情牌對我絕對是個非常有效的手段,所以也不能說奇怪。
我早就投身了隨遇而安的流派。那件事結束之後,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這個房間裏了。那時候坐在我旁邊的是學長,看著混血精靈淡定的把手探進被子裏想要把我胸口貼著的晶石片取下來,我整個人就是一個激靈,驚嚇過度的結果就是我直接一下滾到床下去了。
沒死於戰鬥的我好懸死在摔下床這種丟人的事情上,總之我感恩戴德的拒絕了學長幫助,自己一口氣喘的出來一口氣喘不出來的,還沒爬回去就直接又是一個踉蹌,這次直接就摔昏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看到的就是喵喵,喵喵頂著通紅眼眶給我立了病號必須遵守的一百條規則,喪心病狂的程度堪比千冬歲原來給夏碎學長的……總之我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開始了靜養。
就像是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一場夢一樣,沒有人提起,沒有人質詢,甚至連無殿都安安靜靜。說不上松了一口氣還是吊著一顆心,後面我有問過千冬歲,來看我的千冬歲跟我說一切都等我好了之後再說——我也就只能等著好了之後。
但是說實話,我等的有點兒久。體質改變之後我能接受一部分原來作為普通人、普通妖師無法使用的藥材,但是我很清楚我的問題根本就不出在他們試圖治療的這方面。
不,應該說,對於鬼族來說,最不值得一提的損傷就是軀殼。
“您還是個人類哦。”
米納斯不知道什麽時候鉆了出來,尾巴尖掃過我的臉頰,她輕聲說道。依靠著契約,她能聽見我在想什麽。跟自己的幻武兵器討論大腦隱私權毫無意義,我撓了撓頭,在她不快的語氣裏從心的選擇了換個話題。
“——我只是等的有點兒久。”
“您的耐心變差了很多啊。”她說道:“您給我描述的未來裏,您的耐心很好,好到我都覺得我換了一個主人。”
“因為一切都結束了啊。”
“那麽,等待不是就更理所當然了嗎?”
她反問,我想了想,配合的點了點頭。
“有道理。”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雖然我還在這裏,雖然我還不得不等待一個結局……不過沒關系,一切都還來得及,世界回歸了和平,萬物重復蘇生機,陽光普照著大地。未來世界上會流傳起新的傳奇,現在哭泣的人們,也終將拋下過往邁入新的人生。
但是你知道的,其實一切都已來不及,死去的人閉上眼,黃泉之下骨與泥,故人聽不到回答。曾經說過的美好約定與誓言們,也許未來能實現,卻不會是與定下誓約的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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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經歷過的毀滅、悲傷、痛苦和怨恨貨真價實。 即使與現在還活著的人相守著,但他還是永遠都會為上輩子曾經死去的那些人祭奠吧...... 2019-9-7 20:46
對漾漾和冰炎來說,死去的人是真的已經死去了,即使下定決心不會讓他們「再次」死去,但這些並不會改變他們那些人死過的事實, 2019-9-7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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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0-8-29 03:2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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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壹章、


“其實我有想過很多次哦。”
坐在病房陽臺我對面的另外壹個沙發上的人在漫長的沈默之後,終於願意打破僵硬的氣氛壹樣,選擇了壹個讓我壹點兒頭緒都沒有的開場白。
在簡單的思考過怎麽回答,卻覺得怎麽回答都不夠好之後,我只能選擇沈默。
“……”
就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沈默,也壹並沒有在意我有沒有在聽壹樣。青年凝視著放在他面前的那碗跟我手裏沒有差別的綠豆湯,繼續道。
“我想過很多次,漾漾妳長大之後會是什麽樣子的。如果封印能夠順利,妳應該跟原世界的每壹個人壹樣度過平平淡淡,沒有牛蛇鬼神的壹生。如果我們做的足夠好的話,妳應該跟妳的同學朋友們壹樣,在守世界度過快樂的學生時代,如果——”
說到這裏,他停住了,就像是不知道怎麽繼續壹樣。又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道。
“我沒有想到妳會變成這樣。”
“……這樣啊。”
我把配綠豆湯的糖盒給他推過去,其實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並沒有我曾經以為的那麽傷心,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吧。我甚至還能帶著壹點兒笑容的安慰他。
“如果是覺得很失望的話,就早點兒回去吧。”
“……”短暫的停頓之後,青年說道:“我回去了、如果我不來的話,妳要怎麽辦呢?”
“妳不會不來的。”我說道:“涉及到妖師的問題,然妳作為族長不可能不來。不過別擔心,這件事很快就跟妖師沒關系了——”
“——我不是在問這件事。”
然打斷了我的對話,他壹直都是溫和有禮的樣子,就算我知道作為妖師族長他自然也有威風凜凜的那壹面,而白皮切開之後也百分百是黑餡兒。但是說真的,這是我第壹次見到然打斷誰的話。
“我是在問妳,漾漾。”
“我不是很懂誒。”我說道:“我怎麽了?”
“妳要怎麽辦呢。”
然說道,他緊緊的盯著我的眼睛,就仿佛這樣就能從空洞的晶狀體裏挖掘出壹個真相壹樣。
“妳壹個人的話,要怎麽辦。”
“……就這樣啊。”
沈默了片刻,我回答道。
“既然壹定得走下去,那就總是有走下去的辦法的。”
“……”
他沒有再說什麽,但是因為這個問題,我突然覺得,我很應該對然說點兒什麽。真的到嘴邊了也就是亂七八糟的白爛話。
“其實壹開始是有點兒不習慣的,但是後面慢慢的就好了。人總是需要適應的過程——我也是適應了之後,才明白妳跟老姐有多辛苦。說真的,明白過來的那壹瞬間其實我特別想妳們來著。”
說到這裏,我深吸了壹口氣,再緩緩吐出來,跟著就還能露出壹幅無意義的標準微笑。
“雖然也有很多時候想如果能回到過去有多好,但是現在看來,我回到了過去,也還是做不好呢。”
“……”
然還是在沈默,於是我只能真心實意的對著現任的妖師首領低下頭,說完褚冥漾想對白陵然說的最後壹句話。
“對不起,讓妳看到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對不起這句話。”
在漫長的沈默之後,他說道,入耳的聲音嘶啞,沒了然壹貫的從容與余裕,他輕聲說道。
“應該是我對妳說才對……我發過誓的,我會保護妳的,漾漾,我不會讓悲劇在妳這壹代重演的。”
“啊,我知道啊。”
我還是在笑。
“妳辛苦了,別擔心,以後就再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我明白了。”
這壹次輪到然說這句話了,在情緒平復下來、又或者只是強制性的把它們塞回胸腔之後,他的語氣漸漸平靜下來了。這個時間點的、還好好活著的、甚至應該跟我不那麽熟的然問道。
“那麽,漾漾,接下來是我作為褚冥漾的表哥,而不是妖師族長想要問妳的問題,可以嗎?”
看到我點了點頭,他才說道。
“——妳有什麽想對白陵然說的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用了很古怪的自稱,但是不用解釋,我第壹時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是因為明白了他想要對我說什麽,才在他的下壹句話說出來之前,我先壹步模糊了視線。
“什麽都可以哦。”
——如果從末日回到過去的黑王對現在的妖師首領無話可說的話,那麽褚冥漾會想要對再也不能見面的表哥說些什麽呢?
我以為我會什麽都說不出來,我以為我能很清楚的分辨出這只是壹個安慰,在我面前的永遠不可能是我認識的然了,我以為我是很清楚死人什麽都聽不到的——但是在漫長的猶疑之後,我還是像個瘋子壹樣張開了嘴巴。
“……我很想妳。”
我說道。
“嗯,我知道。”
他回答。
“我做的很差勁。”
“妳已經很努力了。”
“我連累了很多朋友,還傷害了很多無辜的人。”
“妳覺得妳連累了他們,但是妳怎麽知道妳的朋友也是這麽認為的呢?”然說道,跟著,他笑了起來:“還有,漾漾,我們是妖師啊,作為黑暗種族的首領,雖然已經從良了——”
“——我知道。”
我說道。
“我就是,我覺得……我好像,壹直都是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沒關系。”
他這樣回答我,帶著笑,青年站起身來,他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溫暖順著他的掌心蔓延到我的眼睛裏。
“沒關系啊,漾漾。”他又重復了壹遍。“妳辛苦了,所以接下來的事情,還是跟以前壹樣,全都交給我吧。”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哦,漾漾。”
然給了我壹個擁抱。他把我的後腦勺往下按,於是我的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頸窩。柔軟的織物吸收了水汽,覆蓋在臉側就是壹種溫柔的涼。
“畢竟,我才是妖師的現任首領啊。”
我能聽到他的心跳,我能感受到他的溫度,我能觸摸到脈搏的跳動……在我面前的這個然,是活著的。
所以,我絕對不會再讓他死了。


他聽到了身後門推開的聲音。
不用回過頭去,身後惡魔的氣息越靠越近。踩著高跟鞋的惡魔黑袍最後在這件跟隔壁房間沒有什麽差別,只是正面墻都變成了透明的‘黑館房間’的墻壁面前拖了個椅子坐下來。
“餵。”
她這麽說道,沒有別人的尊敬,回避,甚至是復雜的眼神。只是如對待舊友壹樣的,惡魔對著此世的白王使用了這樣的代稱,她翹起二郎腿,半個身子癱在柔軟的椅背上。
“還真的是感人的壹幕啊。”
坐沒坐樣的惡魔根本沒有把目光分給被她以壹點兒都不尊重的代稱代指的人,就像根本不關心對話者有沒有在聽她說話壹樣。她望著被監控呈現在眼前的隔壁房間的擁抱與眼淚,徑自說道。
“看到這壹幕,妳有什麽感覺呢?”
“……”
沒有回答。坐在她身邊另壹個高背椅上的混血精靈還穿著壹身純粹的白袍,他雙手搭在扶手上,坐在那裏的樣子好似壹個塑像——他也的確如壹座塑像壹樣,無論身邊的人換了幾波,過了多久。去掉不得不離開這個房間,出去為褚冥漾籌備藥物的時間,他幾乎全程都呆在這裏,透過被術法轉化為透明的墻,凝視著另壹個人的壹舉壹動。
“會感覺到喜悅嗎?妳為他所做的事情,的確在改善著他的狀態。”惡魔繼續道:“我很高興哦,因為聽到了這裏,我終於能自豪的、篤定的告訴所有人,漾漾還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個漾漾。”
“……”
依然沒有回答。惡魔說完這句話之後頓了壹會兒,才慢慢深吸了壹口氣,然後吐出來。
“我所認識的漾漾還是漾漾。”
她說道。
“那麽,回答我,我所認識的那個冰炎,還是妳嗎?”
“……跟妳有什麽關系呢?”
被質詢的白王緩緩道,他依然凝望著壹堵墻之外的那個人,黑發的妖師羸弱的身體裏居住著他熟悉的靈魂。褪去了瘋狂與汙濁,失去了王權與陰影,就連時間也倒退回過去,在壹切都沒有開始之前先壹步幸存,在壹切都結束之後奇跡的得以逃離——
可是就算是如此,他還是清楚的聽到了那句心音。在沒有死去的人懷抱裏,擁抱著活人而非屍體,褚冥漾卻依然堅定地,許下了那句諾言。
——我絕對、絕對不會再讓妳死去了。
“如果妳堅持妳是白王的話,那當然可以被算作沒有關系。”惡魔這樣說道。“所以,妳到底是誰呢?”
在聽到這壹句話的壹瞬間,混血精靈感覺到了熟悉的疼痛,痛覺瞬息間從胸腔顱腦開始蔓延過每壹寸時間,他蜷曲起手指,死死的捏住那枚戒指。很快,不知道該被稱作詛咒還是祝福的言靈開始運作,疼痛被消抹,顫抖被平復,他安靜的承受著溫柔如水的言靈之力的湧動,直到力量湧入靈魂,想要消滅不快的記憶的那壹瞬間,他堅定的將它們阻隔在了靈魂之外。
“——他曾經對我說過壹句話。”
在漫長的沈默之後,從白王——不,應該說,從冰炎口中,吐出了好似毫不相關的回答。
“他說,我可以死,妳不能輸。”
“……這是漾漾最後的願望嗎?”
“……”
他點了點頭,於是得到了回答的惡魔又嘆了壹口氣,她從包裏摸出煙卷,卻沒有點燃,只是把紙張碾碎,將煙草塞入口中咀嚼。過於刺激的味道壹瞬間生理性的引發淚腺的動作——惡魔說道。
“該怎麽說呢?壹點兒不像是漾漾會說出來的話?還是果然是小朋友才會說出來的話?”
“所以呢。”混血精靈說道:“妳想說什麽?”
“我只是,突然有點兒明白了。”
惡魔從模糊的視野裏看著面前的青年,她輕聲說道。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妳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並不清楚妳理解了什麽,但是我很清楚壹件事。”
此世界的白王,承擔了白王名號的那個人,放在這個時間點還沒有到成年年紀的混血精靈說道。
“如果我做到了我所承諾的事情……他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在他的視線裏,回到了過去的孩子低著頭,他的整個臉都埋在了另壹個人的肩窩裏。潮濕逐漸蔓延過布料,作為也曾經被這麽壹個熊抱襲擊的人,冰炎很清楚褚冥漾哭的時候總是喜歡像是抱著最後的浮木的樹袋熊壹樣抓著誰不放手,也清楚他真的難過的時候會把鼻涕眼淚壹起糊誰壹身然後等緩和之後尷尬的臉都擡不起來……
他更清楚的是,現在把臉埋下去的那個人,是睜著眼的。
——黑王無處可逃,黑王無夢可做,黑王從不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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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0-8-29 03:2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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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問:剛剛被批準出院,離開病床之後第壹件事不是回家大掃除再約幾個朋友開趴而是被抓去三堂會審,是個什麽感受?
答: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感受,因為——
“……我還沒有被允許出院吧?”
坐在被會審的位置上,在壹眾灼灼的目光下,我尷尬的扯了扯被系在軟椅扶手上的右手,再次悲哀的發現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完全沒有掙脫的可能性。我深吸了壹口氣,嘗試性的問道。
“這種算出逃嗎,我記得出逃會被詛咒的對吧?”
“首先,雖然看著完全不像,但是我們現在其實還在醫療班裏面。在座的還有醫療班的代行者,咒陣與儀式都已經布置完全了,提爾會幫忙監控妳們二位的身體情況。”
夏碎學長好心的解釋道,他披著袍級的服裝,坐在椅子上端著茶杯。被他提到的醫療班的負責任獅子頭輔長露出壹排白牙,對著我這邊招了招手。在我松了壹口氣的時候,夏碎學長話鋒壹轉。
“其次,就漾漾妳現在的術法水平來說,醫療班給逃院病號的詛咒完全是小菜壹碟,我們相信妳的能力。”
請不要在這種時候說相信我啊餵!
似乎是被我無言以對的表情逗樂了,夏碎學長笑了壹下,他又問道。
“還有什麽問題嗎?漾漾,沒有的話我們就開始了哦。”
“我還有很多問題……”
“時間緊迫,我們允許妳問壹個。”塞塔笑瞇瞇的說道:“只有壹個,所以請慎重思考之後再提問吧。”
行吧。我把滿天的小問號吞回肚子裏,塞塔都這麽說了,看來是壹點兒回旋的余地都沒有了。我環顧了壹圈坐在三面包圍的長桌後的大家,他們每個人都在看著我,然後回過頭去看了壹眼身後的白墻,以及墻壁上不知道誰掛上去的惡趣味橫幅,上面寫開壹排血紅的大字。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變成榴蓮!】
……變成榴蓮是怎麽回事啊!後面半句不應該是‘回家過年’嗎?難道變成榴蓮是什麽火星人很欣賞的特殊刑罰嗎!
雖然吐槽欲爆棚,雖然也很想知道變成榴蓮到底是什麽梗,但是如果只有壹個問題的話——想到這裏,我舉起了左手,不算很長的鏈子隨著我的動作發出嘩啦壹聲。
“我想好了。”
“請說。”
“那啥,能給我把這只手解開嗎?”我懇求道:“就壹只手,我不會跑的。”
“不行哦,漾漾。”奴勒麗把玩著發梢說道:“這是出於安全的考慮,到現在水晶塔頂都還是壹團糟哦,妳也要為了我們想想嘛。”
“話是這麽說,妳們把我這只手也捆扶手上也行啊,這樣活動範圍還更小呢!”我非常配合的提出了新的方案:“再不放心,加個指套行不行?”
“雖然妳這麽說了——”
聞言,惡魔露出了猶豫的意思,我壹秒投以期待的目光,然後就看她啪的壹聲甩開扇子,遮住了臉上絕對是不懷好意的笑。
“我也還是覺得,比起什麽束縛政策,現在這樣更讓我們放心呢。”
“不,會出人命的,真的。”
我試圖爭取俘虜應該有的待遇,後者還是笑。
“相信我,不會的。白王親自上陣都看不住您的話,那也真的沒辦法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順著左手的鎖鏈,我吞了口吐沫,鎖鏈另外壹段系著的不是柱子咒陣或者別的什麽東西,而是另壹只手。那只手上佩戴著我眼熟到不行的戒指,手的主人坐在和我壹樣的椅子上,靜靜的看著我。
我的意思是妳把我壹個半殘黑王跟學長這種爆炸強的白王綁在壹起,我會死啊!
絕對是故意無視了我的天使向著我左手邊的混血精靈微微欠身:
“那就拜托您了,陛下。”
他口中的陛下沒有回答,只是繼續盯著我……不是學長,雖然妳是白王,也是英雄,但是以眼殺人這種技能妳也應該沒有吧?
雖然腦子裏面的吐槽壹直沒有停,但是在學長的萬年淫威的壓迫下,類似於‘能不能不要盯著我’這種話我大概下輩子也沒膽子說出來。我從心的把頭轉了回去,壹如既往的選擇了相對而言比較好對方的那壹方。
“——是說。”
我問道。
“妳們搞出這麽大的陣仗,是想要知道什麽?”

在我問出這句話之後,做出壹幅三堂會審架勢,滿滿當當填滿了審判席的人們反而陷入了沈默。我抽了抽眼角,不知道是不是這群我熟悉的火星人習慣了硬茬子,反而對我這種還沒打就壹秒投降從實招來的菜雞深感不適。
就在我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想問的時候,坐在首座的塞塔看了壹圈在這個關頭都默不作聲起來的眾人,他輕輕的把手按在桌上,壹個陣法從掌心轉開,轉瞬即逝,我認出來了,那是用作隱秘通訊的法陣。
哇,會審之前還要先對個口供的嗎?到底誰是坐在待審判席的倒黴鬼啊?
就在我滿臉黑線,又有點兒糾結現在這個兩個手壹個被捆壹個被學長盯著沒辦法畫個竊聽的出來他們在侃啥的時候,壹個壹模壹樣的法陣在我手下轉開。
“他們在討論。”
雖然壹只手被跟我的用狗鏈牽在壹起,但是很明顯享受了不同的待遇的白王陛下隨手轉了壹樣的陣法出來,他低聲說道。我好懸沒被直接嚇得跳起來,他望了壹眼還在對話的幾個人,而後斜了我壹眼,問道。
“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看了壹眼學長的表情,猶豫了壹下,我還是點了點頭。
“為什麽?”
“額,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我很想撓頭,但是擡不起來手:“死緩,死緩也有死緩的尊嚴嘛!”
學長低低的嗤笑了壹聲,就在我繃緊渾身的皮等待死亡壹巴的時候,他張口。
“妳去說吧。”
他說道。
“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
對不起,這次我是真的小朋友,我有超多問號。學長卻完全沒在意我的問號的樣子,他徑自的往下說。
“有差別嗎?說的好像我就忍心了壹樣,我是惡魔,又不是壞人。再說了,真的要論起來,黑王也是我們的王。”
他的語氣平鋪直述,但是內容卻完全是兩個人的對話。我楞了壹會兒,突然明白了。學長他是在給我復述另壹邊的隱秘通訊裏他們的對話,我聽了壹會兒,很快,黑線就下來了——不是,妳們這個推三阻四的,就算我是黑王,我也不能把問話的人壹口吃了啊。
就在我以為這群人的‘妳去’‘不還是妳去’的循環能持續到醫療班滅燈強制就寢時間的時候,大抵是代表妖精壹族來參加此次會審的班長說道。
“巡司,妳親自來問吧。”
“為什麽?”
我這才發現,我的老姐也在席上,只不過她整個人都裹在大大的黑色鬥篷裏,又抱著手,別說是誰了,這套裝束讓人連男女都難以判斷。這壹刻她擡起頭,兜帽滑下露出黑發,著名的惡鬼巡司眼神冷冷。
“妳們是不是忘了什麽,我坐在這裏,並不代表我願意給妳們提供幫助。只是因為褚冥漾是我的弟弟,我要看著他才能放心。”
“我們沒有打算對漾漾做什麽啦。”
有人說,我不知道是誰。而後,班長也解釋道。
“您誤會了。我只是認為,有些事情漾漾大概更願意跟親人訴說。”
“那是妳誤會了。”老姐用壹種恨不得把我錘成渣的眼神望過來,我本能的縮了縮頭,她繼續道:“他是我弟弟,我很了解他,雖然他平常壹幅嘴上不把門的樣子。但是等真的遇到事的時候,他的那張嘴就算是把滿口的牙打下來,也擠不出來壹句話。”
說完這句,老姐又冷笑了壹聲。
“不對,大概還是能擠出來壹句話的——對不起。”
“什麽?”
“我說,他只會說對不起。”老姐看著我,眼神逐漸變得復雜,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無論是不是他的錯誤,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只會說,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果然是親姐姐啊。
我覺得眼眶有點兒熱,我擡起頭,對著望過來的老姐擠出壹個笑容。她壹楞,很快轉過頭去。
互相推卸責任的對話到這裏就停止了,屋子裏陷入壹片沈默,又過了壹會兒,坐在首座的塞塔嘆了口氣。
“那麽,我來吧。”
“可是——”
“這是我應當承擔起來的責任,也是我坐在這裏的原因。”
他說道。活過悠長光陰的精靈看過來,他看著我和學長,然後垂下眼,看向那條把我們的手腕死死的系在壹起的鎖鏈。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的眼神有點兒難過,那是看過無數個悲劇之後,再次看到相同的錯誤在身邊的人身上上演,自己卻無力阻止的難過。
“我是賽塔蘿林,光神的貓眼。以神之名,我當向光的真王獻上祝福,也當向暗的魔王致以歉意。以精靈之名,我為冰牙三王子的老師,冰炎與褚冥漾都是當年那件事的相關者。以塞塔之名……”
說到這裏,他沒有繼續下去。列位席上的眾人起立,無聲的向著這位見證了歷史,也走到了未來的精靈致以敬意。我慌忙的想要站起來,卻被學長壓住了肩膀。下意識的,我回過頭看他,混血精靈微微擡頭,他跟我之前壹樣的看著臺上的眾人,但是跟我不壹樣的,是他那雙深紅的眼眸裏,什麽情緒都沒有。
從未來回到過去的學長看著他曾經的搭檔、同學、夥伴、老師,這些可以稱之為他的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卻仿佛在看著壹個無趣的劇目。
——他無動於衷,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看到壹樣。
在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壹瞬間,我覺得毛骨悚然。身體細微的顫抖卻被他敏銳的關註到,學長扭過頭看著我,他輕聲問道。
“冷嗎?”
我搖了搖頭,他又問道。
“不喜歡這裏嗎?”
我繼續搖頭,我能看出來學長還是帶點困惑,但是他卻沒再詢問了。混血精靈恢復了之前的姿勢,繼續如壹尊石雕壹樣坐在椅子上,靜靜的望著我。
——可是和石雕不同的,也和之前不同的,在學長的視線停留在我身上的那壹刻,我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跳,也好像聽到了烈火燎原那壹瞬間的聲響。
只有在望著我的時候,我才能感覺到,學長是有情緒的,他是會被觸動的,他是還擁有感情跟感知的,他是……
——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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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哭得淅瀝嘩啦......很難理解,又覺得本該如此OAO 2020-8-29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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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0-9-10 18: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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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就算是這麽說——」
我也還是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啊。下意識的避開了精靈投來的目光,我低下頭,眼神漂移。
「時間的法則不可違背。」塞塔說道:「我無意竊取未來的命軌,也不想預知星辰的運轉。假如可以的話,漾漾,我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你們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就,這樣唄。」
這個問題倒是一點兒都不難回答——雖然我並不是很清楚學長是怎麽成為白王的——但是屬於我的那部分問題我還是可以答上來的。我捏了捏指節,用盡量輕快的語氣簡潔敘述。
「後面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死了一次,但是沒死徹底。再次活過來之後就莫名其妙的繼承了黑王的位置。」
「嗤。」
說到這裏,我聽到了老姐的冷笑聲。好吧,作為凡斯的繼承人之一,也是妖師一族的老姐想必比我清楚黑王不是這麽簡單的東西。我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索性老姐沒有拆穿我的意思,但是我還是不敢繼續往下說了。坐在臺上的塞塔沈默了一會兒,估計是看出來我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他問道。
「漾漾你是怎麽……」
「你是想知道我是怎麽死的嗎?」我滿不在乎的接上了精靈沒有說完的問句,然後非常配合的全部都交代出來:「你是問第一次還是第二次?第一次我是被自己蠢死的,第二次的話——」
說到這裏,我頓了一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麽總結我第二次的死亡。要說的話其實我是死於自殺的,但是非要說是自殺的話,就我最後那個樣子,沒自殺也剩不下多少氣了。
「我是自殺的,應該是這樣的。」
而在我猶豫的吐出這個結論的同時,坐在我身邊的混血精靈也屈尊降貴的張了尊口。
「是我殺了他。」
「……」
氣氛頓時很僵硬,我有種作弊被抓了個正著的慌張。臺上的人們也都紛紛陷入沈默,我很想跟學長說我們要不提前對個口供算了,但是比起跟白王溝通,我寧願去面對被抓包的死亡結局。
「總之,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故事就到這裏了。」
「……那之後呢?」
過了很一會兒,塞塔問道。
「那之後?」我楞了一下:「你說的是?」
「漾漾你成為了黑王——那之後呢?」
塞塔重復了一遍他的問題,他看著我、或者說看著被迫坐在一張長椅上的我和學長。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這個問題有點兒可笑,雖然完全能理解光神的精靈對於這個世界未來存亡的擔憂,但是我還是覺得可笑。那之後能發生什麽呢?這種事情還需要詢問嗎?他是在不相信學長這種強到爆的火星人的戰鬥力,還是在不相信他們這群論外級別的老怪物們的力量呢?
我不知道,也懶得詢問。精靈還在看著我,他的目光溫柔又哀傷,即使是之前我在他面前斬殺了水晶塔頂的主人,即使是現在我坐實了未來黑王的身份,他卻還是用著之前對待那個一無所知的褚冥漾的口吻跟我說話。
只是這一點,我就沒辦法了。哪怕是被安地爾調教了那麽久,我還是改不掉這個毛病。塞塔沒有用對待敵人的辦法對待我,我就也沒辦法用對待敵人的口吻回答他。
「……就是,那些事吧。」
最後,我輕聲說道。
「哪些事呢?」他低聲問道:「介意告訴我嗎?」
其實不是很介意,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另外一方面,我也真的不想去回憶。但是既然塞塔問了,我想了想,突然問道。
「塞塔有看過原世界的童話故事嗎?」
「略有所知。」
「那就很好解釋了。」聽到了這樣的回答,我笑了起來:「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像是童話故事裏一樣。」
——就像是童話故事裏一樣,屬於黑暗的魔王被勇者打倒,世界的危機解除,劫灰並著烏雲一起消散,荒蕪的大地上重新覆蓋了新芽。而被我所連累的,被我所傷害的那些人們,也最終會擁有一個童話故事一樣的美好結局。
「王子跟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我聽到了班長的聲音,她的語氣裏帶著莫名的意味。說完這句話,她卻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靠在了椅背上,向著應該負責全部的提問的塞塔比了一個抱歉的手勢。塞塔也不在意的樣子,他接著班長的話,繼續說道。
「漾漾。」他叫我的名字:「我不相信你。」
「我發誓我沒有撒謊。」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需要測謊嗎?讀心不可以,其他的你們隨意。」
「不,我並不是覺得漾漾你在說謊。我認識你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我知道你是一個不擅長說謊的好孩子。」塞塔說道:「我只是認為,事情並不是漾漾你所說的那樣。」
「這跟質疑我說謊有什麽區別呢?」我說道:「我知道有幻覺,也有夢境,可能原來的我並不是很擅長分辨這種東西。但是塞塔,我親身經歷的死亡,會是假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塞塔說道,他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但是他最後還是選擇問了出來。
「我只是覺得,漾漾,你的結局,在你死去之後的事情,在你死去之後的那些人,被你留下的他們,再也湊不成的你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
「如果結局真的美好的跟童話故事一樣,如果每個人都在你、黑王死去之後得到了幸福的結局。」
光神的貓眼輕聲說道,他說長的句子的時候腔調有點兒像是在吟誦上古的歌謠。
「那麽,漾漾,你為什麽會回到這裏呢?」
「……」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也是我從重生到現在的疑惑。我自認死而無憾,再也沒有什麽願望與冤屈。而無論是半鬼族還是黑王的權柄,我都不會再有來生與輪回,也不會有歸處與神祇等候。
「我不知道。」我說道:「塞塔,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但是我真的沒有騙你。」
「我知道的。」
塞塔頷首,跟著,他再次問道。
「你怎麽說?」
這一刻,我突然發現,雖然塞塔是在跟我對話,但是他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我身上。他在看著學長。作為被他詢問的那個人,學長卻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還是維持著那個看著我的姿勢。
「白王,你怎麽說呢?」
塞塔又問了一遍。他這麽說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稱呼挺奇怪的,他叫學長白王,卻不叫我黑王——這算是完全掌握權柄跟半吊子未來時之間的待遇差別嗎?我滿頭黑線,下意識的想擡手捂臉。我一動,狗鏈一樣把我跟學長拴起來的鏈子被我帶的發出嘩啦嘩啦一陣響,我下意識的一把握住了鏈子。而坐在我旁邊那個不知道神跑到哪裏去的石像卻很敏捷的一把握住了鏈子連帶著我的手。
……對不起給您吵醒了啊,求求你不要把我種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腦內一秒嫻熟的求饒,我看著學長的視線在我臉上飄過,他看著自己擡起的手,也看著手指上佩戴著的那枚白色的王冠。跟著,此世的白王緩緩的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臺上的光神貓眼。
「我不想要這個結局。」
他突然說道,就仿佛近在咫尺的提問連帶著提問的那些人都跟他隔著一個世界,直到這一刻信號才穿越重重阻礙姍姍來遲一樣。混血精靈說完這句話停了一下,我能感覺到他更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力氣卻正正好的控製在了我完全沒辦法掙脫卻也不會喊疼的程度。
「我承諾過的,我發過誓的,我答應過你的……」
他輕聲說道。
「我不會輸。」
我楞住了,要說不會輸我只能想到我第一次死掉之前送給學長的那個祝福,但是帶著前面學長說的承諾誓言之類的關鍵詞我就一臉懵了。在我檢索失敗,正準備決定放棄的時候,我聽到了塞塔的嘆息。不光是塞塔,有其他的,更多的人也在嘆息,還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而引發全場震驚的學長卻一點兒都不在意的樣子,石像換了個姿態,繼續進入神遊狀態。我被他抓著的那只手有點兒想抖,這樣下去我是不是得把自己的手砍下來做貢品獻給白王他老人家……
「——我沒想到你也會變成這樣。」
就在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跟著一起跑神的時候,我聽到了夏碎學長的聲音。沒頭沒尾的,他對學長這麽說道。青年緩緩放下揉著額角的手,他看起來有點兒頭疼。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當你這麽說出來的時候,我並不覺得意外,甚至覺得有點開心。」
「……」
學長沒有回答他,夏碎學長也不在意的樣子,他繼續說道。
「從友人的角度上,我應該恭喜你,你終於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從搭檔的位置上,我應該斥責你,違反規則悖論天命。從紫袍的責任上,我應該——不,就算我說了這麽多,其實你也並沒有在聽吧。」
夏碎學長笑了笑,或者說,他想做出來笑的表情,卻沒有成功。
「你已經不願意去聽了,你已經不願意去看了。失去了火的炎狼,失去了光的精靈,這個世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其他人的呼喚與懇求,都已經跟你沒有關系了。你把自己隔絕在了那個世界裏,只有兩個人的世界裏,去掉他的聲音之外,你什麽都不想去聽。」
「……」
「但是,我還是想問你一句話。」夏碎學長說道,說到這裏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漾漾,跟他說話!」
「啊?」
「我說,你跟他說話!」
「哦,我、我。」我被夏碎學長說的暈了:「我應該說什麽?」
「幫我問他一個問題。」夏碎學長眼神灼灼:「就問,『變成這樣,你有後悔嗎?』」
不是,你們倆之間這都不到十米的距離,為什麽非要我做傳聲筒啊?學長他是反應弧長了一點兒,也不是聾子啊,多等一下不就好了。雖然是這麽腹誹,但是我還是乖乖的去做了一個傳聲筒。
「學長。」
我嘗試性的喊了一次,混血精靈馬上把註意力投了過來。我看著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吞了口吐沫,後者靜靜的看著我,就像是在等待我之後的問題。
「嗯。」他說道:「我在聽。」
「噢噢噢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氣:「那,學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是夏碎——」
我還沒來得及用夏碎學長的名義求饒,學長就打斷了我的話,他一秒即答。
「可以。」
行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等等萬一要挨打我也只能期待夏碎學長能有良心的救我一手了。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合了幾次唇,最後從牙縫裏擠出來聲音超小的一句話。
「學長你,變成這個樣子,你有後悔過嗎?」
「……」
學長沒有回答,就在我繃緊了後頸皮的時候,我聽到了他的聲音。他反問我。
「還在痛嗎?」
「你說傷口嗎?」我說道:「感謝大家感謝醫療班感謝珍貴藥材——現在來說沒什麽事情了吧。」
雖然菜的不行,但是我怎麽說也是黑王,白王掌握治愈的權柄,而黑王苦逼兮兮的握有不死的印記。
「那之前呢?」混血精靈問道:「你覺得痛嗎?」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學長問的沒頭沒尾的,我卻突然明白了他在問什麽。他問的不是我的傷勢,至少不是我現在的傷勢,而是之前的那些事。就像是報復一樣,我問他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就問我有沒有在痛。
怎麽會不痛呢?我看著他們死去,我看著自己死去,我看著學長的槍貫穿我的胸膛,我看著一次又一次的招魂之後空空如也的縫隙,我看著……我看著我自己,變成了原來的我最憎惡的怪物。
大概是因為神祇留下的詛咒,直到現在,只要提起來,只要想起來,我都能清晰的感覺到那份疼痛。痛覺好似死去的人的手,密密麻麻的爬滿我的全身,把我拉進汙黑裏面去。
可是唯有這一秒,唯有這一次,唯有在這個人面前,我不想做出軟弱的樣子。
——因為我不再是那個可以軟弱,可以後退,可以一事無成也可以大聲的說我做不到的褚冥漾了。也因為問我這個問題的人,也不再是屬於褚冥漾的那個雖然暴力又刀子嘴,實際上卻很溫柔的學長了。
「……我忘記了。」
我輕聲說道。得到了這個答案,學長沈默了片刻,他松開了手指間的力度,我馬上收回了自己手。
「……我沒有過。」
他說道,像是解釋,也像是要挽留什麽。我不是很明白,也不是很想明白了。得到了答案,我馬上縮回了長椅最邊緣,把場地全部留給了他們這群火星人。
牽在我們倆之間的鎖鏈一下子被拉的筆直,我看到學長擡起手指,按照原來的習慣他估計會把我一把拽回去,但是這次他沒有。混血精靈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配合的把手臂往我這邊送了一點兒。
跟著,他擡起頭。混血精靈那雙眼眸亮起來,他的目光鋒利如刀,明明是手上系著鎖鏈鐐銬一幅階下囚的樣子,卻因為一個動作有了高高在上的尊貴。代表王權的指環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依舊散發著純粹又美麗的輝光。
「我知道你們了解什麽。」他說道:「你們可以問我。」
「這當然是最好的方案,我等不勝感激。」有人問道。「作為感謝您配合的代價,我們能為您做些什麽?」
「很簡單——」
混血精靈這麽說道,下一秒,我察覺到了一股隱秘的力量波動。因為完全相對立的原因,在黑王的加持下,我比任何人都先感覺到學長毫無壓力的在重重壓製跟封印下直接轉了個高級陣法出來這件事——不對,對於白王來說他們陣營的封印跟結界本來就是無效的吧?
感情是受審是兩個人,真正被壓製的只有我一個倒黴催的嗎?!
就在我為黑王的悲命痛哭流涕之前,被套了好幾層的移送陣瞬間出現在我腳下,我下意識的想跳出去,卻被學長拽著鏈子一把拉回了陣中。白王陛下甚至還有余裕轉手往我們之間的狗鏈上再丟了個咒。
下一秒,我就感覺整個人往下一墜,眼前一黑,整個人掉回了之前病房的那張大床上。不知道怎麽就能給拉的巨長的鎖鏈順著我狗爬的姿勢從床邊滑下去,尾端虛化,我試著拉了拉,木然的感覺到了另外一段仍然維持著的聯系。
還有這種操作的嗎啊啊啊啊啊!!!

另一邊,被直接送回病房的褚冥漾所不知道的。他之前所處的那個房間裏,在眾人的警戒之下,剛剛直接把候審的另外一個人送出去了的白王陛下把鎖鏈在手腕上繞了幾繞,直到這一刻,他才緩緩的吐出了後面半句話。
「——你們只需要問我一個人就夠了。」
「但是。」塞塔說道:「未來發生了什麽,你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這是你跟漾漾兩個人的事情吧?」
「是。」
「那麽,你憑什麽認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決定呢?」塞塔說道:「就算是你跟漾漾之間習慣了由你來做決定,你不是漾漾,你怎麽能知道他在想什麽,知道他經歷了什麽,會回答什麽?」
「第一個問題,因為褚那個傻瓜只知道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到自己身上,他現在已經連求助都不知道怎麽做了。」
混血精靈說道,跟著,怪物擡起那只被系上了鐐銬與鎖鏈的手,他覆住了一邊的耳朵。
「第二個問題,因為我聽得到。」
面無表情的怪物笑了起來。帶著無上的欣悅,也帶著溫暖的柔軟,他緩緩露出了一個意味著『幸福』的表情。

本文最後由 生死枯荣 於 2022-3-14 18: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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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對欸缺23、24Q 2020-12-20 14:28
二十三章跟二十四章?? 我沒看到ㄟ 2020-10-26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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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2-3-14 18: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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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在看清楚那個笑容的一瞬間,寒意貫穿了他的脊背。
就仿佛聊齋裏的書生看著面前的麗人褪下人皮,就仿佛故事裏的調查員仰望星圖中緩緩浮現的舊神,舊有的牢固印象被全然的打破,堅定的信念與期待都被事實全然的推向了相反的方向。在短暫的戰栗之後,是無法抑製的反胃感。
對,就是——令人作嘔的感覺。夏碎無比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這一次,再也沒有掩飾,也沒有了自我欺騙的辦法,他終於被迫清晰的了解到了一件事:
——他面前微笑著的友人,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
不是什麽怪物一樣的強,也不是混血精靈美麗的外殼有什麽變故,而是指的更深,更底層的一些東西。是屬於褚冥漾口中的火星人,擁有可以死而復生,也可以替人去死的這個世界真正沒辦法拯救,也是最最珍貴的那個東西。
即靈魂,即人格,即思維,即——自我。
坐在他們面前的這個混血精靈,他手上持有著代表白王的王冠,他身邊環繞著彰顯英雄的光輝,但是在這樣美麗光輝的皮囊下,是比之前那個雖然被叫做黑王,卻更像是絕望的孩子的『褚冥漾』更可怕的東西。
「你聽的——你知道、」夏碎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
「那你知道,『傾聽』有什麽後果嗎?」
「我知道。」
「他已經是黑王了,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就,就算逆轉了時空,他的靈魂也已經——」
這一次,安靜的傾聽者打斷了他的陳述。他緩緩的環顧了一周,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凝視著他,無時無刻不在繼續的汙染連帶著噪音充斥著他的鼓膜,幻覺連同血色一起渲染故人們的身影。來自未來的怪物擡起手,他把手覆在了另外一只手上,卻並非握住那枚象征著拯救與世界的戒指。
怪物死死的攥住了手腕上牽系著兩個人的鎖鏈,就仿佛全世界只有這才是他最後的稻草。
「——我知道。」他這麽說道:「你說的,你們說的,你們想說的這些,我全部都知道。」
——可是無論是他人還是自我,無論是別人還是我們,全都知道,這個牽絆不是把他固定在人間的稻草,而是拉他下地獄的毒藥。
黑王和白王的不兼容,光明種族與黑暗種族的背離之路,連帶著記錄於歷史與過往中的那些前輩已經以身作則了的悲命,這是連已經被他送走的褚冥漾都知道的事情,冰炎當然不可能不清楚。
只是,就像是他所說的一樣。
「但是,你們也知道的。」怪物說道:「我沒有選擇。」
一時間,所有人都陷入了沈默。是的,也唯有這句話,他們沒有辦法反駁。因為也有無數的前輩用結局與痛苦向他們證明了一件事,長生的精靈情深不壽,短命的獸王一瞬白頭。
即使是在曾經自殺會被認為是褻瀆了神所賜予的生命的年代,失去了火的炎狼,失去了光的精靈,依然是擁有著在這樣的悲劇之後結束自己生命的選擇權的。
如果說,淪為黑王的褚冥漾的結局,大概是從他自地獄帶著恨意歸來的那一刻就不可更改。那麽作為白王的冰炎的結局,卻早在他在所愛之人的懇求下,親手刺穿愛人的心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
他註定不得安眠,他註定早日淪亡,他註定不得返鄉,他註定要燒幹了自己的最後一點兒靈魂與自我,去達成他曾經對褚冥漾發下的誓,去赴他所認定的仇。
「我只是沒有想到,你、你們最後會變成這樣。」
過了很久,又或者沒有很久,有人說道。
「我總覺得,我們都是你和他的朋友,時間已經不再是三王子鑄就了悲命的過往,現在的大家都改變了,世界也改變了,我們都在試圖與彼此和解,也與世界共生……」
他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哽咽堵住了喉嚨。端坐著的怪物摩挲著手腕上的鐐銬,他已經很難對戀人之外的人擁有同理心這種東西,哪怕大家都是曾經可以交付後背的夥伴。他繼承了炎狼與精靈的血與兩份的傳承力量,就似乎註定當在這樣的時候受到雙份的詛咒與衰亡。
「我沒有想變成這樣。」混血精靈輕聲說道。「褚不會喜歡這樣的。」


「我不喜歡這樣。」
很久很久之前,不久未來之後,逐漸從少年長成青年的妖師蹲在廢墟的墻壁前。他的一只手裏抱著變換成第二階段的狙擊槍幻武,另一手卻緩緩的從扭曲之後變化成可怖模樣的戰友緊緊握著的利爪中抽出。
「學長。」
「你不會變成這樣。」混血精靈說道:「我不會讓你變成這樣。」
「哦。」
妖師點了點頭,一如既往的在他面前很乖的樣子——假使混血精靈不是已經被他滿腦子的雜音騷擾了好幾年的話。
「那,學長,我是說如果,如果啊,如果我真的也到了這一步呢?」
「你在懷疑我?」
他挑眉,妖師本能的抱頭。混血精靈把人從地上拉起來,他拉著妖師一路穿越善後的人員與坐在廢墟兩側的傷者。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有疲憊的藍袍接手了被他們放在身後的束縛住的半鬼族。依照往例,醫療班將把被迫陷入扭曲的戰友封印起來,期待某一天他們能研究出逆轉扭曲的辦法。
混血精靈很清楚這件事,袍級裏稱之為『冰凍』。醫療班老早就跟大家發了意向書,輔長拿給他簽的時候笑的像個搞傳銷的,然後果然被他暴打一頓。此事不了了之。倒是他手裏牽著的這個妖師,一點兒都沒有黑暗種族至高點的自覺,認認真真的讀完了意向書跑回去找他家老姐表哥問關於墮化的問題……
想到這裏,混血精靈就沒由來的覺得煩躁。彼時還不明白那種心情代表著什麽的他只是嘖了一聲,他把妖師拽進一個空著的休息帳篷,本能的轉出好幾個隔絕法陣,然後自己撈了個清心凈神的精靈飲料喝。
「閉腦,休息。」
「可是學長,我不是很想睡誒。」
妖師沒有掙紮的被他按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他,混血精靈凝視著那雙還是跟初見時候沒什麽差別的眼睛,直達肺腑的涼意也壓不下去的火氣翻湧而上,愈演愈烈,在他忍不住伸出手遮住那雙眼睛之前,他聽到了自己的回答。
「嘖,那就當陪我。」
「哦。」
妖師點了點頭,帳篷裏陷入一片寂靜。只有重疊的呼吸聲呼應著心跳,打著節拍隨著顫動的心弦一起響。不知道過了多久,混血精靈再次聽到了妖師的聲音。
「學長,被冰凍起來,是什麽感覺啊?」
「鬼知道,我又沒被凍過。」他說道:「你要做鬼試試嗎?」
「哈哈,還是不了。」一秒認慫的妖師誠實的低下頭。「其實我挺怕冷的,活著挺好,謝謝學長。」
「是不是還要我回你一句不客氣?」
「咕——」
帳篷裏再次陷入沈默,又過了一會兒,混血精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褚。」
很小聲的,幾乎不可聞的,好似是自言自語的,他在念這個字,這個只屬於他的稱呼。而或許是因為過分的貼近,妖師難得敏銳了一把,前面還說著不困的家夥現在已經眼睛都睜不開了。帶著一點兒半夢半醒的困倦,妖師回應道。
「唔?」
「我記住了。」
沒頭沒尾的,混血精靈如此承諾到。而得到了自己都搞不懂是什麽東西的妖師一臉懵逼,他嘗試找回清醒的意誌,卻因為混血精靈捂住他眼睛的手微涼的溫度舒服的連腦子都一動也不想動。
「記住……什麽?」
混血精靈沒有回答,他緩緩的,也閉上了眼睛。


——你很怕冷這件事,我記住了。我承諾你,如果真的你也到了那一天的話,我一定會……
發下了這樣承諾的人根本不知道,當那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這個做下承諾的人,比那個直面死亡的人,還要害怕。
從貪生怕死到貪甜怕痛的妖師已經徹底的扭曲了,他身上的那些傷口,環繞在他周身的鎖鏈與咒術,散落在房間裏的骨鋸連帶錐子,所有的一切都在說明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但是他還是在笑,他在望著他笑。
他已經快失卻人形了,控製不住的妖師之力在他周身製造出了重重的屏障,極度的恐懼讓他恨不得把自己和世界隔絕開來,仿佛幼蟲織出厚厚的繭,然後躲在繭裏一夢千年。
——但是他笑起來的時候還是那樣,他看著他的眼睛,也還是那樣。
繭中的幼蟲對他伸出手,來不及長大的少年對他伸出手,那些力量在他面前如同想要緊緊抱住自己的手一樣舒展開,不設防的把脆弱的內核袒露到他面前。
——他對他伸出手,張開懷抱,仿佛在等待一個久別重逢之後,說好了的擁抱。
「學長,求求你、拜托你——」
他沒有說完,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楚的明白,他想要說什麽。他在祈求,他在哀鳴,他在說,請你殺了我。
那一刻,冰炎突然想起來他曾經許給自己聽的那個承諾。
——我會殺了你的。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恐懼感如潮水淹沒他,奪走他的最後一點兒呼吸與力氣,讓一個自小在捶打中成長的戰士握不住他的武器。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恐懼於親手殺死友人這件事,也在不久之後突然覺悟妖師對他來說從來不只是友人與後輩這麽簡單的定義。但是有些事情,他卻最終花了更長,更久,更苦痛的時間去明白。
比如那一刻的恐懼感,其實來自於他體內血脈的本能。
來自於銘刻在血脈上的情深告訴他的,在炎狼失去了火,精靈失去了光,我失去你之後,還必須要走過的人生。
時光與生命,自那一刻起,變成了令人恐懼的模樣。
他無法掙紮,也不想掙紮。喪家之犬自是顛沛流離,幹涸之人被迫避光而行。被褚冥漾叫著學長的冰炎最後變成了帶著白王冠冕的怪物,在午夜夢回裏,在某次重逢裏,都有人反復的提醒他,褚冥漾不會想看到你變成這樣,他不會喜歡你變成這樣。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褚冥漾不會喜歡他這樣。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也曾發過誓,不會讓他的褚變成這樣。
有時候,怪物也在想,可能這個故事裏,只有他不值得故人回望。
因為連說好的事情都做不到,因為褚冥漾真的不喜歡他變成這樣,所以才一直不願意回來看看他。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醉生夢死的,半睡半醒的,不能赴死的怪物在世界上慢慢的走,順著曾經兩個人說好的軌跡往下走。每一秒的呼吸對他來說都是痛苦,卻又在痛苦裏自虐一樣的去嘗試體悟那個人最後站在他面前時身上的傷口。
就好像傳說中漫長的墜落,他從天堂墜落,錯過人間,跌入深淵,永無止境的往下墜,每一步都能體悟到更勝於之前的苦痛與空虛。
黑色的不祥之鳥擡起頭,渾渾噩噩的怪物

怪物的生命終結於再見的那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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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2-3-14 18:09: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我正在思考。
耳邊是爆炸的聲音,還有重物反復碾壓淒慘的地面的連起來好似咕嚕咕嚕的巨響,以及永遠習慣不了的人們的慘叫和大笑。
在這樣吵雜的環境裏,我在思考。
「漾!」
有人從身後一把摟住了我的脖子,力氣大到差點兒直接把我按倒在了地上——事實上他也真的直接把我按倒了,只是在我臉著地之前他先一步把我拉起來了而已。
「你在想什麽?」
不滿的聲音貼著我的耳邊響起,我直楞楞的看著前方翻滾的教室和宛若風暴中央的『平地』。有瑪麗蘇款式的毛霸道的占據了我的半邊視野。
「餵餵!本大爺在跟你說話呢!」五色頭毛的主人搖了搖我的脖子:「你有沒有在聽?」
「咕……」
「漾!——」
「在,在聽啦!」我艱難的掰著他的爪子,試圖給自己搶救出一口氣:「我在聽的!放手!」
「才不要!」
很像是要謀殺我的五色雞頭一秒回道。
「放手啦!」
「都說了不要!」
「……」
我艱難的吸了半口氣,看著湊過來的大大的獸眼,問道。
「為什麽不要?」
「還用說嗎?」五色雞頭說:「之前本大爺就是稍微放手了一下,你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現在要是放手的話,本大爺豈不是小弟都沒有了?」
好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
我是應該這麽吐槽的,說實話我第一個想到的也是這個類型的吐槽。再或者是吐槽他的神邏輯,和黑王才不可能是你小弟之類的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他,是上一輩子我看著他死都不低頭的五色雞頭,我看了他認真地仿佛自己說的話就是真理的大爺表情半天。緩緩的低下了頭。
「是我的錯。」
「……」得到了我這樣的回答,本來應該是屬於勝利方的五色雞頭卻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滿意的樣子,他仿佛看怪物一樣的看了我一眼:「漾,你不太對勁哦。」
「我都認錯了你還要怎麽樣!」
「就是認錯了才不對啊!」五色雞頭理直氣壯的說道:「本大爺的小弟怎麽會有錯?一定是別人的錯啊!漾漾你為什麽要認錯!」
他說的可太理直氣壯了,我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麽反駁。短暫的沈默之後,我突然想起來,五色雞頭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是可以正常溝通的對象——無論我因為他的死亡給記憶裏的他上了多少濾鏡也一樣。於是,一如既往的,我認真地說道。
「……你贏了。」
「對吧!」
五色雞頭笑的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牙,他終於放松了手臂。換成摟著我的姿勢,混血的獸王族笑兮兮的說道。
「很好很好,漾你已經充分認識到本大爺的偉大了。接下來——」
「接下來,放開手。」
下一秒,有人接上了他的話。
我擡起頭,熟悉的銀和紅的長發出現在眼前。漂亮銀發的主人抱著手站在我面前,和追逐教室踩著滑板的其他人不一樣,他腳底下踩著的是虛無的臺階。我看著那一片亮閃閃的光元素,只覺得眼睛很疼,身上也很疼——後者是幻痛。
這可能就是黑王的PTSD,哪怕現在完全不會被光元素灼燒,看著這麽濃的光之力我也覺得完全能感覺到當年沒少感受到的那種痛苦……
似乎是體會到了我的痛——當年來說其實我這個黑王還是比學長要強的——從而想起了自己也沒少體會過的被對家汙染帶來的痛覺,學長挑了挑眉,他輕飄飄的落到了水面上。一如既往支持著白王工作的此世之物溫柔的把他托起來。我剛想感嘆一句人各有命……然後就被學長一把從五色雞頭手裏拽了出來。
出乎我意料的,學長沒另外把五色雞頭拍出去,五色雞頭也沒有去挑釁學長。兩人短短的對視了一下,然後五色雞頭就收回了手,學著學長的樣子抱著雙臂看著我。
「漾的學長。」
他沒頭沒尾的說道,就仿佛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打招呼。我跟著他的節奏下意識的也想招招手,跟著就突然反應了過來。
「等等,學長你也有課嗎?」我還以為白王證明真身之後就可以快樂畢業了,畢竟按照傳承來說老師們還真的沒有什麽可以教他的,他去教老師還差不多。
學長瞥了我一眼:「當然沒有。」
「那你是來……」
「我是來找你的。」
「哦哦!」
我撓了撓頭,還想著我剛剛還在想學校居然會這麽輕松的就把我放回來上學,現在果然出事了需要學長來……就在我想問學長我們需要去無殿還是工會的時候,我聽到了學長的下一句話。
「畢竟。」
露出一個百分百不懷好意,讓我汗毛聳立微笑的混血精靈沖著我擡起一只手搖了搖。隨著他的動作,他那身飄飄飄的精靈袍子袖口滑下去,隱藏的法術消失,露出他手腕上那個看著很沈重也很過分的鐐銬。鐐銬下墜著同樣看著就很沈的鎖鏈,直直的垂到了他腳底,然後劃過一道U字型的弧線,鏈接到了我手腕上。
「我們被鎖在了一起嘛。」
我楞住了,我人傻了,我很想憤怒的拍著桌子咆哮這玩意兒到底是在限製誰你心裏沒點兒數嗎?誰能束縛的住一個白王?但是我既沒有對學長發火的勇氣,也沒有一個能讓我憤怒掀掉的桌子,在短暫的沈默之後,我只能一如既往的對黑惡的火星人勢力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學長看著我,雖然我很清楚他不可能再繼續跟我連著光影村的竊聽法術,但是此刻我還是覺得他好像能聽到我心裏的話一樣。
「——只要你好好的呆在我身邊的話。」
沈默了一會兒,我點了點頭。「嗯。」
跟著,猶豫了一下,我嘗試分辨:
「我沒想做什麽,我發過——」
「褚。」
學長的表情一瞬間冷下來,失卻了嘴角的笑意,之前那個讓我感到熟悉,也感到依戀的學長就仿佛一層皮一樣從他身上滑落下來,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又是那位白王了。白王說道。
「我沒有懷疑你。」
「……哦。」
「說點別的吧。」他說:「你想說什麽都可以,有什麽是要跟我說的嗎?」
我看著他,視野的邊角五色雞頭在用腳磋磨他腳下的石製地板,我知道這是他很不安的表現了。想了想我們倆現在在白王面前留下一條狗命的保命能力,我說道。
「那個、快要遲到了。」
「……」
學長沒有回答,我看他閉上眼,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我以為他會直接把我種在冥河水裏去死一死,但是他最終只是對我伸出了手。
「來。」他說。「我帶你。」
「……」
看我完全沒有握住他的手的意思,學長又補充道。
「你現在最好不要動用法術,如果不想被拉回醫療班……」
「——謝謝學長就拜托你了!」
在曠課被老師殺和搞事被學長殺之間,我一秒選擇了第二個死法。
就,再怎麽說,作為一個黑王,因為曠課被老師打死也太遜了吧,這種死法遜到歷代黑王候選和妖師都會把我丟去死第二次的誒!
還是讓學長來比較好,白王下手利索,經驗豐富,我相信學長一定會給我一個好的死亡體驗的。
——至少這一次,會的吧?
我被學長拉到懷裏跟抱著兔子玩偶一樣踩著風滑向了教室,一邊瘋狂的做著腦部運動,在我樂觀的這麽想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學長的聲音。
他好像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感覺,學長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應該是錯覺吧?我這麽想,想一想又覺得,是不是錯覺,其實沒有什麽必要。
畢竟我們也不是再能交流這些事情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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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2-3-14 18: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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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那之後,就仿佛命運突然轉折到了另外一條線,我突然穿越到了另外一個片場,總之,我回歸了一個正常人的課堂時光。
——講道理,大概是我在完全變態之後也變成火星人了,我甚至開始有點兒覺得無聊……
「那就去找點兒樂子啊!」五色雞頭第一時間發聲:「漾,其實我們家老頭子前面給我發了一個新的任務,是要去【——】殺掉【——】全家哦!」
不是這種有意思啦!
在我拒絕之前,坐在旁邊的千冬歲居然難得的回過頭,跟五色雞頭搭上了話。在守世界很有姓名的少主大人推了推眼鏡,我發誓我能看到傳說中的眼鏡閃光。一秒領悟到接下來的話題有多麽危險和少兒不宜的我向後挪了挪。然後就被人從後面一個飛撲抱住了。
「漾——漾!」
身體由虛轉實,整個人卡在我背後的喵喵掛在我身上,歡快的我幾乎能察覺到她身後搖擺的莫須有尾巴。
「早上好!」
十一點也能算早上嗎?你們火星人的早上是不是有哪裏不對?腦子慣例的做著無規律的運動,我回答道。
「早上好,喵喵。」
「今天很開心呢,來上課就能看到漾漾了。」喵喵趴在我肩上,很開心的樣子:「正好測試一下新學會的……漾漾要不要也試試虛化藥水?」
「還是不要了。」
我撇了一眼手腕上的鏈子,擡眼的時候正好對上學長的目光。很清楚自己現在階下囚待遇的我雖然超心動的想要試試喵喵新作品的效果,但是反正又跑不掉,還是算了吧。
畢竟如果真的要說虛化的話,我做黑王的時候因為死掉了,其實一直都能變成虛化狀態來著,倒也沒覺得那麽的有新意。
畢竟,隱身偷摸進女澡堂聽起來很男性夢想,但是如果這輩子都是隱形人就絕對是人間慘劇了嘛。
「唔,也是。」喵喵說:「雖然我專門做了改動,但是鑒於藥性沖突的問題,漾漾最近還是少接觸藥物和術法比較好哦。」
「誒……」
「漾漾現在能吃守世界的食物了吧?最近也要少吃哦!」
「哦……」
其實我還是挺想再吃一次上次那個蝶館的甜點的,酥酥軟軟真的很好吃啊,溫熱的口感簡直太棒了!
——等等,說到這個,瞬間就不困了我的馬上把目光轉向了千冬歲。難得看到他和五色雞頭和平相處的樣子,正在交流著一些發出來絕對會被消音的話題的友人一如既往的很快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回過頭來。
「怎麽了?」
大概是因為剛剛討論過危險話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殺氣騰騰的,我完全不懷疑如果我跟他抱怨一下隔壁A班的同學的話,這位大概率會直接掏出來一個暗殺——不對,是明殺方案。
「額,就,想問你個問題?」我抖了抖:「千冬歲現在有時間嗎?」
「當然。」
他楞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一笑就殺氣全無了的友人又回歸了那個腹黑書生的模樣,他看了一眼正走進教室的老師,沖著五色雞頭點了點頭,到我身邊坐了下來。
「你想知道什麽呢?漾漾。」
「……」倒也不必一副什麽機密我都能給你弄來的樣子啦!我撓了撓頭:「我就是想知道,你上次給我帶的那個蝶館的甜點的名字是?」
「蝶館的甜品?」千冬歲楞了一下:「什麽甜品?」
「就是熱熱的軟軟的,有點兒類似於布丁和雞蛋糕結合體的那個?」我嘗試描述:「盒子上沒有寫名字,我挺想再吃一次的。」
可惜現在雖然被給予了一大筆類似於安撫金的錢,也終於被放出來了,但是我別說再去點一次吃了,我連上次吃過的甜品到底是歸屬於甜品還是甜點都不知道。
千冬歲沒有馬上回答我,他又推了推眼鏡:「有什麽特征嗎?」
「沒有——?」我回想了一下,然後按照我新養成的,要跟米納斯確定一遍以防記憶出問題的習慣過了一遍,誠實的搖了搖頭:「長得很普通,吃起來挺好吃的,有很濃的草藥的味道……」
千冬歲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我。我繼續努力回想,過了好一會兒,才想到了一個重點。
「對,那個藥材的味道我記得。」我握拳:「是天心雲結的味道!」
「天心雲結?」
「對,就是能讓靈魂也能嘗到味道的那個草藥,好像還有什麽安撫靈魂製造美夢的效果,我記得現在已經很難找到了。」
說到這裏我又難免想到了某個當時在我各種食之無味的時候跟我說這個的安地爾,當時折騰我的時候他把這個東西拿出來做過獎勵,可惜只有半棵,頂多夠一碗甜湯的。我嘗試著回憶他跟我說過的話。
「好像說現在只有極少數純凈之地還能找到,但是去掉冰牙族這種還在現世擁有族地的精靈族領地之外,已經基本上在野外滅絕了……」
對,他還說他的那個是當年和三王子他們一起從冰牙那邊摸出來的?
「哦哦,這個我也知道。」說到草藥就很有聲音的喵喵探過頭:「我也知道這個,算是夢幻的草藥了吧。去掉卓越的藥性之外,其實真正值錢的就是因為它這個感官鏈接的副作用了,無論是在鬼族還是我們這邊都很熱銷哦。上一株的拍賣價是這個數來著。」
喵喵筆畫了一個我看一眼都覺得腿要抖的數字。突然意識到其實我可能吃掉了千冬歲不知道多少身家的我沈默片刻,正在猶豫到底是應該先說謝謝還是直接換個話題的我還在糾結,喵喵已經自顧自的往下說了。
「但是漾漾,有一點你說的不對哦。」
「啊?」
「天心雲結真正的效果不是能讓靈魂也嘗到味道,而是短暫的鏈接兩個靈魂的感官,只是這個效果在味覺上體現是最佳的而已。」喵喵搖動手指:「這也是為什麽使用者都能嘗到天心雲結那種獨特香味的原因哦。」
「所以……?」
「所以。」
千冬歲還是看著我,不,我這才明白過來,他看著的不是我,而是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突然明白過來他們說的都是什麽意思,也突然明白過來之前吃到的那盒甜品到底是有著怎麽樣的來歷的我整個人都呆住了。就仿佛被美杜莎凝視著獵物一樣,我知道我應該扭過頭,我應該看著我身邊的那個人,我應該如跟千冬歲喵喵他們對話一樣自然的跟他道謝,說辛苦了,說麻煩你了,說非常感謝……
但是我動不了,我仿佛真的變成了石頭,我只能僵硬的坐在那裏。我甚至聽不清楚自己的心跳,不知道它是在加速狂奔還是奄奄一息。
——我太熟悉這種感覺了,我知道我在這裏應該有很好的情緒,有很好的感覺,但是我感覺不到它們。可能是太短了,也可能是太長了,我只是失去了這份判斷力,也失去了這種感知力。
這是我支付給神祇,換來復仇機會的代價。
在一片空無裏,有人按住了我的腦袋。我能察覺到透過發絲傳達到皮膚的溫熱,生者的氣息溫暖到近乎滾燙。他把我的頭往下按,力道並不溫柔,帶著強製的意味,卻也一點兒都沒有傷害到我。
有熟悉的聲音突破一切阻礙,傳遞到我的耳畔。
「好好上課。」
在我的手腕和他的手腕之間的鎖鏈隨著動作發出細碎的響聲,坐在我身邊的那個人說道。
「如果期末考試你都能過的話,我會考慮的。」
視角的邊緣,有銀與紅的發絲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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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2-3-14 18: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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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結果,在殺與被殺的期末考試到來之前,我先一步陷入了絕望。
「……所以說,我——」
在我想好新的借口之前,坐在我對面的老姐一口否決。
「你必須回去。」
說完這句話,她頓了頓,狹長的眼尾掃過坐在我的左手邊。
「不然你還打算跑到哪裏去?」
「我沒有打算跑啦。」我不知道怎麽給老姐解釋這件事:「況且——我現在回家也不合適吧?」
這句話我覺得我說的其實還是有點兒過於委婉。在知道了我的事情之後,老姐第一時間辭去了巡司的職務,脫下了紫色的袍子。而然就更徹底一點了,老宅直接封鎖不說,據說連帶螢之森那邊都有這樣那樣的反應……
就在我的思維順著不小心提到的兩個詞無限跑偏,記憶瞬間翻湧的那一刻,有微涼的手指按在了我的眉間。
「靜心。」
之前一直安靜的坐在我的左手邊當雕像的學長不知道什麽時候重新變回人身,他微微垂下眼,看著我。順著他手指按著的那一點,溫柔的涼意瞬息間傳遞過全身,我打了個不知道應該算是冷還是舒服的寒噤,下一秒,我就看到了老姐的箭矢。
直接橫握箭矢,用鋒利的刃口抵到學長脖頸上的老姐一臉嚴肅,她厲聲道。
「你在做什麽?!」
「……」
學長沒有回答她,不,說的更幹脆一點兒,學長甚至沒有把半點兒註意力和目光挪到那個抵住他脖頸的箭矢上。在我搖搖頭示意我沒事了之後,學長自顧自的收回了手,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姿勢——甚至徑自讓箭矢的側刃在他脖子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不,應該說,按照學長剛剛的動作,沒有直接上演一出割喉都是我姐在最後關頭下意識的收手了。表情莫名的惡魔巡司看了一眼我,我攤了攤手。
講道理,學長第一天這樣的時候還沒給我嚇出個好歹來,久了就習慣了,不然還能咋樣呢。
反正無論我說了多少好話,上從無殿下到學院沒有一個火星人願意我和學長解綁。我們手上的這個鐐銬通過咒術拉長了也就十米的距離,在這個情況下別說去上課這種事了,我去個洗手間學長都得從客廳移動到臥室。
「如你所見。」我晃了晃手上的鏈子:「短期內我算是被嚴格看管的人口,抱歉啦,老姐。」
「不,我不是想問你這個。」
「啊?」
「……沒什麽。」頓了頓,老姐沒有跟我解釋她之前投來的目光是什麽意思。在我配合的不在追問之後,她轉而問了另外一句話:「所以,假如我要帶你回家的話——」
「——還是別了吧。」
我打斷了老姐的話。後者皺了皺眉。我知道老姐其實一直對學長的印象挺好的,但是……
「回家這種事,還是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再說吧。」
我自覺這句話說的沒有什麽不對的,但是,出乎我意料的,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老姐的怒火馬上暴起。
「』一切結束之後『——假設不能結束呢?你要再死在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一次嗎?褚冥漾!」
我楞住了。老姐看著我沒有回答,緩緩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垂下頭,努力放平聲線。
「我不是在對你發脾氣。」
「……嗯,我知道。」我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沒關系的。」
「我也不是……那些事情不是你的錯。」
「嗯嗯,然也這麽跟我說。」
「辛西婭——你在未來見過她對吧。她說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用精靈的身份來見你,給你帶點心了。」
「能幫我謝謝她嗎?」
「……」
褚冥玥沒有回答,她靜靜的看著我,我也看著她。我不是很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沈默,但是我先一步註意到了她深深地,化過妝也很難遮掩住的黑眼圈。
看起來最近這段時間她也過的不好,所以說我之前的那個決定果然還是太過局促了嗎?
啊啊,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當時的我以為……
「……漾漾,我只是想帶你回家。」
她說道。聲音嘶啞的重復。
「我是你姐姐,我只是想帶你回家。」
在我的沈默裏,跌坐回座位上的她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但是——我來晚了,對嗎?」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我沒有想過冥玥會跟我說這些話。在我記憶裏的那個老姐總是強氣又淩冽,一副永遠都不會低頭的樣子。很多年前我砍下最後一個復仇對象的腦袋之前他笑著向我啐了一口血沫,說他絕對不會像是我姐姐那樣哀求敵人留一條生路——我把他全家都掛在旗幟上之後回到家裏想了很久。
我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到我的姐姐低下頭會是什麽樣子。
褚冥玥就應該這麽強大,這麽從容,永遠永遠的壓迫眾生,不用哀求,也不必低頭。
可她現在對我說話的語氣,卻難過的近乎於懇求。
「……沒關系,我不會一直占據著這具身體的。」我輕聲道:「等我回去了,你的弟弟就會回來了。」
褚冥玥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兒,跟著,她閉上了眼睛。我也垂下腦袋,靜靜的看著我的手,沒有帶著鐐銬的那只手被我好好的放在腿上,現在手背上覆蓋上了另外一層淺淡的藍色光芒。
米納斯的氣息溫柔的包裹住我,她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輕哼唱著古老的歌謠。
在溫柔的曲調裏,我也閉上了眼睛。


先是視覺,在閉上眼之後,下一步被隔斷的就是聽覺,再然後是觸覺……到了最後,收回了全部力量的黑王軀殼只剩下了輕淺的呼吸聲。混血精靈下意識的將長長的鎖鏈在掌心又繞了兩圈,就仿佛試圖通過牽扯的力度確定另外一方還有人。然後又進一步似是不滿足一樣的幹脆伸出手去握住了另外一只手腕,通過指腹細細的去摸皮膚下滾動的脈搏。
「餵。」
還坐在那裏的巡司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這個他的姐姐還在這裏坐著呢!」
暗紅的眼眸掃過女性單薄的身體,就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一樣,只是非常短暫的一眼,混血精靈再次恢復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全部的註意力連帶著那點兒少的可憐的生氣全部都投在了褚冥玥家那位傻乎乎的弟弟身上,甚至分不出半點兒來給他自己,更勿論這個世界了。
褚冥玥又嘆了一口氣。她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聽得到我說話嗎?」
沒有回答,褚冥玥頓了頓,換了一個說法。
「——是有關於褚冥漾的話。」
於是,像是被觸動了關鍵詞的傀儡,男人緩緩的擡起了頭。
「真是可怕的眼神啊。別這麽看著我,想到我那個倒黴弟弟……我會想殺了你的。」
下意識的,褚冥玥說出了她的心裏話。看著聽完這樣的話語也恍若未聞的混血精靈,她突然又覺得自己生氣不起來了。
那個未來,那個最後大家都走到了絕境的未來裏,到底是誰做錯了呢?褚冥玥不知道,作為活在這個時間點的人,她沒有能力,也沒有興趣去知道。
但是在這一刻,她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坐在她面前的,自稱殺死過褚冥漾兩次,卻又緊緊的握住她弟弟手腕的這個男人……
「冰與炎的殿下,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稱呼你。」
她輕聲道,卻並不期待這樣的祈願可以傳遞到。
「我不知道未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鬼扯的命運會把漾漾變成這樣——我只是想要請你幫幫我。」
——這是唯獨也是受害者的,也是從那個慘烈的未來回來的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幫我把我的弟弟帶回家,可以嗎?」
然後,她聽到了回答。
「好。」
混血精靈說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笑著的。已經沒有了原來屬於少年人的意氣奮發,卻還是那麽的令人折服。
「我以我名【——】發誓,你的請托一定會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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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生死枯荣 發表於 2022-3-14 18: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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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很多年之後的事情。夢裏的我已經升到了大學部,Atlantis也在一次一次的突襲中不再是當年那個美到像是童話故事中的國度一樣的模樣。
這一次順利的度過了成年禮的我跟朋友們去水妖精的聖地炸完了煙花,第二天就被唯一沒有給我生日禮物的學長抓著踏上了成年的修學之旅。我一邊高呼不要啊一邊狗狗祟祟的抱住腦袋瘋狂往後靠,但是學長這次卻沒有來暴躁的巴我腦袋。
「喊完了嗎?」
靠在土耳其風格的靠墊沙發上的學長雙手環抱,他沖我挑了挑眉,我們兩個人面前是一桌對於當地來說有點過於豐盛的早餐——按照太陽的位置來說是午餐也說不定。
「喊完了就來吃飯,等等我們去找貓。」
「貓……?」
「不然呢,昨晚是誰抱著蘇亞的腳哭說想擼正常的貓的?」
我摸了摸鼻子,這話這事確實是我能做出來的,沒有假。我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主要是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敢說出來誒,還是抱著蘇亞……這就是傳說中的酒膽嗎!
「不是腹誹我居然會開恩帶你來?」
學長你這種萬能黑袍在我心裏一直和聖誕老人一樣萬能啦。
聽得到我的心音,也從一開始的厭惡轉到適應了這種溝通方式的學長哼了一聲,他用刀叉把塗好了醬的面包放到了我的碟子裏,我把倒好的橙汁遞給他。擡起頭的時候,日光已經從學長的背後升到了頭頂。
日光很溫暖,陽臺四角系著的風鈴叮鈴叮鈴的響,我借著遞橙汁的間隙去看學長那張好看的過分的外星人臉,然後偷偷的學他的樣子勾起了嘴角。
學長在笑,我想,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一切都很好,好的就像是童話故事一樣。
雖然有苦難,但是沒有失去;雖然有挫折,但是不會遺憾;雖然有分別,但是總會相聚。
我在夢裏成人,成人的那天所有人都在我身邊,我的朋友,我的老師,我的家人,我在乎的,所有的,所有的人。
——然後夢境戛然而止,在我的意誌下戛然而止。
在停止的世界裏,我放下了刀叉,換了個坐姿,用兩根手指撚起松餅頂端作為裝飾的薄荷葉,塞進了嘴巴裏。
薄荷葉是苦的,苦到辣,辣到冰涼,冰涼的讓人清醒。
我也很清醒,我想,我會清醒的,我會分清楚什麽是美夢,什麽是屬於自己的。就像是學長當時指著那些不願離開這世界,最後只能變成怪物續存,等待被殺死的靈魂一樣。
「小孩,你的態度很差哦。」
製造這場美夢的人氣呼呼的說道,在聽到她的聲音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地鞠躬垂首,做足了尊重的態度——我確實也是真的很尊重她,和她盒子外面惡趣味的神的身份無關,只是尊重她本人。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美夢呢,就這麽被你打碎了!」
「誒,是特地給我的嗎?」
我楞了。神的表情跟我一樣古怪。
「不然咧,我為了找這個夢是跑了很多世界線,還專門跟我家親愛的割地賠款許諾了【——】和【——】呢!」
忽略掉大概是此世之人不能知道的消音之後,我有點尷尬。盒子外面的人給我看她的腳,確實,難得她沒有穿著和另外一位一樣的毛絨拖鞋,而是出門的旅遊鞋,還被泥水打的微濕。
「這個……」
「等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她的口氣古怪:「你該不會以為剛剛那個夢是……」
我不知道該咋說,但是我知道她多半猜到了。講道理,被安地爾一天到晚在夢裏和現實折磨,其他的夢不是被黑影吸附就是被怨靈碎片占據,我遇到美夢的時候不第一時間開打都是出於我對美夢的尊重了……好歹它這次編的很用心嘛!
普通人哪裏想得到只見過兩次的盒子外的神會專門跑來送美夢啦!明明當時交易的時候她們開價的時候可是完全沒有猶豫的!
唔,不過這麽說起來的話,她們索要的代價雖然充滿了惡意,但是比起給予我的奇跡來說,好像也不過分?
「你這是什麽眼神!」盒子外的神——不,還是按照她的意願稱之為人吧——一臉惡心:「我長得像是天上飛的雞翅嗎?!」
「只是突然意識到你們好像真的是慈善家誒……」
「不不不謝謝完全不是。」真的要吐出來的盒子外的人敬謝不敏:「請你務必相信我們是充滿惡意的!至少我家親愛的絕對是充滿惡意的。」
「那你呢?」
「唔,我?幫兇和共犯吧。」
「負責送美夢的幫兇和共犯嗎?」
在我發出這樣的疑問之後,來自盒子之外的女人表情輕松,她搖了搖手指。
「這你就猜錯了——我負責運送的可不是普通的美夢哦。」
「那是什麽?」
我配合的詢問道,對方嘻嘻了一聲,然後一臉驕傲。
「是臨終關懷哦。」
「——啥?」
「臨終關懷!」女人磕巴了一下:「你為什麽一臉聽天書的樣子……走馬燈你懂嗎?走馬燈你總看過吧?!」
「看過是看過,但是那個東西不是應該是回放之前的一生嗎?」我說:「而且對我也不適用吧?」
畢竟我一直處於已經死了的程度來著,走馬燈和臨終關懷雖然聽起來下一秒就要咽氣了的樣子,但是怎麽說都是給活人的吧。
「給交易對象的話,我會比較慷慨一些。」女人聳了聳肩,她比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不過,你不用擔心,沒有送錯——我只是按照那位的願望把美夢轉送給你罷了。」
「……」
我楞住了。直到現在,我才徹底明白了她是什麽意思——有一個很在乎我的人要死了,TA同我一樣與盒子外的神作了交易,被惡意所折磨——卻還是在死前把最後一點關懷推到我這裏。
「你的臉色很差啊。」女人說道:「表情也很差……別這樣啊,你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我無聲的搖了搖頭,大概是在夢外失去了流淚的功能,在夢裏我也不會在哭了。我想了想,並不抱希望的,我問她。
「我能知道TA是誰嗎?」
「不可以哦。」
「那……」
我把那些沒有什麽意義的問題吞回肚子裏,死人當然不可能很好,也不可能無恨,按照盒子外的這兩位的說法,只有不願離去,到世界盡頭也不可能安息的靈魂,才會有機會遇到她們。
我想了很久,才輕聲問。
「TA還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傳話可是另外一個價格哦。」世界外的神談到交易的時候一瞬間就帶上了我習以為常的惡意,帶著那種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惡意,她輕輕笑了起來。
「不過我就是想說——TA很擔心你。」
「擔心……我?」
我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已經不知道臉上是什麽表情。
「擔心我什麽,我挺——」
下一秒,我頓住了,因為她的手已經輕輕的放在了我的頭上。
在她的手放上來的一瞬間,悄無聲息的,我的夢境顯露出了真實的模樣。剝落了美夢的外衣,我的夢境只有黑與紅,我站在深淵之底,向下看是淹沒到胸口的屍骸與汙血,往上看是冤魂碎片扭曲的,熟悉的面孔。
「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堅持說你很好嗎?」
她問我,然後拍了拍我的腦袋。動作並不輕緩,也沒有一點同情和憐憫,正相反,她下手很重,要不是我被釘在這裏,估計會被直接拍的戳進地裏。這種力度讓我覺得熟悉,熟悉裏還有點微妙的安心。
「你看,其實你是知道的。你全部都知道的。你們只是都很喜歡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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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是斷了,真難過沒有看到他們走到故事的結局啊。變調傳說那邊也是這樣,唉!這就是追同人的風險囉。 2024-4-5 03:14
好好看!求更新 2022-7-21 20:36
有生之年!! 2022-3-20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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