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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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鬼滅之刃│伊黑中心] 蛇的太陽 [G](更新至修改後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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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2-20 00: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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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消散的火焰


  槙壽郎趕到時,他和佐藤努力保護的小鎮已經面目全非。
  鎮中沒有鬼的氣息,只有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和堆積如山的屍體。
  即使擔任鬼殺隊士已經有好一段年月,槙壽郎也從沒看過這樣悽慘的現場。在已經形同廢墟的小鎮中,槙壽郎發狂地尋找夥伴們的身影,但最後卻只發現了他們面目全非的遺體。
  死去的不只有他熟知的面孔,甚至還有幾個或許是因為在附近出任務而前來支援的年輕隊士。他們看起來和杏壽郎及伊黑年紀相仿,但是年輕的臉龐卻已經失去了生氣。
  佳代更是連遺體都沒有留下,恐怕是被鬼吃掉了吧,只有她從佐藤那裡收到的蜻蛉玉髮簪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佐藤……」
  在幾小時前還笑著說要邀請他和瑠火去結婚式的昔日夥伴,現在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槙壽郎看得出來佐藤一定是用盡全力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因為即使全身上下都傷痕累累,他的手中還是緊緊握著日輪刀。
  「佳代……」
  槙壽郎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沾染著血跡的蜻蛉玉髮簪。
  他還記得這根髮簪是佐藤為了和佳代告白特別精挑細選的,當時自己和瑠火還曾經為他出謀策畫過。當聽到佳代答應他時,為了慶祝佐藤長年的單相思結果,他們倆人還久違地大喝了一場。
  「我……」
  蜻蛉玉倒映出了現在的槙壽郎,看到自己毫髮無傷的樣子,槙壽郎的內心被前所未有強烈的罪惡感和後悔所吞沒。
  他回想起了瑠火最後留給他的話語。
  「你是能夠劃破黑夜的火焰。所以,快去吧。」
  他回想起了杏壽郎轉告給他的話語。
  「父親!母親最後說了,他說父親是能拯救大家的希望之火!她說您今後也一定會幫助很多人,千萬不要因為她的死而挫折!」
  瑠火直到最後都相信著我。
  但我身為炎柱,我身為最有可能擊敗上弦的柱,卻為了一己之私拋下夥伴先行離開,最後害死了這麼多人。
  如果我沒有擅自離開的話,佐藤和佳代和說不定就不會死……他們說不定能夠結為連理,過上幸福的生活……
  年輕的隊士和隱和城鎮上的居民也是……我明明有能力能夠保護他們,可是我卻選擇優先了自己的私慾……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
  「哈……哈哈……」
  方才讓槙壽郎重新振作的話語現在反而成為了詛咒,槙壽郎抱著夥伴殘破的屍體癲狂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槙壽郎這時才知道,原來當悲傷超過了一定的限度,人不只會落淚,還會想笑。
  「哈哈……什麼炎柱啊……什麼希望啊……」
  失去了最愛之人,失去了夥伴,失去了身為炎柱的驕傲。
  從那天之後,煉獄槙壽郎的世界永遠地失去了光明。

  炎柱煉獄槙壽郎與甲級隊員佐藤正一郎於西方某鎮斬殺下弦之一、下弦之二,但其後煉獄槙壽郎因妻子重病而先行離隊,佐藤正一郎與後勤部隊吉野佳代及其餘三人進行善後工作時於同鎮遭遇上弦之貳,五人全數殉職。一般市民死亡人數約十人,傷者超過三十名。此外,現場未找到任何一具死亡女性屍體,極有可能皆被上弦之貳所吸收。
  因救援不及,炎柱煉獄槙壽郎引咎辭職。

  為了精神狀況近乎崩潰的槙壽郎,主公下令隱瞞了有關這次任務的情報,因此詳細的內情只有少數的柱和高階隊員知道,杏壽郎和伊黑並不清楚詳細的狀況。
  他們只知道槙壽郎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充滿熱情的他了。

  那之後過了三個月,辭去炎柱的槙壽郎像個失去靈魂的空殼似的天天借酒澆愁。他總是醉醺醺地說著「使用炎之呼吸的我本來就不行」、「根本不該做劍士」、「像我這種人什麼也做不到」之類的喪氣話。不只如此,槙壽郎也完全放棄了教導杏壽郎和千壽郎劍術。杏壽郎曾經試著拜託他像以前那樣教導自己劍術,但是卻被大罵了一通,最後甚至還要杏壽郎也早早放棄劍士之路。
  「我們可不是那種被上天選上的人,杏壽郎,不管你再怎麼練習都沒用的!」
  「真是無聊透頂,鬼殺隊什麼的根本沒有意義!」
  「我勸你還是早早放棄看清現實吧!」
  繼失去了母親之後,杏壽郎連曾經敬愛的父親也失去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記著母親的教誨,記著母親最後所說的「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所以杏壽郎依然每天拚命地練習劍術和呼吸,同時也努力地模仿母親照顧並教導弟弟。 
  萬幸的是,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夥伴。
  「小芭內,歡迎回來!」
  看見趁任務間隙回到煉獄家的伊黑,杏壽郎高興地迎接他的歸來。
  「我回來了,杏壽郎。千壽郎還好嗎?」
  伊黑最近只要有時間就會繞來煉獄家,不過由於任務比想像中得還要繁忙,因此兩人主要還是以通信交流居多。
  「嗯!上次試著採用你的教法後,千壽郎練習得更順利了!」
  千壽郎最近也開始了教養課程和劍術的修行,不過畢竟杏壽郎也是第一次教人,所以他經常會在信上和伊黑討論怎麼樣教比較好懂。
  「那就好。不過,試著教人之後才發現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說得對。真佩服以前的父親和母親。」
  回想起從前總是細心教導他們的槙壽郎和瑠火,杏壽郎不由得感嘆地說道。
  「…………」
  「…………」
  憶起過往快樂的時光,兩人同時垂下了頭。即使他們都拚命地想向前走,但已經消逝的過去和現在相比實在太過幸福,所以他們時不時還是會停下腳步往回看。
  可是活在當下的他們最終仍然只能往前走。
  「……槙壽郎先生還好嗎?」
  伊黑猶豫了一下後,依然一如往常地說出了每次到煉獄家都會問的這個問題。
  「嗯,就和我在信裡寫得差不多。」
  杏壽郎本來想回答伊黑「父親很好」,但最後還是說不出口。
  以身體狀況來說,槙壽郎的確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可是要杏壽郎說現在天天重複著喝酒和買酒兩件事情的父親「很好」,他總覺得很難受。
  以前的父親明明不是那樣的……到底是為什麼……
  「…………」
  「……杏壽郎,可以讓我和槙壽郎先生談談嗎?」
  看著面色消沉的杏壽郎,伊黑鼓起勇氣說出了他這陣子一直在想的事。
  「談談?怎麼突然這麼說?」
  面對伊黑的提案,杏壽郎有些摸不著頭緒地問。
  至今為止他們也嘗試過很多次和父親對話了,可是都無功而返,甚至還被數落了不少難聽話。
  「雖然可能又會沒有意義地結束,可是……我想做點什麼。」
  從前槙壽郎曾經帶給伊黑許多勇氣和力量,就算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他,但對伊黑來說槙壽郎還是無可取代的救命恩人。
  「況且要是沒有我的話……瑠火小姐說不定能夠活得更久……」
  一想到瑠火,伊黑的心底還是不由得湧現了濃厚的罪惡感。
  「別說這種話,小芭內,那不是你的錯!」
  杏壽郎用力地否定了伊黑悲觀的看法。
  陪伴瑠火走完最後一程的杏壽郎清楚地知道,瑠火一次也不曾為她的選擇後悔,更別說是責怪到伊黑頭上了。
  「啊、嗯,抱歉……我也知道這種假設沒有意義,可是還是忍不住會思考。」
  縱使最後瑠火親自告訴過伊黑「不是他的錯」,但他還是沒辦法徹底消除自己這樣的想法。老實說,最近他又開始聽見詛咒的聲音了。
  不,其實那些聲音一直都沒有消失過,只是過去平穩的幸福讓他有餘力對抗、忽視她們而已。
  「小芭內……」
  杏壽郎這時才發現伊黑似乎又瘦了點,眼框下的黑眼圈也變得比上次見面時還深。
  「沒事的!不管要我說幾次都可以,那不是你的錯!」
  杏壽郎用力地拍了拍伊黑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說
  「謝謝,杏壽郎。」
  聽見杏壽郎這麼說,伊黑繃緊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點,緊緊皺起的眉頭也緩緩地鬆開。
  「我……總是被你們幫助,所以,我也想試著做些什麼。」
  伊黑從煉獄家獲得了數也數不清的救贖,因此就算知道可能根本派不上用場,他也還是想嘗試著回報他們。
  「我知道了!小芭內,你就照你想做的去做看看吧!如果還是沒辦法的話你也別太沮喪!」
  雖然不曉得伊黑有什麼想法,可是杏壽郎確實感受到了他的認真,於是笑著替他打氣道。
  「嗯,知道了。」
  伊黑異色的雙瞳微微瞇起,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容。
  其實在瑠火死後,伊黑也曾經一度陷入自責和焦慮,可是多虧了瑠火留下的話語,多虧了杏壽郎和千壽郎的陪伴,他才重新振作了起來。

  所以,他想試著再努力一點看看。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2-20 00: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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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2-20 23:5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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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詛咒

 
  「……好久不見了,槙壽郎先生。」
  伊黑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勇氣踏進了槙壽郎的房間--正確來說是曾經是槙壽郎和瑠火的房間。才過了短短三個月,原本整潔且帶有清幽花香的房間就變得堆滿酒瓶和酒味,看不到一點往昔的影子。
  「怎麼?是小芭內啊?找我這種廢物有事嗎?沒事就趕緊滾吧。」
  側躺在被鋪上的槙壽郎連轉過頭來給伊黑一個眼神都不願意,隨即下了逐客令。
  「…………」
  看見曾經一直憧憬、追逐的對象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伊黑心中第無數次地湧現了複雜的悲傷和苦澀,但從槙壽郎自虐的話語中,伊黑再次確信了自己的推測。
  槙壽郎在逃避著些什麼。
  所以才將那些自虐的話語掛在嘴邊,並且用酒精麻醉自己。
  伊黑感受得出來,因為從前的他也是那樣催眠、保護著自己。但多虧了煉獄一家,他才走出了自己的殼。
  雖然不知道槙壽郎到底在任務中遭遇了什麼……不過,就算沒辦法像過去煉獄家幫助他那樣幫助槙壽郎,可是伊黑還是想竭盡所能做些什麼。
  「槙壽郎先生……我一直很感謝槙壽郎先生救了我一命。雖然我不知道槙壽郎先生到底遇到了什麼,不過,在我心中槙壽郎一直都是最厲害的英雄,是劃破那座小島沉重黑暗的希望之火。那個,所以--」
  雖然不擅長說這種話,但伊黑拚命地組織著言語,試著向槙壽郎表達自己對他的感謝之情。可是槙壽郎卻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不屑地打斷了伊黑。
  「你說英雄?希望之火?算了吧,我不是那種被選中的人。更何況,我去那座小島根本就不是為了斬鬼或救你。」
  槙壽郎終於轉過了身,伴隨著濃厚的酒臭味,他豪不留情地吐出尖酸的話語。
  「……咦?」
  他一直以為槙壽郎是因為鬼殺隊的任務才前往八丈島的,所以聽到他這麼說,伊黑忍不住睜圓了眼睛。
  「我是聽說八丈島有靈藥才去那裡替瑠火找藥的,會發現鬼不過是湊巧而已。結果最後靈藥也只是空穴來風,去那座小島根本是浪費時間!」
  槙壽郎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講得一文不值,因為酒精而混濁的橘紅色雙眼寫著滿滿的嘲諷。
  「是、這樣的嗎?可是,就算是這樣您也……」
  「你想說我還是救了你嗎?哈哈,算了吧,我可後悔去了那座島了!」
  槙壽郎馬上看穿了伊黑想說什麼,再次嘲笑般地踐踏了他的話語。
  「咦,後、悔……?」
  後悔?剛剛槙壽郎先生是說了後悔嗎?
  他……後悔救了我嗎?
  「我告訴你瑠火為什麼隱瞞病情吧?正是因為我為了尋求靈藥去了那座島,瑠火才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會拖累那些無聊的任務,所以才下定決心隱瞞病情的!」
  槙壽郎像失控的野獸似的怒吼,用力宣洩著積壓在內心那些過於沉重的怨恨、絕望、悲傷。即使知道遷怒在伊黑身上沒有意義,他也沒辦法停止。
  「結果我這個不自量力的笨蛋還把你帶回來讓瑠火更加操勞,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不會去那座島了!」
  槙壽郎其實也知道世界上沒有如果,但是他沒辦法不去想如果。因為停止妄想的話,他就必須面對那些過於殘酷的現實了。
  槙壽郎做不到。
  妻子的死、同伴的死、什麼都沒能做到的自己。
  他不想面對那些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只要能逃避的話,要他做什麼都可以,做什麼他都無所謂,即使這樣會傷害許多重要之人,他也無力顧及了。
  「是、我的錯嗎……?」
  聽到槙壽郎一字一句刺人的話語,迴盪在伊黑耳邊的詛咒一下子變得鮮明了起來。
  「你不能得到幸福。」
  「你會遭到報應。」
  「你就應該去死。」
  「區區祭品還妄想著些什麼啊。」
  「本來就都是你的錯。」
  女人們惡毒的詛咒此起彼落地響起,伊黑努力地想用瑠火和杏壽郎告訴過他的話反駁她們,可是他做不到。
  一想到告訴他那麼多溫柔話語的瑠火,正是因為和他們一族扯上關係後才選擇了隱瞞病情,因為照顧他這個該死的祭品才病情加重,伊黑就做不出任何反駁。
  難道……一切真的都是他妄圖切斷與一族親緣的報應嗎?
  不,不是的……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報應那種東西。瑠火小姐也說過她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可是--
  「要是沒有照顧你這個麻煩的任務,瑠火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說起來正好是小芭內你來到我們家之後開始的吧,我查明了日之呼吸的事,緊接著瑠火死了,佐藤死了,佳代也死了。自從你來到這個家後,就沒發生過什麼好事。」
  槙壽郎無視努力內心掙扎不已的伊黑,只是繼續將自己的悔恨遷怒在身旁的一切。
  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他了。
  「如果我沒有去那座島的話,瑠火就不會隱瞞病情了。如果我沒有把你帶回來的話,瑠火的負擔就不會那麼重。如果你當時沒有選擇留下來的話,瑠火的病情也不會惡化得那麼快了!」
  醉醺醺的他越說越憤恨不平,接著拿起一旁的酒瓶用力地丟向一旁。
  酒瓶發出清脆的聲響後碎裂,嚇了一跳的伊黑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槙壽郎失去光彩的陰沉雙眼。
  「!」
  伊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在槙壽郎身上看到這樣的眼神。
  那是和當初大罵他是殺人兇手的堂姊一模一樣的眼神。
  「因為你……都是因為你瑠火才死了!」
  槙壽郎和堂姊如出一轍的話語用力地挖開了伊黑的傷口。
  悲傷、自責、不解、憤怒、絕望……各式各樣的情感不斷地從結痂的傷口流出來。
  就在那一瞬間,花了整整一年建立起來的伊黑的世界崩塌陷落了。
  是我的錯嗎?
  又是……我的錯嗎?
  「我不相信…………」
  他不想相信槙壽郎會對他說這種話。
  他不想相信瑠火真的是因他而死。
  他不想相信摧毀了煉獄家的罪魁禍首是自己。
  不想相信,不能相信,要是相信了的話--他覺得自己會消失殆盡。
  「我所知道的、槙壽郎先生……不是這樣……」
  對啊,那個槙壽郎先生是不可能會說這種話的。
  我知道的。即使只有短短一年,我也知道。
  教導我們劍法的槙壽郎先生比誰都還積極認真,他總是仔細地指導著我和杏壽郎的動作,所以我們才能夠那麼快地掌握到呼吸的訣竅。
  不只如此,槙壽郎先生明明是鬼殺隊最厲害的柱之一,但是卻還是會在忙碌任務的間隙中特地替我們買禮物。羽織、捏糖人、書……從他的手上,我拿到了很多想都沒有想過的東西。
  槙壽郎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憧憬,是我第一次相信的人。
  他告訴了我好多令我鼓起勇氣的話語。
  他教給了我世界上不是只有利益和算計。
  他將我從那個看不見光明的地下牢中拉了出來。
  所以……他不該是會說這種話的人才對啊。
  「我、所知道的槙壽郎先生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為什麼……這也是我的錯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歸屬,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從今以後要遵照瑠火留下來的託付努力活下去……然而為什麼,為什麼要事到如今才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如果到頭來還是要將他推回黑暗之中的話,為什麼一開始要救他?
  「哈,你知道我的什麼啊?別再擅自把你們的期待強壓到我身上了!快滾!」
  伊黑忽然搞不清楚了。
  眼前這個人到底是誰?
  雖然外表毫無疑問是一年間照顧他許多的槙壽郎,可是卻看起來無比陌生。他異色的雙瞳失神地凝視著對方,卻怎麼樣也找不到一點熟悉的影子。
  「……我、不相信……」
  但即使嘴上這麼說,伊黑卻感受到了肩膀和雙腳變得越來越沉重。
  是亡魂的重量,是那個他曾經想要一刀兩斷的那個家族。
  又是女人們的竊笑聲。
  她們在說「這一切都是你試圖拋下罪業的報應」。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在煉獄家生活的一點一滴像走馬燈般在腦中不斷浮現--曾經告訴他自己是自由的槙壽郎、在最後告訴他不要討厭自己的瑠火、無論何時總是支持著自己的杏壽郎、向他天真無邪地露出笑容的千壽郎。
  這些本來都是他的寶物,是他的太陽。

  然而此時此刻,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詛咒。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2-26 00: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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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2-26 23:5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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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結束的開始


  伊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煉獄家的了。
  杏壽郎好像攔著他說了些什麼,但是耳邊充斥著女人們的笑聲,伊黑什麼也聽不到。鏑丸好像也狠狠地咬了他,但全身背負著沉重的亡骸,伊黑什麼都感覺不到。
  什麼都不存在,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能相信。
  伊黑只是茫然地走著。
  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即使被街上其他人側目,他也只是行屍走肉般地走著。
  他其實並沒有目的地,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繼續走著。
  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
  伊黑回想起了逃出地下牢的那一天。
  那時候也是這樣。
  即使沒有目的地,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他也只能繼續前進。
  伊黑曾經以為煉獄家就是那趟旅途的終點,曾經以為從今往後只要睜開雙眼,就能看到太陽。
  可是他錯了。
  那裡不是屬於他的地方,那裡再也不是他的歸屬了。
  他終究……不是能夠生活在陽光下的人。

  伊黑就這樣漫無目的走了一天一夜。
  最後讓他停下腳步的,是鎹鴉傳來的任務。
  老實說,在聽到任務內容的那一瞬間,伊黑很高興。
  殺鬼的職責給了無處可去的他新的方向,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跟著鎹鴉前往了鬼出沒的地方。

  「嗚啊啊啊啊啊!」
  鬼像粉末一樣漸漸消失在空氣中,任務順利結束,但伊黑卻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
  他不顧身上的傷,只是像螺絲鬆掉的玩具人偶般無力地坐在地上。
  從傷口不斷湧出的鮮血染濕了隊服,嘴上的繃帶也因沾到了鬼的鮮血而有些鬆脫。平時伊黑很討厭這種濕濕黏黏的感覺,所以他都會立刻替自己清理傷口並包紮,但是今天他卻提不起精神這麼做。
  伊黑甚至希望自己就這樣一直失血下去,因為沾染在身上的血液非常溫暖。
  「……啊。」
  伊黑異色的雙瞳失焦地凝視著天空,大大的明月高掛在空中,他這才發現今天和他第一次跟杏壽郎吵架那天晚上一樣是滿月。
  「當時就應該知道的才對……我不可能向前走。」
  回想起當時的惡夢,伊黑喃喃說道。
  明明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五十個人的性命,明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獲得常人的幸福,但卻還是像愚蠢的飛蛾一樣被眼前耀眼的火焰所吸引,最後引火自焚。
  真是活該。
  像我這種人真的有活著的價值嗎?
  但就在他這麼質疑的瞬間,瑠火最後留下的話語突然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小芭內,能教導你這樣善良又堅強的孩子,我很幸福。你要記住,你絕對是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優秀溫柔的人,今後你一定可以幫助很多人的。過去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背負,所以往後不要再那麼責備、厭惡自己了。」
  回想起她肯定自己的珍貴話語,伊黑感到心頭一暖,可是同時,他也回想起了槙壽郎過於殘酷的指責。
  瑠火溫柔的臉龐扭曲變形成了槙壽郎憤怒的模樣,那灼人的話語也湧上了心頭。
  「因為你……都是因為你瑠火才死了!」
  那雙火紅色雙眼中除了強烈的怒意以外,還包含著失去重要之人的絕望和悲傷。
  「果然……是我的錯吧。」
  伊黑閉上雙眼,喃喃說道。
  雖然不想相信,不願意相信……可是其實我知道的。
  是我的錯。
  就像槙壽郎先生說的一樣,瑠火小姐的死和我脫不了關係。
  我根本沒資格對槙壽郎先生說三道四,畢竟正如他所說,我是害死瑠火小姐的兇手。
  就算不是主犯,也是從犯。
  畢竟那時候要是沒有選擇留下來的話,瑠火小姐完全有可能再活久一點。不管杏壽郎和瑠火小姐再怎麼安慰我,還是無法改變因為我一時的自私,而導致這份未來消失的事實。
  結果……我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和我卑劣下賤的親人一樣,滿腦子只想著自己。
  現在想想,當初我居然以為自己能夠有所改變,真是可笑至極。
  明明是那個骯髒一族的子嗣,明明從頭到腳都和她們一樣自私自利。
  真想回到過去將當時的伊黑小芭內碎屍萬段。
  「今後……我必須背負起自己的罪行。」
  不能再妄想撇開那個家族,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和煉獄家有所來往了。
  反正……槙壽郎先生應該再也不想看到我了吧。
  杏壽郎和千壽郎也是……即使他們願意對我說「不是我的錯」,我也不能再向他們撒嬌了。
  在那個家生活的回憶也應該全部封印起來。
  杏壽郎每天早上來找我搭話,讓我慢慢開始期待起早晨的那個時候。
  槙壽郎先生說我是「自由的」時,覺得藍天廣闊無邊又美麗的那個時候。
  我說想和杏壽郎成為夥伴,他爽快答應的那個時候。
  瑠火小姐將我抱在懷裡,告訴我可以哭也沒關係的那時候。
  和煉獄家的大家一起吃飯,覺得薯蕷昆布味噌湯真好喝的那個時候。
  全部全部,都收到心裡的最深處吧。
  我沒有資格懷念那溫暖的歲月,因為打破那一切的就是我。
  「如果……在嬰兒時期就被吃掉該有多好。」
  這樣一來,那五十個人也不會因為我的逃跑而死,我也不會和煉獄一家牽扯上關係,瑠火小姐也不會因為我而死去,槙壽郎先生更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杏壽郎和千壽郎如今或許就還能和最喜歡的父母在一起。
  「如果是我不存在的世界的話,大家都能得到幸福。」
  伊黑深深地閉上了雙眼。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曾經寄宿在那雙瞳孔中的星星之火已經完全消散了。
  「結束……這一切吧。」
  伊黑拿起了最終選拔後獲得的日輪刀,將冰冷的刀身靠在了自己的脖頸上。一想到這只要再過不久自己家族的骯髒血脈就能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世界上,伊黑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但正當他打算揮下刀刃時,臉上卻傳來了溫熱濕潤的觸感。
  是眼淚。
  他--哭了。
  「……為什麼……?」  
  溫熱的淚珠無法自制地不斷從眼眶中浮出,就連伊黑自己都不懂發生了些什麼。
  為什麼我在哭?
  不是很好嗎?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殘酷又不講道理的世界了,我們一族汙穢的血統也終於可以消失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然而這……是什麼的淚水?
  「快停下……停下啊……」
  伊黑用力地擦拭掉眼淚,眼眶周邊被磨得通紅,但卻還是沒辦法停止那大滴大滴落下的淚珠。流淌而下的眼淚最後滴落到傷口上,鹽水帶來的刺激讓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
  「好痛……」
  明明直到剛才為止都還什麼都感覺不到,但因為那一滴眼淚,伊黑忽然像是打開了開關似的感覺到了強烈的疼痛。
  腹部傷口的疼痛,臉上擦傷的疼痛,嘴邊舊傷的疼痛,以及--沒有外傷卻如同被剜開胸口般的椎心刺痛。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
  很痛。
  非常非常痛。
  痛徹心扉、痛不欲生、痛心疾首。
  他甚至覺得比被活活割開嘴巴那時還要痛上千萬倍。
  被將他帶到陽光下的槙壽郎那樣冷酷無情地指責,得知自己可能是害死瑠火的一個原因,失去了曾經視為歸屬的地方,如同寶物般的回憶也變為了譴責他的詛咒。
  怎麼可能不痛呢?
  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鏑丸……」
  鏑丸像是要安慰他似的用力地蹭了蹭他的臉頰,試圖擦掉他的眼淚。冰涼的觸感稍稍緩解了疼痛,可是接收到重要的朋友的安慰,伊黑卻哭得更難過了。
  「鏑丸……嗚、……我……做不到……」
  伊黑的手無力地鬆開了日輪刀,抱著鏑丸小小的身軀哭了起來。
  在察覺到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傷的同時,伊黑也明白了眼淚的原因。
  很簡單。
  他做不到。
  他不想死。
  「為什麼……我明明……這麼罪該萬死、我明明……」
  伊黑無時無刻都很想死。就算以斷髮與那個家族訣別並確實地踏出了一步,但他沉重的過往依然存在。他還是時不時會回想起當時而覺得呼吸困難,也還是覺得自己是沒有價值的人。
  然而他現在卻下不了手砍下自己的脖子。
  實際拿刀抵在脖子上的瞬間,伊黑才發現自己還是恬不知恥地想活下去。
  明明自己的存在傷害了煉獄一家,明明一度想逃避害死那五十人的罪過。
  然而就算槙壽郎殘忍的話語狠狠地在他的胸口上挖了一個洞,就算他已經想透過死亡來逃離這個殘酷的世界,可是,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無可救藥地想活下去。
  因為即使現在胸口撕心裂肺地疼痛,但光是回想起來那些閃閃發亮的日子,內心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溫暖的情感填滿。
  他還是期待著和杏壽郎一起共同戰鬥的未來。
  他還是想要回應瑠火最後託付下來的請求。
  他還是想要成為像槙壽郎那樣厲害的柱。
  他還是想要待在陽光照射的地方。
  然而這份溫暖現在卻成了吞噬他的地獄業火。
  「哈哈……即使殺了人還能做這種美夢……我果然和她們流著同樣的血……」
  為滿足私慾隨意殺人,用搶來的金錢揮霍無度。
  即使一切都建立在屍骨之上,她們還是能夠蠻不在乎地笑著談論和服或髮簪。
  伊黑一直想和族人劃開界線,一直拚命地想逃離那個家族,可是即使逃出地下牢,即使逃到陽光底下,同樣骯髒的血還是在他體內不斷循環著。
  只要活著,他就永遠無法逃離這份名為血脈的詛咒。
  「為了我這種人渣……瑠火小姐……我……」
  為了伊黑,瑠火選擇了縮短壽命。
  放棄了能夠和心愛的丈夫相處的時間、放棄了教導重要的兒子們的時間、放棄了能夠多睜開眼睛看看世界的時間。
  她犧牲的一切是那麼珍貴又無可替代,就算他以死謝罪也沒辦法償還萬分之一吧。畢竟他的死除了讓自己解脫之外,根本毫無意義。 
  那該怎麼做才好?
  該怎麼樣才能換掉這身汙濁的血液?
  該怎麼樣才能洗刷這份過於深重的罪孽?
  我…………
  「對了……鬼。殺鬼吧。」
  伊黑回想起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目標--在殺鬼的任務中死去。
  如果是在殺鬼的任務中的話,也不會有時間像現在這樣有猶豫不決了吧。
  「對啊……我只要殺鬼就好了。都是鬼的錯。這一切都是鬼的錯。如果世界上沒有鬼,我的家族說不定就不會變成那樣,瑠火小姐不會因為過度操勞而死,槙壽郎先生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我也是……一定是因為鬼才會變成這麼差勁的人……」
  像是終於找到浮木的溺水之人一樣,伊黑催眠似地對自己說。
  因為已經沒辦法了。
  憎恨、悲傷、憤怒、絕望……這些無處可去的負面情感,已經滿溢到無法只用自我厭惡來消除了。他需要另一個憎恨的對象,需要另一個絕對的「惡」。
  「要是殺掉世界上所有的鬼的話,應該多少能淨化身上這骯髒的血脈吧。」
  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失去火焰的雙眼重新染上了異樣的光芒。
  那道光芒中除了對惡鬼的憎恨和對自己的厭惡外,甚至--還有一絲喜悅。
  「到時候我一定……能夠好好地去死。」
  簡直像是剛找到夢想的孩童似的,伊黑的聲音充滿著憧憬和期待。
  「抱歉,要拜託你陪我到那時候了,鏑丸。」
  纏繞在他肩上的鏑丸擔心地吐了吐蛇信,但伊黑的決心沒有一絲動搖,他只是摸了摸鏑丸的頭。這麼說完後,因為受傷和疲勞,伊黑的意識開始模糊了起來,不過就在快要昏睡過去時,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小芭內!終於找到你了!」
  伊黑勉強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映在那雙失去光彩的瞳孔中的,是一臉擔心的煉獄杏壽郎。
  明明是這麼寒冷的夜晚,但是杏壽郎卻滿身是汗,而且還像是跑了很長一段距離似的上氣不接下氣。
  「杏、壽郎?奇怪……你怎麼會在這裡?」
  伊黑想都沒想過杏壽郎會出現,所以一時之間不知道做何反應才好,只是驚訝得眨了幾次眼睛。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睡著了在作夢,畢竟這座據說有鬼出沒的森林並不是距離煉獄家很近的地方。
  「你說什麼傻話啊!看你那樣跑出去,我不可能不出來找你吧!」
  看見伊黑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杏壽郎忍不住大喊。
  那時候伊黑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時,他雖然打算馬上追上去,但因為擔心讓千壽郎一個人和現在的父親獨處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即使他焦急萬分,也只能等到幫傭的淺田小姐抵達後再出門尋找伊黑。
  萬幸的是,透過家裡的烏鴉和其他烏鴉交換情報,他總算是順利地找到了伊黑的所在地。
  「總之先去藤之家休息吧!你身上的傷口應該盡快處置!我揹你吧!」
  雖然有很多話想說,但看到伊黑滿身是傷的模樣,杏壽郎毫不猶豫地下了應該先讓他休息的判斷,並向他伸出了手。
  「……這點小傷不需要休息。你回去吧,我要去下個任務了。」
  然而伊黑卻冷冷地揮開了那雙手,就像當初他們還沒成為夥伴,也還沒成為家人的時候一樣。
  在看清了自己到底是多麼差勁透頂的人渣之後,他怎麼可能還像以前一樣笑嘻嘻地和杏壽郎來往?就算心裡還是依戀著那份溫暖,他也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你要以這種狀態去下個任務?不行!你受了這麼多傷!」
  伊黑現在的模樣比杏壽郎從前看過的每一次任務歸來都還要悽慘,尤其是腹部的傷口還在不停的流著血,讓他光看就覺得痛。
  「不需要,我要走了。從今以後,你也別再和我有所來往了。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可是我……是害死瑠火小姐的兇手。」
  伊黑邊扶著樹木勉強地站起來邊說道,那強忍著疼痛說出自虐話語的模樣讓杏壽郎非常難過。
  他簡直沒辦法想像現在的伊黑該有多麼痛苦。
  杏壽郎雖然沒有瑠火觀察得那麼仔細,可是有一件事情他比任何人,甚至是比伊黑本人都還清楚。那就是--伊黑真的非常喜歡瑠火。
  雖然伊黑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杏壽郎知道,伊黑很喜歡和瑠火一起做飯的時光。因為淺田小姐來幫忙做飯的時候,他的眼神就不會那麼閃閃發光。還有只有在被瑠火摸頭時,平時總是十分成熟的伊黑會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有時候杏壽郎甚至覺得伊黑似乎比自己還更喜歡母親。
  而那樣的伊黑--卻因為自己的父親說出了這種話。
  「小芭內……如果你是指父親跟你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遷怒的話,我已經知道了。在你跑出去後,我去問了父親……抱歉,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去的。」
  杏壽郎努力制止住心中積累的悲痛,並認真地向伊黑道歉。
  「如果你已經知道我們說了什麼……那我也不多解釋了。不用向我道歉,杏壽郎你沒做錯什麼。就如同槙壽郎先生所說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因為跟我扯上了關係,你們原本幸福的生活才變成了這個樣子,不如說我才該跟你們道歉。」
  見伊黑因為槙壽郎那些傷人的話語而變回一年前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他,杏壽郎差點就要忍不住哭出來了。
  杏壽郎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敬愛的父親,而現在連青梅竹馬都快要失去了。
  他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可是杏壽郎還是忍住了淚水。他知道自己有比哭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小芭內,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說那種話……可是,不管要我說幾次都可以,那不是你的錯!」
  像之前說過的無數次一樣,杏壽郎再次信誓旦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別說了,杏壽郎。就算你說不是我的錯,我害瑠火小姐的壽命縮短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那雙火紅色瞳孔實在太過堅強、太過溫柔、太過純淨,伊黑不希望自己骯髒的身影倒映在那之上,所以忍不住別開了視線。
  「不,我要說。然後也要帶你去藤之家!」
  然而杏壽郎沒有一絲退卻的意思,他用力抓住了伊黑的手,接著硬是拉著他往藤之家的方向走了起來。
  「等、放開我,杏壽郎!」
  伊黑試著甩開杏壽郎,但是他的力氣本來就不算大,再加上現在又受了傷,所以他根本掙脫不了全力抓住他的杏壽郎,只能被他拉著走。
  「小芭內,對我來說,你永遠是夥伴,也是家人。這是不會改變的。」
  不理會伊黑的掙扎,杏壽郎自顧自地繼續說。
  「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不配當你的夥伴,更別說是家人了。」
  杏壽郎那過於善良的話語,讓伊黑再次湧現了深深的自我厭惡。
  為什麼即使知道了自己害死了瑠火,杏壽郎還能把我視為夥伴和家人呢?
  他的眼中為什麼能連一絲的負面情感都沒有呢?
  為什麼會有這麼溫柔的人呢?
  為什麼自己沒辦法成為這樣溫柔的人呢?
  「嗯,我知道你一定跟我想像得有所出入,但是,我大概也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喔!」
  出乎意料地,杏壽郎贊同了伊黑的意見。
  「什麼意思?」
  伊黑覺得杏壽郎大概是世界上最表裡如一的人,所以聽到他說出這種話,伊黑不由得有些困惑。
  「我……當時讓你一個人去,其實是存著逃避的想法的。我也……不想面對那樣的父親啊,小芭內。」
  背對著伊黑,杏壽郎不斷拉著他向前,並緩緩地將他這三個月間從來沒有透漏過一個字的真心話說了出口。
  瑠火去世後,槙壽郎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可是即使如此,杏壽郎在這段期間卻一次也沒有掉過眼淚。
  作為煉獄家的長子,作為兄長,他不能示弱,他必須履行和母親的約定。而且要是他在這裡一蹶不振的話,誰來保護千壽郎呢?所以就算被父親謾罵數落,這三個月他還是拚命地修行,不只如此,他還一個人兼起了父親和母親的職責,努力地教導照顧年幼的弟弟。
  杏壽郎做得很好,可以說是完美無缺。
  可是--失去了母親,失去了父親,作為一個孩子,他怎麼可能真的那麼堅強呢?所以就在伊黑提出「讓自己一個人和槙壽郎談談」的那一瞬間,他鬆懈了。
  「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能夠讓父親變回原樣……我……擅自這麼期待了。將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推到你身上,你沒想過我是這種人吧?真是丟臉,如果有洞的話我都想鑽進去了。」
  杏壽郎邊說邊對自己感到羞愧。
  他明明知道小芭內的內心比常人還要敏感脆弱,但卻還是讓他自己一個人和那種狀態的父親談話。就因為他一時興起的軟弱念頭,最後招致了這種下場。
  「杏壽郎……」
  伊黑看不到說著這些話的杏壽郎是什麼樣的表情,只是那總是朝氣蓬勃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低落,讓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可是,我想清楚了。父親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我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怎麼讓他恢復原狀,所以……現在就先別管這些了吧!」
  但杏壽郎很快地就收起了那樣無意義的消沉,並大聲地說出了他找到的答案。
  說實話,杏壽郎並不認為這是正確的答案,他也不知道天上的母親看到自己這麼做會怎麼想,可是他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有一件事情他一定要達成。
  「與其一直執著於想也沒用的事情,還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救助弱者、教導千壽郎……母親將這些都託付給了我們,我們得去達成才行,對吧?」
  寧願縮減自己的生命,瑠火也期望著能多帶給這個殘酷的世界一點希望。
  那如同火焰般溫暖又強大的意念,是瑠火教給他的最後一課。
  所以,他要履行和母親的約定。
  「所以,我們一起加油吧,小芭內!即使很痛苦,即使很寂寞,即使沒辦法再回到那個有父親和母親的溫暖的家……也一起活下去吧!」
  杏壽郎不只是在說給伊黑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要將火焰傳承下去。
  這麼一來,即使現在還做不到,但只要他持續下去,或許總有一天,父親的心中也會重新燃起火焰。
  「…………」
  杏壽郎的一字一句就像溫暖又耀眼的日光一樣灑進了伊黑心中的一角。
  他回想起了自己那些無恥的願望。
  想和杏壽郎一同戰鬥,想成為像槙壽郎那樣強大的柱,想回應瑠火小姐的託付。
  然後他忽然注意到了。
  這其實和他的目標並不衝突啊?
  「好,到藤之家了!今天就在這裡休息一晚吧!我已經拜託淺田小姐今天留下來照顧千壽郎了!」
  在杏壽郎半強硬的帶路下,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走到了最近的藤之家。當他「咚咚」地敲著門時,伊黑唐突地這麼說了。
  「我知道了。」
  「嗯?」
  「我不會再說要和你們切斷關係了。畢竟瑠火小姐也將照顧千壽郎和殺鬼的任務託付給了我。」
  像是被杏壽郎說服似的,伊黑無可奈何地說。
  「真的嗎!小芭內!」
  聽到伊黑願意這麼說,杏壽郎高興地大喊道。
  他真的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嗯。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異色的雙瞳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導致他說的話是雖然是那麼積極,卻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哎呀,是鬼殺隊的劍士嗎?請趕快進來吧。」
  就在這時,藤之家走出了一位老奶奶,盛情地招待了他們進屋。
  「小芭內,我們走吧!」
  杏壽郎沒有注意到伊黑細微的異常,只是滿臉笑容地拉著他走進了藤之家。
  「嗯。」
  伊黑點了點頭,並跟著杏壽郎邁出了腳步。
  
  夜晚。
  藤之家的人們替伊黑包紮了傷口,也替他們準備了食物和被鋪。
  伊黑不餓所以什麼都沒吃,一路狂奔過來的杏壽郎倒是吃了不少。
  之後由於時間也晚了,他們便熄燈就寢了。
  或許是因為腦中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得以放鬆下來,所以杏壽郎馬上就睡著了,而還睡不著的伊黑則像從前在煉獄家常做的那樣坐在緣廊上賞月。
  「小芭內……別說那種話……是家人……」
  從房間中傳來了熟睡的青梅竹馬斷斷續續的夢話,聽他所說的內容,看樣子他似乎連夢中都還在說服自己。
  「真好啊……」
  看著那樣的杏壽郎,伊黑喃喃說道。
  他真的很羨慕。
  羨慕能夠為他人著想到這種地步的溫柔。
  他曾經也想過要成為這樣溫柔的人,曾經也想成為那個溫暖的家庭的一員。
  可是,結果還是做不到。
  當天秤上放著自己和他人時,他還是和十二歲那一年一樣,只會選擇自己。
  這也沒辦法,畢竟他身上流著那個家族的血。
  那個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毫不猶豫選擇捨棄人性化身惡鬼的家族的血。
  結果他的歸屬,還是只有那個亡魂纏身的黑暗。
  「可是,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我會遵守和瑠火小姐的約定,教導千壽郎、斬殺惡鬼、賭上性命救助他人。
  我會努力做一個「好人」。
  為了償還自己的罪過,為了淨化自己的血脈,為了--讓自己能好好死去。
  回想起來,我的人生一直在重複著一樣的事情。
  為了被殺死而誕生,為了想活下去而犯下罪行,為了贖罪而渴求死亡,為了好好死去而活下去。
  向死而生,為生求死。
  或許從誕生在這個存在著鬼的世界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注定只能以這種方式生存,注定只能活在這樣的命運之下。
  真是可悲又滑稽。
  「如果有來世的話……希望不要再轉生為人類。我想像鏑丸一樣成為蛇,安安靜靜地活在角落,那樣就足夠了。」
  看著躺在一旁靜靜休息的重要友人,伊黑低聲地自言自語。
  他的眼中除了欣羨之外,還有濃得化不開的疲倦和厭倦。
  「小芭內……?你還不睡嗎?」
  似乎是聽見了伊黑的自言自語,杏壽郎迷迷糊糊地坐了起身。
  「我已經要睡了,你也繼續睡吧。」
  為了不讓杏壽郎又為他擔心,伊黑輕聲地回應道。
  「嗯……晚安,小芭內。」
  應該是真的累壞了吧,聽到伊黑這麼說,杏壽郎點了點頭後很快地又睡著了。
  「晚安,杏壽郎。」
  這麼說來,「晚安」這個詞,伊黑是到了煉獄家才第一次知道的。
  女人們替他送早飯來時雖然會說「早安」,可是送晚餐來時並不會說「晚安」,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有這樣的招呼存在。
  他曾經問過瑠火為什麼需要睡前的招呼,當時她是這麼說的:「因為我們希望對方能夠好好休息、做個好夢啊。」
  不可思議的是,在聽過瑠火這番話後,「晚安」就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讓他安眠的咒語,只要在睡前有人向他道過一聲晚安,伊黑就比較不容易做惡夢。
  而那天晚上,不可思議的咒語也起效了。
  伊黑如自己所希望的一樣,做了和以前一模一樣的過去的夢。
  這次他沒有再選擇逃跑,只是靜靜地待在牢中,等待著自己的死降臨。
  沒有五十個人惡毒的眼神和詛咒的聲音。
  沒有煉獄一家溫暖的笑聲和悲傷的哭聲。
  除了他自己之外,什麼都沒有。

  沉睡的伊黑笑了。
  那是,看起來非常非常幸福的笑容。

  



(過去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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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4-30 22:4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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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炎之意志

  初次見面雖然已經是五年前了,但是我還記得很清楚。
  被父親帶來的伊黑小芭內臉色十分蒼白,身形也十分瘦小,此外,他還長得比我看過的任何女孩子都漂亮,甚至有著一頭像母親一樣的黑色長髮及如同太陽和天空般的異色瞳孔。
  然而比起小芭內搶眼的外貌,更讓我印象更深刻的,是他身上的脫離人世的氛圍。具體來說,當時的他很像幽靈。明明雙腳站在地上,但卻給人一種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的虛幻感。
  所以說來丟臉,第一次見面時,我其實有點害怕小芭內。
  但是那份恐懼並沒有維持很久,因為比起我,眼前的小芭內看起來更害怕。看到比自己還害怕的人時,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會取回冷靜,那時應該就是那樣的狀況吧。
  話說回來,其實從前父親就經常帶在任務中失去親人的孩子回家,所以我從小就接觸過許多因鬼而失去親人的孩子。
  在那之中,有化悲憤為力量加入鬼殺隊的人,也有不斷哭泣根本無法對話的人,也有極度憤怒不願意接受現實的人。
  每個人的悲傷有不同的形狀,可是即使如此,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小芭內的眼神一樣如此充滿恐懼。
  簡直像是全世界都是未知的領域一樣,他像初生的小雞一樣戰戰競競,似乎連站在原地都很吃力。
  因為他實在太害怕了,我一度還懷疑了自己身後是不是站著什麼只有他看得見的怪物。
  「我、我叫伊黑……小芭內。請、多指教。」
  如此說著自我介紹的小芭內整個人微微顫抖著,咬字也斷斷續續地聽起來十分不自然,再加上那不健康的慘白膚色和過於瘦弱的身軀,我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眼前的孩子真的是活人嗎?該不會真的是幽靈吧?
  「你很冷嗎?」
  再三確認過身後確實沒有怪物,小芭內也確實有腳後,那時候的我想到的答案便是這個。
  現在回想起來,與其說冷,那時候的他應該是因為來到未知的環境而感到既緊張又害怕吧。不過當年的我沒想這麼多,只是單純的將顫抖和寒冷畫上了等號。
  「來這邊!有炭盆喔!」
  不等小芭內回應,我便擅自抓著他跑向了放有炭盆的房間。
  抓住的手臂瘦弱得不像人類,可是卻確實有著溫度。
  「不、那個、等等……」
  那時候的我一直以為瘦弱的小芭內比我小,所以我心想作為大哥,得趕快讓這個瑟瑟發抖的孩子取暖,因此雖然父親和小芭內都被我的行動嚇了一跳,但我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抵達目的地後,性急的我刻不容緩地將小芭內推到了我的炭盆特等席坐下。雖然這平時是我的專屬位置,不過如果是為了助人的話,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很溫暖吧?」
  認真以為這樣就能消除他的恐懼的我一邊添炭,一邊問道。
  「呃、那個……」
  當時的小芭內還不會笑,所以他只是慌張無措地左顧右盼,不過或許是因為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吧,他最後還是這麼說了。
  「嗯……很溫暖。」
  剛才自我介紹時他基本上都畏畏縮縮地看著地面,所以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和他對上了視線。本來到剛才為止我都還很擔心今後該怎麼跟他相處,可是就是那個時候,我沒來由地覺得應該沒有問題吧。
  「嗯,那就好!」
  因為他不是幽靈,而是一個會感覺到溫暖的活人啊。
  不只如此,他還是一個和我年紀相近的男孩子。
  我們肯定能成為朋友。
  「你以後不用再這麼害怕了!我家就算在冬天也很溫暖!所以放輕鬆點吧!」
  長大之後再回想起來,便覺得自己當時的行動真的很擅作主張又孩子氣。事後聽小芭內說,那時候他可是被我的行動嚇得差點魂飛魄散了。
  不過就算重新來過,我大概還是會做一樣的事情吧。
  畢竟即使是現在,我也還是希望小芭內能夠把煉獄家當成隨時能回來的歸屬。
  實際上,或許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真的是那樣想的吧。
  在小芭內十二歲到十三歲的那一年,他漸漸地敞開了心房。他變得會自然地摸摸千壽郎的頭,也會笑著和我們一起吃飯。
  我現在也還是能夠鮮明地回想起那一年的事情。
  為了讓我們成為優秀的隊士,母親為我們講解了各式各樣的課程,不只是讀書寫字,歷史、文學、算數、圍棋、軍略……甚至是天文地理母親都有教導我們一些。母親非常嚴厲,總是會出很困難的課題給我們,所以我和小芭內經常一起苦惱到天明。每當那種時候,母親就會為我們做好吃的消夜(雖然基本上都是進到我的肚子就是了)。順利找到答案的話,母親會稱讚我們,但即使沒能找到正確答案,母親也很少會斥責我們,取而代之地,她會仔細地指出我們的不足,並且更認真地教導我們。現在回想起來,我和小芭內能在鬼殺隊一直存活下來,肯定有母親課程的一份功勞。
  父親雖然因為任務經常不在家,但只要一回來就會買很多東西給我們,像小芭內的羽織就是某次父親回來時大家一起去買的。不只如此,父親有空在家時會用心地指導我們的劍術和呼吸,時不時也會說些任務的經歷給我們聽。不過最令我們印象深刻的,是父親和母親一見鍾情的故事。父親總是說他和母親的相遇就像春雷一樣驚天動地。我還記得第一次聽完那個故事後,我和小芭內有好一陣子都在討論總有一天我們會不會遇到那樣命中注定的人。
  當時還小的千壽郎則是我們吵架時的救命天使。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久了後,我越來越發現其實我和小芭內並不算很合得來,他在意的很多小細節(像是我經常不開門進屋、不聽人說話、聲音很大等)我都注意不到,所以開始熟悉後,我們時不時會為了些無聊的小事吵架。小芭內很彆扭,我也很固執,所以小時候只要吵起來就會不知道該怎麼和好。但說來也很不可思議,這種時候千壽郎往往會時機良好地來拉著我們說要一起玩。在千壽郎面前,我們就能夠坦率地向對方道歉。或許是因為不想在最小的弟弟面前丟臉吧。
  那時候真的很快樂。
  小芭內曾經烏雲密布的雙眼變得像雨後天晴般清澈,簡直令人難以相信他和當初那個如同幽靈般的孩子是同一個人。
  我並不認為這樣快樂的時光會一直持續下去。
  隨著時光流逝,我們會成長,父親和母親也會增長年歲,我很早就知道時間不會停下腳步,可是……我沒想過我們的童年會以這樣的形式畫下句點。
  母親去世,父親辭去鬼殺隊成天酗酒,而小芭內--也被那樣的父親深深地傷害了。
  那天,小芭內說一切都是他的錯,說母親是他殺的,說自己再也不會和煉獄家有所牽扯。
  聽到他這麼說的當下,說實話,比起小芭內現在有多痛苦,我當時腦子裡先想到的是「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
  在短短的期間中,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而現在連夥伴都打算遠去。
  我不要。
  無論是出自什麼原因,我都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
  我知道這是我的任性。
  我並不清楚小芭內的過去。父親和母親好像知道詳細的情況,但我和千壽郎並不知道,小芭內也從來沒有提過有關家人的事情。
  不過光看他一開始在我家生活時的狀況,就想像得出來他從前絕對不是生活在稱得上和諧的環境,而父親從那樣的地方將他解救了出來。
  他有多憧憬、尊敬父親,應該不難想像吧。
  實際上,讓十二歲的小芭內有所改變的契機,似乎也是父親告訴他的話語。
  然而他卻被那樣的救命恩人冠上了「殺人兇手」的名號。
  還是被說成殺害母親的兇手。
  我沒有辦法想像他的心境,但就連遲鈍的我也知道他絕對很痛苦。
  所以……我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說要和煉獄家斷絕關係。就像是中毒時必須斬斷壞死的部分一樣,或許乾淨俐落地將那一切都捨棄掉的話,對他來說會更輕鬆。
  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希望他丟棄那一年的時光。
  母親不在了,父親也變了,千壽郎則是不知道會記得多少。
  要是連小芭內都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話,能夠證明那段幸福的過去曾經存在過的,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當然,就算演變成那樣,我也絕對不會放棄成為柱的夢想,作為煉獄家的長子、千壽郎的兄長,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遵守和母親的約定,努力將火焰傳承下去。
  我心中的火焰絕不會熄滅,也絕不會消失,但是……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記得那一切的話,不是很寂寞嗎?
  明明那是一段那麼開心的時光,明明那是一段那麼溫暖的時光。
  最後卻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不會再說要和你們切斷關係了。畢竟瑠火小姐也將照顧千壽郎和殺鬼的任務託付給了我。」
  所以聽到小芭內這麼說時,我真的很開心。
  「小芭內一定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吧」,當時的我擅自這麼想,並且擅自地沉浸在不會失去夥伴的安心感之中。所以我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沒注意到那雙異色瞳孔深處到底潛藏著什麼樣的情感。
  如果是母親的話,說不定就能在當下發現小芭內細微的變化,可是我沒能察覺。我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話,以為從今以後的路就算不會好走,我們也還是能夠並肩同行地活下去。
  實際上,那之後的小芭內縱使有些改變,但也還是有許多一如往常的地方。
  舉例來說,在那之後他的彆扭和毒舌雖然變本加厲了,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溫柔且為夥伴著想的地方還是沒有變。我常常看見他嚴厲地數落隊員,導致他在隊內的風評不是很好,可是只要仔細聽的話,就能發現他說的內容並不是單純的謾罵,而是真的為對方著想才說的。
  至於我和小芭內則是繼續維持著定期的通信聯絡,在相處的模式上也沒有太大的改變。我們依然偶爾會意見不合,但有空的時候依舊會一起去吃飯,他也會和我一起討論指導千壽郎的方法。
  只不過,以那天為分界點,他就再也沒有來過煉獄家了。
  一次也沒有,連經過也沒有。
  雖然他不再像從前那樣說著「我回來了」走進煉獄家很令人寂寞,可是想到父親說過的那些話,想到他所受到的傷害,這樣的變化或許是理所當然的吧。我只能盡可能地和他寫信聯絡,並且時不時帶千壽郎去見他。
  煉獄家變成了他絕對不會踏足的禁地,每當提及時他的雙眼都會蒙上一層陰影,宛如從前的他一樣。
  但即使如此,我和千壽郎還是費心維持著小芭內的房間。他留在我們家的書本、換洗衣物、練習用的日輪刀、父親從前買的小玩意等等都還如同五年前一樣原封不動,因為當時的我深信著這樣的狀況不會永遠持續下去。
  我相信只要我當上柱,只要我繼續努力,總有一天父親會變回原本的模樣,到那時候,父親一定會好好向小芭內道歉,而小芭內也就能夠像以往一樣再次回到我們家。
  所以就算他有時候會表現得對一切都沒有興趣、就算他變得越來越少露出笑容、就算他寫給我的回信內容越來越少,我也還是相信他那天答應我的約定,也相信只要繼續努力,總有一天他會像十二歲那時的他一樣,重新敞開心扉。
  然而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 
  我錯估了當時看漏的東西有多重要,也錯估了小芭內心中的傷口有多深。
  那是在我入隊之後兩年後左右的事情,我們兩人被分配到了共同任務。
  雖然面對任務不該有多餘的情感,可是終於可以實現小時候共同戰鬥的夢想,我還是忍不住有一絲高興,直到--我看見小芭內的戰鬥方式。
  我和他使用的是不一樣的呼吸法,但有關戰鬥,我們都從父親和母親身上學了許多。尤其是小芭內非常聰明靈巧,父親說過他的戰鬥方式靠的不是力量而是技巧,母親也說過他觀察仔細、思考靈敏,所以才能夠補足力量上的不足。
  那天的小芭內也是如此。他的蛇之呼吸變得更加爐火純青,也依然擅長在戰鬥上運用技巧壓制敵人,對鬼的弱點觀察也很敏銳。
  但是--彷彿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軀體是人類的肉身似的,他在戰鬥時毫不在意鬼造成的傷害。明明是受傷了就無法輕易回復的血肉之軀,但他卻完全沒有保護自身的概念,就算傷痕累累,也一直戰鬥到了鬼的頭顱被切斷為止。
  結果我們雖然成功斬殺了惡鬼,但我卻絲毫沒有感受到一丁點同心協力的喜悅。因為在那場任務的最後,小芭內捨身替夥伴擋下了一記足以致命的攻擊而倒下了。
  當時真的很危險。
  他在胡蝶屋躺了整整一個月。
  但看著昏迷不醒的小芭內,除了日漸加深的擔憂,我心中還有滿肚子的困惑和憤怒。
  所以接到他醒來的通知,問過他確實沒事後,我忍不住一趕到病房就這麼大聲地對他說了。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回答我!」
  我當時自以為自己很冷靜,但事後我才知道,我的怒吼似乎還傳到了胡蝶屋外頭,讓那裡的孩子都嚇了一大跳。現在回想起來,那真的不是該對大病初癒的病人做的行為,可是我沒辦法抑制住自己的怒氣。
  「……吵死了,安靜一點。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吧。」
  因為躺了好一陣子,小芭內的聲音顯得有些枯啞,但是看到他身上插著的管子,看到他撐著傷勉強坐起來的樣子,我更生氣了。
  「那記攻擊……你是能躲開的吧?即使拉著那個隊士,你也來得及躲開。我有說錯嗎!」
  沒錯,重要的夥伴受了這樣的重傷,我之所以在擔憂之餘還會感到困惑和憤怒,正是因為那記攻擊小芭內明明有能夠閃開的餘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因為這道傷昏迷了一個月,甚至一度在生死之間徘徊。
  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事態,他明明可以不用受這種苦。
  所以,你叫我怎麼不生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過是修行不足才會落到這種下場而已。沒想到那隻鬼還有餘力使出那種攻擊,是我太大意了。」
  他一臉淡然地說,彷彿只是受了點小傷。他越是這麼不當一回事,我心中的怒氣就越是旺盛。
  「你騙人!就算其他人看不出來,我也看得出來!你別小看一起修練的青梅竹馬!你……是故意接下那一擊的吧?」
  其他人,包含被小芭內掩護的那個隊士都以為他真的是閃躲不及,可是我看得出來,以小芭內的實力,不應該來不及迴避。
  「故意?是你太高估我了,杏壽郎。我不管是體格和力氣都比不上一般人,速度也稱不上特別快,每次殺鬼我都是拚上性命在戰鬥。況且說是一起修練,我們最近也沒那麼常見面了吧?只不過是你的記憶沒有更新罷了。」
  確實如他所說,最近因為任務的緣故,我們見面的機會的確變少了。況且當時是在執行任務中,我的確也沒有百分百的保證我看到的是正確的(雖然我認為他絕對是躲得過的)。
  但是,我會這麼確信小芭內是故意的,並不是只有這一個原因。
  「就算退一萬步你不是故意的好了……小芭內,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有什麼話就趕快說。」
  「你為什麼在受了那記攻擊後……一臉如負重釋的樣子?」
  是的,看到小芭內受傷後,我便立刻趕到了他身邊替他做應急處置,就是那時候。我看到了。
  不停失血面色蒼白的他鬆了一口氣地稍微瞇起了眼睛,簡直--就像是在感到高興一樣。
  「…………」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鏗鏘有力地否定我的小芭內沉默了。
  他應該沒想到會被我發現吧,因為那時候的他已經意識矇矓了。但這也代表那時的笑容,正是他最真實的反應。
  「別說那也是我看錯,就算因為有陣子沒見面而有可能錯估你最近的實力好了,但你是不是感到開心這點小事,就算包著繃帶我也看得出來。」
  「……我只是慶幸那個隊員沒事。」
  小芭內沉默了一陣子後,才淡淡地說出這個明顯就是謊言的藉口。
  「我知道你很為夥伴著想,但你可沒有熱心到為在那之前根本不認識的隊員鬆那麼大一口氣!」
  小芭內雖然很為夥伴著想,可是他並不是喜歡與人接觸的類型。我想他大概連那個隊員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吧。
  況且,自從父親的那件事之後,小芭內就變得很少露出笑容了。
  即使和我或千壽郎在一起,他的眉間也總是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悲愴感,就像永遠不會放晴的陰天一樣。
  所以那時候的小芭內才讓我那麼震驚,我已經太久沒看過他露出那種表情了。
  那種--不帶一絲雜質的笑容。
  「別再蒙混了,老實告訴我,小芭內!你到底在想什麼?」
  這一個月我一直都在想。
  什麼樣的考量會讓人不保全自己地戰鬥?什麼樣的狀況會讓人刻意不閃開攻擊?什麼樣的人會在瀕死的時候露出笑容?
  但不管我怎麼左思右想,最後都只能歸結出一個結論。
  「你……是打算自殺嗎?你不想活下來嗎?」
  不保全自己是因為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刻意不閃開攻擊是因為希望被攻擊,瀕死的時候露出笑容是因為渴望死亡。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
  小芭內又陷入沉默了。
  我其實很害怕得到答案,可是就算移開視線也只是逃避現實而已。
  我已經看漏了一次,這一次,我不能再忽略掉任何東西。
  我必須好好問清楚。
  「……沒那種事,你想太多了。」
  他的語氣雖然一如往常地平淡,可是卻默默地移開了視線不與我對視。
  他在說謊。
  他果然……是抱著自殺的決心擋下那一擊的。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我們不是夥伴嗎?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你……不相信我嗎?」
  雖然在這一個月內已經大概推想到了這樣的可能性很高,可是實際上得到確信時,我還是受到了比想像中更大的衝擊。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夥伴,是家人。然而……他卻完全沒有和我提過這種想法,我也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就在我既失落又自責之時,他卻忽然不再顧左右而言他,冷冷地這麼說了。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
  小芭內的眼神是我從沒看過的冰冷。彷彿沒有溫度的爬蟲類動物一樣,令人不寒而慄。
  「咦?」
  突如其來的承認和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雙眼讓我頓時失去了話語,但他繼續說了下去。
  「從十二歲開始,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我都很想死。就連現在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夠消失,希望這些傷口最後能讓我不治身亡。」
  他的語氣惡毒又刻薄,是我很熟悉的語氣。
  這是--他總是在談論惡鬼時,充滿憎惡的語氣。
  他以這樣的語氣,談論著自己。
  「我很想死,可是我不能死,因為我身上背負著罪孽,因為瑠火小姐為了我這種人耗損了壽命,所以就算想死,我還是必須好好活下去殺鬼贖罪。我只能這樣活下去。怎麼樣,我告訴你了,你有什麼想法嗎?說來聽聽啊!」
  不知道是什麼觸碰到了他的禁區,小芭內的語氣中帶著我沒辦法理解的憤怒。
  是因為我逼問得太過了嗎?還是因為我又自說自話了?
  可是比起他的怒火,他那看起來彷彿在忍耐著某種詛咒的難受表情讓我更難過。
  「你怎麼還在說那種話……那不是你的錯啊……」
  母親的選擇,竟然把他逼迫到這種地步嗎?
  「就算你這麼說,也改變不了我讓瑠火小姐少活了幾年的事實。」
  在這幾年,小芭內已經很少再提起這些話題,所以我還以為他已經慢慢放下了,我還以為他已經不再這麼想了。
  但看到他現在固執的模樣,我才發現他原來從來都沒有放下過。
  他一直都背負在身上。
  「那是母親的決定,不是你的錯!你根本沒有必要為了這樣而求死啊!母親一定也不是出自這樣的打算才這麼做的!而且要是你死了,我和千壽郎都會很難過,父親也一定……會悲傷的。」
  我用盡全力地想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他,可是他卻恍若未聞地笑了。
  「槙壽郎先生會覺得我罪有應得吧。」
  明明是這麼自虐的話語,但他卻挑著眉頭笑著說了出來。
  「沒那種事!父親不會那麼想的!而且只要我們成為柱,父親也一定會有所改變的!到那時候,他一定會收回曾經對你說的那種違心之論!」
  「是嗎?我不這麼想。就算我們成為柱,一切一定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吧。而且,你憑什麼判定那是違心之論?我倒是認為那肯定就是槙壽郎先生的真心話。畢竟是害死了最愛的妻子的兇手,有誰會原諒呢?如果是我也會希望對方去死。」
  宛如話中的主角不是自己似的,他輕描淡寫地否定著可能性,輕描淡寫地責備著自己,輕描淡寫地希望自己去死。
  或許我體會到的悲傷連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可是看著曾經放晴的那雙瞳孔又變得灰暗無光,我就無法自止地感到難過。
  「別說這種話……別說這種話啊!」
  我不知道到底說什麼能夠打動他,所以只能將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傾倒出來。
  「我不希望你死啊!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即使寂寞、即使痛苦也要一起活下去!而且活下去才能幫助他人,才能一起吃好吃的料理,才能看到千壽郎的成長,才能有新的相遇,才能和身旁的人一同歡笑……要是死了的話,這些都會消失啊!」
  我並不認為死亡就會抹消一切。
  就像母親即使已經離世,但她的教導、她的信念至今也仍就活在我的心中一樣,要是哪一天我面臨死亡,我也相信小芭內、千壽郎、父親還有我周邊的人們會記得我曾經留下的事物,我相信火焰是永遠不會消散的。
  可是,果然還是活著比較好。
  活著才有未來,活著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別輕易把死掛在嘴上啊!盡全力活下去吧,小芭內!」
  就算他可能聽不進去我說的話,但是我還是用力地這麼說了。
  因為我相信這是正確的。我相信比起死去,一定還是活著比較好。
  「…………」
  然而聽完我的話後,小芭內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像剛剛那樣話中帶刺地反駁。
  他只是出神地望著我。
  不可思議的是,我明明就坐在病床旁,他的眼神卻像是在看著遠方一樣恍惚。
  「杏壽郎你總是像太陽一樣,我真的很羨慕……」
  他喃喃地說著一些我不是很懂的話,讓我有些茫然。
  他改變心意了嗎?我的想法傳達給他了嗎?
  「可是,你知道嗎?陽光有多耀眼,在那之下產生的陰影就有多深沉。」
  我還是不曉得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窗外的陽光明明是灑在他身上的,但他卻像是對那份光芒感到反感似的閉上了雙眼。
  我沒來由地回想起了初次見面時的那個小芭內。
  那個連站著都很吃力,虛幻得像是隨時會消失的、如同幽靈般的少年。
  「小芭內?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說什麼?」
  我忽然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就這麼消失不見,所以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沒什麼,杏壽郎你是不會懂的吧。」
  睜開眼睛說出這句話的他,看起來有些憤怒,有些悲哀,又有些寂寞。
  覆蓋在那雙眼睛中的陰霾實在太過沉重,我依然無法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
  他說的沒錯,我的確不懂。
  我不懂他為什麼會那樣地渴求死亡,也不懂他為什麼會過得那麼地痛苦。
  我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明明認識了那麼多年,但直到那時候我才發現,就像我從前將他的顫抖誤會成寒冷一樣,或許從初次見面開始,我就根本沒有真正了解過伊黑小芭內。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朝著同樣目標並肩同行的夥伴,可是或許從以前到現在,我們根本就沒有走在同一條路上過。
  「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邊說邊垂下了頭。
  因為就算活下去對他來說是詛咒、是痛苦,但是作為夥伴……作為家人,我還是希望他活下去。
  這時候我突然理解了小芭內剛才為什麼會對我的逼問感到憤怒。他一定是老早就看穿了我會這麼說,所以才不想告訴我吧。
  我……還真是傲慢。
  「…………」
  「…………」
  我們之間瀰漫了一陣子無言的沉默,接著就像我們第一次吵架時一樣,小芭內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抱歉,我講得太過了。大概是因為最近太累、這次又傷得太重吧,實際上到途中我就搞不清楚自己在講什麼了,腦袋到現在都還昏沉沉的。」
  到剛才為止都還勉強靠著病床坐著和我說話的小芭內重新躺回了床上,看他的樣子好像是真的耗盡了元氣,面色比平時還要蒼白。
  「不,我也太激動了……抱歉。」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對著一個重傷患者怒吼、逼問,最後甚至還給出毫無建設性的意見,簡直太沒人道了。
  「不過……關於那記攻擊,我真的只是來不及躲開而已,可能是舊傷還沒好完全吧。那真的是你想太多了。」
  小芭內回到了平時那冷漠又淡然的語氣,不急不徐地說。
  「不,但是你……」
  你剛剛不是說你痛苦得想死嗎?你不是因為接近死亡而感到如負重釋嗎?
  我本來想這麼問出口,但話到了嘴邊,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我……或許也正是束縛他的痛苦之一。
  「痛苦到想死這種事情,誰都曾經想過吧?我只是最近狀況比較不好而已,你別太在意。」
  小芭內敏銳地察覺到了欲言又止的我想說什麼,接著若無其事地回應了像模像樣的答案。他實在掩飾得太好,所以我幾乎快要相信他的說法了。
  「……這樣啊。我知道了。」
  實際上,我也只能相信。我也只能這麼回答。
  作為拉著他活下去的罪魁禍首,從今以後,我只能盡力讓他不要再更討厭活下去。
  不過,身為狠狠傷害他的救命恩人的兒子,我究竟又能做到多少呢?而小芭內又真的希望我做些什麼嗎?
  我不知道。
  「總之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而且,千壽郎還在等著你吧?」
  重傷的病患提出想休息,不管有什麼理由我都不該再繼續叨擾了。再者,小芭內說的沒錯,千壽郎應該還在等著我回去一起吃飯。
  「……我知道了,我之後再跟千壽郎一起來探病。」
  讓千壽郎做小芭內喜歡的薯蕷昆布味噌湯來吧。
  我能做的,也就是這種小事了。
  「嗯,我等你們來。」
  小芭內一邊這麼說,一邊瞇起眼睛淺淺地笑了。那雙太陽和天空顏色的雙眼有種難以形容的悲愴感,就像永遠不會放晴的陰天一樣。
  那之後我和千壽郎確實去探望了小芭內,當時的他完全一如往常,所以我也盡力一如往常地和他相處。
  如果沒有千壽郎的話,我可能就做不到了,但多虧了弟弟,不管是我還是小芭內都順利地沒有露出一點破綻。雖然有很多地方都變了,不過在千壽郎面前就會想裝腔作勢這點,看樣子我們兩個都沒有變。
  這之後,我和小芭內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再提起過類似的話題。
  不過我們還是持續著通信,還是偶爾會出去一起吃飯,也會一起討論有關千壽郎的修練。不只如此,我還會拉他留下來參與柱合會議後的自主練習和討論,並且只要一有空閒就會找他一起修行或拉著他幫忙我訓練繼子(雖然基本上都被拒絕了)。
  我不知道我的話語、我的所作所為能傳達多少給他,可是除了實行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外,我也不知道其他作法,所以就算他感到厭煩,就算他真正渴望的是一死百了,我也還是會繼續這麼做。
  作為夥伴,我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
  啊,還有不知道該不該說值得慶幸,因為那次的重傷,主公大人注意到了小芭內總是超出負荷地承接任務,因此在痊癒之後,主公大人特意找了小芭內談話。
  我不清楚他們詳細談了什麼,小芭內只大致地告訴了我主公大人認為以他的實力,應該可以以柱為目標並為殺死鬼舞辻無慘盡一份力,所以希望他不要在那之前就累壞身體。
  這番話很有效果,在那之後,小芭內的眼中雖然還是壟罩著陰霾,但他不再那樣胡來地戰鬥,也不再過度地殺鬼了。
  察覺到他的變化後,我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不甘心,但又覺得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那是主公大人。
  不過,只要不是救了他又傷害他的煉獄家的話,或許任何人都有那樣的立場和資格成為小芭內改變的契機吧。
  不,也不是任何人吧,要讓那個彆扭又固執的小芭內重新敞開心扉的話,必須是比從前的父親還要熱情積極、比已故的母親還要善良溫柔,而且同時又能夠理解他人的傷痛和軟弱的獨一無二之人。
  雖然小芭內的口頭禪是不相信,可是我相信那樣的人總有一天會出現。
  就像父親和母親一見鍾情的故事一樣,屬於小芭內的那個命中注定之人,一定也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某處。
  所以就算痛苦、就算寂寞、就算討厭自己、就算討厭我,也再多活久一點吧。
  人類的壽命無比短暫,鬼殺隊隊士的生死就在一夜之間,所以再多活久一點吧。
  至少--活到與那個人相遇吧,小芭內。
  如同父親以前掛在嘴邊的,那一定會是如同春日驚雷般讓人如獲新生的相遇。 
  我很期待那一天。
  因此在那之前,我還是會繼續不顧小芭內的意願逼著他活下去。
  即使任性,即使傲慢,我也會實行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因為這就是我的--不,這就是煉獄家代代相傳的炎之意志。 
  做好覺悟吧,小芭內!


留言

謝謝回應! 2020-5-2 15:07
“陽光有多耀眼,在那之下產生的陰影就有多深沉” 2020-5-1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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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5-2 15:10:20
只看該作者
由於字數過多和文章中心取向不同的問題,蛇的太陽的後續以開新文章的形式發表!
歡迎有看完這篇文章的朋友們去看喔
後續是蛇戀的回合,連假時會多更新一些,但基本上會以周更的方式更新~
[鬼滅之刃│蛇戀] 蛇的戀花
那麼,感謝閱讀到這裡的所有人

留言

@Rollchi 哇!謝謝留言和喜歡!!當時也是讀鬼滅覺得角色之間有好多讓人在意的空白處(尤其伊黑戲份真的少QQ),所以就寫了這篇故事填補內心的空虛,寫完也更加喜歡每個角色QWQ能夠在寫完這麼久後收到感想,並且能讓你感到幸福,我真的非常開心QQ原諒我也好不會回應><但真的很謝謝你的回覆和閱讀! 2021-8-10 22:11
原諒我沒辦法用很好的字句對你描述我的觀後心得,但我真的很喜歡這篇故事還有你的文筆!人物的描寫非常生動,儘管是從原創衍生的創作,卻也讓我對小芭內跟杏壽郎這兩個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這真的是一篇很棒的作品!雖然我晚了很多很多拍才在前陣子把鬼滅追完,但能在故事結束後繼續欣賞到這樣的文章,真的真的非常地開心及幸福!(前幾天追完後完全被空虛感籠罩哈哈哈哈) 2021-8-7 03:34
哇謝謝留言!!沒想到過這麼久還會收到留言,好高興QQ很努力研究了角色所以聽到你這麼說很開心!膝蓋就留著吧有留言我就超開心了! 2020-12-25 23:28
讓我淚流滿面的故事,人物刻畫描寫的太細膩,根據貼近原作所創的人物性格描繪了不同的遭遇、心境的糾結與轉折,竟是連說話的口吻與肢體語言都如此有張力,請收下我的膝蓋吧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Д༎ຶ`) 2020-12-24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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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tru88 發表於 2020-5-27 20:55:39
只看該作者
偶然看到這一篇,實在太喜歡了!這文已經不衹在說小芭內了,還有煉獄一家啊……看下來對於煉獄一家的缺心眼直男個性真的很無奈,總能給別人帶來溫暖,又會在不知不覺間對人造成傷害。


很喜歡妳的人物刻畫和心理描寫,令我對於這幾個角色有了新的了解(在原著的基礎上,完全沒有ooc的感覺)。杏壽郎身上有遺傳至母親的溫柔和父親的率直啊。另外就是對於槇壽郎轉變的描寫,真的太虐了!因為自己的選擇接連失去妻子和好友(我要給你寄刀片!)……但就是這樣的打擊才能打倒像他那樣強大又爽直的人吧。原著對於槇壽郎一厥不振的原由敍述真的有點單薄,很難相信單單是妻子的離世能給作爲柱的男人這麼大的打擊。


看完鬼滅之後伊黑本就是我很喜歡的角色,奈何原著對他的描寫真的太少了,就算是分析和其他文大多也衹是著墨於蛇戀(雖然我很吃這對),真的很可惜。感謝妳填補了我的遺憾!
本文最後由 tru88 於 2020-5-27 20: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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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5-27 21:54:53
只看該作者
tru88 發表於 2020-5-27 20:55
偶然看到這一篇,實在太喜歡了!這文已經不衹在說小芭內了,還有煉獄一家啊……看下來對於煉獄一家的缺心眼 ...

偶然點進來看看水裡寫字,就看到了你的留言,我真的太高興了,謝謝你的喜歡QQ!謝謝你看見我想表達的煉獄一家和小芭內!

其實我本來也只是打算寫蛇戀,但是在寫著寫著,就覺得伊黑這個人物的描寫真的是太少了(真的好可惜,明明他是個感覺真的有很多故事的角色),這樣我根本沒有辦法理解他怎麼能喜歡上甘露寺,所以反覆思考了很久後便誕生了這篇文章XD

我也是覺得原作的槙壽郎的描述實在太單薄,然後因為當時漫畫有提到一句「禍不單行」,所以就想像了會不會有更悲傷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才會導致原本那麼堅強的炎柱倒下。不知道這樣看下來能不能感受到,其實槙壽郎和杏壽郎跟瑠火比起來,是一個比較脆弱且感情豐富的男人。(就某方面來說在我心裡的杏壽郎跟瑠火其實蠻無情的,他們為了自己的理念真的能毫不猶豫地做出決斷)他沒有那麼堅強的心能去承受那麼多的痛苦,所以他選擇了逃避現實,才會導致最後那樣的局面。但也正因為是這樣的他,所以才能夠設身處地為伊黑想那麼多,並且開導他。

總之,能收到要被寄刀片這種話,我覺得作為創作者我也是功德圓滿了XD(被殺)。

看完188話後,伊黑身懷著這樣的想法、這樣的過去到底是怎麼樣能夠去喜歡上一個人,我一直很在意這點。在他的生命中,有誰能夠教會他愛呢?在看到炎柱救下他的時候,我就想應該就是曾經出現的這抹溫暖的火焰吧。

但因為原著裡杏壽郎和小芭內的互動又幾乎沒有,再加上槙壽郎的墮落其實讓煉獄家處於很微妙的狀況,所以以此為基礎,我才想到了或許有過這麼一段過去被隱藏在原作之後。

這篇文章同時也是彌補了我自己的遺憾,所以能聽到你這麼說我也真的好高興!謝謝你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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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原作者| 貍子 發表於 2020-6-18 12:21:15
只看該作者
嗨,大家好,我是貍子。因為努力在收尾了,覺得也是時候放個印調。
預計於7/11.7/12鬼滅Only 鬼狩奇譚販售 首日攤位待補(意外上了三招),次日攤位為【B05貍子窩】
預計會開放通販,但會視場後情況、調查進行。
關於現在進行的網路連載,也會放到一個段落結尾,但實體本會有約五萬字網路未收錄部分,敬請期待~
歡迎有興趣的人可以幫我填填
炎+蛇戀小說本印量調查


>>2020/12/25追記
目前蛇的太陽系列實體書部分已完售,沒有加印的打算,
所以在BOOKY上架了電子書!價格跟實體相比有微調一些,
如果有興趣的朋友也可以看看~
BOOKY電子書賣場

本文最後由 貍子 於 2020-12-25 23: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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