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伴隨著轟的話音落下,沈默迅速降臨在兩人之間,爆豪一臉你有病嗎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看著他。
「你個放水混蛋,到底想說什麼?」
「⋯⋯爆豪,你聽過個性婚姻嗎?」
爆豪點頭,他當然聽過,那是一種為了讓自身的個性變得更強並繼承給下一代,挑選配偶再強迫對方與自己結婚,缺乏倫理觀念的舊時代想法。
「我父親是No.2的哨兵,他為了想要超越歐爾麥特利用了制度,在嚮導裡面選中了擁有冰的個性的我的母親,進而製造出了我。」
「他就是這樣自私又惡劣的男人,母親在他的強迫之下與他進行結合,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在哭泣,『你的左半身看起來真醜陋』,在我五歲的時候,母親一邊這麼輕蔑的說著一邊將熱水澆淋在我的臉上。」
說到這裡,轟停了下來,因為激動而呼吸變得有點急迫,放在大腿上的手也因此顫抖,父親與母親的話像是午夜夢迴般再次重現在他耳邊,宛若幽魂鬼語纏繞著他,他必須極力克制,才不會在爆豪面前情緒暴走。 爆豪望著他臉上的傷疤不發一語,他能感覺到從轟身上散發的滿腔濃烈的悲傷情緒,轟現在正十分緩慢的、安靜的、一點一點的撕裂著已經結痂的傷口,將所有的一切展現給自己看。 轟的聲音一下子消失在整個空間,記憶像是一張粗糙的砂紙,細細在他心上磨過,在原本留疤的部分,再一次留下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經過幾次深呼吸重整情緒之後,轟才有辦法再次開口。
「為了否定那個人,我發了誓,再也不使用他給我的那半邊個性。」他拒絕認可父親,決心自己不要成為那樣糟糕的大人,他要保護母親,只使用母親給他的力量,「可是我卻害你受了傷。」
轟對他坦白的話語很輕卻很重,沈甸甸的壓在爆豪胸口,即便他能夠側面從斯坦因的話語中隱約猜測到轟的事情與家族相關,卻也沒想過會是這樣沉重、宛若平行世界般的樣貌。 這已經完全超越他的想像。
「如果我有把機器人的攻擊用火焰的力量擋下的話,你就不會為了救我受傷。」轟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雙手,就好像鮮血還留在上頭,「是我的錯,我沒能夠保護好你。」
言及至此,一直保持著沈默的爆豪突然開口打斷了轟,赤眸鮮豔如血,染上些許怒意。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他抓起轟的衣領,因為用力過猛不小心扯掉手上的點滴,針頭與插著的管線落到一邊,「少瞧不起人了,誰需要你這個混蛋傢伙保護!」
「等等爆豪⋯⋯」
「如果覺得後悔的話,就應該好好的使用自己的力量啊——!」
「那也是你的力量吧!浪費時間在這種事上糾結,既然厭惡他就給我掌握好啊——!用能力去證明你跟你父親不一樣啊——!」
「靠著現在的自己、去證明你比你父親優秀啊——!」
激動到整個人從原本坐著的姿勢變成直立跪姿,爆豪的怒火幾乎成為可視焰,他眼角泛起代表憤怒的紅色,與赤色的瞳眸相互映襯,洶湧的情緒全數爆發,連帶著他身上的哨兵素也跟著蔓延開來,尖銳而強烈的辛辣氣息立刻佈滿整間病房。 轟僵在原地,看起來忘了該如何呼吸,他沒來得及消化完爆豪吼出的那些話,對方揪著他領子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其他人的評價很重要嗎——!為了自己變強,為了自己使用自己的力量又怎麼了——!」
「說到底你不過就是在逃避跟自我滿足而已——!」
緊握的拳頭懸在半空差一點就要落下,爆豪深吸一口氣,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鬆開轟,將顫抖著的拳頭打在柔軟的床墊上。 一拳、一拳、又一拳。 拳頭打下發出一聲聲悶響,聲音傳到轟的耳中,心頭一縮,爆豪的每一拳都好像砸在自己心上。
「可惡⋯⋯明明是個陰陽臉混蛋⋯⋯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爆豪咬牙切齒,因為情緒激烈而溢出的淚珠從眼角落下,滴滴答答,浸濕身上的衣服,留下深色的水漬。
「爆豪我很⋯⋯」
「如果要道歉的話現在就去死。」
一句話乾淨利落的把轟欲脫口而出的道歉給堵了回去,轟不知所措的望著他,很想講什麼卻又好像患上了失語症似的,嘴巴幾度開開合合卻還是組織不出完整的句子,他只能伸手過去幫爆豪抹掉那些還掛在臉上的淚水,爆豪撇過頭去,拍掉他的手,不願意繼續看他。 兩人再度陷入了沈默,轟雙手交握,大拇指用力壓著指關節的位置,細小的冰晶不斷從他手中冒出,凍得他的手蒼白且冰冷,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轟才聽見自己乾啞的嗓音再次對著爆豪開口。
「爆豪。」
「幹嘛?」
「你講的都很對,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哈?」
看見爆豪擺出一副你傻嗎的表情,轟有點窘迫的低下頭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怎麼樣做才會是最正確的。」
「你白痴啊,自己覺得怎樣做才是最好的就去做不就好了嗎?」
爆豪白了他一眼,覺得自己想生氣都被轟給氣得沒了脾氣,這傢伙是不是專門出現來剋他的,不然怎麼每一次講話都能讓他氣到幾乎發笑。
「先說好在戰場上我不想浪費力氣救你。」爆豪說,湊向前一把抓住轟的下巴,逼著他抬頭看著自己,鮮紅色的眼睛幾乎能榨出血來,對上轟異色的眼,他惡狠狠的說道,「想成為我的搭檔就給我用盡全力,沒用全力你就給我去死。」
*
隔天一大早,爆豪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前一天晚上轟離開之前幫忙叫來了恢復女郎,說是他點滴脫落要重新上針,讓恢復女郎盯著他質問到底是多大的動作才會讓針脫落下來,第一次看著恢復女郎黑著臉的模樣,讓爆豪覺得自己沒有滅了轟焦凍這個混帳真是自己佛心來著的。 他頂著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走下床,黑著臉打開醫護室病房的門,看起來起床氣極重。 門才打開,一隻白色的狐狸就率先竄進來跑到他的小腿肚旁邊撒嬌,人醒了腦子看來還沒醒,他遲了一會才蹲下身把狐狸給抱到懷裡,看著站在他門口外的來者。
「放水混蛋,你那麼早來這裡幹嘛?」
「我想今天去看我母親一趟。」
「那關我什麼事?」
「昨天你對我講的那些話我想了很久,母親一定還在被我、⋯⋯被父親所束縛著。」
從聽見母親崩潰話語的那一天起,轟就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在逼得母親走投無路。
「所以我想去找她,這樣我也才能真正的接受自己的力量,而作為讓我改變的起點,我希望你可以陪在我旁邊。」
轟說完後就低下頭來,深怕爆豪下一秒就會對他大吼大叫,但爆豪沒有如他預期的那樣,只是用惺忪的眼安靜的看著他,右手無意識地順著狐狸蓬鬆滑順的毛皮,北極狐舒服地發出一聲鳴叫,毛茸茸的頭顱蹭了蹭爆豪的胸膛。
過了片刻,爆豪才開口,「真拿你沒辦法。」
「咦?爆豪不跟我生氣?」轟驚訝的抬起頭來,早晨的光輝落入他的眼底,折射出滿眸子的晶瑩透亮。
「跟你生氣哪一次有用?」這傢伙應該完全沒救了吧,沒惹他生氣就一定要讓到他生氣為止,爆豪忍下把手上的精神嚮導往轟頭上扔的衝動,「要走就快準備,反正你這傢伙肯定是連外出申請書都幫我送了吧?」
「你怎麼會知道我已經交出去了?」
「只有你這個自作主張的混蛋傢伙才會做出這種事啊廢話!」
*
幾個小時後,他們就已經出現在轟母親所住的醫院的小鎮上。 在過來之前轟事先請要塞那邊的人員打了通電話給轟冬美,所以當他下車時,穿著一身休閒裝扮的轟冬美已經站在原地等候。 一見到自家弟弟走下車的身影,轟冬美立刻伸直手朝他揮舞。
「焦凍,這邊!」
轟應了聲,朝著轟冬美的方向走去,轟冬美注意到在轟下車後車門並沒有立刻關上,另一名有著燦金色頭髮的少年從車子裡面走下來,穿著一件黑色的休閒T恤與牛仔褲,雙手插在褲袋,正在左右張望,觀察四周的景色。
「焦凍,這位是?」
「在USJ那邊同一組的搭檔,就是上次跟妳提到的爆豪勝己。」
「啊,是爆豪君啊!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我是焦凍的姐姐,叫我冬美就可以了哦。」
聽見轟的話,爆豪挑起眉來,卻沒有作聲,他禮貌性的轉向轟冬美,微微的點了頭,「冬美姐好。」 在轟冬美的帶領之下,他們很快地來到了醫院,前面櫃檯坐著的還是上次指引轟方向的那位大媽,大概是對轟的長相印象深刻,一見到轟就對著他招了手,轟冬美有些驚訝,笑著說自家弟弟真是個萬人迷,爆豪走在旁邊,發出了幾不可聞的冷笑。 轟蹙眉轉頭看他,眼神裡帶著些許的不贊同,他則是回給了轟一個假笑。 走在最前面的轟冬美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這一個眼神交鋒,逕自拉過爆豪的手臂,帶著他坐上電梯到達七樓,留下轟一個人在後面緩步走著。 轟冬美向他介紹這邊建築物的構造,爆豪耐心聽著,還適度的給了點回應,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單音節或是短句子而已,但他有禮貌的程度幾乎讓轟認為爆豪身體裡面的靈魂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換了一個人,他簡直沒有辦法把現在眼前這個爆豪勝己與昨天那個對自己大吼的爆豪勝己連在一起。
「這棟的六七樓是特別設計給哨兵跟嚮導居住的,母親在這邊有段時間了,平常一直都是我在照顧⋯⋯」轟冬美停頓了下,注意到他們已經來到了寫著轟家姓氏的病房門牌面前,「啊、爆豪君,我是不是有點太多話了?看你好像都沒什麼表情的樣子,是不是不感興趣⋯⋯?」
「沒這回事,冬美姐想太多了。」
至少比那個完全聽不懂人話的陰陽臉好上不少,爆豪在心中這樣吐槽。
「姐⋯⋯那個母親她知道我要來嗎?」
轟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他原本以為自己在要塞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真的走到母親病房門前卻還是猶豫起來。 伸出去要握住門把的手又縮了回來,母親看到自己會是什麼反應呢? 即使在心中演練過千百次不同的狀況,轟仍舊沒有辦法想像自己打開門時,會看見什麼樣的情景。
「我沒跟她說哦,」轟冬美眨了眨眼,露出慧黠的笑容,「焦凍你那麼久都沒有過來,當然要讓母親她驚喜一下。」
「我⋯⋯」
「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過焦凍你願意來,而且還帶了朋友,我想母親一定會很開心的。」
有了轟冬美的話作為鼓舞,轟握住病房門上的門把,金屬的質感貼上掌心,卻沒有像上次感覺到的那樣冰冷,再次看了站在他旁邊陪著他前來的爆豪一眼,想起昨天晚上爆豪對他所說的話語。 沒錯,自己覺得怎樣做才是最好的就去做就好了。 抱持著這種心情,轟輕輕的拉開了門。
2018.06.12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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