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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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特殊傳說│冰漾] 十三月 [G](6/7更創作雜談&後續設定)*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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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5-27 21: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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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下)

  冰炎離開特殊治療室後的目的地,半在褚冥漾的預料之中半在意料之外。望著丈夫推門進入女兒所在的病房,緊張的感覺油然而生,如果他的心臟這會兒還在跳動,估計心搏的聲音大到可以吵醒裡頭的嬰兒。
  依照他這些天在醫療班裡搜羅來的資訊,這似乎是冰炎第一次與褚明攸見面,雙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讓他既期待又害怕。他期待著往後這個家唯二的家庭成員能夠在他缺席的情況下成為彼此的依靠,卻也害怕著他們相互排斥的可能。
  懷孕期間,冰炎雖然寵他、對他極好,卻不像他會對肚子裡的寶寶說話,每一句關心的出發點也幾乎都是為了他著想,並不常關切當時尚未出世的女兒,讓他直到現在都還抱著一絲那人其實並不是真心想要孩子的疑慮。
  如果冰炎當初同意讓他留下胎兒只是捱不過他的苦苦哀求,這下又該怎麼辦呢?他不希望自己拚上了命守護想要的一切,最終卻只換來一個支離破碎的家。
  小心翼翼地與冰炎保持著一定距離,他躲到一旁靜默地觀看事態發展。縱使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伴侶並不是那樣的人,但他仍是不自覺地攢緊了拳頭。屏氣凝神,他注視著那人一步接著一步行至明攸睡著的地方,而後低頭望進那小小的床裡。
  「為什麼⋯⋯為什麼是妳活了下來呢⋯⋯」冰炎喃喃自語著,聲音柔緩似囈語又如催人入眠的小曲,與孩子的皮膚一般白皙的手探入,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撩動散在臉蛋邊的毛髮,「為了妳,他甚至不惜放棄與我之間的約定⋯⋯」
  難道妳就真的那麼重要,重要到他願意放棄原本擁有的一切!──悲慟、憤慨、怨懟等負面心緒於不見光亮的赭色眼瞳裡翻攪,散發著可怖氣息的半精靈將另一隻手伸向渾然未察危險的孩幼,雙手拇指輕輕搭在親生女兒細嫩脆弱的咽喉上,只消稍加施力,幼小的生命便會自其指縫間逝去。
  萬萬沒想到冰炎會悲傷痛心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出格的舉動嚇壞了他。正當他要衝過去阻止時,本闔著眼安睡的褚明攸似乎是感受到了周遭的擾動,眼睫輕搧,緩緩張開了那雙他也還未看過的眼。而她這麼一睜眼,不僅是與其對望的冰炎愣住,他也怔愣在原地。
  那是一對他再熟悉不過的眼睛──他的眼睛,褚冥漾的眼睛。
  褚明攸生了一雙圓潤水靈的杏眼,虹膜色彩是如幽深海底的墨藍,明眸中盛著純真光采,與兒時的他如出一轍,簡直像是從他小時候的照片上複寫下來的,讓他不禁在心裡驚嘆基因的奧妙。
  「褚⋯⋯」
  方才差點要迸發的殺意因這一瞬相接的對視而倏地散盡,眼神迷離但目光逐漸清明的冰炎彷彿大夢初醒,一瞧見自己仍放在女兒頸上的手,立刻驚慌地抽回。說時遲,那時快。全然不見懼意的明攸舉起了短短的手臂,小小的手掌恰恰抓住了冰炎的左手無名指,對著她的半精靈父親開心地笑。見狀,早已紅了眼眶的冰炎再也忍不住嗚咽出聲,溫熱的淚止不住地流,落在一臉好奇的褚明攸身上。
  「褚明攸,明攸⋯⋯」顫巍巍地將尚不知傷心為何物的小孩兒抱起,他的丈夫擁著他們的女兒如即將溺斃之人攀著唯一的救命浮木,悲切地對還不會說話的嬰孩哭問著:「我的褚去哪裡了,妳有看到嗎?我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從認識的頭一日至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冰炎崩潰痛哭的模樣,但他寧可永遠不知道那人的這一面。太痛苦了,對冰炎是如此,對他而言亦然。
  不忍繼續看伴侶因他之故心碎滿地,他轉過身背對父女二人,死命地壓抑卡在喉頭的哽咽。無力地扯了扯腳踝上的鐐銬,反映著冰炎的執念的情鎖看上去比最初發現之時要更不透明些,顯示對方的念想有增無減,讓他既愧痛又無奈。
  如若當初的他知曉選擇留下孩子會走上這條徒留痛楚與哀傷的路,他還會這麼抉擇嗎?
  聽著背後冰炎哀切的哭聲與明攸受到情緒感染亦跟著響起的哭嚎,這一刻,他竟無法像生前那般信心滿滿地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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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5-28 09: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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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上)

  冰炎抱著明攸回到他們的家──本該是他與褚冥漾的家,可如今卻成了他與褚明攸的⋯⋯住所。
  他抱著褚冥漾去醫療班緊急產子,也不過是十天前的事情。短短十天,他再次回到了這裡,褚冥漾卻沒有跟著回來⋯⋯再也回不來了。少了褚冥漾的房子空蕩寂靜,如同少了褚冥漾的他空洞不已,原本理所當然稱作「家」的歸來之處丟失了靈魂人物,成了個徒有遮風避雨之用卻怎麼也溫暖不起來的冰冷建築物。
  懷裡的孩子動了動身體,發出了要哭不哭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驀地想起自己根本沒有時間舔拭傷口。現在的他不是只有自己要顧,還有一個出生尚未滿月的嬰孩需要撫養。探了探孩子的體溫,他催動能力降低室內溫度,待終於感到舒適的明攸安定下來,才將女兒放到褚冥漾養胎時興致沖沖買下的嬰兒床裡休息,並拿出提爾交給他的注意事項。
  看著手裡這疊與高一新生自保手冊差不多厚的紙張,他少見地興起想在起跑點投降的念頭。
  由於明攸混了多族血統,且因為早產緣故身體虛弱,照顧上需要注意的事情也格外繁雜。在醫療班臨走之際,提爾抓著他耳提面命了好一段時間,交代東交代西,但腦袋渾渾噩噩的他沒聽進幾點,只記得女兒的體質偏冰牙族精靈要保持生活環境的低溫、消化系統還不夠強健只能透過喝少量加水稀釋的精靈飲料攝取營養、雖然能夠出院但近三個月內為了讓身體組織長全睡眠時間會特別長等等。
  後來,提爾似乎也不忍心看他頂著這個要死不活的憔悴模樣還要聽育兒經,於是嘆道:「如果你真的顧不來,就聯絡冰牙族請求幫助吧,他們會有辦法也會願意提供協助的。」
  腦海中迴盪著藍袍的建議,他望向一旁熟睡著的明攸,憶起了那雙與褚冥漾一模一樣的眼睛,也進而回想起褚冥漾懷孕時是多麽認真地讀了許多育兒書、為了未來照顧與教育女兒做了多少打算,比當學生時準備任何一場考試都還要來得奮發向上。
  他曾大半夜被心血來潮的孕夫從被窩裡挖起來,半睡半醒地與對方討論奶粉要選哪一種的比較好;他曾陪褚冥漾翻遍不同語言的字典,嘗試各種字與字的排列組合,尋覓最理想的名字;他亦曾與褚冥漾一同將客房佈置成育嬰室,褚冥漾負責下達指令他負責出力,將本屬於兩個人的住宅打造成容納三口的家。
  一直期待著明攸出生的褚冥漾付出了這麼多,將那人的努力全看在眼裡的他又怎能輕言放棄、毫無擔當地把女兒送回族裡讓其他人照顧?如同褚冥玥訓斥的那般,留下孩子是他與褚冥漾一起做的決定,不論是對於他倆的骨肉,還是對於這快把他折磨到發瘋的現況,他都有必須承擔的義務。如今褚冥漾不在了,這兩人份的責任,再怎麼辛苦他也得咬牙扛下。
  這是他對褚冥漾的承諾,無論如何都不能違背。
  「反正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照顧起來應該也不至於太難吧⋯⋯」認命地,他從育幼手冊的第一頁開始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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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5-28 21: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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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下)

  「唉,妳別哭了⋯⋯」抱著哭鬧不休的明攸,冰炎笨拙地哄著。
  即便他已將提爾給的那本冊子記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但仍舊碰上不少書冊裡沒有教他該如何處理的情況──如何使他家小孩不要無止盡地哭就是其中之一。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嘗試過了,但哄了老半天仍不見懷裡的嬰兒有收起淚水的打算,讓他很是頭痛。
  果然不該把話太快說死,把育幼想得太過簡單的他知錯了。
  他本想著,他身為新手上路的家長,先求有再求好,前三個月的大方向就是讓女兒活著長身體,其他的之後再說。但他沒有料想到的是,光是「讓孩子活著」這個目標就夠他操心與忙碌。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深刻感受到何謂「被掐在手裡」。這團軟綿綿的幼小生物明明沒有什麼力量,卻能使他這殺伐果決的黑袍屈於其下,逼他學會做任何事都得優先考量到她,勞心勞力、綁手綁腳。
  明攸的哭泣方式與他想像的相去甚遠,並不是哭起來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大哭,而是那種微弱似幼獸哀鳴的哼哼唉唉。令他感到頭疼的並不是吵的問題,而是她每次哭起來沒有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是不會停的,讓他時常提心吊膽,深怕女兒羸弱的身體會無法負荷這種哭法,哭著哭著就把自己送到主神面前去了。
  他有時也會挫敗到想要乾脆在明攸身上施加個昏睡咒還是安神咒,用咒法強制讓對方不要再繼續哭下去。不過,想歸想,他也不敢隨便真的這麼做,以免一個弄不好,害孩子因此斷了氣。
  關於明攸這「哭時極長」的問題,他詢問過醫療班,亦曾因放心不下而帶女兒回去複診檢查。然而,檢查結果並沒有顯示出明攸有任何身體方面的異常,藍袍只提供了「滿足她的需求」這他原本就知道的回答,以及一些安撫嬰兒的方法。
  除了醫療班,他也聯繫了冰牙族,向族裡負責照顧及養育王室成員的專業保母請教。據經驗豐富的保母所言,這是精靈新生兒的呼喚本能。由於剛出生不久的精靈是十分脆弱的,需要成年精靈尤其是家長的庇護,因此會用這種微弱的啼哭聲來尋求血親的注意,而這樣的本能行為最久會持續一年左右。
  至於明攸為何會在他這個生父之一就伴在身旁的情形下仍不停發出呼喚,對方並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只告訴他有可能是他們之間缺乏感情上的聯結,以致於孩子並未將他視作值得安心信賴的對象。
  精靈保母的話勾起了那些壓藏在他內心底層的罪惡感。不管是他在褚冥漾懷孕期間因無法消弭的心理不平衡而下意識地拒絕與胎兒接觸,還是他因為暴走的負面情緒而差點親手了結親生女兒的性命,這些都足以構成明攸抗拒他的原因。罪證確鑿,無法開脫。
  問題的癥結點被一針見血地戳破,他即便心懷愧疚卻也於事無補,只能從現在開始盡可能地與明攸培養感情,希望能夠起一點亡羊補牢之效。
  無奈地抱著明攸聽她又斷斷續續地哭了快二十分鐘,他終於能放下因為哭累而闔上雙眼的女兒。哭著進入夢鄉的明攸淚痕滿面,雪白的皮膚也因為使力哭泣而泛了一層紅粉,看上去令人心疼且惹人憐愛。
  取來面紙幫孩子擦拭臉上的淚水、鼻水、口水,他為其拂去黏在頰側的髮絲,輕嘆:「明攸,快快長大吧。」趕快長大,學會開口說話,就不要再用眼淚作為溝通與表達心情的手段了。
  每次看女兒哭,他總忍不住想起褚冥漾哭泣的模樣,為了留下孩子時、向他坦承不安時、進入分娩而痛不欲生時⋯⋯另一半或是難過或是痛苦的神情反覆在腦中回放,使他因痛失伴侶而硬生生撕裂成兩半的心根本無法癒合。那些他全心全意忙著照顧明攸時的短暫遺忘僅是效果不佳的麻醉劑,麻木得了一時,卻無法使他忘卻一世。
  他眼裡看著褚明攸,心底念著褚冥漾,完全放不下。他是個連表面上祝福那人好好安息都做不到的失敗半精靈,此時此刻,他只希望褚冥漾可以再次回到這裡。
  「褚,快快回家吧。」
  趕快回家,回到他們身邊,不要再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冰炎是被明攸的哭聲驚醒的。
  雖說他們這女兒哭起來總是沒完沒了,但相對地,她也就沒有那麼多力氣常常哭。只要哭完睡了,基本上到下一次的進食時間前是不會醒的,比他預想的還要來得更加有規律。也因為如此,這樣的情況讓不久前才把孩子哄睡的他格外擔憂,立刻下床查探。
  「⋯⋯把拔嚇到妳了嗎?對不起、對不起。」來到育嬰室半掩著的房門前,自裡頭傳來的熟悉嗓音使他顫抖著止住步伐,深怕自己若是輕舉妄動,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便會化作雲煙散去。靜立於門邊,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聽褚冥漾的聲音,「明攸乖,不哭不哭。看妳哭,我也想哭了啊。」
  此生再也見不得褚冥漾掉眼淚,那帶點哭腔的低語使他無法按捺進去安慰對方的衝動,他終是忍不住推門而入。明攸仍是如往常那般有氣無力地抽泣著,在嬰兒床邊晃動的半透明人影則似驚弓之鳥,嚇得瞬間僵直了身軀。
  「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褚冥漾真的回到了他們的家,他心心念念的丈夫此時就站在眼前。
  許多情緒自褚冥漾那張藏不住任何內心感受的臉上閃過。在他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以前,那人率先了轉開視線。看向依舊躺在床上哭個不停的明攸,褚冥漾緊張地道:「學長,怎麼辦?明攸一直哭,停不下來。都怪我⋯⋯」
  「跟你沒有關係,她哭起來就是這個樣子,最少要持續三十分鐘才會慢慢消停。」彎身將女兒抱起,他依照所學熟練地調整成讓她舒服的姿勢並輕輕搖了幾下。稍稍放鬆了點的孩子打了個小小的哭嗝,而後靠著他的身體有一下沒一下地從喉頭哼出細弱的唉聲。
  靜靜地望著他哄孩子,褚冥漾沉默了半晌,而後語帶歉疚地低語:「不,確實是我把明攸弄哭的。如果我不伸出手逗著她玩,她也不會因為怎麼抓都抓不到我的手而急得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她笑而已⋯⋯」
  「褚,你⋯⋯」緩緩舉起手,他懷著既期待又害怕失望的心情朝愛人探去,想撫平對方眉間的皺褶。然而,正當他的指尖要碰上那人的臉時,手指卻從眉心的地方穿了過去,好似褚冥漾只是一道虛幻的投影,「難道是我的幻覺?」
  「欸⋯⋯算是,但又不完全是。我這是,呃,那個⋯⋯」他的伴侶有些緊張地撓了撓頭,欲言又止,最後自暴自棄地說:「哎,解釋起來太麻煩了!你就當我是一團只有你和明攸才看得見聽得到的空氣吧。」
  「你,真的是褚冥漾?」
  「嗯。」
  「那就好,那就好。」指腹沿著褚冥漾的臉頰輪廓描繪,他如夢囈般輕嘆:「我只需要知道這點就足夠了。」
  無論現在的褚冥漾是什麼樣的存在,抑或一切都只是他的思念成疾在作祟,他都不在意。即便是夢也罷,就讓他在全家團聚的假象中耽溺一晚吧。
  「褚,歡迎回家。」
  「⋯⋯學長,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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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5-29 21:0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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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明攸啊~看看這是什麼!」蹲在床邊,褚冥漾與躺在被褥上偏過頭看他的明攸對視。
  一個多月大的明攸尚且無法自行翻身,但這並不影響她玩耍的興致。只見小女嬰使勁地朝他所在的方向伸長短短的手臂,直到小小的指頭碰到擺放在他面前的玩偶。發出細細的悅耳笑聲,她開心地抓住那隻臉上鑲了兩顆紅寶石的大白兔玩偶,彎成兩道月牙的眼盛著他見過最絢麗的光芒。
  孩子歡喜的模樣使他笑逐顏開,寵溺地道:「喜歡嗎?本來是要當作生日禮物送妳的,但是因為中間出了一些意外所以遲了⋯⋯總之,祝妳永遠快樂呀,我的寶貝女兒。」
  不知不覺間,他已在這個家待了快要一個月。
  雖然遊魂狀態的他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跟在冰炎身邊打轉看丈夫為女兒處理各種疑難雜症,乾著急起來還會在一旁碎念個不停,但那人從沒嫌過他煩,反而要他盡量多說點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毋須顧忌。
  聽到冰炎那莫名其妙的發言時,他不禁啞然:「⋯⋯你是不是累到燒壞腦子了。」
  沒想到,半精靈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地答:「你還欠我超過半個月的說話量,我當然要討回來。」
  他正想針對這荒唐至極的理由反擊,冰炎接著道出的話卻讓他失去了聲音。
  「褚,你知道嗎?我很怕,害怕只要我一不注意,你就會再次消失。」他的伴侶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神情與在醫療班抱著明攸痛哭那日有幾分相似。
  他想以擁抱作為安慰,想用親吻作為承諾,想開口向對方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離開這他們好不容易築起的家。然而,實際上的他卻是什麼也做不到,只能垂下視線,保持緘默。
  他在婚禮上對冰炎許下的一輩子已然結束,而當十三月這段於六界歷史軌跡中並不存在的時間告終,無論情鎖是否解開,他都必須從這他已無權利待著的世界退出。
  他終究是會消亡,而為了不重蹈覆轍,他學會不再輕易許下諾言。
  「褚!」自臥室門口傳來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轉過頭,一臉急切的冰炎映入眼簾,那人與他對上視線後才稍稍和緩了表情,微笑著道:「我回來了。」
  「你那麼急做什麼?我們又不會跑掉。」見著黑袍倉促、有失平常優雅冷靜的模樣,他不由失笑:「從你踏出家門算起,也才過了五分鐘左右。」
  沒想到,對方竟正經八百地這般回應:「我知道明攸不會跑掉,但我無法確定你會不會。」
  聞言,他在心裡憂愁地嘆息。
  他明白他的死對冰炎造成了嚴重的心傷,也知曉再度出現於此有極高的可能性會帶來二次傷害,卻未預料到自己會成為那人幾乎要得分離焦慮症的肇因。雖然現在的情況已經比他因一時疏忽而促成兩人相見局面那會兒還要好上不少,冰炎不會再固執地不肯闔眼休息,夜半驚醒的次數也有減少的趨勢,但仍改不了總下意識要確認他存在的習慣,彷彿巴不得拿條繩子將他綁在身邊時時盯著。
  不過,事實上也相去不遠就是了──瞥了一眼依舊頑固地圈在踝上的腳鐐,他萬分苦惱。十三月已經過了大半,引路史交代他的正事進度堪憂,反倒是他與丈夫、女兒之間的感情越加深厚,根本與目標背道而馳。
  「褚,走吧。」抱起舉著四肢胡亂揮舞以表欣喜之情的明攸,冰炎一手托著女兒一手朝他伸出,等著他搭上去。
  理智上,他明瞭自己不該繼續沉淪下去,畢竟此刻擁有的一切,終歸是誰也留不住的泡影。然而,他並非無欲無求的神佛,只是一隻連鬼都比不上的渺小亡魂,碰上了生前早嚮往許久的溫煦幸福,即便清楚可能會因此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還是飛蛾撲火般地向著人間才有的暖光探去。
  「嗯。」
  意志薄弱如他,這次也沒能成功逃過冰炎的溫柔陷阱。


  基於體質、身體發展成熟度等問題,明攸現階段只能喝稀釋過的精靈飲料和水。除了最初數天份的精靈飲料是從醫療班帶回,其餘都來自冰牙族,而冰炎今日外出便是去取冰牙族使者送來的精靈飲料。
  經過這段時日,幫明攸準備三餐對冰炎而言已不再是難事。駕輕就熟地餵著孩子,半精靈開口對坐在旁邊盯著女兒看的褚冥漾說:「瑟洛芬傳話說,等生活比較上軌道之後,泰那羅恩要我帶明攸回去一趟。褚,你⋯⋯」
  語句中的人名對褚冥漾來說很陌生,但冰炎沒有為他特別介紹卻又反映出他應該要認識這兩位精靈的事實。這樣的違和感使他心底莫名發慌,但還是故作鎮定,秉著平常心問道:「嗯?我怎樣?」
  「沒、沒事。」停頓了好一陣子,冰炎最後搖搖頭,給喝飽的明攸拍了隔。將心滿意足進入夢鄉的孩放進置於客廳的移動式嬰兒床,那人起身向廚房走去,「褚,你去飯廳坐著等一下,我弄一下晚餐,很快就好。」
  冰炎煮飯時總會一起準備他的那一份,在他懷孕時如此,孩子出生後亦然。
  而談起烹飪,以前的冰炎其實是個遠庖廚的君子。
  半精靈只把進食視作生存必需條件,對餐食並不講究,非必要不會額外攝取多餘的熱量與營養,吃的東西清一色簡單清淡。也因為沒有需求,冰炎從未花時間在料理這一塊領域鑽研,加之以前住在黑館時三餐都由宿舍供應,號稱萬能但還是漏了煮飯這項技能的黑袍理所當然地對燒飯煮菜一竅不通。
  兩人一同搬出宿舍後,家裡的伙食大部分都是他負責的。直到他後來懷孕,冰炎為免他過度勞累而攬下了所有大小事,不曾下過廚的王子殿下為了他捲起袖子、進入廚房,從零開始學習。
  他還記得最初,由於他只要聞到一點油煙味就會噁心、無法在旁邊看著並給予建議,冰炎只得找搭擋夏碎來作廚藝指導。或許是半精靈過於天資卓越,主神為其打開了太多扇門,便關上了做飯這扇窗,他不時都在擔心夏碎會在冰炎成功做出一道人能夠吃的料理之前先被氣死或毒死。幸虧黑袍的高學習力也不是假的,經過約一個月的特訓,他的伴侶終於在夏碎的幫助之下,為他煮了人生的第一桌三菜一湯。
  如今,烹飪已難不倒冰炎。雖然距離可以開餐廳煮給外人吃還有點遠,但至少順利地擄獲了他的胃。就算他成了個只剩視覺與聽覺且感受不到飢餓的亡者,僅是看著擺在面前的飯菜也讓他食指大動。
  望著一盤盤被端上桌的食物,照著冰炎要求乖乖坐在餐桌前的他忍不住說:「唉,我不是告訴過你別再多煮我的飯嗎?我又沒辦法吃,這樣多浪費食物啊。」
  擺在他面前的都是剛做好的料理,另一頭則是上一餐的剩菜剩飯──這是他以亡靈之姿回來後,餐桌上新建立起的秩序,每次看了都讓他既心疼又心酸。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勸冰炎別這麼大費周章,但他的丈夫總堅持要與他一起用餐,甚至做出若他在桌邊缺席便不吃飯的幼稚行為。他終是捱不過那人的請求,最後還是只能由著對方去忙。
  將他生前最愛的溫綠豆湯放到他手邊,速速打理好晚餐的冰炎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從容入座,避重就輕地回:「就算你現在沒吃,我之後也會吃掉,不會浪費。」
  「這不是重點!」他懊惱地道。
  冰炎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氣惱,看著他的眼反而閃爍著明亮笑意,堂堂皇皇地表現出其樂於逗弄他的惡趣味。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冷甜湯,那人反問:「那什麼才是重點?」
  「重點是⋯⋯」差點脫口把事實道出時,冰炎專注凝視著他的溫藹雙瞳使他頓時噎住,不忍殘酷地直接戳破愛人近日沉溺其中的假象。碰上他的另一半,他總是過於心軟。話鋒一轉,他有些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重點是,你對我這麼好做什麼?我在這裡就只會吵你和玩小孩,半點貢獻也沒有。再說,我僅僅是個意念投射,你不必把我當作活生生的人看待,又是做飯又是噓寒問暖,是嫌照顧你女兒還不夠忙嗎?」
  「我就是想對我的老公好,你能拿我怎樣。」冰炎挑眉,模樣很是欠打。不過,正當他想嗆回去,對方突如其來的柔情攻勢又牢牢實實地把他的嘴給堵住,「而且,你的貢獻可多了。你不知道,在你回來以前,明攸其實並不像現在這個樣子,會笑會玩。她睜著眼的時間幾乎都在哭⋯⋯在尋找一直以來對她最好的你。」
  幸好,你回家了──冰炎彎起一抹溫柔至極的微笑,恍惚間,那表情與他當年在婚禮上交換誓詞時所見疊合。
  「我⋯⋯」
  「褚。」陡地放下碗筷,冰炎一臉嚴肅地起身、走到他的椅子邊,「我知道這很突然,我也沒有多準備什麼東西可以給你,但是⋯⋯」
  褚冥漾,請問你願意與我結婚嗎?這次,我一定會辦一場讓你百分之百滿意的婚禮──在他面前單膝下跪,冰炎抬頭望向他,眼底滿是令他動容的真摯情意。
  雖然那人依舊不懂營造浪漫氣氛,第二次求婚還是如此突兀且讓人措手不及,但過了這麼久,冰炎仍記著他當年開玩笑討要的認真求婚與婚禮,深深地撼動了他的心。如果這會兒他身上還有淚腺,應該早已淚流滿面了。只可惜⋯⋯
  「你的心意讓我很感動,但是⋯⋯」不敢再看一次對方因他而心碎的模樣,他轉開視線,「我不願意了。」
  在他拿自己的命換取褚明攸的出生時,便失去再次說「願意」的資格了。

  褚冥漾已經死了──這是他們都必須面對的現實,而這場有如扮家家酒的美夢遲早會迎來必須夢醒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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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5-30 09:4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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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上)

  褚冥漾發現,他的記憶正一點一滴地流失著。
  起初,他忘記的是一些與他見過面但並不太親近的點頭之交,而後是求學時期認識的師長與結交的朋友,接著是他的親人。他或多或少對於自己慢慢丟失的記憶有所察覺,但一直到某天冰炎和他交談之際提起褚冥玥,他一時之間竟想不起這是他親姊姊的名,這才驚覺事態的嚴重性。
  照這樣下去,冰炎和明攸成為對他而言最親密的陌生人也是早晚的事,無法避免。
  「不會吧,難道我距離魂飛魄散不遠了嗎⋯⋯」撫摩手腕上那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懷錶圖樣,他又看了看腳上仍拴在那兒的情鎖,內心逐漸恐慌了起來。
  他害怕的並不是自己最終會不復存在,而是畏懼這些日子下來好不容易穩定了心緒的冰炎會無法承受他又一次的不告而別。此外,更令他感到恐懼的是,他無比依戀著現在這平凡美滿的家庭生活。他回來明明是要說服冰炎將他放下的,殊不知自己卻不知不覺地在凡間這潭令人難以抗拒的泥淖之中越陷越深。
  那一日,他鐵著心拒絕了冰炎的求婚並膽小地落荒而逃,直到深夜才悄悄歸來。本意似乎是等門但不敵睡意而闔上了眼的冰炎抱著明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父女二人都熟睡著,沒有發覺他的存在。玄關鵝黃燈盞的柔和光輝點亮那一大一小相仿的精緻容顏,安祥平和、寧靜美好,美得像一幅值得裱框放進博物館裡珍藏的世界名畫。
  他真的好喜歡看他愛的人們過著幸福的生活,即便那幸福光景中注定沒有他的位子。他不求能夠永久地待下,只希望時間可以代他拾起殘垣斷瓦、一塊一塊地重新黏合,形塑一個沒有他也完滿的家。
  如今,冰炎與明攸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厚,默契確實地建立了起來,沒有他伴在一旁也能好好地過日子,心願已然實現的他便不該再為自己找藉口貪戀徘徊。
  如果連他自己都做不到放手,又如何能要求冰炎將他放下呢?
  「真的,該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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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5-30 21:0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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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下)

  褚冥漾心裡一直想著要與冰炎談談,卻反覆糾結於該在什麼時候開口、該怎麼開口、該全盤托出還是隱瞞部分等等問題上,始終無法啟齒。結果,反倒是冰炎的一句問話,給予了他坦白的契機。
  「褚,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在十三月進入倒數十多天之時,冰炎突然這麼問道。
  那專屬於他的稱呼理應熟悉到刻印在靈魂上,他卻花了好些時間才意識到半精靈在呼喚的對象是他,有些尷尬地回應:「呃,嗯?為什麼這麼問?」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幾乎快要記不得生前的事情,包括他上輩子結識的人、經歷的事、學習的知識等等,曾經擁有的回憶隨著靈魂被逐步磨滅而消逝。他得三不五時在心裡默念「我是褚冥漾,冰炎是我的伴侶,明攸是我的女兒」自我提醒,才不至於遺忘。
  這是他最後的倔強。在他以褚冥漾的身份好好道別以前,他絕不允許自己忘卻此刻仍於此踟躕不去的原因。要是連這麽點都丟失,他便什麼也不是了。不是褚冥漾,不是冰炎的伴侶,不是明攸的爸爸,只是一塊無處可去的靈魂碎片。
  沒有質疑他的怪異反常,冰炎真誠地關心他的狀況:「因為你最近常常皺著眉發呆,你每次有煩心事時都是這個樣子。」
  一想到沉浸於小確幸日子裡的冰炎對於實情一無所知,全然不知道永遠的別離就快到來,他內心的罪惡感又加重了些。
  然而,該面對的,終歸是得面對。
  明明早已不需要氧氣,他還是習慣性地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心情,盡可能心平氣和地開口:「冰炎,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回來嗎?」
  「不知道。」半精靈老實地回答,接著卻像是察覺到談話方向,蹙起眉、敏銳地追問:「為什麼這麼問?你又要走了嗎?褚,你留下來好不好?別棄我們而去⋯⋯」
  若是一個月前的他,或許會因為不忍見冰炎這般傷心而扯個蹩腳的玩笑帶過;但是在時間已經快要不夠用的情況下,他要是再繼續拖延下去,最後落得什麼也來不及說便魂飛魄散的下場,又一次的不告而別只會使對方傷得更重而已。
  為了他們好,他不得不絕情。
  不再給予那人任何心存僥倖的冀望,他狠下心道:「褚冥漾已經死了!六界之中已經沒有褚冥漾的容身之地,這是你我都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你什麼時候才要張開眼睛好好正視!」
  「既然你遲早會再離我們而去,何不打從最初就別出現!」所有壓力一次引爆,冰炎久違地對著他怒吼:「先是給了我希望然後又收回,看我被耍得團團轉讓你覺得很有趣嗎!」
  聽著冰炎半是氣話半是真心話的斥罵,他不覺得憤怒,只感受到無止盡的悲傷與愧疚。垂下頭,他低語:「我這次回來,是為了好好道別的。」
  「褚⋯⋯」
  「我其實還有好多話想對你們說,還有好多事情想和你們一起完成。我想看著明攸長大,想和你一起變老,想要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是,我也只能用想的而已。」努力穩住顫抖的聲音,他將自從死後始終懷抱著的歉意訴諸於口:「對不起,沒有活著和你們一起回家真的對不起,害得你們這麼痛苦真的對不起⋯⋯」
  「不要說了!」冰炎打斷他逐漸語無倫次的話,僵硬的語氣中摻和著一絲不知所措,「你沒有道歉的必要。事情演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是你能夠控制的。」
  抬起頭,他看見冰炎眼周泛了一層淡淡的紅,捏緊的雙拳則是指節白得嚇人。他本欲伸出手撫慰,但為免兩人之間的情絲更加難斷,終是作罷,嘆道:「冰炎⋯⋯學長,趁著我還是『褚冥漾』的時候,跟我說再見吧。」
  我的時間所剩不多,再拖下去,就要變成連自己是誰都忘記的孤魂野鬼啦──強忍著哽咽,他勉強撐起微笑拿自己打趣,不想要把別離的場面搞得過於悲傷,有違本意。
  「褚⋯⋯你真的,非走不可嗎?」明知木已成舟,但冰炎還是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雙眸無聲地懇求他收回那些殘忍話語。
  「嗯,所以⋯⋯別抓著我不放了。現在的我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前世記憶,遲早也會忘了你和明攸的,你又何必強求強留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靈魂碎片,彼此折磨呢?」為了讓執念深重的半精靈放棄,他一五一十地將自身現況說出。末了,又加了一句:「我會好好地走,你們也要好好地生活,別繼續惦記我啦。」
  「我⋯⋯」冰炎欲言又止,靜默片刻後,道:「我知道了。」

  他由衷地揚起釋懷的微笑。

本文最後由 珞_raku 於 2021-5-30 21: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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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5-31 21:0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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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五歲大的褚明攸今天心情特別好,好到平時在家總要賴床讓父親哄醒的她沒人喊就自己起床,自動自發地洗漱。
  「父親!父親!」光著腳丫在大理石地板上奔跑,她興沖沖地喚著大清早一睜開眼就等不及要見的人。路過飯廳時,她先是對著擺在餐桌上的照片喊了一聲「爸爸我們回來了!」,而後循著食物的香氣找進廚房,果不其然看見身形頎長的男子站在流理台前料理早餐。一把往那人的大腿上抱,她仰頭燦笑著道:「父親!找到你啦!」
  她聽見她的半精靈父親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洗了手,對方轉過頭看向她,臉雖然板著,眼底卻滿是寵溺,嘴上的訓斥也不太認真,更像是習慣性的碎念:「跟妳說過多少次了,不可以在家裡跑來跑去,也不可以在我煮飯時撲上來,很危險。」
  「可是,我很想你啊。你昨天晚上來接我的時候怎麼又忘記把我叫醒了?」繼續像隻無尾熊掛在父親的大長腿上,她搭著便車往餐桌移動,「你這次工作離家好久,我在玥姨家都住到快發霉了。」
  輕而易舉地把她從腿上拔下來並放上椅子安置,她的父親挑眉:「嗯?看來好像有人嫌特訓太輕鬆太無聊,我晚點聯絡一下妖師本家⋯⋯」
  「哎、哎,我不是這個意思!」想起這一個月來在妖師本家被阿姨褚冥玥操練得死去活來,她連忙搖頭,順帶端正坐姿、表現出模範表率的樣子,半撒嬌半討好地道:「父親,你饒了我吧,別提特訓的事了⋯⋯」
  「呵,不鬧妳了。」不痛不癢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那人拿起她從房間裡帶出來的梳子和髮圈,動作輕柔地為她打理散亂的髮絲,一如往常地問:「今天想綁什麼樣子?」
  「嗯⋯⋯」左思右想之際,她的視線對上立在桌上的單人照。靈機一動,她笑著答:「辮子!你上次說,爸爸以前給你綁過的那種!」
  「好。那妳要乖乖坐好,別亂動,不然我會綁歪。」手腳俐落地開始梳理,她的父親一面幫她綁頭髮一面溫柔地說起往事:「以前妳爸爸為我綁頭髮時,要求很嚴格的,稍微動一下都不行,有些時候弄得他煩了,還會罷工。而且啊,他是看心情提供服務,時機和髮型都得隨他高興,我沒得選。」
  「但你還是讓他綁。」
  「對,他想要,我就隨他去綁;他不想做,我就自己隨便紮個馬尾。」
  「那以後換我幫你綁,好不好?」靈光乍現,她興奮地仰起頭向後看去,直到肩膀被點了一下才想起對方手裡還沒編完的髮,趕忙轉正。
  「好是好,但妳先學會把自己的頭髮綁好再往下一步邁進吧。」將髮圈束上,父親拍了拍她的頭表示完成,接著道:「今天的早餐是烤吐司,妳要抹醬嗎?」
  聞言,性喜甜食但在妖師本家只有清粥小菜、饅頭夾蛋、玉米蛋餅等鹹食早餐可以吃的她眼睛一亮,歡欣鼓舞地點餐:「我想要巧克力醬和草莓醬!」
  「妳這樣會不會吃太甜啊?」聽到她的選擇,那人不住皺眉。然而,在瞧見她無比渴望糖分的閃亮眼神後,還是敗下陣來,「好吧,下不為例。」


  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咬著吐司邊,褚明攸習慣性地看向右手邊的照片。
  他們家飯廳的位子是固定的,父親坐在靠廚房那側,爸爸背對著客廳、正對著父親,她則是坐在兩人之間,無論抬起頭看向哪一邊,都有人在。
  那張在原世界沖洗的相片自她有意識以來,便已經擺放於現在這個位置。裡頭的人物不會移動或消失,她的爸爸一年四季都維持著同樣的溫暖笑容,用不變的溫和眉眼目送他們離家、迎接他們歸來。
  雖然她未曾見過早已去了安息之地的爸爸,但透過父親、玥姨、然表舅等人的描述,她至少能夠確定一點:她的爸爸是個處處為他人著想且十分溫柔的人。
  這麼樣好的一個人,卻走得那麼早,身邊的人們肯定很想念的吧。
  「父親,你會想爸爸嗎?就像你去工作不在時,我想你那樣。」
  她的父親並未馬上回答,只是靜靜地望著對面依舊笑得無憂的爸爸。良久,那人輕輕地道:「不,我不會。」

  「他要我別想,我就不去想了。」





【《十三月》完】

本文最後由 珞_raku 於 2021-5-31 23:23 編輯

留言

@噗噗 謝謝喜歡及投餵水草💓 2022-7-2 22:01
@點滴 謝謝投餵水草!為你擦擦眼淚💧 2021-6-7 21:06
凌晨1:40我哭到像條狗QAQ十三月就這樣結束了嗚嗚嗚意難平啊,最後一句太虐了 2021-6-6 01:42
@冰山 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拍拍 謝謝投餵水草! 2021-6-4 20:25
@notebook3820 HE可以下一個故事😂 謝謝投餵水草! 2021-6-4 20:25
說好的HE呢QAQ、QAQ、QAQ、QAQ、QAQ 2021-6-4 05:23
@羚羊 謝謝投餵水草! 2021-6-3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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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 + 3 噢不這太好哭了QAQ
notebook3820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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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原作者| 珞_raku 發表於 2021-6-7 21: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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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雜談&後續設定】

1. 發想
最一開始構思時,就打算寫一個關於「愛和道別」的故事。
漾漾最後沒有復活,還是得離開學長和女兒,這樣的結果固然令人感到難過,但生死別離是每個人都必經的歷程,無法避免。
面對親人、愛人、朋友的死亡,傷心、思念、不捨都在所難免。但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只要活著,日子還是得過,留下來的人不能永遠止步於過去,最終都必須放下。
「放下」是很重要的,若是像執念一般抓著不放,痛苦的終是活下來思念成疾的一方。



2. 篇名
「十三月」是一個不存在的月份,也是一段不存在的時間,意指漾漾死後回來待的這百日以及他自身,在正規時間裡是不存在的。
靈感來自這首<十三月的舞>,不過歌的內容和故事本身沒有關係。



3. 冰漾的孩
最先思考的是性別。
因為上一篇背叛文裡面已經讓冰漾生過兒子了,所以這次就想說換生女兒好了(極隨意
雖然也想過要不要讓漾漾生對龍鳳胎,但覺得和這個故事的「代價」設定不太符合,加上讓冰炎一個人養兩個小孩感覺也過於殘忍,所以很快就放棄了這個選項。
我絕對不會說是因為一想到要想兩個有意涵的名字我就快發瘋
接著是名字的部分。
不得不說,取名字真的是一門學問,有夠困難。我想要取個有特殊意義的名字,又想要這個名字好聽,為此思考了很久。
「明」的意思是「光亮的」,「攸」的意思是「水流安定的樣子」。之所以會取「明攸」這個名字,表面上是如文中所寫的「性格明若天光,一世安穩如攸」,另一層隱藏的意涵則是這兩個字反過來音同「幽冥」,暗示漾漾用自己的命換取這個孩子的出生。



4. 冰炎在漾漾真的走了之後,是否還想著他?
關於這個問題,我沒有預設特定的答案。每個人的思考模式不同,各自有不同的感受與猜測,想、沒有在想、偷偷地想⋯⋯任何發展都是有可能的,留白的部分讓大家自由發揮。
至於我自己在創作時所想的,是冰炎真的放下了,不再執著地要漾漾留下,但也不代表他完全遺忘,就是有時會因為某些事情而自然而然地聯想到與漾漾相處過的點點滴滴,淡淡的,像偶爾翻開舊相冊會模糊地憶起往日時光那般。



5. 明攸的養育者
基本上是冰炎一個人在帶,但有困難時,不論是燄之谷、冰牙族還是妖師一族,都會提供協助。
在明攸的嬰兒時期,冰炎幾乎沒有接任務,一直到女兒三歲左右才從全職奶爸畢業。
冰炎出任務時,明攸會寄住妖師本家,由冥玥、然、辛西亞幫忙照顧。三人之中,最主要還是玥姊在管教,定位相當於嚴母、嚴師。
至於冰炎,完全就是慈父。基於補償心態,冰炎滿寵明攸的,沒辦法給漾漾的寵愛全部給了女兒。不過寵歸寵,該管教的時候還是會管教。



6. 明攸的性格
膽大心細,不畏困難。
面對不熟的外人時像冰炎的翻版,有禮貌但冷冷的;面對熟人時比較放得開,會撒嬌耍賴。撒嬌對象與頻率大概是:冰炎>辛西亞>然>褚冥玥
在家裡,冰炎對明攸滿放縱的,只要不是太誇張的要求,通常是要什麼有什麼、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所以在父親面前有點任性。話雖如此,但明攸還是有分寸,會看場合和臉色。
等明攸再更大一點上了學之後,外在形象和褚冥玥有點像,屬於人狠話不多的冰山美人型。
本文最後由 珞_raku 於 2021-6-7 21:08 編輯

留言

@~飄~ 謝謝投餵海草! 2021-8-29 20:45
@點滴 沒有沒有,就是一些自己的想法而已~謝謝你的喜歡和海草投餵! 2021-6-13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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