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家的週末時間,已經全然自由。
雖然不能見到喜歡的自家親姐是稍稍有點孤單和甚是思念啦,可是齁……。
換個方向想,總比意會到喜歡後,還要跟喜歡的人待在同一個屋簷下,卻什麼毛線都不能有的煎熬還要好多了。
同時,昨日與友人的對戰,讓今天起床後坐在床鋪上正在思考該做些什麼才好的褚姓少年陷入後怕之中。
是,他是曾經可以手握先天能力,輕易就輾爆一大狗票鬼族。
但如果不靠妖師的能力,而是單看普通的武力值……。
可以於任務間從容的躲過怨靈的包圍與集體攻擊又怎樣?
可以有能力一槍一隻沒有靈智的低階鬼族又怎樣?
想要成為不那麼容易被殺死,甚至除了有實力殺回去,還能有餘裕思考要不要殺誰的這回事,可不是跟阿拉丁神燈許個願就能成真。
想到這,褚冥漾認為他當前跑訓練和進步的心態還是太輕鬆了。
沒錯啦,他現在回過頭思考都會想著:我來到守世界後所碰上的鳥事,好像不是大家常態會碰上的。
嗯……,大概要把一個人倒八輩子的霉運全部濃縮成一顆球,引爆過後才會碰上我撞到的那些邪門破事吧……哈哈。
這一路走到現在,還能活著沒被搞死就已經很可喜可賀,的確沒必要多添憂患,庸人自擾。
可是,如果有這群朋友替我想和擔心,替我覺得我挺不容易、挺可憐的。
那冥玥呢,有沒有人在她崩潰家庭毀了半邊時、表哥雙親瞬間就沒了的時候替她想過……。
想想她是怎麼活過來,還能沒被壓力逼瘋自戕的。
關於親姐的成長歷程,褚家弟弟都是從別人口中認識、從他人印象中擦邊瞭解。
據他所瞭解到的,自家老姐是國一才開始有了身旁那幾名好友的陪伴。
然而,在孩童最需要陪伴和照料的國小階段,很可能一個人都沒有出現和願意伸以援手。
就算有這樣的人存在,他想他家老姐才剛學著接受本家和老媽發生了那種事情,應該對誰都不會有太深的信任感吧。
每每安靜、空閒下來後。
少年的腦子總會把思緒不自覺的飄去喜歡之人年幼時,想著對方到底靠著小小的肩膀扛起了多少事情,卻不欲人知。
只要細細順著那些蛛絲馬跡深思而下,他的眼裡總能盛滿無盡的哀戚與心疼,心中更是對自身有著大量的苛責感。
沒錯,剛學會獨立、面對當前的一切新事物時,還有理解到過往的事情和親姐隱瞞的一切時。
他怎麼可能對女人一點埋怨都沒有。
一定會埋怨和怨懟的,一定會。
他也會想著,要不是對方自作主張,他會不會就不至於笨到把自己在那些年咒得這麼倒楣?
要不是他們兄姐過於獨斷,他會不會就不需要忍受長時間因為倒楣太過而被霸凌的生活,還有三天兩頭就要住院的慘況。
除去家庭外,外頭的世界沒有朋友、沒有喜樂、沒有任何的色彩。
就算能在回到家裡時覺得溫暖一些,畢竟那裡有著愛自己的老媽、偶爾終於出差完回家的老爸,和真的兇到他會怕到不敢多加交流的親姐。
可是那些在學校內承受的惡意……,並不會那麼容易被家庭微量的溫暖消抹去。
有人體會過嗎?
下課十分鐘上個廁所,卻被人惡意用拖把卡著廁所門關在裡面,把剛拖完廁所地板的拖把水往裡面的自己當頭淋下去。
髒水混和著濃厚的尿騷味,甚至還摻了有人上大號太豪邁,所以噴到邊緣被拖起來的排泄物跟著淋到身上。
略帶黏稠和顆粒的褐色稀軟物沾黏在臉頰上、頭髮上。
冷冰冰的,臭烘烘的。
泥巴感的東西順著地心引力的牽引往下方的圓領處滑落。
被汙水浸濕的體育服好冰。
國一少年將掌心蓋在廁所門板上,扯了扯嘴角,努力笑了個勉強的微笑。
就算沒有人會看到,但是他努力的,露出了一個靦腆帶點自嘲、自卑的微笑。
俗話總說:惡人不打笑臉人。
所以生活太苦就得自己找點甜……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因為我很衰啊,大家都會怕被我連累,他們討厭我也是應該的吧。
明明是不應該承受的事情,明明是錯誤的事情。
但是當一個人習慣被惡劣對待後,或許就算是錯誤,也會變得理所當然。
就算那件事情大腦深刻的認知到,絕絕對對是錯的。
卻也沒有任何想要反抗惡意的慾望。
上了高中後,他的確經歷了不少事情,但他國中時期其實也有幾件大事曾經發生過。
論高中年紀的老姐當年到底有多兇悍,到了如今,褚冥漾印象好像有些模糊了。
嗯……冥玥那時的黑眼圈好像真的有比現在深那麼一點,冷豔的那張漂亮臉蛋好像也更冰冷一些。
頭輕輕垂下,他低頭望著被單上簡單的灰色格紋,將思緒沉入往事。
好像是國一下的時候吧。
有人感受過嗎?
第一天學校才剛發了新課本,不過是吃完午餐,去拿著學校要求要用的藍色漱口水去漱口的功夫……。
回來就看見理應要倒在中央餐廚餐桶的餿水灌滿了他所在位置的木質抽屜內。
裡面還有剛才上午才新發的課本。
紙頁泡著根本沒燉爛又很鹹和油膩的瓜仔肉,跟螢光黃、一看就懷疑加了色素的難吃咖哩,附帶一提,還有雞骨頭跟紅蘿蔔小碎塊喔。
從國小吃到國中,少年還是很懷疑營養午餐真的營養嗎?
就算有營養師出來說是如何設計餐點的,但他還是每見到那個色彩特別鮮豔的蔬菜還有咖哩後,覺得自己體內應該要被色素染成五顏六色了。
正當他想如往常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認命時,怎麼樣也想不到的人來了。
到底是怎麼發現的?而且高中生是怎麼有時間翹課殺到他的國中來?
過來的手法到底是翻牆來的?還是直接闖校門口出來?
進來的方式是過五關斬六將的殺來,還是又從哪裡翻進來的?
反正,當初的褚家姐姐,是這樣幹的。
旁邊可能是主要唆使霸凌的同學們正在偷偷訕笑著吧。
那個年紀的孩子,好像做了壞事還會有點怕人知道,挺蠢的,以為竊竊私語和降低音量就不會有人發現主使者是他們。
守世界就有趣多了,會直接殺到面前罵罵勒勒的賣蠢。
咳,跑題了,回到過往吧。
當初他背對著教室門口,只聽到班導熟悉的聲音正在叫罵著些什麼,逐漸向班級內靠近。
正當褚家弟弟因為好奇而瑟縮的偷偷往身後瞧,他見到穿著綠色短袖制服,黑色裙子的親姐揪著班導皺皺襯衫的衣領拖進教室時。
他們對到眼了一剎那。
與自身相同的墨色的眸子內裡貌似毫無人性,嘴角的笑意寒到褚冥漾若然在家中會驚恐到躲回自己房間不敢出房門的狀態。
是真的很生氣很生氣,氣到懷疑會真的動手殺人時,冥玥才會出現的表情。
瑟縮的往旁邊避開,腦子完全無法理解親姐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國中教室。
幾秒過去,平時看著文質彬彬的男班導被親姐往前扯到講桌前後,親姐鬆手了,但很快的,那隻手又往班導的後頸處扣去,大力的將其摁在講桌上。
明明是學生,卻像是在用暴力於一票國中生面前教訓師長。
唐突的轉變讓國中的男孩無法理解到底前因後果是什麼。
更重要的是,他姐進來後,除了不小心對上的那一眼之外,對方沒有多留一眼在他身上。
穿著原世界高中制服的褚冥玥就著壓製師長的舉動,大聲吼著。
「學生被同儕這樣對待,你身為師長就是這種教育態度?哈啊?說話啊!啞巴了嗎?」
咕咚——,講桌晃動了一小下,嗯,估計自家老姐加大壓制力道了。
「是老了腦子裡面積太多水,連點人事都不會幹了是不是!」
啪磅——,這是急忙想掙脫的班導推擠講桌想重新站穩發出的噪音。
緊接著的是更大一聲的撞擊音,和源自親姐的破口大罵。
「我弟是來讀書,不是來白當智缺們的出氣包!」
掙脫不得,國中一年級的班導開始微弱的威脅壓制他的少女。
「妳、妳們學校知道妳私闖國中校園還如此目無尊長嗎!放放放開!快放!否則我告妳!告到妳家都賠不起!」
聽到這話,褚冥玥冷冷一笑。
「哈,我考得進去一次,就不怕考不進去第二次,要是他們有種退我學,求我重新掛名我都不屑去讀。」
「要不要我把你的寶貝智缺們是怎麼霸凌我弟的手法全部公開到網路上,讓全台人民公審你們學校是怎麼助紂為虐的?」
場面很混亂,褚家國中男孩的腦子裡也一坨混亂。
目光所及之處是有些怕事的女同學開始往教室後方移動,座位靠前的男同學也紛紛站起身往教室兩側牆壁貼去。
至於原本想要替朋友打抱不平的衛禹,則是被突然闖進教室、來自學霸女高的友人親姐震懾到汗顏著往朋友靠過去。
課桌椅被學生們的移動弄得有些歪了,也有一些椅子上面掛太多東西重心不穩的倒到地面上。
然後,有個中氣十足的男音從教室後門進來,往前方大吼。
「那位同學請妳立刻放開我們學校的老師!擅闖校園已經算違反刑法306條了,請妳立即跟我們到教官室一趟,我們會聯繫妳的校方協同處理!」
「如果不好好配合,就別怪我們報警了。」
如果憤怒可以具現化的話,褚冥漾保證,光親姐衝出來的黑氣就可以殺人了。
褚冥玥聽到教官的威脅後,把摁在講桌上重新教育一輪的班導往旁邊拽去並鬆開手。
隨後,她笑了兩聲,把裝在制服下方口袋的手機拿了出來,並當自家的抄起講桌下方的資訊袋抽出音源線接上教室內部的播音系統。
然後,學生商討如何惡整同學的內容、私底下是如何難聽咒罵褚家弟弟的聲音,只要經過當前教室的人都聽到了。
接著,她又順手拿了投影機的遙控器,打開。
連呼吸一瞬的時間都沒,遙控器隨手放到講桌上,她又從板溝拿起一根已經短到快不能書寫的粉筆往教室前方的電燈開關敲去。
準,神準。
整間教室的光都暗下來了,只剩下窗外的艷陽往裡頭提供光線。
藍藍的投影光芒從天花板掛著的機器上遠遠打到褚冥玥的臉上。
陰暗之中、藍光之下。
她語氣輕鬆、嗓音略微放柔的問道:「現在,還有誰有意見?」
等待投影機播放的畫面越來越清晰,這下不只聲音了,連學生做手腳的過程都被側錄下來,光明正大的於黑板上播映。
褚冥玥對後頭訝異但仍保持鎮定的教官說去。
「我現在只要對手機輕輕按一下,這些影片和錄音就會送到所有新聞媒體的匿名投稿處,如果你們讓我私下處理完我可以立刻離開,但如果你們硬要強壓公權力,卻默許學生用這種私刑欺壓弱小,就別怪我把這個醜事揚得眾所周知。」
「聰明過頭的學生,通常最喜歡搞革命遊戲,否則國立學校的學生自治會不會這麼有名。」
「再者,我們家可不提倡家醜不可外揚的封建思想,只讓孩子平安、健康、快樂的長大就好。」
除了學生們的竊竊私語外,場上沒有人再敢說話。
確定這群掛著師長頭銜,卻人渣的選擇默認後者的私下處理後,褚家姐姐不免得被氣笑了下。
人類,果然有九成九都是垃圾,只要對利益有損,那就算是錯誤的事情,也會安靜默許。
歛起微笑,銳利的眼神往一眾旁觀學生掃去。
她喝道:「是誰唆使起頭的,應話!」
「是、是是、是他!」
「說要潑水的也是他!我們只是幫忙而已!」
小朋友們見到兇悍的『大人』出場後,就開始慫了。
個個都急著想把錯誤往別人身上推,卻沒半個敢出來正面承認。
人類究竟是從哪個年紀開始學會惡意的?
褚家姐姐並不知道,又或者,她認為沒有知道的必要。
不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的,人類都能輕易的在生活當中同意靠踩踏、踐踏他人取得快感。
原世界中是踩踏自尊,守世界中是屠戮生命。
其實,都長得一模一樣。
「他、他們只是小孩子,這件事是我們校方的疏失,我們會盡可能給你們家一個解釋。」
「而且就算你們家選擇對他們提告,他們因為未成年,也會受到法律保護個人資訊。」
真是太好了。
今日份的笑話真的太多了。
還沒來得及處理完袍級的破事,就得跟上司請假回原世界,外加換上根本只有掛名用的校園制服出來露面。
這下又聽到一個諷刺的笑話。
法律和道德到底保護的是弱小還是強權?
不懂啊,褚家姐姐真的不懂。
道德在那邊沒有保護妖師,所以那些人被殺得理所當然。
法律在這裡也沒有保護她無暇時時刻刻照看的親弟。
犯罪、違法這種事情,只要未成年就可以擁有絕對的保護。
那群打從骨子裡爛掉的垃圾小屁孩一丁一點的擊毀一個正常孩子的精神,去摧毀一個人想要努力往前爬的慾望。
讓別人家的孩子活成反正努力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反正反擊了還是會被欺負,所以開始擺爛自我放棄的模樣。
最後,他們上了法庭只要因為未成年,就可以擁有人生重新開始的權利,毫無汙點。
而她弟眼裡逐漸黯淡無光,卻怎麼都點不燃嚮往的模樣,誰來幫她弟重新找回面對人生的勇氣。
……這些沒殺人的殺人犯。
諷刺一笑,褚冥玥再次大力的揪著男班導的衣領往黑板大力撞去。
當然,她很努力的控制力道,否則在原世界搞出了人命,要洗記憶可沒那麼方便。
她雖然笑得甜美,但語氣森冷的道:「褚冥漾不是沒人罩。」
話畢,右手微持著抵住男人壓制在黑板的動作,左手隨興又從板溝撈了一根粉筆。
咚喀——
特別發力往男人耳際旁的黑板砸下去。
脆弱的粉筆碎成一塊一塊,男班導一動都不敢動的吞著口水。
他能感受到剛剛那根粉筆砸下去的力道有多大,甚至微弱的風壓、破碎的軌跡,都讓他這個承受者覺得特別清晰。
輕輕的鬆開揪著衣襟的手,褚冥玥語氣恢復平淡的笑著道去。
「要是敢讓他身上有一點傷不是他自己搞出來的……。」
「你們學校和你就等著網路公審和收到存證信函,律師我們家多的是錢可以請。」
自那天過後,至少褚家弟弟的課本都是新的了,黑板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淺凹處,貌似是他家老姐用粉筆敲下去時遺留的。
在他還是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他姐冷冷的抽了別人的新課本往桌上一堆放。
隨後還直接把主使者的桌子輕鬆的搬給他,而他那一抽屜的餿水和課本就直接倒在一旁的地板。
嗯,好像親姐離開前還伏在班導耳畔不知道說了什麼,只知道班導臉色變得特別慘白,並且讓那個帶頭霸凌他的人去搬原本『褚冥漾的課桌椅』,回自己位置坐好。
霸凌的事情也少了非常非常多。
不能說完全沒有啦,但接著的都是無傷大雅的那種課桌小塗鴉和常見的難聽字眼,或是東西不見了又突然回來。
嗯,很神奇,東西還會回來唉。
但這也讓其他人從把他當個出氣包,變成了一個見了就想跑的瘟神。
比較有趣的是,參與關廁所和潑餿水的那幾個人後來都轉學了。
甚至也有人竟然在義務教育階段退學了。
好像家裡原本還算小康,最後卻家人突然中年失業、連維持正常出缺席都做不到。
臺灣很小,真的很小。
但好像沒什麼人會發現那些突然就沒來學校的學生是因為什麼。
原來的班導,褚冥漾想可能是某一次野生的臺灣黑熊竟然也闖進班裡真的嚇到對方離職了。
後來來了個新的班導,那是一次恰好轉角碰到。
那時,原本有在國一下欺負他的男同學正被班導訓話著。
說是訓話啦,但表情只有一點點不耐煩,實際上還是很溫和的。
如果忽略對方說出說的話,真的很溫和吧。
「就算再困難也不能不來學校,你的作業已經都很久沒好好繳交了。」
「學校能容忍你一次、兩次,但你不可以一再試探學校的底線。」
經過那天,那個學生就再也沒出現了。
聽其他同學聊天時是說那人跑去加入了出陣一次可以賺五百塊的廟口團,還混了幫派的樣子。
再更後來,又有幫忙搬習作去教職員辦公室時,聽到師長們在討論。
學生有救沒救打從一開始就看得出來了,會學壞的就是會學壞,沒必要浪費時間去理解那些聽不進話的孩子們,最後他們都會背叛你的信任,甚至反咬你一口,責怪你不幫他。
然後某天,他跟他家親姐去買手搖時,好像見到那個男生了。
褚家弟弟只是猜測,因為變化真的太大了。
那個人染了一頭金髮,還燙了很醜的玉米鬚,瀏海也刻意用得很厚。
那人蹲在騎樓下面抽菸,明明是未成年,卻喝著藍白色條紋的台啤,跟著旁邊幾個坐在改裝車上的男女們嘻嘻哈哈。
那群人,他家親姐經過時沒有留眼過。
甚至他覺得褚冥玥應該不可能只見過一眼就記得對方吧。
然後,拿著親姐請的百香雙響炮,他用吸管戳開薄膜,用力啜了一大口冰涼的飲料。
收回眼神,他跟著自家老姐的屁股後面回家了。
沒有人會在乎你,就像你不會去在乎別人的後續和過往一樣。
那時的世界,是灰的。
他能看到手裡的手搖有著很鮮豔的橘黃色,是冰的,冰到手握久飲料杯會發痛的那種。
但是好溫暖,家人好溫暖。
雖然很冰,但是好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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