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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振文醒的時候,手仍被牢牢的握著。昨晚振文抱著振武直到睡著,但現在他已經躺回床上,而哭累的振武就趴在床沿守著他。振文突然無所適從,以前他總希望振武能夠踏出第一步,但當振武真的開始勇敢,他卻開始欺騙自己。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當你男朋友。」 搖搖擺擺如初生嬰孩的第一步,笨拙顢頇,卻是他一直希望聽到的話,但他沒有接受。振武以為他們的離別源自振武的猶豫,但振文比誰都清楚,他也有責任。說著不需要他把他推開、刻意斷去聯絡不給念想、忽視振武的前進而步步退卻。 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做了。他也想好好的談一場戀愛,毫無保留的愛人也無愧無憾的接受另一個人的感情,但現在的他有資格嗎? 手掌上傳來一陣顫慄,淺眠的振武在清晨的寒冷裡打了個寒顫。此時振文總是很羨慕振武,振武似乎從不做惡夢。他戳戳振武:「欸,要睡來床上。」 振武迷迷糊糊的被拉到床上,喚了聲「文……」之後又再度睡去。聽到自己名字的振文抱膝和振武一起擠在狹窄的單人床上,不想離開。 一晚的陪伴不足以償還五年的別離,但至少有片刻的滿足。 振武在他的床上,這件事為他突然帶來一陣興奮的眩暈,他伸手,卻只敢挪近幾公分竊取溫暖,雖然低燒而冒著薄汗,指尖也悶熱難耐,振武的體溫還是舒適不張揚的溫度。他極慢的數著他們的呼吸代替計時的秒數,時光行進的速率也只用他們的脈搏作為單位。 他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和一聲咳嗽一起喘出肺部,伸出的手偏離方向,轉而幫振武拉好被子。他跨過振武下床,他摸過自己瀰漫病氣和浸在汗水裡一晚的身軀,走進浴室沖澡。 振文撐在浴室牆上,讓熱水洗去夜裡累積的心煩意亂,他搓揉過赤裸的身體,黏膩的皮膚終於恢復溫熱,如同重獲新生。他隨便披了條毛巾就走出浴室尋找衣服,身邊突然傳來一聲咳嗽,他轉頭,振武已經醒來,面紅耳赤的坐在床上,還用手掌遮著眼。 「振文,我還在這邊……」 「幹嘛?不喜歡看就遮好,這是我家,不要管我穿不穿衣服。」 振武嘀咕著什麼,不過被手掌掩去聲音,只能隱約聽到「穿好啦」、「很尷尬」的微小抗議。 振文沒有理會,慢條斯理的用毛巾擦去髮上的水珠,一邊緩步走到床前。「又不是沒看過,尷尬個頭。」那是很久很久,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不過眼前這人曾經抱著赤裸的他把他弄到高潮,現在害羞也太遲了吧。 振武聽到腳步聲,從手指縫間往上偷看,看到振文依然赤裸,又面紅耳赤的躲了回去。「穿衣服啦,不然等一下著涼。」 「我已經感冒了,再著涼也沒差,剛好多請假幾天。」振文雖然有些傻眼,但更感到好笑,忍不住想要逗逗振武。他扯掉頭上的毛巾,笑問:「你是哪種尷尬?覺得很噁心?還是……別種?」 沒想到振武很認真地嘆了口氣,眼睛依然遮在手掌裡:「別種。」 「……哪、哪種?」 振武放下手起身,眼角還有乾掉的淚痕,下巴的鬍青和黑眼圈倒是相配,但他還是轉開頭堅決不讓眼光對到振文。「浴室你用完的話,我想借一下。」 振文笑了:「所以還是要逃嘛。」他指指浴室,「請自便。」 如他所料振武沒有反駁,他看著振武遮掩晨間的反應下了床,振文側過身,讓振武過去。 「衣服還是穿好吧,我是真的擔心你冷。」振武突然伸手,把振文剛剛隨意扔在床上的毛巾重新蓋在振文頭上,「記得吹頭髮。」 「欸王振武,」振文輕聲問,「你幹嘛對我那麼好?」 這是他永無解答的疑問,他以前任性衝動,現在則變得膽怯多慮,甚至在感情裡自我放逐。 為什麼還要守著這樣的他? 「我不是想對我弟好,我只是想對你好。」振武緩慢而不確定地、一字一句地琢磨著用詞。但振文早就不吃這套了。 「要說誰都會,證明啊。」振文把毛巾一角扯在手心裡,未乾的髮滴下水珠落在脊背上,「證明給我看,只有我是特別的。」 振武沒說話。振文早就不會失望了,他轉過身想再嘲弄幾句,卻發現振武離他只有一個手掌的距離。 「你要我怎麼做?」振武不著痕跡的越靠越近,「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 振文閉上眼睛,迎面而來的呼吸輕柔似夢,把他帶回17歲。他放下抗拒和疑慮,讓回憶湧現,放學後的社辦無人謐靜,而他們躲在裡面接吻直到天黑,彷彿太陽下山就是世界末日。 末日不會讓他們停止接吻,長大才會。 現在世界都還沒終結,當自己的初戀情人正在振文面前,他的唇猶豫的貼著自己的,他的手則僵硬的扶著自己的腰,為什麼要說不? 不要拒絕。不能拒絕。 不管是十七歲還是二十三歲,他都無法推開振武。 他微微張口嗚咽了聲,振武以為這是拒絕,慌忙想要退開,卻被拉回一個更深的吻裡面。 反正都是要溺死的,那王振文死也要溺在王振武心裡。 振文伸出舌尖,頂進振武嘴裡。他少年時從沒這樣做過,太深入、太侵犯,對那時的他們來說都太過頭,但他現在不管了。他第一次試探的舔過振武的牙齦,第二次就較為誘惑,還加上點邀請的意味。振武雖然也伸出舌頭回應,但仍不知所措的抓著振文的手臂。 是被嚇到了嗎?振文在心中偷笑,將振武的手拉到他臀上,然後環上振武的腰。 振武似乎無意更進一步,只是小心翼翼摸著振文的後腰,深怕踰矩。但王振武一樣是個正常的男人,所以當振文蹭上他的腿間,感受到相同的硬度與熱度時,他一點也不訝異。 他繼續親吻,把振武推倒在床上,自己則跪在振武腿間摸索著解開礙事的鈕扣和拉鍊。 振武終於不再撥開他的手,只是猶豫的握住。「振文,我……」 「想要嗎?」振武沒回答,只是咬著唇,看著他主導這一切,「如果你不講話我就要繼續囉?」 「等一下,你現在生病……」 「等?」振文把振武的褲子褪了下來,「都等五年了你還想等多久?」 振武瞪著他,終於洩氣般的躺在床上。「……別太勉強自己。」 振文伸手握住振武,上下套弄著。「有人對你做過這種事嗎?」 振武搖搖頭,但逐漸興奮泛紅的臉卻藏不住情慾。這是振文一直在振武臉上想看到的表情,他甚至有些竊喜的向上偷看,因為只有他能讓振武失去自制。 「你條件這麼好,怎麼可能沒人追?」手中的硬物炙熱,隨著振武不穩的氣息搏動著。 振武用手臂遮著臉,喃喃:「不要問這麼多。」 「好。」振文湊近漲紅的陰莖,呼出一口氣,「我的嘴應該要來做別的事情。」他一口把陰莖含進嘴裡,振武驚喘一聲,扶住他的頭。 憑什麼他要裝作矜持?憑什麼他要放棄這個一償宿願的機會? 喉嚨裡還有因感冒而起的刺痛,他毫不在乎,奮力的吞吐持續脹大的陰莖,振武的低吟和攀著他的手就是最好的鼓勵。 他喜歡這個人,想讓他開心。就算曾經狼狽逃跑、曾經狠心推拒,這件事也不會變。 但他不敢對上振武的眼睛,那雙眼眸會用怎樣的神情看他?憐憫、愧疚、作噁、還是…… 振武撐起上身,本來抓著他的手轉而撫過他的髮際和耳後。振文受不了這種溫柔,也伸手探到腿間開始自慰,他已經很久沒有滿足自己的慾望,再加上嘴裡還含著振武,他套弄幾下就覺得自己忍不了太久,只好放慢步調,避開自己的敏感點。 一個羞恥的想法突然竄進腦海,如果現在握著他的是振武的手,振武或許又會像以前那樣,笨拙而不知輕重,卻每每讓他淪陷。 振文停下來喘口氣,嘴裡滿是黏膩的口水和振武的前液。他悶咳一聲,想再次含住振武時卻被制止。 「起來。」 他開始慌張,振武不喜歡嗎?正低頭無措時,他卻被拉進一個吻。 這個吻比較溫和,淺嚐即止,振武把他拉起來坐到床上,抹去他眼角剛剛咳出的淚水。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自己來就好?」 振文搖搖頭,傾身索吻。振武一邊站起身一邊親過他的嘴唇臉頰,最後在頸側逗留片刻。振武站直的同時,振文以為振武要喊停,但振武捧著他的後腦勺,再次把陰莖湊近他的嘴邊。 在他張口要含住振武時,後頸被輕捏了一下。「用舔的就好,我怕你不舒服。」振文愣愣的伸出舌尖,舐過被他吮吸得濕漉漉的龜頭,振武舒服的輕嘆,愛撫過他的髮梢。 這不是夢,振武喜歡他,至少在肉體上喜歡。但這樣已經太過刺激,他毫無技巧的隨意摩擦幾下自己,就射在自己手心。 振武想伸手幫他,卻被振文擋下。振文舔了舔振武汁液氾濫的陰莖,繼續幫振武打。振武忽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強勁得嚇人。 「幹什麼……」 「可以再——」振武抬起他的臉,溫柔親過眉角,但聲音裡滿是隱忍,「你喜歡的話,可以再含一下嗎?我快到了。」 振文張口,再次含著粗長的陰莖,一邊舔過底部的繫帶。他不知道怎麼做振武才會喜歡,他只是把自己稀少的經驗都用上,暗自希望能取悅心上人。 振武從本來的被動接受,開始慢慢挺腰迎合,但仍貼心的照看著他,不讓自己太過粗暴。但最後幾下衝刺還是讓振文反胃,口腔被性器支配磨蹭讓他暈眩,他還來不及反應,嘴裡就被灌入一股熱流。 他其實不在意吃下振武的一部分,但振武還是慌忙退開,精液灑在他的胸口,緩緩淌下。振武他面前跪下,要他吐出來,但振文遵循慾望,在振武面前嚥下嘴裡的精液。 「你不用這樣……」 振文想回話,但他的喉嚨不知是因為剛才的歡愛還是因為感冒,剛開口就咳嗽不止。喉間的喘鳴聲懾人,振武趕緊起身,將床頭的水瓶遞給他。 「下次別吞進去。」振武撩起他汗濕的瀏海,幫他擦汗,在看到那道傷疤時皺了下眉,又繼續喃喃自語,「下次也不要跪著。」 「這種事情還會有下次嗎?」振文自嘲,「我以為只會有一次。」 振武一愣:「你不喜歡?」 「沒有啊。」振文擦擦嘴角的唾液,「這只是意外而已不是嗎?你回去就可以當作沒這回事——」 「你在說什麼!不是這樣!」 振武的反駁沒有打斷振文,他繼續把自己心中的話語傾洩而出:「你回來是意外,我們上床也是意外,這些都不應該發生的。」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難道就要一直逃避對方嗎?」振武抓著他的肩膀,「振文,現在到底是誰比較愧疚?是誰不肯面對?」 振文無視自己的頭暈,站起身想反駁,或者自嘲。但腳一軟,又撲進振武懷裡。 振武一接住他就擔心的倒抽口氣:「又發燒了。」 振文想趕他走,但如開始這一切時一樣,他無法拒絕振武。他被清理乾淨,塞回被窩,在重新襲來的高燒裡陷入虛無夢境。 * 振文再次醒轉時,夕陽已經緩緩淌進房裡,被西曬弄得睜不開眼的他翻了個身,發現身邊沒有人。他安慰自己,振武是不可能永遠陪在他身旁的。 但當他掀開被子,外頭也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響,他認得振武的腳步聲,便待在原處,等待振武來找他。振武已經穿上衣服,提著溫熱的食物,但臉上還是有微不可顯的疲態。走過來靠在床頭坐在他身旁。 想念已久的大手覆上他的額頭,問:「有沒有好一點?」 他搖搖頭,心虛的不敢直視振武。過去五年裡所有的後悔在此時都得到印證,振武現在就在他身旁,他卻懼怕振武眼裡滿溢的情緒。 「要吃東西嗎?我有買粥回來。」 「你幹嘛不休息啊?」振文想逃開,伸腳下床卻被拉住。 「振文。」振武認真的看著他,「我有話想跟你說。」 「什麼話等等再說啦——」甩開振武的手,他的腳尖都還沒碰到地上,就被箝著肩膀強制轉過身。 「這件事很重要。」 「我不想聽!」 「我喜歡你。」 床邊鬧鐘的秒針、窗外漸落的夕陽、還有振文的心跳都停了下來。振武微微蹙眉,專注地盯著他,下唇被咬的發白,彷若是為了封住剛剛來不及阻擋的那句話。 一開始湧上振文心頭的是憤怒,他想質問他為什麼要隔了這麼多年才說出口,在他們都已不是兄弟的時候、在他逐漸遠離過去的時候,在這個振武最不應該回來的時候,他默默地出現,光靠一句話就撕裂好不容易維持的假象。然後是恐懼,怕這是夢、是惡作劇、是誤會,但他緊盯振武的神情,或許這次這四個字是真的?最後是質疑,這四個字拼拼湊湊的意思有太多種了,哥哥對弟弟的喜歡、像他對朋友們那樣的喜歡、因為剛剛那場歡愉而對肉體的喜歡,是哪一種? 「這是你花了這麼久時間得出來的結論嗎?」他輕聲問,「我不懂。」 「是,這是我的答案,所以我想回來,我想回來跟你親口說。」沒有把握的語調,卻不放棄的再說了一次,「我喜歡你。你要拒絕我也能理解,但這是我欠你的……」 「你沒虧欠我什麼。」 我喜歡你。 振武沒理會他的話,說了第三次。這次振文終於聽出來了,他的憤怒、恐懼和質疑一瞬間全都變得幼稚。「喜歡」兩字包含了太多太多,正如振武想讓他知道的情感有太多太多,或許還是有哥哥對弟弟的情感,但還有他不曾直視過的眷戀。 這會是他一直想要的愛嗎?如果是的話,王振武啊王振武,你也太狡猾了吧。 * 我說了。 振文一開始還不相信,直到我講到第三次,他突然不再回話,我以為他要拒絕,但他眨眨眼,眼淚就流了下來。本來的啜泣成了大哭,他的袖口都被沾濕,我本來要拿衛生紙幫他擦,但他撲進我懷裡,死死的抓著我的衣服,繼續放聲大哭。我什麼都不能做,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只好拍著他的背安慰他,結果卻只讓他哭得更慘。 最後他喉嚨比感冒時還啞,在我的肩上輕輕喘咳著。我跟他說我要去拿水來給他,卻被他拽住衣襬。 「再陪我一下。」他這麼要求。 所以我坐在他身旁,陪他看著我們從以前看到現在的夕陽,從地平線緩緩落下。光芒消逝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要在這邊陪他坐到世界末日,似乎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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