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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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鬼滅之刃│蛇戀] 蛇的戀花 [G](0627更新至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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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18 12: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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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大家好,我是貍子。因為努力在收尾了,覺得也是時候放個印調。
預計於7/11.7/12鬼滅Only 鬼狩奇譚販售 首日攤位待補(意外上了三招),次日攤位為【B05貍子窩】
預計會開放通販,但會視場後情況、調查進行。
關於現在進行的網路連載,也會放到一個段落結尾,但實體本會有約五萬字網路未收錄部分,敬請期待~
歡迎有興趣的人可以幫我填填
炎+蛇戀小說本印量調查

使用禮物 檢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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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18 23: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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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單戀


  「拜啟 鈴蘭已經隨著日漸溫暖的清風綻放,那份楚楚可憐令正在下筆的我不由得回想起了妳可愛的笑容。

  時間飛逝,距離上次在胡蝶屋見面也已經過了快兩周,聽到甘露寺妳別來無恙,甚至越來越少負傷的消息,我十分高興。
  此外,我這邊一切一如往常。鏑丸也很好。
     
  此次聽聞之前替妳看過的新招在任務中活躍,我打從心底為妳的付出又得到了成果感到開心。
  明明妳是個才進入鬼殺隊短短不到一年的普通女孩,但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在第一線戰場大展身手的優秀隊士,我真的很佩服妳的毅力和韌性。
  不過,雖然為妳的進步飛快感到與有榮焉,可是同時我也非常擔心妳。
  妳不只揮舞著日輪刀日夜與惡鬼奮鬥,還一邊進行著運用鞭子的戀之呼吸訓練,對吧?雖然妳在信上總是報喜不報憂,但我知道在實力漸長的背後,妳肯定一分一秒都不曾懈怠地努力修練著。
  我不敢說自己能理解妳有多拚命,可是只有這一句話請讓我寫給妳。
  妳辛苦了,甘露寺。妳真的做得很好。
  可是,還請妳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如果因為努力過度而弄壞了身體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有,關於肆之型的名字,妳認為「戀花蝶舞」怎麼樣呢?
  上次在胡蝶屋看妳用鞭子如雲流水的動作,我認為施展這招的妳簡直就像飛舞在花朵間的蝴蝶一樣,身姿既柔軟又輕盈,非常美麗。
  不只如此,根據甘露寺妳的說法,這次招式的發想是來源自發現越來越多熟人的優點,心動隨之一點一滴加深的過程,對吧?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這樣的情感卻令我不由得聯想到了花朵從含苞待放到開花結果的經過。不知道甘露寺妳怎麼想呢?
  希望這個名字能解決妳的煩惱就好。
     
  另外,過了這麼久非常抱歉,但我打算送給妳的回禮似乎終於製作完成了。應該在下次回信時就能寄給妳了,敬請期待。
  
  那麼,作為鬼殺隊重要的夥伴,往後也還請多多指教。
  再過不久就要進入梅雨季了,請務必保重身體,小心夏季感冒。
  戰鬥中也請切記不要大意。雖然甘露寺的實力確實地在上升,但惡鬼狡詐,還請多加注意。
  

  
                      
                           伊黑小芭內  敬上」


  「伊黑先生……!好溫柔!還有名字好棒!」
  甘露寺淚眼汪汪地讀著伊黑的回信,對方溫柔的話語就像一劑強心針般給了現在正在接受隱應急治療的她滿滿的鼓勵。
  是的,在這次的任務之中,甘露寺久違地受了傷。
  雖然就像她寄給伊黑的前一封信寫到的一樣,這陣子戀之呼吸和鞭子的修練都十分順利,本來頻繁光顧胡蝶屋的甘露寺也減少了見到忍的次數,經常能夠毫髮無傷地完成任務。
  然而今天她卻久違地遇見了難纏的惡鬼。
  即使在一番苦戰之後還是順利地解決了對方,可是她的左手卻受了點傷。縱使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只是輕微的骨裂,但因為偏偏受傷的地方是手,所以在休養好之前大概都沒辦法戰鬥,於是她不免有些沮喪。
  不過,在看過伊黑的信後,甘露寺一口氣打起了精神。
  「我得繼續努力才行……!」
  她視若珍寶地將信抵在胸口,彷彿能感受到伊黑想著她所寫的一字一句流進她的內心。雖然傷口還是十分疼痛,但她覺得自己又有力氣站起來了。
  「好的,包紮完成了。」
  正好在這個時候,一旁的女性隱隊員也完成了甘露寺手傷的應急處置。
  由於不是很嚴重的傷,因此這次甘露寺在麻煩隱處理過傷口後,要前往的不是胡蝶屋,而是隱本部。
  「謝謝妳!我們趕快出發吧!要麻煩妳拿新的隊服給我了!」
  沒錯,甘露寺這次不只是手受了傷,很不幸的,她還又弄壞了一件隊服。
  由於之前試過像忍那樣的一般隊服卻不好行動,因此甘露寺無可奈何地換回了原本的隊服,但是,為了減輕羞恥心,她試著提出了換成長一點的裙子的要求。
  然而很遺憾的是,她很快就發現了即使長度到膝蓋以下的裙子比褲子方便行動一些,可是在進行常人難以做到的關節動作時,長裙一樣會在某種程度上造成她行動的妨礙。
  之前的任務遇到的鬼都不是很強,所以有段時間就算穿著長裙她也順利地戰鬥了過來,不過,由於這次任務的鬼比較難纏,因此在激烈的戰鬥中,甘露寺又像將長褲弄破一樣將長裙弄得破破爛爛了。
  弄壞了衣服又弄傷了手,在讀伊黑的信之前,甘露寺真的是久違地陷入深深的消沉之中。只不過,多虧了伊黑一如往常如細膩動人的文字,現在的她的心裡已經只剩下對伊黑的心動及回禮的期待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們往這邊走吧。」
  「嗯!」
  甘露寺腳步輕快地跟上了隱的引導。可愛的笑容之中連一點低落的影子都沒有。
  「甘露寺小姐和蛇柱大人真的很要好呢。您們進行書信往來有多久了呢?」
  見原本還淚眼汪汪的甘露寺在讀完伊黑的信後就變得精神百倍,隱不由得有些在意,於是邊走邊問道。
  「快三個月了!伊黑先生的信已經完全變成我生活中最大的期待了!呵呵!」
  甘露寺自己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是,這場當初只是出於「想跟伊黑多說說話」這種單純理由而開始的通信,在不知不覺中,卻已經變成了她生活中的一大重心。
  不只是因為伊黑和她不同,信中的用詞總是十分雅致、字跡也非常流利,令人看了賞心悅目,更是因為不管她在信上寫多無聊的小事,伊黑都會無比認真地回覆她並告訴她一些自己從未聽聞過的知識,舉例來說--
  瓢蟲又名「天道蟲」的由來,是因為牠總是會到最頂端才展翅高飛。
  任務時收到的不知名的小花實際上是叫做金蓮花,花語是「戰勝困難」。
  艾草糰子之所以會使用艾草是受到古代中國認為其可以驅邪的思想影響。
  鯉魚旗從前只有黑色一尾,直到最近才出現了裝飾其他顏色鯉魚的習慣。
  令人感到莫名虛無飄渺的夢幻蝴蝶背後,有著「莊周夢蝶」這樣的故事。
  這些事情都是我不曉得也不曾深究的,因此見伊黑先生竟能信手拈來般地展露出各種大大小小的學問,在覺得有趣之餘,我也非常為他的博學多聞感到十分心動。
  不過,不只是各式各樣的雜學知識,最近伊黑先生偶爾也開始會寫一些自己的生活近況。
  像是天氣晴朗時,他會待在樹上和鏑丸一起做日光浴。
  像是某次他試著照我推薦抬頭仰望雨後的晴空,竟然湊巧看見了彩虹。
  像是在我介紹某處藤之家的天婦羅丼後,他便也去享用並寫了感想給我。
  雖然這些都僅僅是生活的微小細節,可是,剛開始通信時伊黑先生很少會寫到這些關於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對這份變化感到既雀躍又開心。
  透過一封又一封的書信往來,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也一點又一點地拉近了。
  我實在沒想像過能和從前在我心中只是個模糊想像的伊黑先生變得這麼親近,所以,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期待。
  期待持續通信下去,總有一天--我能和這個有些彆扭卻比誰都還誠實溫柔的人變得更加、更~加要好!
  「這樣啊……呵呵,感覺真浪漫呢,戀人之間的通信。」
  看到說起伊黑的甘露寺像是在談論寶物般笑得天真無邪,同為女性的隱不由得油然升起了一股對兩人關係性的羨慕和憧憬,於是不假思索地說道。
  但這句話卻讓原本一臉興高采烈的甘露寺僵住了。
  「咦、咦?戀人之間的通信?戀人?戀人??戀人!?」
  沒想到隱會說出這種話,甘露寺不由得瞪大了雙眼並像壞掉的機器似的大聲重複了好幾次那個讓她心臟不受控地開始撲通撲通加速的名詞--「戀人」。
  戀人。也就是交往中的兩人。也等同於是兩情相悅的男女。
  在這位隱的眼裡,我和伊黑先生看起來像這樣的關係嗎?咦?是這樣嗎?
  「哎呀?兩位是戀人對吧……?我之前也聽其他隱說過蛇柱大人收到您的信時會罕見地笑得非常溫柔這件事情……」
  不過就和甘露寺沒想到隱會這樣想一樣,隱也沒想到甘露寺會給出這麼大的反應。畢竟雖然兩位當事者都不知道,但在人數不多的鬼殺隊內,這兩個人通信頻繁並且十分要好的傳聞早已一定程度地傳遍了。
  「咦?伊黑先生在收到我的信時會笑得非常溫柔嗎?那種事情……真、真的嗎?」
  聽見隱說出這種自己不曉得的隱藏情報,甘露寺剎時間忘了要解釋他們的關係這件事情,而是不由自主認真地確認了起事情的真偽。
  「是啊,因為有兩、三個夥伴都這麼說過,所以我想應該不會有錯的。雖然包著繃帶大家都不太清楚蛇柱大人是不是真的在笑,我也覺得那樣的場景很難想像……可是看過的人都說蛇柱大人在收到您的信時,眼神十分溫柔呢。」
  「是這樣啊,伊黑先生他……那還真是令人高興……」
  隱的話語讓甘露寺內心忍不住在腦中繪聲繪影地想像起了那樣的場景。
        然後越是想像,她的嘴角便越是上揚,看起來簡直像是嘴裡含著蜜糖的小孩子一樣。
  因為伊黑三百六十五天無論寒暑總是臉上總是包著繃帶,所以甘露寺當然同樣也沒看過伊黑完整的笑容,可是對她來說,要假想出他高興的模樣並不難。
  畢竟就算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們已經交換過好多話語和文字。和對伊黑只有冷漠、嚴厲印象的隱不同,甘露寺十分清楚在那張清冷的面龐底下,隱藏著一顆多麼善良體貼的溫暖之心。
  「呵呵,您們真的感情很好呢,是剛開始交往嗎?」
  見甘露寺紅著臉沉浸在喜悅中,隱更加認定了這兩個人肯定是一對在交往的戀人,於是笑瞇瞇地問道。
  不過這句話卻終於打醒了一度忘記自己到底該做什麼的甘露寺。
  「啊,不、不是的,我和伊黑先生不是那樣的關係!我、我們只是要好的夥伴而已!」
  從令人止不住笑容的想像中回過神的她趕緊用力搖頭否定道,那左右擺頭的力道大得簡直像被使勁轉動的波浪鼓一樣,充分顯現出了她有多手忙腳亂。
  因為老實說……麻煩伊黑命名的肆之型「戀花蝶舞」,其實就是出自兩周前在胡蝶屋發現到伊黑不只溫柔,還十分誠實、細心、熱心助人、擅長包紮後內心止不住的心動。
  她當然知道伊黑沒有打算和任何人談戀愛,可是不曉得為什麼……最近她的腦子裡老是在想「如果能和伊黑先生成為戀人的話--」這種幻想,所以被隱這麼說,她真的很不好意思又很兵荒馬亂。
  「咦?是、是這樣嗎!?真是抱歉,因為看您剛才提起蛇柱大人那麼高興的樣子,再加上隱之間很多人都看過您們交換信件,所以我還以為……真是抱歉,我失禮了!」
  隱還以為甘露寺方才那麼大的反應是出自剛交往的害羞,因此她萬萬沒想到甘露寺會給出否定兩人關係的答案。於是在感到震驚的同時,她也連忙慌慌張張地向甘露寺鞠躬道歉。
  「不,沒關係的!請抬起頭來吧!」
  甘露寺的本意也只是要說明清楚,並不是要讓隱低頭道歉,所以她用沒受傷的右手揮了揮手,笑著示意沒關係。
  不過,隱的誤會說中了她最近的幻想讓她又羞又臊是一回事,但剛才的話語中,還有另一件讓她無法不在意的事情。
  「可是……那個,我們的事情,在隱之間變成傳聞了嗎……?」
  是的,方才她提到的「隱之間很多人都看過您們交換信件」實在沒有辦法讓甘露寺不在意,畢竟這就代表……有可能有很多人,都像這位隱一樣,誤會了他們的關係對吧……?
  奇怪?
  明明這樣的誤會不僅會給伊黑先生造成困擾,我也會不好尋找相伴一生的夫君……不過,為什麼呢?我……好像覺得有點開心?
  「啊,是的,因為兩位交換信件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開心了,尤其是蛇柱大人很少會露出溫和的表情,所以這件事很快就在我們之間流傳了開來……真的很抱歉,我們這樣私下議論您們的事情……」
  談人八卦雖然是人之天性,但讓當事人知道自己私底下被談論又是另一回事了。隱也深知這件事情是私自議論的他們不好,所以深深地低下了頭道歉。
  「不不,我能理解的。要是我看到隊內有誰和誰氣氛不錯,我也絕對會很在意的啦~」
  看到隱露出這麼認真的表情跟自己道歉,生性大而化之的甘露寺毫不介意地笑著回應道。
  「謝謝您,甘露寺小姐……您真是太溫柔了!」
  聽見甘露寺毫不在意甚至反過來同理她的回答,隱忍不住發自內心地說道。
  「沒那回事啦~我也是女生,能夠明白這種想要談八卦的心情啦~」
  老實說,甘露寺也和隊上其他女生或女性隱隊員閒聊過「某某和某某感覺氣氛不錯」、「某某和某某是不是在交往?」這種話題,所以她真的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就算她自己認為這種事情不痛不癢,但甘露寺還是這麼說了。
  「不過……可以的話還是不要再傳這種話了吧,畢竟我們並不是那樣的關係啊。就算我沒關係,這樣的誤會對伊黑先生也不太好意思……」
  回想起那天伊黑斬釘截鐵地表示自己沒有打算談戀愛的話語,甘露寺不自覺露出了苦笑,翠綠色的雙瞳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最開始甘露寺只是為伊黑這麼好的人竟然不打算談戀愛感到很可惜,可是在隨著她發現越來越多伊黑的優點,越來越常為伊黑的回信感到心跳加速後,甘露寺每每回想起伊黑說的那段話,都會感到一陣難受的胸口痛。
  該怎麼說……跟知道伊黑有事情瞞著她的時候的感覺有點像。
  「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不過,甘露寺小姐妳沒事吧?是不是傷口又在痛了?還是去胡蝶屋給胡蝶小姐看看比較好嗎?」
  就算甘露寺不說,隱也打算回去告訴同事們八卦該適可而止。只是現在比起那個,更讓她擔心的是甘露寺忽然之間消沉下來的神情。
  「啊,不是的,我沒事!這裡離胡蝶屋有點遠,為了這點小傷過去太麻煩她們了吧!別擔心,我只是有點恍神而已!」
  甘露寺這才意識到自己又不小心將心裡的情緒展現到臉上,於是連忙換上了平時的笑容,勉強裝出了沒事的樣子。
  然而由於她從小到大都不擅長掩藏自己,因此眼前的隱也很快就注意到了眼前的少女此時大概是在強顏歡笑。
       「甘露寺小姐⋯⋯?」
  隱一開始不明白本來還大大方方地說「不在意」的甘露寺怎麼會突然情緒一變,但在認真思考一番後,同樣身處多愁善感青春期少女的她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原因。
  「啊,我知道了!」
  隱猛然停下了腳步並得到啟發似的這麼說,看向甘露寺的雙眼也忽然帶上了一種莫名的同伴意識。
  「咦?怎、怎麼了?」
  「沒事的,甘露寺小姐……我也經歷過單戀,所以能理解您的心情!單相思很痛苦吧、胸口很痛吧……不過,我們女性隱都會支持您的戀情的!」
  她用雙手緊緊握住了甘露寺沒有受傷的右手,並且異常誠懇地這麼說了。
  「咦?那是什麼意思--」
  甘露寺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隱在說什麼,可是又因為她確實說中了自己的症狀。
  不過就在甘露寺想繼續詢問她胸口痛的詳細時,隱卻熱情滿滿地向甘露寺靠近了一步,接著說了下去。
  「沒問題的,在我們看來,大家都覺得蛇柱大人絕對是對您有意思的!您不需要沮喪,我認為甘露寺小姐的夢想絕對能實現!」
  話說到這裡,即使是甘露寺遲鈍的腦袋,也終於理解隱到底在說什麼了。
  雖然不曉得隱小姐是怎麼得到這個結論的,但看樣子--她好像誤以為自己單戀伊黑先生的樣子。
  「不,我、對伊黑先生、那個……」
  甘露寺本想向隱解釋她對伊黑先生抱持的不是那樣的情感,不過,在話語脫口而出之前,她卻突然聯想到了明明沒有告訴對方,卻莫名被說中的胸口痛。
  為什麼她會知道呢?
  該不會其實--我就如這位隱所說的,正在單戀伊黑先生嗎?
  等等,是這樣嗎!?
  我明明是戀之呼吸的使用者卻沒察覺到自己在談戀愛嗎!?
  不,首先冷靜,冷靜下來,蜜璃。
  要知道自己是個不管對任何人都很容易心動的女孩子,所以就算伊黑先生最近讓我心動的次數特別多,就算收到伊黑先生的信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期待,就算我最近還經常假想和伊黑先生成為戀人會怎麼樣,那也不見得就是戀愛。
  ……嗯?等等,那到底什麼才是戀愛呢?
  要怎麼樣才能知道自己喜歡對方呢?
  總之……如果要問我討厭還是喜歡伊黑先生的話,那肯定是喜歡。
  從初次見面的時候開始……不,從還沒初次見面、只是從師範口中聽說這個人的時候開始,我就隱約覺得這個人肯定是個好人,並很在意他了。
  畢竟,從煉獄家留下的種種痕跡都顯現出他是個溫柔又細心的人,尤其是他做給千壽郎的食譜真的非常仔細好懂,不僅讓人感受得到他有多喜歡師範已逝的母親,也令人體會到他有多為年紀小小的千壽郎著想。
  一般來說,應該不會討厭這樣的人吧?
  再加上初次見面時,雖然因為我誤會了許多事情導致一開始有些亂七八糟,可是,說實話,我到現在都還是偶爾會想起被伊黑先生穩穩地抱住的感覺。
  該怎麼說……伊黑先生看起來明明很瘦弱,那雙手臂卻意外地十分有力呢。牢牢抱著我的感覺真的讓人好心動……啊,不對不對!我現在想說的不是這些!
  我想說的是,初次見面時,伊黑先生不僅稱讚了我的髮色,甚至還告訴了我不用為想談戀愛感到羞恥。這些話都是從前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的,所以我非常感動。
  因此要問我討厭還是喜歡伊黑先生的話,那肯定百分百是喜歡。
  喜歡……是喜歡……是喜歡沒錯……可是,同時我也喜歡師範、千壽郎、主公大人、天音大人、小忍、小葵、宇髓先生。
  不,應該說……要問我喜歡還是討厭的話,除了傷害他人的惡鬼以外,我基本上很少討厭別人的,所以這個問題好像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嗯--到底要以什麼方法才能辨別自己懷抱著的是不是戀愛的喜歡呢?
  煩惱的甘露寺在這時突然想起了隱先前的話語。
  「啊!對了,隱小姐剛才說自己有過單戀的經驗對吧?那請問要怎麼樣才會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單戀呢?」
  是的,既然自己不知道判別的方法,那就問眼前的經驗者是怎麼判別的不就好了嗎?我真聰明!甘露寺在內心為自己想到的妙案如此叫好道。
  「咦?」
  然而她過度簡單直白的問題卻讓隱愣住了,眼神中有藏不住的錯愕和驚訝。
  「嗯?」
  但甘露寺卻完全沒有體會到隱的震驚。她只是像個好學生似凝視著隱並雙眼亮晶晶地等待著接下來的話語。
  「啊--原來是這樣啊,現在處於的狀態是更前面的……」
  甘露寺的問題就像一桶冷水一樣,讓一頭熱的隱頓時冷靜了下來。
  這時,她才終於真正地理解了伊黑和甘露寺目前究竟處於什麼關係。
  她本來以為來往密切、看到對方的信都會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的這兩個人,如果不是戀人的話,肯定是處於兩情相悅卻不自知的曖昧狀態。
  但看樣子,是她想得太快了。
  他們——至少隱眼前認真提問的甘露寺——大概連自己喜歡上對方都還沒察覺。
  「隱小姐?」
  看到甘露寺那雙渾圓無辜的雙眼,隱再次確信了自己的推測肯定八九不離十。
  作為人生的前輩,隱猶豫了好一陣子該不該插手後,最終還是輸給了心中想推這兩人一把的衝動,於是接著這麼說了。
  「好,那請您回答我接下來說的問題喔,甘露寺小姐!不要思考,用妳的第一反應回答是或否!」
  不是直接告訴她「這就是單戀」,隱用心良苦地選擇了以問答方式讓在戀愛經歷上仍然十分稚嫩的甘露寺自己思考。
  「是、是!」
  甘露寺當然不曉得隱小姐費盡心思的努力,只是認真地回應道。
  「第一題,最近想到蛇柱大人是不是會忍不住露出笑容?」
  「是、是!好厲害,為什麼隱小姐會知道!」
  由於第一題就猜中了甘露寺最近的現狀之一,所以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哼哼,果然如此。那麼接著第二題,是不是很常會想起蛇柱大人的事情?」
  「是!說是最近……其實從第一次聽到伊黑先生的名字時我就很在意他的事情了,不過,好像確實有增加的傾向!」
  原本只是因為經常通信所以自然地會想起伊黑,可是不知不覺中,就算沒有收到伊黑的信,就算是與伊黑無關的事情,甘露寺也會在看到好吃的東西或美麗的風景時馬上聯想到要寫信告訴他。
  「好,再來第三題,是不是曾經想像過自己和蛇柱大人如果是戀人的話會怎麼樣?」
  「哇啊啊啊!妳怎麼知道的!?我、我……是的……我想像過。」
  如果說前兩題還只是讓甘露寺驚訝的話,這一題就是驚愕了。
  這份想像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甚至就連隊上和她感情最好的忍都不曉得這件事情。因此被隱這樣一語道破,她不由得整個臉蛋都漲紅了起來。
  「要說為什麼的話……妳就想想開始這段問答的經過吧。」
  和一驚一乍的甘露寺相反,隱只是冷靜地如此回應道。
  「單、戀……難道我真的……」
  但就在甘露寺還對現狀感到有些茫茫然時,隱繼續接著出了題。
  「第四題,是不是在說出『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時,有一點沮喪?」
  「是!是的,隱小姐!我……明明只是說出實話而已,卻感到很沮喪……妳知道為什麼嗎?隱小姐?」
  聽見隱居然神準地連自己剛才一閃而過的想法都說中,甘露寺的眼中已經不只是訝異而是佩服了。
  「我相信在第五題後,您就會知道答案的。」
  說實話就算不問到第五題,隱也早就看出甘露寺到底對伊黑懷有什麼樣的感情。不過,為了讓甘露寺自己領會到自己的情感,她還是得問到最後。
  「我、我知道了!請、請出題!」
  心中陌生又熟悉的感情終於要得到名字,甘露寺有些害怕卻又也有些期待地回應。
  「那麼第五題,請您現在閉上眼睛想像一下,如果能和您相伴一生的夫君是蛇柱大人的話,感覺怎麼樣?」
  「如果能和我相伴一生的夫君是伊黑先生的話……」
  甘露寺照著隱的話閉上了眼睛後,腦海中很自然地浮現了伊黑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異色雙眼。
  那雙溫柔的眼睛。
  因為從小體質和外貌就異於常人,所以甘露寺其實對人的視線非常敏感。
  好奇、驚訝、錯愕……她是沐浴著這樣的視線成長的。
  往好的方面說,她得到了不輕易因他人的一言一行動搖的鋼鐵精神。
  但就算不會因而輕易動搖,甘露寺也還是從來沒有辦法習慣那樣的視線。畢竟那並不是什麼令人心情愉悅的東西。
  而實際上,就算是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棲身之處鬼殺隊,她也還是經常感受得到那樣熟悉的視線。初次見面時,大家也大多會為她的怪力和髮色感到又困惑又震驚。
  她知道,她知道這樣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也知道並不是所有人心懷惡意,可是,對憧憬著成為一般女孩的甘露寺來說,那訴說著她不同於常人的視線還是會刺痛她的心。
  但是,伊黑不一樣。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雖然有情緒上的變化,可是伊黑的瞳孔深處一直很淡然,沒有一點波動。
  甘露寺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就連杏壽郎、就連忍,一開始遇見她時,眼中也分別露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
  可是伊黑凝視著她的雙瞳卻絲毫沒有她習以為常的那種訝異,彷彿她這份的異常在他眼裡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一樣,這讓她非常高興。
  而不只如此,伊黑看著她的眼神--還總是非常溫柔。
  接住初次見面的她時、稱讚她異常的髮色時,告訴她不用為戀愛感到羞恥時,為她沒有受傷而鬆一口氣時。
  不管是哪個時刻,伊黑那雙漂亮的異色瞳孔中都蘊含著一份她從沒看過的溫和及柔情,讓她每每和他四目相交,都無法不感到小鹿亂撞。
  如果從今以後能一直被伊黑先生有如天空和太陽的溫柔眼眸凝視的話,我--
  「我……會很高興。可以的話……我想成為伊黑先生的新娘子。」
  甘露寺睜開了雙眼,但此時的她的神情卻已經和剛才判若兩人了。
  現在的她眼裡心裡都帶著戀愛中的少女特有的甜蜜情感,讓她原本就十分可愛的臉龐看起來更加嬌羞,簡直像是一朵準備盛開的花朵一樣。
  「好的,結束。結果應該不需要我多說了吧,甘露寺小姐?」
  聽到甘露寺羞答答地低著頭這麼說,隱頓時為自己沒辦法現在立刻將伊黑帶到現場感到懊悔不已。
  不過,既然甘露寺已經產生了自覺,那相信伊黑親自聽見這句話的日子應該也不遠了才對。
  「請您加油喔,甘露寺小姐!我很期待有一天聽到您的好消息!」
  隱再次緊緊握住了甘露寺的左手認真地說道,可是聽到她這麼說,甘露寺卻露出了和方才肯定的回答相反的消極神情。
  「可是……我可以加油嗎?因為伊黑先生他……」
  意識到自己的情感的瞬間,甘露寺便知道自己失戀了。
  因為伊黑親自說過他沒有打算談戀愛。他說他不能將生命完整地奉獻給某個人,他說他只能為殺鬼而生。
  那甘露寺的這份情感該何去何從呢?
  當時她曾經因為一時衝動而反問過伊黑「如果有人喜歡上你怎麼辦?」,現在想想,那應該不是出自對伊黑不談戀愛感到可惜的情感,而是出自自己無意識下進行的這份單戀吧。
  可是啊,伊黑先生,現在已經不是如果了。
  我知道了。我發現了。我--真的喜歡上你了。
  我該怎麼辦呢?如果把這些話說給你聽,是不是會給你帶來困擾呢?
  「當然可以!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能成為戀愛中的少女的妨礙!」
  見甘露寺苦澀地垂下了眼簾,隱多少意識到了兩人的戀情之間大概還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阻礙和困難,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笑著這麼向甘露寺說了。
  「甘露寺小姐,你要記得……鬼殺隊隊士每次見面都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所以,不要擔心、不要害怕,把每次都當成最後一次去努力吧!」
  隱待在鬼殺隊的資歷比甘露寺還要長得多。她見過隊士中因任務生離死別的戀人,也見過沒能說出真正心意就殞落的隊士,所以她才會這麼積極地鼓勵甘露寺。
  因為她不希望眼前這個如春花般燦爛美好的少女留下什麼遺憾。
  「隱小姐……我知道了,我會試著……努力看看的!」
  感受到了隱的話語之重,甘露寺回握了她的手,並決定試著稍微努力看看。
  即使答案早已注定,即使這一切或許沒有意義,她還是下定決心要再加油一點。
  畢竟--她可是戀之呼吸的使用者啊!怎麼能讓自己的戀情就這樣在忍耐中結束呢?這些話、這份感情會不會讓伊黑感到困擾,得在傳達給他之後,讓他自己決定才行!
  「嗯!加油!」
  「好的!」
  就這樣,在經過這段插曲後,甘露寺和這位隱小姐完全變得要好了起來,於是在前往隱本部的路途中,她們不間斷地聊了許多有關戀愛的話題,甚至一度差點走過本部。
  「哎呀,沒想到會聊得這麼開心,甘露寺小姐,謝謝妳。」
  隱一邊打開本部的拉門,一邊笑著說道。
  「不不,我才該說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
  一路上不只戀愛話題,隱小姐也告訴了甘露寺許多戀愛中要注意的重點,所以作為戀愛初學者,甘露寺非常感謝她。
  「作為戀愛中的女孩子,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啦!那麼,我這就去替您拿隊服過來,您先在房間稍等吧。」
  「好的,麻煩妳了~!」
  等到隱的腳步遠去後,獨自坐在房中的甘露寺忍不住再次拿出了伊黑的回信細細閱讀了一遍。
  「伊黑先生對我是怎麼想的呢……」
  察覺到自己的感情後,在甘露寺眼中,伊黑信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頓時看起來都那麼地與眾不同,讓她明知伊黑沒有打算談戀愛,卻還是思考起了伊黑對她的想法。
  會不會真的如隱小姐所說的,伊黑先生也對我抱有一樣的情感呢……?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伊黑先生是不是也會改變想法,願意和我成為戀人呢?
  戀人……成為戀人的話,伊黑先生會改稱呼我下面的名字嗎?要是那樣的話,我也能夠向師範那樣叫他「小芭內」嗎?
  「小、小芭內……小芭內先生……哇,好像夫妻一樣……」
  情緒高漲的甘露寺不由得試著叫了出口,但是在說完之後,她卻自己害羞到滿地打滾。
  「呀啊啊啊啊!!明明都還不確定伊黑先生是怎麼想的,我在想什麼啊!笨蛋笨蛋~~~!」
  滿臉通紅的甘露寺用力地像打鼓般敲著自己的頭,但是不管她再怎麼用力打,卻還是止不住那偷笑的嘴角。
  心中的悸動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於是甘露寺最後乾脆地放棄了阻止這種徒勞無功的行為,而是任由這份情感隨著心跳的速度迅速地擴張蔓延。
  「……下次什麼時候能見面呢,伊黑先生。」
  對心上人的思念迅雷不及掩耳地便填滿了甘露寺的內心,凝視著伊黑寄給她的、只屬於她的文字,甘露寺忍不住喃喃低語道。
  映照著純白信紙的那雙碧綠色的眼瞳裝滿了愛戀,看起來是那麼地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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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19 23:4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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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襪子


  「哈啾!」
  同一時刻,伊黑突如其來地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
  由於他一點也沒有感到冷,再加上現在正值天氣回暖的夏季,因此打完噴嚏後,伊黑自己也覺得很莫名其妙。 
  「哎呀?蛇柱大人,您感冒了嗎?要我泡杯熱茶給您喝嗎?」
  正在準備將伊黑要的東西拿出來的前田關心地問道。
  「不,不需要。比起那個趕快把東西交出來吧。」
  比起不知緣由的噴嚏,伊黑現在更在意前田手上的東西--也就是他兩周前下訂單委託前田所做的、要送給甘露寺的回禮。
  「好的好的,您請看吧,東西就在這裡了。」
  前田將做好的成品從櫃子中拿了出來。
  因為還得給伊黑確認最終完成狀況他滿不滿意,所以東西還沒有包裝,只是攤平了放在榻榻米上。
  「嗯……做得不錯。我可以勉強稱讚你兩句。」
  在仔細端詳過沒有任何迸線或細部問題後,伊黑一邊將成品摺好拿在手中,一邊罕見地稱讚了人。
  「那還真是謝謝您了……」
  不過就算嘴裡說的是讚美之詞,但配上伊黑那張一如往常毫無感情波動的表情和冰冷得讓人懷疑自己在冰窖的語氣,前田倒是一點都沒有被表揚的感受。
  「那我先走了。這裡是材料費,你收下吧。」
  確認好禮物沒問題後,伊黑便強硬地將早就準備好的費用塞給錢田,接著頭也不回地打算轉身離開。
  「哇、好重!等等,這麼多錢我不能收啊,蛇柱大人!」
  前田想都沒想過會突然天上掉下這麼多的報酬,所以他慌慌忙忙地想將手中沉甸甸的錢袋退回去給伊黑,但對方卻只是冷冷地這麼說了。
  「吵死了,我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哪來這麼多廢話。」
  伊黑停下腳步轉頭瞥了驚慌失措的前田一眼,那銳利的眼神真的很可怕,讓前田頓時還以為自己其實不是被伊黑塞錢而是欠了他一大筆錢。
  「可、可是……」
  不過雖然很可怕,但前田還是努力再堅持了一下想退還給他的意志。
  畢竟伊黑的訂單是為補足甘露寺那套隊服的缺點而製作,所以製作時當然用的都是鬼殺隊的經費,他實在不是能收一毛錢的立場。
  「沒什麼可是,我沒時間和你爭論這些有的沒的。」
  但在伊黑眼裡看來,這樣東西就是他自做主張想送給甘露寺的禮物,所以就算他也知道前田八成是用鬼殺隊的經費製作的,可是作為送禮人,他本來就打算要自掏腰包。
  因此丟下這句話後,伊黑不再聽前田說話,自顧自地大步邁出了房間。
  「走掉了……該怎麼說,雖然很恐怖,但說來說去還是個好人嘛,蛇柱大人……」
  被留下來的前田不知所措地拿著那一袋不知道有多少的錢袋,茫然地喃喃說道。
  一開始被半強迫接下惡名昭彰的蛇柱的訂單時,他本來還擔憂害怕了好一陣子,可是實際來往過後他才發現,伊黑雖然嘴巴真的很壞,對甘露寺以外的人也真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不過,實際上他是個比想像中還善良又通情達理的人。
  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特意給自己這袋報酬了吧。
  就在前田這麼想著的同時,房間的拉門忽然又被拉開了。
  「喔,前田,你在這裡做什麼啊?我剛剛到處在找你耶。」
  打開門後出現的--正是剛才帶甘露寺回來換衣服的隱小姐。
  「找我?怎麼了嗎?」
  隱的工作雖然也是有一定的分工,但說實話因為做的就是幕後的雜事,所以基本上找誰都可以,很少有必須指名道姓讓誰來做的工作,因此前田不由得困惑地問。
  「甘露寺小姐因為長裙不好活動,所以剛才來把隊服換回最一開始的款式了。我本來是想問你把那套隊服放在哪裡,不過剛剛已經找到了。」
  那套隊服在由忍帶領的前田制裁活動落幕後就被封印在了深處,所以甘露寺提出要換回那套款式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得找出前田問他把東西收在哪裡,不過由於遍尋不著這個變態眼鏡,因此最後隱小姐便靠自己找到了衣服。
  「咦?甘露寺小姐也在這裡嗎?」
  聽到對方的話,前田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嗯?是啊?剛剛換完衣服已經準備離開了,現在應該在門口吧。」
  隱小姐點點頭,不曉得前田在驚訝什麼。
  「哇,這還真是……讓人感受到某種命運啊……」
  已經預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前田不由自主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
  話題從甘露寺跳躍到命運,隱小姐越來越搞不懂前田在說什麼,於是疑惑地歪了歪頭。
  「等等你就知道了。三……二……一……」
  前田一臉意味深長的露出了莫名得意的笑容,但就在他倒數完的那一瞬間-- 
  「伊黑先生!?是、是伊黑先生嗎!?」
  門口傳來了少女如樂音般高亢的驚呼,不用多說,那當然是甘露寺蜜璃的聲音。
  「咦?不會吧,蛇柱大人也在這裡嗎?」
  甘露寺響亮的大喊讓隱小姐終於理解了前田的意思,所以她不禁吃驚地說道。
  「是啊,所以我就說是命運吧?」
  「這還真的……只能說是命運啊!」
  巧合的是,這兩人一邊察覺了伊黑的情感,一邊察覺了甘露寺的情感,所以對於兩人的巧遇,他們真的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被命運的紅線牽引。
  而當在這邊旁觀的一男一女代替兩人感受到命運的真實存在時,當事人的一男一女卻完全沒有這種羅曼蒂克的感慨,反而正雙雙絕讚陷入驚慌失措中。
  「伊、伊黑先生!真的是伊黑先生吧?不是我的幻覺吧!?」
  沒錯,甘露寺上一秒才在心中念叨著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伊黑,沒想到下一秒伊黑就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因此她不禁陷入了輕微的錯亂並懷疑起了眼前人的真偽。
  「我、我是伊黑沒錯。冷靜點,甘露寺,我是真人,不是幻覺。」
  雖然又像兩周前一樣毫無預警地遇見甘露寺這件事情也讓伊黑很震驚,不過甘露寺的驚訝法實在太誇張了,所以伊黑反而冷靜了下來。
  應該說,就算碰巧遇上很令人驚訝沒錯,但一般會以為是幻覺嗎?甘露寺到底在想什麼?
  「啊,抱歉,因為我剛剛正好想到伊黑先生,你就忽然出現了,所以忍不住嚇了一大跳……」
  甘露寺這也才回過神發現自己說的話有多誇張,所以有些扭扭捏捏地回應道。
  可是她認為會這麼驚訝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她才剛發現心中對伊黑的那份情感的真正名稱,居然就這麼剛好地和他巧遇,這要她怎麼不吃驚呢。
  「原來是這樣……話說回來,甘露寺你來這裡做什麼?」
  伊黑雖然有些在意甘露寺口中的「正好想到伊黑先生」究竟是想到了什麼,不過因為看她滿臉紅通通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他總覺得繼續追問下去好像也不好,於是便自然地將話題帶到了別的方向。
  「啊,我……本來在信上不是說了換成了長裙的隊服嗎?不過那果然也有點不好行動,所以為了順便治療任務上的小傷,我就跟著隱來到這裡換衣服兼包紮了~」
  多虧了伊黑不著痕跡的體貼,原本驚訝得手忙腳亂的甘露寺在說著說著的途中也漸漸冷靜了下來,潮紅的臉頰也稍微退了一些顏色。
  不過聽到她這麼說,伊黑才注意到了纏繞在她左手上的繃帶,心頭頓時湧上了濃濃的擔心和憂慮。
  「雖然妳說是小傷……不過沒事吧?有給醫生看過了嗎?沒有骨折吧?傷在手上對握劍和生活各方面的影響都很大……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知道嗎,甘露寺?」
  伊黑心疼地凝視著一臉沒事般笑著的甘露寺,並仔仔細細地向她叮嚀道。
  「嗯,謝謝你這麼擔心我,伊黑先生!但是我沒事的,剛剛也給醫生看過了!他說了只要靜養一陣子很快就會好的!」
  看見伊黑又像兩周前在胡蝶屋時一樣露出認真又擔憂的表情,雖然有點不謹慎,但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單戀伊黑的甘露寺不由得為他掛心自己這件事情感到了一陣飄飄然的喜悅。光是忍耐不讓自己裂嘴笑出來,甘露寺就覺得忍得好辛苦。
  「是嗎,那就好。畢竟又剛好是傷在妳的慣用手……如果有什麼困難就盡管說沒關係。只要是我能力範圍內的話,我都會盡可能幫忙妳的。」
  因為替甘露寺看過修練,也和她一起吃過飯,所以伊黑當然有注意到她是個少見的左撇子的事情。
  「啊,可是其實我--嗯?說起來伊黑先生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然而正當甘露寺想告訴伊黑其實就算傷了慣用手她也並沒有那麼困擾時,她的眼角餘光忽然被伊黑手上綠色的、長條狀的物品奪走了視線。
  就她所見,那好像是一雙長襪……不過為什麼伊黑手上會拿著這樣的東西呢?感覺也不像是他自己要用的……
  「啊,這個是……」
  由於偶然遇見甘露寺的衝擊讓伊黑完全忘了自己手中的物品,被她這麼一說,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甘露寺面前大剌剌地拿著要送給她的回禮,而且還是以完全沒有經過包裝,就是雙襪子的形式。
  伊黑頓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是最好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是想以好好包裝過的、最完美的狀態將精心準備的回禮送給甘露寺,可是,現在東西都已經被她直接看見甚至還問起是什麼了,如果為了包裝而不和她說實話,未免也太本末倒置。
  ……看樣子,似乎只剩下直接在這裡送給她這個選項了。
  「?」
  但看著兩周未見的甘露寺的可愛臉龐,本想颯爽地送禮的伊黑忽然之間又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害羞。於是他不好意思地將頭撇向了一旁,並有些強硬地直接將襪子遞到了她面前。
  「那個……其實這是要送給甘露寺妳的回禮,就是信上寫到的。」
  生性彆扭的伊黑刻意不看向甘露寺,並且佯裝若無其事地這麼說道。
  異色的雙瞳彷彿沒所謂地看著和她完全相反的方向,可是不斷加速的心跳聲卻默默暴露了他現在有多緊張。
  「啊!這麼說起來伊黑先生你的確有提到禮物做好了!」
  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才慢半拍地想起來信上確實有寫到要來拿禮物這件事情。
  「是啊,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到隱本部的。不過抱歉,因為才剛拿到東西,所以也沒有好好包裝……妳願意收下嗎?」
  「有了這雙襪子的話,裙子也不會那麼讓妳害臊了吧?還有,這是用和隊服一樣的特殊纖維做的,所以也能保暖兼保護腿部。如果以原本那樣露出雙腳的方式戰鬥的話,不僅容易著涼也很有可能會在身上留下疤痕的,甘露寺妳和我們不一樣是女孩子,得多注意這些才行。」
  沒錯,伊黑之所以選擇贈送襪子不只是為了減輕甘露寺對短裙的害羞,更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畢竟穿著特製隊服雖然對她來說比較方便活動,但取而代之,她的雙腳可以說是毫無保護,所以要是不幸被攻擊到的話,恐怕會造成比一般隊員還要嚴重的傷害,況且--還有可能會留下疤痕。
  其實他也知道對鬼殺隊的劍士來說,疤痕什麼的根本是家常便飯,但只要想到甘露寺和他們不同是個夢想嫁人的普通女孩,伊黑就覺得不能讓她再留下一點傷疤。
  不過這其實也只是好聽話而已,老實說,他只要因為一想像甘露寺那白皙的肌膚上會留下因為惡鬼造成的什麼痕跡,他就覺得心臟像被揪成一團憤怒難耐,所以他才覺得無論如何都得送這份禮物。
  「…………」
  然而伊黑本以為在自己說完後,甘露寺會像平時一樣興高采烈地收下,但沒想到他手伸了好一段時間,卻都沒有東西被拿走的反應,也沒聽到甘露寺任何一句話。 
  「甘露寺?」
  困惑的他只好放下羞澀轉頭看向身後的她並喊了一聲。
  「啊,我在!抱歉,我恍神了……因為我實在沒想到能收到這麼棒的禮物……」
  看到伊黑回頭,沉浸在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喜中的甘露寺終於發現自己還沒將伊黑遞過來的禮物收下,於是這才後知後覺地從他手中接下了那份滿懷伊黑心意的禮物。
  「呵呵,我……真的好高興喔!謝謝你,伊黑先生!」
  只要一想到這是心上人特意為自己準備的、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甘露寺的心中就像把打翻了蜂蜜一樣甜滋滋的,讓她忍不住綻放出連花朵都為之失色的燦爛笑容。
  「嗯,妳喜歡就好。」
  看到甘露寺笑得這麼開心,伊黑也不由得被她帶動,罕見地露出了直率的微笑回應道。
  「呵呵,才不只是喜歡喔……我啊……真的真的好高興!呵呵,我好高興喔,真的好高興喔,伊黑先生!」
  但彷彿只說一次不夠似的,甘露寺不斷反覆說著「真的好高興」,嘴角的笑容也隨著每次的話語變得愈來愈絢麗。
  「妳太誇張了……和妳那麼用心的書籤比起來,這不算什麼。」
  看見甘露寺這麼喜歡自己送的禮物,伊黑當然很開心,但不管是她如八音盒般清脆婉轉的聲音,還是她那明豔動人的笑容,都實在可愛得太過犯規,讓他無法自制地感到了強烈的怦然心動。於是為了不被她發現自己面紅耳赤的模樣,他只好再次撇過頭並且強裝鎮定地說。
  「才沒有不算什麼呢!和我的書籤比起來,伊黑先生送的長襪不僅考慮到了實戰和保暖,甚至連外觀都經過特別設計這麼可愛!我覺得絕對是伊黑先生的禮物比較用心!」
  聽到伊黑把襪子評到自己所做的書籤之下,真的非常喜歡這份禮物的甘露寺忍不住嘟起嘴巴反駁道。
  她在收到伊黑的襪子的時候,甚至都對自己之前送的簡陋書籤感到害臊了。甘露寺就是如此地喜歡伊黑所送的這份禮物。
  「即使是甘露寺,我也無法在這點上退讓。妳做的書籤把已經逝去的春櫻的美麗保留了下來,我不僅對妳的這份發想感到很感動,每次使用時也都會忍不住令我彷彿期待起下一個春日。所以--要說的話,絕對是甘露寺妳的書籤比較好!」
  然而聽到甘露寺這麼說,很少會激動起來的伊黑也無法讓步地長篇大論起了她的書籤有多打動他的心。
  或許他的言詞不夠,沒辦法完整地表現出甘露寺贈與他的書籤究竟有多讓他心動,但光是能讓向死求生的他期待起下個春天的到來,想必就已經足以說明她的禮物帶給他多大的希望。
  「不!是伊黑先生的襪子比較好!不只顧慮到了我在戰鬥時會不會受傷和留疤,甚至還用了我喜歡的綠色!條紋花紋也非常可愛!」
  聽見伊黑將自己做的小小書籤講的那麼宏大,甘露寺在感到害羞的同時也非常高興,但她還是無法贊同伊黑的論點。
  沒錯,因為伊黑特意送的襪子可以說是完全符合她的需求和喜好,甚至--甚至還跟伊黑的條紋羽織是同樣的花紋,看起來簡直像是情侶裝一樣。對剛發現自己情感的甘露寺來說,簡直沒有比這更讓她開心的禮物了。
  「不……是甘露寺的書籤比較好。我每次看書時都會用,就實用性來說絕對不輸襪子,就美觀來說也完全是藝術家等級的精緻漂亮。」
  可以聽到甘露寺親口說喜歡這份禮物,甚至稱讚自己中意的條紋花紋,伊黑當然也非常高興,但他還是不甘示弱地回擊了。
  因為就像甘露寺沒辦法接受最喜歡的人的禮物被比下去(即使那是自己送的禮物)一樣,伊黑也無法接受甘露寺的回禮被說成其他任何東西之下。
  「真是的,伊黑先生太頑固了!我就說是伊黑先生的襪子比較好了嘛!」
  「甘露寺才是,太不知道自己送的東西有多珍貴了。」
  「那種押花書籤很簡單就能做的,才稱不上珍貴呢!比起那個,伊黑先生為我著想、特別替我訂製的襪子才比較珍貴呢!」
  「不,即使很簡單就能做出來,也絕對沒有人能像甘露寺妳做得那麼優美細緻。比起那個,我訂製的襪子不過是託人所製,只要有心,誰都能委託隱輕易做出來吧。」
  「才不是呢!就算只要拜託隱就能做出來,也很少有人能有伊黑先生你這份細心的!至少在我至今為止收過的禮物之中,還沒有比伊黑先生送的襪子更令人心動的!」
  「要這麼說的話,甘露寺送的書籤也是我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收過最讓我印象深刻且怦然心動的禮物。所以絕對是甘露寺的禮物比較好,我保證。」
  「姆……」
  在進行了好一段激烈的熱烈辯論之後,甘露寺因為一時之間找不到詞而陷入了語塞,但即使如此,她還是不願意退讓地瞪著伊黑,臉頰也像河豚一樣鼓得圓圓的。
  「在這件事情上,甘露寺,即使是妳,我也絕不會讓步的。」
  伊黑雖然還講得出五大篇十大項甘露寺的禮物的優點和美妙之處,不過見甘露寺一時接不上話,他也沒那麼殘忍地趁勝追擊,只是再次嚴正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
  「…………」
  雙方簡直像是在玩瞪眼遊戲似的不服輸地覷著對方,而就在空氣一觸即發彷彿視線與視線之中要併出火花時--
  「「噗。」」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噗、噗哈哈哈哈!我們到底在吵什麼啊,伊黑先生~」
  一旦冷靜下來之後,甘露寺才發現自己剛剛和伊黑在進行的爭吵到底有多麼幼稚,所以她忍不住破口大笑。
  「確實,我們到底在幹什麼啊。」
  想起剛才那場不知道目的為何的、莫名其妙的爭吵,伊黑久違地發自內心感受到了一陣無法忍耐的笑意,並真的很少見地瞇起了眼睛跟著甘露寺笑了出來。
  「明明不管是哪邊都是很用心的禮物,何必爭個誰輸誰贏呢,真是的~」
  她剛才因為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忍受伊黑的禮物被說在其他東西之下,所以才那麼執著地不停和伊黑吵了下去,但是仔細想想,禮物本來就不是需要分出高下的東西,更何況他們說的話其實都是在稱讚對方,根本沒什麼好負氣的吧。
  「就是說啊。況且……就算不在這次的禮物爭個輸贏,我們也還有下次的禮物不是嗎?」
  伊黑認同地點點頭,並且直到此時才終於回想起了這次的禮物不過是個開頭,他們接下來還有很漫長的禮物接龍可以持續下去的事實。
  「啊,說得也是!這是禮物接龍嘛,我差點都忘了!好,那下次我會努力送給伊黑先生更棒的禮物的,你要期待喔!」
  被伊黑這麼一提醒,甘露寺也才回憶起這點,於是股勁全力地說道。
  「嗯,我會期待的。」
  其實不用收到東西,伊黑光是想到甘露寺會想著他、為他挑選禮物,他就已經比收到任何東西還要心滿意足了,於是他笑著回應道。
  「啊,說起來,這雙襪子我可以現在就穿上嗎?實在是好可愛,讓我現在就馬上想穿看看呢~」
  甘露寺越看越喜歡這雙綠色的條紋長襪,所以忍不住說道。
  「當然,這已經是甘露寺妳的東西了。」
  甘露寺願意現在就穿上的話,伊當然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因為他也非常想看見甘露寺穿上襪子後的模樣。
  不過等到甘露寺實際坐下來打算穿上襪子時,她才想起了自己左手現在骨裂,沒辦法好好使上力這件事情。
  「啊……嘿咻、嘿咻……」
  雖然用單手也可以勉強將襪子穿上,可是畢竟還是沒有左右手共用方便,所以甘露寺穿得有些艱難,反而讓在一旁看的伊黑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還好嗎?不要勉強,我去叫隱來幫妳吧?」
  實際上,剛才換衣服時,甘露寺也麻煩了隱小姐幫忙,因此伊黑的提案其實非常有道理。
  「沒問題的!不過,啊……伊黑先生,可以幫我拉一下這邊嗎?」
  可是由於甘露寺艱難歸艱難,但也已經穿得差不多,現在只就差將左腳的襪子提上來了,於是她沒多想地直接請了在場的伊黑幫她最後一把。
  「我、我嗎?」
  伊黑萬萬沒想到甘露寺居然會點名他幫忙,不禁驚慌失措地回應道。
  畢竟--如果要他幫忙的話,就算他再怎麼小心,也還是會稍微碰觸到甘露寺的肌膚吧?況且還是大腿那樣的地方……他可是和她年紀相仿的男人喔?這樣真的好嗎?
  「嗯,還差一點了!」
  但甘露寺完全沒有想到伊黑的各種顧慮。她只是單純地覺得比起特別叫隱來,拜託伊黑幫忙比較快而已。
  「我、我知道了……」
  看到甘露寺純淨的雙眼,伊黑反倒對起了邪念的自己感到了一陣羞愧,於是他深呼吸又吐氣地做好心理準備後,接著緩緩蹲下了身子朝著她還只拉到膝蓋的襪子伸出了手。
  「…………」
  伊黑用盡全力只勉強捏起了襪子的一緣,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稍微碰到了她比自己天生冰冷的指尖溫熱的滑嫩皮膚,讓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了起來。
  「伊黑先生你幫我拉左邊喔~好~!」
  在她的發號施令下,伊黑跟著她的右手一起將襪子拉到了黑色的短裙下擺邊緣。就差那麼一點,他的手指就要碰到那裙襬下的禁忌地帶了,所以他迅速地抽回了手。
  但是即使離開了她白嫩柔軟得像豆腐般的肌膚,那略微碰觸到的溫熱觸感還是殘留在了他的手上。
  接著那一點點的溫度迅速地從指尖擴散到了全身,等他注意到時,自己的體溫已經不知不覺滾燙得像是發燒一樣了。
  「完成!嘿嘿,怎麼樣?適合我嗎?」
  甘露寺沒發現伊黑的異狀,只是自己再調整了一下兩邊襪子的高度後開開心心地一邊這麼說,一邊問伊黑的意見。
  「…………」
  然而對伊黑來說,剛才的幫忙穿襪子事件就已經讓他內心小鹿亂撞得像發生交通事故一樣了,現在甚至直接讓他看到甘露寺滿面笑容穿上和自己同款條紋褲襪的可愛模樣,他的大腦和心臟實在是……已經快要無法負荷了。
  「伊黑先生?」
  見伊黑呆呆地沒有反應,甘露寺忍不住喊了他一聲。
        然而伊黑的腦袋卻已經完全陷入了混亂。
        這也沒辦法,因為甘露寺柔軟的肌膚、溫熱的觸感、天使般的笑容、穿上襪子後更加迷人的身姿等等,實在是情報量太多了,伊黑光忙著心跳加速就已經要忙不過來了,更何況是想出像模像樣的回答。他根本做不到。
        於是,此時的伊黑犯了一個平時絕對不會犯的錯。他——不自覺地便將內心深處的真心話脫口而出了。
  「抱歉,甘露寺太可愛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伊黑在此時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如果太過可愛,原來人是變得會無話可說的這個道理。
  「咦!?伊、伊黑先生你剛剛說什麼!?」
  然而聽到伊黑率直得有些過分的感想,甘露寺一瞬間甚至忘了要感到害羞直接跳躍到了懷疑了自己是不是幻聽的階段,震驚地說。
  「啊,不,我是說……」
  看到甘露寺那麼驚訝的反應,伊黑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居然不小心把心底最深處的真心話講了出口。伊黑努力想著該如何將剛才的失誤蒙混過去,可是當甘露寺穿著和自己成對的條紋長襪的漂亮又可愛的模樣映入眼簾時,他又實在沒辦法說謊了。
  「那個……我是說……真的很適合妳。尤其和甘露寺妳漂亮的髮色非常相襯,實在……非常可愛。實在太可愛了才讓我一時說出了那種話。抱歉,暫時別看我這邊……」
  在用盡剩餘的力氣將自己真實的感想傳達給甘露寺後,伊黑就算看不到也能感覺到自己大概已經從臉頰紅到耳根,所以即使有繃帶幫他遮著半張臉,他也還是忍不住抬起手用羽織遮住了自己的臉,並害臊地從甘露寺身上移開了視線。
  因為要是再繼續凝視著甘露寺的話--他怕自己會發熱到昏倒。
  「啊、咦、好、好的……總之那個……謝謝你,伊黑先生。」
  甘露寺也沒想過居然能得到伊黑這麼直白的讚美,所以她也不禁滿臉通紅地垂下了頭。
  「嗯、嗯,不客氣……」
  伊黑勉力回答了這麼一句話後,兩人之間便很有默契地陷入了羞澀的沉默。
  「…………」
  「…………」
  在兩個滿臉通紅的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後,率先開口打破這段尷尬的氣氛的是伊黑。
  「那個……那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在經過好一陣子冷卻後,伊黑終於回想起了自己本來是打算在領完甘露寺的禮物後便趕緊進行包裝,接著回到宅邸繼續書寫任務報告的,於是見時間也差不多,他便決定向甘露寺告辭。
  「咦?已經要走了嗎?伊黑先生接下來有任務?」 
  甘露寺沒料到伊黑會這麼措手不及地提出要離開,因此她也頓時脫離了扭扭捏捏模式向伊黑問道。
  「是沒有……」
  被問到有沒有任務,他倒是確實還沒有收到什麼任務通知,報告也不是非得在現在整理不可,可是……雖然是碰巧遇到,但和甘露寺相處這麼久,感覺已經打破了他替自己訂下的「除了通信外,不可以主動和甘露寺來往」的規則,所以伊黑心裡有些不安。
  「那、機會難得,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知道這附近有很好吃的店喔!」
  甘露寺用沒有受傷的右手小小地拉住了伊黑的羽織,挽留地說道。
  因為不管怎麼在信上邀約,伊黑都不會答應和她一起出去,再加上鬼殺隊的任務時間和日程長短都不一定,所以要和特定的某人巧遇本來就很難,因此好不容易今天沒有約定就遇見了伊黑,甘露寺無論如何都不想要這樣就說再見
  「可是……等等,鏑丸?」
  伊黑心裡當然也很想和甘露寺去吃飯,但礙於他替自己設下的枷鎖,他實在不敢再放任自己繼續和她相處下去,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最好的搭檔鏑丸卻忽然從自己的肩上俐落地爬到了甘露寺的手臂上。
  「呵呵,鏑丸好像想一起去喔,伊黑先生!」
  甘露寺也對突如其來爬到自己身上的鏑丸嚇了一跳,不過比起驚訝,更多的是驚喜,所以她笑盈盈地說。
  「真是的……你在幹什麼啊。」
  伊黑伸出了手示意鏑丸回來,但鏑丸卻完全不理會長年的朋友,只是自顧自地黏著甘露寺,甚至還爬到了她的肩上動也不動。
  「嘶~嘶嘶~」
  鏑丸張嘴發出了輕微的聲響,而雖然不知道這段短短的叫聲中包含了什麼意義,但伊黑聽牠這麼說後,原本固執的心意卻不可思議地軟化了一些。
  「……算了,如果甘露寺認為我就好的話,就讓我同行吧。」
  見朋友毫無回到自己身旁的意思,伊黑嘆了一口氣後,似乎很無奈地這麼說了 
  「嗯!我就想和伊黑先生一起去!對吧,鏑丸~」
  聽到伊黑鬆口,甘露寺一邊開心地這麼說,一邊摸了摸讓伊黑答應的一大功臣的鏑丸的頭。
  「既然妳這麼說的話……那就走吧。」
  看見甘露寺笑得這麼高興,伊黑越來越覺得沒辦法拒絕她了,於是他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苦笑地說道。
  「嗯!」
  甘露寺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接著迫不急待地拉著伊黑的羽織往她最近發現的一家好店出發了。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19 23: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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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0 23: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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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一起度過的時光

  沒過多久,伊黑和甘露寺便抵達了一家位於鬧區的天婦羅定食屋。
  「老闆、老闆娘,午安~我又來了~請問有位置嗎?這次加我有兩個人!」
  甘露寺掀開捲簾,並且熟門熟路地率先走進了店內向老闆夫妻打招呼。
  「喔!這不是甘露寺小姐嘛!歡迎光臨~當然有位置喔!」
  「甘露寺小姐來了嗎!那得趕緊備料才行呢!這次不會再讓妳吃不飽了!」
  由於甘露寺驚人的食量和豪邁的吃相,定食屋的夫妻都在她第一次來時就牢牢記住了她,因此不管是老闆娘還是老闆都親切地向她攀談道。
  「嘿嘿,麻煩你們了~」
  想起自己第一次來時不小心把這家店所有食材都吃完的事情,甘露寺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說道。
  「我這就去為妳準備位置,請妳稍等一下喔,甘露寺小姐。」
  這麼說完後,老闆娘便拿著抹布前去整理甘露寺平時的老位置。
  「好的~啊,那個啊,伊黑先生,這裡的天婦羅很好吃喔!雖然蕎麥麵也很難割捨……但是這家的地瓜天婦羅特別美味,讓我每次都忍不住點天婦羅丼呢!」
  甘露寺笑著回應匆匆離去的老闆娘後,接著轉向慢她一步走進來的伊黑興高采烈地說道。
  「是這樣啊,那應該找天帶杏壽郎過來才對。」
  聽到甘露寺提起地瓜,伊黑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只要看到地瓜就會露出興奮笑容的青梅竹馬。
  「嗯,說得對!下次有空和師範一起來吧,也邀請千壽郎!」
  回想起在煉獄家修練時幾乎不離開地瓜的各種菜單,甘露寺也同意地點頭道。
  「好了,這邊請,甘露寺小姐。話說,後面那位是您的--劍士大人!」
  就在他們閒聊時,手腳俐落的老闆娘已經將位置整理了出來並準備帶領兩人過去,但正當她打算問問甘露寺身後的伊黑是甘露寺的什麼人時,老闆娘卻在看見他的長相時忽然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嗯?」
  然而對上對方驚訝的眼神,伊黑卻只是不知所以地歪了歪頭,看起來很困惑的樣子。
  「咦?老闆娘,妳認識伊黑先生嗎?」
  甘露寺看了看疑惑的伊黑又看了看震驚的老闆娘,不解地問道。
  「與其說認識……您、您是六年前曾經救過我們夫妻一命的劍士大人對吧?六年前,我們一家三口正是因為有您才得救了啊!老公、老公你也快出來!」
  看伊黑一臉茫然,老闆娘一邊主動向伊黑解釋了當年的事情,一邊激動地將原本專心在廚房準備料理的老闆喊了出來。
  「劍士大人!真的是劍士大人!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您……對了,那小子呢?也得讓那小子向劍士大人磕個頭才行!」
  而老闆出來之後,又是一陣驚訝的波浪。
  「伊黑先生,是任務中幫助過的人嗎?」
  「應該是……啊……我想起來了。」
  看著眼前不斷鞠躬道謝的兩人,再加上關鍵字的「六年前」和「一家三口」,伊黑腦中的記憶終於復甦了。
  「你們……是那時候的夫婦嗎?」
  那是伊黑升格為正式隊員後的第一次任務。他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還因為有生以來第一次救下了尚未誕生的嬰兒,所以感動得眼眶發熱。
  可是,很快地這份感動便被他埋到了心裡深處。
  因為--瑠火的死、煉獄家的分崩離析,一切的開端就是在那場任務之後。
  因此雖然那天曾經體會過的喜悅是那麼鮮明,雖然那天曾經得到過的瑠火的肯定是那麼溫暖,他也下意識地不太喜歡回想起這起任務。
  畢竟那對他來說,是結束的開始。
  「是的!從那天開始我們就一直都在等待著您光臨呢!我們家的孩子也已經順利長到六歲了。現在雖然他跑出去玩了沒辦法帶他來親自向您道謝,不過……我們能有現在的一切,都是多虧了劍士大人的大恩大德!」
  暌違多年再次見到救命恩人,老闆夫婦一邊激動地向伊黑行禮,一邊向他報告當年還在肚子裡的孩子的狀況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聽到當年救下的幼小生命已經成長茁壯,伊黑也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欣喜。
  「小芭內,你真了不起。」
  當年瑠火曾經告訴過他的話忽然湧上了心頭。
  這是本來總是會伴隨著詛咒回想起來的、褪色剝落的記憶。然而在今天的這一刻,在眼前的兩人的道謝下,他睽違了六年清楚地重新看見了瑠火溫暖的笑容。
  「太好了……能看到你們都過得這麼好,真的是太好了。」
  瑠火小姐,我絕不是忘了自己的罪孽。
  但是就今天一天就好、就現在就好……可不可讓我稍微沉浸在這份因為有我的存在,而有人得以存活、得以成長的感動中呢?
  我……真的好高興。
  「沒想到天婦羅屋的老闆夫婦竟然這麼巧是伊黑先生救過的人,嘿嘿,今天有帶你來真是太好了呢。」
  見伊黑少見地因為喜悅而瞇起雙眼,甘露寺在為伊黑難得的笑顏感到心動的同時,也不禁慶幸起自己剛才有鼓起勇氣邀約他一起來吃飯。
  不然的話,就看不見這麼開心的伊黑了。
  「嗯,真的很謝謝妳邀我過來,甘露寺。妳總是替我的世界帶來新的顏色……真的很謝謝妳。」
  聽到甘露寺這麼說,伊黑發自內心由衷地向可愛地笑著的她道了謝。
  他真的很感謝甘露寺。
  畢竟如果不是甘露寺邀請他來吃飯,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有人如此感謝他,大概也一輩子都沒辦法履行和他們的約定吧。
  一想到這裡,他便發自內心地覺得有和她相遇真的是他的人生不幸中的大幸。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享受這一切,他也絕對沒有忘記自己活著的意義……可是,即使如此,她帶給自己的灰暗世界的光彩是那麼絢麗奪目,讓他實在沒辦法移開視線。
  「顏色?討厭,伊黑先生太誇張了啦!不過真的是太好了!」
  伊黑這麼誇大其辭的感謝讓甘露寺有點不好意思,可是喜歡的人打從心底向自己道謝,甚至還露出那麼開心的表情,甘露寺心中的喜悅還是大大地勝過了害臊。
  「呵呵,看樣子劍士大人您在這六年間也過得很幸福,真是太好了!」
  看著恩人伊黑和最近剛認識的好女孩甘露寺要好地並排站在一起,老闆娘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地這麼說了。
  「……嗯?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話題有些跳躍,所以伊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雖然我確實是覺得遇到甘露寺很幸福沒錯,可是為什麼老闆娘會突然之間知道我這六年過得怎麼樣?我有說什麼嗎?
  「哎呀?我看劍士大人您和甘露寺小姐感情很好的樣子……兩位不是夫妻嗎?」
  老闆娘若無其事說出的話語簡直就是猝不及防的炸彈,伊黑和甘露寺在完全理解對方的話之後,不禁不約而同地如此大聲驚呼了。
  「「夫、夫妻!?」」
  兩人在同時大喊之後,接著又同時都變得雙頰紅通通,讓一旁看著的老闆夫婦不由得為兩人默契之好感到驚奇。
  「啊、那個、不是的啦!老闆娘!我和伊黑先生是那個……只是同為劍士的夥伴啦!」
  甘露寺已經是今天第二次被誤會和伊黑的關係了,因此她雖然因為害羞而感到非常手足無措,但同時已經察覺自己情感的她也有些高興。
  我和伊黑先生之間……看起來真的這麼像是兩情相悅嗎?甘露寺不由得有點期待地在心裡這麼想。
  「是、是啊,夫妻什麼的……甘露寺怎麼可能和我這樣的人般配,老闆娘,你別開玩笑了。」
  而伊黑雖然是第一次收到夫妻這種等級的誤解,但是相反地,他倒是顯得比甘露寺還要冷靜許多。
  因為--只要一想到如果真的結為夫妻,就得讓甘露寺冠上「伊黑」這種骯髒的姓氏,他就立刻脫離了那股戀愛般的錯覺,迅速地回到了該認清的現實。
  他確實在與甘露寺相遇後發現了許多世界的美好,也對活著這件是稍微感到輕鬆了一點,可是即使如此,他自認還是知道什麼叫分寸的。
  她和他,絕不能是夥伴以上的關係。
  「是這樣嗎?我倒是覺得兩位看起來很速配……不過,原來甘露寺小姐也是劍士嗎?那我得好好款待平常默默守護著大家的兩位才行呢!」
  老闆娘雖然還是覺得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既然兩位都這麼用力地否定了,她也沒有堅持己見,只是圓滑地將話題轉移到其他地方。
  「不用那麼客氣啦,老闆娘!只要像平常一樣就行了!」
  聽到老闆娘沒有再繼續說伊黑和自己的事情,甘露寺雖然感到有一點點遺憾,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因此她笑著說。
  「不不,那可不行!總之您們請趕快入座吧,我和丈夫會拿出渾身解數好好招待您們的!請稍等!」
  「就是說啊!請兩位今天一定要好好飽餐一頓!」
  好不容易等到救命恩人的老闆夫婦當然不可能照甘露寺所說的像平常一樣,於是老闆娘推著他們到位置上坐下後,不等他們點單,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和老闆一起做起了店裡的各種招牌菜。
  過不了多久,桌上便堆滿了炸蝦天婦羅丼、天婦羅拼盤、烤魚、什錦炊飯、地瓜味噌湯、醃菜、蕎麥麵等各式各樣的料理。
  「請您們盡情享用吧!不夠的話還有喔!」
  「哇~好豐盛!看起來好好吃!謝謝你們,老闆娘!」
  看到滿桌香味四溢的餐點,甘露寺的聲音不自覺高了一階,碧綠色的雙眼也變得亮晶晶。
  「不不,比起我們,甘露寺小姐和伊黑先生才是年紀輕輕的真的很厲害呢!今後也歡迎您們隨時光臨,只要是兩位的話,我們無論什麼時候都免費招待!」
  老闆娘這麼說完後,深深地向他們一鞠躬。
  「真的嗎!?這樣會不會有點不好意思……」
  聽見老闆娘說出這麼豪氣的發言,甘露寺不由得有些慌慌忙忙地舉起了雙手,推辭地說道。畢竟救過他們夫婦的恩人是伊黑,而不是自己。
  「不會不會,和那麼恐怖的東西戰鬥肯定很辛苦吧。正是多虧了您們的努力,我們現在才能站在這裡,所以請不要在意盡量吃吧。」
  只要一想到眼前兩位僅有自己年紀大概一半的少年少女為了保護他人日夜和惡鬼戰鬥,老闆娘甚至覺得自己只能做到提供免費飯菜這點小事太過微不足道,所以她不顧甘露寺的客氣,堅持地說。
  「不好意思,老闆娘,我們要點單~」
  而就在她說完這段發言後,一旁恰巧傳來了其他客人要求點單的聲音。
  「來了~那請兩位好好享用吧。」
  老闆娘再次向兩人敬了一禮,接著便匆匆地走向其他客人了。
  「…………」
  然而在來的一路上一直說著肚子餓的甘露寺卻沒有馬上開動,而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滿桌豐盛的飯菜,碧綠色的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不吃嗎,甘露寺?」
  看到這樣的她,伊黑不由得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只是……雖然是伊黑先生救下老闆夫婦的,可是每次聽到有人和我們道謝,我都真的覺得好高興喔。呵呵,當初有加入鬼殺隊真是太好了。」
  甘露寺掩著嘴笑了起來。從被繃帶包覆著的左手和曲線柔美圓潤的右手中流露出的笑聲,一如伊黑第一次遇見她時一樣清脆可愛又天真無邪,令人完全沒辦法想像她是拿著刀戰鬥的劍士。
  「說實話我……直到現在還是不希望妳加入鬼殺隊。」
  看著這樣惹人憐愛又令人心疼的甘露寺,伊黑忍不住垂下了眼簾這麼說道。
  「咦、咦!?是這樣嗎?」
  甘露寺還以為伊黑已經認同了自己的努力,所以事到如今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她不由得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抱歉,我不是不認同妳的意思……我知道甘露寺妳比誰都努力,也明白妳是想清楚後才加入鬼殺隊的。只是就算妳這次受的只是輕傷,可是看到妳手上包著層層繃帶,我還是會忍不住冒出那樣的想法。」
  伊黑知道自己的話八成令她誤會了,所以他趕緊解釋道。
  作為甘露寺頻繁通信的對像,伊黑大概比鬼殺隊的任何人,甚至是杏壽郎這個師範都還要清楚眼前的少女到底有多拚命認真。
  可是越是明白她有多努力,伊黑就越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忍。
  因為原本她應該可以過上一般女孩的幸福生活,她應該可以不用如此辛苦地浴血戰鬥。然而她卻為了讓自己可以活得像自己、更為了保護他人而選擇了這樣非常人所能行的艱辛道路。
  這要伊黑怎麼不為眼前的如花般嬌嫩可憐的少女心疼?
  「伊黑先生……啊~姆!啊姆啊姆!」
  不過在聽到伊黑這一番話之後,甘露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右手握起了筷子,大口地張嘴吃下了一口飯,接著又夾起了炸蝦、炸雞塊,總之就是忽然大吃了起來。
  「甘、甘露寺?怎麼了,這麼餓了嗎?」
  伊黑沒想到甘露寺會在他們說話到一半時突然吃起飯來,因此他不禁有些錯愕地看著吃相爽快的她問道。
  等到甘露寺將所有嘴裡的東西吞下肚子後,她露出了充滿元氣的笑容這麼說了。
  「伊黑先生,我沒事的!這點小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要擔心,我不是那麼輕易就會被打敗的女孩子!我會吃更多、更努力修練,然後下次繼續加油!」
  彷彿是為了要向伊黑證明自己說的真的都是真的一樣,嘴邊還沾著一粒飯粒的甘露寺特意舉起了雙手擺出了展示肌肉姿勢,看起來十分可靠又可愛。
  「甘露寺……」
  伊黑本以為自己已經深深知道甘露寺是多麼堅強的女孩,但看樣子,她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之外。
  「不過我的實力還不成熟也是事實就是了啦,嘿嘿,我之後會更加注意的!」
  在幹勁十足地說完之後,想起今天自己在任務上的失態,甘露寺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說道。
  「不,看樣子是我失禮了呢,妳已經是一名獨當一面的鬼殺隊隊員了,不該用一般女孩的水準來看待妳。」
  看著眼前毫不因為受傷或失敗而氣餒的少女,伊黑頓時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簡直對她來說是一種侮辱。不管出身背景如何,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是一名堂堂正正通過試驗的鬼殺隊隊員。
  將她視作易碎的花朵,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她雖然如花朵般美麗動人,但是她的生活之道卻是穩固扎根在大地上的樹,堅定又充滿生命力。
  「啊,不,那個……這樣說可能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伊黑先生願意把我當成一般女孩子看待,我很高興喔。剛剛穿上襪子後的時候也是,伊黑先生每次都會把我當作女孩子稱讚,我……總是很心動呢~」
  不過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卻又有些不希望從今以後伊黑改變看待她的方式,於是扭扭捏捏地說。
  畢竟鬼殺隊的大家雖然接納了她,但是由於她異於常人的各種地方,還是很少有人會把她當作一般人看待--除了伊黑。
  伊黑從一開始對她一視同仁,一點都沒有因為她的奇特之處而露出異態過。不只如此,在知道她的體質後,還會如此自然地將她當作普通女孩子擔心的,除了父母之外,就只有伊黑了。所以,甘露寺其實總是對伊黑口中的這份「失禮」感到十分開心。
  「這樣啊……如果沒有造成妳的困擾的話就好。」
  看到甘露寺羞紅著臉但是語氣沒有一絲猶豫地這麼說,伊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畢竟要是自己做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能讓她感到喜悅的話,那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還值得高興。
  「當然不會是困擾!只是讓伊黑先生擔心,我有點不好意思而已……我得趕快變得更強才行呢!為此我也得多吃一點多修練才行!啊姆、咳咳咳、咳!」
  甘露寺一邊笑著這麼回應,一邊再次用拿起了筷子大口大口地開始吃起飯。不過因為吃的勁頭太急,她在吃飯時不小心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
  「甘露寺,快喝點茶!」
  趕緊喝下伊黑遞給她的茶後,甘露寺才終於喘過氣來。
  「哈……我真是太冒失了,還以為會噎死在這裡呢……」
  分明才剛下定決心要好好繼續發憤向上,結果就馬上出了這種糗,甘露寺不由得有些難為情地垂下了頭。
  「不用那麼著急也沒關係,甘露寺。只要慢慢累積努力,你的付出一定會回報在實力上的。老實說,遇見這對夫婦時是我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可能比甘露寺的實力還不如吧,真的是打了一場很難看的戰。」
  看著這樣的甘露寺,伊黑不自覺說起了本來沒有打算要提起的過去的事情。
  老實說,他並不喜歡講當年的事,因為光是回想,就會勾起深鎖在內心的煉獄家的回憶,讓他痛苦不已。
  但是--多虧了她今天帶他到這裡,讓他知道在五年前那段黑暗的記憶中,還是有人如此純粹地感謝著他,所以,他似乎也能稍微比較心平靜和地說起往事了。
  「咦?伊黑先生也有過這樣的時期嗎!?」
  由於伊黑一臉淡然說出的內容實在太過令人震驚,甘露寺不由得錯愕地這麼說。
  因為,伊黑先生可是最強的九柱之一耶?我還以為肯定從入隊的時候開始,伊黑先生就已經比他人還要強大了。
  「是啊。不管是我還是杏壽郎,都有過那種時期的。杏壽郎那傢伙在第一次任務使出不知火時,還因為不小心施力過度從房子的二樓跌了下來呢。」
  伊黑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甚至還順便將杏壽郎的出糗的過往一起說了出來。
  「咦!?連師範也……對不起,那還真是……有點好笑……」
  或許是因為柱這個職稱所帶來的強大印象吧,明明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但是直到聽見伊黑這麼鉅細靡遺地描述之前,她都沒想過他們也會像自己一樣出過糗或做過蠢事。
  「嗯,我聽到時也笑了。」
  伊黑當年和千壽郎兩人原本很擔心地去探望第一次任務就掛彩的杏壽郎,不過後來知道他竟然是因為這種原因而受傷,雖然很沒良心,但他們兩人都跟眼前的甘露寺一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想到師範還有這樣的過去……我還以為師範一直都是那個帥氣的師範呢。」
  作為待在杏壽郎底下時間最長的繼子,甘露寺很有自信能說出杏壽郎各式各樣帥氣的地方。例如揮劍的姿勢很完美、招式的力量很強悍、反應的速度很迅速等。可是,杏壽郎在戰鬥上的糗態她倒是很少看見,所以她真的很驚訝。
  「無論是誰,一開始都不可能做到完美的。所以妳不需要心急,即使現在還做不到,不代表以後永遠做不到。假以時日,妳一定能夠變得更強的。」
  伊黑的聲音就像平靜又沉穩的流水一樣緩緩撫平了甘露寺本來有些毛躁的心。
  「總之現在,妳就慢慢吃飯吧。多吃一點,但別再嗆到了。」
  伊黑邊這麼說,邊將老闆娘擺在他這裡的天婦羅丼也遞給了甘露寺。
  「嘿嘿,說得也是呢~我開動了!」
  甘露寺心懷感激地接下了伊黑遞過來的飯碗,接著雙手合十地如此說道。
  但正當她打算再次用右手拿起筷子吃飯時,伊黑卻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這麼問了。
  「說起來,甘露寺,妳用右手吃飯沒問題嗎?妳是左撇子吧,不會不方便嗎?」
  沒錯,剛剛顧著各種事情都忘記了,但是說到底甘露寺現在可是慣用手受傷的狀況,要用不習慣的右手拿筷子吃飯對她來說不會很艱難嗎?
  「啊……其實我--」
  而被伊黑這麼一說,甘露寺才回想起了剛才也講過類似的話題,可是因為襪子的事情所以沒能說完,只講到了一半。
  實際上,即使慣用的左手受了傷,對甘露寺來說也並不是那麼不方便的事情。
  因為--除了特異體質外沒什麼特長的她,唯一可以稱得上特技的,就是她其實左右開弓、兩手都能用得很順暢這件事情。
  可是聽到喜歡的人這麼問,甘露寺忽然起了一點點邪念。
  要是她說不方便的話,伊黑……會不會餵她吃飯呢?
  雖然利用伊黑的溫柔很可恥,但是一想到能讓心上人餵自己吃飯這個莫大的誘惑,甘露寺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後這麼說了。
  「其、其實我正好覺得有點不方便呢!該、該怎麼辦才好呢~」
  不擅長說謊的她眼神不禁飄向了遠方,語氣也結結巴巴的,聽起來十分不自然。
  不過,雖然伊黑也察覺到了她講這句話時好像有些奇怪,但他實在沒想過甘露寺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所以他沒多想地如此這麼說了。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餵妳吃吧?」
  明明剛才連替甘露寺提襪子都不好意思得陷入混亂狀態,可是現在事關她的傷,伊黑就頓時不可思議地毫無一點雜念。
  或許是因為他小時候幫忙照顧過千壽郎所以很習慣餵食這種事情,也或許是因為杏壽郎以前手受傷時他也做過一樣的事情吧。
  「咦?真的……可、可以嗎?」
  雖然甘露寺自己心裡也多少期待著這樣的展開,但是沒想到事情真的這麼順利進行,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因為仔細想想,她一個十九歲的人還要別人餵食,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不過、不過能被喜歡的人餵著吃飯這種事情……如果錯過了一次還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耶……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當然,剛才是我說了會盡量幫助妳的,這點小事怎麼能推辭。」
  伊黑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餵甘露寺吃飯跟餵煉獄兄弟的差異有多大,他只是覺得自己既然都說過會儘量幫忙了,就不能在這種小事上推託。
  「那……那……就麻煩伊黑先生了。」
  聽到伊黑說得這麼乾脆,甘露寺的心裡的天秤不斷搖擺,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地輸給了誘惑。
  「嗯,可能還是會有點不方便,但妳忍耐一下吧,甘露寺。來。」
  照料病人模式全開的伊黑細心地將分量剛好的白飯和炸魚塊放到了湯匙上,接著毫不遲疑地直直向她伸出了手。
  「啊、啊~姆……」
  甘露寺一邊將鬢髮攏到耳後,一邊閉上雙眼「啊」地張開嘴巴,接著一口吃下了伊黑替她所舀的飯菜。
  「…………」
  然而看到甘露寺可愛的臉龐緩緩閉上雙眼並微微張開小嘴地朝自己接近,伊黑心中剛才提議餵食時莫名被關上的羞恥心開關忽然「啪擦」一聲打開了。
  看見甘露寺將半個湯匙嚥入嘴中後,甚至還吐出舌頭將嘴邊的飯粒舔掉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伊黑就覺得胸中突然像是被點燃了一把火似的灼熱難耐。
  他……該不會提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但就在伊黑如此遲來地發現自己的提案有多破天荒時,吃完這一口的甘露寺捧著臉頰這麼說了。
  「嗯~~好好吃!」
  沒錯,雖然被心上人餵食的害羞依然存在,可是由於甘露寺天生就是個貪吃鬼兼美食家,所以在認真享用完美味的飯菜後,她一時之間便滿腦子只剩下了對味道的感想。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的米飯和魚肉都比以往還要甘甜可口,讓她嘴裡幸福得忘記了其他一切身外之物。
  「那、那就好……接下來想吃什麼?」
  看到甘露寺露出如此單純洋溢著喜悅的笑容,本來內心被一股不知名的熱意佔據的伊黑便像是被她感染似的冷靜了下來,並重新對自己有提出要幫助甘露寺吃飯感到慶幸。
  不然的話,或許就看不到她這麼開心的表情了。
  「我想吃地瓜天婦羅!」
  聽到伊黑這麼問,口齒還在回甘的甘露寺沒多想地爽快回答。
  明明特意隱瞞了自己左右手都能使用的事情換取心上人珍貴的餵食時光,但不知道該說她是遲鈍還是樂天,現在的她似乎已經完全忘了要感到心動,只是沉浸在了伊黑餵給她的、比平時還要美味的飯菜之中。
  「知道了,請用。」
  而看著吃得如此神采奕奕的甘露寺,伊黑臉上的潮紅也漸漸退了下來。
  該怎麼說……眼前笑得燦爛無比的甘露寺確實是非常可愛,可是,比起感到害羞,現在他感到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對不喜歡吃飯的他來說,老是滿面笑容吃飯的杏壽郎就已經讓他很難以理解了,但是甘露寺甚至不只是面帶笑容,她在吃飯時總是看起來十分滿足,彷彿用全身體現出了「幸福」一樣,令人光是看著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明明對他來說是痛苦到無法忍受的事情,但是甘露寺卻會露出宛如世界上最高興的笑臉吃飯。
  透過甘露寺豪爽得令人感到開心的吃相,他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進食,也能夠是一件讓人感到期待雀躍的事情,而不是只是單純地為了維繫生命的行為。
  所以,伊黑喜歡看著甘露寺吃飯。
  因為和她在一起吃飯時,他似乎就能體會到一般人的感受,並且高高興興地面對對他來說從來只是夢魘的各種食物。
  「嗯~~這家店的地瓜天婦羅果然好好吃~~!不知道是不是特別研究過,地瓜天婦羅好像是這家店的招牌呢!」
  聽到甘露寺一邊感嘆一邊這麼說,本來溫和地垂著眼簾的伊黑忽然稍稍瞪大了雙眼。
  他想起來了。
  六年前,他因為想要帶煉獄一家一起來這家店,所以特別問了這對夫婦有沒有賣地瓜天婦羅。
  那不過只是一句無心的話語而已。
  然而沒想到--早已在自己腦海中變得模糊的這對夫婦,居然以這種形式,真的一直記著自己所說的一點無謂的話。
  「伊黑先生?怎麼了嗎?」
  見伊黑忽然變了神色,甘露寺有點擔心地問道。
  「不,沒什麼。只是……聽妳這麼說,我也變得想嚐嚐看地瓜天婦羅了。」
  甘露寺充滿元氣的吃相再加上地瓜天婦羅背後所隱藏的心意,兩者合一讓伊黑十分罕見地主動說出了想吃什麼東西這種話。
  就連他自己在說完之後都感到很驚訝,因為自從和煉獄家決裂後,他就已經有整整六年沒有在別人面前主動說出過自己想要吃什麼了。
  「啊,既然這樣的話,一直只讓伊黑先生餵我不太好意思,這塊地瓜天婦羅就給伊黑先生吃吧,來~啊!」
  聽見伊黑這麼說,甘露寺夾起了碗中另一塊地瓜,並自然而然地將筷子伸到了伊黑的面前。
  「甘、甘露寺……我沒有受傷,可以自己來的。」
  看到甘露寺順勢反過來餵他,伊黑頓時有些慌了手腳地說道。
  因為他雖然有過餵食別人、照顧夥伴的經驗,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過被別人這樣餵食的經驗。更何況還是被甘露寺這樣年紀相仿的可愛女孩餵食,這種事情他連作夢都沒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哇、哇啊啊啊啊!抱歉,我不小心就……我只是想說一直讓伊黑先生餵我不太好意思,所以……真、真的很抱歉!我、我是不是很不知羞恥……」
  被伊黑這麼一說,甘露寺也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是因為手傷才讓伊黑餵食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的伊黑根本沒有理由需要由她來餵他吃飯。
  可是,該怎麼說……因為互相餵食感覺很像戀人之間的互動,所以甘露寺有點希望能夠和伊黑這樣做……
  「啊,不……也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如果甘露寺不介意的話,我就承蒙款待了……」
  聽到甘露寺這麼驚慌失措地道歉,為了讓臉頰通紅得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她冷靜一點,伊黑連忙如此說道。
  但是實際上,他這麼說的理由也不只如此。
  畢竟,雖然他從來沒想像過會遇到這樣的情境,不過說實話,如果要說想不想讓甘露寺餵他吃飯的話,對她保持著一定好感的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否定的答案。
  是的,即使很害羞、很不好意思、很難為情,但伊黑也和甘露寺一樣,無法敵過讓對方餵自己吃飯這份誘惑。
  「咦!?可以嗎?那……請、請!」
  沒想到繞了一圈伊黑居然會這麼說,甘露寺一邊努力抑止住心頭吵雜的聲音,一邊微微顫抖地將筷子遞到了他的面前。
  伊黑用手將後面的頭髮攏成一束後,輕輕地用另一隻手拉開了最低限度的繃帶面積,接著不發出一點聲音地一口從甘露寺手中的筷子咬下了炸得金黃酥脆的地瓜。
  實際上自己成為被餵食的一方之後,伊黑才感受到這其實還真的挺令人不好意思的。有種明明沒有任何肌膚上的接觸卻做了非常親密的舉動的錯覺,讓他本來漸漸恢復正常的體溫又開始緩緩升了起來。
  「…………」
  而轉到餵人一方的甘露寺看著伊黑,也不約而同地產生了十分類似的感想。
  不管是整理髮絲還是拉開繃帶,伊黑的一舉一動都讓她第一次在男人身上看見了一種魅惑的性感,令她差點以為自己真的會因為心跳過快而原地炸裂。
  「怎、怎麼樣?好吃嗎?」
  在伊黑一番細嚼慢嚥並將食物吞下後,甘露寺心中強烈的悸動才稍微平復了一點,於是問道。
  「嗯……非常、非常好吃。」
  伊黑明明身懷吃什麼都會感受到苦味的味覺障礙,但面對甘露寺的問題,他卻少見地給出了非常正面的回應。
  他並不是顧慮甘露寺而在說謊,而是--真的很甜。
  不知道是因為天婦羅中飽含著老闆夫婦六年來感謝的心意,還是因為這一口是由重新教給他世界色彩的甘露寺親自餵給他的緣故,總之,伊黑睽違了不知道多少年,久久地嚐到了毫無一絲苦味、清爽甘美的甜蜜口感。
  「總覺得……比我吃過的任何東西都還要甜。謝謝妳,甘露寺。」
  說出這句話時,他不自覺將雙眼瞇成了彎彎的月牙笑了出來。
  那燦爛的笑容毫無一點雜質,讓人完全看不出他身上背負的沉重過去,簡直就像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青年一樣。
  「伊黑先生好可愛……」
  看見伊黑稀有的笑眼,甘露寺一不小心就喃喃說出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咦?那個,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雖然甘露寺說得不大聲,但伊黑還是隱約聽見了「可愛」這兩個字,因此他不由得困惑地皺了皺眉。
  畢竟如果他對可愛這種單詞的認識正確的話,這個兩個字應該是用來形容甘露寺這樣的人,而不是用在他身上的才對。
  「啊、嗯,對,你聽錯了!我剛剛是說……伊黑先生……可還要吃什麼嗎!」
  這才意識到自己流露出真心話的甘露寺非常牽強地將話題蒙混了過去。
  她當然也知道這兩句話聽起來一點相似處都沒有,根本沒有搞錯的餘地,但是她實在想不到其他方法將失言遮掩過去了。
  雖然她也想過乾脆破罐破摔直接一五一十地說出她覺得伊黑剛才的笑容有多可愛,可是,她果然還是做不到。她的羞恥心還沒有修練到能在心上人面前大談那種話的程度。
  「是、是這樣啊……那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怎麼能繼續讓甘露寺妳用不方便的右手餵我吃飯呢。」
  伊黑即使還是心頭有滿滿的疑惑,不過既然甘露寺都如此斬釘截鐵地說了,他便不疑有他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並認真回答道。
  「啊、說、說得也是喔!我、我的右手不是慣用手嘛!」
  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才頓時回過神地想起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並僵硬地將拿在右手上的筷子放了下來。
  我真是笨蛋,怎麼連自己在說謊都可以忘記啊!沒事吧?伊黑先生應該沒有發現我根本就可以用右手吃飯這件事情吧?
  「嗯、嗯,是啊。所以,甘露寺接下來想吃什麼?我舀給妳吧。」
  伊黑雖然注意到了甘露寺好像哪裡怪怪的,但連自己的戀愛感情都還沒辦法承認的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因為少女情懷而撒的謊,所以即使不明究理,他還是如此回應了。
  「伊黑先生,其實……」
  由於伊黑的態度實在是太過信任她,所以甘露寺不由得湧現了濃濃的罪惡感。她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即使事到如今有點遲,但自己還是該說實話才對,所以她鼓起勇氣深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
  「其實……其實我……我想吃白飯和炸什錦。」
  但最終--她還是再次敗給了誘惑,沒能說出實情。
  沒辦法嘛!因為伊黑先生餵給她吃的飯菜……實在是太好吃了嘛!
  「沒問題。來,請用。」
  伊黑再次向甘露寺直直伸出了湯匙,只要一想到她吃完後又會露出那般可愛的笑容,他便忘了害臊,嘴角自然地上揚成了微笑的角度。
  「啊~姆!嗯~~好好吃!總覺得今天的飯真的特別好吃呢!」 
  甘露寺閉上眼睛張大嘴巴爽快地一口吞下了伊黑為她舀的食物。
  比平常還要甘甜可口數十倍的味道再次擴散在嘴中,當她細細品味完這份美味並再次睜開雙眼時,對上的就是伊黑那雙漂亮的異色雙瞳。
  「是嗎?那就好。接下來想吃什麼?」
  不可思議的是,伊黑明明是天生看起來比較兇狠的上吊眼,但在此時此刻的甘露寺眼裡看來,微微瞇起眼睛笑著向她問要吃什麼的他,卻擁有著她有生以來見過最溫柔的眼神。
  「接下來啊--只要是伊黑先生舀給我的都好!」
  因為只要被你那樣溫柔的視線注視,不管是什麼食物,肯定都會變得比平時還要好吃數百倍。
  畢竟,那是我最喜歡的你的雙眼啊。
  「是嗎?那我看看……要吃烤魚嗎?我幫你去骨吧?」
  「哇~謝謝!伊黑先生好溫柔!」
  「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來,請用。」  
  「嗯~~好好吃!我跟你說,伊黑先生,這家店的烤魚也不輸天婦羅,不僅新鮮還有著炭烤的香味喔!真的很好吃!」
  「這樣啊,確實是有很香的味道呢……那就多吃一點吧。來。」
  「嗯!我不客氣了!」
  伊黑就這樣一邊餵著甘露寺,一邊聽著她說各種瑣碎的小事。
  這裡的料理還有哪一道很好吃、哪一道她怎麼也做不出一樣的味道,所以還在努力嘗試中。
  她最近新學會的西洋食譜則是叫做「鬆餅」,是個能當作正餐也能當作甜點的不可思議食物。
  她也曾經見過老闆夫婦的兒子一面。那是個從小聽著伊黑的事蹟長大,所以十分憧憬成為劍士的孩子。
  下午一點,日光淺淺地從窗外照射進來灑在兩人身上,甘露寺一點也不累地不停說著,伊黑便也絲毫不膩地一直聽著,這就是一段這麼平凡無奇的午後時光。
  可是兩人都不約而同在心裡這麼想了。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20 23: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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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1 23: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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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春天的結束

  在吃完飯後,兩人也不斷天南地北地聊著天。
  一開始話題打轉在料理和這家店上,但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經過,不知不覺中,他們的談話內容也開始擴展到各種方面。
  而就在話題轉到最近天氣越來越熱這件事時,甘露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說起來,伊黑先生知道嗎?據說在胡蝶屋附近那一帶,七月會舉辦七夕祭典喔!伊黑先生有去過嗎?」
  沒錯,她神采奕奕地提起的,正是夏日風物詩中不可或缺的一大要素--祭典。
  「不,我沒去過,不如說在你告訴我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那附近有七夕祭典嗎?」
  聽到甘露寺興高采烈地這麼問,全然不知胡蝶屋附近還有這種活動的伊黑茫然地回應道。
  由於自身特殊的狀況,他本來就比一般隊員還要不喜歡去胡蝶屋接受他人治療,再加上成為柱之後在任務中負傷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因此他對那一帶的了解可能還不如入隊不到一年的甘露寺。
  「我也是上次聽菜穗她們說才知道的~聽說祭典會持續五天,不只會有小吃攤,附近還會裝飾竹飾和千羽鶴,甚至也會放煙火呢!要是到時候能去的話就好了,我好久沒去祭典了,以前總是會和家人一起去的~」
  講起祭典,甘露寺便想起了從前和家人去夏日祭典的美好回憶,於是她笑著說道。
  「是這樣啊,我沒有去過那種祭典所以不太清楚……不過聽起來很有趣呢。」
  看甘露寺眉開眼笑的模樣,伊黑雖然從來沒有去過那樣的祭典,但卻也不自覺地被她的情緒感染,於是不由得在腦海中想像起了她所描述的景色。
  「咦?伊黑先生沒有去過夏日祭典嗎?」
  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忍不住頓了一拍。因為她實在沒想過夏日祭典這樣隨處可見的活動,居然會有人從來沒有去過。
  「嗯……是啊。」
  伊黑的回應雖然聽起來很輕巧,但對視線十分敏感的甘露寺看得出來,他那雙異色的瞳孔稍微蒙上了一層陰影,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淺淺惆悵。
  實際上,在伊黑的信上也時不時感受得到他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方。
  伊黑經常會寫一些有趣的見聞或知識告訴她,可是,就像之前提過的一樣,他非常少提起有關自己的事情。雖然最近他開始會寫一些平常生活的瑣事,讓甘露寺十分高興,可是即使如此,也有一個部分是伊黑絕對不會觸及的。
  那就是他的過去。
  所以即使頻繁通信了快三個月、來往的信件數之不盡,甘露寺也還是不知道他的生日、出身地、家人、朋友,同時也依然不知道那隻簪子到底是買給誰的。
  她與伊黑之間的間隔,可能縮短了一點,但那道距離卻還是肉眼可見地存在著。
  可是--就算如此,甘露寺還是一丁點都沒有要放棄這段單戀的意思。
  「那、那個,既然伊黑先生沒去過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個祭典呢!」
  沒錯,縱使有距離存在又怎麼樣?距離就是用來拉近的,我不是早就體會到了嘛!況且,今天我不僅收到伊黑先生特地為我訂製的襪子,還和他一起愉快地吃飯聊天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甚至……甚至在這一天內兩次被誤認為是兩情相悅的情侶(夫妻)耶!
  就算還沒辦法確認伊黑先生跟我是不是抱持著同樣的心意,但至少……他應該並不討厭我才對!再加上,不是有首歌是這麼唱的嗎--春宵苦短,戀愛吧少女!
  所以,加油吧,蜜璃!
  「咦?和我嗎?」
  伊黑不知道甘露寺費了多大的勇氣才開口說出這句邀約,他只是對眼前的女孩竟然會想和自己去祭典感到很驚訝。
  畢竟就算不用跟我這種人去,甘露寺也有能夠許多能夠邀約的朋友或家人吧?
  她……有什麼必要和我一起去呢?
  「嗯!如果到時候我們時間都方便的話……」
  甘露寺用力地點點頭,附帶補充上了這一句話。
  「可是……」
  正當伊黑因為心中替自己設下的限制下意識地想找理由拒絕她時,甘露寺彷彿像是看透了伊黑似的,不等他說完便猛然站了起來朝他靠了過去。
  「因、因為沒去過祭典很可惜啊,伊黑先生!章魚燒、炒麵、棉花糖、捏糖人……祭典上有很多、很~多很好吃的東西喔!還有還有,竹飾和千羽鶴還有煙火也一定都會很漂亮的!而且還有七夕的許願籤也一定要寫才行,這是一年一度能夠許願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的,伊黑先生!」
  甘露寺邀請伊黑的真正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喜歡伊黑,所以希望能和他一起去。可是,還沒有辦法說出真心話的她現在能做到的就僅有羅列出各種祭典的好處並且試著以此說服他而已。
  「總、總之我知道甘露寺你很喜歡祭典了,妳先坐下吧。」
  但就在甘露寺忘我地步步逼近時,兩人臉與臉的距離已經變得近到能夠數清楚對方的睫毛有幾根,讓伊黑一時之間沒有辦法認真聽她說話,只能撇過頭去不讓她看見自己今天不知道第幾次漲紅的臉龐。
  「啊,抱歉,我、我真是的,一不小心就激動了起來……」
  聽伊黑這麼說,甘露寺也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將自己和伊黑的物理距離拉到近得不能再近,於是她這才趕緊退了回去。
  只是白皙面頰上的紅暈倒是一下子沒辦法退回去,於是兩人之間再次瀰漫起了羞澀的氣氛。
  「…………」
  「…………」
  不過和上次相反,這次率先打破這段沉默的,是甘露寺。
  「可是,那個,怎麼樣呢,伊黑先生……祭典會持續五天,就去一天也好……」
  其實在信上嘗試邀約伊黑總是無果之後,甘露寺已經很久一陣子沒有再像這樣試著向他發起邀請了。
  但或許是因為今天她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感情,也或許是因為隱小姐和老闆夫婦兩人說的話給了她自信心吧,今天的她無論如何都想達成邀伊黑一起去祭典這個目標。
  「…………」
  看著甘露寺懷著希望和期待凝視著她的碧綠色瞳孔,伊黑的思緒就像打結了一樣糾纏成了一團。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應該遵守自己訂下的規則,不和甘露寺主動見面。
  但另一方面,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拒絕的話語。
  畢竟這和信件不同,信件看不到甘露寺本人,所以伊黑還能努力扼殺自己的感情拒絕她的邀請,可是現在她人就在面前,甚至還正用那麼滿心盼望的眼神看著他。
  「……我知道了,如果到時候有空的話,就一起去吧。」
  在猶豫了許久後,伊黑最終還是鬆口了。
  畢竟只要想到那雙閃閃發亮的雙瞳會因為他而變得黯淡無光,伊黑就實在做不到拒絕這麼殘酷的事情。
  反正……只有一次的話,應該還好吧。
  就像和杏壽郎跟千壽郎會定期見面一樣,我也不是那麼經常與甘露寺碰面,所以……應該沒有問題的吧。
  「真、真的嗎!?真的是真的嗎?」
  聽到伊黑給出肯定的回答,甘露寺又驟然朝他湊了過去,並像是要確定他不會反悔似的執拗地問。
  「嗯。我沒必要在這種事上說謊吧。如果祭典有五天的話,應該總能找出一天和妳一起去的。」
  看到她露出這麼大的反應,伊黑不由得有些愧疚,但也十分慶幸自己這次沒有再拒絕她。
  如果能讓她感到高興的話,那自己破一次戒也無妨吧。
  「哇啊啊啊~~太好了!!我會很期待的!!」
  得到伊黑的保證後,甘露寺翠綠的雙眼立刻變得像是撒滿了點點星光一樣璀璨閃爍,足以看出她對伊黑的回應有多麼驚喜。
  「我也會……很期待的。」
  實際上,伊黑雖然剛剛說得很輕巧,但他對夏日祭典其實也一直有著某種程度的憧憬。
  從小生活在牢籠之中的他甚至直到十二歲都不知道有這樣的活動,是到了煉獄家之後,他才第一次聽說了所謂「祭典」這種東西的存在。
  而雖然在煉獄家的時候瑠火和槙壽郎也曾經說過要帶他們去祭典,可是好巧不巧的是,那一年附近舉辦祭典時,千壽郎剛好發了高燒,所以為了照顧他,大家便都留在了家中。
  當時伊黑沒多想地以為還有明年的機會,但沒想到到了明年,一切就已經變調了。
  在那之後的他也不是能夠樂呵呵地去什麼祭典的心境,況且,也沒有一起去的對象,因此他才會一次也沒有去過祭典。
  他實在做夢也沒有料到,十二歲的自己留下的遺憾,會以現在這樣的形式達成,所以看著歡欣鼓舞的甘露寺,他也忍不住淡淡地笑了。
  「那我得找一天有空的時候去問問菜穗她們祭典詳細的日程和內容呢!別擔心,伊黑先生,我會教給你甘露寺流最棒的祭典享受法的!」
  雖然還稱不上是約會,但成功邀請心上人一起出門,甘露寺的情緒可以說是飛到了頂端一般興奮,於是她滿臉笑容地說道。
  「那就拜託妳了。」
  看甘露寺連事前準備都想得這麼周到,伊黑也不禁對七夕祭典感到越來越期待。
  「包在我身上!對了,伊黑先生你有浴衣嗎?如果沒有的話不如我們現在去看看吧!」
  「咦?還要特別準備浴衣嗎?」
  聽甘露寺說起服裝這麼細微末節的部分,伊黑不由得驚訝地反問了回去。
  如果是一般的浴衣的話,他當然是有幾件,不過由於伊黑屬於不太買這些衣物類物品的人,所以他只擁有最低限度數量,而且大多都是十分簡樸的款式,所以他也不知道符不符合甘露寺的要求。
  「當然!既然要去就得好好享受才行!況且說實話,我也想替自己買新的浴衣了,呵呵~」
  甘露寺一開始還裝模作樣地擺出了專家的表情,但裝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笑著說出了心底屬於普通女孩的可愛真心話。
  「這樣啊,如果是那樣我就陪你一起去吧。甘露寺的話,一定什麼都很適合的。」
  聽到甘露寺還另有目的,伊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的邀約,並且發自內心地說道。
  畢竟如果是甘露寺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的話,一定不管穿什麼樣的衣服都會很好看的。
  「討厭啦,伊黑先生每次都這麼會稱讚人~我會當真喔!」
  聽到伊黑又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讚美,甘露寺不好意思地揮舞著雙手說。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你當然可以當真。」
  然而聽到她這麼說,彷彿完全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有多大的殺傷力一樣,一心認為自己只是實話實說的伊黑斬釘截鐵地回答。
  「伊、伊黑先生好狡猾……」
  沒想到對方竟然藏著更強力的後招,已經連耳根都紅了的甘露寺不由得喃喃說道。
  「狡猾?我只是說出甘露寺很可愛這個事實而已。」
  但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伊黑還是一點都不理解甘露寺的意思,只是不解地繼續說道。
  「總、總之我們走吧!我會替伊黑先生找到最適合你的浴衣的!」
  要是再繼續糾結於這件事情上,恐怕會沒完沒了,她的心動也會永遠停不下來,所以甘露寺強裝鎮定地站了起身,準備拉著伊黑出發前往浴衣之旅。
  「我對這種事情不太清楚,就交給甘露寺你了。」
  伊黑雖然對買衣服沒什麼興趣,可是能繼續和甘露寺待在一起並延續這段美好時光這件事實卻讓他的內心感到了無比的幸福。
  於是他一邊笑著說,一邊緩緩地跟上了她的腳步。
  「嗯,我覺得伊黑先生的話--」
  然而就在兩人聊到一半時,忽然之間,一道漆黑的身影卻從門口竄了進來,並且發出了尖銳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劃破了原本平和恬淡的空氣。
  「南區!南區出現了鬼的身影!伊黑小芭內、速速前往執行任務,斬殺惡鬼!」
  聽到鎹鴉的刺耳的叫聲,本來高高興興的兩人不禁同時定住了。
  「啊……」
  本來笑容滿面地思考著什麼樣的浴衣適合伊黑的甘露寺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眉頭,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
  畢竟今天一天和伊黑一直待在一起,甘露寺真的過得非常開心,所以她當然很希望接下來的時光也能夠繼續和他一同度過。
  不過很遺憾地,看樣子沒辦法那麼事事順心。
  「既然有任務也沒辦法,我們下次再一起去買浴衣吧,伊黑先生。再用書信連絡吧!我今天晚上就寫回信給你!」
  但作為鬼殺隊隊員,甘露寺也知道任務是最優先的,因此即使感到很可惜,她還是努力打起精神笑著這麼說了。
  「…………」
  然而伊黑卻沒有馬上回應甘露寺,那雙異色的瞳孔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報信的鎹鴉。
  不過下定決心要好好為這份單戀努力的甘露寺沒有注意到伊黑的異狀,僅僅是扭扭捏捏地鼓起勇氣這麼說了。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不只買浴衣,之後要不要也偶爾這樣見面一起吃飯、說說話呢?我覺得今天和伊黑先生聊天真的很開心,所以要是能經常約出來碰面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的!」
  她今天一整天自從巧遇伊黑之後就不斷在心中打轉著這個想法。
  雖然之前伊黑都拒絕了她的邀請,可是今天感覺相處得很自然,再加上祭典的邀約也成功了,所以……以後偶爾出來見見面應該也沒有關係吧?
  「…………」
  但是伊黑卻還是沒有回應。
  他依然死死地凝視著鎹鴉,雙眼寫滿了震驚和不可置信。
  「伊黑先生?怎麼了嗎?」
  看見伊黑的視線一直朝著鎹鴉,甘露寺也不禁看向了同個方向,可是不管她再怎麼看,還是看不出眼前的烏鴉有什麼問題。
  沒錯,這隻鎹鴉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既不是富岡那樣年紀特別大的烏鴉,也不是甘露寺那樣和她性格相似的烏鴉。
  可是對伊黑來說,這隻烏鴉卻一直都很特別。
  和朋友的鏑丸不同,這隻烏鴉對他來說--是送來生存意義的存在。
  畢竟在被槙壽郎斥責為殺人兇手之後,讓失去歸屬的他重新找到能夠前往的地方的,正是這隻鎹鴉。
  然而。
  然而剛才牠飛到自己身旁說出應該是他活下去目標的惡鬼情報時,他卻這麼想了。
  --真不會挑時機。
  沒錯,他抱怨了。他生氣了。對於自己和甘露寺的接下來的行程被打擾一事感到不悅了。
  明明斬殺惡鬼才是他這樣罪該萬死的人渣存在於世間的意義,但那一瞬間,他卻只覺得這隻打斷他和甘露寺美好時光的鎹鴉看起來那麼地礙眼。
  他憑什麼這麼想?他不過是一個流著骯髒血脈的罪人,要是沒有殺鬼這個任務在身的話,他甚至連苟延殘喘都不被允許。然而這樣的他,卻產生了那樣貪婪的念頭。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甘露寺的存在在我心中變得這麼大了?
  是從我特別為她訂製了長襪開始的嗎?
  是從我們開始互通書信開始的嗎?
  是從我們初次見面開始的嗎?
  不,不是。
  從還沒見面的那時候開始,從第一次聽到甘露寺蜜璃這個名字開始,她就已經像是個美麗的錯誤一樣闖進了我的內心。
  其實我自己應該也察覺了才對,早從相遇的那一瞬間開始,灰暗的世界就被她強烈又鮮明的色彩所佔據了。
  她簡直就像是讓大地復甦的春雷一樣,替我選擇死去的心坎帶來了春天,帶我丟棄光明的雙眼看見了破曉。
  我可以發誓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刻在自己血脈中的罪孽,可是即使如此,有一點我還是無法否認。
  那就是--認識她之後的這短短幾個月,我過得很幸福。
  就像重新回到了在煉獄家的時候一樣,她的信、她的話語、她的笑聲,就像春陽一樣一點一滴地融化了積累在心上的冰雪,帶我一步步走向了早已遠去的向光處。
  但是,這樣是不行的。
  「伊黑先生?你還好嗎?」
  看伊黑不發一語且臉色越來越不好,甘露寺也終於注意到了眼前的人哪裡不太對勁,但當她還在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時,她的眼角餘光卻映入了一抹鮮紅。
  「伊黑先生、你的手!快放開,怎麼了!?」
  甘露寺一時之間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左手上有傷,她只是慌慌忙忙地拉起了伊黑緊握到出血的右手,並且試圖鬆開他一隻隻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手指。
  「…………」
  然而冰冷的雙手忽然被她那過於溫暖的溫度包覆,伊黑卻頓時害怕了起來。
  就像曾經從指尖流逝的、那些令人懷念的歲月一樣,如果再次毫無防備地朝光芒靠近,這次他又會失去什麼?
  他這雙手,又能保護住什麼?
  「……抱歉,甘露寺,我沒辦法和妳約定。」
  伊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手上的自己的傷口,他只是輕輕地、小心地留意著甘露寺的受傷的左手,並接著將她那雙溫暖又柔軟的小手鬆了開來,然後垂著眼簾這麼說了。
  「咦?」
  甘露寺壓根兒沒想到伊黑會在這個時間點回應自己,所以她一時之間沒能回過神來,只是錯愕地望著他。
  「我……沒有資格待在妳的身旁。」
  看到甘露寺露出這樣徬徨失措的神情,再想到從今往後自己必須拒絕她帶來的一切耀眼炫目的美好,伊黑的心臟便像被挖了個大洞一樣疼痛。
  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在越陷越深之前,他必須回去才行。
  回到那個亡靈纏身的地獄之中。
  「資、資格?那是什麼意思?」
  甘露寺完全不懂現在是什麼狀況。
  她本來以為今天自己的單戀大大地邁出了一步,並成功拉近了一些和伊黑的距離,但是,就在鎹鴉送來任務消息的轉瞬之間,原本近在身旁的伊黑卻忽然就變得像遠在天邊一樣遙不可及。
  她的手上還殘留著他冰冷指尖的觸感和鮮血的痕跡。
  可是,眼前的伊黑卻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在自己面前一樣虛無縹緲,讓她不由得不安了起來。
  「伊黑先生?我明白你得去任務,可是……忽然之間到底是怎麼了?是我太吵鬧了嗎?那、那我道歉,所以……我們的約定,應該還算數吧?要一起去祭典對吧?」
  面對急轉直下的空氣,甘露寺只能驚慌地拉住伊黑的手,大大的碧綠色的雙眼已經稍微紅了眼眶,可是即便看見她的淚珠即將掉下,伊黑卻仍然沒有像之前那樣安慰她。
  不只如此,總是對她知無不言的伊黑這次甚至沒有回答她。
  他只是再次輕輕地拉開了甘露寺的手,主動地選擇了離開那份溫度。
  「抱歉,甘露寺,我得走了。」
  一直以來,不管甘露寺在信上提出什麼問題,伊黑都會從善如流地回應她,甚至告訴她一些自己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就連簪子那次,他也直接告訴了自己「還沒辦法說出口」,可是,這次卻不一樣。
  這是伊黑第一次什麼都不說便無視她的問題。
  「等等,伊黑先生!」
  甘露寺急急忙忙想要再次拉住他,可是伊黑卻沒有給她那樣的機會。
  「再見,甘露寺。」
  伊黑深深地看了甘露寺最後一眼後,用冰冷低沉的聲音拋下這一句話後,接著便一步步離開了她的身邊。
  他一次也沒有回頭,就這樣從她眼前消失了。
  「為什麼……」
  被一個人遺留在原地的甘露寺最終還是無法忍耐地落下了一滴眼淚,因為--
  「為什麼……要露出那麼悲傷的眼神……伊黑先生……」
  沒錯,因為臨走前的伊黑的雙眼中壟罩的黑暗,實在太過沉痛、太過哀傷,太過悲慟。
  所以她實在沒辦法不哭出來。
  因為那明明是她最喜歡的溫柔雙眼,但在剛剛那一刻,他的眼底卻只有拒絕任何人--也包括她靠近的、悲涼的寂寞。
  甘露寺本來一直覺得沒有問題。
  就算有著距離,也只要努力一點一滴拉近就好。 
  就算還在單戀,也只要用心一絲一毫傳遞就好。
  就像伊黑自己告訴她的一樣,付出的一定會得到回報,甘露寺是這樣相信著的。
  可是,今天她第一次體會到了。
  有些事情,或許再怎麼拚命也無法成功。
  至少--甘露寺不知道。
  她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伊黑忽然變了個樣。也不知道該怎麼做、該怎麼說才能驅散他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陰影。
  現在回想起來,每次聊天的時候也都是她一股腦地說,他認真地回應。
  對於他,對於伊黑小芭內,對於自己的心上人,她實在是太過不了解了。
  一想到這裡,她的胸口便又緊緊地揪了起來,甚至比骨裂的左手還要更疼更痛,令她不由得又掉下了眼淚來。
  「單戀……真的很痛苦呢,隱小姐。」
  大滴大滴的淚水隨著甘露寺的話語墜落到地上後消散,簡直就如同碎裂的花瓣一般。
  春天結束了。
  早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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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2 23:5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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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暗夜
 
  在沒有月亮的漆黑夜晚,伊黑獨自揮舞著日輪刀。
  「叄之型.巢絞。」
  在夜色中,白蛇隨著閃爍著紫黑色光芒的刀劍一同兇猛地攻向惡鬼,接著宛如被巨蛇吞噬似的,惡鬼的頭顱和身體精準地被分成兩半,接著開始慢慢消散。
  「沒事吧?」
  確認鬼的消亡後,他便像例行公事一般朝著差點被鬼襲擊的一對年輕男女問道。
  「我、我們沒事,真的非常感謝您救了我們!」
  「非常感謝您!」
  兩人默契十足地同時向他鞠躬道謝,激動的聲音顯現出了他們有多麼感謝伊黑的救命之恩。
  「……沒什麼,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如果是平時的話,聽到被自己救下的人們向自己道謝,伊黑都會感到一股彷彿被原諒的救贖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算聽到他們這麼說,他的內心也沒有一點起伏。
  真要說的話,看著似乎在約會的這對一般男女,伊黑心裡反倒湧現了一絲羨慕。
  --如果他只是個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平凡人的話,是不是也能和甘露寺像這樣走在街上呢?
  「那個,這位劍士大人?請問您還好嗎?」
  看到伊黑恍神地看著自己和未婚妻,男子不由得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比起那個,你們趕快回去吧。今後記得小心點,夜晚盡量別出門,否則還有可能會遇上鬼的。」
  聽到對方這麼問,伊黑這才發現自己又沉浸在了愚蠢的幻想之中,於是他趕緊回過神地對兩人說道。
  「是的!多謝您的提醒!」
  兩人再次向伊黑敬了一禮後,接著緊緊牽著彼此的手親密地離開了。
  「…………」
  看著兩人的背影,伊黑回想起了剛才溫柔握住他的手的甘露寺。
  他因為身形嬌小,所以不管是手還是腳都比一般正常男性還來得要小,可是即使如此,甘露寺的手卻還是比他整整小了一圈。不只如此,就算有練劍磨損出來的繭和水泡,她的手指卻還是那麼的柔軟細嫩。
  那時候,碰觸到她的指尖時,他第一次知道了世上的戀人們為什麼會想要十指緊扣地牽住雙手。因為--甘露寺的手是那麼地溫暖,溫暖得甚至讓他回想起了什麼是幸福的溫度。
  但是,他卻無法像那個男子、像世間的一般青年一樣牽著她的手前往任何地方。
  他所能做的,只是將那雙手無情地甩開,並且留下她獨自離去。
  一想起臨走前她因為自己而露出那樣錯愕又茫然的神情,伊黑的胸口便又感受到了萬箭穿心般地刺痛。
  他傷害了她。
  因為他一時對她帶來的光與彩的貪戀,最終傷害了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讓她流下了眼淚。
  他甚至連擦掉她的淚水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
  畢竟他的雙手沾滿的,不是自己的鮮血,而是那五十名族人的鮮血,甚至是瑠火的鮮血。
  「是啊,我還有臉說什麼自己沒有忘記……」
  看著自己被握出深深指痕的雙手,伊黑嘲諷地笑了。
  實際上,我就是忘記了。
  每次待在她的身旁的時候,收到她的信和寫信給她時,聽到她那彷彿銀鈴般清脆響亮的笑聲時,我都會產生一種自己也成為一般人的錯覺。
  雖然只是短暫的片刻,可是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就會忘記沾染在手上的鮮血和悲鳴,甚至是忘記纏繞於耳邊的詛咒和謾罵。
  我被獨一無二卻又平凡無奇的她的笑容所拯救了。
  她讓身處在地獄深淵的我,再次看見了一線曙光。
  可是那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像我這樣罪該萬死的存在,不能獲得救贖,不能看見光芒,不能變得幸福。
  我很明白,我很清楚,我比誰都知道自己有多不可饒恕,所以,這樣就好。
  就算傷害了她,我也不能再裝聾作啞,必須趁早切斷和她的來往。
  畢竟本來的話,我和甘露寺那樣的好女孩根本就不可能有所交集。她雖然因緣際會來到了鬼殺隊這個地方,可是就算如此,有資格待在率真開朗的她的身邊的,原本就不是像我這種背負著罪孽的陰暗之人。
  堅強又善良的杏壽郎、認真又拚命的胡蝶、直爽又豪快的宇髓……有資格待在她的身邊的,是他們那樣的人,而不是我。
  更何況,她還懷抱著找到相伴一生的夫君這樣的夢想,如果我繼續待在她的身旁的話,也只會造成她的妨礙吧。
  畢竟我……
  「我……喜歡她。」
  沒錯,雖然很事到如今,可是我終於發現了。
  不是錯覺,也不是情迷意亂,就如同杏壽郎所說的一樣,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我就對像櫻花妖精般從天而降闖入我的世界的她一見鍾情了。
  我喜歡她那如同盛開的葉櫻般美麗絢爛的髮色。
  我喜歡她那如同初生的新芽般神采奕奕的雙眼。
  我喜歡她那如同滾動的銀鈴般清脆響亮的笑聲。
  不只如此,我還喜歡迷糊冒失的她、喜歡食量很大的她、喜歡吃相豪邁的她、喜歡不懂說謊的她、喜歡拚命努力的她、喜歡重視家人的她、喜歡親近動物的她、喜歡善良體貼的她、喜歡率直誠實的她、喜歡樂觀積極的她、喜歡熱情活潑的她、喜歡笑容燦爛的她、喜歡擅長料理的她、喜歡尊敬主公的她、喜歡斬殺惡鬼的她、喜歡知曉生命之重的她、喜歡能夠理解他人傷痛的她、喜歡仔細觀察周遭每個角落的她、喜歡有些自卑卻絕不自憐的她。
  我喜歡她。
  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還要喜歡。
  我喜歡甘露寺蜜璃。
  「但是……」
  但是這份彷彿要將我燃燒殆盡的灼熱情感,就和她帶給我的溫暖和色彩一樣,都是不被允許存在於我的世界中的。
  伊黑小芭內是為了死去而活下來的汙穢之人。
  不,我甚至不是人。
  我的身上流著那個惡鬼一族的血,直到成功殺死無慘以淨化血脈之前,我都沒辦法成為人。
  我是鬼。
  害死別人還打算厚顏無恥地獨活的、應該被肅清的惡鬼。
  這樣的我,喜歡上他人又能怎麼樣?
  我能帶給甘露寺她想要的幸福嗎?我能成為和她相伴一生的夫君嗎?
  不可能。
  我甚至連牽著她的手前行都做不到,更別說成為與她匹配的存在了。
  就連活下去的資格,我都是透過斬殺惡鬼這個目標好不容易入手的,所以如果這份愛戀會讓我對斬鬼有所怠慢,那我就不應該擁有這份感情。
  認清現實吧。
  只要我體內骯髒的血液還在流動一天,我就一天沒有資格站在她的身旁。
  只要我手上沾滿的鮮血還沒洗淨一天,我就一天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所以,現在這樣正好。
  經過今天那樣糟糕透頂的分別後,她應該不會想再和我這種人有所聯絡了吧。
  從今往後,那一封封裝滿美好色彩的信再也不會從空中的彼端傳遞到我手中了。
  結束了。
  她帶給我的顏色、她教給我的美好、她推薦我的食物、她告訴我的趣聞--有關她的一切,也全部都得像和煉獄家的回憶一樣,深深地鎖到不可碰觸的心底。
  這對我來說很容易,因為我早就習慣了扼殺自己的情感活下去。
  「…………」
  然而為什麼呢?
  明明心裡覺得這樣就好,明明早已做好一個人向死而生的覺悟,可是一旦想到再也無法與她交談、再也無法與她通信、再也無法與她接觸,伊黑就覺得痛苦得不能自己。
  人的傷痛是一件無法拿來比較的事情,這點伊黑比誰都還要清楚,但即使如此,這一刻他還是忍不住這麼想了。
  --再也不能與她相會的苦,似乎比他的人生至今遇過的所有痛苦都還要令人撕心裂肺。
  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可笑。他和甘露寺才相遇多久啊?
  才三個月。
  就算從柱合會議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的時間點開始計算,認識她這個人的時間也才不過短短半年左右。
  才半年的戀愛煩惱,卻讓他感受到了比被家人活活割開嘴巴、被槙壽郎指責為殺人兇手還要痛徹心扉的強烈疼痛。
  這很奇怪吧?很莫名其妙吧?
  可是,伊黑小芭內對甘露寺蜜璃,就是如此地依戀、如此地眷戀、如此地愛戀。
  「所以……這樣也好吧。」
  意識到自己感情到底有多麼沉重時,伊黑的胸口雖然還是疼痛不已,可是,他也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像這樣如泥沼般的情感,不應該傳達給甘露寺那樣閃閃發亮的人。只要收在他自己的心中就好。
  因此,就在這裡斬草除根,將一切結束吧。
  春天早就結束,他的世界也該回到原有的樣貌了。
  然而就在他這樣下定決心時,黑色的夜空卻飛來了一隻烏鴉的身影。
  雖然很難以置信,但那是--甘露寺蜜璃的鎹鴉。
  「伊黑先生、伊黑先生……信!信喔!信!」
  甘露寺的鎹鴉一如往常親近地想要停在伊黑的手臂上,可是,伊黑卻沒有像平常那樣舉起手,所以牠困惑地拍著翅膀,並像在催促著他一樣地不停用尖銳的聲音說道。
  「……她還是寫了信來啊。」
  在看見烏鴉的那一瞬間,伊黑的雙眼久違地湧上了落淚的衝動。
  然而就算她的心意讓他非常高興,他也不能再對溫柔的她撒嬌了。
  「抱歉,這封信我不能收,你回去吧。」
  他緊緊地咬住下唇,拚命忍住了想要收下那封信的衝動,並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伊黑先生、蜜璃說、對不起!蜜璃說、不要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
  烏鴉不死心地跟了上來,可是牠所轉達的傳言,卻只是讓伊黑的腳步越走越快。
  「明明是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甘露寺……」
  但伊黑實在沒辦法回頭面對她的鎹鴉和她的信,他所能做的,就只是不斷地朝著背向太陽的方向前進,從她的身邊逃開。
  說實話,在自己那樣莫名其妙地對待她之後,她居然還願意寫信來給自己,甚至安慰自己,伊黑高興得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可是,她越是溫柔,他便越是沒有辦法接受她那份心意。
  像甘露寺這麼好的女孩,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像這樣背負著亡靈和罪業的惡鬼。
  所以,真的已經夠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會結束的黑夜,但同理,也沒有不會結束的破曉。
  每天每天,太陽都還是會落下,夜幕都還是會降臨。
  而現在,短暫的春曉結束了。
  他將再次回到深不見底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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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3 22:5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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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容身之處
  

  夜晚。
  剛執行完一場任務的甘露寺正在附近的藤之家休息。
  甘露寺作為炎柱的繼子,再加上她各種顯眼的特色,所以在隊中也算是相當有名的一個人,因此第三次看到她來訪藤之家的阿久婆婆於是手腳迅速地為大食量的她準備了許多飯菜。
  然而,當阿久正想著甘露寺差不多該吃完一輪,所以準備將下一批飯菜送到她所在的房間時,卻看見了意料之外的情況。
  「哎呀?您已經不吃了嗎,甘露寺小姐?」
  是的,那個至少會吃三十碗飯的甘露寺蜜璃,居然在只吃了三碗飯後便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餐桌前,看起來十分無精打采。
  「啊,嗯,我今天有點沒有食慾……雖然真的都很好吃,不過抱歉,我可能吃不下了……謝謝款待。」
  聽到阿久的聲音,甘露寺這才回過神地發現她的存在,於是苦笑著回答道。
  「這樣啊……那麼婆婆就先替妳收掉了。」
  聽到甘露寺這麼說,阿久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默默替她將餐盤和沒吃完的飯菜收拾下去。
  「嗯,謝謝妳……」
  看著桌上剩下的料理,甘露寺雖然覺得很浪費,可是她無論如何還是湧現不了一丁點食慾,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阿久撤走一道道佳餚。
  「那麼我就失禮了,請好好休息,甘露寺小姐。」
  阿久將桌子清空後,便再朝著甘露寺敬了一禮,接著離開了房間。
  「…………」
  重新回到一個人後,甘露寺努力裝出來的笑容便迅速地崩塌。
  碧綠色的雙眼沮喪地垂著眼簾,看起來一點平常活潑開朗的她的影子都沒有。
  從那天之後,甘露寺就一直是這樣。
  和伊黑那次的道別彷彿讓她丟失了靈魂一樣,無論是平時最喜歡的櫻餅還是天婦羅丼,都讓她一點也提不起精神。她甚至很久沒有像平時那樣對各式各樣的人事物感到心動了。
  因為不論吃再好吃的東西,不論聽說再有趣的事情,不論看到再可愛的景象,她都還是沒辦法忘記伊黑悲傷的眼神和話語。
  「我……沒有資格待在妳的身旁。」
  「抱歉,甘露寺,我得走了。」
  「再見,甘露寺。」
  不管是哪一句話,甘露寺都不懂為什麼伊黑會在那個時間點說出口。她對伊黑知道的實在太少,所以根本無從解開這道謎題。
  她在那之後無數次地重新閱讀了伊黑寫給她的每一封信,可是不管再怎麼看,也只看得出他真的很不喜歡談論自己,還有他一直與自己保持著一定距離這兩點本來就已經知道的事情。
  是的,其實在通信開始沒多久後,甘露寺就感受到了伊黑的態度有種說不出的微妙。她雖然糊塗冒失,也有莫名少根筋的地方,可是,甘露寺對人的情感並不遲鈍。
  再說,被伊黑隱諱地拒絕了那麼多次一起出去的邀約,就算是顆木頭也該察覺到有問題了,更何況是看似粗線條實際上十分纖細的甘露寺。
  可是,就算察覺到了,她也沒有多想。
  甘露寺雖然對人的情感很敏感,可是與之同時,她也非常不拘小節。所以即使一開始對伊黑和自己保持著距離感到有些沮喪,但她其實並不是那麼在意。
  畢竟誰都會有一套與人相處的方法,這是很理所當然的。
  有些人天生大而化之,就算是初次見面的人,他們也能毫不在意地熱情地與之相處,像杏壽郎、宇髓就比較偏向這樣的人。
  而也有些人天生纖細敏感,如果是初次見面的人,他們便會自發地懷有一定的戒心和距離,像伊黑、忍都是這種類型的人。
  如果要說的話,甘露寺大概是位於兩者中間的人,不過其實不管是什麼類型,她都覺得無所謂。畢竟對那個人來說,什麼樣的生活方式比較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況且,這樣的情況也不可能會永遠持續下去,隨著相處的時間增長,彼此的交情也必然會加深,所以,就算察覺到伊黑頑固地和自己保持著距離,甘露寺也還是一直認為沒有問題。
  只要繼續來往下去,和伊黑的距離一定能夠一點點拉近,她一直都是這麼想的。而實際上,在通信的這三個月中,兩人也確實有所靠近了。
  本來不太提及自己事情的伊黑變得會在信上寫下一些日常瑣事,甚至還受到了甘露寺的影響而變得會抬頭眺望天空或者品嘗一整碗的天婦羅丼飯。
  通過共享著彼此的世界風景,他們身上漸漸染上了一樣的色彩。
  然而。
  然而一切卻忽然在那天,在伊黑的「再見」之下戛然而止。
  「伊黑先生……難道是討厭我了嗎……」
  甘露寺垂下了頭,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聯想到了那個最壞的可能性。
  畢竟說來說去,一個人之所以要和他人畫清界線最簡單的理由,不就是因為討厭對方嗎?雖然直到那之前,他們明明都還在高高興興地談話就是了……
  難道就是那個談話有問題嗎?
  因為平時很少和她實際見面,所以面對面聊天體會到她的吵鬧,伊黑感到厭惡了?
  不,但伊黑不是那樣的人吧。要是他會討厭她的吵鬧的話,早在初次見面時應該就已經厭惡到極點了才對。
  該不會是甘露寺明明右手也能用,卻厚臉皮地一直讓他餵自己吃飯的事情被發現了?
  可是,當天直到吃完飯為止他也沒有做出任何看起來像是發現了的言行舉止……況且,伊黑那時候看著她的眼神一直都很溫柔。
  還是說……伊黑注意到了甘露寺對他的那份情感,所以因而委婉地拒絕了自己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
  「有可能……如果是那樣的話,很有可能……」
  因為追根究柢,伊黑之前就說過他沒有打算要和任何人談戀愛。雖然甘露寺也想過說不定自己向他告白的話,能夠改變他那樣的想法,可是如果伊黑不會因為區區甘露寺蜜璃而改變的話呢?
  應該說,如果伊黑根本就不喜歡她的話呢?
  畢竟,她並不是世間所喜愛的那種擁有烏黑秀髮、身形嬌小的可愛女孩子。
  甘露寺天生力氣大,髮色又奇怪,身材還很高大,還一天到晚容易對人心動,甚至還和其他擁有悲傷過去的大家不一樣,為了尋找夫君這樣的目標而進入了鬼殺隊。
  她毫無疑問是個不一般的奇怪女孩。
  雖然伊黑給了這樣奇怪的自己很多珍貴的話語,可是說實話,他有什麼必要喜歡上她呢?伊黑那麼溫柔又帥氣而且還是最強的其中一名柱,如果他有那個意思的話,應該能找到比她這樣的女孩條件更好的人吧。
  「這麼說,是我害他露出那麼悲傷的眼神嗎……」
  對溫柔的伊黑來說,拒絕自己應該讓他很困擾吧。畢竟他雖然平時嘴巴很壞,但實際上卻是個比誰都還要感情深厚且重視夥伴的人。
  一想到讓心上人的眼神籠罩上那般深沉的陰霾的原因可能是自己,甘露寺便無法自止地感到了心痛。
  她想將這份心情寫成信抒發出來,可是,會願意接收她的文字的那個人,已經再也不願意和她見面了。
  「我……失戀了啊……」
  甘露寺一邊喃喃說著,一邊露出了比哭泣還要令人感到心碎的悲傷笑容。
  然而即使如此,惡鬼還是不會為這名可憐的少女停下殺戮。
  「任務!任務!甘露寺蜜璃、立刻前往不歸山斬殺惡鬼!」
  從窗外飛進來的鎹鴉毫無顧忌地打斷了沉浸在失戀之痛的甘露寺,而聽到這段任務指令後,甘露寺的內心雖然依舊沉浸在悲傷中,可是為了能夠繼續待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容身之處鬼殺隊,她還是毅然決然地站了起身。
  「加油,蜜璃……!」
  她將手握成拳頭用力地抹去軟弱的淚水,大大的雙眼還殘留著淺紅色的淚痕,可是碧綠色的瞳孔卻已經轉換為了戰鬥的眼神。
  「我出發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接著像是鼓舞自己似的大喊。
  即使話語中還有點哭腔,但甘露寺還是拿起日輪刀並且迅速地踏出了一步,朝黑夜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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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4 22: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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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不要放手


  另一方面,在甘露寺前往任務時,伊黑則和她相反,正在連續七場任務後的歸途上。

  然而就在他踏著疲乏的腳步快要抵達自己的宅邸時,卻遠遠看見了屋前有個顯眼的身影像是在埋伏似的,比他這個主人還搶先一步站在了門口前。
  「……杏壽郎?」
  沒錯,來人正是煉獄杏壽郎。伊黑的青梅竹馬兼甘露寺的師範,同時也是一手促成兩人認識的人。
  「喔,你回來啦,小芭內!最近過得還好嗎!」
  看到伊黑走回來的身影,杏壽郎老樣子精神飽滿地向他打招呼。
  「也沒什麼好不好,就是那樣……倒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和那樣的杏壽郎成對比,伊黑看起來則神色顯得格外地差,不僅眼睛底下有兩道明顯訴說了他沒有睡好的黑眼圈,本就蒼白的皮膚也特別地沒有血色,簡直像是死人一樣沒有生氣。
  而這份疲態究竟是出自連日出任務的疲累,還是有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嗯……我有些事想問你!」
  不過就算看到伊黑如此疲倦,杏壽郎也沒有打消要就此回去的念頭,不如說正好相反,因為看見他這麼消沉,杏壽郎越發覺得得趁今天好好問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什麼事?有話就在這裡趕快說說吧。」
  可是不管杏壽郎是怎麼想的,就伊黑的角度來看,他倒是很希望對方趕緊走人了事,所以毫不留情地說。
  「不,站在這裡說話也不是辦法吧,我們先進屋吧!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剛出完任務吧?我也是!先進去喝杯茶再進入正題吧!」
  但杏壽郎也不愧是杏壽郎,面對伊黑這樣明顯想送客的態度,他也完全沒有一點動搖,甚至像個一家之主似的主動提出了要進去坐坐。
  「我說你……這裡好歹是我的宅邸耶?居然無視主人擅自提出要進去喝杯茶這種要求,你不知道『客氣』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雖然本來就知道這個青梅竹馬和自己相反十分大剌剌,可是聽到他這段厚臉皮的發言,伊黑還是忍不住吐槽道。
  「我們之間不必顧慮那麼多吧!小芭內你也可以盡管把炎柱宅邸當成自己家隨時來喔!我很歡迎你!」
  「不是那種問題吧……算了,再跟你吵下去肯定也是沒完沒了,進來吧。」
  看杏壽郎似乎鐵了心無論如何都要和自己談談的樣子,本來今天想一個人好好休息的伊黑最後只能妥協地打開了門。
  畢竟,作為認識多年的好友,伊黑很清楚如果要讓杏壽郎打消已經下定決心的念頭,比徒手劈開大石還難,所以早早放棄不僅省時間也省力。
  「打擾了!」
  杏壽郎一邊這麼說,一邊大步走進了蛇柱宅邸。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座宅邸,不過不管來幾次,杏壽郎都還是有同樣的感想--這裡真的很沒有人類生活的氣息。
  伊黑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明明這座宅邸是屬於他的,但他卻幾乎沒有在這裡添置什麼東西,甚至連一些基本的家具都大多是之前的主人留下來的。就杏壽郎所知,除了整理報告的書房和伊黑自己的房間之外,這裡基本上看不見多少他的東西。
  但就在杏壽郎一邊這麼想一邊在伊黑的帶路下一如往常地走進和室時,他卻在總是空蕩蕩的桌上看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東西。
  「……?」
  那是一個方形的精緻鐵盒,上面有著漂亮的粉色石蒜花圖樣,看起來充滿了典雅的西洋氣息。
  杏壽郎對這種西洋風的東西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曾經從很喜歡洋式物品的甘露寺手中看過類似的東西,所以他猜這八成是某種甜點的盒子。
  不過就算知道,他一時也還是沒辦法理解這樣的物品怎麼會出現在伊黑的宅邸中,畢竟伊黑並不喜歡吃東西,也和自己一樣對西洋文化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也就是說--
  「小芭內,這是甘露寺送你的嗎?」
  聽到杏壽郎這麼說,本來正打算脫下羽織去泡茶的伊黑猛然回了過頭,並在視線對上盒子的瞬間錯愕地瞪大了雙眼。
  「不、這是……什麼都沒有!你什麼都沒看到!」
  他用力地把盒子從桌上拿了起來,但因為太過用力,本來就有些沒蓋好的盒子因此掉出了一些內容物。看到掉下來的東西時,杏壽郎忽然在一瞬間理解了這個有些違和感的東西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掉下來的--是信。
  是用少女般圓潤可愛字體寫著「伊黑小芭內收」的、一封封白色信紙。
  「小芭內,掉下來了喔!」
  杏壽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替他將信撿了起來,但伊黑倒是一點都不領情,只是慌忙地將東西搶了回去。
  「囉嗦!乖乖坐在那裡不要動,我這就去泡茶!」
  將信件全部收好後,伊黑像抱著寶貝一樣小心翼翼地兩手捧著鐵盒,接著飛也似的快步離開了現場。
  「真是的,還真不坦率啊……」
  看著伊黑的背影,杏壽郎忍不住感嘆道。但同時,他也對等等要問伊黑的事情多抱持了一點樂觀的想法。畢竟如果他那麼重視甘露寺寄來的信件的話,應該會好好回答等等自己的問題才對。
  接著過了不久後,伊黑便端著茶回到了房間。
  「拿去,茶。」
  因為發生了信件盒這段插曲,所以伊黑將茶端來時,杏壽郎的臉上還帶著討人厭的笑容,讓他不由得有些心浮氣躁。
  「謝謝!我不客氣了!」
  「從你擅自要求要進來喝茶的時候開始,你就已經沒在客氣了……總之,你要說什麼?茶我也倒了,有什麼事就趕快說,說完就快滾吧。」
  看著還真的慢條斯理地品起茶的杏壽郎,伊黑不耐煩地說道。
  「怎麼了,小芭內,你心情好像很差嘛?」
  聽到伊黑比平時還要尖銳的話語和煩躁的語氣,杏壽郎於是問道。可是,問歸問,他其實也大概預想得到伊黑最近狀況不會很好,畢竟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也不會特意到蛇柱宅邸埋伏伊黑了。
  「並沒有。只是連續七場任務後,誰都不會有心情和人寒暄問暖的吧。所以有什麼話就快點說一說,我已經累了,想好好休息。」
  伊黑一邊這麼說,一邊似乎真的很累的扶了扶額頭。實際上,他甚至希望杏壽郎在聽完這段話後能夠識相地直接回去,可是很遺憾地,煉獄杏壽郎並不是那種會讀空氣的人。
  聽完這段話後,他只是真的單刀直入地進入了今天他前來的正題。
  「是嗎,那我就直接問了--小芭內,你最近跟甘露寺怎麼了?」
  不顧伊黑皺起的眉頭,杏壽郎一針見血地問出了這樣不好開口的問題,並且直直地凝視著他。那雙橘紅色的雙眼看起來堅定異常,讓伊黑幾乎是馬上就明白了要是不得到一個滿意的回答,這傢伙今天大概不會罷休。
  「…………這件事情和你無關。」
  但就算如此,在沉默了許久後,伊黑還是說出了不成答案的答案。
  其實他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杏壽郎八成是為了這件事情而前來的,畢竟在那之後也過了一個月,雖然伊黑在這段時間沒有和杏壽郎見面,但作為替甘露寺訓練的師範,杏壽郎肯定有見過甘露寺。
  所以,他早就預想到了以杏壽郎的個性,遲早有一天會來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即使如此,伊黑還是這麼回答了。
  「如果你只是要來講這個的話,那你可以回去了。我沒有任何話能跟你說。」
  這是他自己的問題,就算和人說了也得不到任何解決,因此何必浪費唇舌說這些無所謂的是非呢。
  「怎麼會和我無關,就算你無話可說,我也要問清楚!」
  「我說和你無關就是無關。你也差不多該改改你這愛多管閒事的個性了吧?就算我們是夥伴,我也不是你弟弟,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一一過問。」
  「那你知道甘露寺最近過得怎麼樣嗎,小芭內?」
  「…………」
  聽到杏壽郎話鋒一轉提起甘露寺,本來咄咄逼人的伊黑頓時停了攻勢,一語不發地移開了視線。
  甘露寺最近過得怎麼樣,他當然不知道。
  身為曾經和她頻繁通信的對象,他本來是隊上比誰都還清楚她狀況的人。那段時間他就連甘露寺一天吃了什麼東西、遇到了誰、修練的進度都一清二楚,可是,現在的他已經一無所知了。
  因為他主動拒絕了她的信,主動鬆開了那雙手。
  一想到這裡,伊黑的胸口又疼了起來,但不顧他難受的神情,杏壽郎還是不留情面地繼續說了下去。
  「甘露寺最近過得很不好。我雖然也問過她怎麼了,但她一直說自己沒事。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一點精神都沒有。她總是失魂落魄的,說話也沒有平時的元氣。不只如此,基本上一餐都至少會吃三十碗飯的她,現在一天只吃三碗飯,甚至連最喜歡的甜點都吃不下。」
  正如杏壽郎所說,甘露寺這陣子確實過得非常失落。畢竟對她來說,從那天之後的一個月不是單純的三十天,而是被最喜歡的人拒絕的、失戀的三十天。
  「…………」
  一聽到總是精神奕奕的她居然因為他這種人而感到垂頭喪氣,伊黑的心臟更加劇烈地絞痛了起來。甘露寺那張可愛的臉蛋最適合的是笑容,他明明比誰都很清楚這件事情,但他卻還是傷害了她,讓她失落得連飯都吃不下。
  他自責地緊緊咬住了下唇,異色的雙瞳寫滿了難以遮掩的不忍。
  但即使心如刀割,他下定的決心也還是沒有輕易動搖。
  因為以他至今為止的人生經驗來看,如果為追求一時的心安和喜悅而放縱自己的話,最後肯定又會帶給他人不幸。
  沒錯,一直以來,只要稍稍鬆懈,他就會遭到報應。
  第一次是為了追求自由而害死了五十名族人。
  第二次是為了追求溫暖而間接殺害瑠火並毀壞了煉獄一家。
  光是這兩樣罪行,就已經沉重得讓他無法負荷肩上的亡靈了,所以,他絕對不希望再增加第三次,更別說是讓甘露寺成為第三次的受害者。
  而正當伊黑打算跟杏壽郎把話說清楚時,對方卻又搶先他一步接著說了下去。
  「還有,奇怪的不光是甘露寺,你也是,小芭內。」
  「……我?我怎麼了?」 
  看著明明滿臉疲態卻還似乎渾然不覺的重要夥伴,杏壽郎擔憂地皺起了眉頭。
  「你最近又開始像著了魔似的一天到晚超出負荷地接任務,不是嗎?我問過主公大人了,連續七場任務裡面有幾場根本不是你負責的地區。」
  作為甘露寺的師範,杏壽郎確實比誰都還早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所以其實在很早的階段他就想來問伊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這一個月幾乎完全找不到伊黑的身影。
  他不僅幾乎沒回過宅邸,也沒回覆定期聯絡的信件。
  要不是因為問過主公大人伊黑最近的狀況,杏壽郎一度都懷疑他是不是人間蒸發了。
  可是,當杏壽郎抓住任務間隙去詢問主公大人伊黑近來負責的任務所在地時,卻得到了「小芭內最近又開始像從前那樣過度地斬鬼」這樣令人擔心的回答。
  「……身為柱,是不是負責地區不重要,我只是盡自己所能地斬殺惡鬼罷了。」
  伊黑執拗地瞪著杏壽郎這麼說,但就連他自己也知道這話其實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畢竟如果杏壽郎問過主公大人的話,應該就會知道他確實提出過增加任務的要求。
  沒錯,他主動向主公大人提議了將那些處理不及而被發派給新人的任務轉給自己,一方面是為了應對最近新人死亡率上升,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不戰鬥不行。
  他不戰鬥不行,因為只要一停下揮刀,只要腦袋留有一點空白,他就會無法自止地思念起甘露寺。
  她之前練習的肆之型已經能完全熟練使用了嗎?
  她穿著襪子,還方便戰鬥嗎?
  她有好好吃飯嗎?
  她已經能熟練地做好鬆餅了嗎?
  她去過前陣子在信上提到的西洋甜點店了嗎?
  她買到喜歡的浴衣了嗎?
  她這陣子還有遇到什麼令人心動的事物嗎?
  她……過得還好嗎?
  伊黑有好多話想和甘露寺說。
  他很想將這些滿溢出來的情緒寫成文字寄給她,可是,他不能這麼做,他不該這麼做,他不被允許這麼做。
  所以,為了阻止自己再次浮現不該有的念頭,他只能不停地斬殺惡鬼。
  如果身處在血與鬼的惡臭之中,他就能牢牢地記住自己是多麼骯髒的人。因此就算被主公大人勸說,他也還是一意孤行地接下了許多任務。
  「你這樣只不過是藉由戰鬥在逃避罷了……小芭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和甘露寺不是相處得挺順利的嗎?」
  看著壓抑著自己的伊黑,杏壽郎不解地說。
  明明上次在胡蝶屋看見他們倆人時氣氛感覺還十分和睦,為什麼過沒多久卻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可愛的弟子悶悶不樂,重要的夥伴鬱鬱寡歡--杏壽郎可不是想看到這樣的場面,才介紹他們兩人認識的。
  「所以我就說了什麼都--」
  不等伊黑再次說出推託之詞,杏壽郎便大聲地打斷了他。
  「別再騙人了,小芭內!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頑固吧?要是你一直不說的話,我就在這裡待到你說為止!」
  杏壽郎說出的話簡直就像小孩子吵架時會做的幼稚宣言一樣,不過,那雙筆直盯著伊黑的火紅色雙眼卻沒有一點玩笑的成分。要是伊黑無論如何都不說,不管幾天幾夜,杏壽郎是認真打算和他耗下去的。
  「……你差不多一點吧,杏壽郎。」
  伊黑冰冷的聲音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暴躁的怒意,異色的雙瞳像被攻擊的蛇一樣惡狠狠地瞪著杏壽郎,看起來十分不悅。
  過度疲勞、睡眠不足,再加上這陣子不停抑制自己真正的情感,他的狀況本來就很糟了,所以杏壽郎追究到底的難纏發言讓他無法自制地煩躁了起來。
  但即使看見平時很少真的生氣的伊黑動怒,杏壽郎也還是沒有一絲退縮。
  「該差不多一點的是你吧,小芭內!我是不懂你在想什麼,可是,你喜歡甘露寺對吧?既然如此,身為一個男人,怎麼能傷害自己心愛的人!」
  想起總是笑容滿面的甘露寺現在落寞寡歡的模樣,杏壽郎便不由得也怒火上頭地反擊了回去。
  要是伊黑真的不喜歡甘露寺的話,那就算了。人的情感不能強求,這樣簡單的道理杏壽郎還是懂的。
  但伊黑明明也很喜歡甘露寺。
  杏壽郎看得出來,自從認識她之後,他就變得比從前開朗愛笑,甚至就連飯都吃得比以前更多了。
  不只如此,就連甘露寺也因為認識伊黑而變了。
  原本時不時會流露出對自卑情結的她變得更自信大方了,修練時有時候會戰戰兢兢、努力過度的現象也好轉了很多。
  因為和彼此相遇,他們都往好的方向改變了。
  所以,杏壽郎實在不懂。
  這樣的兩人,到底有什麼必要得像現在這樣相處?
  「……那你要我怎麼樣?」
  伊黑雖然原本什麼都不想多說,但被杏壽郎的話語挑撥,心浮氣躁的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回嘴了。
  「像我這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的人,你要我和她告白嗎?要我和她成為戀人嗎?你難道認為就憑我這種人能夠實現她的夢想嗎?」
  他何嘗不懂杏壽郎所說的話。
  他當然也是千萬個不願意對甘露寺造成傷害,可是如果不在這裡鬆手的話,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沉浸在和她在一起的快樂之中,最後無法離開她的身邊。
  他不可以那麼做。
  因為那樣……只會妨礙到她原本應該能夠擁有的幸福人生。
  「要不要告白那是你的決定,能不能實現她的夢想也是取決於你自己,所以我不會插嘴!但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要和喜歡的人刻意保持距離!這樣太不自然了!你明明也想和她在一起,不是嗎!」
  實際上,杏壽郎雖然看出了這兩人的感情,但不管是哪一方,他都完全沒有要干涉的意思。
  因為那是屬於甘露寺和伊黑的戀情。無論他們選擇維持現狀還是向對方表白心意,那都是他們兩人的選擇,不是他能隨意置喙的事情,也不是能分出是非對錯的事情。
  可是--要是伊黑刻意扭曲、壓抑這份心意,甚至因此傷害到甘露寺和自己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
  人的感情沒有正確或錯誤,不過,就這樣放開重要的人的手,杏壽郎不管怎麼想,都覺得是錯的。他可以保證,再這樣下去,伊黑絕對會後悔。
  所以既然明白這點,作為朋友,他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繼續錯下去。  
  「不自然?不理解?是啊,對杏壽郎你來說可能是這樣吧,但對我來說不是。像你這樣的人,肯定一輩子都無法理解我的心情,可是對我來說,正是因為喜歡,正是為了她的幸福,所以才非得放手!」
  她的手有著春日暖陽般的幸福溫度。
  可以的話,伊黑也不想放手,也不願放手,可是,他只能放手。
  因為比任何人都還要喜歡她,因為比任何人都還想珍惜她,因為比任何人都還希望她笑口常開,因此才必須離開她。
  不然總有一天,她肯定會被自己身上的詛咒和罪孽污染的。
  唯有那樣的景象,伊黑不想看到。
  「為了她的幸福所以才非得放手?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身為一個男人,你能忍受讓其他人跟甘露寺結婚生子?」
  然而杏壽郎卻無法理解伊黑矛盾的想法。
  不,實際上,他能猜到伊黑大概又是被他所不知道的過往創傷所束縛住了手腳,但即使如此,杏壽郎還是毫無猶豫地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因為在他眼裡,伊黑不是獻給蛇鬼的祭品也不是殺人兇手。伊黑小芭內只是他的青梅竹馬、他的朋友。同時,也不過是一名戀愛中的普通青年罷了。
  「……只要甘露寺幸福的話。」
  伊黑嘴上雖然說出了肯定的回答,但他的語氣卻充滿著無法掩藏的不情願。不只如此,將話語脫口而出的瞬間他的眉間也深深地皺了起來,異色的瞳孔更是浮現了濃濃的厭惡和不甘。
  「你的表情和你說的話倒不一致啊,小芭內。」
  看到那個伊黑露出這麼露骨寫著「不能忍受」的神情,杏壽郎一邊再次感受到甘露寺對他的影響之大,一邊直截了當地指出了他的心口不一。
  「少囉嗦,不用你多管閒事。」
  伊黑也知道現在的他大概一點也沒有隱藏起心裡真正的情感,畢竟只要牽連到甘露寺,他就總是會變得失常,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
  實際上,自從和甘露寺道別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明白總有一天她肯定會和某個不是他的別人相戀相知,並且相伴一生。
  他在無數個反覆閱讀著甘露寺的信無法入眠的夜晚中,都不斷地說服自己必須接受這有朝一日會到來的現實,並且不停催眠著自己必須祝福她的幸福。
  可是--他還是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會有其他人站在她的身旁,就算那是比自己好上千百萬倍的人,他都還是覺得嫉妒得快要發狂。  
  「別再自欺欺人了,小芭內!你喜歡她,也不能接受她和別人在一起!你在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對她一見鍾情,接著還喜歡她到和她一個月通信數十次,甚至連她給的一個禮物盒子都當作寶貝般珍藏著,還在有空時就讀她寫的信。你就是這麼喜歡甘露寺!」
  在胡蝶屋被伊黑所救並偶然遇見甘露寺時,是杏壽郎第一次看見開始通信後的兩個人面對面的場景。
  老實說,他很驚訝。
  雖然他已經認識伊黑整整七年了,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伊黑那雙總是沒什麼感情波動的雙眼,是能夠露出那麼溫柔的眼神的。
  所以,就算杏壽郎自己沒有過戀愛經驗,他也能夠斷言伊黑絕對是喜歡甘露寺。
  畢竟那樣滿溢著溫暖心意的眼神,除了伊黑看著甘露寺時以外,他就只在自己的父母凝視對方時看過而已。
  「……吵死了,杏壽郎你懂什麼?是啊,我是喜歡她。我比誰都還要喜歡她!要是她真的找到了個好人相伴相守,我也不覺得自己能真心祝福她。所以才不行!像我這種人,待在她身旁也沒辦法讓她幸福!」
  被杏壽郎再三刺激,伊黑一半自暴自棄一半惱羞成怒地低吼道。
  他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甘露寺,卻仍癡心妄想著和她在一起會有多幸福。
  明明那樣狠心傷害了甘露寺的內心,卻連衷心祝福她早日實現夢想都做不到。
  所以,他是不行的。
  伊黑小芭內這種流著自私自利的骯髒血液的人是不行的。
  「甘露寺那麼說了嗎?」
  但即使聽到伊黑咄咄逼人地怒吼,杏壽郎卻還是沒有一絲退避地直視著他,並且冷靜地如此問道。
  「……什麼?」
  杏壽郎沒頭沒尾的問題讓伊黑有些摸不著頭緒,本來激動的情緒也因此被中斷了。
  「她親口說了『待在你身邊我覺得很不幸』這種話了嗎?」
  沒有被伊黑的情緒感染,杏壽郎只是十分平靜地重新陳述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那、是沒有……甘露寺不可能說這種話的吧……」
  在吵架的途中忽然被這麼冷靜地反問,而且還是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伊黑不禁有點反應不過來,於是老實地回答道。
  聽到他的回應,杏壽郎大力地點了點頭,接著這麼說了。
  「既然如此,這就不構成你放手的原因!你至少得先去問清楚甘露寺是怎麼想的吧!不要隨便決定她的想法!」
  「我……」
  杏壽郎強而有力地說出的話語,是伊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因為,就算問了甘露寺又能怎麼樣?她那麼溫柔,怎麼可能會說出那種話。
  可是,正如杏壽郎所說的,他是不是太傲慢了?
  他憑什麼有資格這樣擅自斷定甘露寺的想法?明明自己的意志被他人忽視甚至自作主張地決定是多麼令人痛苦且不愉快,他比誰都還要深刻地體會過……
  見伊黑頑固的殼似乎終於稍微被打破了一點,杏壽郎繼續說了下去。
  「聽好了,小芭內,正因為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所以才更該把握現在的每分每刻。人類的生命脆弱又短暫,只要簡單的一點小事,今天就有可能成為最後一天。重要的東西總是轉瞬即逝……你也很清楚吧?」
  在已然褪色的那段童年,他們被現實教會了世間的殘酷。因此從那之後,杏壽郎一直盡可能充足地度過每一天。
  斬殺惡鬼,救助弱小,告訴喜歡的人們自己想說的話,提供有需要幫助的人們照顧或指導……只要是他能做的,他都不吝付出和努力。
  為的,正是無論何時迎來最後,都能抬頭挺胸地去見母親。
  因此,雖然不願意想像,也不認為伊黑會輕易被擊敗,但是即使如此,如果有朝一日那天不幸地到來,杏壽郎希望一同接受過母親教導的伊黑也能夠抱持著和他一樣死而不悔的心情去那個世界與母親相會。
  「所以,不要放手。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要輕易地放開重要的東西。」
  重要的東西總是轉瞬即逝。杏壽郎想抓住的許多東西,都已經如無法停止的流水般從他的指尖中流逝了。
  所以,伊黑要不要向甘露寺告白或是他們會不會成為戀人之類的,他其實真的打從心底覺得無所謂。
  他只希望伊黑能夠坦率面對自己當下最真實的感情--想和甘露寺在一起的這份感情,並趁還能觸碰到對方時,牢牢地將重要的東西握在手心。
  「…………」
  杏壽郎的話語讓伊黑陷入了沉思。
  正是因為他們是曾經一同體會過失去之痛的夥伴,所以伊黑很明白杏壽郎想表達什麼。
  可是明白歸明白,他還是很害怕。
  因為就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這個殘忍的世界還是會無情地奪去他珍視的寶物。他的雙手總是抓不住任何東西,最終殘留下的,往往只有他所傷害的人們的鮮血而已。
  所以,他真的很害怕。
  害怕要是再次重蹈覆轍的話,他會沒辦法承受這一切。
  「總之,我想說的就是這些了,接下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杏壽郎也知道要伊黑一時之間就改變想法不容易,所以他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並打算移步離開宅邸讓伊黑好好一個人靜靜。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黑色的烏鴉鳴叫了。
  「嘎啊啊啊!伊黑小芭內、煉獄杏壽郎!立刻前往不歸山!先遣部隊十五人全員下落不明!前往增援的甘露寺蜜璃及十名隊員至今未歸!恐怕有十二鬼月現身!速速前往!速速前往」
  烏鴉的報信讓伊黑心裡頓時湧現了不祥的預感,而就在聽到甘露寺的名字的瞬間,他立刻拋下了心中所有雜念,並深深地體會到了杏壽郎說的話有多麼正確。
  --重要的東西,總是轉瞬即逝。
  「拜託要趕上……!」
  伊黑不信仰任何宗教,也不相信世界上所有神明的存在,但是唯獨這一刻,他祈求起了甘露寺的平安無事,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出了宅邸。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24 22: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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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5 23: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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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不歸山


  甘露寺蜜璃加入鬼殺隊還不到一年。
  在這一年中,她也遇過幾次以為自己要沒命了的生死關頭,也遇過幾隻血鬼術難纏得讓人束手無策的惡鬼,可是現在她才知道,那些根本都不算什麼。
  比起面前強大癲狂又卑鄙無恥的鬼,甘露寺甚至覺得從前經歷過的那些危機、那些鬼,簡直都能說上可愛了。
  「怎麼啦,小姑娘?已經沒辦法繼續了嗎?真可憐,真可憐。」
  站在遍體鱗傷的甘露寺眼前的,是擁有一頭黑色秀髮的少女。要簡單形容她的外表的話,她和忍屬於同一種類型的女孩,是甘露寺很羨慕的那種楚楚可憐的嬌小美人。
  深邃的黑色大眼睛加上長如羽蝶的睫毛,白皙的瓜子臉沒有一點贅肉,勾勒出優美的下巴線條,再加上小巧精緻的鼻子和如櫻桃般嫩紅的小嘴,完美地構成了眼前如同藝術作品般標緻美麗的少女。
  相信不管是誰,看到此等令人驚豔的美貌,都會讚不絕口吧。
  不過前提是--如果她的瞳孔不是寫著「下參」的鬼眼,如果她的牙齒不是沾滿著赤紅鮮血的鬼牙的話。
  「…………」
  勉強站著的甘露寺惡狠狠地瞪著對方並努力尋找著一絲打破現狀的縫隙,可是不管她再怎麼拚命地觀察四周,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地絞盡腦汁,她還是完全想不出該怎麼做才能斬殺女鬼的頭顱。
  因為堵住她的前路的--除了女鬼以外,還有如同人牆般的數十名隊士。
  「不能傷害山姬大人……不能允許、不能允許……」
  雙眼失焦的隊士們一邊如此喃喃說著,一邊彷彿要保護女鬼似的將刀刃向著本應是夥伴的甘露寺。
  只要她一動,他們就會不顧自己安危,宛如守護最重要的戀人般為了女鬼而戰。因此縱使甘露寺來到這座山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但由於無法輕易向本來是夥伴的隊士們出手,所以她一直處於單方面被多數人同時攻擊的劣勢,完全無法像平時一樣隨心所欲地戰鬥。
  再加上,進入這座山後,一直有股驅之不散的甜膩味道。
  「不歸山的傳說……原來是這個意思呢……」
  在踏入這座山前,甘露寺他們從村民那裡聽說了這座山--不歸山的傳說。
  不歸山,顧名思義就是只要進去就回不來的山。
  為什麼會回不來呢?
  那是因為據說不歸山上,住著貌美無雙的山姬。
  見到山姬的人類,無論男女老幼,都會無一例外地心醉於她的美麗,因此,只要踏入不歸山,就沒有辦法再回來了。
  因為所有人,都會成為傾國傾城的她的俘虜,一輩子離不開山中。
  聽到這裡時,甘露寺他們很快就察覺到了故事中的「山姬」肯定是惡鬼,因此更加確定了這座山上絕對有鬼的事實。
  可是,這個傳說有一點讓甘露寺感到很疑惑,那就是強調山姬的美貌和成為她的俘虜這樣的描述。
  甘露寺雖然入隊才快滿一年,但至今為止她也執行了許多任務,看過了各種地方的惡鬼。由於鬼的性命比人類還要長上許多,因此若有強大的食人鬼長年盤踞在一方的話,像這座不歸山一樣衍生出獨自的怪談或傳說這種狀況,實際上是相當常見的。
  但常見的惡鬼傳說的最後,大多都是「下落不明」或「被吃掉」這種結尾,所以「一輩子離不開山中」這樣宛如包含了被害者自己意念的收尾,讓甘露寺非常在意。
  不過現在她終於理解了。
  「沒能回來的人們……都被妳像這樣迷惑了對吧?他們怎麼樣了?被妳吃掉了嗎?」
  沒錯,在進入這座山沒多久後,甘露寺他們一行人就遇見了這名叫做「山姬」的、被大批眼神無光的隊士庇護著的美麗女鬼。
  就在甘露寺為這異常的景象感到疑惑時,山姬露出了艷麗的笑容,空氣中飄散的香甜氣味變得更濃烈,接著她便感受到了近來很久沒體會到的強烈心動。
  心跳加速、體溫上升--正如同她和伊黑相處時一樣。
  然而在腦中浮現最喜歡的心上人的一瞬間,甘露寺便頓時從奇異的魅惑中清醒了過來,可是當她回過神來時,一切已經晚了。
  除了她以外,身旁所有的夥伴都已經宛如成了山姬的俘虜般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哎呀,『迷惑』這種講法真不好聽……大家只是理所當然地愛上了美麗的我,並且自願想為我付出而已啊……難道妳不覺得我很漂亮嗎?」
  看著怒目質問她的甘露寺,山姬只是嬌嗔般地笑了。當那雙微微瞇起的美目中染上鮮明絢爛的笑意時,她的容貌變得更加明豔動人,宛如怒放的大朵牡丹一樣令人移不開雙眼,讓同為女性的甘露寺一時之間也恍惚了一下。
  「如何?是不是差不多喜歡上我了呢?可以喔,我會溫柔地把妳吃掉的……」
  山姬緩緩朝甘露寺走近,並且以蜜糖般甜入心脾的聲音喃喃細語道。
  在山姬的誘惑之下,甘露寺一度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又開始像剛剛那樣變得朦朧,可是就在聽到「喜歡」這兩個字時,她忽然就清醒了過來。
  因為,她很清楚「喜歡」這樣的感情是多麼地美好。
  不只是由於她是戀之呼吸的使用者,更是因為--就算失戀了,她至今也還是深深地喜歡著伊黑。
  所以,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心中的「喜歡」變成山姬對隊士們施加的那種盲從的魅惑。
  甘露寺蜜璃的喜歡,是只屬於伊黑小芭內的。
  「才、才不可以!我才不喜歡妳!」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她用力地朝靠近的山姬揮下了日輪刀,可是由於才剛掙脫山姬的魅惑之術沒多久,再加上甘露寺剛才和隊士爭鬥受的傷其實也不輕,所以這一擊並沒有打中,只是毫無意義地斬在了無人的空氣之上。
  「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小姑娘?沉浸在與我的戀愛之中,他們都覺得很開心喔?對吧?」
  對於甘露寺拒絕的態度,山姬不解地歪了歪頭,接著像是對待寵物似的,她溫柔地伸出了手摸了摸站在一旁的隊士的臉頰。
  「是的……山姬大人……」
  隊士的瞳孔雖然依舊不自然地沒有光彩,可是被山姬這麼撫摸,他卻露出了如同得到主人褒獎般心醉的奇異笑容。
  「呵呵,好孩子。給你獎勵吧。」
  看到隊士露出如自己所想像般的反應,山姬滿足地拍了拍對方的頭,接著--毫不猶豫地朝他的肩頭咬了下去。
  「謝謝……您……」
  鮮紅的血液如同噴泉般四溢,但即使如此,隊士還是沒有逃開,只是盲目地站在原地讓山姬將自己吃乾殆盡。
  「等--妳不要太過分!嗚!」
  在察覺到山姬動作的那一瞬間,甘露寺便立刻強撐著滿身是傷的身體往前衝了出去想要阻止她,可是當甘露寺一動,原本站在山姬身前的其他數十名隊士卻不約而同地對她砍了過來。
  「不準妳傷害美麗的山姬大人!」
  眼神渙散的隊士們一邊這麼大聲喊著,一邊接二連三地朝甘露寺展開攻擊。
  「水之呼吸……捌之型.瀧壺!」
  「肆之型.紅花衣!」
  「水面斬!」
  說實話,在這群隊士中,應該沒有人比甘露寺還要更強,不管是速度還是力量,她都毫無疑問地比一般隊士還要優秀,但是面對原本的夥伴,她實在沒辦法輕易地下重手。還有不知道那股味道是不是也有某種影響,她總覺得呼吸也比平常還要不順,導致動作也變得有些遲鈍。
  「該怎麼辦……」
  其實甘露寺也不是一開始就束手無策,實際上,她在這段時間拚命地嘗試了很多方法。
  例如起初她就試過暫時先將隊士們打昏或攻擊手腳讓他們難以行動的辦法,可是說實話,力氣是常人八倍的甘露寺很不擅長調整力道這種事情。剛才她就曾經只打算讓對方昏迷,結果卻不小心打到對方吐血。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讓隊士們失去戰鬥能力的話,山姬就會像剛才那樣笑著直接將人殺掉。
  甘露寺當然也試過要阻止山姬並和她纏鬥,但在戰鬥的途中,又會有隊士來做她的肉盾,所以為了不傷到夥伴,甘露寺才陷入了動彈不得、只能採取守勢迴避攻擊的艱難處境。
  「笨蛋!快醒醒啊!她是鬼!是吃了很多人的惡鬼啊!我們應該要斬殺她才對啊!」
  她身手矯健地一一躲開夥伴們施展的劍技並大聲地向他們喊話,可是不管她再怎麼拚命,話語還是怎麼樣都傳達不到深陷敵人血鬼術的他們的耳中。
  就在她被逼到角落時,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甘露寺最終還是反擊了。
  「……抱歉!」
  甘露寺先是高高地跳起逃出隊士們的包圍,接著她華麗地在空中翻滾了一圈後,順勢抬起了腿踢向了眼前的隊士讓他昏迷(希望是真的只有昏迷),並像扛米袋般接住了對方。
  「哎呀,妳還真是學不乖呢。妳想要就這樣抱著人戰鬥嗎?呵呵,真有趣。」
  山姬當然沒有看漏甘露寺的行為,她將已經被她吞噬性命的隊士像垃圾般丟在一旁,並且看戲般一步步地慢慢朝甘露寺逼近。
  「……真的很抱歉!」
  但甘露寺這次當然已經想好了對策,她毫不在意山姬地朝著一旁用盡全力助跑接著跳了起來,然後--朝著遠方茂密的樹林,用力地將隊士丟了出去。
  說實話,她不確定這樣的衝擊是不是人能夠承受的,可是比起在眼前立刻被山姬殺掉最後全軍覆沒,這樣至少比較有一點存活的希望吧。而且她丟出去的那個方向有個草長到兩公尺高的地區,要是順利的話,草叢應該能成為緩衝才對。
  「咦?」
  而甘露寺也沒有錯過山姬對她破天荒的力氣和舉動感到目瞪口呆的這個好機會,她乘著從空中下墜的風壓和力量輕盈地扭動身體,彷彿翩翩飛舞的蝴蝶般美麗。
  「戀之呼吸……肆之型.戀花蝶舞!」
  閃爍著櫻色的光輝,甘露寺用盡全力地將日輪刀斬向了山姬的脖頸。
  然而--與她落地時一同應聲一分為二的,卻不是山姬的頭和身體,而是她的刀。
  「……咦?」
  甘露寺有些反應不過來地望向了手中只剩下短短一截的日輪刀,接著戰戰兢兢地轉過頭看向了山姬的方向。
  「哎呀呀,真是漂亮的一招呢,小姑娘……不過,就憑那樣輕飄飄的招式,可是斬不斷我的脖子的喔。」
  這麼說著的山姬的脖頸雖然有傷痕,但卻只淺淺地砍到了脖子的邊緣,看起來根本不痛不癢。
  「怎麼會……刀……」
  看到自己渾身的一擊竟然只給對方造成了這點程度的傷害,甘露寺錯愕地癱坐了下來,不知所措地看著幾乎沒剩多少刀身的日輪刀。
  但山姬當然不會顧慮甘露寺的錯愕,她只是撫著脖子的傷口,接著這麼說了。
  「不過……剛才妳飛舞在空中時,有一瞬間看起來似乎比我還要耀眼動人呢……真讓人不愉快。」
  回想起剛才甘露寺華麗又不拖泥帶水的舞動,山姬不悅地皺起了秀氣的眉頭。
  她可不允許這世界上有任何比自己還要美麗的存在。
  「妳……就由我親自殺掉好了。」
  山姬的臉上沒了從現身以來就一直掛著的嬌豔笑容。隨著她冰冷的話語流露出來的,是冷冽凍人到令甘露寺不由得打顫的驚人殺氣。
  她反射性地想拿起刀戰鬥,但手中的刀卻已經不是能夠施展招式的姿態。
  「該、怎麼辦……怎麼辦……」
  甘露寺努力地思考著有沒有什麼能夠改變現狀的戰略或招式,但是看著和自己敵對的夥伴、斷裂成兩半的武器,她卻怎麼也想不出打破僵局、戰勝眼前惡鬼的方法。
  「差不多該結束了呢。」
  山姬輕巧地拋下這句話後,以快得無法目視的速度出現在了甘露寺的眼前。就在山姬那白皙小巧的纖纖玉手即將碰觸到甘露寺時,甘露寺下意識地迅速往後退了兩步,並握緊了刀柄打算改以用炎之呼吸使出最後的掙扎。
  「壹之型--」
  但就在她舉起日輪刀時,山姬毫不留情地用雙手秀氣地拉著和服,接著抬起腿往上輕輕地用腳尖踢向了她握著刀柄的雙手。
  「嗚!」
  那明明是看起來如此輕巧無力的一擊,可是甘露寺的雙手卻感到了椎心刺骨的劇痛並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唯一的武器。
  金屬落地的聲音「鏘啷啷」地響亮迴盪在山間,與此同時,甘露寺也被山姬壓倒在了地上。
  「呵呵,用這樣的刀妳還想和我戰鬥啊?小姑娘,妳可不要太小看我喔。」
  因為垂死掙扎的甘露寺的模樣實在太悽慘落魄,所以山姬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不過,我好久沒遇到能跟我戰鬥這麼久的人類了呢。我說妳啊,現在還來得及喔?」
  她單手捏著甘露寺的脖子,戲謔地這麼說道。
  「什麼……還來得及啊……」
  雖然已經處於幾乎絕望的狀況,但只要她還沒下手,就還有可能等得到支援,所以抱著拖延時間的打算,被掐著命脈的甘露寺努力壓下心中的對死亡的恐懼,斷斷續續地回答。
  「我的意思是,要是妳現在肯承認我的美麗,肯像那些孩子一樣沉浸在與我戀愛之中的話,就還來得及像他們一樣幸福地死去呀。呵呵,這個提案不錯吧?」
  山姬對自己的容貌有著絕對的自信和自戀。
  實際上,她正是為了得到永遠的青春美麗,所以才變成了鬼。
  如果是為了保持這份美貌,就算是要吃人飲血,她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所以說實話,她很不開心。
  甘露寺竟然不為她的容貌所動,這讓她非常不開心。
  在成為鬼的這數十年間,她也不是沒有遇過這種意志特別堅定、比較不容易被她魅惑的人類,可是,像甘露寺這樣能夠和她纏鬥這麼久的,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因此,無論如何山姬都想讓甘露寺承認。
  承認自己的美麗,承認自己的特別。
  「確實……妳很漂亮。大概是我有生以來見過最符合『美人』這個詞的存在吧。我……曾經很憧憬像妳這樣的外表。」
  甘露寺並非沒有為山姬的絕世美貌所影響。她甚至覺得她應該是在整個隊伍中,比任何一個隊士都還要受山姬外貌震撼的人。
  畢竟--山姬擁有的烏黑秀髮、嬌小身軀,都是嚮往普通的甘露寺求而不得的東西。在她的眼中,山姬不只是完全符合世間審美的超級美人,更是她曾經最想要成為的模樣。
  「哎呀,妳這不是知道嗎?」
  聽到甘露寺終於脫口承認她的美麗,山姬心情很好地笑了出來,捏著甘露寺脖子的手也因而稍微鬆了一點。
  如果真的要進行等待增援的拖延時間作戰的話,甘露寺很清楚自己現在應該順著山姬的話繼續說下去,依狀況或許甚至有需要假裝喜歡上她,以讓她放鬆戒心。
  但即使心裡明白,甘露寺卻還是選擇這麼說了。
  「可是,我……才不會對像妳這樣作惡傷害別人的傢伙心動!死也不會!妳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妳根本不懂什麼是戀愛!」
  由於被山姬壓制著,甘露寺無法動彈,她現在能做出的最大反擊,就是惡狠狠地瞪向山姬,並且用盡全力地否定她口中那種虛假的戀愛。
  甘露寺絕對不會承認山姬對隊士們施加的那種如同咒縛般的情感是戀愛。
  因為就算還只經歷過一次初戀,甚至那場初戀還已經以失戀收場,甘露寺也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戀愛。
  戀愛啊,是更美好的情感。光是想著對方就讓人開心得露出笑容,光是遇見對方就讓人驚喜得怦然心動。
  戀愛啊,是更幸福的情感。光是互通書信就讓人興奮得彷彿獲得了珍貴寶物,光是待在一起就讓人滿足得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
  戀愛啊,是更麻煩的情感。光是對方的一個小動作就讓人緊張得不知所措,光是對方的一句無心之語就讓人慌亂得坐立難安。
  戀愛啊,是更痛苦的情感。光是見不到對方就讓人寂寞得心痛難耐,光是被對方拒絕就讓人悲傷得無法自拔。
  「戀愛啊……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啊!」
  懷著對伊黑的那份苦澀又甜蜜的愛戀,甘露寺大聲地向山姬反駁。
  「妳說……我不懂?呵呵、呵呵呵呵呵!」
  聽到甘露寺這麼說,山姬先是感到了一陣久違的憤怒,但看著眼前狼狽不堪又外表怪異的少女,忽然之間,她卻又好像領會到什麼地大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
  「不……我只是終於想通妳為什麼不會喜歡上我了。妳……沒有被人喜歡過吧?沒有和人兩情相悅過吧?」
  「什--」
  「呵呵,畢竟妳有著這麼奇怪的髮色嘛,不只如此,還一點也不像女孩子地揮舞著刀劍,甚至身材高大、力氣跟熊一樣大……妳肯定沒有被人稱讚過吧?肯定沒有被人說過喜歡妳吧?肯定沒有被人愛過吧?肯定沒有被人選上過吧?」
  打從出生就連一次都沒有被人拒絕、被人否定過的山姬完全無法理解甘露寺的反駁。
  她不認為自己會有錯,因為無論何時,她總是被人稱讚,被人喜歡,被人所愛,被人選上。
  她是絕對的。
  所以,甘露寺會如此反常地不喜歡自己,肯定是這名少女有問題。
  是因為她根本不曾被愛過,所以才會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為自己心醉。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25 23: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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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5 23: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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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而雖然山姬的思考非常地自我中心,但或許該說是歪打正著,對才剛失戀的甘露寺來說,她無情的嘲諷就像一把利刃般深深地刺在了甘露寺已經受傷的心上。
  「我--」
  甘露寺想要出言否定,想要像剛剛那樣駁斥山姬,可是,她卻說不出一句話。
  因為實際上,山姬說的話有一部分的確是事實。
  她確實因為奇怪的髮色和異常的體質而在相親時遭遇了慘痛的失敗,甚至還被對方毫不留情面地說了「能跟妳這種人結婚的,大概只有熊、豬或牛」這種話。
  而彷彿在告訴她自己的怪異與世間多麼不相容似的,在隱藏了髮色和體質之後,就真的出現了願意和她在一起的人。
  但甘露寺不相信這樣奇怪的狀況是正確的。
  她相信一定能找到願意接受真正的自己的人。
  所以在那之後,為了能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她進入了鬼殺隊,然後--在櫻花紛飛的春天,她和伊黑小芭內相遇了。
  伊黑肯定了她的特異之處,還將這樣的她當作一般的女孩子對待。不只如此,他總是會認真地回覆她寫滿無謂小事的信,甚至體貼地送了襪子給為隊服感到害羞的自己。
  甘露寺理所當然地喜歡上了伊黑。
  「如果是伊黑先生的話,說不定能夠接受這樣的我」--直到不久前,甘露寺都還如此妄想著。
  然而一個月前,她卻被最喜歡的伊黑拒絕了。
  她不清楚他忽然拒絕自己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可是再次成為那個沒能被選上的人,她很難過。
  本來填滿內心的溫暖情感變成了刺穿胸口的冰冷利刃,每天每天,都像是活在沒有色彩的世界一樣,痛苦又難受。
  所以甘露寺忍不住又開始想像了。
  如果……如果……她是一頭黑髮、食量正常、力氣一般、嬌小可愛的女孩子的話,伊黑是不是就不會拒絕她了呢?
  她其實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也知道這些假設一定意義都沒有,可是在那三十個見不到伊黑也聽不到一點他的消息的夜晚,甘露寺還是不禁會這麼想。
  --如果不是這樣的甘露寺蜜璃的話,是不是就能夠被他所喜歡、被他所愛、被他選上了呢?
  「…………」
  想到這裡,明明處於生死關頭,但甘露寺還是不由得為了這份未能開花結果的戀情感到了一陣心痛,碧綠色的瞳孔頓時滿溢了淚水,滴答滴答從她的眼角滑落。
  「哎呀哎呀,好可憐,哭出來了呀。難不成不是沒有人說過,是心上人不喜歡妳嗎?我從來沒有這種煩惱所以不清楚呢,是不是很難受啊?」
  看到這樣悲慘的甘露寺,山姬單純地為眼前的少女感到了憐憫。
  畢竟,她可從來沒體會過失戀這種落魄的情感。
  「…………」
  但甘露寺無心理會山姬高高在上的憐憫。
  她只是發現自己似乎直到生命的最後都還是沒辦法達成夢想,甚至沒辦法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樣談一場簡單的戀愛,所以難過得眼淚停不下來。
  「不過沒關係,我來實現妳的願望吧。我會溫柔地吃掉妳的。這麼一來,妳和我就是一體的。這個奇怪又醜陋的妳將會消失,取而代之,妳將能夠變成美麗的我的一部份。是不是很棒呢?」
  山姬用手指輕輕地撫去了甘露寺的淚水,接著面對眼前和自己完全相反的少女,她用甜膩的聲音溫柔地呢喃著慈愛又殘酷的低語。
  「奇怪的我……會消失……」
  甘露寺不由得喃喃重複了山姬的細語。
  她回想起來了。
  這確實--曾經是她的願望。
  第一次相親失敗哭著回家的時候。
  為了準備下次相親哭著將頭髮染黑的時候。
  被伊黑拒絕後,看著他的信哭著無法入眠的時候。
  大家都以為她生性開朗樂觀,但實際上,在她十七年的人生中,其實真的流過很多淚水,也有過好多次「這樣奇怪的自己要是不見了有多好」的想法。
  畢竟要是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的話,就不用從小被人側目、害怕,也不用體會到被相親對象說成那樣的經驗,更不用想盡辦法將自己的頭髮染黑,甚至忍耐飢餓到頭暈目眩,更甚者--說不定就不會被伊黑拒絕了。
  ……嗯?
  但想到這裡,甘露寺突然發現了一個矛盾。
  「不、不對……」
  不對。
  如果我……真的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的話,那我根本不會跟伊黑先生相遇。
  我的相親或許會在第一次就順利成功,可是,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加入鬼殺隊,也不會得到主公大人的鼓勵,也不會認識隊上的大家,甚至就連這幾個月和伊黑先生一起經歷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在我的生命之中。
  「好了~準備讓奇怪的妳成為我的美貌的養分吧。再見了喔,小姑娘。」
  再見……消失……
  全部……都會消失嗎?
  從初次見面到發現自己喜歡上伊黑先生到被他拒絕……全部……都會消失?
  一想到這,甘露寺的腦中便如同跑馬燈般浮現了雖然只有短暫幾個月卻色彩鮮明的種種回憶。
  相遇是在櫻花盛開的春天--
  「怎麼回事?那個……妳就是甘露寺蜜璃?為什麼會從樹上掉下來?」
  當時的伊黑先生雖然一臉錯愕,但還是穩穩地抱住了我,讓我好心動。
  「櫻花般的粉色和新芽般的綠色如同春天,是讓人看了就覺得十分溫暖的美麗顏色。」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人稱讚髮色,而且還是用這麼漂亮的方式形容,我真的感動得不得了。
  「會對某些東西心動,正代表了妳總是富含愛情觀察著周邊的人事物。所以,戀愛並不是一件需要感到羞恥的事情,甘露寺。」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所以說話時也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扭扭捏捏的,可是,在那天伊黑先生這麼告訴我之後,我……變得比以前更喜歡自己了。
  「拜啟 春返大地,已經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呢。」
  那是第一次收到的伊黑先生的回信。伊黑先生的字和用詞都非常優美文雅,讓我忍不住又心動了。
  「是嗎……嗯,妳沒事的話就好。」
  那時在胡蝶屋確認過我真的沒事後,伊黑先生露出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畢竟,那是我有生以來看過最溫柔的眼神。
  「總之……關於簪子。我剛剛向你說了謊,很抱歉。」
  我到現在也還是不知道那根簪子究竟是要送給誰的。可是,就算感受到了和伊黑先生的距離,我依然很高興那天遇見了他。因為,我更加確定了伊黑先生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說謊的人。
  「為了消滅無慘,我這條命沒辦法全然奉獻給另一個人,因此,我沒有打算和任何人發展成那樣的關係。」
  伊黑先生否定戀愛的、悲傷的話語。聽到他這麼說時,我真的好難過。回想起來,我肯定在那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伊黑先生了吧。
  「妳辛苦了,甘露寺。妳真的做得很好。」
  任務後收到的伊黑先生的信。明明不是那麼困難的任務,我卻不小心受了傷,但是,伊黑先生體貼的一字一句安慰了我的心。
  「有了這雙襪子的話,裙子也不會那麼讓妳害臊了吧?」
  伊黑先生細心地替我著想並且訂製的襪子。這份禮物真的讓我好開心。畢竟喜歡的人特地為自己想了那麼多嘛,作為少女,要我不高興實在太難了。
  「和甘露寺妳漂亮的髮色非常相襯,實在……非常可愛。」
  鬼殺隊的大家雖然接納了我,但是因為我這種怪力,很少有人會把我當作女孩子看待,可是,伊黑先生不一樣。他總是會理所當然地以對待普通女孩的方式和我說話,甚至願意稱讚我作為女孩子的那一面。
  「妳總是替我的世界帶來新的顏色……真的很謝謝妳。」
  說實話我不太清楚伊黑先生這時候說的「顏色」是什麼意思,不過,能幫上心上人的忙,甚至看見他的笑容,我也很高興。
  「……我知道了,如果到時候有空的話,就一起去吧。」
  我們第一次訂下的約定。雖然還稱不上是約會,但是,終於成功邀約伊黑先生,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我甚至興奮得想出去跑三圈大喊「太棒了~~」。
  「……抱歉,甘露寺,我沒辦法和妳約定。」
  是不是訂下了一個約定後,馬上就想訂下第二個約定的我太貪心了呢?
  所以,才會被拒絕嗎?
  「再見,甘露寺。」
  就算伊黑先生沒有明說,我也清楚感覺到了。他這時候所說的「再見」,肯定是「再也不見」的意思。
  「…………」
  回想起來,這幾個月和伊黑先生一起經歷的一切,也並不全部都是快樂的回憶。
  其中也有丟臉的事情,也有寂寞的事情,也有無奈的事情,也有悲傷的事情。 
  甚至就連現在,只要像這樣回想起伊黑先生,其實我都還是覺得胸口疼得不得了。老實說,要是可以的話,我也想像個普通女孩一樣談一場簡單的戀愛,我也不想經歷這樣痛苦的失戀。
  可是、可是啊……如果問我有沒有因此而後悔喜歡上伊黑先生的話--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我不後悔。
  我喜歡伊黑先生。
  就算被拒絕了,就算被討厭了,我也還是喜歡他。
  畢竟,即使沒辦法成為伊黑先生的戀人,他告訴我的言語、溫柔、心動、感謝、喜悅、溫暖、肯定……至今也依舊滿滿地存在於我的心中。
  沒錯,我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我無法成功地相親,也無法輕易地抓住屬於一般女孩的幸福。但是,多虧如此,我才能夠和伊黑先生相遇,才能夠喜歡上他。
  光是這樣,我身為我,就已經比任何事情都還要有意義了。
  更何況,還不只是這樣呢。
  因為我是這樣奇怪的我,所以我才遇見了主公大人、師範、千壽郎、小忍、宇髓先生、小葵、教會我單戀的隱小姐、替我做了襪子的前田先生……還有鬼殺隊其他好多好多的夥伴。
  大家都是非常令人心動、非常棒的人,而且,他們還都認同了這樣不同於常人的我。
  如果我是一般的女孩的話,或許就不會經歷被人說閒話的經驗,也不會給家人添麻煩,甚至說不定還能夠嫁到一個好人家,成為我從小夢想的新娘子。
  那樣的人生,肯定也不壞吧。
  可是--那樣的話,就沒辦法認識鬼殺隊的大家,也沒辦法知道被人認同有多麼令人開心,也沒辦法吃到修練後超級美味的飯菜,也沒辦法幫助許多被惡鬼襲擊的人,也沒辦法找到只有我能夠做到的事情,更沒辦法和伊黑先生相遇。
  要是那樣的話,不就太可惜了嗎?
  所以,我得回去才行。
  回去大家給予的那個、只屬於我的歸屬。
  回去之後,我要跟家人見面,要吃更多好吃的東西,要告訴主公大人我有多努力,要跟師範還有千壽郎一起修練,要努力完成戀之呼吸,要和小忍、小葵跟胡蝶屋的大家一起喝茶,還有最重要的是……我要再見最喜歡的伊黑先生一面,要和他一起去祭典!
  我得回去才行!
  「我……我才不要消失呢!」
  心中的迷霧如同撥雲見日般散開,甘露寺找到了該回去的方向。
  她咬緊了牙關,拚命擠出了全身上下最後一點力氣,使勁地抬起沉重的身子朝山姬撞了過去。 
  「妳--!」
  山姬完全沒想到都到了這個地步,甘露寺竟然還留有能夠將她撞倒的力量,所以因為一時的鬆懈,本來佔有主動權的她現在卻反過來被甘露寺壓制住了。
  甘露寺沒有錯失這個機會,她迅速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刀,然後用力地將斷刃刺向了山姬的脖頸。
  「呃!」
  沿著剛才造成的切痕,甘露寺死命地試著將斷刃插進她的脖子。
  但是,這畢竟是剛才使出招式時都沒能成功砍斷的頭顱,就憑現在這樣的斷刀,當然更不可能成功。可是,即使如此,甘露寺還是不死心地試圖切斷她硬得出奇的脖子,然後像是為了鼓舞自己一般,她大聲地朝著山姬這麼怒吼了。
  「確實,就如妳所說的,我很奇怪!我不一般!我不像正常的女孩子!但是啊,才不是沒有人喜歡我!鬼殺隊有很多人接受了這樣的我,也有人說過我很漂亮!」
  雖然因為失戀的衝擊,方才她一時沒能馬上回答上來,甚至還真的一度被對方莫名其妙的提案勾了心神,可是,現在的甘露寺已經不會再迷惘了。
  「呵呵呵,剛剛明明還在那邊哭鼻子,事到如今逞強什麼啊,小姑娘。」
  聽到她這麼說,山姬還以為眼前的小姑娘是因為陷入絕境所以在逞強,因此雖然只要輕輕一揮手就能簡單地把壓在自己身上的甘露寺殺掉,但出自對可悲人類的哀憫,她沒有馬上就這麼做,反而是藐視地撫著甘露寺臉頰上的淚痕嗤笑了起來。
  「我、我才沒有逞強,我說的都是真的啦!伊黑先生說過我很可愛,也說過我這頭長髮很美麗!」
  沒想到既然會被對方以為是在打腫臉充胖子,甘露寺忍不住氣呼呼地甩掉了她的手反駁道。
  「哼--那個『伊黑先生』,就是不喜歡妳的心上人啊?明明被拒絕了還把對方的話當真,真是可憐的小姑娘呢~」
  但是山姬卻還是掛著討人厭的笑容,壞心眼地繼續說了下去。
  「要、要妳管!!而且,就算伊黑先生現在拒絕了我……但我知道他不會對我說謊!雖然我自己也不覺得我有多漂亮,可是,既然伊黑先生那麼說,大家也願意認同這樣的我的話……我就不會輸給妳這種傢伙!」
  被戳中痛處,甘露寺不由得僵了一下,不過她還是很快地就反擊了回去。
  她再也不會被山姬的話語擾亂心志了。
  「哎呀呀,好大的口氣。妳要怎麼贏過我呢?不管是實力還是容貌,小姑娘有哪裡比得過我呢?」
  正如山姬所說的,縱使甘露寺從剛才開始就拚命拿著斷刀想試著斬斷她的脖頸,但不管甘露寺怎麼用力,一切都還是徒勞無功,刀根本完全砍不進她的血肉裡。
  而且--就算現在甘露寺一時壓制住了山姬,那也是建立在她根本沒有認真使出全力的前提下。更何況甘露寺的敵人不只山姬一隻鬼,甚至還有從剛才開始就面露凶光瞪著甘露寺的、被山姬迷惑的數十名隊員。
  戰況壓倒性地不利,增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可是即使如此,甘露寺還是握緊了日輪刀這麼說了。
  「就算束手無策,我也會努力戰鬥到最後,因為我不是什麼小姑娘,是鬼殺隊的甘露寺蜜璃,是炎柱的繼子!」
  沒錯,一直以來,杏壽郎都是這麼教導她的。
  --身為鬼殺隊,必須完成自己背負的職責,不能讓任何人死去!
  所以,作為他的繼子,甘露寺也絕對不會放棄,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會放棄!
  「還有,我從剛剛就一直想說……我要全面收回之前說妳很漂亮的話!」
  甘露寺一邊咬牙切齒使勁地砍著山姬的脖頸,一邊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
  她其實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但畢竟狀況是狀況,今天看樣子很有可能就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天,所以,她可不希望以方才那些喪氣話作結。
  「……什麼?妳不也承認了自己很羨慕我的美貌嗎?還是別嘴硬了吧,呵呵。」
  聽到甘露寺忽然之間又說出這種話,山姬有些不悅,但看在甘露寺和自己相反這麼不被上天眷顧的分上,她還是同情地笑了笑。
  「那只是我一時軟弱說出的喪氣話而已!我才不羨慕妳這種傢伙!我告訴妳,妳一點也不漂亮,妳--不過是吃人的醜陋惡鬼罷了!」
  就算擁有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烏黑秀髮和嬌小身軀又怎麼樣?
  就算長著一張會被世間眾人所稱讚的美麗容貌又怎麼樣?
  眼前的女子,不僅不知道和夥伴一同努力的喜悅,也不知道生命的可貴,甚至連真正的戀愛是什麼都不懂。
  我有什麼好羨慕她的,我有什麼好憧憬她的。
  她,根本一點也不漂亮
  既可悲又醜惡,她--不過是一隻自甘墮落的怪物而已。
  「妳說什麼!?就憑妳這種貨色,竟敢說我醜陋!?妳不要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這個臭丫頭!要命的話就給我立刻收回妳的話,不然我立刻捏碎妳的腦袋!」
  聽到被自己鄙視輕蔑的甘露寺說出如此狂妄的發言,山姬直到剛才都還十分從容的笑臉頓時因為強烈的怒火而扭曲變形,並用銳利的爪子緊緊抓住了甘露寺的腦袋。
  「我不收回!不管要說幾次都行,妳是醜陋至極的惡鬼!根本一點都不漂亮!」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絲毫不打算為了求饒而說出違心之論。
  燃燒內心、舉起刀刃……甘露寺蜜璃不會向惡鬼屈服,會戰鬥到生命的最後!
  「別得意忘形了,區區人類!」
  然而,雖然甘露寺已經用了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快速度揮下日輪刀,可是很遺憾地,山姬的爪子還是快了她那麼一點。
  「嗚--!」
  即使努力用呼吸法忍受山姬的攻擊,但強烈的疼痛還是讓甘露寺快要握不住刀柄。隨著僵持的時間越來越久,她的視界開始被自己流下的鮮血染紅,並且漸漸變得越來越朦朧,但即使如此,手上的日輪刀依然沒有傳來切斷山姬脖頸的手感。
  我,要死在這裡了嗎?
  甘露寺可以感覺得到自己越來越呼吸不到空氣,雙手用力抓著的刀柄似乎也快要握不住了。
  但就在她即將閉上雙眼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時--眼前卻出現了一道劃破黑夜的火焰。
  「說得很好,甘露寺!不愧是我的繼子!」
  精神飽滿的聲音讓她從迷茫之中清醒了過來,但她還來不及看清楚眼前的那道橘紅色的光芒究竟是誰,視野就忽然又被黑色所充滿,接著她便落入了一個溫暖又有力並且令人感到十分熟悉的懷抱中。
  「……!」
  就算還沒能完全睜開雙眼,甘露寺也在一瞬之間就知道了抱住她、帶她遠離惡鬼的人是誰。
  因為這雙手,是她最喜歡的--
  「……咦?」
  甘露寺先是震驚地愣了一秒,頓時無法區分眼前的人究竟是她臨死前的幻影還是真的來增援的伊黑,但看到那雙溫柔地凝視著她的眼神,甘露寺一時之間再也無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是用盡全力朝抱著自己的伊黑撲了過去。
  「伊黑先生!嗚、伊黑先生!」
  畢竟,她本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伊黑了,還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所以不管是真是假都無所謂,只要能再見最喜歡的人一面,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甘露寺就覺得安心得不得了。
  「抱歉,我來晚了。已經沒事了,甘露寺。」
  感受到從甘露寺身上傳來的微微顫抖,伊黑一邊在心中後悔著自己為什麼沒能早點趕來,一邊輕輕地像安撫幼童般拍了拍甘露寺的背,試著緩解她的不安和恐懼。
  「嗚……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伊黑先生和大家了……」
  在伊黑的安撫之下,她一時之間忍不住淚水,像個孩子一樣緊緊依靠著對方哭了出來。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雖然到剛才為止甘露寺都還十分堅定地以鬼殺隊隊員、炎柱繼子之姿而戰,可是一到了伊黑面前,她便立刻卸下了身上所有武裝,變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
  「妳很努力了呢,甘露寺。妳抬頭挺胸戰鬥到了最後一刻,真的非常厲害又非常美麗。」
  看著眼前滿身是傷並哭得像孩子一樣的少女,伊黑在為她感到心疼無比的同時,卻不由自主再次再次深深地墜入了戀情。
  杏壽郎和伊黑趕來時,看到的正好就是甘露寺即使被惡鬼脅迫著捏著腦袋,卻還是未曾屈服,甚至大聲地否定惡鬼的時候。
  明明甘露寺因為戰鬥而渾身是傷,甚至連衣服都變得有些破爛,臉上也沾滿著眼淚、鮮血和塵土。可是看見那一幕時,伊黑替自己蓋上蓋子的那份戀愛情感卻「啪」地一聲無法自止地湧現了出來。
  因為,不屈的她是那麼美麗。
  如同怒放到最盛的花朵般絢爛動人,如同燃燒到最烈的火焰般強大耀眼。
  誰能不為她著迷呢?
  「嘿嘿,哪有,我打的一踏塗地……滿身也破破爛爛的,不值得伊黑先生那樣稱讚啦。」
  雖然身處戰場上,但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還是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可是久違地看到她天真無邪的笑容,伊黑的神情更加柔和了。
  「不,妳很美。妳真的很美,甘露寺。不管誰怎麼說,我都不會收回這句話,也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伊黑一邊用那雙異色的眼瞳溫柔地凝視著甘露寺,一邊輕輕地撫去了沾染在她臉上的眼淚和鮮血。
  和山姬充滿惡意的撫摸不同,伊黑彷彿在對待什麼寶物般小心翼翼的碰觸讓甘露寺即使處於非常情況也忍不住心跳加速了起來。
  「比、比起那個,師範和伊黑先生才帥氣呢!謝謝你們,救了我!我已經沒事了!」
  為了不讓他察覺自己竟然在這種情形下還臉紅心跳,甘露寺雖然有些捨不得,但還是一邊岔開話題,一邊急忙地離開了伊黑的懷抱。
  「嗯?你們還記得我啊!太好了!甘露寺,身上的傷還好吧!」
  另一方面,獨自輕鬆應對著隊士人牆的杏壽郎聽到甘露寺說起自己,於是半開玩笑半真心話地回應道。
  「是的!我還好!我還可以戰鬥!」
  雖然頭部因為剛才被山姬用力地掐過所以還有些暈眩,身上也有很多負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從伊黑的話得到了能量,甘露寺總覺得自己還能繼續戰鬥下去。
  「好,那可以的話,就麻煩妳說明一下這個狀況了!這個濃郁的甜味和隊士們的狀況是怎麼回事!」
  因為不確定隊士們中的到底是什麼血鬼術,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杏壽郎還沒有馬上對他們下手,只是輕而易舉地應對著他們拚命的攻勢。
  「是那隻女鬼的血鬼術!我不太確定發動的關鍵是什麼,但那個味道應該是其中一個要素,所以大家才都被她魅惑了!我也是努力堅持才撐了過來……可是其他夥伴還困在她的術裡,所以他們會為了保護那隻女鬼而戰……我也試過打暈他們以封住行動之類的,但要是那樣的話,鬼就會把人殺掉,剛才我一個人沒辦法阻止她……所以……」
  甘露寺盡可能簡單易懂地說明,可是說著說著便想起了因為她的實力不足而躺在地上失去生命的夥伴,所以她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可是,很快地甘露寺便想起了現在最優先的是什麼。
  「現在的話,應該可以打昏他們再阻止那個女鬼!啊,還有,因為剛才沒辦法這麼做的緣故,有一名隊士被我丟到了右前方的草叢中!希望他沒事……」
  沒錯,雖然犧牲的夥伴們確實很令人難過,可是,現在最優先且最重要的,是救下還活著的大家,並滅殺惡鬼。
  「嘖,竟然又來了兩個不會被我誘惑的人類……你們這些人是怎麼搞的啊!」
  當杏壽郎和伊黑出現的瞬間,山姬便迅速地使出了魅惑之術。她的術是透過目視她的臉龐和吸入她血液的香味所構成的,可以說是很難以閃避類型的血鬼術。
  然而,明明從剛才開始她就已經不斷地施展著招式,但眼前的兩人卻絲毫沒有動搖。杏壽郎甚至還一個人餘裕地應對著她的肉盾軍團。
  「可惡,哪能讓你們稱心如意!過來,我的僕從們!」
  山姬很快地就察覺到了後來出現的這兩個人恐怕實力和意志力都遠遠在甘露寺之上,更甚至是在自己之上。所以她像打暗號般拍了拍手,接著沒多久,便從四面八方出現了和隊士一樣眼神迷離的人。
  「不準傷害山姬大人……不準傷害山姬大人……」
  這群人裡面除了鬼殺隊的隊士以外,也有誤入山中被她誘拐的一般人,甚至還有一些實力不低的鬼也混在其中。
  「呵呵,去吧,我可愛的僕從們……好好保護我、為了我努力……然後……」
  靠著大量的肉盾製造出來的空隙,山姬獨自高高跳到了樹上眺望著這一切,絕美的臉龐上寫滿著毫無遮掩的瘋狂。
  「……把不愛我的人全部殺光吧!」
  拋下這麼一句話後,山姬便朝著山的深處的方向逃走了。
  他們三人還來不及去追上她,便同時遭受了來自四面八方夾擊。
  「小心,小芭內,裡面混著一般人和鬼!」
  說實話,以杏壽郎和伊黑的實力,這點人數的圍攻根本不算什麼,只要三兩下,他們就能輕輕鬆鬆地解決掉這群人。然而,這場戰鬥的困難之處卻正在於不能解決所有人這點。
  如果遇到鬼,就不能手下留情必須斬草除根;如果遇到隊士,就要以封住他們的行動能力為主;而如果遇到一般人,則必須注意力道,不然可能會造成不得了的重傷。
  山姬佈下的陷阱,其實並不需要多麼堅強實力就能夠輕鬆破解,如果不顧在場其他人的死活的話,杏壽郎和伊黑馬上就能追上並斬殺她。
  但是,山姬很了解鬼殺隊、很了解人類。
  她知道他們這些一般人通常沒辦法對同類輕易痛下殺手,所以數十年來,她甚至不用髒自己的手,就用同樣的招式殺了很多人。
  「嘖,真是卑劣至極。」
  不過,眼前的狀況雖然有些麻煩,但對杏壽郎和伊黑來說,這種程度也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就這樣耗下去的話,很有可能會讓那個女鬼逃掉,所以杏壽郎在幾經思考後,對著甘露寺下了指令。
  「甘露寺!這裡就交給我們,妳去斬殺那隻鬼吧!」
  杏壽郎這麼說完後,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便靈巧地控制著力道以肘擊打暈了衝過來的一般人,接著再單手用日輪刀砍下了雜魚鬼的頭顱。
  「咦?我、我嗎!?」
  甘露寺也同樣應對著四處湧現的人鬼軍團,可是和杏壽郎跟伊黑比起來,甘露寺很明顯地不擅長這種需要精巧的作戰方式。像剛剛她就不小心對衝過來的隊士下了重手。
  本來只是打算打暈對方的,但聽那個聲音,甘露寺覺得自己好像打斷了人家的骨頭。
  「妳不擅長調節力道,所以這些人就交給我和小芭內處理吧!況且,那道傷痕不是妳砍出來的嗎?既然如此,妳應該是能做到的才對!」
  方才伊黑救下甘露寺時,杏壽郎當然也沒有閒著,他俐落地砍斷了山姬捏著甘露寺腦袋的一隻手,並且與之同時也看見了山姬脖子上遲遲沒有復原的、已經砍入脖子三分之一的傷痕。
  依剛剛的情勢來推測,不用多想也知道那八成是甘露寺的斬擊所留下的痕跡。雖然看樣子是沒能一次就成功斬斷對方的頭顱,但既然她的攻擊能夠給身為下弦之參的山姬的致命處帶來傷害,那麼只要抓準時機和用對招式,她就應該能夠砍斷山姬的脖頸才對。
  「沒錯,甘露寺,讓那隻醜陋的怪物瞧瞧妳的實力吧。那傢伙使用的是操作精神的血鬼術,那麼,她八成並不擅長戰鬥。只要妳能抵擋她散發出來的那股奇怪味道,應該就能夠順利打倒她才對。」
  雖然伊黑平時對甘露寺的事情總是有些過度保護,但看過了她那樣奮鬥的身影後,他實在沒辦法再說出要她「退下」這種話,所以他不僅贊同了杏壽郎的提議,更給出了詳細又確實的作戰意見。
  「我……」
  沒想到兩位大前輩會如此信賴她,甘露寺有些受寵若驚。
  畢竟她剛才使出渾身解數擊出的肆之型,只是讓刀砍成兩半而已啊……
  「別擔心,甘露寺!集中精神、調整呼吸,只要拿出妳原本的實力就可以了!」
  看見甘露寺的神情有些迷茫,杏壽郎斬釘截鐵地說道。
  畢竟就算那個女鬼是十二鬼月,實力也的確比一般的鬼還要強上不少,但就他所見,以現在的甘露寺的身手,應該是能夠打倒她的才對。
  剛才之所以會陷入那樣的絕境,或許是因為甘露寺最近精神狀況不佳又吃得少,再加上女鬼特殊的血鬼術影響導致的吧。
  「呼吸……啊,這麼說來確實……」
  聽到杏壽郎這麼說,甘露寺這才想起了因為山姬釋放出來的甜膩氣息,她的全集中.常中的確是變得有些紊亂,動作和力量也隨之變得比平時遲緩了一些。
  「杏壽郎說的沒錯,甘露寺,好好呼吸,相信自己。妳一路走來是多麼的努力,我們比誰都清楚。所以不要擔心,妳做得到的。」
  說實話,伊黑並不是不擔心讓甘露寺一個人去面對下弦。作為一個人,他當然會憂慮心上人的安危,可是,現在是在戰場上。
  在身為一個人之前,他們更是鬼殺隊的一員。
  況且……伊黑相信甘露寺。
  她有實力,有鬥志,有意念,她不是會死在這種地方的人。
  她的話,一定能夠做到的。
  「我知道了!甘露寺蜜璃,這就出發!」
  聽到兩人都這麼肯定自己,甘露寺雖然內心還是沒有十全的把握能夠斬下山姬的脖頸,可是為了不辜負他們對自己的信任,她熊熊燃起了絕對要成功達成任務的決心。
  「啊,可是,劍……」
  但就在她打算跳出重圍前往山姬的方向時,她才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劍幾乎已經斷得不能用了。
  「劍的話就拿我的去用吧!」
  聽到甘露寺的話,杏壽郎不顧自己現在身處的狀況,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手上的日輪刀拋給了弟子。
  「謝謝師範!」
  而懷抱著對師範的絕對信賴,甘露寺沒多想地接下劍之後便三步併作兩步地朝著山姬逃跑的方向前進了。
  「等等,把劍借給甘露寺,你是打算怎麼戰鬥啊?這裡面可是也混著鬼啊。」
  即使伊黑也知道不能讓甘露寺就以那樣的斷刀去戰鬥,但他沒想到杏壽郎竟然會那麼爽快地將刀扔出去,所以他忍不住吐槽道。
  「有小芭內你在我背後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吧!我相信你!」
  變成赤手空拳的杏壽郎失去了斬殺鬼的唯一武器,但就算如此,背後還有從小就約定好要一起戰鬥的重要夥伴和他在一起。
  縱使手中沒有日輪刀,他也相信只要有伊黑在背後,他們就絕對是無敵的。
  「真是的,出了什麼事我可不管你。」
  伊黑敏捷地斬下一隻朝著杏壽郎接近的鬼之後,一臉無奈地回應道。
  「下一隻要來了!」
  「不用你多說!」
  被惡鬼和敵對的同伴團團包圍,兩人背靠背地一同戰鬥著。
  只要有鬼朝杏壽郎的方向前進,伊黑就會率先揮刀解決,而與之同時,杏壽郎也會時機極佳地將擊倒其他被操控的人們。
  在刀光劍影之中,他們之間甚至不需要話語。
  畢竟現在站在彼此身後的,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人。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25 23: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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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6 23: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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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戀花蛇舞


  另一方面,雖然山姬的速度絕稱不上慢,但多虧了杏壽郎果斷的決策和他剛才帶給她的那一記攻擊的傷害,沒多久,甘露寺就沿著血跡和氣味順利地發現了那個逃跑的嬌小身影。
  現在的山姬相比剛才狼狽了不少,不僅被杏壽郎凌厲的一擊砍斷了一截右手,就連甘露寺本以為沒造成什麼傷害的脖頸上的砍擊也還沒完全恢復,持續滴著鮮血。
  而或許是為了補充營養吧,甘露寺發現她時,這隻絕美的妖怪正急迫地啃食著一具看起來才剛被殺害沒多久的屍體。
 「可惡……太久沒和鬼殺隊戰鬥了……得再多吃一點才行……」
  顧著進食的山姬的臉上已經沒了方才的餘裕並多了幾分焦急,她一向注重的美麗臉龐也因為沾上血液顯得十分不堪。不只如此,她一心只想著要趕緊透過吃人恢復自身的傷勢,所以甚至疏忽大意得連隱藏氣息躲在一旁的甘露寺都沒有發現。
 「…………」
  甘露寺小心翼翼地躲在樹叢中觀察著山姬的狀況。
  說實話,她很驚訝。
  畢竟直到剛才為止那個山姬在她眼裡都還是難攻不下的強敵,但現在,這個高高在上的強敵卻如此馬虎地在自己面前露出了這種滿是破綻的姿態。
  說不定,這個女鬼真的如伊黑和杏壽郎所說的,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弱。
  不,不對,單就作為鬼的實力的話,她確實很強。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和威壓感,是甘露寺至今為止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強大和血腥。
  甘露寺不太擅長從氣味之類的去判斷鬼吃了多少人,但隨著斬鬼的經歷越來越長,她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大致能夠感覺得出來了。
  就她的感覺,山姬應該至少吃了上百人。
  而這甚至只是她大概的感覺,實際上究竟有多少人因為她而犧牲,甘露寺光想像就覺得毛骨悚然。
  可是,即使山姬作為鬼、作為下弦之參確實比甘露寺遇過的所有鬼都還要強。不過仔細回想的話就能發現--她,其實似乎並不擅長戰鬥。
  雖然甘露寺本來以為那是她自負實力、游刃有餘的表現,但換個想法的話,也可以說她是根本不懂得如何與人戰鬥,只是粗糙運用著本身強大的力量。
  追根究柢,她擁有那樣能夠迷惑人心(甚至是鬼心)的血鬼術,確實會比一般的鬼還要沒有進行打鬥的機會。而所謂「用則進,不用則退」,就算她擁有超常的力量,但只要她長年不曾使用,勢必會退步。說不定僅看戰鬥能力的話,山姬可能比一般的鬼都還要遜色也說不定。
  所以,或許真的能夠成功打敗她。
  畢竟曾經接受過杏壽郎的嘔心瀝血級嚴苛特訓和難如登天級戰術講座的甘露寺,比誰都還要清楚。
  戰鬥這種東西,絕對不是僅憑實力的強弱決定勝負的。
  「……好。」
  甘露寺一邊回想著師範和伊黑的叮嚀,緩緩地調整好呼吸後,她不聲不響地踏出了腳步,輕巧地躍在了半空中。
  「貳之型.懊惱逡巡之戀!」
  由伊黑幫忙命名的這招「懊惱逡巡之戀」,是她目前能夠使出的、最快的招式。所以作為偷襲,這招再適合不過了。
  「嘖!又是妳……!」
  直到甘露寺的刀刃逼近,山姬才從進食中匆忙地回過神。不過她雖然及時反應過來避開了要害,但卻還是沒能完全成功閃避,所以不只脖頸的傷口又裂開了一點,就連臉上和肩膀也多了幾道不淺的傷口。
  山姬本來就為傷口復原變慢感到焦急了,見甘露寺的襲擊又讓她原本該完美無缺的身體多了傷痕,她不由得越來越氣憤。
  「僕從們,快過--呃!」
  山姬又像方才那樣打算打暗號叫來被她蠱惑所以如守衛般被配置著山中各處的鬼,可是甘露寺當然不會讓她繼續使出同樣的伎倆。
  「又打算躲在別人的背後,不覺得丟臉嗎!」
  她飛快地使出了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砍斷了她的左手,噴灑出來的血液沾染在她身上,濕濕黏黏的很不舒服,但即使如此,甘露寺還是憤怒地如此說道。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覺得很生氣了。
  山姬的戰鬥方式,實在從頭到尾都太卑鄙了。
  不只是自以為是地迷惑、玩弄別人的情感,甚至還利用這種虛假的愛要其他人為了她賭上性命戰鬥,而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簡直自私自利到了極點。
  「要妳囉嗦!我和妳這種粗魯又沒人愛的女孩子不一樣,大家都是自願想保護我的,我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山姬的右手好不容易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但卻在這個關頭被甘露寺砍斷左手,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復原力又開始下降,讓她不由得有些急躁了起來。
  說實話,如果她真的了解自己的力量、真的了解鬼殺隊的話,就應該知道這樣的傷勢其實並不算什麼。日輪刀本來就是為了對付鬼而特別製造出來的刀刃,所以被砍傷的話,復原會比較慢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因為杏壽郎和甘露寺攻勢猛烈,因此導致她身上的傷確實比一般傷口的傷害還深,但只要過一段時間,該恢復的還是會恢復的,畢竟她是鬼。
  可是山姬卻缺乏這份自覺。要說為什麼的話,原因很簡單。
  她忘記了。
  因為她實在太久沒有受傷了。
  所以看著本該完美無缺的自己變得殘破不堪,她心中的焦急越演越烈,一心只思考著該怎麼樣馬上殺掉眼前礙事的小姑娘。
  然而,一旦失去冷靜的話,判斷就容易失誤。
  「像妳這種醜八怪,就趕緊去死吧!」
  她衝動地朝著大放厥詞的甘露寺直直跑了過去並打算使出一記迴旋踢直接將對方的腦袋踢飛,可是因為她的動作實在太過明顯,甘露寺很輕易地便運用了借力使力的訣竅接住了她的攻擊,並且趁著這個破綻抓住了她的腳踝,並將她用力拋了出去。
  「我、我才不是醜八怪呢!還有大家根本不是自願保護妳,只是被妳迷惑而已!因為,如果真的是喜歡的人的話,才不會接受這種單方面的保護呢!」
  對著重重摔在地上的山姬,甘露寺沒有一點迷惘地大聲喊道。
  她早就這麼想了。
  山姬口口聲聲說著大家都喜歡她,說著大家都沉浸於和她的戀愛之中,可是,如果真的是喜歡的人的話,真的是甘露寺所知道的戀愛的話,那就不該是這麼片面的東西才對。
  雖然作為女孩子,她也很憧憬能夠被人保護,甚至還為了這個目標進了鬼殺隊想尋找比自己更強的人,但是,在執行斬鬼任務的這段期間,她漸漸改變了這樣的想法。尤其是經歷這場任務後,她終於知道自己真正的想要的是什麼了。
  她不要當個沒辦法保護夥伴、需要被杏壽郎和伊黑拯救的存在。
  就算現在實力還不足,可是,她想成為能夠站在他們身旁的人。
  自己最喜歡的人們,她想用自己的雙手去保護。
  「妳剛剛說過吧?說我沒有被人稱讚過,沒有被人說過喜歡,沒有被人愛過,沒有被人選上過很可憐什麼的。可是啊,在我看來,妳更可憐!」
  甘露寺毫不氣餒地繼續揮刀猛烈攻向慢慢爬起來的山姬,她惡狠狠地瞪著山姬那雙瞧不起人的大眼睛,並且刻意加重語氣地說道。
  「……妳說什麼?別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聽見比自己弱又比自己醜的甘露寺居然可憐她,原本敏捷地閃躲著甘露寺攻勢的山姬頓時又被情緒影響而亂了步伐,而本來就懷著擾亂她目的的甘露寺當然沒有看漏她的變化,於是為了刺激她、讓她露出更大的破綻,甘露寺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妳沒有發自內心地感到心動過吧?沒有自己喜歡上某個人過吧?沒有自己為深愛的人們做過什麼吧?沒有自己選擇過要怎麼生活下去吧?」
  但不只作為戰術的一環,甘露寺也確實由衷地覺得山姬的生活方式很可悲。
  被外在的容貌和虛偽的喜愛所束縛,她的眼裡根本看不見世界上還有多少更美妙的事物。
  她肯定不知道因為各種各樣的人事物而心動的時候,內心的那份悸動是多麼地令人興奮。
  她肯定不知道為了家人、朋友、夥伴等喜歡的人付出時,看見他們的笑容會多麼令人開心。
  她肯定不知道愛戀著某個人的時候,思考著對方的事情心中如同淋滿蜜糖般的那份感受是多麼地令人幸福。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選擇了生活方式並且得到認同的時候,那份成就感是多麼的令人滿足。
  就算擁有再得天獨厚的美麗外貌又怎麼樣?
  她不過是一個人攬鏡自憐罷了。
  這樣的人生,一點都不有趣。
  「我才--」
  甘露寺的話讓山姬氣極了,她想要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因為實際上,她是沒有為了什麼感到心動過,也沒有喜歡過誰,更別說為他人付出或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了。畢竟,就算她什麼也不做,周邊的人也會擅自替她做好,擅自喜愛上她,她有什麼必要去喜歡上這些下等人種?所以,一直以來,她都認為除了自己之外,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
  她從來不曾為自己這樣的生存方式感到過疑問,因為她的美麗是絕對的。
  證據就是,她被那位大人選上成為了鬼,甚至還當上了十二鬼月的一員。
  所以,她的特別應該是無庸置疑的才對。
  然而明明應該是這樣的,明明甘露寺說的那些根本不重要,但不知道為什麼,被這個少女一臉憐憫的看著,卻讓她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
  山姬漂亮的臉龐越來越扭曲,呼吸步調也因為怒氣而越來越混亂,但即使如此,甘露寺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對妳來說,所有人都是俘虜,所有人都是僕從。妳永遠找不到那一個能夠真正與自己心意相通的特別之人,永遠都是孤伶伶一個人。所以,我打從心底覺得妳很可憐,因為妳白活了這麼久,卻連真正的戀愛有多美好都不懂!」
  不知不覺,憐憫與被憐憫,壓制與被壓制,兩人的立場變得和剛才完全相反了。
  山姬被甘露寺凌厲的進攻打得節節敗退,甚至連反駁她的話語都做不到。
  畢竟山姬是真的不懂。
  她不懂甘露寺在說的「美好」究竟是什麼,因為在她漫長的人生中,甚至連已經遺忘的人類時代,她都不曾喜歡上別人過。
  她被很多人讚美過,被很多人告白過,被很多人追求過。
  她很喜歡這些愛著她的人們,也覺得他們很可愛,可是,在那之中,沒有一個人讓她感受到特別過。
  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不是嗎?
  因為最特別的存在就是她自己,其他無關緊要的他人,怎麼能比得上她呢?所以,他們只要為美麗的自己付出就行了。在山姬眼中,這樣單方面的服從就是戀,就是愛。
  她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不過,看到不管被打得多麼落花流水,都堅定地闡述著所謂「真正的戀愛」的甘露寺,山姬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動搖。
  她的腦海中忽然莫名浮現了伊黑剛才抱著甘露寺的畫面。
  方才看見那個情景時,她就一直有種很不愉快的感覺。
  當時她還以為那是出自獵物被搶走的不快。可是,現在的話,她好像有點知道了那股不舒服的真正原因了。
  是因為眼前的小姑娘和那個條紋羽織的男人的眼神。
  他們兩個人看著對方的眼神和總是痴迷地看著她的僕從們不同,他們的眼中--有著一股彷彿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純粹又溫柔的光芒。
  而那團無瑕的光芒,看起來比她看過的任何東西都還要美麗--甚至包括她自己。
  想到這裡,她就無法忍耐地感到憤怒。
  這個世界上,不應該有比她更美麗的東西存在!
  「別自以為是了!人類!妳這種--」
  被怒氣和忌妒支配的山姬張牙舞爪地朝著甘露寺撲了過去,但失去理智的她沒能察覺到甘露寺其實已經等待這個時機很久了。
  「肆之型.戀花蝶舞!」
  她先是柔軟地將腳高高提起踹向因為怒火渾身縫隙的山姬的頭,接著乘著那股作用力,她跳了起來並在空中敏捷地迴轉了一圈,接著再次使出了招式。
  然而--
  「呃!果然還是好硬……」 
  卻還是沒能成功。
  甘露寺的刀已經順著砍痕深入到她的脖子的中間了,但明明就差一半,刀刃卻硬生生地卡在了那裡,即使她使勁全力也還是一動也不動。
  「哼,說了那麼多大話,結果還不是砍不斷我的脖子。就是這樣人類才可悲!」
  趁著甘露寺拔不出刀的縫隙,山姬趕緊搶先一步自己斬斷了自己的頭並退到一旁自己接了回去,並假裝鎮定地說。
  其實沒能來得及避開甘露寺的那一擊,她心裡大大地捏了一把冷汗。她本來還以為會就這樣被砍掉頭顱、結束生命,但沒想到眼前的小姑娘架子擺得那麼高,實力卻還是半桶水。
  看來自己根本是虛驚一場,這傢伙一點也不值得為懼。真正棘手的,是另外那兩個人。她得趕快在這裡解決掉這個小姑娘然後逃跑才行。
  「這就結束了!」
  看清甘露寺有幾斤幾兩重後,山姬重新站穩腳步並迅速地衝到了她的身前打算一口咬下她的脖頸,可是甘露寺也沒有就這樣乖乖地坐以待斃,雖然山姬的速度真的很快,但她的雙眼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並能夠捕捉到她的身影了。
  「不會讓妳得逞的!」
  看到山姬又變得完好如初的脖子,甘露寺雖然有些氣餒,但她還是以攻擊代替防禦用力地踹向了山姬的心窩以化解了她來勢洶洶的進攻。
  「嘖……」
  身為鬼,被踢飛的山姬並沒有多少受到傷害,她只是敏捷地翻滾了一圈後穩穩地著了地。
  可是,直到剛才為止都還沒辦法跟上她的速度的甘露寺竟然變得能夠反擊了,這讓她頓時猶豫了下一步該怎麼做。
  「…………」
  而與之同時,成功和山姬拉開了距離的甘露寺也正慎重地觀察著她的動作並思考著自己接下來的戰略。
  「戀花蝶舞」是甘露寺現在能夠使出的戀之呼吸的招式中最強力的。 
  但還是不夠,還差那麼一點。
  如果改用炎之呼吸的話,「炎虎」的威力或許能夠一刀斬斷她的頭顱,不過甘露寺的「炎虎」沒有杏壽郎那麼強力,突刺的爆發力也不夠……如果失敗的話,這次就真的沒有下一次了。
  甘露寺拚命地思考著目前的自己最強的武器是什麼。
  她既沒有杏壽郎那樣千錘百鍊的劍技,也沒有伊黑那樣觀察入微的雙眼。
  可是,她也有她的長處。
  沒錯,現在的甘露寺雖然劍技還不夠成熟,也還沒辦法一眼找出打倒敵人的最快路徑,但如果要說出刀的速度和身體的柔韌度的話,她還是很有自信的,所以面對脖子比一般的鬼都還要硬的山姬,果然還是得用她用得最順手的戀之呼吸一決勝負才行。
  不過就憑目前已經完成的招式和手中這把普通型態的日輪刀的話……「初戀的戰慄」適合用於大型的異型鬼,用在嬌小的山姬身上的話,可能反而容易讓她躲開。
  而「懊惱梭巡之戀」雖然是現在的她能使出的最快的招式,但比起使用鞭子,用劍的版本能造成的連擊其實相對地少了很多,所以威力上也有些不足。
  所以,果然還是「戀花蝶舞」是最適合現在這個狀況的招式。
  以心動一點一滴加深為發想的這個招式,是甘露寺將自己的柔軟度發揮到最大,一邊進行下身迴旋一邊使揮刀威力隨著自己的旋轉漸漸集中在一點,得以使出更大斬擊力的劍技。
  雖然因為才開發完沒多久,所以有許多地方仍處於實驗階段,但在這陣子的任務中,「戀花蝶舞」是戀之呼吸中最能精準取下對方首級的招式。
  然而……面對下弦的鬼,如果只是宛如蝴蝶一般迴旋飛舞,似乎力道還不夠一刀砍下她的脖子。
  該怎麼辦?
  她的力氣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暫的一瞬間進化到師範那種程度……如果沒有足夠的力氣的話,該怎麼戰鬥呢……?
  「……!」
  正當甘露寺陷入苦惱時,她忽然想起了剛剛才近距離看過的、某個人的戰鬥方法。
  是啊,沒有足夠的力氣但是卻能夠乾淨俐落消滅惡鬼的典範--不就是伊黑嗎?
  甘露寺聽杏壽郎說過,伊黑雖然在柱之中並不算力氣大,可是就算如此,他卻憑藉著修練揮刀的角度、技術以及模仿自身最熟悉的蛇的動作,成功地打造出了讓他斬鬼無數的蛇之呼吸。
  或許她的「戀花蝶舞」缺少的,正是這些東西也說不定。
  「……好。」
  在幾經思考後,甘露寺重新調整了呼吸,接著率先打破了膠著的狀態。
  當空氣因為她的步伐而振動時,山姬理所當然地也立刻反應了過來並進入了備戰狀態。
  甘露寺一直線盡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朝山姬的方向跑了過去,就在距離她大概還有三步左右時,甘露寺再次跳了起來。
  「哼……又是同一招啊。」
  正當山姬以為甘露寺又要使出同樣的招式因而不屑地揚起嘴角,並游刃有餘地打算接下她的攻擊時,甘露寺卻沒有如山姬想像得揮下刀刃。
  「貳之型.炎天升騰!」
  她--只是用力地朝著無人之處使出了炎之呼吸的第貳型「炎天升騰」。
  這招是本來是將刀由下往上舉起的迅猛弧形斬擊,可是躍在半空中的甘露寺現在卻以由上而下相反的方向在空氣中劃出了一圈燃燒的火焰,接著乘著那股衝擊靈活輕盈地以超乎常人的柔軟動作空翻了一圈,然後跳躍到了更高處。
  「……?」
  面對甘露寺出乎預料的舉止,對戰鬥極端地沒有經驗的山姬一時陷入了困惑站在了原地,不曉得她在耍什麼花招。但很快地,山姬便注意到了甘露寺的意圖--這傢伙也知道光照剛剛那樣故技重施沒辦法砍斷自己的脖子了,所以八成是想透過跳得更高這種方法來追求更大的衝擊力吧。
  「哼,雕蟲小技……」
  識破了甘露寺的伎倆後,山姬不以為意地笑了。
  她的脖子,可不是多翻多轉個幾圈就能夠砍斷的。
  雖然很想再看一次眼前狂妄的小姑娘因為失敗而陷入絕望的那種表情,不過想到還有杏壽郎和伊黑得對付,她決定趕緊解決掉甘露寺。
  「戀之呼吸……」
  但即使看見山姬打算朝著她的方向攻過來,甘露寺卻仍然無動於衷。她只是心無旁鶩地集中在日輪刀和山姬脖頸的那一點上,並且細細地回想著伊黑的戰鬥方式。
  更加乾淨俐落的動作。
  更加精準到位的角度。
  更加扭曲難纏的刀路。
  沒錯,不只是要有蝴蝶一樣輕巧,還要有火焰一樣的強勁,還要有像大蛇一樣的迅猛--只要將三者合而為一的話--
  「肆之型……」
  在漆黑的夜空中,少女如同展翅的鳳蝶般高飛於空中。
  「戀花蛇舞!」
  當她揮下手中因月光照耀而反射出亮眼光輝的炎色刀刃時,斬擊的軌跡上同時出現了漫天飛舞的櫻花和兇猛狠戾的白蛇。兩者明明是平時幾乎不會放置在一起的事物,可是,不可思議的是,在這一瞬間,在如同火焰的刀光照耀下,粉色的花朵和白色的大蛇看起來卻絢爛奪目得令人窒息。
  「----」
  山姬完全被眼前奇特怪異又唯美超然的景象奪走了視線。
  她向來不允許任何比自己美麗的事物存在,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就在這一剎那,她甚至忘了要感到憤怒,只是單純沉浸在了交相輝映的戀之呼吸的幻覺之中。
  「好美……」
  因為甘露寺胸懷著心上人的全力一擊,打從出生下來就只愛著自己的少女,有生以來第一次心動了。
  沒辦法啊,畢竟--實在是太美麗了。
  蛇與櫻。
  夜與光。
  戀與愛。
  這就是她不曾體會的情感嗎?這就是她不曾知曉的世界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似乎還真的有點可惜。
  「哎呀……?」
  然而就在山姬這麼想時,她才頓時回過神發現自己的頭顱,曾幾何時已經如同不值錢的石頭般滾落於地了。
  她最自傲的臉龐沾上了泥土,但即使如此,她的眼中卻還是殘留著方才看見的那道光芒。
  「成功了……太好了……」
  看見山姬的身體和腦袋終於確實地一分為二,甘露寺忍不住脫力地坐了下來,身上受的傷和使用呼吸的疲累也一口氣跟著湧了上來。
  當她差點就這麼失去意識時,山姬那張漂亮的臉龐卻突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喂。」
  山姬的身體抱著自己被切斷的頭顱走到了甘露寺的面前,沾染上髒污的漂亮臉蛋不知道在想什麼地緊緊盯著甘露寺。
  「哇啊!妳、妳還沒死嗎!?」
  眼前獵奇的景象讓甘露寺馬上清醒了過來,並且慌慌張張地舉起了日輪刀。可是出乎意料地,站在她面前的山姬好像沒有任何敵意,只是一邊承受著一點一滴消逝的風化,一邊這麼說了。
  「喂,小姑娘,妳剛才揮刀的時候,心裡想著誰?」
  山姬知道自己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可是最後的最後,她想知道。
  那道美麗得令她怦然心動的光景,究竟是懷抱著什麼才創造出來的。
  「咦?伊、伊黑先生……」
  沒想到剛才還在死鬥的對象會突然問起這種問題,甘露寺有些茫然,所以沒多想地直接說出了答案。
  「啊,不對,我為什麼要回答妳啊!」
  但說完之後她才回過神來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理由乖乖回答這個惡鬼,於是不禁自己吐槽了自己。
  「是那個條紋羽織的傢伙?妳喜歡他?就像妳說的真正的戀愛一樣喜歡?」
  山姬隱約記得「伊黑先生」好像是甘露寺說過的意中人,不過為了確認清楚,她還是重新問了一遍。
  「不行嗎!」
  甘露寺完全沒辦法理解現在是什麼情況,所以她乾脆地放棄了思考,有些自暴自棄地回答道。
  「哼~果然是這樣啊……」
  得到了解答後,山姬淺淺地笑了。
  「……!」
  看到山姬的微笑,甘露寺的心跳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她明明不想對這種殺人的惡鬼感到心動的……可是為什麼呢?現在的山姬,跟剛才殘酷笑著的她不一樣,看起來簡直就像個普通女孩一樣天真無邪。
  「謝謝妳啦,小姑娘。活了這麼久,我本來以為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就是我,不過,看樣子我錯了呢。」
  山姬維持著平靜的笑容,緩緩地說出了讓甘露寺幾乎嚇得快要暈過去的話語。
  「什、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剛才這個女鬼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著「自己就是最美的」、「所有人都該喜歡我」之類的自戀又自大的言論嗎?
  難道是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不,這傢伙又不是人,是鬼。而且還是殺死了那麼多人的惡鬼。
  明明是這樣的……然而為什麼她會忽然之間像自己道謝,還承認自己錯了呢?
  「哎呀?聽不懂嗎?呵呵,我在稱讚妳喔。以前聽人家說過『戀愛中的女孩子最美麗』,我還以為肯定是指我這種人見人愛的美人,但現在想想,那應該是指妳這種人吧。」
  看甘露寺一臉驚慌失措,山姬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她以前總是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自己更加美麗的存在。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用她的奮鬥打破了她狹小的眼界,並且靠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的美麗。
  山姬雖然有點不甘心,甚至一瞬之間也想過要趁還能動的時候拉甘露寺一起上路,不過--還是算了。
  如果殺了甘露寺的話,她展現給自己的那份獨一無二的美麗戀情,也會消失於世界上。
  那樣的話,不是很可惜嗎?
  山姬自認為自己很懂得珍惜漂亮事物的價值,所以,這樣就好。
  就讓這個女孩繼續活下去,回到她的心上人身邊吧。
  那樣,一定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象。
  「就算妳這麼說……」
  甘露寺自始至終不知道山姬究竟是因為什麼忽然有了這麼大的轉變,所以她只是茫然地坐在原地,不曉得該回覆什麼才好。
  「要是有來生,像妳這樣過活似乎也不錯。」
  隨著時間流逝,山姬的臉和身體都已經風化了一半以上,因此她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細碎,但即使如此,甘露寺還是聽見了她的喃喃自語。
  「咦……」
  被和自己全然相反的對象肯定了生活方式,甘露寺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覺得有點悲傷,又覺得有點高興,可是,比起那些,她心中更強烈的,其實是慶幸。
  幸好我沒有被她的花言巧語勾引。
  幸好我有戰鬥到最後一刻。
  幸好這隻不懂愛的可悲的鬼,是由我親手斬殺的。 
  「真正的戀愛啊……要是我也談一場就好了……」
  山姬和她最後留下的話語一同化為了灰燼。
  就這樣,隨著夏日微暖的薰風,可憎又可憐的美麗怪物永遠消失在了夜晚冷冽的空氣之中。
  「…………」
  甘露寺不發一語地凝視著直到剛才為止山姬所在的地方。
  那裡現在只剩下了她本來穿著的華美和服散落在地上,看起來悲涼又凌亂。
  看著那樣的景象,回想起她最後的話語,甘露寺不由得伸出手撫平了那件和服的皺褶,並仔細地將其折好放了回去。
  「…………」
  甘露寺不認為山姬值得原諒,也不認同她所說的來生。
  畢竟她玩弄了那麼多人的感情,還殺了那麼多人,她所犯下的罪行,絕對不是一句「不懂愛」就能帶過的。
  畢竟,那些因為她而死的人,都還不知道有沒有獲得轉世投胎的機會,怎麼輪得到山姬這個殺人兇手去享受來生。
  她必須先在地獄償還清自己犯下的罪過才行。
  可是--即使如此,甘露寺還是不由得這麼說了。
  「要是在那之後,能談場戀愛就好了呢。」
  畢竟,雖然是怪物,雖然是惡鬼,但她……也是女孩子啊。
  是女孩子的話,想談場戀愛不是很自然的嘛。
  而作為戀之呼吸的使用者,無論何時,甘露寺蜜璃都是想談戀愛的女孩的夥伴。
  不過前提是--要是不惡意傷害他人的戀愛才行喔!
  「好……差不多該走了吧……啊、哇啊!」
  當甘露寺心想也差不多該回去和杏壽郎及伊黑會合而站起來時,她卻因為傷勢和疲勞一時沒站穩。而就在她即將狠狠摔下去時--有個熟悉的懷抱再次穩穩地接住了她。
  「沒事吧?甘露寺。」
  身後傳來的聲音一如她預想,是她最喜歡的那個人。
  「伊黑先生?嘿嘿,我做到了喔,伊黑先生。」
  這個溫暖的懷抱令剛才為止都還緊繃著神經的甘露寺終於放鬆了下來。她就這樣維持著靠在伊黑身上的姿勢,並且有些迷茫地像個孩子般地向伊黑炫耀著自己的戰果。
  「嗯,你做得很好。接下來就好好休息吧,我抱妳回去。」
  看著明明已經到身體極限卻還是純真地笑著的甘露寺,伊黑露出了愛憐的笑容,並且溫柔地將快要陷入昏迷的甘露寺打橫抱了起來。
  「不行……我要醒著……」
  但聽到伊黑這麼說,甘露寺卻沒有乖乖聽話,而是莫名固執地和沉重的眼皮抗爭著。
  「嗯?你很累了吧,還是趕快休息比較好,剩下我和杏壽郎會處理的。」
  伊黑還以為甘露寺是擔心任務的事後處理,所以他如此說道。
  「那……伊黑先生不可以趁我睡著時不見喔?不可以……又跟我說再見喔?」
  不過聽到他的話,甘露寺卻還是沒有放下心來。不只如此,她還像是擔心這麼近距離的伊黑會不見似的,伸出手緊緊拉住了他的衣服。
  這也沒辦法,畢竟自從那天之後,甘露寺就再也沒有見過伊黑,甚至連通信也沒有。她實在很害怕在這裡閉上眼睛的話,醒來時伊黑又會像當時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再也不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可以試著努力接受沒辦法和伊黑成為戀人的悲傷事實,可是,這樣連心上人的消息都全然不知的狀況,她實在不想要再繼續下去了。
  「……!」
  伊黑這才意識到了那天的所作所為讓甘露寺感到了多少不安。
  他本以為自己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就算消失在甘露寺那充滿色彩和生機的世界,肯定也不會帶給她什麼太大的影響。
  可是就像杏壽郎說的一樣……他錯了。
  他不應該沒問過甘露寺就擅自決定她的想法,更不應該因為自己背負的問題,就對她造成傷害。
  況且,今天他甚至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一想到這裡,伊黑就越發感受到杏壽郎所說的話有多正確。
  能像這樣活著見到最喜歡的人,其實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奇蹟,他現在才終於知道了。
  「伊黑先生……?你還在嗎?」
  因為伊黑遲遲沒有回應,已經沉陷半昏睡狀況的甘露寺努力撐著席捲而來睡意問道。
  「我還在。妳安心休息吧,我不會再像那樣離開妳的。」
  伊黑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道。
  他已經--不會再放開這雙手了。
  「那……約好……了喔?」
  「嗯,約好了。」
  聽到伊黑溫柔又堅定的聲音答應和她約定,甘露寺便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視界漸漸變成一片黑暗,但她卻不再像剛才那樣感到擔憂或不安了。
  因為現在的她已經有了和伊黑的約定。
  雖然只是口頭約定,可是甘露寺知道,伊黑是絕對不會對她說謊的。
  「嘿嘿……」
  所以只要一想到睜開眼還能看到最喜歡的人,即使已經在半夢半醒之間,甘露寺還是不由得笑了出來。
  「祝妳有個美夢。」
  看到甘露寺笑得那麼開心,伊黑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如果山姬還活著的話,看到此情此景大概會這麼說吧。
  --啊啊,真美麗。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26 23: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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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7 23:5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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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蛇的戀花


  「嗯…………」
  當甘露寺再次睜開雙眼時,眼前擴展開來的,不是不歸山漆黑的夜空,而是熟悉的木頭天花板。
  雖然意識還有點朦朧,但她很快地就察覺到了這是胡蝶屋的天花板。
  「對了……我……」
  隨著傷口的疼痛和疲勞的痠痛逐漸湧現,甘露寺慢慢地回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她記得……在看著山姬消逝後,她本來打算回去和伊黑及杏壽郎會合,結果卻在站起來的時候沒站好,接著……就被忽然出現的伊黑溫柔地接住了。不只如此,伊黑還稱讚了她,要她好好休息。
  當時即使已經昏昏沉沉地快要睡過去了,但甘露寺還記得她真的很高興,因為她實在是太久沒有見到伊黑了。沒想到還能這樣和他說話,甚至被他抱在懷裡,害她那時高興得連傷口的疼痛和身體的疲累都忘了。
  然後在那之後……甘露寺記得自己好像沒有馬上睡著。
  沒錯,因為害怕面前的伊黑會再次消失,所以她拚命地想要維持著清醒,可是,他卻用他那沉著穩重的聲音這麼說了。
  「妳安心休息吧,我不會再像那樣離開妳的。」
  說來也不可思議,明明只是幾句沒有形體的話語,但是聽到伊黑願意和她約定不會再離開,這一個月因為失戀而卡在心上的那根如冰柱般的利刺就像是溶化掉了一般變得不復存在。
  在最喜歡的伊黑的懷裡沉沉睡去,甘露寺的內心又再次被滿溢出來溫暖所充滿,簡直幸福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做夢?」
  想到這裡,本來沉浸在回憶中的甘露寺忽然睜圓了眼睛。
  她腦中忽然浮現了一個很不好的想像。
  ……該不會,不是幸福得像是在做夢一樣,而是真的是在做夢吧?
  ……很有可能。
  畢竟甘露寺那時候滿身是傷而且也很疲倦,如果說真相其實是她在那裡狼狽地跌了一跤失去意識,然後擅自做了個伊黑來抱住她的美夢的話,也完全有可能。
  因為雖然很丟臉所以沒辦法對任何人說出口,但這一個月裡,她其實做過很多次和伊黑和好如初,甚至是順利成為戀人之類的美夢。
  「可是,那個被抱住的觸感應該不是夢才對……嗚……」
  甘露寺一邊喃喃說著一邊努力回想著當時的事情,但越是鑽牛角尖地去回想,她就越覺得自己的記憶一點也不可靠,甚至連頭上的傷口都好像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算了,總之先起來吧……嗯?」
  意識到自己一個人再這樣埋頭苦思下去也不是辦法,甘露寺於是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牽動到傷口地坐了起來,但當她不經意地轉過頭看向一旁時,她忽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原來病房裡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病床旁的椅子上坐著一名有著及肩參差不齊黑髮的男子。
  男子雙手抱胸並且垂頭閉著雙眼和肩上的白蛇一同沉沉睡著,看起來好像很疲憊的樣子。
  「伊黑先生……?」
  甘露寺雖然覺得身旁的人應該毫無疑問百分之百就是伊黑,但因為頭髮的長度變短,再加上她剛才又正好在煩惱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夢一場,因此她不由得懷疑了一下。
  「好……」
  於是看著那張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的精緻睡臉,甘露寺戰戰兢兢地朝著沉睡的他伸出了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那白皙的臉頰。
  「啊,好軟……」
  指尖傳來的是有些冰涼但超乎想像柔軟細膩的觸感。因為她的觸碰,伊黑甚至輕輕地發出了如同小動物般細碎的「唔……」的一聲,讓甘露寺不由得為對方罕見的可愛一面感到了心動。
  但是比起心動,現在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不是夢……!」
  沒錯,如果是夢的話,肯定不會有這麼真實的觸感的。而如果這不是夢,就代表甘露寺剛才回憶起的那一切,應該也不是夢,是真真正正發生過的事情。
  「伊黑先生真的……遵守約定待在我身邊……」
  雖然早就知道伊黑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可是因為之前突如其來的道別,甘露寺心中還是留著一點點的不安。不過在醒來之後馬上就看到伊黑陪在自己身邊,她終於放下心來了。
  「呵呵,好可愛……」
  除了感到了安心以外,望著眼前沉睡的伊黑,甘露寺的心頭還湧上了一陣竊喜。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伊黑的睡臉。
  該怎麼說……平時醒著的時候,成熟又溫柔,有時候又像蛇一樣執著不休的伊黑先生當然也很帥氣、很讓人心動,但睡著的伊黑先生和平時完全不同,簡直就像是變成了比她還年幼的男孩子似的,睡臉既可愛又天真無邪,讓甘露寺感到了不一樣的怦然心動。
  「能看到伊黑先生的這種模樣,我還真是幸運。」
  甘露寺一邊悄聲自言自語,一邊為了將這珍貴的畫面刻印在腦海而細細端詳著伊黑,但這麼一看,她才發現自己的心上人真的長得很漂亮。
  雖然現在他閉著眼睛,所以沒辦法看見他那雙光彩動人的異色雙瞳,但是取而代之,他長長的羽睫卻如同蝶翅一樣垂在臉頰上,看起來簡直像是做工精細的人偶般美麗。
  不過唯一可惜的是,這張臉龐的下半部卻嚴實地包著繃帶,讓人無法完整地看見他的真容。
  「…………」
  縱使這樣有神祕感的伊黑甘露寺也很喜歡,可是說實話,她還是對他的全貌感到很好奇。
  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麼一天,能夠看見最喜歡的他真正的模樣呢?
  「……但是就憑被甩了的我應該是沒辦法的吧。」
  即使因為伊黑依約陪在她身邊而感到十分高興,但是甘露寺還是記得很清楚。
  她這份初初萌芽的戀情,早已經在開花前就注定了凋零的結果。
  思及此,甘露寺原本總是生氣蓬勃的綠色雙眼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影。然而就算如此,她還是移不開視線地凝視著伊黑。
  畢竟就如同她回答山姬的一樣,她現在也依然喜歡著伊黑。
  「不知道今後伊黑先生還願不願意和我像以前那樣相處呢……」
  望著那毫無防備的可愛睡顏,甘露寺一邊輕聲地喃喃自語,一邊苦惱地歪了歪頭。
  但當她還在思考著等伊黑醒來之後該怎麼跟他搭話才好時,熟睡的伊黑卻像是聽到了她的話語似的動了動眼皮,接著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甘露寺?」
  那雙淺黃色和深藍色的瞳孔中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迷茫,看起來和平日冷靜明晰的他相差很多,讓甘露寺不由得又為這份反差的可愛感到了小鹿亂撞。
  「啊、早安,伊黑先生……」
  總而言之甘露寺還是佯裝鎮定的道了聲早安,但其實現在她的內心可是震盪不已。
  因為……明明都已經失戀了,她卻還是一看到伊黑的各種不同面向就這麼心動不已。她今後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不過伊黑當然不知道甘露寺心中的小劇場。看著眼前坐在病床上表情變來變去的甘露寺,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清醒了過來。
  「甘露寺!妳醒了嗎!」
  伊黑慌慌忙忙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病床旁,緊緊盯著甘露寺的那雙異色眼睛寫滿著擔憂和不安。
  「哇!是、是的!我醒了!」
  沒想到伊黑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甘露寺忍不住也跟著嚇了一跳,於是趕緊大聲地像是在報數般地回應道。
  「是嗎……太好了……妳終於醒了……」
  甘露寺精神飽滿的回答讓伊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原本因為緊張而拱起的肩膀漸漸放鬆,漂亮的異色雙瞳也褪去所有緊張和憂慮瞇起眼睛笑了,看起來打從心底地為眼前少女的甦醒感到喜悅。
  「咦、咦?我睡了很久嗎?」
  由於伊黑的反應簡直像是她已經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似的,所以甘露寺有點不知所措。以她自己的感覺來說的話,應該也就是睡了個一天而已吧……她醒過來是那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然而接下來伊黑所說的回答卻完全超乎她的想像。
  「嗯,妳已經昏睡整整五天了。」
  沒錯,從那場任務之後,其實已經過了五天。
  甘露寺在伊黑懷裡安心睡去後,伊黑便將接下來的現場收拾工作交給了杏壽郎和趕到的隱部隊成員,並率先將她送到了胡蝶屋治療。可是,因為她的傷勢是整場任務的倖存者中最嚴重的,所以在忍替她進行完包紮、灌藥、打點滴等一連的治療行為後,甘露寺還是沒有立刻醒來,只是如同睡美人般緊閉著眼睛沉眠著,讓伊黑非常擔心。
  「五天!?我完全沒有感覺……」
  甘露寺不禁驚訝地大喊。
  她還以為自己頂多就睡了一天,沒想到事實居然是想像的五倍,實在太讓她錯愕了。她甚至還以為和伊黑約定的那段記憶才剛發生沒多久呢。
  「比起那個,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有沒有哪裡會痛?」
  忙著為她終於睜開眼感到高興,伊黑這才遲來地想起現在更重要的應該是她的身體狀況,於是連忙問道。
  「雖然全身都很痛又很累,不過我還好--」
  大概是因為睡了五天吧,感覺身體有些伸展不開的感覺,但是除此之外基本上就是戰鬥完後經常感受到的疲倦和傷口的些微疼痛。
  但不等甘露寺說完,伊黑聽到前半段的關鍵字「很痛」跟「很累」便馬上像觸電般地跳了起來。
  「全身都很痛又很累!?等等我,甘露寺,我這就去叫胡蝶過來!」
  伊黑一反常態地發出了「啪噠啪噠」的大力腳步聲,接著就像一陣風一樣迅速地跑出了病房,讓甘露寺連喊住他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沒有那麼嚴重的……不過,呵呵,原來伊黑先生也會露出那種表情啊……」
  回想起剛才伊黑焦急得像是火燒眉毛似的模樣,雖然有點不謹慎,但驚訝之餘,甘露寺忍不住笑了出來。
  畢竟,這就代表伊黑就是那麼地擔心她的傷勢對吧?即使知道溫柔的他可能對鬼殺隊的每個夥伴都會如此上心,但只要想到他現在心裡想著的是自己,甘露寺就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揚。
  可是甘露寺的竊笑卻沒有維持很久,因為很快地,門口就傳來了兩道腳步聲以及伊黑和忍的聲音。
  「走快點,胡蝶。」
  「好的好的,請你不要再催了,伊黑先生,我這不是在走了嗎。」
  隨著兩人宛如演短劇般的對話傳到甘露寺的耳邊,不多時,他們的身影便也出現在了病房。
  「小忍!好久不見!」
  看到許久未見的忍,甘露寺不由得開心地向她打招呼。
  「妳好啊,甘露寺小姐。妳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見昏睡了五天的甘露寺已經能夠這麼元氣蓬勃地和自己搭話,忍也感到很高興,於是發自內心地笑著說。
  「甘露寺說她全身都會痛還很累,妳趕快替她看看吧,胡蝶。」
  但就算甘露寺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大礙,一旁的伊黑還是很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所以催促地向忍說道。
  「好的好的,那因為也差不多該進行換藥了,伊黑先生就請先出去吧。」
  忍當然也沒有忘記前來病房的真正目的和自己的本分。她熟練地將工具箱中的繃帶和紗布拿了出來,一方面準備好好檢查甘露寺身上的傷口,一方面也順便替她進行換藥作業。
  「我知道了,就交給妳了。」
  即使伊黑心裡擔心得不得了,但他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地點點頭並走了出去。
  畢竟他也知道甘露寺身為女孩子,自己不可能待在旁邊看她換藥。更何況,雖然伊黑和忍不熟,但身為夥伴,他還是很信賴她的技術的。
  就這樣在外面站了一陣子後,房間裡傳來了忍那總是帶著笑意的聲音。
  「已經可以進來了喔,伊黑先生~」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伊黑便趕緊推開門走進了病房。
  「甘露寺的狀況怎麼樣?」
  伊黑毫不掩藏自己的焦急和憂慮地朝著忍問道。
  「雖然還需要靜養一陣子,不過傷口的癒合都很順利,基本上已經沒什麼問題了。甘露寺小姐,這段時間請妳多多補充營養喔。」
  忍一邊收拾著器具和換下來的繃帶,一邊細心地向甘露寺叮嚀道。
  「我知道了!謝謝妳,小忍!」
  當事人的甘露寺聽完之後只是笑著向忍道謝,但是伊黑卻沒有這樣就放下心來。
  「喂,胡蝶,甘露寺真的沒問題了嗎?她剛剛還說全身都很痛又很累,沒辦法再想點辦法緩解她的狀況嗎?」
  就算得到了沒什麼大問題的診斷,但只要一想到甘露寺還處於身體上有所負擔的情況,伊黑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難道不能開些藥或是什麼的讓她更輕鬆一點嗎?
  「請別強人所難了,伊黑先生。我能明白你很擔心甘露寺小姐,但是受傷本來就需要時間才能痊癒啊。不過萬幸的是,甘露寺小姐的復原力很強,接下來只需要再休息幾天,應該就能完全恢復了。」
  聽到那個平時總是很配合她們治療,甚至自己也有一些醫學常識的伊黑居然說出這種話,忍頓時猶豫了一下該感嘆他對甘露寺的愛真的很深還是該吐槽戀愛使人愚蠢。但總之作為一個醫生,她還是先認真地回覆了該說的回答。
  「是啊,伊黑先生!就像小忍說的,我現在只是剛起來有點累而已,沒事的!」
  為了表示自己真的沒什麼事,甘露寺也連忙接著這麼說。
  畢竟她也知道那天任務中連續用了那麼多招式後,肯定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的消耗,因此現在這點程度的倦怠完全在她的想像範圍內,所以她真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是嗎……那就好。」
  見醫生和傷患本人都信誓旦旦地說出了沒有問題,伊黑這五天來一直緊繃著的精神終於鬆懈了下來。
  「那我就先走了。還有,請伊黑先生你也務必好好休息喔。你這五天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甘露寺小姐身旁,臉色都變差了喔。」
  在離開前,忍留下的話語就像在平地丟下炸彈一樣讓甘露寺驚訝得差點跳了起來。
  「咦!?伊黑先生你這五天都沒有睡嗎!?」
  想到眼前的人居然為了自己熬了五天夜,甘露寺就止不住心中的訝異。
  因為,伊黑可是鬼殺隊最上層的柱,不可能五天都什麼工作都沒有吧?他明明說不定還有任務或報告之類的事情需要去做,卻還是連續五天照顧著自己嗎?
  「沒有胡蝶說的那麼誇張,我還是多少有睡的……像剛才也有稍微打個盹。」
  伊黑本來不想讓甘露寺知道這種事情的,因為他知道生性善良體貼的她肯定會因此感到抱歉,但沒想到卻被忍擅自透漏了出來……他忍不住有些氣憤,不過比起找忍算帳,現在更重要的是讓甘露寺安心,所以他忍著連續熬夜五天的頭昏腦脹,佯裝沒事地說道。
  「那樣怎麼足夠……抱歉,都是因為我在昏迷前說了那種話,伊黑先生你才不好離開吧……」
  但就算伊黑這麼說,甘露寺也知道伊黑肯定是沒怎麼休息,畢竟仔細想想的話,剛才熟睡的他的側臉也確實流露著疲倦。
  想到自己剛醒來時還為了伊黑遵守約定待在自己身旁而竊喜,甘露寺就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自己任性要求的那種約定,讓伊黑連續熬了五天的夜,實在太對不起他了。
  「不,不是那樣。雖然也有那個因素在……但是,只是我個人很擔心甘露寺妳所以離不開病床旁而已。」
  伊黑搖搖頭否定道。
  當然也不能說和與她的約定毫無關係,可是真要說的話,就算沒有約定,他也肯定會做一樣的事情的。畢竟就算還有很多其他的工作需要處理,也沒有任何事情比甘露寺更重要。
  而且不只如此--
  「況且,我還必須向妳道歉才行。」
  沒錯,伊黑還有話必須得和甘露寺說才行。
  因為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在她醒來之後馬上就傳達給她,所以這五天來,他才寸步不離地待在甘露寺身旁。
  「道歉?」
  見伊黑一臉沉重地這麼說,甘露寺一時之間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
  伊黑和杏壽郎明明救了陷入絕境的自己,她道謝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有什麼事情需要和她道歉呢?
  但就在甘露寺左思右想想不到伊黑道歉的理由時,坐在病床旁的他垂著頭開始緩緩地說了起來。
  「那天……我拒絕妳的邀約,甚至還忽然擅自向妳道別,真的很抱歉。讓妳感到不安了吧。」
  回想起那天甘露寺錯愕又悲傷的表情,伊黑的胸口就無法自制地揪成一團,讓他沒辦法好好抬頭直視眼前的少女。但即使如此,為了表達自己的歉意,他還是深深地向她低下了頭,一字一句真摯地說。
  「伊黑先生……」
  甘露寺還以為那件事情就是以「她被伊黑甩了」做結,所以她實在沒想到,事到如今,伊黑竟然會為了當時的事這麼認真地和她道歉。
  「那……你可以告訴我嗎?讓伊黑先生那天突然那麼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既然事情和自己猜測得不一樣,甘露寺便鼓起勇氣向伊黑這麼問了。
  她平時總是清脆響亮的聲音此時卻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顫抖,洩漏出了她雖然表情裝得十分鎮定,但其實內心卻依然留有恐懼的事實。
  畢竟,她本來都已經打算要努力接受失戀了,但現在事態卻突然又有了轉折的可能性。縱使客觀來說,也有得到比失戀更好答案的機率,可是甘露寺還是很害怕。
  因為如果現在心懷期待,最後卻還是得到一樣甚至更糟的回答的話,不就太痛苦了嘛……
  所以甘露寺拚盡全力地告訴自己要保持平常心。
  不管她的戀情走向是被宣判死刑還是有那麼一點機會起死回生,她都要從容不迫、游刃有餘,純粹地作為一名夥伴回應伊黑!
  「因為……實在太快樂了。」
  但就在甘露寺努力做好心理準備時,伊黑開口說出的,卻是她想也沒想過的話語。
  「咦?」
  她還以為伊黑可能會如同自己的推測說出「因為發現了妳的感情,所以我只能委婉地拒絕」或是如同山姬那種傢伙的推測說出「因為妳實在太奇怪了,所以我暫時想與妳保持距離」之類的話,但她萬萬沒想到,伊黑竟然會說出「因為實在太快樂了」這種完全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
  如果很快樂的話,那為什麼要道別?這不是很奇怪嗎?
  看出了甘露寺的不解,伊黑繼續說了下去。
  「該怎麼說才好……對我來說,斬鬼就等同於生存意義,所以,一直以來,只要接到任務,不管身處什麼狀況,我都能夠毫無猶豫地立刻前往。因為在我的世界中,沒有任何事情比斬殺惡鬼還重要。」
  「伊黑先生……」
  作為一名鬼殺隊隊員,甘露寺當然也認為斬殺惡鬼是比什麼都還重要的職責。
  可是,說著「沒有任何事情比斬殺惡鬼還重要」的伊黑的語氣是那麼地理所當然,彷彿世界上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似的,讓她不由得替他感到了一陣落寞。
  因為這個世界上,明明是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的啊……?
  不過垂著頭不敢與甘露寺直視的伊黑並不知道她的這份心情,他只是回憶著當天的情況,接著說了下去。
  「但是那天,當鎹鴉送來任務通知時,我第一次感到了『不想前往』的心情,因為和妳在一起的時候實在太快樂了,我不希望那段滿溢著幸福的時光就那樣結束。」
  回想起自己當時湧現的任性情感,伊黑再次感到了深深的羞愧。
  但是,那時候和甘露寺一起天南地北聊著各種無聊的小事,一起約定要去祭典,一起歡笑,他真的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和幸福。
  在那段期間,黑暗的過去和沉重的罪孽都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消失得一乾二淨。只要聽著她那銀鈴般清脆響亮的笑聲,只要看著她花朵般燦爛可愛的笑容,他就會產生一種自己也成為一般青年的錯覺,因此能夠發自內心地與她一同歡笑。
  就連從前待在煉獄家的時候,他也沒有感到如此自由自在過。  
  「那時候我才發現,曾幾何時,甘露寺妳在我心中的存在已經變得如此不可或缺又令人依戀,所以--我才決定了必須結束。」
  即使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但光是回想起當時下定決心和甘露寺斷絕來往的痛苦,伊黑的眼中還是忍不住浮現了不捨和難過。
  可是沒有辦法,正因為無比愛戀,正因為無比重要,所以才得離開。
  「咦?為什麼……」
  聽到伊黑話鋒一轉,本來還因為他的話而感到有些高興的甘露寺茫然地問道。
  她還以為自己肯定是做了什麼讓伊黑討厭的事情才會導致那天的狀況,但是現在聽伊黑解釋下來,她卻越來越迷糊了。
  是因為和她在一起會妨礙到殺鬼嗎?可是……不想和伊黑分別前往任務這種感情,她也會有啊……不如說甘露寺覺得偶爾有點這種「不想去」的感情很正常吧,畢竟他們在身為鬼殺隊隊士之前,先是一個人,當然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啊。
  然而……伊黑卻一直扼殺著這些情感只為了殺鬼而活嗎?
  那樣……未免也太辛苦了。
  「抱歉,我沒辦法告訴妳詳細的事情,但我……其實不是有資格待在妳身旁的人。」
  看到甘露寺露出揪心的神情,伊黑雖然很想誠實地告訴她一切事實,可是他實在沒辦法讓那樣汙穢的過去髒了她的耳朵,所以他只能斷章取義地大致說明自己和她,甚至是和鬼殺隊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的地方。
  「而且,要是我這種人繼續和妳來往下去的話,肯定也會對妳的夢想造成妨礙吧。」
  沒錯,不只是由於自己根本不是有資格待在她身邊的人,伊黑更是因為擔心就這樣放任他對她的感情滋長下去的話,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她總是笑著掛在嘴邊的夢想的阻礙。
  伊黑不願意給甘露寺造成麻煩,所以,他才判斷了在演變成那種狀況前,先乾淨俐落地切斷一切連結是最好的。
  「……甘露寺?」  
  然而聽完伊黑這麼說之後,本來望著他的甘露寺卻突然低下了頭並且緊緊地握住了雙手,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
  伊黑擔心她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狀況,於是低下頭想看她的表情,可是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難得露出生氣神情怒目瞪著他的甘露寺。
  「那種事情--為什麼是由伊黑先生決定呢?我和伊黑先生在一起的時候十分開心,也不覺得和伊黑先生在一起會對我造成什麼妨礙,更從來沒想過我們的來往需要什麼資格呀!」
  甘露寺實在沒想到伊黑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所以氣呼呼地大聲向伊黑反駁道。
  如果是因為可能會妨礙到伊黑視為生存意義的斬鬼任務的話,那……雖然她還是不能接受,但她至少稍微比較能夠理解伊黑為什麼會那樣做。
  可是,要是是因為這種「待在她身邊的資格」或「怕妨礙到夢想」之類的原因的話,那就完全沒有任何道理了。
  人與人的相處才不需要任何資格。
  假使是像惡鬼一樣曾經惡意傷害、殺害過他人的話就另當別論,但是甘露寺相信像伊黑這麼溫柔又為夥伴著想的人,才不可能做過那種事情。
  就算退一百萬步,伊黑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過去……她也還是認為他絕對不可能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更別說妨礙到她的夢想什麼的……她的夢想甚至沒有伊黑就沒辦法實現呢!
  「甘露寺……」
  伊黑沒預料到甘露寺竟然會為此感到這麼生氣,所以他一時之間有些震驚,可是很快地,他便想起了杏壽郎曾經說過的話。
  --「甘露寺那麼說了嗎?」
  --「她親口說了『待在你身邊我覺得很不幸』這種話了嗎?」
  看來正如同杏壽郎所說,一切都是自己的擅作主張。
  「妳說得對。我確實不應該擅自決定妳的想法,抱歉,是我太膽小了。」
  伊黑點頭坦率地承認了錯誤,並且鄭重地向甘露寺道歉。
  「膽小?」
  不過伊黑的話卻又讓甘露寺感到了困惑。
  與其說膽小,難道不是該說伊黑把自己的存在想得太不重要了嗎?
  但不顧甘露寺的疑問,伊黑繼續說了下去。
  「是啊,剛剛說了那麼多,其實都是出自我的膽小的藉口。」
  「在和甘露寺妳認識的這幾個月中,妳告訴了我世界上許多美麗的色彩,還帶給了我太多從未想像過的美好事物……所以,我不知不覺就變得膽小,開始感到害怕了。害怕要是再這樣下去,有一天如果失去妳的話,我會無法忍受再回到那個灰色的地獄。」
  就像是曾經如同太陽般點亮他黑暗生命的煉獄一家最終還是殞落了一樣,對於重新看見光明、重新擁有重要的東西這件事情,伊黑無法忍耐地感到害怕。
  所以,如果到頭來都會失去的話,那還不如在這份感情開花結果前,搶先一步斬斷枝枒,讓一切在枯萎凋零前,維持在最美好的時候消失。
  「伊黑先生……」
  看著一邊這麼說甚至一邊微微顫抖著的伊黑,甘露寺在感到驚訝的同時,也感到了強烈的心疼。
  在任務的時候,伊黑明明是那麼的可靠帥氣,光是聽到他的聲音,甘露寺就覺得不管是什麼惡鬼也不值得害怕。
  然而,那樣的他,現在卻像被拋棄的孩子一樣瑟瑟發抖著。
  甘露寺想伸出手抱住伊黑告訴他「不用害怕」,可是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如此輕率地這麼做。
  畢竟,她什麼不知道。
  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讓伊黑這麼擔心總有一天會失去,也不知道伊黑口中聽起來很孤單寂寞的「灰色地獄」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甘露寺也不想要追根究柢地挖開伊黑的傷口。
  因為就像曾經他也沒有多問有關她的髮色的事情一樣,如果那是他還沒有辦法輕易提起的傷痛,那她也不願意魯莽地讓他回想起痛苦的過去。
  但就在甘露寺不知該如何是好而猶豫不決時,伊黑卻搶先她一步地自己止住了身上的畏懼,並抬起了頭直直望向了那雙翠綠色的眸子。
  「可是,當我聽到妳和十二鬼月戰鬥陷入危機的消息時,我才終於發現,能活著和甘露寺妳互通書信、和妳見面談笑,是多麼珍貴又無可取代的奇蹟。」
  那天聽到甘露寺和十二鬼月陷入苦戰的通知時,伊黑的腦中像是跑馬燈一樣回憶起了和甘露寺在這幾個月經歷的一切。
  明明認識才不到幾個月,但是在那一瞬間,伊黑的腦中卻閃過了多到快要滿溢出來的與她的回憶。
  她有時候會因為想像力過剩而自己嚇得自己驚慌失措,但有時候又會為了一些無聊的小事笑得如銀鈴般清脆響亮,有時候卻又會忽然沒來由地害臊到滿臉羞紅,有時候又會像幼童一樣嚎啕大哭。不只如此,她還努力認真又積極向上,總是不氣餒地希望自己能幫上別人的忙,總是開朗活潑地帶給大家歡笑。
  沒錯,不管是什麼時候,她總是比誰都還要認真地直面著活著這件事情。
  即使是被自己拒絕的時候,甘露寺也仍然努力地想要好好跟他談話。雖然當時自己沒辦法好好回應她,可是,伊黑真的很喜歡那樣的甘露寺。
  就是因為是她,就是因為是甘露寺蜜璃,他沒有顏色、拒絕光芒的世界才無法抵抗地被染上了光輝四溢的色彩。
  所以,只要一想到這個女孩有可能會消失在世界上,只要一想到可能再也看不見她的笑容,再也聽不見她的笑聲,伊黑就忍不住感到害怕。
  他當時才知道,被她否定、被她拒絕、被她背叛,又或者是成為她的妨礙、造成她的傷害,更甚至是玷汙她那純淨的世界,都根本不算什麼。
  不,當然那些事情他也不希望發生,也沒有打算要做,可是和她的生命相比,和再也見不到她的恐懼相比,一切好像就都變得無所謂了。
  因此,當時伊黑就下定決心了。
  如果還能活著見到甘露寺的話--他一定要好好說出口。
  「所以……即使我的存在可能會對妳造成阻礙,即使有一天我說不定會帶給妳傷害,即使我根本沒資格在妳身旁歡笑……我也……想和妳在一起,甘露寺。」
  伊黑異色的瞳孔前所未有認真地凝視著甘露寺。
  自從遵從自己的意志選擇留在煉獄家卻間接導致瑠火的死之後,伊黑就再也沒有主動提出過想要待在誰的身旁。
  就像他剛才說過的一樣,他實在太恐懼一切會重蹈覆轍了。
  來自流著同樣血脈家人的背叛、打壞救命恩人一家幸福的罪過。
  伊黑雖然是鬼殺隊最強大的蛇柱,但實際上,他也不過只是個十九歲的青年。
  刻印在他身上的傷痛,真的太過殘酷、太過沉重了。
  然而,就算承擔著這些銘刻在心上的恐怖,就算他現在也依然無法走出陰影,他仍然選擇了想待在甘露寺身邊的未來。
  因為他……已經沒辦法想像沒有她的世界了。
  「咦、那個,所以……」
  但雖然伊黑無比緊張地等待著甘露寺的回應,可是甘露寺卻還是對眼前超出想像的展開感到有點錯亂。
  她知道了伊黑是因為她所不曉得的某種因素而害怕和人深入來往,但她沒想到談到最後會變成這種有點像愛的告白的場面……因此即使她現在十分怦然心動,不過總而言之,她還是有兩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先確認。
  「所以……伊黑先生並不是討厭我了嗎?」
  在和伊黑音訊全無的一個月中,縱使知道溫柔的他不會無緣無故地討厭一個人,不過出自被喜歡的人拒絕的不安和焦慮,甘露寺還是忍不住想像了好幾次該不會自己其實有不小心搞砸什麼事情,才導致伊黑變得討厭她了。
  「討厭?當然不是。就算太陽打西邊升起,我也絕對不可能會討厭甘露寺。」
  伊黑果斷地回答,連一秒的猶豫時間都沒有。他甚至還露出了「怎麼會問我這種事情」的困惑神情,讓甘露寺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但就算不好意思,除了這個以外,她也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確認。
  「所以、那個……也、也不是因為察覺到我的感情,才委婉拒絕我了嗎?」
  沒錯,雖然從伊黑的說法聽來,結果甘露寺自己胡亂的推測好像是一點也沒中,可是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想要聽到一個準確的答案,好確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失戀。
  「妳的感情?拒絕?」
  這個問題就更讓伊黑感到一頭霧水了。剛才的問題雖然他也覺得根本沒有問的必要,但甘露寺現在的話更是讓他連答都不知道怎麼答。
  甘露寺的感情是指什麼?
  他委婉拒絕了什麼嗎?
  「不,如果伊黑先生不知道的話就什麼也沒有!沒事!剛剛的請當作沒聽到!」
  看伊黑一臉如墜五里霧的模樣,甘露寺趕緊揮了揮手將這件事情帶過去。
  總而言之,既然伊黑連她在說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那就代表他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份單戀,更不可能甩了她!
  也就是說她沒有失戀!
  「~~~!」
  甘露寺現在非常想要站起來大喊一聲「太好了~~~!」,可是礙於伊黑還在面前,她只能用盡全力忍住上揚的嘴角,並且努力地壓制著自己猛然湧上心頭的、彷彿起死回生般的感動和喜悅。
  「甘、甘露寺?」
  看著忽然緊緊咬住下唇似乎在忍耐什麼的甘露寺,伊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啊,我沒事的,請不要在意我!」
  甘露寺雖然這麼說,但為了忍住快要笑出來的嘴角,她的表情還是看起來很不自然,讓伊黑不禁擔心了起來。
  「既然妳這麼說的話……總之,我絕對沒有討厭甘露寺。不如說可以的話,雖然很厚臉皮,但今後我還是想和繼續和妳來往。」
  他怕自己是不是表達得不夠,所以再次認真地表明了心跡。
  「妳願意……原諒我嗎?」
  伊黑戰戰兢兢地望著甘露寺,往常總是銳利逼人的異色雙眼現在卻一反常態地露出了混雜著不安和哀求的情緒垂了下來,看起來簡直像是可憐的小動物一樣。
  看到這樣的伊黑,甘露寺不由得浮現了一點惡作劇心理。
  「……不行,我不原諒你喔,伊黑先生。」
  甘露寺斷然地搖了搖頭,並且神情嚴肅地脫口說出了連一點挽回餘地都沒有的無情回答。
  「……這樣啊……這也是當然的吧,抱歉,提出這種不知羞恥的要求……」
  聽到甘露寺這麼說,伊黑雖然難過得如同心上開了一個大洞,可是他卻還是強裝鎮定、通情達理地向甘露寺道歉。
  也沒辦法吧。
  自己當初先那樣莫名其妙地拒絕甘露寺,而到了她的生命遇見危機之後才遲來地察覺她的存在究竟有多重要,現在想要用言語的道歉就奢求和她重新和好如初,本來就太過厚顏無恥。
  然而就在伊黑沉浸在今後沒辦法繼續和她有所交集的悲傷時,甘露寺卻這麼說了。
  「我不原諒你,所以作為補償,伊黑先生不只要繼續寫信給我,還要陪我去之前我說想去的西洋甜點店,還要來看我修練,還要一起再去那家天婦羅屋,還要去書店告訴我伊黑先生你喜歡的書,還要找時間來我家讓我做料理給你吃,還要一起去祭典。」
  她依然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十分嚴肅的樣子,但是她喋喋不休說出的各種要求卻跟「不原諒」這三個拒絕的字眼完全相反。
  「甘露寺……?」
  伊黑很疑惑。
  因為甘露寺嘴裡的補償根本完全稱不上補償。真要說的話,這些淨是些伊黑想反過來拜託她的事情,要是這能當作賠罪的話,那這種賠罪方法未免也太幸福了。
  不過甘露寺卻不理會迷茫的伊黑,只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還沒說完呢!還有,今後伊黑先生你不可以再拒絕我的邀約喔!因為除了剛剛說的那些以外,我還有好~~~多想跟伊黑先生一起去的地方跟一起做的事情!」
  說到這裡,想到今後可以和最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也不用再擔心他會不會拒絕自己的邀約,甘露寺終於再也裝不下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如果妳不嫌棄這樣的我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
  而甘露寺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伊黑也總算理解了她的意思。
  方才一度以為再也無法走在甘露寺身旁,往後只能遠遠看著她而浮現的傷感之情就像雲煙一樣消散而去,伊黑高興地瞇起了眼睛笑了出來。
  「呵呵,怎麼可能會嫌棄呢!我就是想和伊黑先生在一起啊!」
  見伊黑露出笑容,甘露寺也跟著笑了起來,並且強而有力地說。
  不只如此,雖然因為害羞所以還沒辦法說出口,可是,對甘露寺來說,別說什麼嫌棄,她甚至是只想跟伊黑在一起呢。
  畢竟,縱使跟其他人在一起也很開心,但是,她還是最喜歡總是用溫柔眼神看著她的伊黑。
  和伊黑一起吃的飯,是最好吃的。
  「……謝謝妳,願意繼續和我這種人來往。」
  聽到甘露寺不僅願意原諒他,甚至還願意從今往後也和他一起吃飯、一起去各種地方,伊黑深深地在心中感嘆著甘露寺真的太過溫柔善良的同時,也為自己這種人居然如此幸福而感到有些不安。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6-27 23: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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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27 23:5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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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啊,伊黑先生。」
  而就像看出了伊黑眼底殘留的那一點複雜的心緒,乘著太陽的光芒,甘露寺溫柔地出聲喚醒了位於背光處的他。
  「嗯?」
  伊黑回過神地看向了在窗外光線照射下閃閃發亮的少女。
  甘露寺接著說出了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想說的話。
  「雖然伊黑先生剛剛說我帶給了你很多東西,可是實際上,我覺得正好相反呢。我才是,從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開始就從伊黑先生身上得到了好多東西。你稱讚了我的髮色、告訴了我不用為戀愛感到羞恥,那時候,我真的非常、非常感動。」
  在主公大人告訴她「可以為自己的強大自豪」的時候,因為這樣奇怪的自己第一次被人肯定,所以彷彿存在被允許了一樣,甘露寺十分感動也對主公大人十分感謝。
  可是,強大的自己得到了存在的允許,那想像一般女孩一樣生活的自己呢?
  她當然也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夠幫助人、也希望能夠自由自在地活下去,但是,會不會變得越是強大,她的夢想、她的憧憬就越不可能實現呢?
  而就在甘露寺迷惘徬徨時,她和伊黑相遇了。
  伊黑肯定了身為女孩子的她,並且還把這樣的自己當作一般人對待。
  如果說主公大人替甘露寺指明了生命的意義,那伊黑就是給予了她夢想的希望。
  正是因為和伊黑相遇了,她才變得更加喜歡自己,並且得到了抬頭挺胸繼續追逐夢想的力量。
  「不只如此,伊黑先生你還認真地指導了我的戀之呼吸,在那之後還答應了我任性的要求開始了通信……每次不管我寫多麼無聊的小事,伊黑先生都會仔細地回覆我,甚至告訴我一些從來不知道的知識。雖然開始寫信的時間還不久,可是伊黑先生的信已經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期待了喔。」
  沒錯,而在那之後過沒多久,伊黑在甘露寺心中的地位就又改變了。
  她本來將伊黑視作和主公大人同等的恩人,可是,在通過寫信了解彼此之後,明明總是分隔兩地根本沒怎麼見過面,但是,伊黑卻變得感覺離自己更近了。
  而被隱小姐指出後,伊黑不再只是恩人、只是前輩,而是成為了給予她好多心動和愛戀的、她最喜歡的心上人。
  「對了,還有伊黑先生用心替我準備的襪子!能收到那麼可愛又那麼實用的禮物,我真的很高興,那是我一輩子的寶物喔!」
  說到伊黑給予她的東西,那絕對不可以遺漏的就是襪子。
  不過就算已經說了這麼多,其實甘露寺還是有種沒說夠的感覺。
  伊黑給予她的東西,就是這麼地數之不盡。
  「那都只是些小事,妳太誇張了……」
  聽到甘露寺彷彿談論寶物般地羅列出各種大小事,伊黑有點不好意思地偏過了頭。但雖然有部分是為了掩飾害羞,不過實際上,這也是他的真心話。
  畢竟在伊黑心裡,他給予甘露寺的東西,和甘露寺給予他的東西,是根本無法拿來相比的。
  可是就算伊黑的話只是自謙之詞,甘露寺也無法認同,所以她大聲地提出了反論。
  「才不誇張呢!我啊,那時候和那個下弦戰鬥的時候,她不斷地對我冷嘲熱諷,其實我本來甚至一度灰心喪志地想放棄繼續戰鬥了。但是啊,就在快被她吃掉的時候,我想起了伊黑先生告訴我的話。因為有伊黑先生的肯定,我才重新燃起了鬥志。還有,最後我之所以所以能夠砍斷她的頭顱,也是多虧伊黑先生的戰鬥方式和招式帶給我的啟發喔!」
  回想起命懸一線的那時候,甘露寺依然有些後怕。所以,她真的很慶幸也很高興自己遇見了伊黑。畢竟要是沒有伊黑的話,她不僅沒辦法作為女孩子被認同,也沒辦法體會到戀愛的喜悅,更甚者,也就沒辦法打倒那個下弦了。
  「所以,別再說『我這種人』這樣的話了。伊黑先生帶給我的東西、告訴我的事物,絕對不是什麼不怎麼樣的小事。畢竟……因為有伊黑先生,我現在才能活著坐在這裡啊!」
  甘露寺一邊這麼說,一邊伸出手觸碰了伊黑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那雙曾經穩穩地抱著她、帶她脫離險境的結實雙手超乎想像地冰冷,讓她一時之間有點驚訝,可是很快地,甘露寺便將本來只是放在他手背上的手更進一步地緊緊連他的手心一起握住了。
  因為--既然伊黑的手這麼冰的話,那就由她來分享溫度給他吧。
  然而正當甘露寺傻傻地慶幸著自己的手很溫熱真是太好了的時候,伊黑的眼眶卻忽然湧現了如瀑布般的兩行淚水。
  「哇哇!伊黑先生,你怎麼了!哪、哪裡不舒服嗎?是熬夜熬太久累壞了嗎!?」
  沒想到自己握住了伊黑的手之後居然會讓他哭出來,甘露寺不由得驚慌失措地拍拍他的肩膀又摸摸他的額頭,翠綠色的雙眼中寫著滿滿的擔心和焦急。
  「不是的……我……沒有什麼不適……」
  伊黑輕輕地拉住了甘露寺手示意她自己沒事,但即使如此,他的淚水卻還是像湧泉一樣不停地流出來。
  「那、那是我說了什麼沒神經的話嗎?抱、抱歉,我太得意忘形了嗎!?」
  甘露寺本來還覺得自己說得不錯……可是看到伊黑哭成這樣,她趕緊細細反省起了剛才的話語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是的,甘露寺……我,很高興……一想到像我這種人居然能給予妳一些什麼東西,甚至是救了妳的性命,我就高興得沒辦法自制……抱歉……」
  伊黑搖了搖頭,因為眼淚停不下來,所以他講得有些斷斷續續,聲音還有些哽咽,但是,他是真的很高興。
  他曾經以為自己是只能帶給他人不幸的人。
  他害死了族人、害死了瑠火。
  他打碎了對堂姐來說的家庭、打碎了煉獄一家的和諧。
  伊黑小芭內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是不是沒有他的話,大家就都能夠得到幸福呢?
  他每天都被這樣的夢魘糾纏著,每天都只能行屍走肉地活著。
  所以,為了替自己苟延殘喘的性命找到的一些價值,他只能拚盡全力地去斬殺惡鬼。只要從惡鬼手中救下他人,他就能感到些許救贖;只要斬斷惡鬼的頭顱,他就能感到些許的安心。
  然而那也只是短暫的喘息。
  每當鬼的鮮血回濺到他身上,他就會想起自己身上流的血脈有多骯髒。
  每當看見從鬼手中救下的人們高興地和家人相聚,他就會想起自己犯下的罪過有多不可饒恕。
  他的存在依舊不被允許。
  但是現在,甘露寺卻告訴了他多虧有自己,她才能活下來。
  不是因為他而死,不是因為他而失去,不是因為他而墮落。
  那個比任何人都還堅強又溫柔的女孩子,那個給予他的世界色彩與光明的甘露寺蜜璃,因為背負著罪孽和亡魂的自己,而活了下來。
  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蹟。
  一直以來只帶給周遭的人災難的他,居然能夠拯救最喜歡的人的性命。
  還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情嗎?
  「真的很謝謝妳,甘露寺……我……能夠和妳相遇……是我人生中最值得慶幸的事情……」
  伊黑的人生雖然令人寧願死也不願經歷的,不過,唯獨遇見甘露寺一事,讓他忍不住慶幸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真好。
  這雙手的溫度,他一定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伊黑先生你太誇張了啦……」
  雖然甘露寺也覺得和伊黑相遇是人生中最值得高興的其中一件事情,可是聽伊黑講到這個地步,甘露寺不禁有點害臊了起來。
  「不過,既然是高興的淚水的話那就好!啊,不,可是伊黑先生都已經熬夜了,要是再這樣哭下去眼睛會腫起來吧……這樣可不好!但是,那個,該怎麼辦才好……」
  甘露寺一下子為伊黑不是因為自己說錯什麼話或那裡不舒服而哭感到放心,一下子又擔心起他已經連續熬了五夜的身體狀況會因為這場暴哭而變糟。但即使慌張,她也不曉得馬上讓人停止哭泣的方法是什麼,畢竟就連她自己也很常一哭就停不下來。
  「抱歉,讓你看到這種不堪的模樣……我這就擦乾淚水。」
  見甘露寺為了自己的事情如此慌忙,縱使伊黑覺得自己的眼淚大概一時半刻無法止住,但他還是用力地按住了眼眶打算強硬地停下現在也還不斷湧現的淚珠。
  「沒、沒那回事啦!等等,不用這麼用力擦眼睛啦,伊黑先生!」
  看到伊黑的眼眶開始紅起來,甘露寺連忙拉住了他的手。但就在她這麼說完後,她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既視感。
  「嗯?這個狀況好似曾相似……啊!」
  按著伊黑的雙手,甘露寺歪著腦袋瓜思考,然後終於想到了究竟是在那裡看過一樣的情境。
  「怎麼了嗎?甘露寺?」
  聽到她忽然大喊一聲,伊黑於是問道。
  「我發現現在的狀況跟我們初次見面時剛好相反呢,伊黑先生!那時候是我因為伊黑先生的話激動得哭個不停!」
  那是在他們才剛剛認識對方的春櫻時節。
  甘露寺因為伊黑將她當作普通女孩子看待的話語而高興得淚流不止,而伊黑則是在一旁被她的淚水嚇得驚慌失措又手忙腳亂。
  「經你這麼一說確實是如此……」
  甘露寺這麼一說,讓伊黑也回想起來了。
  而且如果細細回憶剛才的對話,就能發現雖然角色剛好對調,但他們兩人卻很有默契地連說的台詞和反應也十分相像。
  「呵呵,感覺好不可思議喔。」
  本來還因為伊黑的眼淚而不知所措的甘露寺不由得笑了出來。少女如同滾動的銀鈴般清脆響亮的笑聲迴盪在病房中,讓氣氛一下子變得明快開朗了起來。
  「是啊,和妳相遇之後,就總是發生不可思議得令人又驚又喜的事情。」
  伊黑愛憐地凝視著因為這樣一點小事就笑得如此開心又可愛的她,並且說出了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啊,伊黑先生果然還是不要哭比較好。」
  看著伊黑,甘露寺稍微加緊了一點握住他的雙手的力氣,接著笑咪咪地這麼說道。
  「嗯?」
  不曉得甘露寺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伊黑不解地望向她。
  但看到這麼可愛的伊黑,甘露寺笑得更開心了。
  「呵呵,因為……我果然還是最喜歡伊黑先生溫柔的笑容!」
  沒錯,雖然伊黑自己沒有察覺,但是從剛剛開始,他的那美麗的異色瞳孔便如同夏日的太陽和藍空一樣,塗滿著溫柔又溫暖的笑意。
  「……謝謝妳,甘露寺。」
  聽到她這麼說,伊黑又笑了。
  曾經,他以為自己的人生中再也不會有發自內心展露笑容的時候。
  從選擇讓五十名族人死去的那一天,從太陽殞落的那一天,他就永遠失去了打從心底笑出來的能力。
  不只笑容,就連活下去的氣力他也喪失殆盡。
  雖然因為杏壽郎強硬拉著他的手,所以他總算是勉強活到了今天,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意識渴求著死亡。
  要是死了就能從亡靈和詛咒中解脫,要是死了就能從罪責和義務解放。
  伊黑小芭內的人生,就是一段這麼悲慘又淒涼的故事。
  不過--自從遇見甘露寺蜜璃之後,他的生命就改變了。
  甘露寺替他撥開了遮住太陽的烏雲,不僅讓他的世界重新有了光芒和顏色,甚至還喚醒了為了保護自己而躲進殼中冬眠的他,並為甦醒的伊黑帶來了期待已久的春曉。
  伊黑本來荒蕪一物的內心冒出了新芽。
  一開始他為了這突如其來出現的異物感到很困惑。因為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也不知道培育它的方法是什麼。
  可是,隨著和甘露寺來往的信件一封封地增加,隨著和甘露寺相處的回憶一點點地佔據內心,即使時不時還是會對這株新芽感到陌生,但在不知不覺中,他開始期待起了這株新芽的成長。
  而就在此時,下起了一場突然來臨的大雨。
  新芽曾經差點就這樣被擊垮,可是最終--它還是將這場災難轉化成了養分,並且迎來了雨過天晴。
  在變得透明澄澈的藍空下,一朵小小的花悄悄地在伊黑心中盛開了。
  不可思議的是,伊黑完全想像不到這朵花枯萎的模樣。
  他有預感。這朵花今後一定還會繼續成長得更加茁壯,並且更加絢爛地綻放下去。
  畢竟,他已經知道這朵花的名字是什麼了。
  因為被煉獄一家所救而知曉太陽的溫暖,因為被杏壽郎拉了一把而繼續待在了殼中勉強生存,因為和甘露寺相遇而迎來破曉的春天。
  佇立於荒野中的這一朵花,由於許多人的幫助而得以盛開。
  這是他無可取代又珍貴無比的寶物。
  這是--世上獨一無二並且只為甘露寺蜜璃盛開的、蛇的戀花。


留言

謝謝你~~一次收到好多留言像收禮物一樣XD更新了新的聖誕節賀文就是因為今天真的收到了好多意想不到的東西!如果有空的話也可以看看,很感謝你的稱讚很留言,感動QQ蛇 2020-12-25 23:30
一口氣追完,太美了啊(;´༎ຶД༎ຶ`) 2020-12-25 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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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12-25 23:3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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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5通知
目前蛇的太陽系列實體書部分已完售,沒有加印的打算,
所以在BOOKY上架了電子書!價格跟實體相比有微調一些,
如果有興趣的朋友也可以看看~
BOOKY電子書賣場

留言

不小心按到送出!對的,雖然故事基本上就在這裡告一段落,但電子書有五萬字的本子限定番外篇,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考慮在BOOKY購買! 2021-6-30 23:43
哇!感謝你重新追完還留言心得,這麼長辛苦了XD畢竟伊黑有那樣的過去,覺得兩人來往一定遇過瓶頸QQ杏壽郎真的是重要媒人XDD 2021-6-30 23:40
過了好久~終於有空把文給重新追完了!! 真的很抱歉,拖了那麼久。 重頭完整看了一遍,真的好佩服大大的細膩跟文采,不管是煉獄一家刻劃,或是伊黑內心的轉折,雖然中途因為伊黑的執拗讓甘露寺傷心這點,讓人很想敲破他的腦袋,但幸好最後是一個好結果啊!!明明沒談過戀愛的杏壽郎,卻很懂得懂得戀愛的真諦呢。 另外想請問一個問題,這裡貼的是全部了嗎?如果要看完整版是不是要買電子書呢? 非常感謝大大如此用心地寫文,讓我們有這麼好看的小說可以欣賞。 2021-6-27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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