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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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一縷執念(35)[PG](古風重生,師弟x師兄,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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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1-12 21:2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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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節前門裡還是稍顯繁忙,江清言主要是得幫著大師兄再三確認給門中人的節禮,還有對著其他門派送來的禮單點收節禮。

  不過江清言忙碌之暇,總還是惦記著墨宵雲在遊歷中碰上的事,只是從剛回來那日至今,他少有和墨宵雲單獨相處的機會,他顧慮著墨宵雲以前就不愛和其他人說事,自然不會刻意在還有第三、第四個人的時候提起。而那些少有的、單獨與墨宵雲相處的機會,時間上偏偏也不太充裕,至少沒有出現他覺得合適的時機。

  江清言心裡說實在是有些惆悵的。

  若按遊歷之前,墨宵雲只要無事就會跟在他身旁,可遊歷一趟似乎真是讓墨宵雲長大了,如今在他忙著的時候,墨宵雲就會待在自個兒的院子裡練功──江清言有一日刻意繞了個路去聆風居,確實,墨宵雲沒有哄騙他,是真的認真在練功,壓根沒有發現他曾經經過。

  「師兄,我有曾經讓你覺得我長大了、感覺有些寂寞的瞬間嗎?」江清言在除夕團圓飯前,與大師兄最後一次回稟的時候忍不住問道。

  當然有。

  大師兄心想,但光想到江清言有這等感慨只會是因為墨宵雲,他就壓根沒打算承認:「你何時長大了?」

  「……」江清言沒想到大師兄會這麼說,滿心的惆悵剎時被掃得一乾二淨。

  「行了,別呆站在這兒,先去師傅那兒候著吧。」

  「我可以幫下手。」

  「不用,我這兒估摸只需要再一刻左右,去吧。」

  「……好。」江清言一步一回頭地往外走,還想著大師兄可能會見他依依不捨而改變主意讓他留下,誰想到大師兄理都不理,別說給個眼神,連頭都沒再抬起過。

  真是……切實地感到寂寞了。

  江清言雙手虛攏在腰前,一個人走在長廊裡望著廊外飄然落下的雪點,走著走著便走失了神。

  在他心裡墨宵雲遊歷這一年一直是個結,自他重獲新生起,他便將之放在心底,至今整整介懷了十年。

  十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卻是恰恰足以使心中的結在一朝解開之後,讓他覺得處處無所適從。

  想著,江清言感覺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蹙起了眉,於是驟然清醒,低頭輕搖了搖,抬指使勁揉開眉心的褶皺。

  舊年將去、新春將至,所有人都該高高興興的團聚著奉迎新年福來,他可不能掃興了。

  「師兄怎麼站在這兒?」

  突然間,墨宵雲的聲音從廊左傳來。江清言抬頭望去,就見到雙手合抱著一紅布封罈子的墨宵雲,步伐穩健地走到他面前。

  「這是……?」

  江清言猜得出來這裡頭裝的應是酒,畢竟是習俗,新年不能無酒,但……往年不就一小罈能一掌捧的喝個意思而已?現在這罈若放在地上丈量……過他半腿高了吧?

  「牧師兄說新年不能無酒,遣我去他院裡的窖子取一罈拿到師傅那兒。」墨宵雲見江清言面色仍然不對,垂眸想了會兒補上一句:「這是地窖裡最小的一罈。」

  「……」

  牧師兄怕是想瘋。江清言心想。

  那一罈酒,不只江清言瞧了無語,大師兄忙完趕到安瀾院見到時亦黑了臉,「羅二牧,你這──」

  「欸,大過年的可不能說不好聽的。」二師兄痞笑著打斷大師兄的話,「言師弟歷練結束那年帶了小師弟回來,你說有小孩子在得顧慮一番,小師弟這回可沒有再帶個孩子回來,小酌慶祝一下無妨嘛。你瞧,師傅也同意的哪。」說著,還朝師傅的方下眨了眨左眼。

  「……師傅?」

  「坐。」

  大師兄雙眸微瞠,沒敢信師傅居然同意讓他二師弟如此胡鬧。他明明已經將關於墨宵雲的事情都轉告他們,他二師弟那熊德行就罷了,可師傅……他以為按師傅的態度,應當是與他有相同的打算:多少給墨宵雲拖點後腿,延緩墨宵雲哄騙走江清言的日子。

  怎的現在看來,師傅的態度竟是放任的?

  大師兄不好在這時候多問,只能恨恨地落坐,目光如刀地掃視他二師弟與墨宵雲。

  當然,二師兄和墨宵雲都不是什麼面皮薄的人,這一頓年夜飯還是吃得有滋有味──二師兄如往年一般,一個人幾乎就撐起除夕守歲的一臺戲;而墨宵雲本來也就沒有越界的打算,只抿了一杯酒意思意思,其他的時候除了吃與替江清言夾菜,便是顧著在不讓江清言覺得過了的限度下注視江清言。

  大師兄盯了整頓飯,發現墨宵雲看起來沒有意圖不軌的打算,才慢慢收回目光中的審視,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起二師兄的話。

  幾人聊到接近亥時,記起還要迎神,忙把備好的香案、神像、錢糧盆、鞭炮……等物挪到院子裡按方位排好。

  每回年節他們都是這樣過的,也沒特地讓前院留個人過來扮財神,就是按禮俗不馬虎地一一拜迎,而後燃起鞭炮,霹靂啪啦的直放到初一子時,在吵嚷聲漸散中互道聲新年好,才合力收拾院子裡小部分好整理的東西,及師傅房中大圓桌上狼藉的杯盤。

  至於院子裡那鞭炮留下的殘局……那是睡醒過後的事情。

  草草收拾過後,自是各自回房歇息。

  墨宵雲在回院子的路上低聲問江清言:「師兄等會兒還是會過了子時才就寢嗎?」

  每年的守歲,江清言總會徹底守完子時。

  墨宵雲知道這事時年歲還尚幼,易精神不濟,可即使陪著江清言時上下眼皮子總在打架,墨宵雲卻依然軟言糯語的堅持要陪著──當然,最後總會中途就在江清言懷中沉沉睡去。

  「不變的。」江清言想到往年墨宵雲陪著一同守歲的情景,常掛嘴邊的微笑不禁變得更加柔和,「宵雲今年要陪師兄嗎?」他沒多想,自然而然地問道。

  「嗯。」墨宵雲微微點頭,「我回房一趟,等會兒再過去找師兄。」

  江清言不解:「怎麼了?」

  「我歷練時找到些東西,想著師兄應會喜歡便帶了回來,前些日子整理好,正好趁著守歲送給師兄瞧瞧。」

  江清言略感興趣,笑道:「那就先謝謝宵雲了,師兄和你一起去取吧。」

  墨宵雲搖頭,很是堅定地拒絕。

  「師兄等著看就好。」

  江清言不懂墨宵雲的心思,但這不妨礙他順著墨宵雲的意思。「好,那師兄就先回房等著。」

  等候時,江清言不禁想到,既然墨宵雲待會兒要給他的東西是從遊歷中得來,那……或許是個好時機,去問些和遊歷有關的事吧?

  未免問得突兀,破壞了年夜的好氛圍,江清言還在腦中過了幾遍措辭。

  但最後那些措辭一個都沒用上。

  「這……這些東西……」江清言雙眸大睜,彎起的嘴角漸漸失去笑意。

  瞧瞧他看見什麼?

  魚鱗石、地虎蘚各一小油布包──此物產自東北兩域交界的群山深處,多座峰巒山壁陡峭難行且瘴氣密布。

  裝於一小玉盒中的赤蛸殼末、裝於木盒中的玉驌骨四段──這兩種蟲獸棲於東域迷蹤林,林中樹木枝葉茂盛難見天日,更以方向不易辨別、有諸多不好應付的鳥蟲獸類揚名東域。

  冰龍草連根帶鬚的一株──此物據傳生長在極濕極冷的地方,按推測只能在北域極北之處尋得,但少有人見過。

  這五樣東西,有些難尋、有些難得,共通點只有一處,就是都必須往極險極惡之處走一遭才能獲取。

  如今墨宵雲是人好好的站在這兒,可見到這些東西,江清言的心卻仍是不由自主地為之一窒,腦海裡想的盡是墨宵雲怎能不顧自身的安危身入險地?

  ──而且還是故意擺脫護衛,獨自身入險地。

  「我聽人說有幾物難得,且頗得如師兄一般的製器師歡心,是以趁遊歷時去尋了一番,僥倖得到這五件。」墨宵雲看著江清言愣怔的側臉,低問:「師兄喜歡嗎?」

  江清言說不出喜歡一詞。

  但大過年的,他也不想說些責備的話,澆滅墨宵雲一片赤誠的心意。

  「多謝。」江清言輕描淡寫地謝道,為免壓不下沉在心裡的鬱氣,他不願多看墨宵雲,拾起兩只盒子繞過墨宵雲,逕直走往隔壁用於收藏材料的屋子,將盒子分別放上木櫃的空處。

  他知道墨宵雲跟在他身後,也在擺放東西時,聽見墨宵雲的腳步停在離他極近的地方。

  江清言的手停在放下木盒的那一刻,纖長的手指按在盒上,力大的讓指尖都發了白。「……你怎麼敢?」他終究是忍不住。

  墨宵雲料想過江清言會責備他,畢竟在師兄眼裡他始終是個孩子,此番妄為即便不受訓誡也總需要面對批評,但他確實需要這個契機,讓師兄開始意識到:他已經不只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他已有實力能面對危險。只有師兄相信他有能力承擔責任,他才有機會與師兄平等相交;也只有師兄不再將他當成孩子,他才能慢慢地讓師兄知道,他才是適合與師兄相伴一生的人。

  只是……

  聽見江清言聲音微顫地問「你怎麼敢」時,墨宵雲計畫了大半年的解釋就這麼梗在喉頭,再也說不出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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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1-16 19: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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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住。」墨宵雲右拳握了又張、張了又握,想虛攬住江清言的腰、湊在江清言耳邊低聲道歉,猶豫之後終覺得時機不對,於是換了左手觸上江清言懸空的衣袖,學著記憶中這一世的墨宵雲在幼時引江清言注意的舉措,輕輕地抓住扯動一下,垂下眸道:「是我不好,讓師兄擔心了。」

  墨宵雲嗓音早在這一年遊歷間徹底轉變得低沉,搭起幼時的動作再也不顯得軟糯可憐,反倒穩重得滿是安撫的意味。

  江清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墨宵雲陪罪並拉住他衣袖的那一剎那,居然感覺到一股麻癢從左臂彎竄上肩膀、流過頭頂、鑽入胸膛,引得他莫名一陣心悸,忘了說話。

  而墨宵雲見江清言仍然一聲不吭,便以為他的師兄還生著氣,想了想又往前踏上小半步,靠近江清言耳盼簡短解釋道:「我有量力而行,入山林時亦帶了嚮導。」嚮導就是前世的他,曾親身走過記憶得可清晰了,「不過既然師兄這麼擔心,我能保證以後不會再如這次一般,為了給師兄驚喜隱瞞行蹤,無論要做什麼、要去何處、危不危險都會先和師兄說……師兄,莫再生氣好否。」

  江清言被那若有似無地吐在耳脖子處的氣弄得不自在,壓根沒聽進幾句墨宵雲的解釋。

  他亂糟糟的腦袋多想不了什麼,只勉強在一團混亂中揪出一個念頭──大過年的,既然墨宵雲都認錯了,他就回幾句叮囑的話揭過這一番,順道擺脫這莫名令他渾身不對勁的氛圍吧。

  想著,江清言轉過身正欲開口,卻被墨宵雲近在咫尺的長睫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小心!」墨宵雲見著江清言腳步後挪,想也不想地伸長手臂、側身將手掌墊在木櫃橫板與江清言的背脊間。

  江清言這回連呼吸都窒住了。

  大冬天的,頸後耳背卻像被熱到似的,暈出一抹淡紅。

  墨宵雲扶江清言站穩之後馬上鬆手退開,低著頭維持認錯樣,面上平靜無比地等江清言發話,彷彿方才什麼也沒發生,背地裡卻仗著江清言瞧不見,意猶未盡地縮攏指掌,在袖裡輕捏了幾下。

  而心裡大呼不對的江清言,對著一臉聽話模樣的墨宵雲卻是什麼都發作不了,只得再次避過墨宵雲,裝做繼續收拾的模樣,踏出此屋去取其他東西。

  他慢步來回放好東西,又拖著時間磨墨書寫註文,親手一一綁到對應的物件上,好不容易撐過子時最後一刻。

  「快回去歇下吧。」江清言一面收拾著桌案上的筆墨,一面對默不吭聲地跟在他身後走來走去的墨宵雲道。

  墨宵雲杵著一動都不動。

  江清言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墨宵雲雖維持著認錯的模樣,可面上的表情已全然斂起,一點兒都看不出在想什麼。

  「……行了,師兄沒有生氣。」

  墨宵雲緊抿著唇,抬眸瞧向江清言。

  「真沒生你的氣。」江清言對著墨宵雲的雙眼,無奈地再說了一遍。

  他確實沒生氣,畢竟比起氣墨宵雲膽大妄為,此刻他更煩惱一件……兩件方意識到的事。

  墨宵雲本想著安撫好江清言後,能打著往年此時都與江清言共寢的藉口,與師兄同床共枕一回。但見著江清言的反應突然令他摸不著頭腦,也令他感覺最好別在此時提起原來的打算。

  「師兄真不生氣?」墨宵雲低聲反問,拖延了下以思索他能再多說些什麼。

  「有何好氣的。」江清言想了個合理的說辭安撫道:「你說了不會再做一樣的事,師兄願意相信你不會糊弄我。」

  墨宵雲不好胡攪蠻纏,一時也沒能想到能再多留一會兒的理由,只好搬出他原想謄抄完再送給江清言的古籍來引誘江清言──這些日子大師兄總攪擾他找師兄說話,他需得讓師兄主動來找他才行。

  「既然如此,我改日再送東西給師兄,師兄還願意收嗎?」

  「……什麼東西?」

  江清言心裡一跳,深怕墨宵雲要給他些別有意涵之物。

  「我遊歷時得了三本與機關物事有關的竹簡,上頭有些字跡略模糊難辨,本想著都謄寫成好閱讀的冊子再連同原本送給師兄。」墨宵雲停頓了會兒,刻意偏開頭不看江清言才繼續道:「現在就怕師兄生我的氣不願意要。」

  只是書冊,還好。江清言沒想過墨宵雲送東西的意圖不在東西本身,聽聞是書籍便放下心來,微笑道:「怎會不要?你也不用費時間謄寫,師兄自己慢慢看便是。」

  墨宵雲板著臉搖頭。

  江清言還以為是方才長時間沒理會,讓墨宵雲鬧了彆扭。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就算他如今對墨宵雲的……心思有些揣測與疑慮,他也不能讓對其一竅不通的墨宵雲,耗費心力去辨讀那些為了要送給他的東西。

  「要不,讓師兄有空時去替你推詳?」

  墨宵雲端著臉回眸,不想讓江清言知道那就是他的目的,於是故作姿態地把頭又轉開一小點兒,等江清言又好聲勸了一遍才點頭。

  為免大師兄耳聰目明地聽聞什麼後前來打擾,墨宵雲刻意得寸進尺地道:「師兄若喜歡我送的東西,元宵能陪我去城裡走走嗎?」他心想如此一來,定能讓大師兄以為他此前做的佈置,都是為了與他的師兄二人攜手下山同遊──當然,若大師兄沒發現或沒想那麼多更好,他便能多得一日與他的師兄親密相處的時光。

  就這麼誤打誤撞的,墨宵雲尚未與大師兄交上手,就先消除了江清言心中的部分懷疑。

  對於墨宵雲的請求,江清言沒有馬上答應。

  「這幾日忙過後,師兄再回你好不?」

  聞言,墨宵雲只表現出些微失落的神態,沒有多做糾纏地與江清言道過晚安。

  送走墨宵雲、關上房門後,江清言重重吐出口氣,總算是能鬆下繃住大半個時辰的心神。

  「唉……」

  躺到床榻上,睜眸對著一片漆黑的頂架,江清言又是一口長歎。

  他覺得,他大概真不是能養好小孩兒的那塊料,否則怎能養了兩回,兩回墨宵雲都對他不只是同門師兄弟之情?

  他年前居然還以為墨宵雲長大了喜歡獨處,失落地去大師兄面前聊什麼孤單寂寞,結果鞭炮一燃來到新年,卻發現他以為的喜歡獨處只不過是正好有事忙著,忙的事聽起來八九不離十還是與他有關。

  更令他手足無措的,是他不只發現墨宵雲對他有愛慕之情,還有他竟然會因為墨宵雲的貼近與碰觸而……

  江清言愣愣地探出右掌撫上左臂,那一瞬的悸動彷彿從未消退般地刺上心頭,嚇得江清言慌忙縮回右手,緊握成拳後緩緩壓在身側。

  這些年,偶會做與前世墨宵雲交歡那一夜的春夢也就罷了,他尚能想作是如今氣血旺盛,且上下兩輩子也只嚐過那一次人事,故而只會反覆地夢見那一回。

  可現在他……他怎會……怎會驟然就對他一手帶大的孩子,生出其他的心思?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江清言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徹夜未能闔眼入眠。


(待續)
本文最後由 燁月朔行 於 2019-11-16 19: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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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1-19 21: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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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眼底烏青的……沒睡好?」大師兄一早見江清言臉色很差,瞥了不遠處的墨宵雲一眼,蹙眉問:「小師弟鬧你到很晚?」

  江清言知道墨宵雲也關注著這處,便沒有多說,只朝大師兄搖頭。「沒有,宵雲剛過子時就回去了。」

  大師兄挑眉,頗是心領神會的輕拍兩下江清言的肩沒再多問。

  直等到眾人清理完昨夜熱鬧過後殘餘的穢污,拜完祠堂中的祖師與歷代掌門,又確認墨宵雲回房練功去了不會突然冒出身形,大師兄才又揪過江清言問:「說吧。」

  「……就是沒能睡著而已。」江清言本要向大師兄袒露自己一整夜都在煩些什麼,但見二師兄興味盎然的湊近,他下意識便隱瞞了起來。

  隱瞞過後,他才想起他對二師兄說過的東西,也不比說給大師兄聽得少,哪有什麼需要遮掩的?

  「來來來坐坐坐。」二師兄慣常無視大師兄刀般的目光,半推半拉的把兩人帶入最近一處的亭子,並招呼僕役溫壺酒過來。

  大師兄眼角微抽,乖慵的笑容頓時洩出一絲猙獰:「大白天的喝什麼酒。」

  「這不天冷正好暖暖嗎?」二師兄聳肩,完全沒將大師兄的表情看在眼裡:「再說了,打從小師弟入門,咱們師兄弟三人也挺久沒這麼聚著了,待你今年找著了徒弟,估計以後更難有這般機會……如此,喝點酒助助興、暢聊一番也無妨吧?」

  大師兄哼道:「歪理。」

  「師兄要收徒了?」江清言突然從兩位師兄的鬥嘴中,聽到令他感到驚訝的訊息。

  二師兄壞笑著搶先幫大師兄回答:「有什麼好吃驚的,咱們師兄都三十好幾了,再不培養個好苗子,估計以後得當掌門當到七老八十都還退不了位。」

  「可師傅正當年,大師兄此刻就收徒……適當嗎?」

  「別聽你二師兄胡說八道。」大師兄翻了個白眼,搶在二師兄還打算繼續胡說八道前解釋:「就只是算出了合適的人選出現的方位與時機,不想錯過而已。歷代接班掌門的人選都是這般來的,師傅早就知道這件事,沒什麼不適當之處。」

  「這樣啊……」江清言喃喃道。

  大師兄看二師兄斟出三杯酒,分別推放到他們面前,撇了下嘴,還是端起酒杯。

  「我先乾為敬。」二師兄笑嘻嘻地高舉自己那杯酒,仰頭便喝得一乾二淨。

  大師兄隨意抿了口,「還行。」而後悠悠望向江清言,問:「昨夜怎麼了?」

  江清言還沉浸在訝異大師兄即將收徒弟的情緒中,猛然被問到,「啊」了一聲,愣愣地對著大師兄精明的目光,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傻了嗎。」大師兄挑眉。

  「……沒。」

  江清言學著大師兄的樣子也抿了口酒,欲蓋彌彰地粉飾方才的失神。他心裡想著,定是他精神不濟,才使得反應慢了好幾步。

  「昨夜……」江清言遲疑了下,放下酒杯並按了按隱隱發脹的眉角,終是沒敢腆著臉,將自己會為了墨宵雲的舉措心猿意馬一事先說出口,「我感覺到宵雲對我似乎越過了師兄弟之情,有些、有些像……」講了一半,他又有些猶豫地停住話頭。

  他該說得那麼明嗎?

  兩位師兄會不會因此去尋墨宵雲的麻煩?

  江清言的欲言又止,被二師兄誤認為害羞。

  二師兄想著既然師弟自己都發現了,一時興奮,便依著自己的理解脫口替江清言補上後半句:「像是傾慕於你是吧?挺好的呀。」

  打從自大師兄那兒聽全了墨宵雲的自述,二師兄便想幫著墨宵雲打通江清言的情字關竅,畢竟這兩人怎麼看怎麼合適,他這些日子閒著無事總想上去撮合一把──只可惜大師兄不許,且看樣子是想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二師兄為此鬱悶了好幾個時辰。

  現在可好,江清言自己發現了端倪,雖說的吞吞吐吐但也搆著主動求問的邊,大師兄再想攔阻都少了理由,二師兄心裡竊喜,暗想總算有了能夠好好發揮的機會。

  「……這事怎能說是挺好呢。」見二師兄大力贊同,江清言頗是詫異:「宵雲還小,保不定是懵懂間錯判了情誼。」

  二師兄正想打包票說絕無那種可能,卻讓大師兄一句:「既覺得是錯判,導正即可。」與避著江清言扔來的一眼凶光給堵住話頭。

  不許提那小子是為了師弟重生而來。大師兄瞪著二師兄,避過江清言的視線以口型對二師兄示意。

  行,不提就不提。二師兄眼珠子一轉,闢了新徑:「先不論是否錯判,你難道不喜歡小師弟傾慕於你嗎?」

  被二師兄一下問到點子上,江清言由不得心中一跳。

  「我與宵雲是同門師兄弟。」語焉不詳地回了一句,他忍不住再次端起桌上的酒杯,垂眸以袖掩住大半張臉,慢條斯理地啜飲一口,好似這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茫然無措。

  「師兄弟有何妨害?」二師兄笑道:「門規裡可沒寫著不許門中弟子相互披露情愫、結為同心。」

  江清言脫口便反駁道:「可宵雲是我從小看大的孩子,我若有朝一日與之相親,與禽獸又有何異?」

  「說得好。」大師兄勾著嘲諷地笑容對二師兄道:「羅二牧你仔細聽聽,多跟小言學學操守,收好你那一腦子的汙穢思想。」

  「怎的能說是污穢,兩情相悅本是佳話,再說這世道童養媳亦不少見……」二師兄說的順嘴,話稀里糊塗地講出口後才過了腦袋,剎時被自己所說的童養媳驚得一頓,而後試探地問了句:「小師弟這該稱什麼?童養婿?雖不知道尚有沒有其他人如此做過,但師弟別擔心,總歸是一個意思──」

  「牧師兄!」江清言實在忍不住,低吼越說越沒正形的二師兄一句。

  他就該只找大師兄談心才是。

  童養婿什麼的……被二師兄那麼一說,他腦子裡盡是那三個字。

  這讓他晚點如何去見墨宵雲?

  「咳……」

  二師兄尷尬地摸摸鼻子,看向大師兄望救場,殊不知大師兄一臉被逗樂般的樣子,倚著亭欄笑得眼都要彎成新月狀,沒有半點要幫腔的意思。

  「當我方才什麼也沒說。」二師兄擺擺手,端肅了下態度,盡可能正經地重新開解道:「那些無關乎你的本心,僅是在遷就俗世的東西都別多想,咱凌虛門不是好惹的,誰要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碎嘴,我們都會替你撐腰。你只要想想,你煩不煩小師弟對你生出傾慕之心?或想想若小師弟懷著其他心思與你同床共枕,你厭不厭憎?更甚者,若三、五十年之後,小師弟仍伴於你左右,與你相守相知、不離不棄,你高興不高興?」

  江清言頗不習慣被二師兄如此正經地盯著,況且二師兄所問的……他也尚且答不出來。

  煩不煩墨宵雲的傾慕?煩,可又不只有煩,否則他一整夜該糾結的就是應如何拒絕墨宵雲,而不是他該不該順其自然或接受。

  厭不厭與墨宵雲同床共枕?不厭,然而他隱隱有些懼怕。前世墨宵雲的瘋狂深入他的記憶,即便今生的墨宵雲沒有那等不管不顧的跡象,他亦難以將這兩世全然拆分。

  至於三、五十年後……他暫且想不到那麼遠。

  「我再好好想想。」江清言一口飲盡只剩小半杯的酒液,對著二師兄微微笑道:「多謝師兄。」

  二師兄還想再多勸誘幾句,大師兄卻不再給機會,起身走到江清言身旁,拍拍江清言的肩頭道:「也不用急著想,小師弟才將要十七,各方面來說都尚不成熟,不妨晾個三五年,屆時若未見小師弟移情轉性,再往下考慮也不遲。」

  大師兄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但江清言又覺得似乎有哪邊不太對。

  大師兄以往不都喜歡追根究柢,不是逼問他說個明白,就是讓他自己好好想清楚嗎?

  怎麼大師兄今回只草草問了幾句,反倒是讓平時什麼都隨興而為的二師兄,在絞盡腦汁地給他出謀劃策呢?

  越漸昏昏欲睡的江清言沒能想明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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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1-23 20:5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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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禁忌繁多,午睡自是其中一項,江清言在結束與兩位師兄的談天之後,為了撐住精神,也只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恍惚間,他竟不自覺的走到聆風居,卻發現墨宵雲不在院子裡。

  不是在練功嗎?

  江清言想了一下,才記起今日亦禁使凶器──如此看來,墨宵雲應是在房裡練內功心法。他邊思索著,邊走向大敞的聆風居主屋房門,臨進屋,腳步卻在門檻前停住。

  他不該進去才是。

  內功修習不比其他,但凡一點小差錯都會導致傷情,要是嚴重點還可能走火入魔,輕易打擾不得。他真是習慣了墨宵雲對他的毫不設防,也習慣了隨時想找小孩兒都會見到墨宵雲興匆匆地迎接,若非如此,他不會在一時之間,把習武之人該刻在骨子裡的忌諱忘得乾乾淨淨。

  以後再不能這樣,自己練功練得少不介意這點是一回事,但絕不能因此疏忽大意反害了墨宵雲。江清言心想,悄然轉身就要離開。

  他原打算看看墨宵雲帶回來的竹簡撐過這一日,現在嘛……回房不是個好選擇,一不小心就會打起瞌睡……

  或許他應往久未去過的後山走走?

  「師兄?」

  剛下門前台階,江清言就聽見墨宵雲的聲音。

  他轉頭,便見到墨宵雲跨出房門停在廊中問他:「師兄來找我怎不進屋就走了?」

  「想著你在練功,不好影響你。」

  江清言站在階上,視線比墨宵雲低了約莫一個頭的距離。

  他不是太習慣仰視墨宵雲說話,總莫名地覺得心慌,於是他踏著台階又走回廊道上。可儘管已站在與墨宵雲相同的一片地上,他仍需要微抬起頭,才能對上墨宵雲沉靜的黑眸。

  「無妨。」墨宵雲道,放緩動作去拉江清言的袖子,避免江清言感覺受到逼迫而閃避,「任何時候都可以直接進屋,用不著顧慮。」說著,他將江清言帶入屋子裡,又道:「師兄是來看那三本冊子的吧,我這就拿出來。」

  江清言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墨宵雲拉到桌案前,才剛站定,便又見墨宵雲大步走入裡間,動作快得彷彿怕他來此並不是想要看古籍似的。

  墨宵雲狀若緊張的表現,驅散江清言方才與墨宵雲對視時的不自在,甚至還能使他輕鬆地搖搖頭低笑出聲。

  雖說今日大師兄的態度不太尋常,可說的話仍是對的吧。

  這一世的宵雲有他們擋去大風大雨,估摸著還未真正長大呢,這點別樣心思……說不準在多見見門派外的人之後便會被徹底丟開,屆時,就算他心裡再有什麼觸動又如何呢?他總歸是不願去干涉宵雲的選擇的。

  如此想著的江清言,刻意忽略胸中那隱隱翻騰的一絲不甘。

  「師兄要先看我謄寫好的那一冊嗎?」墨宵雲抱出一個小木箱放在桌緣,打開箱蓋給江清言瞧瞧裡面──箱子左側疊放的是邊緣都有些凹凸不平,不少竹片亦有發黑情狀的三卷竹簡,而右側則平放一本極薄的藍皮冊子,冊上寫著「林家匠作」四字。

  「好。」江清言小心地從中取出冊子,捧在手中看了起來。

  墨宵雲不介意江清言沉迷在書冊中,那正好能讓他可以偷點時間,放大膽子凝視他的師兄,將他心心念念的身影更深刻地印入腦海。

  當然,未免江清言被驚醒,他沒有直盯著看太久,而是一面做著應當做的事,間或瞄上幾眼以做慰藉。他從木箱中輕聲撈出尚未被謄寫的第二卷竹簡,挨著江清言的身側走到桌案中央,將竹卷小心攤開平舖在桌案略偏左的位置,並在正中壓好紙頁、備好筆墨落坐。

  江清言注意到墨宵雲的動靜,瞥了一眼,覺得自己站得離墨宵雲太近了些,未免影響墨宵雲落筆,於是往外挪半步,讓出半臂的空隙。

  ……然後墨宵雲馬上就抬起頭,抿著唇直勾勾地望著他,擺出不高興他走遠的神情。

  「師兄是擔心你這樣不好寫字。」

  「不會。」

  墨宵雲眼中,明晃晃地寫著「師兄不站回來就不寫了」幾個大字。

  江清言還能怎麼辦呢?

  他挪回半步,可墨宵雲眼神只是和緩了些,盯著他不放的視線仍是一動也不動,江清言無奈,只好縱容地又靠近了一點,直讓腿外側都要碰上扶手椅了,墨宵雲這才願意把目光轉回桌上。

  江清言再無法真正專心地閱讀手中的書冊。

  墨宵雲落筆寫字的動靜不大,但兩人的衣袖總時不時因此相互擦動,引得江清言不用多看都能感覺到墨宵雲舉止。

  江清言以為墨宵雲只是忍不住想與他親暱,所以即使感到有些彆扭也沒有躲閃,只是免不了越待越是難以自持。

  而實際上,墨宵雲卻是在利用機會試探江清言的底限。他想著,若師兄不能接受,他今後就要時不時做類似的舉措讓師兄習慣;但若師兄能夠接受,那他便知道……他可以再得寸進尺一點。

  墨宵雲鎮定地試探了小半個時辰,確定江清言不是沒發現他的小動作,而是知道卻不以為意之後,他愉悅地勾起唇角,享受了一小陣子寧靜閒適的時光。

  稍微滿足了十數年未有師兄陪在身邊的苦悶後,墨宵雲揀了個合適的字眼做為下一步試探的敲門磚──這三本古卷都是他前一世曾找到且費時間仔細讀過的,他依舊記得當初閱讀時,曾為了哪些字詞煞費心力。

  「師兄,能否幫我看看這個字?」墨宵雲放下毛筆,把謄寫的紙張挪開,而後小心地將古卷捧到江清言不用挪動地方、只要彎腰低頭便能看清的位置。

  當然,那位置正巧能在不動聲色間,讓江清言主動與他湊得極近。

  墨宵雲面無表情地將那個模糊了一半、待辨認的詞彙指給江清言,隨後,直直望著低下頭查看竹簡的江清言,貪戀地用視線描繪他的師兄好看的側臉,偶用餘光一瞥他的師兄衣領邊隱約露出的白皙脖頸。

  江清言專注於要為墨宵雲解惑,是以沒有注意到墨宵雲目光中的侵略,「這兩字應是燐桐,火偏旁的燐、梧桐木的桐,合著前面的字正是一種不易燃燒的木材,鬼燐桐。」

  「這木材尋常可得嗎?」墨宵雲順著江清言的答案繼續問道。

  「還好,不算……」江清言正要回答時,把頭轉向了墨宵雲所在的位置,霎時被兩人間極近的距離驚得話語一頓。墨宵雲那張尚顯稚嫩卻精緻的臉龐,就和子夜那時一樣填滿他全部的視線,而此刻墨宵雲望著他的眼神,又比子夜那時更專注得幽深,直看得他耳根發熱。

  江清言偏開頭,拳抵著唇輕咳一聲後站直身子,強裝無事地把原要解釋的話重新說了下去:「不算太常見但也不難取得,只是這種木材比較硬,不太容易切割或雕塑形狀,不是製造機關物件最通用的主材。」

  他不是才決定,先別太答理墨宵雲表露的情愫嗎?

  怎麼沒過多少會兒,他就覺得他面對墨宵雲不經意的舉措,總無法克制地被挑動起不明的心緒?

  難道就是因為他意識到了,所以反而無法再如從前一樣不去多想?

  江清言這邊糾結著,倒沒去想自己的種種反應,是否是由於墨宵雲的刻意為之。反倒是時時注意著江清言的墨宵雲,馬上就注意到他的師兄欲蓋彌彰的情狀。

  就是這個。

  墨宵雲暗暗記下,面上卻裝作沒察覺一般,點頭回應江清言的解釋:「多謝師兄解惑。」而後,他把竹簡與紙張一一擺回利於抄寫的位置,拾起筆桿繼續做出努力比對謄寫的模樣。

  江清言就這麼在墨宵雲的反覆試探間,煎熬著度過了這一個下午。

  儘管過程偏離預料……但以結果來說,也算是達成了他起初想找件事,來提振精神撐過大年初一的目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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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1-26 2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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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江清言是何時發現,墨宵雲各種顯出親密的舉措是故意為之的呢?

  他慢慢習慣瞧見墨宵雲的臉突然離他極近時沒有發現;他逐漸適應墨宵雲總會默不吭聲的出現在他身後,且離他不超過一掌寬時沒有察覺;到了墨宵雲湊熱鬧地說要與他學習機關巧術,過程中手掌卻常不經意擦過他的手背、甚至偶有交疊時,他開始覺得他的師弟地舉措似乎不太對勁;最終,他在第二次墨宵雲坐在身旁,探頭看他拼組機關盒卻將頭又靠上他肩膀時,總算驚覺那些不對勁絕非他的錯覺。

  「宵雲你──」江清言驚得站起了身,手中的物什亦在動作間掉落桌面。

  墨宵雲早有預料這一天,畢竟他的師兄不傻,只是太寵著他又習慣替他找理由,才會被他裝作不經意的模樣騙過這麼長時候。

  但他知道,只要他接下來表現得足夠可憐,直到江清言忍不住對他心軟,那他的師兄便是八九不離十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是不知道被他撩撥了兩個多月,應是看出他的心意,且並非對此全然無動於衷的江清言,會需要多久才能接受他的……任性妄為?

  想著,墨宵雲繃住背脊坐得挺直、抿起雙唇微垂頭顱,做出不安卻也不甘的神態,等候江清言的說教。

  見墨宵雲擺出此情狀,江清言反倒是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不知道自己凝視著墨宵雲執拗的舉止愣怔了多久,只知道當他回過神時,眼前的墨宵雲仍維持著與方才別無二致的姿態,彷彿不等到他的回應就不願挪動半分似的。

  可此刻江清言也難以將「無事」二字說出口。

  他僵著身子踏回椅前,拾起散成數塊的半成品,努力穩住不由自主顫動的雙手,就著站姿將之重新組起。

  期間,墨宵雲就坐在他身側,不發一語的盯著他。那專注得近乎炙熱的眸光,他用不著側眼去看都能夠察覺,而越是察覺,他心裡便越慌得失措,手中更明顯地汗濕一片,只得時不時撈一下袖子去偷偷擦拭。

  好不容易依著後段的工序接著將那小東西徹底完成,江清言便毫不猶豫地忽視墨宵雲隱含企盼的眼神,尋了個連他自己都不怎麼相信的理由,強硬地將墨宵雲趕走。

  他獨自一人待在房裡,想的不是應如何應對,而是大師兄怎麼就不在門裡,只餘在此事上,明顯想盡快促成他與墨宵雲的二師兄呢?

  他總不能問出大師兄走到哪個城鎮,飛鴿過去與大師兄傾訴吧?

  江清言悶著頭糾結掉餘下的午後時光,終在食不下嚥的用完晚膳後,抱著依然糾結的心情叩響二師兄的房門。

  「師弟怎突然來訪?」二師兄詫異道:「進來吧。」

  江清言跨入二師兄房內,果不起然瞧見桌上擺著一罈酒。

  「咳。」二師兄見江清言盯著酒罈不放,尷尬地摸了摸鼻頭,但他也沒法辯解什麼,畢竟比起日日飲茶他確實更愛夜夜飲酒──大師兄總看不慣他這點,時不時都會突襲來將他的酒沒去,是以如今好不容易將大師兄送下山去了,他就略微……不那麼克制了些。

  二師兄主動從木櫃裡掏出一只酒杯,放在江清言的面前,「要不也來點?」問是那麼問,但他並不覺得江清言會喝,故而沒有替之倒酒。

  怎知,江清言想也不想地捧起酒罈倒了滿滿一杯,右手端起酒杯、左掌一掩,仰頭一口就將酒液悶盡。

  「……師弟你、你怎麼了?」二師兄瞪大眼,吃驚地問。

  江清言沒有回,又倒了滿滿一杯飲盡。

  二師兄頓感事情嚴重,慌忙在江清言想斟滿第三杯前按住酒罈口,「別喝得這麼凶,到底怎麼了?碰上什麼麻煩都可以跟師兄說,師兄幫你想辦法。」

  「師兄能讓宵雲不再對我有意?」江清言一瞥二師兄,表情平靜地問。

  兩杯酒才剛下肚,他就覺得腦袋有些暈乎。

  按道理說把內功運一趟就能緩解酒勁,但江清言今日就想放任自己醉上一回。

  「呃……不能。」二師兄被噎住,卻也不能就此止住話頭放著江清言不管,只好小心翼翼地再問:「小師弟對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嗎?」

  「……沒有。」江清言眉頭淺蹙,忍著不去虎睨二師兄,盡可能淡然地陳述:「只是宵雲表現得過了,我不好再裝做不知。」

  喝了酒,他著實怕他一個沒繃住,就將心裡的所有樛結都如竹筒倒豆一般吐露出口。

  「為何要裝做不知?」二師兄不能理解:「你對小師弟應也不是完全無意,即便是……呃,擔憂小師弟年輕沒個定性……」二師兄沒忘記要瞞住如今的墨宵雲已是重生而來一事,只是說著時心裡總有把軟羽在撓,撓著勾著要讓他說出真相──但他偏偏只能憋著,憋得一肚子鬱悶還是只能礙於承諾忍著。二師兄腹誹了堅持兩邊都得瞞著的大師兄一通,口中卻是正經無比地接著道:「你可以和他明說,小師弟那麼聽你的話,定能明白你的顧慮不讓你為難。」

  「直說沒有意義。」江清言輕搖頭,「若給出期限,盼著盼著很快就過去了,宵雲必不會願意多看看外頭的聲色風景,如此……他總有後悔的時候。」

  「所以你是擔心小師弟終有後悔的一日?」二師兄挑眉,不客氣地講:「他要真敢後悔,師傅和師兄怕是會一齊上陣打斷他的腿。」

  江清言不懷疑二師兄所說的,但他並非擔心墨宵雲後悔。

  「我是怕……」江清言話滯在喉頭,如一顆稜角分明的碎石卡在其中,不吐出口硌得慌,要掏出口又覺得刺得疼。

  他怕什麼呢?

  除了始終認為墨宵雲不過是識得的知心人太少,才誤將他看做最重要的那塊浮木外,上一世他尚覺得契兄弟之關係畢竟不為世俗大流,怕他們以同門師兄弟的身分鬧出這等事,不只會為師門所不容,更會汙了師門於武林同道間的名聲。

  且他那時確確實實未對墨宵雲有別樣的企圖。

  這一世他倒是知道了師門的態度,可他仍然止不住畏懼。

  一方面,是畏懼自己居然真對小孩兒生出某些不明不白的感情,這幾乎破碎了他對自身的認知;另一方面──更主要的那一方面──則是害怕墨宵雲對他產生的情愫,是由於他受了莫名的影響,在素日的相處裡給出多餘暗示的結果。

  光想到有那種可能,江清言就滿心愧疚。

  而倘若有一天,真確定了就是因為他不經意間的態度,才將墨宵雲引上這條定會有人非議的路……他那時還配讓墨宵雲稱他一聲師兄,配心安理得的接受墨宵雲的親近嗎?

  這些疑問在他心裡紮根有多久,他就在心裡自我否認了多久,久得使他不敢面對墨宵雲的示好,頻頻在墨宵雲將要坦白又尚未坦白的邊緣逃竄。

  可他又能逃到何時?

  他知道他不該拖著墨宵雲,惹墨宵雲忐忑難過,可……他還沒能闖過他自己心裡那關。

  江清言咬緊牙關逼住陡然竄上眉眼間的酸澀之意,扒開二師兄攔在酒罈上的手掌,悶聲喝下今晚的第三杯酒,隨後輕輕放下酒杯,揉著暈得有些發漲的額角起身,道:「多謝師兄的酒。」

  「欸?」

  「不打擾師兄歇息,我回房了。」江清言朝二師兄拱手,在二師兄還傻愣著的時候,踏著略有些歪七扭八的步伐離開二師兄的房間。

  「等等,師弟你──」二師兄追趕了幾步,最終卻是讓江清言滿透拒絕交談意涵的背影,阻在門檻之前,只得遙遙看著江清言走遠,而後搖搖頭闔上房門。

  蹭了二師兄的酒卻未好好和二師兄談心的江清言,在微醺之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平日清醒時即便不想回,他也會好好說上幾句圓過場面,絕不會做這等事。

  任憑意識暈乎的江清言,迎著初夏微涼晚風在曲折廊間大步晃蕩。這般放縱的行徑,使他感覺到一絲掙脫束縛的快意,莫怪二師兄那麼喜歡杯中物。

  然而,江清言的這份快意並沒有能維持多久。

  他在自己緊閉的房門前,見到面朝月洞門、靜靜佇立等他回房的墨宵雲。

  「……」

  墨宵雲這是……等他多久了?

  江清言不敢放任自己暈乎乎地去面對墨宵雲,只得快速運行一趟內功解酒,而後才走到墨宵雲面前站定。

  他本想裝作無事地問墨宵雲,在此等他是否有急事相找?怎知,墨宵雲直接就把話說了個明白。

  「我心悅於師兄,才那般與師兄親近。」墨宵雲坦明心跡,並為自己午後的行止做出解釋,接著,他又道:「師兄很討厭我那麼做嗎?抑或是師兄並不排斥,願意……給我一絲機會?」

  明明墨宵雲仍是站在原地動也沒動,可對上那在深夜中更顯得黝暗的凝視,江清言卻覺得一股壓力撲面而來,逼得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方退,江清言馬上感覺到墨宵雲氣勢的消減。

  怎麼說那感覺呢?

  大概有些像一團烈火,嗤的一聲就被撲得連火苗都不剩一般的,十足明顯且怪讓人歉疚……可江清言一時間也辦不到上前解釋,只得瞪大眼睛楞站在原地,心裡乾著急。

  墨宵雲並不知道江清言在想什麼,但江清言退的那一步與隨後不發一語的靜默,差點使他壓抑不住胸中沉積經年的貪戾之氣。

  他垂下頭顱、按捺眼中幾欲迸發的凶意,腦中重複想著:這是他的師兄,他已經錯過了一世、不能再驚退第二世的師兄;並盡最大的努力擺出心裡難受的態度,於沉默約一盞茶的時間後低聲道:「我……明白了。」

  墨宵雲的嗓音乾得發啞,不是故意裝的,而是忍久了、等久了生出的變化。

  但那恰巧讓江清言聽了心中一揪,更深刻地意識到他是真傷了墨宵雲的心,故而下意識脫口喚出墨宵雲的名:「宵雲──」

  墨宵雲被那溫柔的呼喚震了一下,還以為江清言的態度已然鬆動。可他抬起頭,卻見江清言的神情仍是一副空茫失措的模樣,剎時,他領會到他不該再逗留在江清言面前──時刻未到,他的師兄比他預想的來得頑固,而他再待在原地,很有可能會按捺不住滿腔湧動的情緒,壞了先前的所有努力。

  於是,墨宵雲只等候喚了他一聲便再沒有動靜的江清言幾息,隨後偏開頭說了聲:「對不住,讓……師兄為難了。」即繞過江清言身側,逃也似的離開澄心院。

  江清言沒有回頭,只是渾渾噩噩地僵立在房門前,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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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2-1 18:3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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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

  那日過後半月的一個午後,江清言在專注閱看手中的卷宗時,聽到身旁傳來越漸加重的咳聲。

  「師兄你這是……感染風寒了?」江清言抬頭關心道,卻見二師兄面色一如尋常,沒半分病氣。

  「沒。」二師兄尷尬地回道,試探著把手中那摞以線繩捆住的信件遞給江清言,道:「墨家的查探應收尾了,還差將整件事自頭至尾地寫個總結,捆在這些卷宗裡,便於日後於有需要時檢閱。只是……有些事得從小師弟嘴裡問,因為墨家那三人與小師弟間發生了什麼,如今只有小師弟能說上一說。」

  說實在,二師兄是可以自己記述總結的,畢竟墨宵雲和大師兄坦白的東西,大師兄都已鉅細靡遺地轉述給他與師傅聽。

  但這陣子,江清言與墨宵雲的情況著實太不尋常,從江清言向他討酒喝的那夜隔日起,兩人的相處突然有別於往日,不再在閒暇時待在一起廝磨大半時光。此外,這兩人的狀態亦每況愈下,江清言那兒就不說了,走神的情況越來越頻繁;而墨宵雲在臉色越來越差的同時,卻只是待得遠遠的,但凡江清言有可能注意到時,便會將自己的身形藏起。

  這情況……讓二師兄怎能不為他們著急?

  又怎能不尋個由頭,問問江清言兩人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順帶推一把手,讓兩人有合理的機會去相處,進而將心裡的彆扭說開?

  「……」

  一聽二師兄提到墨宵雲,江清言就不自覺地發起呆。

  他多久沒見著墨宵雲了?

  不對,見還是有見到,只是都沒能說上兩句話罷了。

  他覺得這樣不好,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與墨宵雲說上幾句──關心什麼的,他總怕一不小心就會將話題又扯上那夜不歡而散的原因。

  「好,我等會兒去問問宵雲,再來將總結補上。」江清言想著這是個挺正經的由頭,故而直接答應下來。

  二師兄沒想到江清言答應得如此爽快,難道兩人異樣的癥結所在不是江清言這兒?想了想,二師兄搖頭,不覺得自己會猜錯。

  「師兄還有事?」江清言見二師兄仍盯著他,且盯著盯著還突然搖了幾下頭,心裡頗是奇怪。

  二師兄看江清言情緒還行,索性直接問道:「你和小師弟是怎麼了?要讓師兄知道你在我那兒喝了幾口酒之後,整個人就都不對了,師兄回來怕是不會放過我的酒窖。」他帶了些插科打渾的內容,盡可能說得輕鬆。

  江清言不意外二師兄問他與墨宵雲的情況,真要說,二師兄隔了小半月才總算忍不住問他這事,更讓他覺得驚訝。

  「那日我回去後,碰上宵雲了。」江清言道。

  「喔?」

  二師兄腦中第一個浮出的念頭是:難不成小師弟動作那般快,直接就把師弟怎麼了嗎?當然,冷靜想過之後他覺得自己想多了,於是整肅好差點變得不正經的臉色,追問:「你們起了齟齬?」

  「沒有,師兄怎會這麼想?」

  「不挺像的嗎?」二師兄聳肩,「所以是怎麼了?」

  江清言不自在地偏開頭,回道:「就是……宵雲向我袒明心跡而已。」

  二師兄睜大眼、長吸了口氣,心裡想著「小孩兒勇氣挺足的呀」,嘴上小心翼翼地再問:「這不挺好的嗎?師弟你怎麼就……拒絕了呢?」

  是拒絕了吧,否則兩人不會是這麼個狀態。二師兄猜道。

  「我──我沒……」

  江清言下意識就想回答他沒拒絕,可說了兩個字便喪失所有底氣。他是沒說出拒絕的話,但他的卻步和默不作聲,確實和拒絕沒有分別。

  望著二師兄,江清言忍不住問:「師兄為何認為我……適合與宵雲攜手共度往後時光?」

  他對於戀慕之情沒有半分概念,不論是從自己的前一世、兩位師兄或是師傅身上,都沒能找到足以借鏡的地方,所以他著實希望有人能和他說道說道──比起長年待在門裡的大師兄,他覺得二師兄或許有過什麼經歷,只是沒讓他們知道也說不定。「師兄有沒有過傾慕或是被傾慕的經歷?」

  對著江清言滿懷企盼的眸光,二師兄乾咳了聲,而後點頭自吹自擂一句:「不多,但總是有過那麼幾回,像你師兄我這般俊逸又好脾氣的俠客,總是受江湖俠女們青睞的。」

  江清言信了二師兄的話,卻更生困惑,忙不迭的發出三連問:「那師兄怎麼尚未娶親?難道每一名女子師兄都覺得不合適嗎?還是師兄有什麼顧慮不能與喜歡的女子成家?」

  「……」二師兄心裡頗不是滋味。

  他難道能說,他其實只有一回察覺到有女俠對他有意的經歷,尚不到能用上「每一名都覺得不合適」一詞的地步嗎?

  不能。

  自己挖出的坑,再苦都得含淚把它填上。

  「就是沒看對眼,見著時沒生出一星半點歡喜之意,不見時也未有思念之情。」二師兄沒敢亂說,謹慎地想著江清言與墨宵雲之間的相處,講些與之相悖的情況充作解釋。

  只是這麼一想之後,他發現他真沒什麼能說的,誰讓上回他是在大師兄面前問的問題呢?不只被打了岔,見江清言不回答還沒法兒追在後頭一問再問。二師兄無奈,只得反問江清言:「我的情況與你定然是不同的,你不如說說你是為了什麼猶豫不決,讓我來給你梳理清楚。」

  江清言又不吭聲了。

  二師兄想了想,換了個方式問:「不然我一步一步問吧,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就搖搖頭避過。」

  「……好。」江清言頗是歉疚地道:「讓師兄為我煩心了。」

  「自家師兄弟,沒什麼煩不煩的。」二師兄擺手,「我就從上次的問題問起吧,小師弟傾慕於你這事兒,你心裡厭惡嗎?」

  「怎麼可能。」許是二師兄用得詞過重,江清言想都不想就否了。「我就是……起初察覺時有些不敢置信。」

  二師兄接著問江清言為何不敢置信。

  江清言思索了一陣子才想好應怎麼說,「一是沒想過好龍陽這等事會發生於身周;二是此前相處中從未有跡象,不明白原先的情誼怎在突然間就變了個模樣。」

  「可以領會,但既然你沒有生出厭惡之情,是否表示到了今日你已經緩過來了,至少,不再認為這等感情是奇怪的、不應當的事情,對嗎?」二師兄沒說出「突生情愫十分尋常」之類的話,只是就著先前江清言的回應,再往開解的方向推了推。

  江清言點頭。

  二師兄猶豫了一瞬,而後驟然將問題轉到露骨之處:「若小師弟想與你有肌膚之親,你會驚懼或是覺得作嘔嗎?」

  江清言睜大雙眸,臉頰霎時浮出淺淺暈紅。「……不至於到嫌惡的程度。」他下意識轉開視線道。

  嫌惡自然是沒有的,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過這種情緒,後來更是產生了一些不明不白的衝動,只是……

  「喔,那就是有什麼讓你覺得畏懼了?」二師兄篤定地道:「怕什麼?」

  「……」

  江清言拒絕回答。

  「行,我換個問題。」二師兄頗懂得察言觀色,用不著江清言直言不想說,就將方才那個問題先記著,逕行跳過,「若小師弟今日告訴你,他喜歡上一個人,那人對他極好極為照顧,你怎麼說?」

  江清言心裡一疼,不捨與難過剎時流露眉眼之間,但下一瞬又讓他半掩下去,「自是祝福,並為宵雲開心。」

  而他的傷心,就留給他自己日後慢慢化解──他認為他能辦到。

  二師兄還真沒辦法理解這是個什麼心態。

  方才被問到親暱之事時,紅到耳根的羞澀明明將心意揭露的一清二楚;可轉而假想墨宵雲若情移時,卻又連掙扎都不掙扎,寧願自己壓著委屈任由墨宵雲離去。

  「那……若是數年後小師弟又對你說,他不愛那人,仍是想『要』你呢?」二師兄腦袋一抽問到,言詞間還曖昧的在某一字上壓低了嗓音。

  江清言一怔怔了小半刻,才吶吶地道:「這、這怎麼會……宵雲不會是那樣的人。」頓了下,江清言覺得自己說得似乎有些奇怪,於是又趕忙補道:「況且,既已與一人攜手,便……便應從一而終才是……」

  呦,還挺純良。二師兄真想傳書問問大師兄,以那般德行是怎麼帶出這麼個德性溫良的師弟。

  「那我這麼問吧。」從江清言的回答裡再次捉到重點的二師兄,立刻給江清言換了個情境:「假使小師弟自始至終都沒看上別人,數年之後終是又忍不住與你傾訴心意,說他只願與你相守到老,只想與你巫山雲雨相會,你答應否?」

  江清言沒有答覆,然而從那恍惚中帶有幾分動容的神情裡,二師兄知道了江清言的回答,亦覺得自己應是猜對了江清言從未明說的顧慮。

  於是二師兄話鋒一轉:「過些日子是青山城的牡丹花會,帶小師弟去見識見識吧。」

  「……什麼?」江清言一時沒跟上二師兄的思路。

  「我記得是槐月十五至二十,屆時城裡挺熱鬧,不只有花會文會和市集,那什麼地方也會安排些應時節的曲子,頗有一番情調在。」

  江清言懷疑自己莫不是聽錯了。

  二師兄這是……讓他帶墨宵雲去煙花之地?

  「咳、咳咳,就是青樓和南風館。」二師兄被江清言質疑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毛,只得出言解釋:「說實話,按小師弟那個性子,我真認為過四、五十年都不會多看別人一眼。可這事空口無憑,咱們也不好找個正經的姑娘公子試探,要是想知道小師弟是否小孩兒心性,這不只能找那兩處了嗎?要知道,再沒有哪個地方能比那兒更勾人心。」

  江清言略有些被二師兄說得意動,然而……他自個兒都沒去過,敢不敢踏進去都得另說,又怎好意思帶墨宵雲一同前去?

  「要不……和師傅說聲,大家一齊去青山城?」江清言滿懷期待地望著二師兄,卻失望地見到二師兄連連擺手。

  「最好就你們兩人,熟悉的人越多小師弟便會越拘謹,如此一來又有何用處?」

  無法,江清言只得忍著彆扭,把自己的煩惱說給二師兄聽。

  「這有什麼。」二師兄笑道:「別的地方不敢說,但青山城裡咱門派的產業多的是,青樓和南風館自然都有。到時候我傳書交代個,讓人照應好你們,也會給你和小師弟個能證明身分的令牌,你們在腰上掛好直接去便行,就當……就當去視察吧,你就和小師弟說:『牧師兄讓你去青樓和南風館視察一趟,你一個人去不太自在,希望小師弟能陪你去一趟。』如何?這主意我覺得不錯。」

  「……嗯。」江清言不得不承認,二師兄的主意確實挺好,連他最後一點的顧慮都幫著弭平。「多謝師兄。」

  「舉手之勞。」二師兄愉悅地笑道,迫不及待地想讓江清言快些實行:「去找小師弟吧,對了,別忘記先前說的那個總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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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忙著趕死線校稿wwwww
所以晚了一天更新(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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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2-4 18: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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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清言稀里糊塗地就被趕出書房,還沒去想要直接到墨宵雲那兒,還是先備些小點再過去時,就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刷刷一聲閃入院中叢叢花草與樹木之後。

  「……宵雲?」江清言輕喚,朝著那處走去。

  他在香氣隱約盈滿鼻間的杜鵑花叢外,見著微垂頭顱站在樹影下、渾身透出沉鬱之氣的墨宵雲。

  江清言直到走入距墨宵雲僅有一臂遠之處,才在層層樹葉間偶透的幾縷光暈下,瞧見墨宵雲眼底的兩片青黑。

  「這是怎麼──」江清言下意識抬手,本欲摸摸墨宵雲的臉頰,卻讓墨宵雲後退半步避讓開來的舉措,給止在半空。

  墨宵雲不是故意要讓江清言尷尬,只是他已經足足有十五日九個時辰一刻的時間,沒能與他的師兄有親暱的接觸──他著實怕與江清言一有碰觸,他就再無法控制住自己。

  「師兄尋我,是否有要事?」墨宵雲不敢正眼看江清言,深怕貪戀的目光會燒退他的師兄,讓他得等上更久。

  江清言這時又覺得二師兄的主意不好了。

  眼看著墨宵雲仍是被他傷了心,不願他靠近卻也抱持丁點希望不願離開的模樣,他怎樣也狠不下心開口對墨宵雲說,他尋來確實是有事要問。

  心軟的江清言在意識過來前,便脫口道:「我聽聞青山城的牡丹花會頗有一番趣味,宵雲下個月十五日,要和我一齊去瞧瞧嗎?」

  墨宵雲心裡意外,卻不願錯過江清言主動的邀約,趕忙趁著江清言尚未反悔,點頭答應下來。

  當然,他也沒敢真的以為江清言只是過來與他閒話,「師兄真沒有正事要與我說嗎?」他又問了一次。

  江清言猶豫了會兒,還是把原來的來意說了一半──關於東域墨家的那一半。

  至於二師兄提議讓他帶墨宵雲去不正經地方一事……江清言心想,屆時再隨機應變吧。

  墨宵雲將原來與大師兄交代過的說法,與江清言講了一遍。

  江清言沒有起疑,就著不清楚的地方細問幾句就過了,只額外問起墨宵雲對墨家本家的看法:「北域墨家那兒,你想回去看看嗎?」

  他沒有忘記,前世的墨宵雲是要去北域墨家尋仇的,所以他必須得明白今生的墨宵雲對那處的態度,否則他無法心安。

  「師兄……想趕我離開?」墨宵雲低聲問道。

  那語氣毫無起伏,可江清言耳裡聽來,偏覺得是自己莫名的又欺負了墨宵雲一把。「怎麼會?」江清言連忙解釋:「如果你想去就和師兄說,師兄安排個時間和你一起去一趟。」

  他覺得他回的話沒什麼問題。

  怎知墨宵雲聽了之後反倒變了臉,語調特強硬地回他:「不去。」

  江清言一愣,「可──」

  「不去。」墨宵雲打斷江清言的話又說了一次,隱於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起,咬牙盯向江清言又道:「師兄也不許去!」

  江清言被墨宵雲攫人的目光嚇了一跳,不明白墨宵雲怎麼反應這麼大,心裡莫名覺得不對勁。只是他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安撫道:「好,不去,宵雲不去師兄也不去。」

  不過見墨宵雲拒絕得如此斬釘截鐵,江清言總算在這事上把心放下。

  得了保證之後,墨宵雲又是垂眸斂起了視線──他懊惱於方才的失控,但他沒辦法忍住。

  看墨宵雲那精氣神都漏了大半的樣子,江清言忍不住在離開前叮囑道:「宵雲你……還是去歇會兒吧。」他真怕墨宵雲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突然就撲通倒地。

  「嗯。」墨宵雲面無表情地應了聲,卻是沒透出半點好或不好的意思。

  江清言想再勸上幾句,可面對始終不願正眼看他的墨宵雲,勸說的話就這麼堵在他的喉間,再沒能說出口──因為墨宵雲沒給江清言多餘的猶豫時間,馬上就以休憩為藉口,告別江清言。

  之所以認為那是藉口,是因為這日過後,江清言下意識追逐起墨宵雲的身影,從而發現墨宵雲的臉色絲毫沒往好的方向轉變,反而每況愈下。

  除此之外,他更發現了前半個月沒察覺到的情況:但凡日常無事,墨宵雲都會遠遠的隱於遮蔽物之後,悄無息聲地跟隨並關注著他。

  「是啊,不是你故意晾著小師弟?」二師兄在被江清言問起時,十分驚訝。

  「……」

  江清言覺得自己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

  畢竟前陣子他是真沒發現墨宵雲的行止,然而此時,他雖已經發現,亦是由衷而自發地選擇裝作不知道。

  二師兄在旁邊看得都為這兩個人心急,弄不明白臺階與機會都給出去了,這兩人之間的氛圍怎還是與前些日子沒有區別。

  「你不是真要等到花會那時,才願意理會小師弟吧?」二師兄無奈,只得又找了個時機拍拍江清言的肩膀,與江清言說:「你可是師兄,別那麼欺負小師弟,該主動點才是。」

  江清言沒好意思說自己辦不到,只得苦笑著虛應付了幾聲。

  他原以為,自己即便能越過心裡的那道檻,最快也得等到花會那個時候。

  怎知道世事變幻莫測,為了即將要帶墨宵雲踏入他自己也未曾踏入過的煙花之地,而在花會前夜,焦慮到三更天剛過便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最後決定到院裡走走的江清言,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直面契機的衝擊。

  明明夜色昏暗,可幾天來已習慣以視線梭巡四周的江清言,一踏出房門便在門右廊中,發現坐靠在牆根處的墨宵雲。

  江清言快步走近,發現墨宵雲閉著雙眼、眉頭緊蹙,除平穩的鼻息外沒有其他動靜。

  「宵雲?」

  他蹲身輕拍墨宵雲的肩膀,本想著把人叫醒後,要問問墨宵雲怎麼不待在自個兒房裡,反倒要睡在這地方。沒想到墨宵雲一睜眼見到他,就扯著他的臂膀、整個人撲掛到他身上埋入他的頸間,兩隻手還環扣在他背後將他抱得死緊,口裡顫著喃喃低道:「不許去……我不去墨家了,師兄別去……」

  江清言一怔,一時間忘了掙扎,就這麼留在墨宵雲的雙臂間。

  雖說墨宵雲沒指明是哪個墨家,可上一回江清言問起北域墨家時,墨宵雲的態度還歷歷在目。

  為何對北域墨家如此抗拒?

  他原猜測墨宵雲是對北域墨家沒有半點認同,怕去了便等同於再不能回門派,故而不想離開。然而聯繫起這兩回墨宵雲所說的話,他卻發現墨宵雲抗拒的主因,似乎不是他原先料想的那般,倒比較像是……像是……怕他去了會看見或碰上什麼不好的事情一般。

  可墨宵雲又沒有去過北域,怎麼就那麼篤定他去不好呢?

  剎那間,大師兄去年曾與他提過幾次的可能竄入他腦海──墨宵雲是否真與他一樣,歷死還生?

  這念頭一旦由衷而起,便再也無法泯滅。

  江清言也不知自己是哪兒來的衝動,就著與墨宵雲耳尖緊貼的姿勢,直接就問:「宵雲不是要去北域為爹娘復仇?師兄幫你……不好嗎?」話方說完,江清言就感覺到環抱住自己的雙臂再次收緊,勒得他略有些疼痛。

  「不好,他們不值得。」

  墨宵雲啞聲道,殺意驟然滿布身周,「師兄等我,我馬上去收了墨曦和的命,此後我們再不去北域,我亦不會再理會墨家。」

  語竟,墨宵雲輕放開鉗住江清言的雙手,睜眼起身往左一轉踏步而出──他雙目瞠然撐大,清醒了腦袋卻僵直住身子。

  江清言亦是恍惚。


(待續)

留言

靜和庵:總算讓他們互相發現啦!不然真的是要心急得想爆打他們了XD 2019-12-7 20:46
喔喔喔!終於發現了嗎!!! 2019-12-4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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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2-7 20:4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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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清言讓墨宵雲進房,頂著思緒紛呈的腦袋去燒了壺水,給自己和墨宵雲都沖了杯熱茶。時節雖已入初夏,可山裡在深夜總是涼上許多,更別說墨宵雲還再冰涼的地上睡了不知多久,喝點熱茶暖暖不會有錯。

  ……墨宵雲。江清言淺啜著茶水,在心裡頗不是滋味地念道。

  他今世乖巧的師弟,終還是沒了,而他在這兒與前世的墨宵雲相對不語,心裡有諸多問題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墨宵雲捧著江清言給他沏的茶,黝黑的雙眸灼灼盯著江清言不願挪開──他沒有想到,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師兄,那個總是護著他、容忍他,寧願身受傷害都不願傷他,最後更因他的事而死的師兄。

  難怪,在那個年幼墨宵雲的記憶裡,他從未見過江清言琢磨一些他以前見過的物事;而在那個年幼墨宵雲的記憶裡,他也沒瞧過江清言書寫筆記時,寫得如他以前見過的那般仔細;此外,他更沒有在那個年幼墨宵雲的記憶裡,看到江清言待他如他曾記得的那般放縱,並任他百般依賴。

  他的師兄……顯然不喜歡前世他長成的樣子。

  墨宵雲死命壓住腦中瀕臨潰堤的瘋狂,一口飲盡在靜默中被吹溫了的茶水、放好茶碗,屈膝重重跪在江清言跟前,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是我對不住師兄。」墨宵雲道。望著江清言總顯得溫和的面龐,因他的舉措裂出慌亂的神情,墨宵雲無法控制地感到欣喜與慶幸──他的師兄,總歸還是會因他的一言一行心起波瀾。  

  「怎、怎麼突然如此?你快起來。」江清言嚇了好一大跳,連忙要扶起墨宵雲。

  但墨宵雲一動也不動,壓住江清言伸出來的雙手,對著江清言驚惶的雙眸,將按捺於心中二十年的話一股腦地全數拋出:「我總讓師兄為我憂煩,甚至讓師兄為我奔波以致……」墨宵雲不願說出送命二字,故而短暫停頓,隨後他繼續說道:「那之後,我本應早些跟上師兄的腳步,可我偏生沒做到,不僅讓師兄獨自一人來此,亦讓師兄再次為了我的事勞累。除此之外,我還──」

  江清言聽不下去墨宵雲的自責,趕忙出言打斷:「胡說什麼呢。」他再次試著要拽起墨宵雲,無奈怎麼拉就是拉不動,只得就著微彎腰的姿勢安撫道:「我自個兒願意的事,哪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你是我向師傅懇求來的師弟,好生照顧你本就是我應當做的事,用不著想那麼多。」

  「我不想只是你的師弟。」墨宵雲垂眸道。

  他不敢抬起頭與江清言的視線相對,因為他擔心在江清言澄澈乾淨的眼裡,瞧見不擇手段耍起無賴的自己──在不知道他的師兄有前世記憶時,他明明什麼都不怕的。

  「師兄若心裡不高興我如此想,就罰我吧。」墨宵雲低聲道:「只是師兄能否在罰過了、解氣了之後,允我……繼續喜歡師兄?」

  墨宵雲故意說得極盡卑微,想方設法只為了在今時今刻,引得他的師兄鬆口。

  因為他不敢賭。

  墨宵雲想不出錯過這一日之後,靜下心後的江清言是會對他更加心軟,抑或更為堅定的想要推開他。他只知道他已經失去過他的師兄一次,而那次,他受了二十年思念其影卻終不得見的煎熬……他不覺得自己承受得起第二次。

  江清言徹底陷入墨宵雲的謀算之中。

  他從來就見不得墨宵雲委屈落寞的姿態,更別說此時墨宵雲又是下跪、又是把話說得可憐兮兮的,江清言更是招架不來。

  「行了,有什麼話都起來好好說。」江清言忍著心裡那點困窘,拐彎抹角地道:「你喜歡……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我怎會不高興或與你生氣?」

  墨宵雲實是重生而來一事,直接打散了江清言對這份情意最重的煩憂,剩餘的其他不可言說的小顧慮……在心軟之下又算什麼?

  「師兄說得是真的?」墨宵雲抬頭,有些不能相信江清言如此輕易就鬆口。

  這回換江清言不好意思與墨宵雲對視,他偏開頭道:「先起來。」

  墨宵雲抿唇,順著江清言的力站起,卻裝作麻了腳、踉蹌一步倒向江清言,將他的師兄牢牢抱住──而他的師兄真的沒有推開他。

  「噯?是……腿難受嗎?快坐下讓師兄瞧瞧。」江清言扶著墨宵雲坐到自己原先坐著的圓凳上,自己則蹲在墨宵雲身前,輕手輕腳地捲起墨宵雲的褲腿,要看看是否傷著了哪處。

  墨宵雲攏住江清言冰涼的雙手,阻住江清言的動作。

  「腿不疼,緩會兒就好了。」墨宵雲道,眼巴巴地盯著江清言清俊的面容,遲疑著將月前未能得到答允的傾慕,鄭重地再問了一次:「我的心意師兄是知曉的,可師兄此番緊張我……是真不只是以師門情誼看我,願意給我機會了嗎?」

  江清言被盯得不自在極了,但他既已是出於本心退了那一步,自沒有因為不好意思直面此事,而重新又把那一步踏回去的道理。否則這麼來來回回的……他猶豫著累就不說了,還得憂慮墨宵雲被他的遲疑不決傷了心,致使重生過後看著平和許多的神態,再次變得深沉陰鬱。

  「嗯。」江清言沒好意思看著墨宵雲說,於是低頭瞧著墨宵雲疊於自己雙掌上的修長手指,緩緩地道:「這事……於我也是要緊的,應諾就是應諾了,自不會為了安慰你隨口說說,所以……宵雲可以放寬心。」

  明明也不是在說什麼露骨的話,可江清言說著說著面頰就無法控制地發燙,惹得他在說完之後,忙不迭地又說回其他事,好掩飾那在暈黃的燈火下其實也不甚明顯的難為情:「你的腿……方才跪得那般重,快鬆手讓我瞧瞧。」

  墨宵雲鬆了手,卻不是為了讓江清言方便──他死死地壓著將要被捲至膝處的褲腿,輕聲對江清言道:「師兄抱抱我。抱一下,腿很快就不難受了。」

  江清言與那雙按得死緊的手對抗好一陣子無果,無奈下只得抬頭:「說什麼傻話呢。」

  墨宵雲頂著那張在昏暗燈火下騙人似地盡顯柔美的臉龐,執著地與江清言對望,「師兄已一個月沒理會我了。」他說。

  聽著像是控訴、也像是訴苦,墨宵雲說時沒有什麼表情,可江清言光聽那話都會愧疚,一愧疚,自然就主動將墨宵雲的神態,認作是委屈卻又不願讓他難做才強裝出的淡靜。

  ……行吧,不過就是抱一抱。

  江清言心想,放過了那只兩人爭奪已久的褲管,起身站到墨宵雲左側,一手摟住墨宵雲的肩往懷裡帶,另一手搭住墨宵雲的後腦,撫著那頭細柔滑順的髮絲輕輕拍了拍。

  墨宵雲靠在江清言懷中,順著江清言的安撫閉上眼。打重生以來便未曾安定,並在這一個月間加劇緊繃的精神,總算在心念已久的氣息的環繞中,舒緩下來。

  他的師兄……總算還是他的。墨宵雲想著,意識逐漸恍惚。

  「宵雲?」江清言安撫了一陣,發現墨宵雲沒有動靜,於是低頭探看。

  墨宵雲迷糊的樣子,在江清言眼裡完完全全是精神不濟的象徵,「看看你累的,快去好好歇著,否則明日就不帶你去城裡了。」他邊心疼邊責備道,就和墨宵雲還小時一般。

  「我想睡師兄房裡。」墨宵雲搭著江清言的臂彎,仰頭對著江清言驚愕的雙眸道:「裡頭臥榻那兒就好,我想離師兄近點……要不……我睡不著。」

  墨宵雲這一說,江清言就想到墨宵雲坐在他房外廊下的那一幕,還有這些日子以來墨宵雲眼下未能褪去的青黑。

  「臥榻怎能睡得好。」江清言搖頭,看著墨宵雲的腿問:「能起來了嗎?」

  「……能。」墨宵雲以為要被江清言趕回房,緊抿著唇不情不願地站起──他倒是想過是否要再耍賴一回,只是怕太得寸進尺惹惱江清言,所以才老實下來。

  江清言不知道墨宵雲腦裡轉過了什麼,見墨宵雲起身的樣子看是真沒什麼事,總算心裡好受了點。

  他沒想太多地拿起圓木桌上的油燈,拉著墨宵雲的下臂把人領入裡間,絲毫沒注意到落後一步跟著走入寢房的墨宵雲,一雙桃花眼因大出意料之外而微微睜圓。

  「睡吧。」江清言把墨宵雲按坐在床榻上,示意墨宵雲脫去鞋履躺入裡側。

  是夜,寢於江清言榻上,與江清言抵足而眠的墨宵雲,終於獲得自前生親眼見著江清言被燒得焦黑的屍身以來,最為踏實的一覺。

(待續)


總算說開啦~
後續就是收尾&圓一些前面還沒圓完的部分~
大概還有3~4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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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2-11 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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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兩人都起晚了。

  江清言甫起時,對上墨宵雲再不遮掩的專注眸光還有些難以適應。但讓墨宵雲小尾巴似的跟著在門裡轉了個把時辰後,他也是漸漸就習慣了。

  由於起得晚又忙了會兒,兩人去到青山城時已過了酉時,日頭幾近落山。好在前些日子已讓客棧預留下兩間房,省了他們臨近天黑還得尋住處的麻煩。

  不過最後,他們只用上一間房──墨宵雲只想與江清言待在同一間,寧願坐圓凳上、趴著桌子睡得脖子痠背痛,都不要單獨住另一間房躺在床上睡得舒服。

  江清言拗不過墨宵雲的執著,又不忍心放任墨宵雲真趴在桌上睡,於是入夜時,他只能再次與墨宵雲躺上同一張床。可今夜的江清言與昨夜不同,睡下時,腦中盡是些零零散散的小煩憂。他一會兒煩惱墨宵雲若突然說要抱著他睡,他到底該不該答應;一會兒又憂慮墨宵雲若突然想與他有肌膚之親,他到底應如何是好;他甚至無法自制地想起兩世中僅有的那次經歷,為了那模糊記憶中曾有的痛楚和伴生的快感,心中惶恐並忐忑不已。

  直到半個時辰後發現墨宵雲早已熟睡,江清言這才抱著略有些羞慚的心緒,漸漸沉入夢鄉。

  這一覺,江清言睡得挺好,可麻煩的事在睡醒後並沒有少。

  「師兄,這兒有牧師兄給你的傳信。」江清言剛睡醒,就從墨宵雲手裡拿到一封有些重量的書信。

  墨宵雲向來醒得比較早,練完晨功去買朝食回來的路上,正巧碰上信使送來要給江清言的東西,於是他順手接過,回房後就連同熱乎的包子袋一併放在桌上,等候江清言睡醒拆閱。

  「嗯?裡頭寫了什麼?」江清言問。

  墨宵雲搖頭,一面回應江清言:「是給師兄的信,我沒看。」一面替江清言拆開油紙包,探了探包子的溫度,確認不燙手,這才拿起一個遞入江清言手裡,而後續問:「要替師兄看看信裡寫什麼嗎?」

  江清言咬了口包子綿軟的外皮,隨意點了點頭。

  他腦子壓根還沒醒全,沒意識到二師兄傳來的,可能是某些不可言說的囑咐。

  「這裡頭有兩個不到半掌大的木牌。」墨宵雲拆開封口,倒出兩個上頭以方篆刻著「列宿」二字的紫檀木牌,翻看兩眼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於是放到桌上。

  盯著那兩塊木牌,江清言嘴裡的咀嚼慢了下來。

  他是不是……忘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牧師兄說,他已與映月閣與燕柳巷頭的……南風……館……」墨宵雲越念越是蹙緊眉頭,「……確認好這兩日會有人去看看,要師兄……不用擔心。」

  江清言心裡大歎不好。

  「牧師兄讓師兄去……妓院和小倌館?」墨宵雲捏緊信紙一角,盯著字跡的眼神,在垂於頰邊的髮絲的遮掩下越漸可怖。

  江清言能說他不打算去嗎?

  不能,畢竟信裡很明顯表示出他確實要去。

  而江清言能解釋說他後來想推拒這安排,只是忘記和二師兄說嗎?

  不能,因為這一來就得再想個理由,把當初為何接受這安排給圓過去。

  大清早的,江清言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跟一鍋米糊沒兩樣,什麼也想不了,只得撐著硬是挺下去。

  「嗯,先前和師兄提到我們要來青山城,師兄就說正好讓我們順路替他去一趟這兩處,瞧瞧發展得如何還有……」江清言差點順口講出「帶你見見世面」,幸好在那之前警醒,並在話語的短暫頓停間,趕忙想出個勉強能續上的話:「看看是否有需要調整之處。」

  聽到江清言口中的「我們」,輔上桌面確實擺著的兩個牌子,墨宵雲的眼神總算平復了點,只是臉色依舊不好看。

  江清言見墨宵雲拾起其中一個牌子,拇指在字刻的劃痕上來回摩娑,不知怎麼的,心裡更加緊張。「要不……我馬上回信給師兄說不去了好嗎?」他試探著問道。

  「師兄不用如此。」墨宵雲搖頭道,逕直將穿過木牌的編繩繫到腰間:「這是正事,沒什麼去不得的。」說著,他拿起第二個木牌,低頭、伸長手越過江清言屈懸半空的雙肘,替江清言把木牌也繫好。

  繫木牌時,墨宵雲見到在玉佩串旁,掛著一鵝黃色、形狀難看的吉祥結。他看著覺得有些眼熟,仔細一想才從記憶裡撈出該物的來由──那是這一世的他年幼時,給他的師兄編的。

  墨宵雲心緒有些複雜,一方面覺得這麼醜的東西,江清言還願意隨身佩戴這麼多年,果然待他與別人不一般;可另一方面又有些嫉妒,畢竟那東西不能真正算是「他」給江清言的,江清言常掛著那只吉祥結,他莫名的還是有些心裏不舒服。

  「我等會兒再編一個給師兄。」墨宵雲撩起那只鵝黃色的吉祥結,道:「師兄屆時把兩個繫在一起。」

  江清言愣了一瞬,回神就見墨宵雲已直起身坐好,並也開始用起朝食。

  這事算是……暫時過了吧?

  至於到了傍晚,真要去那兩處時該怎麼辦……

  江清言慢條斯理地重新啃起手中被他冷落許久的包子,以餘光瞥了此時神態都挺平靜的墨宵雲一眼,遲疑的想:進去走個過場而已,二師兄又交代過了,應當沒有問題才是。



  兩人都是第一次見牡丹花會,綿延數條大街的牡丹花景、牡丹花燈煞是一番盛景,隨處可見的牡丹文會、花字謎亦有其趣味。但兩人怎麼說都得算在武人那一邊,悠然自在的牽著手──墨宵雲偷著靠近牽的──走過幾條街時還有心思欣賞,可過了幾條街後發現其餘的地方也是大同小異……兩人就都覺得有些膩味了。

  「要不去聽書喝茶?」江清言提議道。

  墨宵雲不反對,「好,只是師兄能否先陪我去買樣東西?」

  「有何不可。」江清言笑回,本想微抬起被牽了一路的右手調侃墨宵雲一句,可話在腦中轉了一圈,終還是自然地消散。

  調侃什麼的……總不是他能習慣做出來的事。

  江清言不知道墨宵雲要去哪裡,沿途墨宵雲又比他更注意著不讓往來行人碰著他,故而走了一段之後,江清言漸漸不再仔細辨認路途,反而思索起前日得知墨宵雲亦有重生的經歷時,他心中曾冒出的一些問題。

  「師兄?」久未聽到江清言說話,墨宵雲關心地喚了聲。與此同時,他注意到江清言面上的遲疑,想了想,心中略有了些數。

  江清言猶豫好一會兒,終是決定將事情問個明白:「我有些事想問問,就是……關於前世還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他怕墨宵雲其實不想說,卻因不知如何拒絕於是被逼著回答,是以又補了一句:「若有不好告訴我的,不說也無妨。」

  墨宵雲倒沒有江清言擔心的那些想法,他平靜地道:「我沒有不能告訴師兄的事,師兄想問什麼都可以。不過這裡人多不好說話,等會兒到了茶樓再仔細聽師兄說,好嗎?」

  「好。」江清言點頭,走了幾步突然又問:「宵雲想買什麼?」

  他沒有得到墨宵雲的回應,但他也知道了答案。

  因為就在江清言問句剛落的那一刻,墨宵雲便往右一拐,帶江清言走入一間賣有繡品、飾物的舖子。

  只見墨宵雲板著一張盡顯冷淡的臉走向店老闆,低聲和店老闆要了編繩、剪子等物事,還現場求教了吉祥結的編法──江清言也不知道墨宵雲是否馬上學成,只看得出最後店老闆手繪了張圖樣,上頭似有一些簡單的註記,隨後,墨宵雲便付了錢、拿走買下的東西,牽著他尋個合眼緣的茶樓去了。

  江清言以為墨宵雲早些時候說要再編一個繩結給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沒想到……

  見著墨宵雲進了茶樓點好茶水與茶點後,便將那一紙圖樣、一圈編繩放在桌面上,滿是認真的姿態,江清言意外非凡,亦心動非常。

  「師兄想問什麼盡管問。」墨宵雲在此時開口。

  江清言看著墨宵雲拉出繩頭,比對圖紙一臉認真的模樣,實在覺得不好開口。

  久久沒聽到江清言的聲音,墨宵雲反倒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疑惑地問:「師兄?」

  「你……先忙著。」江清言道。

  墨宵雲搖頭,停下手中動作,大有江清言不問就要一直等著的態勢,「無妨,師兄問吧。」

  見狀,江清言只好整理了下思緒開口:「你是……何時來此的?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師兄想問的。」墨宵雲低頭拿起剛才剪好一段的藍繩,邊按圖樣編製邊答道:「遊歷途中遇險的事,師兄是知道的對嗎?那事之後便是我了。」

  與大師兄當初的猜測一致。江清言心情複雜。

  「那……前世你……」江清言想了想,覺得直接問墨宵雲前世是怎麼死的聽來不太吉利,於是換了個說法:「你又是因何機緣來到這處?」

  墨宵雲手中的動作不太快,不僅小心翼翼的比對兩側長短,扯繞線繩時也特別放輕力道。「我去了古爾穆沙漠,本以為有引路人尋個東西挺容易,沒想到遇上了霾,失散後一不注意就迷了方向,踏入險地。」

  雖然墨宵雲此時平安地坐在他眼前,可江清言聽到墨宵雲說曾遇到險況,仍忍不住擔憂與緊張地握緊了拳,「怎麼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大師兄沒有攔下你嗎?」

  墨宵雲沒有正面回應,只是道:「師兄莫要擔心,以後要去哪兒我都會和師兄說,若沒有師兄允許,我絕不會隻身涉險。」

  聽墨宵雲如此承諾,江清言放鬆了些。

  他看到墨宵雲在幾句話間,便編好了一只吉祥結,想著墨宵雲應會遞給他,於是面帶微笑地把手從桌下伸到桌上。

  怎知道手才剛抬到與桌面齊平,就見墨宵雲微蹙眉頭把那只吉祥結撥到旁邊,隨後馬上剪了新的一段藍繩,復而開始先前的步驟。

  江清言只得把手轉向在兩人交談間送上桌面的茶點,裝作若無其事地回應起墨宵雲方才的擔保,「嗯,那便好。」

  他拄著頭,靜靜地瞧墨宵雲手下緩慢卻仍顯得好看的舉止,遲疑了好一陣子,終還是再一次問墨宵雲:「北域那兒……」江清言著實在意北域墨家的事,「你前世那般堅定的要為你爹娘復仇,如今……真願意要這麼算了嗎?」

  雖然墨宵雲已明確說過不願意回去,也不想與北域有其他牽扯,可江清言覺得當時墨宵雲的神態並不算尋常,所以他總忍不住擔心,擔心墨宵雲只是為了暫時安他的心才會那般說。

  墨宵雲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可以向江清言坦承幾乎所有事,唯一的例外便是這件──他當初去北域,為的並非是要替他爹娘復仇。


(待續)
提前說個
周末CWT,禮拜六回來應該會癱死在床上當廢物
所以這周末會是禮拜天才來貼文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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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2-15 20: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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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爹娘……

  墨宵雲從前曾有一段時日,只要想到,心中總如遇上狂風暴浪般沒有一刻安寧。

  可如今,他心裡對此已不會再起波瀾,畢竟無論前世或今生,他都親手了結了他們的性命──親爹、母親、嫡長兄,一個都沒有放過。

  意外瞧見那與母親臂上如出一轍的燙痕,從而懷疑起東域墨家幾人身分的他,當初之所以堅定的要去北域,不過是想知道幾件事:其一,爹娘為何要改頭換面不認他;其二,他們為何要讓那他此前從不知曉存在的兄長,唆使他前往北域尋釁;其三,若他按他們的安排,為他們完成莫須有的復仇以後,他們又打算如何待他。

  當時,他想了許多可能,亦想好許多種應對,卻未料到這一去,卻是令他失去了江清言……他僅剩的、唯一珍視的師兄。

  「我去北域不是為了向本家的人尋仇。」墨宵雲不想江清言始終對這事有懷疑,於是打算將事情以真假參半的方式,與江清言一次說個分明。「當年遊歷時,我亦受過墨曦和的邀約去到他府上,那會兒待得比此番更久一些,因此察覺到更多不尋常之處。回來請牧師兄幫忙查探過,才知道我爹娘曾在那兒待過數年,只是起初未曾有尋我的念頭,而後來應是碰上事兒是以沒了下落。」

  「既是如此,你曾與我說過的復仇……」江清言結合此生查探到的東西,以及前些日子從墨宵雲口裡問出的、在東域墨家的經歷,對照記憶中那已有些模糊的墨宵雲的態度,猜道:「原來指得是墨曦和那一家?」

  墨宵雲點頭,揚起視線注意江清言的神態,以觀望自己是否應繼續主動說下去。

  「所以……」若放在重生之前,江清言會直接問墨宵雲「去北域的真正目的為何」,但重生之後他應是被大師兄教出了習慣,總會下意識先自行推測一遍:「你去北域是想知道墨曦和有何打算嗎?還是你與本家通過氣,要將人引去給他們處理?或者……」

  江清言尚未想到第三種可能,至於已想到的那兩種……他怎麼想都覺得,他那一番自作主張頗是愚蠢無用,而北域墨家更是無辜,只因他的片面瞭解便遭受無妄之災。

  「嗯,是想探出墨曦和一家最終的打算。」墨宵雲第一句說的是真話,此後便是偏離事實的編造:「最後,我弄清楚他們只是因為看到機會,故而生出野心。可若是最初就知曉弄清這事的過程會害了師兄,我寧願我從來都不想弄明白此事──這便是我甫回來,就立即答應前往墨曦和府上,並用最短的時間解決那一家人的原因。」

  談話間,墨宵雲又編成了兩個繩結。前一個他覺得結中央的線繩不夠平整,後一個他還算滿意,但仍需要仔細端詳。

  他拿起那個還算滿意的吉祥結來回翻看,見左右正反都足夠端正,才選定了這一個,在上端加上方便繫於腰帶的短繩,且在下端添上好看的流蘇裝飾。

  「師兄,我編好了。」墨宵雲將成品遞給久久沒有說話的江清言,隨後順手將那些廢棄的繩結毀屍滅跡。

  江清言微笑著接過,讚了句:「宵雲手真巧。」便在墨宵雲平淡但掩不住重視的目光下,鄭重地將繩結繫到腰間,依墨宵雲之前想要的那般,與前一個鵝黃色的吉祥結繫在一起。

  墨宵雲滿意了。

  無論是對江清言還是對墨宵雲來說,這一頓茶說起來都算值當。首先達成兩人原先休憩、打發時間的要求,其次消去江清言心頭僅存的陰雲,除此之外,更緩解部分墨宵雲得到江清言首肯後,無法完全確信江清言心意的不安。

  真要說缺處……

  大概就差沒法子揭過要去青樓和小倌館一事吧。

  午時剛過不久,墨宵雲便主動提起牧師兄信中的囑咐,一臉嚴肅地說:「既要替牧師兄考察,便應早些去,各方面都看一看才是。」

  墨宵雲心裡想的自然不是他口中說的那般。

  他選在沒什麼人的時候去,不過是希望江清言能少碰上不正經的人。當然,要是因為早去、在那兒待久了,能讓江清言願意早些離開,那就更好了。

  至於那些姑娘、相公該如何應付……

  墨宵雲在心中冷哼了聲,想到:就看那些人識不識相了。

  江清言不知道墨宵雲千迴百轉的心思,看著墨宵雲狀似不以為意的神態,他心裡是既無奈又慌張,明明街巷中涼風不斷,他卻在與墨宵雲並肩緩行至映月閣的路上,漸漸汗濕了手心與脖頸。

  他可沒忘墨宵雲早上看到信時,還露出過彷彿要吃人般的凶煞神情。

  「唉呦,兩位公子今日這麼早,快快樓上請。」兩人一踏入映月閣正堂,眼尖地辨識出令牌的鴇母立馬迎上,「大人吩咐的雅間都備好了,兩位公子可以先喝點小酒、聽聽琴,待姑娘們梳妝好了,馬上就會過去伺候,都是些伶俐知道分寸的,兩位公子儘管放心。」

  墨宵雲板著臉悶不吭聲,見狀,江清言只得尷尬地點頭,應道:「麻煩了。」

  「不麻煩。」鴇母笑得熱情,邊給兩人介紹、邊引兩人走向最顯僻靜的一處雅間,「按吩咐給您找了個不容易被人打攪的,兩位公子瞧瞧滿不滿意。這兒雖然偏,但撩起布簾仍然可以看看正堂的熱鬧,雖然見不著獻藝姑娘的正臉,卻是聽曲子的好位置。」

  江清言透過鴇母掀起的布簾縫隙朝外看了眼,確實,這是個即便掀起簾子,也不太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挺好的。」他點頭道,本還想問問墨宵雲的意見,沒想到一回頭就見墨宵雲已然落坐,還招來門外跑腿的點了些酒食。

  那姿態,怎的看起來比他習慣得多呢?江清言莫名覺得不是滋味。

  鴇母盯著跑腿的安置好酒食後,注意到兩人間的氛圍似是不需要她多待,便說了聲不多打攪,即掩上房門告退。

  琴音裊裊透入,糾纏著角落剛點起不久的幾縷濃香,在房中縈迴繚繞。

  江清言耐不住那氣味,卻又想著要入境隨俗,結果就是使得不甚安寧的心緒,在忍耐中逐步積累成躁動。「……宵雲對這等地方頗是熟悉?」他緊蹙眉頭,不知自己怎麼問得如此衝動。

  急於掩飾下,江清言沒做多想地拎起桌上的酒壺,佯裝若無其事地給兩人的酒杯斟滿石榴酒,隨後拿起自己的那一杯,看著裏頭的酒液輕晃兩下杯身。

  「此前為了探查些事情,進過幾回。」墨宵雲輕描淡寫地解釋過去,但藏於桌底下的指節卻握得死緊。

  墨宵雲希望江清言別深究,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重生後,他的第一個念頭是要快些除掉墨曦和一家,第二個念頭則是想謀劃一個好的方式,潛移默化地轉變江清言待他的感情,使兩人的關係在這回能水到渠成。

  他所謀畫的內容,當然不止是該如何討好江清言,或是該怎麼試出江清言的底限等等,僅能用在鋪陳、加溫兩人間情愫之事,還有一部分,是與兩人心意相通之後,總會……總會有的那些親密之事相關。

  前世的事情,墨宵雲半點都沒忘,曾經的他什麼都不懂而弄傷了他的師兄,以致於後來面對江清言,他都不敢再踰矩──他不希望這一世,也將好好的一樁事弄糟成那等地步,所以才趁著遊歷時進了兩次南風館,窺視他人是……如何作為的。

  「原來如此。」江清言以為墨宵雲說的探查,是與此前談論過的家事相關,故而沒再多問。

  此時,門外叩聲輕響,傳來姑娘的問候。

  墨宵雲代不知所措的江清言應了聲,兩名面貌清秀、身形婀娜的姑娘便進了房,踩著蓮步就要分頭坐到兩人身側。

  「坐下首。」墨宵雲睨了姑娘們一眼,蹙眉冷道。

  如鴇母所說,兩位姑娘都是擅看臉色的,見客人對她們的靠近很感冒,不撒嬌著糾纏,也未真按照客人所說的呆坐在遠處,反倒躬身軟言軟語地朝發過話的墨宵雲問:「我與妹妹跳舞給兩位公子看可好?」

  雖然墨宵雲沒給姑娘們正眼,只哼了聲應答,但江清言就是莫名地瞧著悶。那感覺,在姑娘伴著琴音跳起舞後,頻頻於舞姿間隙,朝墨宵雲拋去勾引的眼神時,尤甚。

  瞧,如此氣質非凡的俊美青年,有哪家姑娘能不愛呢?

  江清言低頭抿了口酒液,任那酸甜的滋味衝入唇舌之間,留下醉人的香氣後滾落入喉。「這酒挺香,宵雲不試試嗎?」他對著從進來開始,就只舉箸不舉酒杯的墨宵雲抬了抬手。

  墨宵雲搖頭拒絕,「我酒量淺,怕喝了誤事。」

  江清言低笑了聲,飲畢杯中物後又給自己斟上第二杯,「我們在這兒的事也不算太要緊,哪裡需要怕耽誤呢?」他半舉起酒杯,彎著眼眸道:「陪師兄喝一杯。」

  墨宵雲猶豫著舉起杯,在江清言掩杯仰頭飲盡時,僅淺淺的碰了一小口便將酒杯放下,傾身低聲對已要斟第三杯的江清言道:「師兄莫要多喝,這種地方的酒,難免會摻些壯陽、助興的東西。」

  江清言一愣,傾斜的壺嘴不小心就碰翻了杯子,使得沿著壺嘴淌出的酒液,在桌上流出一片淡紅透亮的痕跡。

  「師兄小心。」墨宵雲替江清言扶正壺口時,見江清言持著壺柄,神情頗不自在。想了想,他索性從江清言手裡拿下酒壺,將之放回桌上。

  江清言覺得自己臉皮都要燒起來了。

  他左看、右看、低頭又抬頭。正前方有墨宵雲,左側有兩位姑娘,右側是被墨宵雲招進來擦拭桌面的跑腿,往下看是被他弄得凌亂的桌面──就是找不著一處適合安置他無措的目光的地方。

  江清言著實不想圓牧師兄那一檔事了。

  「回去吧。」江清言說道,也沒敢看墨宵雲此時是什麼表情,起身繞到桌子對側,拖扯著墨宵雲的袖子把人揪動,便梗著脖子循原路回到大堂,豎掌止住面帶困惑與不安的鴇母的步伐,頭也不回的踏出映月閣的大門。

  墨宵雲亦是困惑非常,但這不妨礙他就著左袖被江清言左掌抓住的彆扭姿勢,緊跟著江清言匆匆的步伐,走在人來人往的條條大街上,迎著眾多打量他們的視線回到客棧。


(待續)

留言

靜和庵:雖然師兄比較年長,但實際上就是個容易被調戲的宅男(O XDD 2019-12-17 18:25
嬌羞的師兄好可愛wwwww 2019-12-15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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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2-17 18: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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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清言在要伸出兩手推開房門時,才意識到自己一路都揪著墨宵雲不放。

  他渾渾噩噩地推開房門進了房,轉頭看著墨宵雲跟著踏入房中,回身掩上房門。吧嗒一聲脆響響起,他的腦中剎時間變得一片空白。

  關好門的墨宵雲,一回頭就見江清言睜著一對美眸,愣愣的盯著他看的模樣。他的左胸膛處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彈動了幾下,引得他有一瞬的衝動要去唐突他的師兄──但他忍住了。
  無意識地邁出第一步後,墨宵雲馬上就捉回了心神,鎮定地走到江清言面前,撫著江清言微熱的面頰問:「師兄怎的突然不開心了?」

  江清言下意識偏頭退步,躲開墨宵雲的觸摸。

  無奈墨宵雲不是樂意接受推拒的人,江清言才剛閃躲,就讓墨宵雲的另一隻手勾住側轉的腰際,一拉一帶,便比方才更近地貼靠上墨宵雲的身軀。

  「……」

  江清言雙手虛抵在墨宵雲的胸骨上,深覺得此時的他若再搭上一聲驚呼,就像極了坊間話本中被俠士調戲的小姑娘。

  這小孩兒最近怎麼都不好好說話,老是直接動手動腳?

  和誰學的?

  江清言掙脫不開墨宵雲箍的牢牢的手臂,不禁氣悶。

  「若是我做錯什麼,師兄直接告訴我,我定會改正。」墨宵雲低道:「師兄莫要一個人悶著頭生氣。」

  「……沒有生氣。」江清言口不對心。

  但他此時也弄不清,他是為了先前的事憋悶,還是為了此時的窘迫氣得更多。

  「師兄不是突然離席嗎?一路上還不說半句話。」墨宵雲問:「若沒有弄明白,我怕明日與師兄去南風館,又會惹惱了師兄。」

  這是──

  還想去呢?

  江清言瞪視墨宵雲,但對上墨宵雲坦蕩蕩的、眼中只倒映他一人的雙眸時,他才記起那都是他與二師兄定好的安排,根本不該遷怒到墨宵雲身上。

  「不去了。」江清言撇開頭,覺得只說半句沒頭沒尾顯得過於任性,於是又補道:「那等不正經的地方我待著不習慣,也看不出什麼對與不對,考察什麼的……還是回去後請師兄親自過來看看比較好。」

  至於二師兄會不會為了圓謊,真的親自過來?

  江清言覺得不會,也認為沒有圓謊的必要。他有一種感覺,今天只要將青樓這檔事揭過去,且短時間亦沒有再去的安排,那墨宵雲便再也不會針對此事多做詢問。

  「嗯,那就不去。」墨宵雲附和道,沒再多問,卻也沒放開江清言。

  抱著師兄的感覺,著實很好。墨宵雲心想。

  「……還不鬆手嗎?」江清言忍了數息,沒等到墨宵雲主動放開他,只得低頭,用肘往後頂了頂墨宵雲的手臂示意。

  墨宵雲自是不情願,但他已和自己承諾過,凡事必須以江清言的意願為先,因此,無論多不情願,他還是磨磨蹭蹭地順著江清言的意,將手放開。

  江清言還以為墨宵雲會繼續耍無賴呢,是以真被放開時,倒恍惚著覺得不真實起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方才被緊扣住過的左腰,確定真沒了那隻手掌,才愣愣地退後兩步,站在較尋常的交談位置看向墨宵雲。

  江清言沒能對上墨宵雲的視線。

  墨宵雲頭低低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江清言看來,這小孩兒整個人透出一種……怎麼看怎麼委屈的感覺。

  有什麼好委屈的?

  就因為他不給抱?

  江清言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難得沒想慣著墨宵雲,顧自往門口邁步,道:「都是薰香味,我去向小二討盆熱水回來擦一擦頭臉。」

  「我去。」墨宵雲攔下江清言要開門的手,回眸說了句:「師兄喝了酒,還是在房裡多歇會兒。」隨即快步出了房門。

  江清言慢悠悠地跨過門檻,往通向樓梯的廊道瞧。只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就已經看不見墨宵雲的身影。

  「跑得挺快。」江清言唇角勾出一抹淺笑。

  他不討厭墨宵雲沈穩安靜的模樣,但以後若也能偶爾見到墨宵雲做出相應那幅年輕皮囊的活潑舉動……似乎也挺不錯呢?

  江清言雙手環抱胸前、背倚房門門柱,心情愉快地佇在房門前,等候墨宵雲歸來。

  他本來想,一小盆熱水而已,這時候客棧裡應有常備。即便沒有,新燒一盆應也用不上半刻鐘──可他等了一刻都沒見著墨宵雲的人影。

  不會是碰上什麼事了吧?

  江清言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關好房門下樓看看情況。

  沒想到他在客棧裡繞了一圈,都還是沒見著墨宵雲,不得已,他只好向掌櫃的問問情況。

  「那小夥子?出去了呀。說是先幫他備半桶燒水,等他回來再讓小二兌入涼水,拿著隨他一起上樓去。」掌櫃的記得可清楚。

  江清言蹙眉,又問:「有説去哪兒嗎?」

  「沒說,不過說是最慢不會過兩刻鐘,讓我們一定得──欸!那不是回來了嗎。」掌櫃的朝外招手,「小夥子,人找你勒!」

  應著掌櫃的話,墨宵雲的聲音從江清言背後傳來:「師兄?」

  江清言回頭,見墨宵雲抱著一靛藍色布包走到他面前。

  看到墨宵雲安好,江清言便沒追究人怎麼一聲不吭就跑出去的事,只納悶地看向墨宵雲懷中的包裹,問:「這是……買了什麼?」

  「上去再與師兄說。」墨宵雲望向掌櫃:「水備好了?」

  「好了好了。」掌櫃往後頭大聲喊道:「小劉!把燒水給客人送上去!」

  後頭應聲:「嗨!好哩!」很快的,就有一跑堂裝扮的漢子,抱著裝有八分滿水的寬底木桶,腳步穩健地穿過門簾走了出來。

  墨宵雲看到人出來了,與掌櫃的點了個頭,便騰出一隻手牽住江清言往樓梯走。

  落後半步的江清言瞧著墨宵雲的背影,霎時產生了墨宵雲似是比他成熟、穩健太多的感覺,這感覺令他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去到古爾穆的險地,年過幾何?」

  「……師兄怎突然問起這個?」墨宵雲腳步一頓,反問到。

  「突然想到便問了。」江清言實話實說,走了兩步又道:「不方便說也無妨,不是什麼非得要知道的事。」

  他的師弟長大成人許久,遇上事情也都能自行解決,他確實該給墨宵雲留點自個兒的祕密,不能再像小時一樣事事都要問個清楚明白。

  因此,沒聽到墨宵雲再說話,江清言便認為自己該心領神會,於是沒有繼續追問。

  哪知道,待小二在屋裡放下桶子與長巾並離開後,墨宵雲邊放下布包邊突然開口道:「那時我已三十有七。」

  江清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墨宵雲又說:「師兄會嫌我老嗎?」

  「說什麼玩笑話呢。」江清言失笑,捏了捏墨宵雲的嫩臉,又刻意抬高手去拍了拍墨宵雲的頭頂──打從墨宵雲長得比他高之後,他就再也沒摸過了。「瞧瞧這年輕的模樣,要是叫外人知道了,都得說是我佔了你的便宜才是。」

  江清言以為自己的打趣會弄得墨宵雲不自在,沒想到墨宵雲反而趁江清言手將要離開時,垂眸歪頭追著江清言的手心又蹭了蹭,道:「只要師兄高興,想佔什麼樣的便宜都行。」

  一股麻癢從手心直竄入江清言心裡,還惹紅了江清言的耳根。

  是因為墨宵雲賣好的舉措?還是那彷彿在勾引他的言談?

  江清言低頭,握住了收回的右掌,指尖不住在被柔軟髮絲磨蹭過的手心處捻動。

  看到江清言居然原地發起呆,墨宵雲總顯得冷淡的面上悄悄勾起一抹淺弧。

  他也不急著叫喚江清言,反倒走去把圓凳搬到江清言身後,按著江清言的雙肩引人坐下。隨後,他去扭乾了在溫熱的水盆中浸濕的長巾,蹲到江清言身側,拉起江清言的手臂捲高袖子──沒虛握成拳的那隻,輕輕用長巾替江清言擦拭起來。

  濕熱的觸感把江清言的魂勾了回來,「我……自己來。」他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手,怎知卻是又一次被墨宵雲牢牢抓住,不得動彈。

  如此專制。

  望著上一刻還乖巧可愛,下一刻突地變得專注霸道的墨宵雲,江清言耳根的紅漸漸暈上臉頰,緊貼腕上的溫熱亦順著手臂蔓延至胸口,暖得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響。

  只是其中有些雜音,從心底悄聲無息地冒出泡來──宵雲做得如此熟練、細緻又力道適中,想必在他無緣參與的過去,至少也碰到了一個……值得用心對待的人吧?

(待續)


下篇就是完結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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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燁月朔行 發表於 2019-12-21 19:2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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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墨宵雲突然開口。

  江清言這才發現,他剛剛竟然將心中突發的惆悵說了出口。

  「無論往昔或此刻,我眼中都只有師兄一人。」墨宵雲抬眸,目光灼灼地凝視面露懊惱的江清言,「我能起誓,無論將來發生何事……即使是終有一日被師兄厭棄,我也不會改變心意。否則,願上天責我輪迴生生世世永不得見師兄,亦不獲善終。」

  「……說什麼胡話!」江清言下意識蹙眉低斥,整個人實際上卻是被墨宵雲攝住了。

  他不是頭一次聽墨宵雲說離不開他,也不是首回正對上墨宵雲鄭重表明心意的雙眸。然而這一回……只有這一回對上墨宵雲執著的眼神時,他真正信了墨宵雲的堅定。

  或許真如墨宵雲所說,青樓的酒都不甚尋常吧。否則他心中怎會有股衝動,不斷催促他,要他抱抱墨宵雲呢?

  「起來。」江清言動了動被墨宵雲握住的手臂,示意墨宵雲往他靠近。

  墨宵雲沒有動,低下頭繼續方才細心擦拭江清言指節的舉措,道:「以前都是師兄在看顧我,今後該讓我侍候師兄。」

  江清言坐在凳上俯視墨宵雲,聽憑墨宵雲行事。

  在墨宵雲起身,將長巾浸入水中揉捏乾淨後復回的間隙,他看見墨宵雲雙脣緊抿,隱於領間的喉處上下偶有滾動;而在墨宵雲替他捲起另一只袖子,再次以溫熱的長巾輕拭他的手時,他又瞧見墨宵雲纖長的睫毛時有顫抖。

  江清言心想,雖說墨宵雲說話做事看起來強硬,可實際上應還是緊張的吧?

  「師兄要先擦臉,還是先換身衣服?」墨宵雲在將要擦完江清言的右手時,問到。

  「衣服?」江清言納悶,眼一瞥望見桌上的藍布包,馬上反應過來,「你方才出去是為了買衣服?」

  「嗯。衣服上也有薰香味,怕師兄穿著難受。」墨宵雲側頭,左眼尾淚痣在映入的斜光中,彷彿閃動了兩下。

  江清言被惑住了,胸口處乘載的情緒幾近滿溢。他微微笑著,對已將他的手放下的墨宵雲說:「先擦臉吧。」

  而後,江清言聽著墨宵雲再次浸洗長巾掀起的嘩嘩水聲,悄聲無息地走到墨宵雲身側,在墨宵雲納悶地回頭望向他時,抬手搭住墨宵雲彈嫩的臉頰,閉起眼將唇湊上。

  江清言吻得極輕,光只是靜靜貼著,感受墨宵雲唇上滾燙的熱度,便讓他的心激盪地似是要跳出胸口。

  他有些害怕,卻又不想離開,只盼望那鼓動的情緒能再激烈些、昂揚些,給他多點勇氣使他躍過與墨宵雲親近的畏懼──雖然他們尚未到露袒相見那一步,可他自己知道,前世那撕裂般的痛楚一直存在記憶中未曾褪去。

  若他對墨宵雲無意,那點畏懼不管也罷,但……他是想與墨宵雲親近的。江清言感受著心裏的悸動,使雙唇張開一道小縫,探出舌尖在墨宵雲的唇縫上緣輕碰兩下。

  很軟。江清言回味著,卻有些羞怯地不敢再碰。

  江清言正遲疑時,墨宵雲總算從訝異中回神。

  墨宵雲反客為主地扶住江清言的後腦,側頭吮住江清言薄潤的唇瓣,而後順著那開迎的唇縫,捲起江清言的舌侵入江清言的口中,與之糾纏不分。

  是師兄的味道。

  墨宵雲閉起眼,沉醉於渴望已久的清恬中,不知不覺地越吮越重,彷彿要將人徹底吸入自己的骨血,相揉相融。

  「唔……」被攫住氣息的江清言,在昏眩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聲喉音。

  那帶點情動又參著點難受的低沉聲音,驚醒了墨宵雲。

  他鬆開吸住江清言唇瓣的口,意猶未盡地睜眼,先是看到兩人之間晶瑩的細絲,而後順著細絲,瞧見江清言微腫的唇珠與通紅的面頰。

  「對不住……」墨宵雲輕摟住江清言的腰,任江清言倚靠在他胸膛,低頭啞著聲惶惶道歉:「我、我一時沒忍住。」

  江清言還暈著呢,自然沒有反應。

  於是墨宵雲擔驚受怕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江清言似是沒讓他的唐突嚇退。

  「我……還能再親親師兄嗎?」墨宵雲見江清言雙眸漸漸清明後,試探著問。

  江清言不知墨宵雲自個兒胡思亂想了些什麼,是以被那小心翼翼的神態逗得失笑。「有何不可?」他彎著眸笑道,眼波流轉間,卻又碰了碰墨宵雲隱約頂在他腿側的硬物,忍著羞意大膽道:「不過……宵雲只想親嘴而已嗎?」

  墨宵雲手緊了一下,雙瞳微縮。

  他何嘗不想更進一步?但今日不是時候。墨宵雲忍住翻滾喧騰的慾望,用著黝深的雙眸凝視江清言的容顏,而後低頭,克制地輕輕碰了江清言的唇一下。

  「我不想輕慢了師兄。」墨宵雲與江清言靠著頭,在江清言耳盼低道:「總得經三茶六禮,在師傅與兩位師兄面前結為契兄弟,才好與師兄有肌膚之親。」說至此,他停住話頭在心裡續想:到那時,他也會用上早就備好的房事物什,務求讓師兄舒服、不再受傷才好。

  江清言聽墨宵雲如此說,心裡不禁覺得熨貼。

  他靜靜與墨宵雲相偎好一會兒,才想起回去時有件事也應說一聲。「你重生之事,也該和師傅與兩位師兄坦白才是。」

  怎料,墨宵雲竟說已和他們坦白過了,並反問他:「他們都知道師兄是重生而來?」

  「我回來的頭一年他們就知道了。」江清言再問:「你……是何時告訴師傅與兩位師兄的?怎麼師兄都沒和我說?」

  墨宵雲聽江清言如此回答,方知自己被大師兄擺了一道,「遊歷結束回來便告訴大師兄了,可大師兄並未和我說……你與我有相同經歷。」墨宵雲氣悶,忍不住哼道:「大師兄定是故意什麼都不說,若早知道,我就不會因為擔憂我的心意會嚇到師兄,特意懇求大師兄別把我的情況和你說了。」

  「原來如此。」江清言喃道。

  他倒不像墨宵雲那般覺得被大師兄耽誤,反倒是慶幸多出這點時日,讓他能夠循序漸進地慢慢想個明白。

  「若大師兄反對……」墨宵雲摟緊江清言,等著江清言的態度。

  江清言低笑出聲。

  「不會的。」他將掌覆於腰間墨宵雲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拍:「我心自願與你結契同行,所以……師兄不會反對的。」

  當然,結契時大師兄會不會鬧騰就是另一回事了。江清言笑想,突覺渾身輕鬆。

  憂心了數年,最終卻是發現一應煩惱,都在不知不覺間一一散去。或許其中有些波折、有些難處,但總歸沒有遇上不可承受之災厄,一如大師兄所說,多想無異,唯需按己心意、盡己所能去做而已。

  想著,他笑對墨宵雲道:「師兄最遲年底便會回來,回去就挑些明年的好日子,把結契之事給安排上吧。」

  聽著墨宵雲沉穩的應諾聲,江清言心滿意足,頓覺得無論往後是否有所變化,他對此生已是……無有遺憾。

(正文完結)


總算正文貼完啦~
老實說這篇文本來預估是在8W字內搞定
但寫著寫著就發現需要鋪陳的東西有點多
所以就很愉快的爆字數了OTZ

在整篇故事裡面,最喜歡的是師傅和大師兄的互動
本來沒特別把他們兩個視為CP,但不知道為什麼寫著寫著就覺得這兩個很有愛~
不過目前還沒有打算寫他們的故事
看哪天突然心血來潮想把腦補化為文字吧XD

感謝大家的閱讀~希望大家喜歡這篇文的劇情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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