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冰漾] 守夜 [Ｇ]影子３

「學長！」然後我一睜眼，馬上就被某個啪嘰學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撲過來抱住，「學長你終於醒了嗚嗚嗚——」還把臉上的分泌物往我身上抹。
我皺皺眉頭，抬起手臂，一巴掌巴了下去，「起來！」髒死了！

推開趴在我身上抱頭痛哭的啪嘰學弟，我坐起身，才發現我的肋骨隱隱作痛。

「你先別起來比較好，肋骨斷掉了……一定是因為掉進裂縫中了吧。」一旁傳來柔柔的嗓音。一邊把我按回地上躺好。
我只好扭過頭去看，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某種很像營地的地方，旁邊還有營火。
「再一下下就好了，你回復的很快呢。」溫柔的嗓音來自我旁邊盤坐著的人影，耳朵是尖的，皮膚稍黑，但沒有夜妖精那麼黑，身上披著某種很有民族風的黑色獸毛披風，瘦瘦小小的，跟啪嘰學弟都是同種風來就倒的類型……等等。
我瞪大眼睛，看著那綁著黑色辮子的民族風尖耳妖精……妖精？
「你好。」尖耳妖精有點靦腆地笑了笑，「我是夜一，排行老大。」
……怎麼可以感覺到你們家取名字的隨便程度。
「我們沒有種族名稱，不過大家都叫我們提燈妖精。」

我愣了。

我前面突然出現了妖精本尊，還在幫我治傷口……這是啥情況？
我還在轉動我被學長稱之為貧瘠的腦袋，夜一就收回治療術法，把我從地上扶起來，然後給了我們一人一杯奶白色的飲料，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學校餐廳也喝的到，好像是叫做達達還是喳喳之類的神奇名字吧。
「在你們離開之前，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夜一是個溫和的青年，跟他身上的衣服風格相差甚遠，營火旁邊的帳篷就是他的住所，聽他說，他的族中傳統是成年的時候就要自己去外頭生活一年當作歷練，總之就是他現在正踏在離家出走的道路上，碰巧撿到我跟啪嘰學弟。

「你們都是學校的學生吧？」夜一柔聲說著，又給一人發了一副木製碗筷，把在營火上面滾燙著的熱湯盛進碗裡，一整個賢妻良母，「螢魚總是很喜歡把學生丟到奇怪的地方呢。」
我才剛喝了一口充滿了濃郁香氣的熱湯，差點沒又噴出來。
「……你怎麼會知道？」我們現在身上又沒穿制服，有這麼明顯嗎？
夜一攤手，語氣有點無奈，「Atlantis學院，不存在這裡也不存在那裡的六方定立點……幸好有被我撿到，不然就不知道要被帶去哪裡了。」
「呃……謝謝。」我還能說什麼，只能道謝了啊。不過也不知道提燈妖精的禮節是什麼，只好照著冥玥教我的方式表達謝意。
夜一看著我，保持著柔和笑容，伸出右手掌掌心朝上，跟著微微躬身算做回禮，就跟他說話的語氣一樣，這個回禮也顯得溫文，應該是他們自己族內的方式。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不在學校裡了？」
夜一嗯了聲，「也不算是，你知道你們的學校是有黑色部分的吧？」
我想起之前在幻覺裡面五色雞頭跟我說過的話，於是點了頭。
「每個地方都得有正反兩面，你們的學校也不例外。」夜一說，鐵灰色的眸子裡面亮晶晶的倒映出火光，「準確說起來，這個森林是你們的學校界域跟外部界域重疊的地方，所以我才會說你大概是掉進了裂縫裡面。」

「掉進裂縫裡會怎麼樣嗎？」我順手巴了一下剛剛還在腦袋裡面想著那碗湯會不會被下毒學長會不會被毒死之類的話的啪嘰學弟，轉頭繼續跟夜一說話。
笑話，我可是被老姊魔鬼訓練過的，怎麼可能連點毒藥氣味都聞不出來。
況且，我也不覺得夜一在說謊。
不知道是不是比較會使用力量的原因，最近比較能看出其他人說話時身邊的氛圍，有惡意的身邊多半都很陰沉，散發著很容易吸引我的氣息，反之亦然。

在夜一的身上，我沒感覺到陰沉的氛圍，雖然他的氣息讓我感覺很熟悉，不過那多半也是因為跟哈維恩身上的氣息差不多的關係。
雖然比夜妖精還弱，但同樣都帶著夜晚冷涼的氣息。

夜一想了想，「不知道欸，可能會跑去其他空間吧……要小心不要掉進去喔。」他給了我一個叫我安心的微笑表情，不過依照我對火星人的見解，他們要我安心的時候往往是最不能放心的時候，這個我很有經驗了。
「除了我們之外，沒人掉進來了吧？」我又問，不知道剛剛萊恩不見的事情是真是假……真是的，人在幻覺待久了，假的都變成真的了。

黑髮青年輕輕搖頭，「放心，只有你們而已。」他說他找到我們的時候，啪嘰學弟正在我旁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只要不要掉進裂縫裡面，都救的回來。螢魚雖然喜歡惡作劇，不過也只喜歡讓人靈魂迷失掉而已，不嚴重的。」他說。
……都已經靈魂迷失了你跟我說不嚴重？
我連反駁的慾望都沒有了，這些火星人真的不能溝通。
「這也沒辦法，螢魚的工作就是導引方向。」夜一呵呵笑著，「雖然總是會導錯。」他站起身來，又添了點柴火，讓火燒的更旺了點，「累了就先睡吧，只要不出營地就不會有事的。」他看了眼已經在旁邊發起呆的啪嘰學弟。後者含糊地應了聲，居然還真的就這樣神經大條的睡過去了。

現在就剩下我跟夜一還醒著了。
我仰頭去看上空，發現這裡的天黑沉，半點星星都沒有。只有幾朵雲飄過去。
「這裡是永夜的地方喔。」夜一在一旁收拾東西一邊說，「我們一族的都在這種地方到處巡遊。」
「巡遊嗎？」聽起來有點像什麼逐水草而居的族群。
「是的，聽說千年前曾經很大支。」夜一的聲音很柔，很適合去當專門說故事的，小孩子一聽一定會睡著的那種。

「我們身邊有著螢魚指路，有夜蛸作陪。」黑髮青年笑笑，「……不過在這裡待久了，白晝的人們都忘記我們了。只剩下提燈妖精的傳說還在傳。」

「所以那隻章魚不是……」
「不是喔。」夜一笑瞇瞇地打斷我，「我才是。」
「我才是提燈妖精。」

＊

這裡是永夜的地方。
永遠的夜晚、永遠的黑，永遠不起的沉眠之地。
這裡無星無月，半點無光。當然也不會迎來白晝。

在陌生的地方，旁邊又只有一個夜一跟學弟，我完全沒有想睡覺的意思，夜一看我這樣大概也知道為什麼，收拾了東西之後坐到我對面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我很久沒有看到真正的妖師了。」夜一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害我整個人嚇了一下，「……我沒有說我是什麼吧？」該不會是前面的螢魚……
「螢魚也有關係。」夜一安撫似地笑笑，「不過相近的氣息比較容易互相吸引，這很正常……說起來，我們跟妖師也有點淵源。」

他說他們是個弱小的種族，千年前在世界上遊走，雖然弱小，但生的多，也就沒有滅絕，後來與妖師有了牽連，過了一段好長的日子，直到妖師被迫害的時代開始。
「我們也跟著藏了起來，最後遁入了最深沉的黑夜裡，就像現在這樣。」夜一說，眼神中閃爍著暖光，嗓音輕柔。
「我們是出生於暗影的種族，我們依傍著世界的影子而生。」他低低喃喃，哼著他們的歌謠。
……而他說的話是那樣熟悉，就好像我曾經在哪裡也聽過。

耳邊傳來夜一的歌謠聲音，古老沉寂，單調的旋律重複而單一，就像這裡的景致一樣。
這裡沒有白晝，沒有光，時間在前進但永遠輪不到白日降臨。
歌曲裡的詞句我聽不懂，不是任何一種我聽過的語言。
只是低低的說，小心地說，不敢張揚，就在世界的角落。

恍惚間我看見夜一手裡亮起了螢藍色的燈火，在扭動，感覺就像是小魚……是螢魚吧。
「睡吧。」夜一溫熱的掌心覆蓋到我的臉上，帶著昏沉的感覺。
「最黑暗的地方，有我為你守夜。在你清醒時，指引你回去的道路。」

在我真正睡去前，我眼前的視野裡面就是夜一溫柔的眼神與閃爍的螢魚，還有他背後無盡的黑。

＊
我再清醒過來，天依舊是黑的，旁邊站著夜一，是他把我喊醒的。
「醒了嗎？該走了喔。」他揚了揚手裡的提燈，是螢藍色的，這就跟千冬歲手上那盞很像了。
「我睡了多久？」
「不久，幾個小時吧。」夜一一邊說著，我一邊看到他已經把旁邊的營地都收拾乾淨，一整個就是隨時都要浪跡天涯的樣子，注意到我的視線，靦腆地笑了笑，說他今天預計要往下一個地點前進，剛好可以帶我們一起離開。

我醒的時候啪嘰學弟已經先醒了，還抱著一根很像雞腿的東西啃的很歡……不是說會怕被下毒還是什麼嗎怎麼現在就這麼敢？
「葉同學比我預計的還要適應這裡。」夜一說，「一般來到這裡的都會跟你一樣睡個一天，等到習慣了才能自如活動的。」
……是這樣嗎，應該是啪嘰學弟熬夜熬習慣了吧。
一看到我們要離開，學弟馬上緊張兮兮地跟著站起來，丟掉吃剩的骨頭往旁邊扔，然後又黏到我身邊。

「一定要跟好我的燈喔。」夜一說。
不是我要說，不過這個對話太似曾相識了。好像萊恩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麼，三個人排成一個縱隊往前走去，這個黑色的森林雖然沒什麼光線，但有些植物是會自體發光的，所以地面也不算看不清楚，整路很安靜，不過啪嘰學弟一直在我腦袋裡面大驚小怪，我只好一個巴掌下去叫他閉上腦袋，順便跟學長懺悔一下我以前都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
對不起學長我錯了，我不該隨便腦部運動。

『喀擦。』
在一片安靜的環境底下，我們三個之中突然傳出一道清脆聲響。有點像某種餅乾被踩碎或者什麼脆弱物品被踩碎的聲音。
不是我，也不像是前面的夜一。
「學長……」
果然是你。
我回過頭，啪嘰學弟滿臉慘白看著我，『學學學長我我我我我踩到了怎麼辦我我我——』
好了啦，不要結巴。
「踩到什麼了？」我挑眉，低頭去看……這三小！
半個碎掉的頭骨被踩在學弟的布鞋底下。在這種光線微弱的情況下只能隱約看到頭骨的輪廓……我也不太確定是人還是什麼其他東西，光看形狀的話應該是跟人差不多的物種。
這種地方有死人嗎？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地方去多了，我一整個對這種看起來就不是新鮮死掉的屍體無感，只要不是那種血流滿面死在我面前的，我都不會太害怕，總不可能死這麼久還跳起來襲擊我吧？

「那是之前誤闖的人們。」夜一看了眼地上只剩一半的頭骨這樣說，「我本也想帶他們出去的……」
「後來呢？」
夜一搖搖頭，「他們說我是黑色種族，不要靠近他們。」
……啊，我懂，你這身黑嚕嚕的，大概很容易跟夜妖精誤認。
「他們不信我，堅持要自己走出去這地方。」
「這裡是黑色的場所，就像水妖精去到火領地或者火妖精去到水領地那樣，適應不過來，就只好受傷。」
受傷？
夜一繼續解釋，「在夜行領地還不會受太多傷害，頂多就是沉睡。」
也就是說，是睡死的吧？
我突然想幫自己跟學弟捏一把冷汗，我們剛剛睡成豬一樣，不就幸好有活過來。
感覺知道我在想什麼，夜一笑出聲來，「不會的，你是妖師，黑色之首，這點影響還沒辦法對你造成傷害，你只是單純累了而已。」
……是這樣嗎？

他帶領著我們在一個石洞前面停下來，那時候已經距離營地出來的地方有點遠了。
「就是這裡。」
石洞附近長滿了雜草跟藤蔓，不注意看的話在這種光線底下根本不會注意。
「這裡是合法入口。」夜一說了個我很熟悉可是用在這裡有點詭異的詞，「用你們能懂的話來說，就是公會認定可以出入夜行領地的官方入口。」
「海關嗎？」啪嘰學弟突然來了一句。
「對，海關。」夜一稍微偏頭想了一下，好像還真的知道海關是什麼東西的樣子……你們這裡是也有海關這種東西嗎沒有吧？

「守世界倒是沒有海關。」夜一唔了聲，「不過有些神隱到這裡來的原世界人類們會說這些東西，久了就聽懂了。」
神隱……
我的腦袋閃過原世界某部動畫電影大家家喻戶曉的童年湯屋。

話說回來……意思就是有很多人透過非法途徑走私進來這裡就對了？我把我的疑問告訴夜一，結果還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
那那些非法入侵的人呢？
夜一給我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對我們比了個請的手勢，「就看公會怎麼處理了。」
好吧，我不想看，我不想知道。
夜一用他手上那盞藍燈在入口處點了隧道石壁上的燈，然後打開他手上的燈盞，一條游魚游了出來，擺擺尾巴到前面帶路。
「螢魚，走吧。」

於是魚排第一，我在第二，後面跟著拉著我衣角的啪嘰學弟，夜一殿後。
這個隧道並不寬，沒辦法兩個人並排走，我兩手扶著兩邊石面往前，眼前什麼都沒有，連腳底的路也看不見，只能看到螢魚光芒，就跟之前被黑色東西吞掉那時一樣，前無光、後無光，唯一的燈火就是眼前這點。

「咦？」
走出了一段，我感覺到手底原本光滑的石壁上有了紋路。
不是石塊裂開那種，而像是人為刻上的，圖案很複雜，摸起來細細秘密的，有文字也有圖畫，不過我看不見，也只能靠手指摸，摸不出什麼感想。
這是山頂洞人的壁畫還什麼嗎……

「這是很久以前的人留下來的喔。」夜一的聲音遠遠傳來，塞在窄小的隧道裡面聽起來有點悶，「螢魚。」
他吹了聲哨，我看見我前面的藍色小燈擺擺尾巴游到我的手邊，照亮了一小塊石壁。
我算是看清楚了，果然是圖。不過光芒映照到的地方有限，我現在手底這塊隱約能看見巴掌大小，文字跟圖案都有。可以看到一小部分長著尖耳朵的妖精族。
米納斯，這個能看懂嗎？
『……』龍神精靈的聲音頓了頓才傳來，『似乎是某種儀式的計載……只有一小部分，只能猜測。』
……我想也是。
「白陵先生對這個有興趣嗎？」夜一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我對這個稱呼先是愣了一下才回過神，白陵？
我這才想起我一直沒有跟後面的人說我叫什麼名字，「我不姓白陵。」
「欸……可是妖師不就是姓白陵嗎……」
「也不是啦……反正我姓褚。」我沒說我的全名，感覺對這邊的人來說我的全名還是很難念的，我就不為難他們了。
說起來，學長只叫我的姓應該也只是因為方便吧？
「好吧，褚先生。」夜一從善如流的改口，「如果褚先生對這個有興趣的話，可以到我們的村子裡面去，有比較詳盡的紀錄。」

「這裡……我還可以再來嗎？」我還以為這裡只有因緣巧合，天時地利人合的黃道吉日才能來欸。
夜一輕聲笑笑，「當然，我們也是跟外面有交集的，還有開放觀光喔。」
……好吧，觀光，現在守世界的競爭應該滿厲害的吧？
我想起之前那個被當作觀光勝地的湖泊。

我們邊說著又邊往前走，因為對石壁上的花紋沒有了解也沒辦法讀懂，我只好先暫時放下知道上面寫什麼的慾望。
又多走了幾分鐘，夜一才停下腳步。

「好了，就到這裡了。」

他說話的時候，我已經可以隱約感覺到氛圍不太一樣，跟剛剛的涼冷比起來，少了點其他的氣息……應該是夜行領地特有的力量感應？
夜一朝我們揮揮手，告訴我們，只要再往前幾步就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

螢魚對著我閃了兩下，沒有跟之前遇到的那條一樣講一堆廢話，簡短地說了再見，游回夜一身邊。

等到我跟啪嘰學弟走出隧道，再回頭。
夜一連著隧道一起不見了。

我跟啪嘰學弟在一片黑的學校樹林裡面凌亂。

……等等，天還沒亮嗎？

我看著還跟我離開學校之前差不多的天色，忽然想到什麼，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錶。

十二點整。
……不是吧？我記得我們還在那邊睡了一覺啊？怎麼才經過兩個小時左右而已？

我是後來才知道那個所謂的夜行領地因為位置特殊的關係，時間流速也不太一樣……說是時間流速不太一樣也不對，正確說起來，是感覺經過的時間會比在學院裡面的長。
所以就算我們感覺自己睡了幾個小時，實際上才睡了十幾分鐘。

我跟啪嘰學弟被後來又折返回來的千冬歲他們找到是在我們從隧道裡出來沒多久的事情，兩個人手上捧著一隻我很眼熟、據說叫做夜蛸的大章魚在手掌心跟我說漾漾你看提燈妖精！
我盯著那隻八爪發光的「提燈妖精」，伸出手指戳了兩下，章魚發出啾的一聲，居然還沒帶什麼惡意，裝可愛裝的很徹底。
隨後跟上來的五色雞頭一看到我馬上勾著我的肩膀把我拖到一邊去，往我身上嗅了嗅。
「漾～你身上有夜域的味道。」
真不愧是你，跟狗一樣。
我還沒張口告訴他們我剛剛到底跑去哪裡嗨，五色雞頭就像眼睛抽筋一樣對我打了個眼色，叫我不要跟千冬歲他們說。
「夜行領地是我們這行商業機密，不要到處黑白講。」五色雞頭如是說，「很多工作都會從那邊借道，比較好鑽……嘖，不知道為什麼就被你跟這個肉雞掉進去了。」
……你們倒是把商業機密的入口藏好啊。
還有，不要把單純借道說的像是要鑽老鼠洞好不好！

「啊不過去了就去了啦，走，跟著大哥去烤章魚！」
……你們還真的要烤？！
我眼睜睜地看著五色雞頭開開心心把章魚腳做成串燒，然後準備把沒了腳的章魚放生回去……等一下！這樣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這樣不好吧——」我一把搶過剩一顆腦袋的章魚，章魚還一臉無害的對我啾了兩聲，害我想到原世界那邊會宣傳不要吃魚翅什麼的，被割魚鰭的鯊魚差不多就跟這個差不多。

「沒關係的，漾漾。」千冬歲跟喵喵已經升起營火了，跟我掉進去那個什麼裂縫時看到的景象很類似，都是要坐下野餐，「這種妖精的腳很快就長回來了喔。」
……是這樣的嗎？
我低頭往章魚腿上的斷面一看，果然已經收口，癒合速度十分快速。
嗯……
我心念一動，往附近看去，在他們兩個旁邊看到捧著飯糰盒很開心的萊恩才放心。
「……對了，我跟學弟中途，是不是不見了？」我放手讓已經長出小章魚腳的「提燈妖精」放回森林，走前章魚還很開心的從嘴巴裡啾一聲吐出一顆發光小石頭給我，千冬歲小百科表示那應該就是傳聞中用來許願的石頭，他們也一人一顆。

千冬歲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點頭，「對，不見了。」他朝我彎了彎嘴角，「我們就在想，漾漾應該會被帶走呢。」
「……什麼意思？」我好茫然，誰來跟我解釋一下？

「漾漾不知道吧，學校是分早上跟晚上的喔。」千冬歲說了句我似曾相識的話，「提燈妖精是為夜間部學生指路的妖精，應該是因為好奇吧，看到氣息比較接近的學生，就來把人帶去玩……不過不用擔心，在學校裡面的妖精都有簽過契約，要是讓學生造成不可逆的傷害，是會被處罰的。」

處罰……
我完全無法相信那個處罰會是什麼罰款關監獄之類這麼簡單就可以打發掉的懲罰，難怪你們沒在擔心，米納斯也跟我說是在學校範圍裡。
不過我還是有點疑問……算了，回去再去找學長問問好了。
我依稀記起來，出門之前學長也跟我說他去過夜行領地，因為是黑袍的關係我不怎麼意外，五色雞在這邊我也不好直接問千冬歲，所以也就剩一個學長能問了。

千冬歲推了下眼鏡，一邊阻止已經啃掉好幾串章魚的五色雞頭，一邊把一串烤好的章魚腿拿給我，「對了，漾漾，你拿到的石頭要在晚上的時候用掉喔，不然會照到太陽炸掉。」
我的手一抖，差點沒把章魚腳抖掉。

「這是提燈妖精產出的石頭，找到了就會給一顆，類似護身符之類的東西，力量雖然微小，但可以指引路線，有祝福人不迷失道路的意思喔！」喵喵捧著手裡已經沒了光芒附著的拇指大小的石頭很開心地告訴我，「喵喵找了十幾年了，終於找到了！」

……十幾年嗎，看來真的很難找齁。
我的腦袋很自動地忽視掉金髮少女口中的數字，反正守世界的人年齡都長的夠我活了又死了又活，投胎轉生就算了，地獄可能還輪個五六次他們還沒過完一輩子。

我看了眼剛剛才拿到的石頭，螢藍色的，跟螢魚差不多的顏色，上面的確散發著剛剛的章魚的氣息，很微小的力量，也的確帶著祝福。

如果可以的話——

雖然跟妖師族長的祝福程度相比微乎其微，不過我還是很誠心的祈祝了，才真心誠意地想了個開頭，我的腦袋內傳來另一個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希望他可以回去他想去的地方。』

欸？
我愣了愣。
猛地抬起頭來看向啪嘰學弟的方向，他顯然在跟我做同樣的事情，手上也同樣拿著那個發光的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到的，跟我們手上的比起來還更亮了一點。

在啪嘰學弟說完那一句話之後，他手上的石頭微微閃動，然後黯淡下來，變成普通石頭。

啪嘰學弟抬起頭來，眼神正好與我對上，還朝我揚起一個傻裡傻氣的微笑。

什麼？

＊

結束了這個對我來說不知道是長是短的校園夜遊，我們幾個在白園裡面互道晚安各自回家。
本來五色雞頭拉著我還想找我續攤：「漾～難得都來了，本大爺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我們不醉不歸！」
……算了吧，上次說不醉不歸又在我家吐個半死的人到底是誰？
我回給他一個白眼，隨口扯了個理由：「我先送學弟回去。」這可不算什麼胡亂敷衍，啪嘰學弟無緣無故跟著我們跑來校園夜遊，光靠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回去的。
五色雞頭瞥了一眼啪嘰學弟又看了我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漾～別怪大爺不帶你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過了這村還沒這店了是不是啊？
可能早一年我會悲傷兩秒自己居然把五色雞頭的腦迴路摸清楚了，現在倒是沒什麼感覺。

我伸手掏出學長牌移動符，才剛想往地上扔。
「你站在那邊幹嘛——學弟！」我一秒收回差點脫手的移動符，拿出米納斯就往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把學弟釣回去當宵夜的黑色藤蔓上開了一槍。

我記得這種植物，中階藥草學上有提到，曲生蔓，可以拿來當作解毒劑，也能當作胃藥，助消化好吸收，前提是不要先被消化掉。

這種藤蔓防禦力跟智力似乎差不多低，被王水泡泡溶出一個破口之後還想把啪嘰學弟往裡面捲，因為學弟是頭朝下先被捲進去的，我沒看見學弟的表情，不過他腳還在空氣裡亂踩亂踏，短時間應該是死不了。

我嘆口氣，「我數到三，把學生放下。」學著好幾次都從學長那邊聽來的不耐煩語氣，我槍口對準藤蔓，「三、二——」
我確定守世界的植物動物都還是聽得懂人話的，尤其是有關生命安全的時候——就算聽不懂也最好給我聽懂。

我還沒數到一，曲生蔓抖了兩抖，窸窣地緩慢鬆開被纏成麻花的啪嘰學弟，然後往那邊陰暗的地方過去了。
白園裡的大氣精靈似乎很好奇這邊，有幾隻圍過來在我旁邊打轉。

拉起還在發抖的啪嘰學弟，就看到劫後餘生的小少年往我這邊撲過來，巴著我的大腿。
「學學學學長……」
怎麼什麼時候你都要結巴？

本來我是想著要把人送回家裡去的，不過看啪嘰學弟一臉我不要我不敢我不想我要跟學長待一起的表情。
「你確定？」想想我住的地方，說不定回家還比較安全。
學弟拼命點頭。

好吧，你自己選的。
我最後還是抓抓腦袋換了個方向把人送進黑館裡。
反正在黑館裡面待一個晚上就會知道家的溫暖了吧。

＊

「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學長看到啪嘰學弟第一句話，雙手環胸，等解釋。
這也是我在黑館大廳看到學長第一句話，挑眉，等解釋。
不要以為我沒看到剛剛被急急忙忙藏起的一大疊資料，你是又想去哪裡做任務？都跟你說過早點睡別賣命了是都不會聽是不是？
啪嘰學弟夾在我們兩個之間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學長……吵架嗎……』
我收回盯著學長的視線瞪了啪嘰學弟一眼，後者小心翼翼地縮回我背後。
學長的目光跟著過來，這次還伸出手點了點我背後。很顯然，他要我解釋一下後面這隻怎麼來的。
嘖，被他搶了機會。

「學弟跟著我們去找提燈妖精……弄的太晚了，就把他帶回來了。」我三兩句話說完，反正學長的領悟能力我一點都不擔心，除非他想跟我裝傻，「那學長呢，剛剛那個……醫療班不是有告訴過你要早點睡嗎？」我看了看時間，現在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學長擺擺手，說了聲沒什麼，只是單純的小任務。
……騙鬼，我才不信那個什麼小任務。

看在學弟還在現場的份上，我也沒打算多說什麼，跟學長打過招呼，要他早點睡之後，我直接拎著學弟走上樓。完全無視掉腦袋裡面學弟對黑館擺設的大呼小叫……幸好他沒有直接叫出來，不然我看黑館裡有一半的人會被吵醒……不過說起來，今天黑館的人好像滿少的，平常他們在的話，房間都會有防護術法的感應的。
雖然說都是簡單可以解開的術法，不過本意也不是真的要防誰，只是讓外面的人注意到裡面有住客而已。

「你今天好好睡覺。」我一邊把備用的被枕拿出來放到沙發上，然後指了廁所的方向給他，「早上起來也不要開窗，外面會有……跟……，你會被喀擦掉。」消音的部分我只是隨便消音的，不過也不算說謊，畢竟學弟就這樣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的直接往外探身，說不定還真的會被喀擦成兩半，我可還沒忘記上一個進我房間餵小鳥的人參被鳥啃成什麼樣子。
千年人參都要哭了我看這邊這個肉體凡胎會直接去投胎。

學弟被剛剛一路樓梯走上來嚇的不淺，拼命跟我點頭，整張臉蒼白的很，身上還有剛剛曲生蔓的黏液，我只好又多塞給他幾條毛巾，「洗好澡快睡覺。」
啪嘰學弟拼命點頭，「那學長呢……」
「我去學長那裡洗。」我都已經拎好衣服了。
『那個漂亮學長嗎……』
「對，那個漂亮學長。」

＊
跑到隔壁房門前敲了兩下門說了聲我進來了，我直接踏進被某粉絲後援會當作不可侵犯之聖地的房間。

學長還沒睡，手上拿著一本蟲字書，靠在沙發上看得很認真，封面上的文字不是通用語，感覺是妖精的文字，我看不太懂……不過起碼不是任務啦，不然我絕對把任務撕了再詛咒發任務給學長的人吃泡麵只有醬包沒有麵。

「啊。」
進了浴室脫掉外套，我一個不注意讓口袋裡面的東西掉出來。
我撿起來，是剛剛章魚給的許願石頭，我剛剛還沒許願，現在石頭裡面還有幾點微光。
……算了，沒照到陽光應該就不會出事情吧？
我想想還是把石頭包裹進衣服裡面放好，等等順便拿出去。

「學長，你知道夜行領地吧？」我一邊抹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走向那邊又翻了一頁蟲字書的半精靈，他見我過來，看了眼我的頭髮，一臉看穿了我在想什麼的表情，彈指之間用了點能力直接蒸乾還在滴水的髮絲。
不得不說會故意在他面前晃也是因為這個啦，就不用自己吹頭髮了，多麻煩。
學長應了聲，很順地伸手把我拉到他身前坐下，最近他很喜歡這個姿勢，好像是因為身高剛好他可以把頭靠在我肩上，「你也去了？」
雖然他用的是疑問句，不過表情很肯定。
「你怎麼知道？」我放任學長把重量輕靠在我肩膀，氣息拂過頸窩，帶著點涼意的軟髮掃過鬢邊。
其實學長用的洗髮精跟沐浴乳跟我是一樣的，有時候還會買什麼大特價買一送一之類的套組，不過相同的味道放在學長身上莫名其妙的就高檔了起來，裹上一層清咧淡香，很好聞。

學長在我背後發出一聲輕笑，胸口也跟著笑聲震了震，我的背與他相貼，可以清楚感覺到。
「你身上有味道。」學長一邊說，一邊往我頸窩邊嗅了嗅……到底是狗還是狼啊你。
「不要咬我喔。」未免後面的半精靈又想給我安一個齒痕在肩上，我提前警告，「……學長知道夜行領地的妖精嗎？」想了想，我問道。
學長的手臂環著我搭在前面桌上，把那本硬殼蟲字書立起來繼續看，纖細的手指按著紙緣翻了一頁，上面正好有插圖，畫著個妖精，跟我在壁畫上面看到的很像，不過風格跟筆畫不一樣……應該不是同一種東西？
「你說守夜妖精嗎？」
守夜？不是提燈嗎？
「這是個很小的妖精族群。」學長說，「跟你們那個夜妖精完全沒辦法比，山妖精大概都比他們會生。」
……可是人家長的比山妖精好看啊，好看就贏了。
「古老一點的史冊還有記載，不過數量很少……近代就幾乎沒有了。」
「呃……我問一下，你們的近代是指……」
「這五六百年間吧。」
好吧，我就知道。

「你在夜行領地遇到守夜妖精了？」
我點點頭，把遇到夜一的事情跟學長大致說了一下。
學長沉吟了會兒，「學校雖然有跟一些世界裂縫相連著，不過不該這麼容易掉進去。」
「千冬歲說我是被抓進去的。」
「這也有可能。」學長說，「畢竟都算是黑色那方……」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學長手上的傷口，「所以學長……你說的在夜行領地沒辦法適應是這個原因？」我抓起他受傷的那隻手，上面只剩下一點點小傷痕，明天大概能痊癒。
學長應了聲，「那邊在公會裡面被分派為特殊任務區域，很少人會知道。」
我想也是，某個羅什麼家的五色殺手才跟我說過那是他們家的秘密走道、商業機密，叫我不要隨便亂說話。

「……那學長你進去了會怎麼樣？」我有點好奇，居然能讓一黑一紫兩個袍級掛彩成這樣回來，根本就不是什麼低階任務吧？

「不，那確實是低階任務。」學長搖搖頭，靠在我頸邊若有似無地蹭了蹭，「只是屬性相性不合……再加上守夜妖精特有的『導引』與『幻境』，所以吃了點虧。」
是喔……難得學長會跟我說這個。
「那麼任務完成了嗎？」
學長點頭，「第一階段算是完成，不過第二階段……」
沒聽到他繼續說下去，所以我乾脆回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學長連退都沒退，我直接感覺到嘴唇擦過對方臉頰。
……還要不要臉！

我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見學長心情很好地開口，「第二階段，要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說著，年輕黑袍不知道從哪個空間裡抓出了一個任務用的牛皮紙袋。

我還沒拆開那個牛皮紙袋，隔壁房間突然傳來一聲超驚恐的尖叫。
我跟學長對視了一眼。
……對不起，我的錯。

我這才想起來，我房間的浴室裡有什麼東西。
那個會替我打掃房間的人偶。

在我說出「我去看看好了。」這種話之前，學長的房門便被碰碰碰地大聲敲響了，「學長——」然後是啪嘰學弟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學長幸災樂禍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嘆口氣，站起身來去幫人開門。
一打開門，果然看見啪嘰學弟一枚，光著上半身抱著全濕的上衣，指著我的房門，「學學學長、有有有有……」
「你是說人偶嗎？」我撐著門框回應他，得到學弟的大力點頭。
可憐的孩子。
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學長，學長就站在我後面一步遠，手環著胸，依舊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要是不熟的人大概會以為這就是所謂王子的王族式嘲諷表情。
「……我過去一下喔。」應該跟人偶說一下先暫時躲著應該就可以了吧。
跟學長說了聲，我拎著啪嘰學弟回到我房間，學弟說什麼都不想踏進去浴室，我只好單槍匹馬走進去，在牆壁上找到咬著蓮蓬頭很無辜當壁飾的人偶。經過一番溝通之後，我才心懷愧疚地目送人偶落寞的背影掀開天花板不知道消失去哪裡。

「好了，沒了。」我從浴室探出頭，就看到某個笨蛋還光著上身佔在外面瑟瑟發抖。
再笨也該知道要先穿衣服啊你傻嗎！
『學長……』還打赤膊的啪嘰學弟在腦袋裡面抖的跟篩米機器一樣，適應超級不良好，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黑館的一個晚上，『學長、你今天不回來睡嗎……』

「不，我睡隔壁。」就算我不過去，隔壁的也會自己過來把我踹過去你信不信？不要太小看黑袍的行動力跟任性，「……你就乖乖躺好閉眼睡覺就是了。」我想了想提醒他一句：「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睜開眼睛看。」
啪嘰學弟很乖地點頭，不過我還是可以從他一雙黑嚕嚕的眼珠子裡面看出對人生的絕望還有對家的渴望。

戲弄……呃不，叮嚀完學弟，我回到隔壁房，學長手上還是同一本書，不過已經往後翻了很多頁，桌上還擺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杯，很明顯就是給我的。
我走過去在學長旁邊坐下，拿起剛剛他給我我還沒看的任務紙袋拆開看。
「……輔助人員？」我挑了眉。
學長看了我一眼，很自然地湊過來，「有些特殊點的需求可以跟上級要求輔助人員……醫療人員、淨化人員，或是古老語言的傳承者之類的……如果要說的話，式青也很類似，只是沒去申請。」
這樣說的話我就大概可以明白了，簡而言之就是沒有戰鬥力但是身上有任務需求物品或是力量的人吧。
「差不多。」學長點了頭，把髮帶扯鬆了，背過身去，畢竟也被學長抓著一起睡覺有段時間了，我也很習慣地拿了一邊的木梳，輕輕從髮頂順到髮尾。
其實我很懷疑學長根本就不需要我幫他梳頭，他的頭髮哪次不是像要去拍潤髮乳廣告一樣滑順，我甚至覺得我可以把梳子直接卡上去然後看梳子一路順暢滑到底。
不過算了，看他老大好像很喜歡的樣子。以前的學長都是不沾紅塵暴力仙人，現在這樣還比較像是一般正常青年。
雖然我一開始看不習慣就是。

我跟學長又說了一下話，然後把人趕回去床上睡覺，醫療班之前才跟我說過不要讓這隻半精靈太操勞，什麼爆肝胃出血最好是都不要。
大概是被我趕了幾天知道我就算要跟那張好看的臉對視都完全沒有要妥協的意思，這次學長倒是乖乖地放下手上的書，彈指滅了燈光。

我不知道半精靈的夜視能力怎麼樣，不過全暗下來的房間裡面我看不太清學長的臉，只能透過落地窗外的光線看見鋪灑在學長頭髮上浮現的微光。
我忍不住伸手想去抓那些好像散布在空氣中的光點。
手才剛抬起來，就被學長握住了，比我的體溫稍涼，手掌也略大了點，修長的手指可以摸出指節分明。
「怎麼不睡？」學長湊近了點，在我耳邊低聲問。
我搖搖頭。
「學長晚安。」

＊

其實我一直都不太了解為什麼會有要我去監聽啪嘰學弟心聲這種任務，如果說是因為學弟有隨便就會倒地的毛病，我還是不太相信。畢竟這種問題對守世界外星人來說太好解決，根本不構成問題。
我開始感覺到學弟身上有一大堆毛病，是在那個風光明媚的禮拜六，我跟著學弟一起回家搬行李準備移居守世界的時候。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我這個帶衰的妖師體質已經足夠麻煩。
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還沒靠近學弟原世界住宅，就感覺到一大堆違和。這種感覺很難說，大概就像是在一張白紙中間有一點墨、在一大堆住宅區裡面有一棟凶宅這樣。
整團黑的可能可以發亮的黑色東西就聚集在學弟的家。

學弟，你才一天沒回家喔？
我往旁看了一眼學弟，學弟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走吧。」待在這邊也不是辦法。我把學弟壓到我背後，我帶頭走上掉漆鐵梯。
越靠近越能感覺到我熟悉而且一點都不想感覺到的氣息。
這種扭曲醜惡的感覺……
我的腳步停在那扇老舊紅色鐵門前，就跟我第一次看到這裡的時候一樣，褪色的紅色春聯，生鏽的鐵門邊角，還有沒上油、很難打開的鎖頭。
我盯著學弟小心地轉開門——

「小心！」我一把扯住學弟往後一拉，接著抬起手，對著眼前的灰白鬼影就是一槍。
是鬼族。

其實一般時候原世界的大街上有時也會出現一兩隻鬼族，畢竟是扭曲轉化的靈魂，原世界的大街上不少守世界的居民吸收過多人間惡念就會轉化，公會那邊會定期派人過來清理髒東西，我就接過不少次，有時候順手在路上也會處理一兩隻。
但我可以發誓，我短短人生，坎坷的活到現在，還沒有看過有誰的家裡可以一次塞這一大堆低階鬼族……是怎樣？養狗嗎！
『學長、那那個——』學弟縮在我背後還有精力探頭出來，「那個、那個怎麼這麼多……」
「我才想問你！」我揚起手又開了一槍，剛剛一槍嘣掉的只是第一隻而已，我剛剛有往裡面看了一下，根本就是鬼族巢穴。

為什麼明明是一般住宅，卻搞的像有鬼門一樣！
我把本來想跑出來的第二隻鬼族轟回房子裡，然後碰地一聲關上大門，掏出手機。
『喂？』公會報案專線……對就是類似警察報案專線一樣的東西，公會人員的聲音很快傳過來，『招惹什麼麻煩了？』
不要這麼快就認定是我招惹麻煩好不好！有時候麻煩是不請自來的！

「學長……」啪嘰學弟看著我劈哩啪啦的把案報完，扯了扯我的手，「那……」
「之後有公會的人來再說。」我說了聲，又在房子四周下了幾道結界跟護符，「平常在路上遇到一兩隻可以順手解決掉，這種一整片的就算了，不要自找苦吃。」這還是學長告訴我的，說是不是自己的工作就別做，給人白白當志工。

『……可能連順手解決都沒辦法吧……』學弟吞了口口水，表情有點呆滯，看著自家門板。
「我本來也沒辦法。」我高一的時候還只會啊啊啊的鬼吼鬼叫，歲月真是不饒人，看看時間都對我做了什麼殘酷的事情，「不過沒有人會永遠原地踏步，有一天你也能做到以為沒辦法做到的事。」

公會的評估人員很快就到了，速度快到害我以為我剛剛不是報案而是叫麥＊勞歡樂送，風風火火的探勘完之後又像趕火車一樣派來了另一個白袍，讓我跟那個白袍一起把鬼族清一清。
二次開門之後我才知道為什麼只派了白袍過來，雖然看起來擠了一窩鬼族，實際上都是低階，也沒有鬼門的氣息，說不定連我都可以自己處理掉。

「學學學長——」學弟手裡捏著一張爆符非常緊張地看著我，前面有一隻被米納斯的黏膠黏住的低階鬼族，睜著灰白的眼睛發出沙啞的吼聲。
剛剛我跟白袍掃掉大部分的東西，正好就剩下這邊這個小房間裡面還有個落單的，我想說既然時機這麼剛好，那就把爆符塞給啪嘰學弟讓他自立自強，開了一槍把鬼族黏在牆上把鬼族讓給學弟玩，這樣不管有沒有成功都不會讓鬼跑走。

「怎麼了？」我回過頭，正好看見學弟手上的爆符勉強變成了一顆引線點燃的炸彈，紅色的那種，罪魁禍首還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我該說幸好不是核武嗎。
「你是想炸掉你家嗎！」我一把抓起學弟手上的炸彈往鬼族頭上扔，同時扯起學弟往外跑，然後把門用力摔上，丟了幾個結界上去。
本來在外面檢查四周的白袍用一臉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我們。

不到兩秒，門板後面傳來沉悶的聲響。整棟樓細微的晃動了下，天花板還飄下來一點粉塵，隨時都會垮掉的模樣。
『學長……』

「……現在的新生都這麼可怕嗎？」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

＊

除了那間被放炸彈的之外，屋子其他地方都沒有被破壞到太多。我坐在那張彈簧壞掉的沙發上看著學弟在貧瘠的家裡挖出行李箱把一堆雜物全部都扔進去。

嗯？那是什麼？
我瞇起眼睛，在行李箱裡隱約看見了我熟悉的東西。
那是塊黑色的石頭，上面有螢光色的紋路，聽夜一說是一種叫做「日響」的路標石。
「如果褚先生要來的話，可以帶著這個。」在出口前夜一把這個傳到我手上，「這是我們一族的路標石。」
「咦？沒有這個不能進去嗎？」
「也不是，只是守門的族人看到這個就不會收你門票錢跟清潔費。」夜一笑笑回應我。
……還真的是在做觀光啊你們！


我在學弟行李箱裡看到的就是跟我手上那顆外貌差不多的石頭。只是我手上那塊花紋比較多，學弟這塊沒有……該不會其實學弟跟提燈妖精有瓜葛？

「這什麼？」
啪嘰學弟唔了聲，傻傻笑了，「我不知道欸，回過神來就有了。」
你怎麼連別人放東西到你手裡都不知道啊！
我開始擔心起這位某方面來說神經也很大條的學弟。
代導期結束之後說不定還真的會在學校裡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學弟總共能收拾的行李也不太多，就很普通的換洗衣物跟日常用品，我是不知道一般學生宿舍是怎樣，不過依照學校的變態程度，就算學弟兩手空空去應該也能活得很好——僅限在宿舍裡。

「學長，那這裡……」學弟收拾好行李，手拿一個行李箱、肩膀再背了個大布包，標準離家出走的行頭。
「公會那邊的會負責處理。」保證你下次回來就看到房子跟新的一樣，「沒有其他東西了？」
啪嘰學弟搖搖頭，很乖的提著行李先到門外等我。雖然剛剛已經跟公會來的白袍一起檢查過了，我還是往裡走到被學弟炸掉的那間房間。
房間格局看起來像是主臥室，不過稍早進來的時候我瞄了幾眼，裡面只擺放了一堆雜物跟書櫃架子一類的東西，鮮少有生活痕跡，現在被炸一炸之後，連櫃子都焦成一片，跟廢墟沒兩樣。
我在想，是不是有什麼通道之類的可以把鬼族送來這邊，唯一的罪魁禍首我只能想到安地爾，雖然沒什麼證據。不過在我認識的鬼族高手裡面，有閒有錢有餘力還天天放假到處亂跑的鬼族也只有他一個。可疑的要命。

我在房間裡面轉了兩圈，什麼都沒發現，最後才將目光挪到牆邊被布蓋著的大幅掛畫，那個角落剛好是波及最少的地方。
依照畫框露出的邊來看，這東西我應該不陌生，老媽房間也有掛一幅，結婚照或是全家照之類的。

想了想，我還是收回伸出去想把布幕拉下的手。
「學長……」
還沒完全收回的手整個抖了一下，我被嚇到神經繃起，「怎麼了——」
啪嘰學弟白白還帶著點粉塵灰土的臉湊到門邊，「想說學長怎麼這麼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到馬桶裡出不來。』
「誰跟你掉馬桶。」你才掉馬桶！你全家都掉馬桶！
被聽見心聲之後啪嘰學弟啪的一聲摀住嘴，用力搖頭。
太遲了好嗎。

「走吧。」我沒再看後面的掛畫，拎著學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