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男引起的風波很快就平息了,回到原本安寧的生活。
這段時間,空好好認識了校園。
在眾多學部中,他最喜歡的是自然學部。
不是因為他不擅長機械或作詩,雖然那也是部份原因。
他喜歡自然學部的建築物,與植物共存的教室以及遊樂設施般的通道樓梯,這些喚醒了他童年好動的回憶。
自然學部的精神象徵──黎恩卓雅的希望樹下是學生聚集地之一。當空下午沒課、緹拉羅又剛好出任務去的時候,他會到希望樹下坐著讀圖書館借來的書,享受寧和的午後。
雪坐在離他遙遠的地方,好像空身上有毒──某種意義上是這樣沒錯啦。
說到學院的圖書館,那是空想像完美的圖書館會有的樣子。它是座五層樓高的建築,放眼望去幾乎清一色木料,不論是地板、螺旋階梯、書架、建築物本身。滿眼盡是暖洋洋的紅棕木色,來自中庭的自然光傾瀉照映著一樓的書桌椅區。館內有十幾個位子的長桌、四人桌,在柱子後的隱蔽處也有供不想受擾的讀者使用的座位。陽光所不及之處燃著油燈,空為易燃物與火源的靠近感到擔心,但仔細一看,油燈卻是完全封閉的,不知是用了什麼魔法,在密閉的玻璃中溫和跳動的藍色火焰看起來一點都不具攻擊性。
圖書館樓層越高,收藏的典籍越老舊。五樓的書庫不是閒雜人等能輕易進入的,須向師長申請,空曾不明不白闖上去,馬上就被擋下,不過圖書館員知道他是新學生也不怪他,鼓勵他幾句說他很快就能達到閱讀這些古籍的知識水準。
在圖書館中,他連拖動墊高用的凳子都心驚膽戰,生怕一失手倒翻碰撞成全場焦點。館內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他的呼吸聲像是世界上最吵的噪音。
住院時期,緹拉羅為他帶來不少書,占星有關的居多,因為他說過他對天文感興趣。但在那時候,他讀不進專業書籍,密麻文字的文字吞吐一番又還諸書本,解說魔法的圖片及星座守護神祇的示意圖是他少數能吸收的。
親自造訪圖書館後,他借了三本書,兩本是學習語言用的童書,一本是基礎占星入門。緹拉羅說過,如果要選一科目專攻,相較於研究性質強烈的星象學、天文學,考驗天賦與感受力的占星術也許會是他大放異彩的領域。占星是到了高等學院才教授的科別,所以同學們大多也都沒接觸過,至少所有人站在差不多的起跑線。
「占卜是和觀察他人情緒相關的學問,很適合你。不只是你想的看星星或水晶球,所有事物的活動運行都得關注,你會感興趣的。」緹拉羅這樣給他建議。
「連明天是晴天還是雨天我都沒有猜中過,應該沒有天分。」
「我可以帶你去找寧芙莉。」緹拉羅絮絮叨叨地還想要說,但是被空隨便找了個藉口混過去。
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想面對這些。關於他長遠的日子要如何計畫,回去要怎麼接上中斷的教育,有什麼工作目標可以努力,他暫時都不想思考。
吸取越多知識,他越覺得困惑混亂。好像有機會能夠得到很多,但是又力不從心,什麼都學不好。不論是在面對新學科,或是在人際相處上。
只有坐在樹下看書時,能感覺到被壓迫一段時間突然鬆綁的快感。
軟軟的草皮散發著清新的氣味,樹葉隙間透落的光剛好足夠他讀書上的小字。要是能趕快學會精靈文就好了,光靠溝通的魔法品味不出文字之美。
他果然還是偏好孤獨,不論是在看書時,在做料理時,帶著睡袋溜進學校操場等流星雨時──那可能是他做過最出格的事。在這裡交朋友並不是很難的事,可是常常在人群之中,他卻會感受到比獨自一人時更加深沉的寂寞。
會不會是慢活的步調無形之間造成另一種壓力?空心不在焉地翻著書,邁入新生活也一陣子了,他竟然會如此沉浸在這個夢中,完全不想和家人或以前的朋友聯絡。
逃避現實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想起家人的臉,他鬱悶地把打開的書放在大腿上。
突然有一陣風嬉鬧著把書頁翻亂。
糟糕,書籤被吹走了!
他的金魚書籤除了圖案部分其他都是透明的,被風一吹後,根本看不清楚跑到哪。
那是他國中最要好的朋友送的生日禮物啊,絕對不可以弄丟!
趴在草地上找了一陣,又繞著樹轉了半圈,他仍然完全不見書籤的蹤影。
正當他慌張不知所措時,有人叫住他。
「這是你的嗎?」
空回頭。陽光正巧映照在那位精靈一頭純金般耀眼的短髮上,炫目得令人心神一晃。
那位有對海洋般湛藍的眼眸,眼裡充滿生機活潑、自信與說服力;他身上所有的色彩都純粹得沒有夾雜一絲雜質。
多麼高貴漂亮的一個人。
就連同樣的制服綠袍,穿在他身上也如天神侍酒的禮袍。
金髮精靈上前一步。看清他的容貌後,空更是自慚形穢。這個精靈從頸頷線條到眼角眉宇都挑不出一絲缺陷,簡直不是現實生活中該出現的人物。不只俊秀絕倫,他舉手投足間的氣質更絕非凡人所有,優雅而沉穩。
原來真的會有種情況,是人在看到一個不凡的人時會自動理解到彼此間的差距而卑赧。
「你還好嗎?」修長手指夾著空遺失的書籤的英俊少年喚回空出走的精神。
空這才驚醒,接收對方疑惑的眼神。
「抱歉,我找昏頭了。對,我就是在找這個,剛剛被風吹走,謝謝。」
「你還好嗎?」對方擔憂地打量他。
「很好,謝謝你。」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樣問,空順手把書籤夾回看完的那頁,蓋上書,沒心情再讀。
他注意到少年在制服袍底下穿得樸素卻整潔。沒有一絲皺褶的白衫和棕褲,皮帶上插了把匕首。
於是他自然地問:「你是本地人嗎?」
「是的。」少年隨著空的視線,將眼光移至自己腰間。
「啊,抱歉,因為我以為木精靈都不殺生。」
「這是防身用的。」
「是嗎。」
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不是那個人的錯,是空太擅長讓空氣尷尬。
「我在圖書館看過你,你常坐在窗邊的位置。」那人突然說。
「你也常去嗎?」居然被認出來了!數一數,自己其實也沒去過圖書館幾次。
「對我來說,圖書館是僅次於家最舒適的地方。我叫弦羽。」
「我叫白景空,大家都叫我空。」
握住弦羽伸出的手,空的緊張煙消雲散。弦羽完美臉龐所產生的隔閡感也不再那麼深刻。
在以前的生活中沒有和陌生人相識時握手的習慣,不過現在空發現,透過手掌的溫度及力道傳來的訊息,真的能夠稍稍分辨出這個人的個性。弦羽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和弦羽聊了幾句後,空很快就喜歡上他。
講著講著,弦羽忽然看向空的身後,空回頭,看見雪不知何時站在那裡。
弦羽看見雪的反應居然是不知所措,因為他的反應,雪罕見地笑了。
「我們不用介紹彼此了,對吧?」雪說。
「對,您說的沒錯。」弦羽有點戰戰兢兢。
「不需要用敬稱,這對我們彼此都方便些。」
「是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任性的決定。」
空來回看著兩人。
弦羽問空和雪:「兩位是朋友嗎?」
雪立刻搖頭。
「母親大人要我多認識朋友,我希望……」弦羽看著雪說,但話未說完,雪就轉向空,說:「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
「療養院的事。」
空被雪拉走後,雪才說:「你近來出入療養院務必小心一點。」
「什麼意思?」
「療養院的結界不太穩定。院內的人壓著不說,但對你這種身體脆弱的人來說,必須要多加注意。入睡前,記得帶上護身符。」
「我們要去跟其他人說嗎?」
「不必。你受的是詛咒,容易被侵入。對其他人倒是還好。」
「謝謝你。」空感到困惑。他印象中冷酷緘默的冰雪精靈,怎麼會特地來警告他這種小事?
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雪說:「斯尼看中的人,我也相信。雖然稱不上是朋友,但你不是壞人。」
「謝謝你告訴我,我會小心的。」
該說是受寵若驚嗎?收到雪的善意,空的心中感覺又飽滿了一些。
不過,他也開始好奇起雪和弦羽的關係。 本文最後由 Chidorika 於 2021-11-3 15: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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