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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靈能偵察II】渡入魔途(番外:渡劫 12. 不放棄(全文完))[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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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22 10: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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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文板分類
文章分類: 靈異志怪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靈能偵察II】《渡入魔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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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師:西班牙咖啡)


【文案】

  連串的奪魂謎案,異常頻繁的魔化現象,神出鬼沒的人影……
  將他們一步步陷入難解的陰謀,究竟是誰在背後操作這一切?
  因災難而分離的兩人,又將如何在新的記憶中拾回過往幸福?

  當曾有的信念都幻滅後,失去葉育記憶的尤爾,該如何走完剩下的未知道路?他抓著僅有的稻草,緊隨大家的步伐,茫然前進在與過去斷層的現在中,能否如願走向未來?


【惡搞版文案】

  失憶小喵咪在吸吸樂中求正牌腦攻親親抱抱(大誤#



■ 屬性:靈異玄幻、後期有小三角、有虐也有甜才不劇透結局(#

■ 注意:舊作,鋪陳長,前甜後虐,非主流


【靈能偵察系列】






《序》


  自開天闢地以來,神魔妖混雜橫行,征戰殺戮不斷,人類夾在其中,苦不堪言,終積怨成鬼、化魔為亂,使世間更添怨氣,直至天地大戰重創魔族,天帝設下天、魔、人三方結界,方還天地清靜,又設地府掌管生死輪迴,以維持人間平衡。

  然天下之大,非一方之力所能運轉,故地府於人間挖掘具特殊能力者為己用。這些天賦異秉的靈能者,與地府簽下靈魂契約後,將受契約之力強化原有肉身或獲予新軀,暫時脫離輪迴道,直到約滿方能退休或續約,一旦退休,便恢復凡人之軀,重入輪迴。

  而他們的工作,則是斬妖除魔、軀鬼收靈,解決人間的超自然案件,即為「靈能偵查」。


☆  ☆  ☆   ☆  ☆  ☆    ☆  ☆  ☆    ☆  ☆  ☆


1. 回歸原點(一)


  惱人的鈴聲持續響著,睡意正濃的人在被窩裡掙扎了許久,才不勝其擾地按掉鬧鐘,抱著棉被翻了個身,習慣性往身側摸去,卻在觸及冰冷的床單時,倏地睜開雙眼,一個空蕩蕩的枕頭遂映入眼簾,意識也隨之清醒。

  外頭,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轟隆引擎聲劃破早晨的寧靜。

  尤爾意興闌珊地坐起身,眉間因腦袋的隱隱作痛而微蹙。待不適稍緩後,他才下床拉開厚重的窗簾,眼前盡是一片灰濛的天空與一棟棟堆聚矗立的鐵方盒子,不見曾經熟悉的寬闊藍天與歐式樓房,就連陽光也沒有預期中的熱烈。

  「哈啾!」

  台北的空氣較德州悶濕,他不甚習慣地打了個噴嚏後,抽了衛生紙擦了擦,便隨意換件衣服走出房門,不再等著誰拿薄外套追來深切叮嚀小心著涼。

  空盪的洗手台上只有一根牙刷獨然而立,還有據說是他從小愛用的洗面乳,淡淡的檸檬香很是甜雅怡人,卻不如曾聞了一年的薄荷清香勾動情懷,儘管如此,他也沒有換回去的打算。有些東西曾經再美好,也未必值得留戀,特別是當那份悸動只是一場殘酷的騙局時。

  洗去睡意後,他抬頭注視鏡中沾著水珠的臉。昨晚他沒怎麼睡好,氣色有些蒼白,碧色的眼瞳也呈深幽的湖綠,左上額角的細疤依舊,在幾無瑕疵的皮膚上顯得特別扭曲。

  他面無表情地撥弄被水沾濕的瀏海蓋住額頭,才發現剛剪沒多久的頭髮又快長至肩膀了,不免有些奇怪地微皺了下眉。

  完事後,他緩緩踩著樓梯往下走,聞著撲鼻而來的炸油條香,感覺記憶中美式鬆餅的奶香味似乎已離他很遠很遠,不過此刻的饑腸轆轆卻是真實的。

  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吧?

  他默數了下自美國歸來的日子,似乎還不夠長到讓他適應這似曾相識的陌生環境。

  「唷,醒啦?」綁著短馬尾的金髮藍眼大叔,叼著菸抬起長滿鬍渣的下巴打了招呼,穿著背心的高大身軀露出兩臂健美肌肉,寬鬆運動短褲下的粗壯雙腿正大喇喇地翹在茶几上。此時,這位大叔正癱坐在沙發上看晨間新聞,以相當流利的標準中文夾帶著台語交代:「卡緊呷呷(快吃一吃),今天應該有案子。」

  克里斯.拜登,也就是這位不修邊幅的台化大叔,曾是美國特種部隊的隊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於亞洲區戰場陣亡,死時三十五歲,讓當時在附近巡視的地府總部第七殿閻羅王之子撿到,就被招攬進偵查部門,目前擔任他們的隊長。

  電視裡,女主播尖著嗓子報導今日頭條,即是近日的幾起兇殺案,沒多久又轉回政治焦點。克里斯看著幾個政客互嗆扭打,樂得拍腿大笑,「來了來了!拎盃總算等到了!」

  尤爾無語微扯了下嘴角,就往餐桌走去。這時,一個戴著黑色護目鏡的瘦小青年迎面走來,手中還捧著一鍋加滿五顏六色醬料與油條塊的豆漿。

  「別啊,老子趕工,就算憋著不拉屎也要……」青年自言自語地踢開牆上小門,頭也不回地鑽了進去,一路往下走進幽黑的不知名空間。

  據說,這人是地府派給他們的隨隊技術人員,叫罷課司機,負責研發武裝器具或機關,身世年齡不詳,來歷也是個謎,終日待在地下室裡研究新道具,嗜好是上網跟好基友拔個死機交流各種宅男愛好,因此克里斯常以「阿宅」來稱呼他。

  「少爺,早。」穿著和服的女子端出剛炸好的油條擺上桌,投來優雅的美麗微笑。

  坐在圓桌旁的黑衣男人聞聲望來,深邃的眼眸彷彿他已如此注視尤爾好幾世紀,「早。」

  男人的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低沈的嗓音是令人安心的語調,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讓尤爾不禁眨了下眼,那瞬間,似乎看見了誰也曾對自己這般微笑。

  「早安。」尤爾移開視線,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見桌上餐點依舊熱騰,未有減少,另一人的碗盤也空無一物,不禁有些疑惑,「你們不吃嗎?」

  「今天少爺起得晚了,主人在等你。」女子舀了兩碗新鮮的熱豆漿給他們。

  尤爾一聽,便覺不好意思了,長期作惡夢的毛病讓他總是睡不安穩,昨晚又特別嚴重才賴了床,沒想到竟會耽誤到人。

  「貴人。」黑晊世使了道眼色,讓侍從勿再多言後,便夾起一塊蛋餅放進尤爾的碗裡,「吃吧,別餓壞了。」

  黑晊世,名字本意是日光至世,幾百年下來一直都用得好好的,誰知自從某部動畫紅了之後,他就連名帶姓地悲劇了,每凡談及姓名,都會被人回以驚奇的目光說:「黑執事?」

  他師從陰陽術,擁有支配式神的能力,那和服女子即是他的式神之一,名喚貴人。二十八歲時,他到父親的故國明朝遊歷時遇上閻王之子,而後便於世界各地為地府辦事兼修煉,也因此精通多國語言,是隊裡最年長的人,閱歷也最為豐富。

  葉育——即是尤爾——的母親去世後,黑晊世就代為撫養當時才十五歲的葉育,八年後,兩人結為愛侶,相戀相守六十多年,若沒有一年半前的那場意外,他們如今仍會是對相愛甚深的幸福伴侶。

  奈何世事無常,失蹤歸來的葉育,如今成了只有不到兩年記憶的尤爾。

  「謝謝。」尤爾靦腆地回了個淺笑,語氣略有生疏的客氣,視線也始終不敢落在黑晊世身上。對於這個被自己遺忘的昔日戀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

  「不客氣。」黑晊世無奈地微抿唇角,對於彼此的新關係,他也還在適應中。

  貴人暗嘆地搖搖頭,都過一個月了,這兩人還處在不上不下的尷尬。她想了又想,決定拎起正蹲在桌上吃油條的小白狐退開,替他們多製造些獨處的機會。


☆  ☆  ☆   ☆  ☆  ☆    ☆  ☆  ☆    ☆  ☆  ☆


  尤爾將右手放在紙鶴上方,努力想像紙鶴騰空飛起的樣子。

  一秒、兩秒、三秒……二十秒都過了,紙鶴仍聞風不動,他煩躁又氣餒地瞪著紙鶴,不解自己為何又失敗了,昨天明明至少有移個位的,雖然離飛行還差得遠。

  「別急,你之前封鎖靈力太久,還需要時間恢復。」一旁的黑晊世連忙溫言安撫。話雖如此,但他也明白,這其實是尤爾還未能完全接受自己的能力而產生的束縛,像這類意念型的靈能者,對自我的心理建設最為關鍵,任何心理變化都足以對能力造成影響。

  「嗯。」尤爾抿著嘴低應一聲,眼裡盡是說不出的失落。

  黑晊世見他這般,心裡也疼了。他沈吟了會,撿起桌上的紙鶴,握住尤爾的右手朝天托著,道:「閉上眼睛,深吸口氣,照我說的去做。」

  面對黑晊世突然的舉動,尤爾愣了一下,但見紙鶴被放上掌心,又見對方雖溫和卻嚴肅的神情未有一絲曖昧眷戀,才聽話地閉上眼吸氣。在看不到外物的漆黑中,手背的大掌傳來熟悉的溫度與觸感,好似身體還記得自己曾被這人牽著手走過無數風雨。

  「摒除雜念,沈靜心思,想像你正在一個最舒服的地方,那裡能讓你全身都很輕鬆,連大腦都一片空白。」黑晊世注視著尤爾的臉,見他微鎖的眉頭鬆開後,才繼續說:「現在,有一隻白色的小鴿子來到你面前,你仔細看看牠的外觀,眼睛、嘴喙、羽毛……」

  隨著沈穩柔和的嗓音引導,尤爾的腦海裡漸漸描繪出一隻小白鳥,靈巧可愛,讓人愛不釋手,嘴角也因這想像而微微揚起。小白鳥似感應到他的心情般,竟歪著頭朝他眨了眨晶亮的圓眼,輕輕在他掌間跳了一下。

  「現在,小鴿子動了下翅膀,慢慢飛起,牠拍動著羽翼,在你身邊繞了一圈後,往更高的空中飛去,你希望牠飛向哪呢?」

  小白想去哪呢?尤爾忍不住在心裡幫小鳥取了名,想著牠輕盈地打了個旋,飛向清澈廣闊的藍天,空中飄下潔白的羽毛,與鋪在他身下的白棉花雲融為一體,看來真是漂亮極了。

  黑晊世看著成果,滿意地點頭說:「睜開眼看看。」

  以為只是教學的其中一個指示,尤爾未有多想地張眼一看,竟見紙鶴正生龍活虎地滿室打轉,便忍不住興奮地反握黑晊世的手,高聲歡呼:「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

  瞧他總算發自內心地欣喜鼓舞,黑晊世跟著笑了,手指也不自覺地攏起,緊緊握住尤爾的手。記得在很久以前,他們還沒成為戀人時,就已天天這般牽著手,儘管兩人當時都不明白彼此情意,只道是朝夕相處的習慣使然,卻也十分享受這與彼此分享掌溫的時刻。

  興奮的熱頭很快就過了,尤爾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他無措地看向黑晊世,想說點什麼抽回手,卻在觸及對方眼底深不可測的情感時,不禁陷了進去。

  黑晊世凝視映照自己容顏的碧眼,想輕撫他永遠看不膩的臉龐,又害怕這份逾矩會讓尤爾排斥,才總是強忍心中苦澀,默默守候而不敢多近半步。

  一時間,兩人無語相望,握著的手始終未有鬆開,直到被一道聲音打斷。

  「喂,在樓下叫了半天,都沒聽到喔?」克里斯一踏進來,腳下就發出似踩破什麼的聲響,尤爾回神抽出手,就將這一幕看個正著,立即發出慘烈的驚呼。

  「小白!」見方才神靈活現的小鳥就這麼慘死腳下,尤爾的心裡有說不出的失落。

  「瞎密(什麼)小白?」克里斯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挪開腳一看,竟是被踩爛的紙鶴,就撿起來納悶道:「一個紙鶴嘛,想要就叫老黑再折給你啊,反正他最愛幫你……」

  「有什麼事?」黑晊世打斷話,伸指夾過變形的紙鶴,彈指間,紙鶴已恢復原狀。

  尤爾鬆了口氣地接過「復活」的小白,將它小心翼翼地收進口袋裡,如此充滿稚氣的舉動,讓黑晊世莞爾一笑,好久不見育這般了。

  克里斯環臂靠在牆上,看這兩人的互動是既曖昧又舉步不前,便忍不住大翻白眼。他輕咳幾聲,刷了把存在感後,才說出上樓喊人的目的,「董事長要來了。」

  「他有空過來?」黑晊世有些訝異。

  這三、四年來,他們的上司在地府的業務十分繁忙,漸漸變得極少現身,只會利用通訊器交代任務,若有需要遞交的物件,則多由克里斯通過基地傳送門親自送去,或召喚空間穿梭者急件快遞,如今忽然要親自過來,恐怕有什麼要事。

  相較於黑晊世的疑惑,尤爾反而緊張了起來,據說董事長是真正的地府神官,還是閻羅王的兒子,跟他們這些人間招來的職員不一樣,不知長什麼樣子?會是像電視劇裡那些畜頭人身的牛頭馬面嗎?還是像垂著舌頭的黑白無常?唔,不管怎樣,都很奇怪啊。

  見他臉上浮起的侷促神情,黑晊世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董事長為人隨和,也絕非三頭六臂,不用緊張。」

  「哈!你當他是什麼啊?全世界就那傢伙最無害了。」克里斯也失笑地拍了下尤爾的頭,「去,快下去準備集合,我跟老黑說一下話。」

  尤爾沒想到會被看穿心思,便尷尬地摸摸鼻子,一溜煙地逃下樓。

  待人走遠後,克里斯才抹了把滿下巴的鬍渣,發出一聲長嘆,「這囝仔(小孩)真是變了,以前我要是這麼說,他都會吵著要留下來聽。」

  「育經歷了許多事,不能強求他。」黑晊世說得淡然,眼裡卻難掩幾分落寞。

  克里斯撇了撇嘴,伸臂勾住他的脖子,低聲說:「喂,都一個月了,你們怎麼還沒一點進展?哪系拎盃(要是老子)早就把人吃乾抹淨了,老黑你動作也太慢了吧。」

  「……」

  黑晊世默了又默,才在克里斯逼問的眼神下,頗囧地承認,「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以前是葉育主動死纏爛打地追著他告白,如今情況反了過來,他卻對如何追求喜歡的人毫無概念,只知道一味地溫柔照顧,就跟過去的幾十年來一樣。

  「不知道?」這下換克里斯無語了,一張帥大叔臉也皺了起來。丟吼(對喔)!這老黑是活了幾百年的的老古董,什麼四書五經、三從四德都是入骨的僵化,要一個傳統保守的東方古人學會現代人的泡妞術,還真有點難度。

  倘若這段腹誹真讓黑晊世聽到,恐怕要氣得掐死這亂學中文的阿斗仔了,什麼三從四德?又不是古代婦女還立貞節牌坊!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12.2014 / 二版:07.03.2017


本文最後由 喵芭渴死姬 於 2023-6-10 00: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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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25 11:3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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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回歸原點(二)


  「小育!」

  等了良久的傳送門一開,一個色彩明亮的矮冬瓜就像隻看到蘿蔔的小兔子撲向尤爾,將他抱了個滿懷,憨聲撒嬌道:「你終於回來了,我想死你啦。」

  小少年說完,就仰起一張面無表情的死白小臉,讓尤爾徹底懵了。

  這堪比鬼娃的面癱臉簡直像被水泥漆過,偏又講著萌死人不償命的童音,這就是大家說的董事長、他們的上司、地府官二代、閻王之子?但這小弟弟怎麼看都有國中年紀吧?

  「哈,看他那什麼表情!」克里斯大力拍著沙發,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

  黑晊世哭笑不得地走過去,將尤爾身上的黏皮糖拉開,正式介紹對方的身份,「這位就是我們第六分隊的上司,原名是董司常,也是地府裡的七世子殿下。」

  「總失常?」尤爾依然一臉懵逼。這些人的取名都太怪了,又是黑執事又是總失常,雖然那個董事長的顏面神經確實挺失常的。

  「總失……夭壽喔……挖欸巴豆(我的肚子)……」克里斯已笑趴在沙發上飆淚。

  「……」

  被連續嘲諷的尤爾氣惱得不想說話了,眼裡也泛起委屈的水光。黑晊世默然瞄了眼笑得不成人樣的傢伙,將無言的殺氣化作眼刀一陣亂砍,砍得克里斯不得不高舉雙手投降。唉娘喂,會下咒術開式神扁人的陰陽師不能亂惹唷!

  待尷尬稍退後,尤爾才好奇地打量董司常,發現對方的五官竟意外地清秀可愛,還有雙又大又圓的烏黑眼眸,往右梳起的瀏海別了個白色的小兔髮夾,留下少量的長瀏海垂在左側,嬌小的身形穿著水藍色兔斯基T恤,搭以深色七分褲與酒紅色大頭鞋,手裡拿著插有米菲兔頭的法杖,整體造型別說毫無世子殿下的氣勢,更與「董事長」這暱稱極度違和。

  也許是長年待在地府的緣故,董司常的皮膚異常白晰,若不講話,這癱直的臉加上來自冥界的一身陰冷之氣,倒真有分陰鬱幽怨的詭譎感,然而,一開口說話,就……

  「呵呵,原來剛是在說我嗎?好好笑喔,小育每次都能幫我取很好玩的綽號耶。」

  超軟嚅的童音從董司常沒怎麼動過的嘴唇吐出,又句句拉拖著極長的尾音,簡直就是專業賣萌戶,如果不看那張死人臉的話。

  這人真的有在笑嗎?臉皮一動也不動,眼神還像條死魚,一點焦聚都沒有,真的覺得好笑嗎?尤爾越加凌亂了,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無措地轉向黑晊世。

  黑晊世見狀,心裡真是又愛又疼,幾乎要化成一灘水,儘管育已忘了他們的感情,卻依然下意識地信賴著他,這是否代表自己在育的心裡仍有一席之地呢?

  「沒事,大家以前都這麼玩笑的。」他笑著輕撫尤爾的頭,就像以往那樣,每當心愛的孩子在成長路上受到委屈,感到難過無助時,他都會這般給予支持的力量。

  「呃……嗯。」尤爾不自在地低下頭,黑晊世眼裡的感情太過深刻,讓他不敢直視。

  董司常停住笑聲,靜靜盯著尤爾看,配上死白的面癱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鬼瞪眼。黑晊世察覺似乎有異,便皺眉問:「是育的檢查結果有問題嗎?」

  尤爾一聽,就緊張地看向董司常,卻差點被那張鬼娃臉嚇到。

  克里斯也連忙坐起身,一掃原先的漫不經心,「那個蒙古大夫不是說沒大問題嗎?還是他查到小育腦裡的陰影怎麼回事了?」

  一個月前,他們回到台灣,克里斯就收到指示,讓他們帶尤爾去靈能診所作全面檢查。那診所從外表看來是個普通的小兒科診所,一走入後門,卻是處世外之地,彷彿一個未知的異次元空間。而負責為尤爾檢查的靈醫是一位為地府服務許久的前輩,專門替靈能者解決各種疑難雜症,不論是身體或是靈力方面。

  「乞顏醫生雖是蒙古人,但並不是蒙古大夫。」黑晊世無奈糾正克里斯的中文。

  克里斯不甚在意地擺擺手,逕自追問:「結果呢?」

  董司常從口袋取出一張紙,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草書字。他歪頭看了會,搖頭說:「小育腦裡的陰影不是血塊,若是的話,身體早就自動修復了,不過也沒查出是什麼,乞顏還在研究中,總之目前看來,除了失憶外,應該不會有其他影響吧。」

  「這樣啊。」黑晊世鬆開緊鎖的眉頭,難免有些失落,但心中大石也總算是放下了,遂笑著安慰道:「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尤爾點點頭算作回應,卻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想恢復記憶,一旦恢復了,他就能變回以前的葉育嗎?那他到時該如何面對自己背叛黑晊世的事實?還是他會將失憶後的事全忘了,包括對約翰的所有記憶?

  重重疑惑難解,他伸手取過茶几上的水喝了口,將這團混亂心思全數吞嚥下肚。

  「所以在小育重新上軌道前,我都會跟你們一起出任務唷。」董司常接著爆出新宣言。

  克里斯立刻跳起來,訝異問:「那你在下面的業務怎麼辦?不是很忙嗎?」記得早上董事長在跟他通訊時,語氣聽來十分有氣無力,分明是忙得喘不過來的疲倦。

  「已經分配給其他人啦。」董司常再從口袋掏出三份文件交給他,率先坐上沙發,繼續面無表情地憨聲說:「這是你們這次的任務喔。」

  尤爾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究竟那些文件是怎麼塞進那麼小的口袋?董事長的外觀怎麼看都不像有地方藏東西呀,啊!居然還把手杖塞進口袋裡,是怎麼做到的?

  黑晊世接過文件,將其中一份遞給尤爾,卻見他一臉困惑,便問:「怎麼了?」

  尤爾正胡猜亂想,一時沒反應過來,就指著董司常的褲子,脫口說:「小叮噹?」

  「噗——」

  其他兩人頓時噴出一口茶,克里斯的爆笑聲再次響徹雲霄,董司常依舊癱著臉呵呵笑。

  黑晊世失笑地將尤爾拉到沙發坐下,耐心解釋:「那是罷課研發出來的次元袋,功用類似仙器乾坤囊,可攜帶大量物件,專門給偵查員使用,但只限公務所需的物品或武器道具,我和克里斯也各有一個,你工作上無須使用器具,所以沒被分發到。」

  然而,再次被嘲笑的結果讓尤爾徹底惱羞成怒了,也不管黑晊世的柔聲安撫,逕自紅著臉搶過他手中的資料,埋頭狂瞪裡頭的內容,大有再也不理他們的架勢。

  於是克里斯在忽感一陣寒慄後,悻悻然地止住笑聲,問董司常:「怎樣的案子?」

  「這次受害的有三人,兩男一女,他們分別從一星期前就失去部分活動能力,一開始只是手腳麻木行動不便,漸漸擴散到全身,到三天前就失去所有知覺,目前連生命跡象也在減弱中,所有醫生都查不出病因。」

  一道打火機的摩擦聲輕響,被火燃燒的菸草味在所有人的鼻間散開。董司常不動聲色地望了眼克里斯,邊繼續說:「我們得到探測員回報,他們似乎都被不尋常的磁力纏繞,但沒有妖魔氣息,極可能是被人下咒或被邪門法器纏身所致。」

  為了保障地府職員在人間的辦案效率,地府在各大警政醫院等機關都有安插人手,協助探測超自然事件並予以回報,以便他們盡快派遣偵查員前去處理。

  「都是S大的學生。」黑晊世看完資料後,只找出這一個共通點,「蕭景成與郭慶是同學兼室友,從表面資料上來看,兩人與徐子宜似乎沒有什麼交集。」

  「那社團勒?」克里斯叼著菸,翻了翻其他頁,「蕭景成和郭慶都是熱舞社,徐子宜是文藝社,也八竿子打不著關係,不過……」

  聽著他們熱烈地討論,尤爾卻乾巴巴地瞪著資料,一片空白的腦袋完全跟不上他們的步調,讓他不禁懷疑自己以前是否真做過這些事,為何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越想越沒自信,正覺得懊惱無助,捏皺文件的手就忽然被溫熱的大掌覆上。

  「不急,慢慢來。」黑晊世輕輕拉開他緊握的手指,緩聲說:「你現在要從頭學起,難免會不適應,我會一步步教你,別擔心。」

  溫和又沈穩的話語,如天降甘霖灌注尤爾焦躁的心,讓思緒沈靜下來。他點了點頭,專心聆聽黑晊世解說方才的討論流程與細節,克里斯也不時插入補充自己的觀點。

  始終沈默的董司常直直注視著尤爾,神情毫無波紋,令人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麼。


☆  ☆  ☆   ☆  ☆  ☆    ☆  ☆  ☆    ☆  ☆  ☆


後記:


  這篇主要是董事長的初登場,以及埋一埋小育的主線伏筆XD


  ★【靈能偵察N部曲】

  第一部:在結束時開始
  第二部:渡入魔途
  第三部:暗境重生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12.2014 / 二版:07.06.2017

本文最後由 喵芭渴死姬 於 2018-12-29 01: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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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27 00: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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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歸原點(三)


  尤爾站在鏡前手忙腳亂地擺弄領帶,卻始終征服不了那小小的布料,不是繫得松垮歪斜,就是過長或過短,毫無筆挺幹練的形象,最後他挫敗地隨手一扯,坐上床邊氣惱不已。

  為何他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討厭死自己的笨拙了!

  「育,好了嗎?」

  聽聞門外的詢問,他自覺耽誤到大家的行程,就連忙抓起外套跑出去,「好了!」

  黑晊世見尤爾行色匆匆,領帶也凌亂地垂在胸口,便猜到怎麼回事。

  「來,我幫你。」他失笑地替尤爾拉好外套,將領帶重新翻折幾番,再輕輕一推,一個完美的結就完成了,全程熟練得如行雲流水,因為他已這般為育服務了不知多少年。

  葉育這孩子從小率性而為慣了,怕極穿得拘謹,每次上學,那身制服都會在他的打理下整整齊齊地穿去學校,又凌凌亂亂地穿回家,長大後雖勉強學會穿西裝,卻也有各種藉口不肯打領帶,總要他連哄帶勸地幫忙繫上。

  想起那段日子,黑晊世的眼裡不禁浮起懷念的笑意。

  尤爾卻是望著胸前的那雙手,心神一陣恍惚,好似回到不久前的某段時光——那個曾令他甘願放棄一切的人也是如此貼心溫柔,誰知那份柔情的背後竟是場殘酷的騙局。

  「育?」

  不同於記憶中的呼喚,瞬間拉回尤爾的意識,他趕緊拉起一道歉赧的淺笑,「謝謝。」

  面對這依然生疏的禮貌,黑晊世神情微僵,欲言又止地苦笑,「不客氣。」

  以前,他總是無奈勸訓調皮的小育兒不得對人無禮,如今這孩子終於學會了禮,他卻半點也欣慰不起來,只覺滿腹苦澀。

  人啊,還真許不得願。


☆  ☆  ☆   ☆  ☆  ☆    ☆  ☆  ☆    ☆  ☆  ☆


  初夏徐風吹過鬱鬱蔥蔥的綠蔭大道,四名各有特色的男人西裝筆挺地走在大學校園裡,吸引不少目光,有些女孩甚至忍不住拿出手機偷拍,打算傳上網跟好姊妹分享這養眼的一幕,卻發現她們不管怎麼拍,總有一處莫名曝光,導致整張照片都毀了。

  尤爾不自在地扯著袖口,對於初次的喬裝感到十分緊張。他深吸口氣,瞧了眼仍穿著兔斯基T恤的董司常,心裡真是納悶極了,但見其他兩人似乎毫無異議,便只好繼續保持沈默。

  來到男子宿舍門口,克里斯敲了敲管理室窗口,等了半晌,窗後才出現一個阿伯。

  「你好,我們是疾病管制局,麻煩請帶我們去三三一號房檢查。」

  依循克里斯的指示,尤爾跟著大家一起拿出萬用證件,卻慌得差點把東西往阿伯臉上丟去。他渾身僵硬地紅著臉,目光不住飄移,生怕自己會被識破。這時,肩上忽然被輕輕一握,他轉頭望去,就見黑晊世投來關問的視線,溫和而沈穩,瞬間撫平了內心的焦躁。

  「謝謝。」他用嘴型無聲說道。

  黑晊世淡淡地回予一笑,確認尤爾平靜下來了,才放開手。

  「疾病管制局?我沒接到通知啊,什麼檢查?」阿伯看清證照上的機構,顯得十分錯愕。

  「臨時抽檢。」克里斯老神在在地回答,幹這行一百多年了,什麼問題都能應付自如,「你們有三名學生因不明原因變植物人,我們懷疑是稀有病毒所致,必須檢查他們的寢室是否有感染源。」

  「病毒?」阿伯一聽就緊張了,又怕嚇到附近的人,便壓低聲音問:「那要疏散嗎?」

  「先不必,等檢查完再說。」克里斯輕輕拍了拍窗檯,再次申明:「麻煩開個門。」

  「喔。」阿伯連忙取了鑰匙,打開宿舍大門,放他們進去。

  此時正是上課時間,在宿舍活動的學生不多,所以他們沒引起多少注意。就在三三一號房已臨到眼前時,阿伯才忽覺奇怪地打量克里斯,「欸,阿斗仔也可以做公務員喔?」

  克里斯立刻挑眉反問:「安怎(怎麼)?跨沒企(瞧不起)台籍美僑喔?」

  自完成受訓正式成為靈能偵查員後,他就一直待在台灣生活,這麼多年下來,早已被問過無數次類似的問題,雖能理解,但每次聽到都仍會小不爽。

  阿伯興許是被他與外貌反差的流利台語震撼到了,連忙搖頭道歉,打開房門。

  克里斯也沒再多作解釋,直接拿出口罩與手套走了進去,董司常隨之跟進,黑晊世便接著委婉道:「您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好,請安心回去休息吧。」

  此話一出,本想再問什麼的阿伯神情頓緩,彷彿中了催眠般平靜地依言離去。

  尤爾見狀,越發疑惑地盯著阿伯漸行漸遠的背影,腦裡跑過千萬個為什麼。

  「言靈。」黑晊世猜及他心中所想,溫言解釋:「所有言語都有足以推動人的力量,只要挑對時機,便能發揮作用。」

  「那為何不一開始就用呢?」尤爾不解反問。如果直接使用言靈,他們不就不用喬裝了?

  「因為當時是最為警備的狀態,方才他已鬆懈下來,才容易作用。而且,在我們的喬裝之下,克里斯對他所說的話,也能算是一種言靈。」

  「喔。」尤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想這些靈能的學問還真多。

  黑晊世看他一臉懵懂卻又悶著的模樣,不得不無奈暗嘆,原是有話就說的活潑男孩,如今事事憋在心裡,這樣的轉變實在令他難受。他斟酌了片刻,沈聲道:「有不懂之處,就儘管問,一味鑽牛角尖地猜想,只會有害而無益。」

  「呃,那……」被點出了內心的糾結,尤爾頗為心虛地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那個……董、董事長他沒換衣服,為什麼就沒人覺得……奇怪?」

  「因為他們看不到我的真面目呀。」董司常在房裡聽到問題,直接探出頭回答:「在所有人類的眼裡,凡是鬼差或地府要職者,都會依凡間個人信仰而有不同的形象,人類只有在簽訂靈魂契約成為地府員工後,才會看出我們的原貌喔。」

  想起克里斯當初簽完契約發現自己真面目的震撼表情,他不禁呵呵笑了兩聲,繼續用一張死人臉卻軟嚅的語調說:「有時候,我也會依情況變換樣貌,所以我現在在大家的眼裡是跟你們一樣的唷。」

  這麼神奇?尤爾驚訝地睜大雙眼,心想這種變身能力還真方便啊!他記起一年多前在紐約醫院遇到鬼差的經驗,又問:「但那些長得像死神的黑袍人不也是地府鬼差嗎?為何我那時看不到他們的原貌?」

  「因為你當時靈魂受損太嚴重了,契約偵測不到你的緣故。」董司常仰起小臉,認真打量尤爾,「不過你現在已經好了,就沒問題啦。」

  「原來如此。」尤爾恍然大悟地鬆開眉頭,臉上爬滿了驚奇的光彩,那模樣看在黑晊世的眼裡,真有幾分葉育失憶前的模樣,便忍不住笑了笑,眼底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柔情,讓尤爾再次感到有幾分窘迫。

  好在克里斯等得不耐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揚聲催促:「『傳惑業道』完了就快做事!」

  尤爾如獲大赦立刻跑進去,黑晊世則頭痛地糾正:「是傳道、授業、解惑也。」

  「港款(一樣)啦!」

  「……」


☆  ☆  ☆   ☆  ☆  ☆    ☆  ☆  ☆    ☆  ☆  ☆


  宿舍的基本擺設很簡單,左右兩邊分別並排的書桌與床,理應不難搜查,但眼前隨處亂放的衣物、堆積雜物的桌面、滿溢倒塌的垃圾桶、揮之不去的霉汗悶臭……在在都證明了一個事實——千萬別期待塞了兩個臭男生的小房間能整潔到哪去。

  天!這要怎麼檢查?

  雖然他們也是幾個大男人同住一窩,但黑晊世本身有些潔癖,還有貴人這個外掛女僕,因此家中始終保持良好,難怪大家會適應不良。

  「臥槽……」克里斯抽掉偽裝用的口罩,頓時被燻得飆不出剩下的髒話,只得趕緊戴回口罩,又往嘴裡塞了根菸咬碎,用尼古丁煙草舒緩一番後,才忍著滿腔不悅翻開桌上雜物。

  黑晊世凝神仔細察看四周後,下了個簡潔的結論:「很乾淨。」

  這樣叫很乾淨?

  尤爾震驚地看向黑晊世,還不及反應過來,就聽到克里斯粗聲吐槽:「靠盃,要不是知道你說的是沒有鬼怪之類的髒東西,會還以為你的衛生觀有問題勒!」

  原來是這意思啊。尤爾低頭摸摸鼻子,慶幸沒又脫口說出內心的蠢話。殊不知這舉動早已落入另一人的眼裡。

  黑晊世抿緊唇忍住笑意,對他解釋:「我們現在要檢查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東西,通常你會藉由接觸物件來感應氣息,現在你靜下心來試試。」

  「接觸感應?」尤爾困惑地環視這片凌亂,不知該從何下手,更對自己的能力毫無把握。

  「育,相信自己的力量。」黑晊世握住他的肩膀,直視那雙不安的碧眼,正聲道:「記住,只要有心,沒有你辦不到的事。」

  自回歸以來,尤爾所有的靈能訓練都是由黑晊世親自指導,因此,他習慣性地在對方嚴肅的口吻中接受了勸訓,閉上眼靜心調息,專心回想每次運作靈力的神奇體驗。

  半晌後,一股熱流自不知名的深處湧上心口,漸漸傳遍四肢百骸,彷彿全身細胞都盈滿了鮮活的能量,所有感官隨之變得異常清晰,一種莫名的優越感也油然而生。

  這就是擁有力量的感覺啊。

  尤爾難得覺得天賦異能未必是件壞事,只要他能控制自如的話。

  黑晊世察覺他進入狀態了,便欣慰地放開手,任尤爾自行在房裡翻找。

  員工太能幹的結果,導致董司常這個上司從頭到尾都沒事做,只好隨意地甩著法杖東張西望。當他目光掃過左側的床時,意外發現靠牆的角落處有一個小布娃娃,便好奇地抓起來看個仔細,沒辦法,誰讓他有收集可愛小物的習慣?

  布娃娃約一個手掌大小,是以布包棉花做成的女孩模樣,深棕毛線的頭髮織成一條長辮垂在胸前,身體是紅白格子紋的小洋裝,臉上則用黑珠與針線縫成五官,看起來簡單又可愛。

  於是,董司常本著分享新發現的習慣,歡快地捧著布娃娃跑向尤爾,「小育你看。」

  尤爾聞聲抬頭,就見一死白著鬼娃臉的男孩森森飄來,頓時被嚇得心臟停頓半拍。嗚,董事長的面癱臉粉紅心衝擊波實在太驚人,真心難適應啊!

  偏偏董司常正在興頭上,完全無視尤爾的糾結,一股腦地將布娃娃湊到他面前,歡聲道:「這娃娃很可愛唷。」

  「呃,呵……是蠻……」尤爾的乾笑未完,就臉色驟變地倒吸口氣,欲發出駭聲驚呼,又像被掐住喉嚨般卡住,只能發出「喀、喀、喀」的氣音。

  「咦?糟!」董司常一看有異,連忙抽回布娃娃往遠處一跳。

  然而,以尤爾目前掌握能力的程度,一旦啟動感應,就難以自拔。他緊抓胸口急促喘氣,擋不住接踵而至的刺激——當布娃娃貼來的那一刻,一股詭譎陰冷的高壓迎面撲來,教人窒息得幾乎要暈過去,接著胃部一陣劇烈翻騰,讓他忍不住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乾嘔起來。

  「育!」黑晊世立刻衝過去,右手拿訣按上他的天靈蓋,「回心,清靜!」

  術法的力量一下就暫緩了不適,尤爾虛弱地靠在他肩上喘氣,臉色異常蒼白,表明了方才的感應有多強烈,也證明此物之邪,不可小覷。

  「怎麼回事?」克里斯問道。

  董司常晃了晃手中的布娃娃,「可能是感應到什麼了。」

  「布偶?」克里斯嫌棄似地皺了眉,摸摸下巴尋思道:「男人房裡有這個,女友送的?」

  黑晊世瞄了眼布娃娃,低頭問:「是那布偶嗎?」

  仍覺不適的尤爾說不出話來,只能閉著眼點點頭,不敢再看那詭異的東西。

  克里斯便又問:「哪裡找來的?」

  董司常指向左邊的床,告知娃娃的藏匿處。克里斯盯著床想了一會,就走到右邊的床位搜尋一番,果真在隱密的床角處發現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布娃娃。

  「操!兩個男人有同一款布偶?又不是充氣娃娃買一送一,這Size還不夠用勒!」

  「唔嘔……」

  在第二個布娃娃被找出後,尤爾更加難受地捂嘴欲嘔。

  黑晊世不悅地瞪向還有心思開黃腔的傢伙,怒聲說:「還不收起來?」

  囧!不小心捋到老虎鬚了!

  克里斯立馬將布偶塞進次元袋裡隔離好,悻悻然地撇著嘴,暗罵:『死老黑有老婆沒哥兒們,到時追求不成,就別來找拎盃討建議!』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17.2014 / 二版:07.10.2017

本文最後由 喵芭渴死姬 於 2018-12-29 01: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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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8-12-29 09:3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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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回歸原點(四)


  既然找到了線索,他們便先匆匆趕回家,處理尤爾的突發狀況。

  好不容易等到黑晊世回到客廳,克里斯叼著菸反覆查看布偶,邊頭也不抬地問:「小育怎麼了?以前感應再多次都沒這麼誇張,這次是瞎密情形?」

  「他只是還無法控制能力,才一時吃不消。」黑晊世盡可能地輕描淡寫道。

  其實,一直到躺上床,尤爾的臉色都依然蒼白如紙,咬到發紫的嘴唇幾乎滲出了血,甚至還開始發起燒,讓他不得不唸了段靜心咒,才總算漸漸消停。

  雖然他早設想過育初次復出的各種可能狀況,但如此激烈的後遺症卻是始料未及,看來這孩子現在的內心比他想像的還要脆弱,教人不知該從何幫起。

  葉育自小受盡寵愛,又習慣了一同調查案件的生活,加上他們幾人的悉心教導,故而雖心性調皮,卻能樂觀堅強地面對任何黑暗。然而,現在的尤爾在經歷一場致命災難後,似乎不僅失去了所有記憶,就連原有的特質也都遺失了。

  「不只這樣吧。」克里斯取下菸吐出一口白霧,瞥了眼他眉間化不開的憂慮,沒好氣道:「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囝仔長了幾根毛、有沒出問題,拎盃會看不出?」

  知道自己瞞不過等同葉育乾爹的老友,黑晊世苦笑地坐上沙發,拿起兩個布偶以靈視細看,確認它們跟普通的布偶沒有兩樣,表示未有邪靈惡妖寄生,那麼就只剩一個可能了。

  他放下布偶,持訣畫了道五芒星低唸一段咒語,金光過後,茶几上的可愛娃娃就不見蹤影,只剩兩個乾草紮成的小人,頭、手、腳、胸口皆被釘上血紅色的釘子,背後還貼著兩位男學生的名字。

  「果然是詛咒。」克里斯前後察看其中一個草人,「這字寫得挺秀氣的,應該是女孩子。」

  沈默許久的董司常立刻低呼一聲,失焦的烏黑雙眼似有瞬間發亮,「肯定是情殺!」

  「一個女生情殺兩個男的,這瞎密情節?」克里斯不置可否地翻了白眼。

  「就是這女生暗戀其中一個男生,誰知這個男的居然跟他的男室友有姦情,所以她由愛生恨詛咒他們去死啊。」董司常不假思索地腦補出一段男男相戀不得好死的狗血劇來。

  克里斯不屑地撇了嘴角,忍住對上司罵粗口的衝動,「還有一個女的勒?她跟他們的情況一樣,應該也收到布偶了吧。」

  「嗯……」董司常拉長鼻音,睜著無神大眼想了會,才拍掌說:「其中一個男的同時跟室友和那女生有姦情?」

  「姦哩欸桃(你的頭)啦!」克里斯忍不住將草人丟回桌上破口大罵:「這什麼亂七八糟的狗屁展開?簡直比還珠格格還『鬼哭神嚎』!」

  「鬼哭神嚎不是這樣用。」黑晊世扶額,覺得頭頗痛。

  董司常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你別瞧不起瓊瑤婆婆的作品,她現在是地府影視部言情戲的第一編劇,可受歡迎了。」

  「就她那種只會噁來噁去的無腦劇還能被招攬?你們地府也夠沒水平了!」

  「你才沒水平!你全家都沒水平!」

  「靠杯!哩係勒(你是在)……」

  這種事也能吵?黑晊世無語聽著他們熱火朝天的鬥嘴,看那激烈程度,不吵個一時半刻也不會停,便抹了把臉,索性自己開工。

  他先將附著草人的咒術切斷,再試著追蹤回去。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然而,追蹤的感應才離開他們這一區就忽被掐斷,即使他再重試也是無果,實在古怪。

  照理說,一旦他施法切斷咒術,施咒人應當會受到反噬而無法再有所作為,但此刻卻能擋下他的追蹤術,這就表示了……

  「怎麼了?」見他一臉匪夷所思,吵嘴的兩人總算回到正事上。

  黑晊世說出方才的事後,異常凝重道:「對方若非是法力高深之輩,就是有高人協助。」

  「高得連你的法術都能擋下?」

  別說克里斯震驚得連菸都忘了塞回嘴裡,就是董司常也不可置信地追問:「你確定?他們只是普通的大學生,怎會惹來這麼強勁的仇敵?」

  的確,殺雞焉用牛刀?以黑晊世的道行來說,世上能贏他的術師真沒幾人,對方卻能輕易切斷他的追蹤,如此高人又何必對三個平凡的年輕人類下手?

  黑晊世以食指輕敲著桌面,凝思半晌後,起身道:「去醫院。」

  「要幹嘛?」克里斯問完,就暗罵自己廢話,這三個學生現在都躺在醫院不省人事,要想追問關於布偶的線索,當然只能出那一招了。

  「招魂。」


☆  ☆  ☆   ☆  ☆  ☆    ☆  ☆  ☆    ☆  ☆  ☆


  經過一下午的昏睡,尤爾的精神總算好多了,儘管腦袋仍有些沈悶。他扶著把手緩緩下樓,腳邊跟著亦步亦趨的白色小狐狸犬,正是受令看護他的湯圓。

  到了一樓,他左張右望,發現客廳裡竟只有董司常一人坐在沙發上,張著烏黑大眼直視前方,一動也不動地不知在想什麼。

  「少爺醒了?」貴人聽聞動靜,從廚房探出頭,「快來喝湯,有助舒胃提神。」

  尤爾依言走向餐桌,邊好奇地查看董司常。

  貴人見狀,失笑道:「七世子在冥思靜修。」

  睜著眼冥思?尤爾驚訝地又回頭望去,正想佩服地府人的修練方法大不同,竟見董司常晃了晃身子後就閉上眼癱倒呼呼大睡,頓時就無語了。

  「嘻,那是他偷懶打瞌睡的說詞。」貴人竊笑地舀出一碗熱湯,端到他面前,「來,主人特地為你熬的,快趁熱喝。」

  「晊世煮的?」尤爾十分訝異,平時家裡的伙食都由貴人張羅,不想黑晊世居然也會下廚。

  「主人的手藝可好了,但除了少爺外,沒人有這口福。」貴人含笑遞上湯匙,示意他嚐嚐。

  那個每天板著臉說教又清心寡欲老成貌的大男人其實很會下廚?尤爾越加震驚了。

  關於尤爾對黑晊世的刻板印象,實在怪不得人。在這短短的一個多月相處中,黑晊世不是沈默寡言地深情凝視,就是正經八百地訓練勸導,再不就是床前唸經充當人工安眠機,讓他有時都不得不懷疑他們以前其實不是戀人關係而是老爹教子。

  而且不論發生任何事,黑晊世總是波瀾不驚,開口閉口都要他靜心,好一副修真仙人不食煙火的神態,他自然很難將這樣的人跟柴米油鹽之事聯想在一塊。

  說起來,晊世唯一最流露情緒的時候,就是他要求別再見面的那晚吧?

  回想起一個月前的那段往事,尤爾甩了甩頭,在貴人不解的目光中,低頭喝了口湯。

  「唔,好喝!」

  乳白色的溫熱湯頭夾帶多種藥草的清香,不但毫無苦澀感,反有股淡淡的回甘,溫潤爽口,更驚奇的是,原先還有些悶疼的胸口竟真的舒緩不少,讓他忍不住埋頭喝了起來,沒多久,一碗不算少的湯就被喝得精光。

  滿足了口腹之欲,尤爾抱起在腿邊蹭的湯圓,才想起他從醒來到現在都沒看到其他人,就問:「晊世和克叔都不在嗎?」

  「主人他們去醫院了。」貴人見他氣色好轉不少,便放心地收拾空碗。

  「去醫院……」尤爾的疑問未完,就被突然闖進來的人打斷。

  「小黑煮的?我也要!」董司常興致勃勃地衝到爐邊,撈起湯就要往嘴裡送。

  「形象啊,七世子。」貴人哭笑不得地搶過湯杓,將鍋子蓋上,「主人交代過,這湯是為少爺熬的,不許您偷喝。」

  「真小氣。」董司常不滿地坐到尤爾旁邊,語帶埋怨,卻死癱著臉,「小黑都只疼小育一個人,不把我這個上司放在眼裡。」

  這話說得尤爾不知如何回應,一來是這話題實在尷尬,二來是他還不習慣董司常的反差衝擊,只能熱辣著耳根保持沈默。

  偏偏董司常像個不懂察言觀色的死白目,硬要問:「小育,你什麼時候才要接受小黑?」

  貴人掩嘴笑了下,明白董司常的心思,便轉身去忙了。

  沒料到會突然被這麼問,尤爾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抬起頭,又被那張死人臉驚得舌頭打結,支支吾吾道:「我、我沒有……」

  董司常沒給他機會說完話,就湊近一雙空洞大眼,緊盯他發紅的臉頰,說:「你對他應該還有感覺吧,否則他那天也吻不醒你了。」

  「……」

  尤爾困擾地抿著唇,難以解釋心中矛盾,雙手也不自覺地搓亂湯圓一身漂亮毛皮。

  「雖然記憶沒了,但是愛會留下。」董司常像沒發現他的為難,逕自搖頭晃腦地亂言情一把,憨聲道:「很久以前,我不知在人間的哪本書裡看過這句話,覺得很對呢。」

  但問題不在於記憶,而是……

  尤爾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挫敗地低嘆:「我不知道。」

  ——愛情,是他現在最不敢去碰觸的東西。

  董司常盯著他半晌,就雙手托著下巴趴在桌上,滿是語重心長的語氣,雖然臉上看不出來,「還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有些人是連機會都沒有的。」

  聽那落寞的口吻,尤爾疑惑地轉頭望去,雖然那言下之意像在說克里斯與被詛咒害死的女友,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董事長似乎挺感同身受,好似本身也處過同樣的境地。

  這時門口傳來聲響,董司常跳起來,雀躍地往客廳跑去,「回來了。」

  儘管那張面癱臉毫無波動,但語氣的轉變仍讓尤爾隱約聽出點什麼,董事長似乎……

  「小黑,小育說他好愛好愛你為他熬的湯喔!」

  「欸?」沒料到會被突然出賣,尤爾大驚地衝過去,極力澄清:「我沒這麼說!」

  「你不喜歡嗎?是太鹹還是太淡了?」黑晊世問得相當認真,大有立刻改進的趨勢。

  這下尤爾更緊張了,脫口就喊:「我很喜歡!」

  「噗哧!」

  三聲噴笑紛紛爆出,尤爾愣了又愣,才在黑晊世既納悶又欣喜的眼神與其他三人頗具深意的譏笑中,驚覺到一件事——他被耍了!


☆  ☆  ☆   ☆  ☆  ☆    ☆  ☆  ☆    ☆  ☆  ☆


  「那三個倒楣鬼都沒救了。」聯手逗弄自家小孩解解氣後,克里斯就累癱似地倒在沙發上,兩腿往茶几一放,看樣子對這趟收穫十分不滿。

  董司常不解問:「怎麼回事?」

  「有八成的靈魂毀損。」黑晊世皺著眉,報告今日的調查結果,「最糟的是,他們的精魄消失了,即便不死也只會是活死人,死後更無法輪迴投胎。」

  這消息讓董司常沈了下來。傷人魂魄已是傷天害理,毀人精魄更是罪大惡極,無論兇手是出於什麼理由,都犯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將來要在無間地獄裡受盡苦難。

  尤爾左看看右看看,沒怎麼聽懂他們的對話,正猶豫之際,就感到額上一暖,竟是黑晊世伸手撫上他的額頭,舒服的掌溫讓他不禁紅了耳根。

  黑晊世測了下額溫,滿意笑道:「退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尤爾游移著視線應道。

  「那就好,記得睡前再喝一碗,能幫你補元氣。」黑晊世又一次百般叮嚀。

  尤爾點了點頭,發現其他兩人正以曖昧的目光盯著他們,便心中一慌,隨口扯了個問題,「那個……靈魂受損不是可以修復嗎?為何他們會變植物人,我卻沒有?」

  董司常收起笑意,解釋道:「因為他們受損過度,靈魂損傷過半就足以影響意識,何況他們還失去精魄,而你當初只傷了三、四成,雖也挺嚴重的,但還不至於變植物人。」

  「精魄是什麼?」尤爾又問。

  「精魄就像人的幹細胞, 能修復靈魂和儲存所有記憶。就算靈魂受傷了,只要精魄還在,就能慢慢修復回來。」

  「儲存記憶?」聽到關鍵字,尤爾又疑惑了,「既然精魄能儲存所有記憶,那我為何還會失憶?難道是精魄也受損了?」

  三人互視一眼,對於這個問題,連乞顏也答不出來,更別說他們了。

  黑晊世沈吟了會,試著解釋清楚複雜的概念,「所謂大腦的記憶,是經由靈魂向精魄提取後複製到腦細胞中記憶存點的訊息,而每個記憶只能被複製到一個存點,每有新的記憶,就會有新的存點。一般的失憶患者,便是記憶存點或記憶提取功能遭到損壞,若要恢復,得看損壞處的修復狀況如何。」

  「至於小育的情況呀。」董司常接著說:「應該只是那個陰影搞的鬼,不用擔心,乞顏是世上最厲害的靈醫,一定會找出方法幫你治療的。」

  「啊,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想起什麼,又趕緊補充:「精魄也叫靈魂之心,是一切情感良知的來源喔,當一個人沒有精魄時,除了無法修復靈魂外,還會無法擁有良知與情感,成為純粹邪惡的靈魂,我們稱這種人叫『純惡之魂』,依照地府規矩,是不能讓他投胎的。」

  好複雜啊!

  尤爾聽得頭昏眼花,頗感挫敗地皺起臉,懷疑自己能否消化這些前所未聞的資訊。

  黑晊世看出他臉上的窘迫,連忙拉起溫和的微笑,柔聲安慰:「不急,還有很多時間慢慢學,我們先從這案子開始。」

  倒是克里斯無所謂地噴了口煙,伸出大掌往尤爾頭上豪邁一拍,大咧咧道:「聽牟馬牟差(聽不懂也沒差)啦,反正拎盃也從沒搞懂過,照樣混得嚇嚇叫(很厲害)!」

  董司常涼涼吐槽:「原來阿克也知道自己很混呀?」

  克里斯立馬回了個中指不解釋。

  「……」

  尤爾無語摸了摸差點被拍暈的頭殼,偷瞧一眼正含笑注視自己的黑晊世,又忍不住飄開視線,對於自己能否適應這樣的生活,真有說不出的憂愁啊。


☆  ☆  ☆   ☆  ☆  ☆    ☆  ☆  ☆    ☆  ☆  ☆



後記:


  據說董事長很有少女情懷,考慮變性不?(被丟油鍋#

  小黑啊,人家小育嫌你老男人板著臉喔,看你腫麼辦?AWA(#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17.2014 / 二版:07.1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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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1 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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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回歸原點(五)


  在招不到魂、追蹤術又無效的情況下,他們決定查訪最後一個受害者徐子宜的租屋處。這次他們以警察辦案為由,表明徐子宜的病情疑遭謀害所致,房東便不敢多問,立刻放人進去。

  「女生的房間就是不一樣。」克里斯吹了個口哨,神情舒爽地打量充滿粉嫩氣息的臥室。董司常瞧了他一眼,便一聲不吭地瀏覽起來,平癱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

  黑晊世一眼就瞧見桌上的電腦,遂靈光一閃道:「也許他們在網上有交集?」

  「嘿,來看看。」克里斯壞笑地湊到書桌前,準備來偷窺隱私、挖人八卦。

  黑晊世巡視一圈後,鎖定目標走至床邊,沒多久,就在枕頭與床頭櫃的縫隙間找到一個辮子布偶,長得與先前的詛咒布偶一模一樣,便趕忙收起來,以免尤爾又受影響。

  尤爾見大家各有所職,料想應是跟白天一樣,就也隨意東摸西碰,看能否感應點什麼。他發現沙發旁擺著一個相框,放的是徐子宜與一年紀相仿的女孩合照,兩人親密地挽著手,看來十分要好,燦爛的笑容帶著活潑的朝氣,讓他不禁莞爾一笑。

  曾經他也有個忘年之交,山姆。雖然只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但他們在聖丹尼爾療養院朝夕相處,幾乎無話不談,是他失憶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朋友,可惜小山姆走得太早也太突然,他無能挽回那脆弱的小生命。

  滴點回憶湧上心頭,尤爾一時間百感交集,便捧著相框坐上沙發,就在那瞬間,片段的畫面忽然竄入腦海,嚇得他「啊」地發出一聲尖叫,如驚弓之鳥般跳開。

  「靠夭喔!拎盃剉幾勒(嚇一跳)!」克里斯差點一拳把電腦砸爛。

  「又有邪物嗎?」董司常莫名語帶興奮。

  唯有黑晊世擔憂地衝過來關問:「哪裡不舒服?」

  「呃,沒、沒有,不是。」尤爾低下頭,一張臉紅得像快滴出血,極彆扭地結巴道:「就看、看、看到一些……東西……而已。」

  黑晊世鬆了口氣,聽他越說越小聲,便疑惑問:「看見什麼?」

  「呃……」尤爾緊張地摳著褲管,眼神不住飄移,卻見克里斯和董司常也正等著他,才只好扭扭捏捏地低聲回答:「那個……徐子宜……跟一個男的在……在那個……」

  「在哪個?」不明不白的回答,讓黑晊世下意識想問個清楚,誰知尤爾臉更紅了,支支吾吾,怎樣都說不好話,他就更納悶地追問半天,才總算從尤爾被逼急的嗔怒一瞪中頓悟過來,一張總是正經八百的臉也尷尬地紅了。

  董司常不明就裡,又問:「到底是哪個?」

  早在一開始就聽明白的的克里斯,笑得邪裡痞氣道:「就是只有成熟大人才懂的那個,你這萬年小鬼不會明白啦。」

  「你才是小鬼,我可比你們年長好幾十倍。」董司常非常鄭重道。

  克里斯兩手一攤,「啊就是萬年小鬼啊。」

  「……」

  「咳!」黑晊世輕咳一聲,及時打斷一場將要爆發的口水戰,小心翼翼打量尤爾的神情,柔聲問:「是否跟這個案子有關?」

  尤爾皺眉想了會,點點頭,「那個男的應該是蕭景成吧。」

  「哈,就說他跟徐子宜有姦情吧。」董司常十分開心自己猜對了。

  克里斯不屑地吐了個槽,「那不代表他跟郭慶也有姦情。」

  「臭阿克查你的電腦!」董司常惱羞成怒。

  克里斯聳聳肩,抽出一根菸咬著,轉回螢幕繼續忙活。徐子宜對網路安全的防範意識似乎不高,不僅未設開機密碼,還一開瀏覽器就直接登入所有社交帳號。此時,他正翻閱徐子宜的社交網相簿,發現一張標明暑期營的團體照,時間就在三個多月前。

  「你們看。」

  畫面中,蕭景成跟一個女孩站在中間,徐子宜站在女孩旁,郭慶則蹲在三人右後方大笑,原來這平日看似毫無交集的三人是在暑期營認識的。

  「啊,這個女的!」尤爾拿起手中的相框,確定對方跟相片裡的女孩是同一人。

  克里斯見狀,將滑鼠往那女孩的臉上一放,跳出標記的人名——敏敏。他再點進敏敏的個人頁面,發現對方幾乎每天頻繁更新狀態,直到兩個星期前才毫無消息,而她的相簿中,亦有許多與蕭景成的親密合照。

  有了這個發現,加上尤爾方才的感應,就不難猜出這是段一男劈二女的俗爛三角戀,若無意外,敏敏與這案子恐怕脫不了關係,至於郭慶為何也被牽涉其中,就得再進一步調查了。

  「請阿拔查一下她。」黑晊世提議道。

  克里斯拿出手機,將敏敏的網址傳給拔個死機後,正要退出頁面,卻無意間按到右上方的信件圖示,一長串留言記錄便跳了出來,最近期的幾則是徐子宜傳給敏敏的訊息,無非是懺悔道歉求諒解,而敏敏卻一個字都沒回。

  「呿!」他不屑地嗤笑一聲,直接關了電腦。

  尤爾低頭注視相片裡親密勾手的兩個女孩,曾是如此美好的情誼竟因一個男人而決裂,怎不教人感慨萬分?他輕嘆地將相框擺回原位,心情似乎又沈重了起來。

  其實,方才的感應中,除了有對男孩的戀慕外,他還感覺到女孩一份極深的愧疚與哀傷不住隨淚水在心底蔓延,最後淹積成洪壓垮她最後的防線,將曾擁有的美好越沖越遠。

  有時愛情就像一把刀,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直到落得一場空後,才幡然醒悟,當初做出選擇的自己有多天真,也錯得有多離譜。


☆  ☆  ☆   ☆  ☆  ☆    ☆  ☆  ☆    ☆  ☆  ☆


  不過半個小時,拔個死機就傳來了消息。

  敏敏本名叫于敏,台北人,父親早逝,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是個文靜內向的女孩,卻在兩星期前心臟病發去世,至於是否陽壽已盡或超自然因素死亡,則要進一步向生死部門查詢才能知道。不過此事攸關另外三條無辜魂魄,不宜拖延,他們便立即走訪一趟于家。

  「醫生不是說敏敏死於心臟病嗎?」于母疑惑地看著他們,消瘦的憔悴臉龐盡是哀傷。

  「我們懷疑她的猝死與其他三位同學的病情有關。」克里斯拿出三名受害者的照片放在桌上,「請問您是否對他們有印象?」

  于母湊身仔細看過後,指著徐子宜的照片,「我只認得子宜,她經常來我們家,跟敏敏很要好。你剛說病情,難道她也出事了?」

  黑晊世點頭,「請問令嬡是如何過世的?那陣子是否有異常之處?」

  「那陣子,我沒聽她說哪裡不舒服,只是情緒不太好的樣子,我平時都忙著上班,也沒怎麼留意,誰知道……」想到當天的事,于母哽咽了起來,「那天我正好休假,難得能待在家裡,我看她睡到中午都沒起床,就去房裡叫她,才發現她已經……我……我就這麼一個女兒……」

  面對于母的不幸,除了請她節哀順變也別無他法。在漫長的偵察生涯中,他們解決無數案件,看盡無常人世的悲歡離合,縱是再同情憐憫,也無法替遺留在人世的家屬消抹悲傷。

  「我們想看看于敏的房間。」

  于母接過克里斯遞來的紙巾拭淚,點頭示意他們自己過去。身為一個尚未走出傷痛的母親,她暫時無法面對女兒留下的一景一物。

  依著指示,他們越接近于敏的臥房,就越能感覺到迎面撲來的陰寒。其實,早在入門之時,他們便已發現屋裡瀰漫極重的陰氣,無須靈視感應,即能清楚看見一道不祥的灰霧自某處源源不絕而來,可見此物極邪,莫怪于母有精氣虛弱之跡象。

  尤爾縮起脖子顫了顫,努力回想黑晊世要他默唸的心法後,才稍感舒緩地鬆開眉頭。

  黑晊世察覺他的異樣,便拉住走在前頭的克里斯,「等。」

  「怎麼?」

  黑晊世越過不解的克里斯,持訣在緊閉的門板上畫一道符印,再輕念一句咒語,灰霧遂在金光中散去,陰寒之氣亦隨之消退,他才推開房門,說:「進去吧。」

  「吼,有人疼真好。」克里斯和董司長壞笑地打趣尤爾一眼。

  「……」

  太過明顯的暗示,讓尤爾尷尬地低下頭,不敢面對黑晊世的視線,趕緊尾隨他們走進臥房,卻在跨入之際,感到一股壓力當頭罩下,腦海頓時浮上一幕幕昏沈陰灰的畫面,恍如踏入另一個空間,親身經歷了場跨躍時間的執念。


  「為什麼?」

  被釘子劃破的肌膚滲出鮮紅血珠,在白嫩的手指上顯得特別豔麗。少女淚流滿面坐在一地碎紙間,捏扯手中幾乎變形的東西,朦朧的視線讓她看不清自己在鏡中的面容有多扭曲。

  「為什麼要騙我?」

  「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要你們也嚐嚐這種痛……」

  無止盡的呢喃,漫延了一室怨毒,漸漸地,潛伏已久的黑暗終於被她喚醒。

  「讓我幫你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尋聲望去,卻在一片陰暗中望見床上坐起的嬌小影子,便驚得傻在原地。她不知房裡何時多出這奇怪的東西,更不知自己為何無法動彈,直到人影稍靠近微弱的燈光,才看清對方竟是她兒時相伴的洋娃娃。

  娃娃眨動著眼瞼站起身,一步一步爬下床朝她走去,澄黃的塑膠臉上,被塗著紅漆的小嘴依然保持嬌俏的弧度,卻不再傳出咯咯輕笑的人造音,而是一個平淡得聽不出性別的嗓音。

  「恨他們嗎?很想報復吧。」

  娃娃的話讓記憶再次浮上腦海,所有在那些人身上得到的傷害與屈辱,鮮明得如歷歷在目,心頭遂又被入骨的強烈怨恨佔據。恨!她當然恨!她要他們全都遭到報應!

  「我能幫你,讓他們得到最可怕的痛苦。」娃娃伸出粗短的手指,撫過少女流下血痕的淚濕臉龐,「只要你願意給我你最珍貴的東西。」

  她望著娃娃既陌生卻又熟悉的笑臉,恍如被催眠般緩緩點了頭。


  「育?」

  言靈的呼喚穿過意識,將深陷其中的人拉回。尤爾怔然望著面前的人,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唯有臉頰的一片濕冷,證明自己曾經歷了場恍如前世的夢。

  「育,你只是感應別人的記憶,別陷進去。」黑晊世又一次出聲提醒。

  尤爾這才徹底回過神,見大家都在注視自己,便慌亂地抹著臉,低聲道:「對不起。」

  黑晊世連忙遞去紙巾,柔聲安撫:「不是你的錯,是這裡的怨氣太重,才會一進來就激起你的感應本能。別急,慢慢說你看見什麼。」

  「嗯,一個洋娃娃……」

  尤爾如實說出感應到的畫面後,他們便直接轉移到床邊,果真發現一個有些年歲的洋娃娃,金色的捲髮綁著紅色的蝴蝶結,臃腫的小身子穿著粉紅色洋裝,一切都與普通的洋娃娃無異,唯一不同的是,一道裂痕自右下方畫過略有塵污的的塑膠笑臉,直達閉闔的左眼。

  黑晊世將它拿了起來,娃娃就忽然睜開雙眼,深藍色的壓克力眼球晃過一道黑霧,勾著的豔紅嘴唇發出怪異的人造笑聲,在每個人的耳邊回繞幾番。

  「幹!拎盃最討厭這種鬼東西。」克里斯厭惡地扭歪一張臉。

  董事長盯著洋娃娃一會,說:「裡面附著魂魄,受了傷,應該是咒術反噬的關係。」

  於是,黑晊世轉回客廳,問于母:「請問這玩偶是令嬡的嗎?」

  「是啊,敏敏從小就抱著它睡,到大了也不捨得丟。」于母擦乾眼淚定睛一看,訝異道:「唉?什麼時候刮傷的?前幾天看還沒有啊。」

  克里斯立刻接著說:「我們要把這帶回去做檢驗。」

  于母困惑地看著兩人,心裡十分猶豫,畢竟是女兒的遺物,但見他們不容拒絕的氣勢,又想到敏敏一向健康,家族也無心臟方面的病史,怎會年紀輕輕就死於心臟病?思及此,她才驚覺女兒的猝死確實古怪得很,便也不得不點頭答應。

  另一廂,尚未離開房間的尤爾,環視房內整齊乾淨的擺設,忽然浮上一種預感。他走近書桌放上雙手,閉眼默想片刻,一些畫面就於腦海迅速閃過。

  ——少女流著憤恨的淚,撕碎與摯友、與男友的所有相片,拿起紮好的草人,在背面寫上名字,一根又一根地釘上染血的釘子,喃喃自語著:「騙子!你們都會得到報應!」

  一滴淚從尤爾緊閉的雙眼滑落,難以言喻的悲傷不斷沸騰,讓他不得不收回手打斷感應,生怕再看下去,又會無法自拔地沈淪下去。

  他努力地吸吐調息,待心情重於平復後,正欲離開,卻在轉身時,驚見一張死白空洞的臉貼在身後無聲注視自己,嚇得他差點岔到氣。

  「董、董、董……事長?」

  「……」

  呃,好一個無聲勝有聲的回應。

  面對這毫無動靜的死寂,尤爾幾乎要懷疑這位七世子是否又睜眼冥思了。正當他要抬手在對方眼前揮一揮時,董司常才像醒過來般「笑」道:「呵呵,你好啦?那走吧。」

  說完,董司常就逕自朝門口蹦跳而去。

  尤爾望著那雀躍的嬌小背影,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該不是……被監視了?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21.2014 / 二版:07.1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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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3 09: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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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回歸原點(六)


  夜幕垂降,最是召魂時刻。

  黑晊世以指虛畫五星符印,壓上洋娃娃破損的臉頰輕念咒語,金光乍現,附著人偶的禁制被強行破除,尖銳的驚鳴響起,一縷黑煙自微啟的紅漆小嘴竄出,就被眼明手快的克里斯抓住,在金光下漸漸平息躁動,慢慢化出半透明的人形。

  陰冷的寒氣於寂靜中散開,像一隻冰冷的手忽然鑽上背脊,讓尤爾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是他第二次經歷招靈儀式,卻是初次以旁觀者的角度正式觀摩。儘管他已不再對這些未知的生物懷抱恐懼,仍難以適應突然的寒慄。

  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其他人,見他們都沒發現自己,才鬆了口氣,忍著不適繼續觀察越漸清晰的少女靈體。只見對方微微低垂著清秀的臉蛋,理應黑白分明的的雙眼滿佈黑霧,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洞,無聲透露著淒冷的怨憎。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徐子宜,因無法克制的愛戀而傷害朋友,使得于敏無法承受傷痛而不惜一切地復仇,徒留家人永難痊癒的心碎……為什麼?他們即使失去了愛情,也並非一無所有,不是嗎?

  金光終於散去,靈體與人偶的聯繫也暫時中斷。黑晊世在少女額間輕點一指,示意克里斯放開她,輕聲問:「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少女緩緩抬起眼,像剛睡醒般迷惘地望著他半晌,才沙啞著嗓音回答:「于……敏。」

  能答得出問題,就表示神智尚在,無須再額外施法修復,黑晊世便收回靈力,取出已破除咒術的草人,問:「認得這個嗎?為何要下咒害人?」

  于敏直直瞪著草人,迅速褪去臉上的茫然,轉為扭曲的憎恨,兩行血淚自烏黑的眼眶流下,令死白的面孔越加猙獰,顯然是憶起了生前之事。

  「是他們的錯,都是他們……為什麼……痛苦……要他們痛苦……」

  聽她這般語無倫次地哭喊,克里斯有些不耐煩地吐了口煙,冷聲道:「我們知道你都幹了什麼,蕭景成與徐子宜背叛你,你想報復,那郭慶呢?他做了什麼?」

  「騙子!他們都是騙子!全都騙了我!」于敏似乎無法抽離混亂心智的情緒,不斷拉扯著長髮嘶吼,刺耳的尖叫像生鏽的金屬,伴隨大作的陰風刮撓耳膜,聽得人頭皮發麻。

  「唔,別……」尤爾終於受不了地倒吸口氣,只覺沈重的怨氣迎面撲來,好似腦袋被強行灌注大量的冰水,要將于敏畢生的悲怒嗔怨都悉數感受般,讓他不得不摀住耳朵。

  黑晊世見狀,連忙要施法安定怨魂情緒。

  豈知,克里斯更沒耐心,直接一拍茶几,操起流利的粗話,怒吼:「靠夭哭屁?當拎盃不敢揍女人喔?問你問題就好好回,再嘰嘰歪歪,拎盃就揍得你連鬼都不是!」

  「……」

  一・片・安・靜。

  這、這樣也行?尤爾愣地張大嘴。

  黑晊世無語失笑地放下手,唯有董司常淡定地喝口茶,中肯道:「惡人自有惡人磨,發飆的阿克果然比惡鬼還可怕呀,呵呵。」

  於是,在克叔的霸氣側漏下,于敏縮起瑟瑟發抖的身子,老老實實交代起事情始末。

  從小文靜內向的她在各方面都不出色,卻不想自己會有被人追求的一天,因而很快就陷入熱戀,誰知蕭景成與她在一起後,又與她的閨蜜暗中交往,更令她心碎的是,郭慶不僅全程知情,還當面嘲笑她:「傻瓜,我們只是在打賭他能多快追到你們兩個而已。」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男孩們的一場自私遊戲。

  尤爾默默在心中下了結論,同時也明白了,徐子宜心中的悔恨不僅在於自己背叛好友,還有自己錯許芳心的無知,可惜,于敏失去理智的報復,讓她再沒有挽回的機會。

  「是誰教你殺害魂魄的咒術?」黑晊世沈聲問道。一個家世清白的平凡大學生,不可能平白無故就學會這類高階咒術,其中必有旁人教唆協助。

  「我……我上網查的……做了草人詛咒他們。」于敏迷惘地偏著頭,似乎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可是有人跟我說這樣沒用,他有更好的辦法,我就照他說的,把草人藏在他們的床上,然後……然後……我怎麼了?」

  黑晊世無奈暗嘆。這女孩應是被人利用了。

  「那個人是誰?」克里斯皺眉咬著菸,心底又冒起一股怒火。

  于敏指著洋娃娃,「他。」

  他們訝然看去一眼,才想起尤爾的感應中接觸于敏的「人」確實是這玩偶。

  「應是那人用某種方法透過人偶與她交談。」黑晊世神情十分凝重。對方的道行極高,也藏得極深,若要追查到底,恐怕不易。

  「我……我到底怎麼了?這是哪?」

  見于敏對自身處境依然毫無自覺,黑晊世明白他們再如何追問也沒用了,便對董司常說:「那麼就交給你了。」

  按照慣例,他們負責捕捉犯人,做完初步審問,就交由上司帶回地府。然而,董司常聞言,卻遲遲沒有動作,反而在思量一番後,說:「小育,淨化她吧。」

  「淨化?」尤爾一頭霧水。

  其他兩人一聽,皆露出不解之色,明知小育還無法控制能力自如,為何董事長還要他使用高階的淨靈術?

  克里斯捻熄剩下的半截菸,皺眉問:「不能下去後再另外處理嗎?」

  董司常毫不猶豫地回答:「太麻煩啦,以往小育都會先把怨靈淨化完再讓我帶下去,又快又方便,很省地府資源呢。」

  尤爾整個有聽沒有懂,只得轉向黑晊世,「淨化什麼?」

  「淨化靈魂,又為淨靈術。」黑晊世沈吟了會,決定從基本概念解釋起,「世間所有負面情緒,仇恨、憤怒、悲傷、陰鬱等等,皆屬黑暗能量,我們稱之為黑化物。」

  「當黑化物累積過多時,便會產生邪念,進而召來其他邪物,比如:邪靈、惡鬼或妖魔,它們會利用負面情緒引誘人行惡,加劇黑化程度,如此循環之下,使人漸漸入魔,這女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幸好我們發現得早,她還不到成魔的地步。」

  尤爾了然地望進于敏眼底的黑暗,問:「那些黑氣就是她心裡的黑化物?」

  黑晊世點點頭,繼續解釋:「淨靈術則是能清淨黑化物的能力,使對方恢復純淨之心,同時也能消滅魔物,而你正好擁有這能力。」

  「我?」尤爾訝異地睜大眼,自己以前真有這麼厲害?

  「當然還要對方自願被你淨靈,或是你的能力在對方之上才能強行淨靈唷,不然就像開外掛了嘛。」董司常呵呵笑地補充。

  這什麼淨靈術聽起來就很外掛啊!尤爾忍不住吐了槽,又問:「那我該怎麼做?」

  「你是意念型靈能者,一切皆由心念而生,所以你只要一心想著要為她淨靈除惡便可。」黑晊世將洋娃娃遞過去,「試試吧,沒成功也無妨。」

  尤爾依言接過洋娃娃,瞧向仍流著血淚的徬徨怨靈,想起照片中這女孩曾有過的恬靜笑靨,也想起感應中她被身邊人背叛的悲憤,便默然閉上眼,掩去滑過心底的苦澀。他集中心神,細細回味靈力流暢全身的感受,開始默想少女恢復純淨的無憂模樣。

  片刻後,他的週身泛起純白的光芒,好似一張無垢的白紙,轉瞬間,又染上黯淡的色彩。黑晊世望著這一幕,忽覺奇怪地皺了眉頭,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下一秒,就見娃娃的身體浮起一團黑氣朝尤爾衝去。

  「不對,快停手!」黑晊世臉色驟變,急忙打掉洋娃娃,卻為時已晚。脫離娃娃本體的黑氣一接近尤爾,就如獲甘霖般鑽入他的皮膚,沿著手臂迅速爬升。

  「啊——」

  突如其然的劇痛竄入腦髓,尤爾發出慘烈的驚呼,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跪倒,碧眼閃過濃重的黑氣後渙散空洞,緊接著,于敏生前的回憶就如山洪般鋪天蓋地而來,將他全數淹沒,如同過往每一次被迫與鬼靈碰觸的瀕死體驗。

  被男孩欺騙的心碎、被好友背叛的怨恨、被他人嗤笑的羞辱……所有回憶一一在腦海凌亂交錯,每一根神經都被她復仇的執念強烈衝擊著,每一處細胞也在隨之顫抖。

  好痛……不管怎麼做都好痛……擺脫不掉……

  這一刻,他深切感受到于敏被仇恨蠶食靈魂的絕望,不論是胸口還是腦袋,都像快要被暴漲沸騰的感應撕裂,又無法自拔地沈浸在于敏的情境中,讓他忍不住放聲大哭:「騙子……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育!」黑晊世慌亂地抱住尤爾,急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六神無主地輕拍他的背,逼自己冷靜下來,但眼底的驚恐已徹底出賣內心的不安。

  「怎麼……就算失敗也不至於這樣吧?」從未有過的狀況讓克里斯錯愕地炸起,想要幫忙又束手無策,心急如焚下,就遷怒性地朝董司常怒吼:「就說別讓他淨靈了!」

  董司常沒有任何回應,僅是面無表情地注視尤爾。

  相較於他們的慌亂,恢復清明的于敏對尤爾揚起感激的微笑,雖仍哀愁卻已釋懷,最後化成一顆小光球飛向董司常手中的瓶子。

  「喂!你說句話!」見自己一直被無視,克里斯氣得大吼。

  董司常搖了搖頭,彎身撿起洋娃娃,才總算回答:「我先帶于敏和娃娃回去,等小育平靜下來了,你再通知我。」說完,便走向牆角啟動傳送門離開。

  「操!」克里斯氣急敗壞地踹了沙發洩憤後,才手足無措地抓著頭,一起蹲在尤爾旁邊,好聲哄勸:「好啦好啦,賣靠(別哭)啦,都董事長的錯……唉……」

  終於冷靜下來的黑晊世,緊緊抱著尤爾低念靜心咒,拍撫的手掌卻以幾不可見的幅度微微輕顫。他抬眼對上克里斯的目光,在彼此眼中讀到了不祥的預感。

  祥和的經文漸漸緩和感應波動,卻仍未撫平被激起萬丈波瀾的內心。尤爾靜默地閉著眼喘氣,任由淚水浸溼臉龐,滿腦子不停喧囂一句又一句分不清是誰對誰的泣血指控。

  『一切都不過是你的一場遊戲……』

  『你對我的所有疼愛,所有的溫柔,全都是假的!』

  『為什麼要騙我?你這個騙子!騙子!』

  太過相似的傷害,擊潰了尤爾佯裝的堅強與平靜,被牙齒撕破的嘴唇滲出血珠,卻絲毫不覺得疼——沒有什麼能比得上約翰刻在他心底的傷痛。

  『恨……我好恨……』

  『我恨你!』


☆  ☆  ☆   ☆  ☆  ☆    ☆  ☆  ☆    ☆  ☆  ☆


  一樁情殺奪魂案就此落幕,卻未給任何人如釋重負的感覺,直到尤爾好不容易穩定入睡,董司常才帶著一身肅穆返回,為他們本就沈重的心情投下一顆巨大的落石。

  「唯有純淨之人才能行使淨靈術。」

  不再輕揚的稚嫩嗓音方落,便是凝滯的沈默。

  克里斯悶頭抽著一口又一口的菸,白煙裊裊,愁雲慘霧。片刻後,黑晊世才疲憊地抹了把臉,沈痛低語:「育再也做不回淨靈師了?」

  董司常默然不語,但答案為何,他們都心知肚明。

  所謂純淨之人,即是心無黑化能量的人。

  失憶前的葉育,因擁有深厚的親情、友情、愛情支持,雖在數十年的偵察生涯看盡人間陰暗,也未有絲毫影響。然而,他在失去過往、重新架構人生的關鍵時刻,卻只有對約翰的眷戀與依賴,因而產生了相對的恨意,心中有恨,便染上黑暗,淨靈術自是無緣再使了。

  「渡化術,就是小育無意間施展的能力,是淨靈的另一條路。它就像吸塵器,藉由吸收黑化物使對方恢復潔淨,也是多數靈能者使用的淨化方式。雖然兩者效果相同,但渡化師所吸收的黑化物將滯留己身,若不時常清除,終會反受其害。」

  董司常取出一裝滿銀色藥丸的瓶子,「這是專為渡化師調配的淨靈丸,能清除他們吸收累積的黑化物,記得要讓小育定期服用,可能會有些痛苦,但這是為他好。」

  克里斯不滿地捻碎菸蒂,「你早看出他不對勁,故意測試他的吧?」

  董司常默了默,才承認:「上頭要求的,小育的能力落差太大,他們有些微詞。」

  「育他……」黑晊世欲言又止,最後化為一聲長嘆。育在他的指導下雖有起色,但確實不如以往,現下又失去了最珍貴的淨靈力,如此事實擺在眼前,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

  董司常明白他的心思,只得柔聲說:「我努力拖延時間,你們要盡快幫小育恢復以往的水平,不然……」

  即使簽了靈魂契約,但偵察員若表現過差,也會被地府開除。

  黑晊世垂眸點了頭,嘴角沈得連苦笑都無力,只剩無限自責在心底徘徊。


  隔日,經過一番解釋後,尤爾聽話地接過淨靈丸服下。

  以藥物為自身淨靈的過程一點都不舒服,甚至相當難受,就好比催吐般強行嘔出體內穢物,那種幾乎要將所有內臟都絞碎的痛苦,讓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咳……咳咳……」他痛苦地蹲在馬桶邊又咳又喘,在望及那灘如強酸冒著黑氣的混濁液體時,又湧起一陣強烈的乾嘔,便連忙將穢物沖走。

  黑晊世心疼地遞來溫水,輕拍他的背,哄道:「吐完就好,沒事了。」

  尤爾趕忙擦淨臉,接過水快速喝下,不想在對方面前出醜,更不敢問出心中的那句話。

  ——以後他都要這樣了嗎?

  好不容易完事,尤爾有氣無力地回到飯廳,一碗特熬的藥膳湯就被黑晊世端來眼前。撲鼻的清淡藥香,舒緩了胃裡翻滾的酸液,青灰的臉色才總算稍有回復。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開動,貴人就拿著電話過來,說:「少爺,找你的。」

  「找我?」尤爾納悶地看向她。

  「美國打來的,說是你的律師,有很重要的急事。」

  尤爾一頓,似想到什麼地微白了臉。他遲疑了會,才伸手說:「給我吧。」

  黑晊世安靜地注視尤爾的一舉一動,直覺這通電話絕無好事。果不其然,才談沒幾句,他就見到尤爾的眼神微變,便立即凝神聆聽話筒那方的談話。

  「他是在今天上午去世的,死因是心臟衰竭……」

  心臟衰竭……約翰・道爾?

  黑晊世一下就猜到他們所談之人,就是那殺害尤爾不成終落得殘疾的殘酷男子。因罪大惡極而受前妻艾琳的怨靈尋仇,受盡折磨至死,正是因果報應,這樣的一個惡人,實在死不足惜,但是……

  「請幫我捐給紐約的聖丹尼爾療養院吧,謝謝。」

  結束通話後,尤爾繼續低頭喝湯。黑晊世打量他在最初的怔愣後就恢復如常的神色,不禁擔憂又遲疑地輕喚:「育,你……」

  終究是曾經深愛過的人,再恨,也多少會感到悲傷或悵然才是。然而,尤爾卻在抬頭望來時,僅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淡聲說:「我沒事。」

  過於平靜的溫和笑顏,讓黑晊世心中一凜。

  在經歷昨晚的變故後,育似乎又有哪裡不同了,他……他該拿這樣的育怎麼辦?


☆  ☆  ☆   ☆  ☆  ☆    ☆  ☆  ☆    ☆  ☆  ☆


後記:


  本系列的一些概念應該都差不多解釋完了吧(?
  這一部分上中下三集,上集就是埋埋伏筆,談談戀愛,溫馨甜蜜,中集才正式進入主軸。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21.2014 / 二版:07.2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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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5 08: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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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誓約


  嬌小的倉皇身影在陰暗巷弄飛竄,於稀薄月色中發出急促而詭異的低嚎,一道符如有生命般破空飛來,挾帶強勁罡氣越過對方,在前方結成一張金色的網,照出一張不足十歲的稚氣臉龐,卻凶神惡煞得教人心驚。

  逃亡者緊急停下腳步,就又聽背後一聲低喝。

  「騰蛇!」

  青色巨蟒吐著信子疾風襲來,前後包夾,逼得牠不得不轉入另一條小巷,就見不遠處的前方站著一個年輕人,手無寸鐵,又一臉茫然,便心中一喜,收起橫眉豎目的神情,揚聲哭喊:「哥哥,救我,有壞人!」

  年輕人望著小男孩抽抽搭搭地跑來,渾身上下全是跌撞的傷口,一隻膝蓋還流著血,不由心軟地伸出手,焦急道:「快過來!」

  男孩加快腳程撲進他的懷裡,抬起浮現魔紋的小臉,於對方錯愕的眼神中,不懷好意笑道:「借你的身體一用吧。」

  「什、什麼?」

  無視對方的驚慌失色,一團黑霧竄出男孩身體,迅速往年輕人的臉上撲去,打算佔據這具較強壯的身體逃跑,電光火石間,一道金光乍起。

  「啊——」

  慘烈的哀嚎響徹雲霄,魔物被狠狠彈飛出去,被罡氣金光灼傷的皮膚發出惡濁的焦味。牠不解地瞪向年輕人,才發現對方手中捏著一張光華正褪的符。

  中計了!魔物驚覺不妙,正要飛逃,就被不知從何處竄出的壯漢一把箝住。

  「掰啦!」克里斯單手扣住牠的脖子,俐落地插下除魔匕首,滅魔靈光竄進體內,充血的紫色銅眼炸出藍色火焰,片刻後,便盡數化為灰燼消散。

  他收起匕首,朝尤爾比了個大拇指,壞笑道:「咩賣(不錯)喔,有勾引魔物的天分。」

  「……」

  就不能換個詞嗎?

  尤爾無語地回了個乾笑,低頭查看孩子,「你沒事吧?」

  孩童沒有出聲,僅是睜大無神雙眼,似是被嚇壞了。尤爾不忍地輕碰孩子臉龐,所觸之處盡是一片冰冷,便納悶地定睛一看,才發現孩子的嘴角流出一絲詭異的紫黑液體,就連忙驚呼:「你們快來看看!」

  董司常從暗處走來,看了眼那液體,憨聲解釋:「那是魔怪在他體內留下的穢物,若不清除,就無法恢復正常,甚至會再招來魔物,所以又要麻煩你了,小育。」

  趕來會合的黑晊世一聽,就憂心地蹙起眉頭,欲言又止。以渡化術淨靈是相當吃力的工作,他自然不願尤爾走上渡化師的苦修之路,但地府已正式發下命令,尤爾也未有異議地接受了,讓一干極力反對的人莫可奈何。

  只見尤爾不說二話地將孩子摟進懷裡,凝神吸取穢氣,如此毫不猶豫的果決,讓黑晊世不得不暗嘆,自己越來越不瞭解育在想什麼了。

  純白的光芒中,一串黑氣自孩子緊閉的嘴竄進尤爾的胸口,他皺著眉按照黑晊世教導的靜心法吐息,試著控制入侵的冰寒與恐懼情緒。待他總算吸淨魔氣後,才放開沈沈睡去的孩子,緊抓胸口不住喘息,強忍痛苦的臉已蒼白無色。

  應該……應該沒事了吧?

  他望著孩童恢復血氣的臉色,腦海正凌亂閃過許多孩子遭魔物殺害的畫面——這是個嗜好吸取孩童生氣的惡魔——害怕、絕望、痛苦、無助的童稚哭喊不斷迴響,聲聲抨擊著為之不捨的內心,讓他咬著唇不令呻吟流出,努力專注在眼前這孩子已平安獲救的事實上。

  幾要失控的意識,忽然飄到一年多前那個驟然逝去的小山姆,正與這孩子差不多年紀,剎那間,當年藉沈醉戀情來逃避的喪友之痛竟一股腦地湧了上來,讓他再抗拒不了爆走的感應嗚噎出聲,淚水也潰堤而出,直到他忽然靠上一個胸膛。

  「吸氣,慢慢吐出,對,做得很好,很快就能過了,不怕。」

  沈穩的低柔嗓音一句又一句,總算讓尤爾漸漸平復下來。他睜開眼,就對上一雙溫柔的深邃眼眸,心神不禁微晃,一股懷念感油然而生,彷彿受到了過往封印的呼喚,讓他一時間竟不知身處哪個時空。

  「好多了?」黑晊世沒注意到他閃過眼底的眷戀,逕自心疼地為他擦去淚水,呵護哄寵得理所當然,好似他們這一年多的空白不曾存在過。

  直到掌溫撫去臉上的冰冷,尤爾這才回過神,發現兩人的距離十分曖昧,只要稍仰起下巴就會貼到彼此的臉,便趕緊推開他,無措地結巴道:「我、我沒事了,謝謝。」

  黑晊世愣了愣,壓下滿腹苦澀,淡笑地回了句:「不客氣。」

  他起身收回式神,看似鎮定的面容下是深深的挫敗。他不奢求育在經歷失憶與情傷後會輕易接受自己的感情,但仍希望兩人至少能像最初那樣,如親子、如兄弟、如摯友般相互信賴與守護,而不是現在這般的生分疏離。

  克里斯掃興地撇了嘴角,嘖!是不會直接親下去喔?這麼好的機會都不懂把握。他暗自吐槽不解風情的老友,扛起沈睡的孩子,朝外大步走去,吆喝:「收工!」

  像終於找到脫困的機會,尤爾立刻如釋重負地快步跟上,還差點拐到腳。

  黑晊世見狀,只得無奈地尾隨在後,大有隨時接住會摔倒的粗心孩子之勢。唯有董司常一路歡快蹦跳,專注觀察這倆口子的面癱臉,揚著極富八卦味的呵呵低笑。


  將孩子送到醫院,再聯絡地府安插在警局的人來處理後,任務便大功告成。一行人返回停車處的途中,經過一條夜市小街,各式的小吃香味撲鼻而來,極勾饞欲。

  這一年多來,大夥為了尋找失蹤的葉育,忙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將人找回後,又忙著重新訓練因失憶而歸零的他,因此他們已許久沒好好放鬆了。於是,克里斯將菸蒂往地上一踩,決定道:「拎盃咩呷(要吃)臭豆腐!」

  「好耶!」董司常也許久沒嚐到人間美味,立馬歡呼地抓著克里斯衝過去,將不得藉公務時間行私人娛樂的規定拋諸腦後。

  黑晊世失笑搖頭,想著育也愛極這些街邊小吃,卻見尤爾神情恍惚,便問:「怎麼了?」

  尤爾搖頭,「沒什麼。」

  他微皺了眉,還欲再問,就見尤爾已先行走進人擠人的小街,便只好趕緊跟上,省得他們好不容找回來的寶貝又弄丟自己。

  小攤的生意很好,老闆動作卻很快,三盤臭豆腐和四碗大腸麵線一下就上了桌。克里斯和董司常不由分說,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起來,與其他兩人成了極大的對比。

  黑晊世修行近六百年,對於吃食一向淡然,後來為了照顧小葉育,才開始專研廚藝,對這類無益養生的街邊食物更少碰觸,即便來了,也只是為了陪伴葉育。

  「很久沒吃了吧?」他輕揚一抹懷念的笑意,將剩下的那盤臭豆腐挪到尤爾面前,細心挑淨竹筷的木屑後遞去,「你從小就愛這些小食,總說越熱鬧的地方,吃起來越有味。」

  尤爾笑了笑,對於毫無印象的過去,只有一片茫然。他接過筷子,失神望著熱氣騰騰的臭豆腐,熟悉的香味令他莫名惆悵。他夾起一塊被炸成金色的酥脆豆腐,沾了點辣椒與醬汁,放進嘴裡咬一口,帶著獨特風味的汁液隨即流入口腔,極致的香辣美味頓於唇舌間流連徘徊,腦海也閃過看似久遠卻又仿若昨日的一段記憶。

  ——明明不願意卻為了討他歡心而硬著頭皮吃下的男人,最後竟被美味征服而與他一人一口歡快吃著原本嫌棄的食物,就在他與約翰相戀的那個聖誕夜。

  「育?」

  黑晊世擔憂地呼喚發呆的人,其他兩人也停下動作,看向那盤被戳得零零碎碎的臭豆腐。

  尤爾眨了眨眼,回神發現眼前的殘局,立刻尷尬地道歉:「對不起,我沒什麼胃口。」

  一整晚都沒吃,居然會沒胃口?克里斯和董司常不解地互視一眼。

  黑晊世沒多問什麼,只是移開那盤不成樣的臭豆腐,將自己舀好的麵線端過去,勸道:「多少吃一點,不然晚點會餓。」

  「好。」尤爾順從地拿起湯匙,小口吞著被貼心舀溫的麵線,香濃的湯汁暖和了略感寒意的身子,也溫暖了那顆寂寥的心,饒是如此,看似平靜的碧眼依然黯淡失色。

  雖不解是什麼勾起了眼前人的傷感,黑晊世仍是心中一疼,不禁握住尤爾藏在桌下微涼的手,試圖為他驅走深藏內心的哀傷。

  尤爾的動作一頓,隨即繼續進食,一絲粉暈卻悄悄爬上耳根。雖然沒了記憶,靈魂中長久來的依戀卻留了下來,讓此時的他無法拒絕對方給予的溫柔。


☆  ☆  ☆   ☆  ☆  ☆    ☆  ☆  ☆    ☆  ☆  ☆


  夜裡,不見星月的天空忽然劃破一道裂痕,厚重的雲層響起幾聲悶雷,沒多久,豆大雨珠就瘋狂地敲打屋簷,嘩啦哐啷,擾人安寧。

  馬桶中,冒著煙霧的黑液混雜了未消化完的晚餐,讓尤爾又乾嘔了幾下才得以消停。他沖掉穢物,回到一直開著水的洗手台漱口,待冰涼的清水消去雙眼的紅腫後,才若無其事地走出浴室,竟見黑晊世正站在他房門前等候。

  「你找我?」他不解問道。

  黑晊世打量他蒼白的臉色,凝眉反問:「服藥了?」

  「呃……」尤爾沒料到會這麼快被識破,正想要否認,卻又被黑晊世篤定的目光看得一陣心虛,就不得不點頭承認了。

  「不是讓你明早再淨靈嗎?」黑晊世無奈嘆了口氣,就往樓梯走去,「晚餐全吐光了吧?我幫你煮點東西。」

  尤爾趕緊拉住他,「不用啦,我不餓,剛也沒吐出什麼,呃,除了黑化物,真的!」

  黑晊世回頭想再勸,卻見尤爾巴眨著一雙水亮碧眼注視自己,讓他瞬間有回到過去的錯覺,那時的葉育也總愛擺出這種無辜的表情,惹得他忍不住心軟。

  忽然,一聲巨響撼天動地,屋裡的燈光倏地熄滅,驚得尤爾跳起來,反射性撲向最近的依靠物,好似這樣就能擺脫威嚇,直到他被一雙強而有力的雙臂環住,才驚覺自己居然就這麼對黑晊世投懷送抱,頓時便尷尬地紅了臉。

  「我、我、我……對不起。」他結結巴巴地想鬆手退開,誰知窗外又打下一道巨雷,嚇得他立馬再雙臂一緊,整個人更往黑晊世的懷裡縮去,內心近乎崩潰。

  嗚,要不要這麼丟臉?他已恥爆。

  「沒關係,我知道你怕雷,所以過來陪你。」黑晊世失笑拍撫他的背,像哄寵一個孩子般地輕柔,邊摟著懷裡瑟瑟發抖的人往房內移動,「你小時候出了點意外,才會這樣。」

  「意外?」尤爾小心地跟著他的步伐。不知為何,他總是對雷聲有莫名的恐懼,即便當初沒有孤魂野鬼在雷雨夜來嚇自己,也會下意識地感到不安。

  「嗯,那時你才七歲……」黑晊世牽著人坐上床,緩緩說起那段往事。窗外藍光在他臉上忽明忽滅,卻一點也不顯得陰森,反讓尤爾有股微妙的安心感。

  貴人提著燈筒進來,見兩人正窩在一塊,氣氛十分融洽,便放下燈筒退至門外,悄悄偷聽房內的談話,竟是在說那場鬧上天庭的烏龍意外,不禁莞爾一笑。


  七歲的小葉育調皮好動,又自小陪母親葉迦娜四處辦案,因此,當葉迦娜加入克里斯等人的分隊後,他一個小娃兒依然無畏無懼地跟著他們一同出任務。當時的董司常也常隨隊出巡,而總愛往前衝的葉迦娜,就理所當然地將幼子丟給墊後的黑晊世看顧。

  那一次,他們要剷除的妖怪異常頑強,矯捷靈敏善閃躲,克里斯和葉迦娜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勉強打傷對方,卻始終無法收服,而黑晊世因擔心會誤傷小葉育,不願召喚破壞力強大的式神,於是董司常就難得出手了。

  「雷電召來!」董司常高舉法杖憨聲大喝後,指向欲逃跑的妖怪,不出片刻,天雷便「轟隆」落下,卻不見目標物有任何損傷,反倒是後頭的小葉育發出淒厲的哭喊。

  「哇啊——」

  「小、小育兒?」

  他們震愕地聞聲望去,就見理應被保護好的小娃兒在一個彈跳後狠狠摔倒,一塊被擊焦的小洞在他腳邊冒著煙,如此突然的狀況,饒是他們見過大風大浪,也都傻了。

  這是……被雷打了?

  「天啊!寶寶啊!心肝啊!」葉迦娜瘋了似地衝回來,扭壞一張與葉育八成相似的美麗臉龐,又氣又急地對董司常跳腳大吼:「你怎麼搞的?」

  董司常呆了又呆,抬頭望向天空,不敢相信地說:「雷神打歪了?」

  「我操!」克里斯也氣急敗壞地噴掉菸,一把抓住也被這意外給雷傻的妖怪快速了結,邊破口大罵:「你們天界是在開趴喔?酒醉值勤勒!」

  董司常召喚的雷乃是來自天界的小天雷,雖只是擦邊而過,威力也不容小覷。被電得夠嗆的小葉育,立馬嚎啕大哭了,「痛、痛痛……執事……嗚啊……」

  黑晊世連忙抱起他,心疼得要命,凡想到什麼急救法術都一股腦地使出來,好在他隨時替小育兒施護體咒,否則這天雷可真要了娃兒的小命。

  在治療式神太裳的治癒術下,小葉育很快就復原了,但從此也對雷聲怕得要命,只要一聽到打雷,就會瑟瑟發抖,故每逢雷鳴時刻,捨不得孩子受驚的黑晊世就會陪在身側。

  後來葉育長大了,雖不像小時那樣會嚇得大哭,但每當夜裡驚雷,仍會抱著枕頭跑到隔壁房,用一雙無辜的漂亮大眼求執事安撫,讓黑晊世既無奈又不捨,只得照舊哄他入睡。

  至於這場烏龍的收尾,則是耿耿於懷的黑奶爸特地做了場盛重的法事,向天界某位高階神告了一狀,讓肇事者受到應有的懲罰,以致於這件事也算在天界傳開了。


  聽畢往事,尤爾驚奇地張大眼,沒想到自己懼怕雷聲的本能竟是讓一個烏龍雷神害的。他稍腦補了下當時的場景,不禁噗嗤一聲地抱肚狂笑,歡快的清亮笑聲極具渲染力,讓黑晊世也難得高揚嘴角一同低笑。

  好不容易笑夠後,尤爾才擦去眼角淚珠,靠在床頭輕嘆許久未有的暢快。忽然,他想起一個問題,「對了,我母親叫葉迦娜,那父親呢?好像沒聽你們說過他。」

  黑晊世搖搖頭,「迦娜沒有告訴我們,只說他在你出生時就去世了。」

  「那我母親呢?她也去世了?」

  黑晊世點頭,想起過世多年的朋友,不免有些感慨,「她在你十五歲時因公殉職,靈魂受損過重,只能讓她投胎輪迴慢慢復原。」

  由於大量的靈魂修復需耗費較多資源,故地府不得不立了規定,凡靈魂毀壞超過五成以上的偵察員須即刻投胎,想當然耳,地府也會為其安排幾世有福氣的家庭作為補償。

  尤爾對毫無印象的已逝雙親,實在無法有何感受,便又好奇地提了其他問題。這話匣子一打開,就難以停下,兩人便這麼聊了一夜,直到尤爾撐不住沈重的眼皮,靠在黑晊世的肩上沈沈睡去為止。

  在臨失去意識之際,他忽然發覺,今晚的雷似乎沒那麼可怕了。

  黑晊世凝視尤爾不再緊鎖眉頭的安詳睡顏,心中滿足不已。他小心翼翼地調整好較舒服的姿勢後,輕撫尤爾略長的柔軟髮絲,思緒悠悠飄回葉迦娜過世的那一日。

  九年的出生入死,不長也不短,卻足以讓他珍惜這難得投緣的奇女子。

  當時,迦娜無論身體或靈魂都受到難以修復的重創,在董事長的施法下,才總算凝聚起一點意識,卻沒有急著要見兒子最後一面,反而鄭重要求與他單獨私談。

  「有些事……關於寶寶的……」

  他靠在迦娜的嘴唇邊耐心傾聽,漸漸地睜大了雙眼,滿臉不可置信的震驚。

  耳邊的低語十分微弱,但他仍聽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雖然他早已看出小育兒是個非常特別的孩子,卻沒想到竟會超乎他想像的特別。

  「黑前輩。」迦娜抓著他的手,難得用如此正式的尊稱,「其實我一直都在尋找您,從您初次見到寶寶的眼神,我就知道您已看出了端倪,我相信……」

  他摀住迦娜的嘴搖搖頭,為她保留最後的氣力。既然他已知曉了這個秘密,那麼其餘的話,便無須再言,僅需一個額間的告別吻,接下迦娜用生命傳承的使命。

  「我黑晊世以『守護者』之名起誓,必終生守護葉育,不使他步入歧途,不計代價。」

  當年他以最高言靈立下的誓言,仍言猶在耳,卻哪知物換星移,人事已非。

  「唔……執事……」

  呢喃的夢噫打斷思緒,只見尤爾翻了個身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後,便抱著他繼續酣睡。種種無意識的依賴舉動,令他動容地緊摟懷裡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輕喚著小育兒。

  他撥開尤爾的瀏海,望見左額角那道未曾消退的疤痕,胸口是一陣抽痛。若非自己出現得太晚,育怎會被約翰傷害至此,甚至失去最珍貴的淨靈能力?

  無奈、懊惱、自責……他輕嘆地在傷處落下一個輕吻,黯然傷神。


☆  ☆  ☆   ☆  ☆  ☆    ☆  ☆  ☆    ☆  ☆  ☆


後記:


  整篇全是伏筆不解釋~XDDD
  雷神神助攻!
  希望這節奏不會太悶(艸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26.2014 / 二版:07.2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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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8 08: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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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凶宅魘影(一)


  凌亂的腳步於幽暗中迴響,男人跌跌撞撞穿過迴廊,好不容易摸到樓梯扶手,卻一個不慎踩空滾落下樓,階梯的稜角刮在略顯福態的身上,痛得像被抽筋扒骨,卻連一聲驚呼都不敢吼出,只能卡在喉間震盪。

  他強忍著痛爬起身回頭瞪視,瞠然雙眼滿佈血絲,好似身後有什麼駭人東西,驚得他立即連滾帶爬地衝至玄關,想拉開大門奔逃,誰知,無論他如何使力,門把就是聞風不動。

  慌亂地在門板上胡撞一通後,他警戒地轉身環視偌大的客廳,明明所有擺設都與平常無異,卻處處透著莫名的陰森,就連華美的水晶吊燈都詭異得像匍匐在天花板的龐然大物,下一秒就要縱身撲來,將他生吞活噬。

  武器……他需要武器!似看見了什麼,他慌忙跑進廚房抽出一把菜刀,朝漆黑的前方胡亂揮砍,嘴裡不斷嘶喊著:「走開!不要過來!」

  一邊抵抗看不到的敵人,一邊靠著牆壁朝預定方向挪去,當手一觸到門把,他就迅速開門躲進儲藏室,把門鎖死,任憑外頭的黑暗逕自喧囂。

  別進來,千萬別再跟進來!他縮進牆角,將刀執在胸前,死死盯著門板,直到外頭的騷動總算暫停,才鬆了口氣,兩腿一軟地滑坐在地。

  待氣息稍平,他抹了把臉冷靜下來,回想今晚所發生的事。因長子學成歸國,他們在外頭慶祝一頓,熱熱鬧鬧地回到家,一切都一如往常地和樂,忽然一聲尖叫響起,大家就開始暴動,接著一個又一個地離奇慘死,連他剛上小學的孩子都不能倖免。

  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他不禁悲從中來,抱頭痛哭。

  這到底是怎樣的怪物?為何要找上他們?

  毫無頭緒的猜想令他一時間忘卻門外的恐懼,沈浸在難以自拔的哀慟中,直到絲絲冷風吹來,將一身汗水化為刺骨寒意,才猛然一凜。

  儲藏室既沒窗戶也沒通風口,這是哪裡來的風?他強忍顫意,再次握緊手中的菜刀,深吸一口氣望去,頓時赫然倒退,眼中的驚懼扭成莫大的錯愕。

  怎麼會是這個人?

  他瞠目結舌地瞪著意想不到的人,難道這全是這傢伙幹的?為了報復他當年的背叛就殺了他一家老小?思及此,他恨得咬緊打顫的牙關,操起菜刀砍了過去。

  「去死吧!」

  昏暗中,利刃劃過一道弧形,朝那勾起嗜血微笑的臉狠狠落下,結束了惱人的喧囂。

  夜晚,終於恢復寧靜。


☆  ☆  ☆   ☆  ☆  ☆    ☆  ☆  ☆    ☆  ☆  ☆


  「今早接獲通報,台中一戶豪宅在一夜之間慘遭滅門,死者當中年紀最小的只有六歲,警方表示兇手極為狡猾,手段十分殘忍,不排除是買兇殺人報仇的可能……」

  不絕於耳的電視聲中,尤爾睡眼惺忪地輕敲著腦袋,搖搖晃晃走下樓來。長期以來的頻繁作夢,讓他的睡眠品質始終不佳,即便睡了回籠覺,仍會感到昏沈。

  這時,門鈴忽然大響,趕跑了殘存的睡意,他甩了甩頭,稍微恢復神智後,才發現大家都聚在飯廳裡,只有他最靠近玄關,便連忙跑去應門。

  「こんにちは(您好)。」

  門外站著兩個男人,一位是穿著深灰和服的老伯伯,從臉上的皺紋來看,似乎有六十多歲,眼神卻清明鑊鑠,另一位則是穿著黑色西裝、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呃……好。」尤爾眨著眼,茫然地回以中文。雖然他貌似聽得懂剛才那句日文,但要讓他馬上改用日文回應,也太考驗他剛睡醒的大腦了。

  「抱歉,以為會是式神大人,才沒說中文,真是失禮了。」中年人見他一頭霧水,便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立刻鞠躬道歉,生硬的腔調顯示他剛來台灣沒多久。

  這過於禮貌的行為嚇了尤爾一跳,便慌忙擺手說:「沒關係,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請問黑前輩……」中年男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育,誰來了?」

  「前輩!」中年男子一見黑晊世過來,又馬上鞠了個九十度角的躬,連一旁的老人也恭敬地彎下身,嘴裡還不住說著打擾了請見諒之類的話,讓尤爾徹底傻眼了。

  然而,黑晊世僅漠然地點個頭,就搭著尤爾的肩膀往屋內走去,邊確認他的額溫,說:「還有些熱,睡不好嗎?吃完午飯再睡一會,我幫你念靜心咒安神。」

  欸,這樣不理客人好嗎?尤爾看了眼仍鞠著躬的兩人,好奇問:「他們是誰?」

  「日本的遠親罷了。」黑晊世淡聲回道。

  日本的遠親?原來晊世是日本人?

  初得知這個訊息,尤爾既驚訝又納悶,忍不住偷偷打量黑晊世的深邃輪廓與高大身型,怎樣都不像是來自以矮小肉餅臉出名的古日本,反倒像現代的一些。

  兩人回到飯廳,恰好瞧見罷課司機一臉心虛地抽回手,推著被湯鍋熱氣烘出一層白霧的的靈腦鏡,對他們乾笑道:「唉呀,老子坐骨神經痛,起來扭一下。」

  「……」

  這不打自招的。

  貴人沒好氣地搖搖頭,受令去接待客人。

  黑晊世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親手舀了碗湯,「先喝一碗再吃飯。」

  「好。」尤爾聽話地拿起杓子,那乖順的模樣讓黑晊世莞爾一笑,眼底盡是寵溺。

  唷,氣氛不錯嘛。克里斯大口咬排骨,邊揚起眉毛,想著自己也來幫點什麼,誰知,一聲驚天動地的悲吼猛地爆響,害他差點噎到,立馬噴著肉渣大罵:「靠夭啊!」

  「就是靠夭啊!」罷課司機悲壯地把碗盤往前一推,趴在桌上鬼哭神嚎:「為何我突然覺得肚子好撐好沒食慾啊?根本什麼都還沒吃說,呃啊啊啊啊, 老子撐得想吐啦!」

  這下什麼氣氛都全沒了!

  克里斯翻了白眼,嗤笑:「活該!都說了那湯是老黑特別為他的寶貝小育兒熬的,你還死性不改地想偷喝?不被他下咒懲罰才怪!」

  尤爾頓時一口湯卡在嘴裡,不知該吞還是該吐掉。都已經一直白吃白喝人家的東西了,自己什麼都沒付出,還被單獨特別對待,這樣真的好嗎?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慢慢喝,別急。」黑晊世假裝沒發現尤爾的糾結,只是輕拍他的背,往多嘴的傢伙瞥了眼。克里斯收到眼刀,立刻做出縫上嘴巴的動作,免得自己也被小心眼的陰陽師下咒。

  「嗚嗚嗚,不公平啦!」沒人心疼的宅宅只好拖著兩大串淚水衝回地下室,大聲怒吼:「人家要跟阿拔說你們都欺負人家!」

  囧,一個大男人別自稱人家!


  吃飽飯又稍瞇一會後,尤爾總算恢復了精神,抱著湯圓坐在樓梯間,往客廳探頭看去,就見那兩個日本人不斷對黑晊世點頭鞠躬,說著拜託請求的言詞。

  「他好像很受人尊敬。」他自言自語。

  「對啊,小黑是很特別的人唷。」

  「哇!」

  一張死白小臉憑空隱現,嚇得尤爾直接把炸起毛的湯圓扔過去。他撫著差點蹦出心臟的胸膛,欲哭無淚地問:「董事長,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偷看小黑的時候就來啦。」董司常賊笑地接住湯圓,應付小白狐不滿的抓撓,邊極副八卦精神地問:「怎麼樣?你有沒有更喜歡他了?」

  「我才沒有偷看。」尤爾滿面通紅地矢口否認,卻見對方仍盯著自己瞧不停,就只好心虛地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說他是很特別的人物?」

  「喔,你知道他是陰陽師吧?」見他點頭,董司常才說:「雖然他姓黑,但其實是出自土御門家族,也就是安倍晴明的後代,他出生在日本的室町時代,母親是土御門家的女兒,而父親則是當時到日本經商的明朝人。」

  尤爾這才恍然大悟,又忍不住歪腦補了下。那個明朝人大概是什麼東北大漢吧,才混得出晊世這麼高的日本古人。

  董司常繼續說:「原本啊,土御門家的陰陽術是不外傳的,但小黑遺傳到晴明的能力,就破例讓他入了土御門,不過後來發生一些事,他就脫離家族恢復了父姓。」

  尤爾訝異地睜大雙眼,原來晊世的來頭這麼大?他想了會,又好奇問:「安倍晴明的能力不是後代子孫都會遺傳到嗎?」

  董司常搖搖頭,「那個能力非常特殊,是獨一無二的,不是誰都有資格繼承。」

  「什麼能力?」

  「就是……」

  「董事長既然來了,何不直接到客廳?」黑晊世突然出現打斷兩人的談話,對董司常投去頗具深意的眼神,「我想他們的請託您會更有興趣。」

  「是,是,到客廳,我自己到客廳。」分享不了八卦,董司常只得悵然離開,還不忘唏噓一番:「世人都說慣老闆壓榨員工,本世子卻是被大牌下屬擺臉色,威嚴何在?」

  「……」

  尤爾望著他印在T恤背後的流氓兔。喔,好威嚴啊。

  黑晊世哭笑不得,問:「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尤爾飄開視線,不知為何,每次一被晊世注視,他就有股說不清的感覺,似乎有些害羞,也有些依戀, 想靠近對方多一些,卻又感到害怕,彷彿除了過往的情傷外,還有另一道聲音在告誡他——不能跨越!

  「怎麼了?」黑晊世見他臉色有些黯淡,立刻俯身摸上他的額頭,擔心問:「溫度還好,難道還有哪裡不舒服?」

  自從尤爾當了渡化師,就不時頭暈發燒,董司常表示這是因為他還在適應期,只要過了就會好轉,所以黑晊世比往常更加注意他的身體狀況,三不五時就燉湯食療,希望能助他早日渡過這個階段。

  額上的溫暖讓人有股想撒嬌的衝動,尤爾沒敢回視地搖了搖頭。黑晊世也沒注意到他的神色,便牽起他的手往客廳走去,「沒有就好,來一起討論吧。」

  身為文人的黑晊世沒拿過兵器,因此他的手不像克里斯長有許多厚繭,相當光滑舒服,指甲也修得乾淨整齊,不似一個滄桑之人所有,儘管如此,也沒由來地讓人感到厚實可靠。

  尤爾低頭注視他牽著自己的手,心頭怦然跳動。


☆  ☆  ☆   ☆  ☆  ☆    ☆  ☆  ☆    ☆  ☆  ☆


  「傀魕?」

  聽聞來意後,董司常便陷入沈思,儘管表情毫無變化,卻無端散發著嚴肅的氣息。尤爾一頭霧水地看向黑晊世,像是認定對方必會為他解惑,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傀魕,好吸食內臟,善於製造恐慌,是非常棘手的高等妖怪,據傳牠在幾百年前被一位高人所傷,從此銷聲匿跡,直到最近才出來作怪,並對上了土御門家。」

  克里斯翹著二郎腳,往菸灰缸彈了彈菸,問:「牠怎麼逃到台灣的?」

  中年人羞愧地低下頭,「牠本被我族封印在一枚古幣裡,誰知古幣不慎遺失,家主利用追蹤術查到古幣被輾轉流至台灣,且封印似有減弱跡象,恐怕此妖已被釋出。」

  身為家主的長者沈痛道:「本來此事該由土御門家親自解決,但我們當初動員所有菁英都無法將其消滅,耗盡真氣才勉強得以封印,如今已是無能為力,只好請託地府允許晚輩親來懇求前輩相助。」

  聽他們畢恭畢敬的語氣,尤爾偷瞄了眼身旁的男人,卻見黑晊世神情淡漠又不失莊嚴,隱隱有股令人敬畏的氣質,不禁又是一陣暗嘆,原來這人真有那麼厲害。

  待客人都離去後,黑晊世才無奈感慨:「連土御門都變弱了。」

  在他剛出生的那個年代,土御門家族在陰陽師界的地位之顯赫,頂多只需兩、三人便能解決一隻高等魔,如今卻連一個人界的妖物都擺不平,難免令人唏噓,過慣了現代的太平日子,又有多少子孫還願意吃修道習武的苦?

  「操!這麼小一塊銅板要怎麼找?」克里斯皺眉翻著土御門家留下的古幣資料,其所附的照片裡是一枚色澤有些斑駁的銅幣,直徑約二十四點二毫米,中央有個四方形孔洞,方孔四周的上下右左依序寫著寬永通寶。

  「的確不易。這是最普遍常見的古幣款式,流通量大,幾乎人人都能輕易收集,價值不高,故也難追查。」寬永通寶正是黑晊世從小用到大的貨幣,對他來說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見尤爾盯著照片欲言又止,便問:「有什麼問題?」

  尤爾臉上一紅,沒想到會被發現,吶吶問:「為什麼要封在古幣裡?」

  「年代越久的東西,越容易沾染靈性,波長上與靈能力量越是相符,也就越適合作為封印容器,我想土御門應該是當時情況危急,才先暫以古幣封印。」黑晊世耐心解釋道。

  「所以才會有一堆愛買古董又被髒東西纏住的案例,真是嫌錢沒處花。」克里斯不屑地仇富一把後,往默不吭聲的董司常推去一個拐子,「喂!你又睡著了?」

  董司常晃了晃身子,抬起一雙空洞烏黑的大眼盯著克里斯良久,久到大家都忍不住懷疑他真的「冥思」去了,才見他掏出一份文件,慢幽幽道:「我好像知道傀魕在哪耶。」

  「……」

  這傢伙的腦袋啥時升級了?


  黃色警戒線內的別墅豪宅於夜幕中矗立,宛如深不可測的怪物潛伏在暗處,伺機吞食無知的獵物,唯有屋前的一盞路燈透著微弱光暈,無聲警告著生人勿近。

  一台未開燈的黑色廂型車悄然駛來,緩緩停在警戒線外。

  「鈞偉哥,我們真的要進去嗎?」亮麗的年輕女孩緊張地打量著屋子。

  「廢話,都已經來了。」鈞偉哥戴著金屬細框眼鏡,沈聲說:「我們最近的收視率不太好,當然要趁這案子正火時抓緊機會,製造些靈異噱頭。」

  「可是連警方都說案情有古怪,會不會真的是那個在作怪啊?」女孩妝扮精緻的臉蛋上露出膽怯神情。

  「拜託,我們做了那麼久靈異節目,去過那麼多傳說中的鬼屋,你看哪次有碰到什麼?」一個平頭男子拿起節目招牌的草泥馬面具,啼笑皆非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嬡,你之前都沒這麼緊張啊,這次是在怕什麼?」

  小嬡抿了抿塗著唇蜜的嘴,遲疑說:「我也不知道,就有種不好的感覺。」

  另一個正忙著整理道具的女孩一聽,也疑神疑鬼地說:「我也是耶,我阿嬤今天還說神桌上的香突然斷了,叫我要小心說。」

  「安啦,雯子,雄哥我以前是當兵的,煞氣重,還拿槍打過壞人,有什麼沒見過?」駕駛大叔咧開一口黃牙,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膛,「有我在,免驚(不用怕)!」

  「好了,時間不多了。」鈞偉哥皺眉看了下手錶,不耐煩地催促:「進去後,趕緊布置好,記得要誇張。小嬡,你就拼命叫,觀眾最愛看美女尖叫了,別忘了擠一下乳溝。雯子也幫忙叫,越淒厲越好。阿仁把那個面具戴好,只要他們一尖叫,就立刻對著鏡頭假裝被鬼抓,要掙扎得激烈點。」

  「知道了。」

  五人紛紛下了車,跨過寫著「禁止通行」的黃色警戒線,大無畏地走進今日頭條的凶宅,待大門砰地關上後,路燈忽然一個閃爍,隨即熄滅。


☆  ☆  ☆   ☆  ☆  ☆    ☆  ☆  ☆    ☆  ☆  ☆


後記:


  小黑的辣個能力,是很長很長很深很深的伏筆~XD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3.01.2014 / 二版:10.28.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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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10 22:4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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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凶宅魘影(二)


  「塞塞塞!塞個屁喔?」

  當車子又一次停住時,克里斯終於憋不住滿腔不耐,瘋狂地咆哮:「我們啥時有個靈能專用道能方便一下啊?地府凹了這麼多經費和紙錢都幹嘛去了?」

  尤爾被這突然爆發的火山脾氣嚇了一跳,整個人像豎起毛的貓往角落一縮,小心翼翼地張大碧眼打量。黑晊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小聲安撫:「有董事長在,沒事。」

  果然,董司常一副早已習慣地聳聳肩,淡定道:「都養你們去啦,而且開發便道還得借用陰間鬼道,那地方常有陰獸出沒,一不小心就會出意外,連我都不敢隨便亂走。」

  事實勝於雄辯,地府除了要養活滿世界的大批偵察員、探查員,還要包養各部門的鬼差、無常,更別說員工福利與醫療保健都是大筆花費,又不能顧此失彼地影響到眾生輪迴的營運,簡直比陽間的政府還要全職,哪來多餘的經費再開發建設什麼便道呢?

  於是,克里斯百口莫辯,只好煩躁地打開車窗抽起菸,在一番吞雲吐霧後,才總算冷靜下來,隨便開點話題問:「那傀瞎密挖勾的東西真跟這案子有關?」

  「八九不離十。」黑晊世點頭應道:「根據初步調查,這戶人家生前經歷過極度的恐懼,死後內臟幾被挖空,現場也殘留大量怨念與妖氣,在在都符合牠的犯案風格。」

  「都過了幾小時,牠不會跑走?」

  「沒那麼容易。土御門終究是世家大宗,封印術不易擺脫。傀魕才大戰一場,精力耗竭,正需時間修養,無法離開封印容器太遠。目前出來作怪的應當只是牠的分靈,本體還被封印著,只要在牠有足夠力量掙脫封印前,找到那枚古幣銷毀即可,不過……」

  黑晊世皺眉沈吟了會,說出最擔憂的疑點,「關於傀魕是如何製造恐慌的資料並不多,土御門也說不清楚怎麼回事,所以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

  其實,在座的人全是見過風浪的資深靈能者,即使他不說,大家也都心裡有數,連陰陽界大宗都搞不定的麻煩,自然不能小覷。不過,失憶的尤爾對這一切就像初學步的新生兒,讓人特別擔心,黑晊世便忍不住叮嚀:「這次的任務比較危險,你千萬要跟緊我們。」

  「知道了。」尤爾正專注聽他們討論案情,未有多想地一個抬眼,竟不意撞上他柔情以待的目光,頓時就兩頰一熱,趕緊撇開視線。

  黑晊世不明所以,直接撫上他的額頭,問:「臉怎麼這麼紅?又發燒了?」

  「沒有,我沒事。」尤爾結巴地拿開額上的手。

  對於他的莫名驚慌,黑晊世雖有疑惑,卻也顧及尤爾不願當他人面出糗的臉薄,便反手握住他,柔聲笑道:「沒事就好,有不舒服就告訴我,千萬別逞強。」

  尤爾溫順地點了頭,視線交集間,一絲曖昧圍繞,兩人卻毫無察覺,反倒是前座的兩隻狗仔透過後照鏡瞥見這一幕,偷偷交換一個被閃瞎的眼神。

  總算啊總算,老黑的春天要回來了。克里斯賊笑地將電台轉到抒情頻道,打算幫這對快能破鏡重圓的愛侶添點浪漫氣氛。誰知,撩動心弦的柔美歌聲方起,就被一串殺雞聲打斷。

  「啊啊啊啊啊——」

  最後排的罷課司機仰天發出淒厲的慘叫,十隻爪子往前排一搭,將一張扭曲的臉湊進黑晊世與尤爾中間,眼淚鼻涕齊下地哭吼:「老子肚子痛想拉屎,救命喔!」

  什麼浪漫,什麼曖昧,全是浮雲了。

  克里斯額冒青筋,一口咬碎叼著的菸,「靠夭!路況已經夠差了,任務又急迫,你這死宅還沒事找碴?你他媽的不是今天沒吃東西嗎?拉個屁屎?給拎盃縮回去!」

  「靠!老子就是沒吃東西才想拉啊!節食清腸胃排宿便,你們沒聽過嗎?而且都快拉出來了怎麼縮啦?虐待員工不人道!嗚嗚嗚!人家要投訴!」

  「……」

  有時他們真的搞不懂,地府選用人才的標準到底在哪?


  經過塞車潮,又出了點小插曲,等他們好不容易開到目的地時,已將近半夜了。

  克里斯拿出萬用證件說明身份,由於這個樁懸疑命案對社區的聲譽影響極大,地產公司也希望這案子能盡快偵破,因此警衛一聽是刑警辦案,就立刻放行了。

  當車子開到警戒區時,他們就發現屋外竟停了輛廂型車。照理說,一般人對剛發生命案的地方都相當忌諱,不願接近,地府在警方高層的內線也收到指示,千萬不得派人過來妨礙偵察員辦事,所以不可能會是警察,那這輛車究竟是怎麼回事?

  尤爾凝視著宅邸的一片漆黑,驀然有些奇異的感覺,好似這是一座棲息猛獸的山洞,設下完美的陷阱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片刻後,他就聽董司常說:「有生靈。」

  「嗚喔!」罷課司機高舉亮著許多藍光點的靈能偵測機嘶吼:「好多鬼啊!」

  克里斯揉著抽痛的太陽穴怒吼回去:「你閉嘴!」

  「先去救人吧。」瞧見偵測機上尚有代表活人的零星綠點,黑晊世無奈地嘆了口氣,又一次對尤爾深切叮嚀:「記得要跟緊我們,千萬不要落單。」

  尤爾收回心神,笑了笑,「好。」

  見到久違的真摯笑容,黑晊世心中一動,直想將這可愛的人緊緊抱住,可惜目前時機不佳,他只得忍住傾訴愛意的衝動,趕緊下車。

  克里斯走到車尾拉開門,伸出手,「都保養好沒?」

  「當然。」罷課司機別的不會,就特別擅長研發道具。他迅速打開次元箱,一一掏出短槍與匕首交給克里斯。

  尤爾看著那各式各樣的裝備,忽然好奇自己以前是用什麼應敵的。印象中,這兩個月來,晊世和克叔似乎從沒教他拿過任何武器,難道真是赤手空拳?

  「好了,阿宅守車,其他……」克里斯話還沒說完,就被「滾」下車的人驚聲打斷。

  「No啊!」罷課司機抱住克里斯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怨泣訴:「人家不要一個人啊,聽說這裡以前是墳場,有好多鬼的說,嗚嗚嗚!」

  又是那難聽的哭聲,克里斯滿腔怒火熊熊燒,一拳搥上死宅的頭,嘶聲咆哮:「你他媽的別丟地府的臉,你自己都不是人了,還怕個屁鬼?」

  罷課司機扒得更緊,哭得更難聽了,「我是不是人跟怕不怕鬼沒有必然相關性,你自己邏輯不好,也別把氣出在老子身上啊!」

  克里斯默了默,陰惻惻地抽出槍,「拎盃乾脆直接斃了你。」

  黑晊世一個重重的長嘆,舉手往肩上輕拍,對翩然飛起的黑蝶道:「保護罷課。」

  「是。」貴人化成人型掩嘴竊笑。

  人身安全一獲得保障,罷課司機立馬破涕為笑地連滾帶爬竄回車裡。總算重獲自由的克里斯,如逃難般快步走向豪宅,邊罵咧道:「馬的!這次絕對要申請換技術宅!」

  「很難唷,罷課已經是全地府最好的技術工了。」董司常跟在他身後呵呵道。

  「這兩人總要鬧這麼一回。」黑晊世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次對尤爾叮嚀:「記得……」

  「要跟緊你們,我知道了。」尤爾打斷話,忍住笑意地眨了眨眼。天啊,同樣一句話,今晚已重複不下十次,晊世這個囉唆勁其實是他親爹吧?

  黑晊世一愣,也覺不好意思了,「抱歉,我有時會太囉唆,你不喜歡的話,我改。」

  「我沒有不喜歡你。」未經思考的話一出口,尤爾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連忙又紅著臉支唔解釋:「不是,我是說我沒喜歡你囉唆,啊,是我沒不喜歡囉唆,不對……啊呃……」

  到底在講什麼啦?尤爾挫敗地撇開熱辣的臉,不敢直視黑晊世失笑的神情,偏又瞥見克里斯與董司常投來的恥笑目光,便越發羞恥地咬住舌頭,低聲嗚咽:「查案?」

  「嗯,開工吧。」黑晊世忍住笑意,心頭滿是想疼惜這不坦率孩子的感動。

  收拾好嘻謔的心情,四人踏上玄關,便感覺到周遭光線轉黯,再推開大門,令人作嘔的腥臭隨即自幽深的黑暗撲來,讓尤爾不適地摀住鼻子,試圖抵抗灌入耳膜的哭鳴,可見此處怨氣之濃重,饒是黑晊世也不禁皺眉。

  「操!」克里斯直接飆了個髒字。

  根據檔案,此案至少有十人受害,除了屋主一家老小,還有幾位幫傭,死狀皆奇慘無比,內臟器官全被挖空,死不瞑目的五官亦扭曲變形,足見其生前遭到何等折磨。

  黑晊世虛畫一筆符印,將怨氣一掃而空後,克里斯便走進屋裡,憑藉受過訓練的夜視能力,確定暫無危險後才喚他們進來,並迅速找出電源開關,讓整棟屋子亮了起來。

  「臥槽!這瞎密情形?不是找錯間了吧?」克里斯納悶愣道。

  只見客廳裡凌亂散落一些器材與線繩,好似有人曾在這棟豪宅佈置過什麼劣質的團康活動,頗有與這華麗的裝潢格格不入之感。

  「應是這裡沒錯。」黑晊世凝神感應,確實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妖氣。他謹慎地在客廳打量一圈,瞥見沙發底下露出一截白色紙片,便將它拾起一看,竟是一張名片,「BSTV製作人李鈞偉?」

  「李鈞偉?」董司常眼睛一亮,伸手抽走名片看了看,憨聲點出有人沒事闖凶宅的原因了,「他是那個『草泥馬的鬼故事』的靈異節目製作人耶!」

  聽他語調興奮輕揚,克里斯不屑地擠個大白眼,「不是很忙?有時間看電視?」

  「哼。」董司常似賭氣般回了個鼻音。

  不知為何,尤爾總覺得那聲輕哼帶了點什麼意味,忍不住投去一眼而沒注意腳下,直到他感覺自己不慎踢到什麼東西時,就見一顆排球從他前方滾出客廳,發出似觸到機關的聲響,一道白色人影便從左方飛來,在他們眼前左右飄晃一圈,啪咑落地。

  「……」

  他們無語望著那一摔就五馬分屍的假鬼,再次見證靈異節目都在騙人的事實。倒是董司常興致勃勃地撿起假人頭,發出詭異笑聲,「原來鬼影特效是這樣弄呀?真好玩。」

  您老覺得好玩就好。其他人已無力吐槽。

  忽然,一串刺耳的鬼哭驟響,嚎聲淒厲,漫天迴繞,聽得人雞皮頓起、毛髮一顫,尤爾當下驚得「啊」一聲跳起來,伸爪扒住黑晊世的袖子,像是找到了安定心神的依靠源,才敢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看——

  「噗哧!」董司常不留情面地噴笑了。

  克里斯撿起不知是誰落下的手機,大力恥笑:「你這個膽量還得練練唷。」

  石化的玻璃心二度受創!

  說好的同事愛呢?尤爾流下恥恨的淚水。

  黑晊世輕拍他的頭,盡可能代表中立地避重就輕道:「大概是設定了定時播放吧。」

  尤爾幽怨地撇開頭,才不想買單,反正自己就是膽小啦,晊世肯定也在偷笑啦,討厭!

  「噓,你們聽。」克里斯倏地臉色一變,關掉作響不止的音效,抬手指著天花板,就聽樓上響起猛烈的碰撞,接著是腳步疾跑聲,貌似有人被方才的音效嚇到而慌亂奔逃。

  人命關天,他們互視一眼,連忙奔上螺旋梯。

  光潔亮白的大理石梯盤旋而上,宛如一婀娜多姿的女神於湖中迴旋起舞,浪起炫麗的水花飛升天際,卻也沿路拖延一道暗紅血痕,好似在引領登樓者步步走向未知的終點。


☆  ☆  ☆   ☆  ☆  ☆    ☆  ☆  ☆    ☆  ☆  ☆


  二樓遍佈血跡的走道躺著一隻斷掌,斷口參差模糊,似是被硬生生拔斷的。

  「白癡!」克里斯罵道。

  黑晊世無奈搖頭,明明已讓警方發出嚴重警告,不准民眾接近案發現場了,但這些人為了所謂的收視率,竟罔顧自身性命擅闖凶宅,實在教人扼腕。

  「唔……」尤爾低吟一聲,眉頭又一次皺了起來。比一樓更加濃烈的怨氣,正強烈刺激著他的感應神經,彷彿這裡的空氣在對他叫囂曾有過的血腥殺戮。

  這時,樓下傳來比音效更慘烈的駭然尖叫,震盪起整間屋子的不祥波流。

  「分兩批救人。」黑晊世當機立斷道。

  克里斯看了眼尤爾,心想有老黑在應該沒問題,便對董司常說:「我們去樓下。」

  「好啊。」

  輕揚的軟嚅語調,讓尤爾望了眼隨人顛跳離去的嬌小背影,油然生起一股念頭。

  然而,思緒還不及成形,他就眼前一晃,一抹淡影憑空顯現在視線中,好似一段不存在於此刻的幻像——戴著面具的男人從左前方的門裡逃出後,要往樓梯衝來,卻倏地愣住,像看到什麼可怕至極的東西,踉蹌地轉身朝內跑去。

  黑晊世見他忽然怔愣地直視前方,便知他定是感應到死亡畫面,但在未能控制能力自如的情況下,過度感應會有反效果,遂在稍候片刻後,決定將尤爾拉出感應幻境,「育?」

  可惜,尤爾不僅恍若未聞,還不自覺地隨影像中的男人邁步前行,黑晊世便只得趕緊跟上。兩人越往裡走,怨氣越加濃厚,傳入鼻腔的腥味亦更惡濁,連黑晊世都感到難以忍受,尤爾卻像沒知覺似地直直往前,這不尋常的狀況讓他心中一顫。

  「育!」

  尤爾依然未有回應地持續前進,甚至加快了腳步,黑晊世見狀不妙,立刻衝上前一把拉住人,以言靈之力強行灌入他的意識,「育,回神!」

  「啊!什麼?」尤爾嚇了一跳,總算是恢復神智,但過度感應的結果,讓他有些混淆自身所處的世界。他疑惑地看向黑晊世,卻見對方皺著眉似乎頗不高興,就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心裡頓時一慌,「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我……對不起!」

  黑晊世一愣,沒想到尤爾竟會是這種反應,就連忙握住他的肩膀,解釋:「不用道歉,我沒有生氣,只是擔心你而已。」

  尤爾低著頭,微抿的嘴唇透露了些許不安。

  黑晊世無奈,只好先轉移話題,柔聲問:「看見了什麼?」

  「有……有個戴怪面具的男人逃了進去,不過沒看見是誰在追他。」尤爾指向自己剛要進去的房間,半掩的房門似乎被什麼卡住門縫,無法完全關上。

  黑晊世凝神查探半晌,確定沒有危險後才推開門,門縫裡的東西也隨之露了出來。

  「是他戴的面具。」尤爾認出地上印著草泥馬的面具。

  「晚點替死者招魂時可以用到。」黑晊世撿起面具放進次元袋,率先走進房裡。

  房內象牙白的磚地淌著一大灘血,拖曳著血痕往右滑去,爬上掛著名貴畫像的牆壁,一路蔓延至天花板,再往斜對角勾去,卻在半途中斷。兩人沿著血跡將視線往下移去,就見矮櫃的另一側躺了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殘忍劈開的軀體已然被掏空了一切。

  「嘔……」尤爾兩腿一軟。

  黑晊世臉色驟變,立刻拉著他退出去,深怕他會承受不住那過於慘烈的怨氣。精神念力型的靈能者天生就對環境磁場較為敏感,更別說親眼目睹慘狀。

  儘管如此,已被激發的反應仍難以消退,尤爾痛苦地摀住嘴,企圖壓住衝上喉頭的強烈反胃,腦海裡不斷隱現死者的零星畫面,強迫他接收亟欲宣洩的死亡恐懼。

  「深呼吸,靜心清空。」

  黑晊世接住頹軟的人輕聲指引靜心術,助尤爾控制感應力,不被負面波動影響。漸漸地,輕顫的身子總算平復下來,尤爾輕嘆地抬起頭,正好對上黑晊世盡是深情眷戀的眼眸,剎那間,他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微笑。

  黑晊世輕撫他看了幾十年仍不厭倦的容顏,碧綠的眼瞳映照著自己的臉,也蘊含了遺失在靈魂深處的那份依戀,看得他如癡如醉,不禁緩緩低下頭。

  隨兩人逐漸縮短的距離,所有不適的氣息一點點被曖昧的吐息消去,尤爾揪緊黑晊世的衣襟,不知為何自己非但毫無拒絕的念頭,反而閉上了眼,任對方覆上自己的唇。

  沒有纏綿悱惻的火熱激情,卻是蜻蜓點水的輕柔細吻,絲絲的酥麻自骨髓湧起,隨之而來的眷戀與熟悉,漸漸包住激烈跳動的心臟,彷彿是他們與生俱來的靈魂相契。

  這從未在約翰身上體會過的感受,令尤爾沈醉其中,宛如被溫暖的海水擁抱,安心徜徉在寧靜舒適的汪洋中。這一刻,他難得感到內心一片清明,周遭的一切也清晰了起來。

  「救我!」

  微弱的聲音於腦海輕響,尤爾立刻睜開眼,指向前方的天花板,「那裡,有人求救。」

  黑晊世凝神望去,果真察覺上方有不尋常的靈能波動,便牽著尤爾沿走廊尋找往上的途徑,直至廊道盡頭,才發現一道通往閣樓的小樓梯。

  「他在裡面。」聽著門內不住傳來嗚咽,尤爾心急又緊張地說:「好像還有……」

  「我知道,交給我就好。」黑晊世抽出人形符紙,往門上一扔,「天一!」

  待行似比三目鯨魚的式神穿入門板,他們便衝上樓破門而入,恰好見到近十個怨靈被防護結界打退,黑晊世遂趁勢持訣朝牠們畫了道符印,「百鬼退散!」

  手印金光當頭罩下,怨靈盡數消退,徒留驚恐的哭鳴餘盪,教人心生不忍。

  「即便死了,也擺脫不掉對恐懼的怨恨,而不惜趕盡殺絕,造孽。」黑晊世搖頭輕嘆。

  對於會傷害人的怨靈,尤爾一時間沒那麼多感慨,僅是擔憂地跑向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女孩,卻發現對方已被嚇得魂不附體,幾乎要心神渙散,便立刻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等等……」

  「我可以的,她需要我幫忙。」尤爾打斷黑晊世的話,回了道堅定的靦腆微笑後,也不等對方再說什麼,就閉上眼專心為女孩吸收超乎常人能承受的恐懼。

  在方才被駭人的死屍強迫感應後,他忽然覺得渡化術所帶來的感受已不足為懼了。

  渡化世人的白光微微亮起又散去,恢復神智的雯子抬起頭,見眼前蹲著一個漂亮的年輕男人,一旁還站了個高大男子,不禁有些茫然,又發現那些圍著她的惡鬼都不見了,才「哇」地抓住尤爾大哭,「大家都死了,都死了!我就說不要來了啊!」

  「唔!」尤爾剛施完渡化術,還在試圖平息黑化物帶來的不適,卻冷不防被猛然撲抱,便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掌心擦過閣樓粗糙的地板,不由低呼一聲。

  黑晊世連忙拉開粗莽的女孩,扶起尤爾,「有沒有受傷?」

  儘管他們的體質特殊,這點摔撞不會造成任何傷害,但他從葉育六歲起就一直悉心照顧著,小孩稍有碰撞哭疼,他都會心疼半天,這麼多年下來早就成了習慣,怎樣也改不了。

  尤爾搖了搖頭,但蒼白的臉色和微皺的眉頭,仍讓黑晊世感到不捨。他略有不悅地看向雯子,冷聲問:「你就是電視台的人?」

  仍抽抽噎噎的雯子點頭說是,她抹掉臉上的淚水,握了下胸前的玉佛項墜才放開。黑晊世仔細看了眼那項墜,以紅線吊著的玉佛正散發著微弱的金光,片刻後,光芒全數消退,玉身亦裂出一道細縫。

  「家裡信佛的?」見雯子點頭,他才緩聲勸道:「幸好你家人信仰虔誠,這玉佛才能保佑你這一次,回去記得還願,往後多行善積德,切勿再胡亂行事。」

  雯子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便吸著鼻子又一次握住玉佛項墜,連聲保證回去後定會辭職不再幹這種危險的缺德事。

  「好點了?」黑晊世輕拍尤爾的背,眼裡浮起一層擔憂。

  其實,包括董司常在內,他們都不願尤爾做渡化師,畢竟承受他人的痛苦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何況就算做不成淨靈師,也能朝其他方面訓練,並非唯有渡化一途,但奇怪的是,尤爾竟意外地堅持要接受上頭的安排。

  尤爾深吸口氣,睜開明亮的眼眸,笑道:「好多了。」

  見他的笑容毫無逞強之色,黑晊世這才鬆了口氣,沒想到育適應得比他想像中還要快,看來這孩子即便失去淨靈能力,也注定要走上渡化世人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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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終於跨出第一步啦~(灑花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2.06.2014 / 二版:07.31.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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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12 08:4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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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凶宅魘影(三)


  為免節外生枝,兩人決定先送雯子回車上交由貴人保護。

  正埋首研究新零件的罷課司機猛一抬頭,見車裡多了個女孩,便狀似淡定地推了推靈腦鏡,迅速竄至最邊緣的角落,低嚎:「唉娘喂,有妹子,嚇死老子了。」

  看阿宅驚恐如被拖鞋追打的蟑螂,散發著夾縫中求生存的猥瑣氣息,尤爾不禁納悶了。當初晊世替他收服女鬼艾琳時,這傢伙還興奮大喊要幫正妹錄影,怎麼這回有個活生生的女孩,反應卻天差地遠?雯子怎麼說也算長得清秀,不至於嚇成這樣吧?

  黑晊世失笑解釋:「他怕女孩子。」

  「為什麼?」尤爾好奇極了。

  「這還用問?」罷課司機緊張兮兮地盯著雯子,顫聲說:「妹子只有二次元的才萌啊,她們在三次元可是很兇殘的。」

  兇殘?尤爾看了看人畜無害的雯子,又問:「那……三次元的女鬼?」

  「女鬼有姓黑的在,老子沒在怕。」

  這奇葩的邏輯,讓尤爾又看了看正柔聲安撫雯子的貴人,更加疑惑了,「那貴人呢?」

  「貴人不是妹子。」

  「什麼?」尤爾一聽都傻了,不自覺放大音量,「貴人是男的?不像啊!」

  貴人掩嘴竊笑:「少爺若希望貴人像個男人,也是可以的喔。」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一時忘了貴人也在場,尤爾真是尷尬得要命。

  他紅著臉打量貴人,只見她五官嬌俏美麗,渾身上下無不柔雅端婉,即使身穿層層包疊的和服,也看得出那纖細骨架與雪白肌膚是女子之身。於是,他憋不住疑惑地低聲問:「貴人真的不是女的?」

  黑晊世莞爾一笑,牽著他往宅邸走去,邊解釋:「貴人的能力是幻化與夢術,本就沒有固定樣貌,僅能借用他人的長相現身,故也無性別之說。」

  原來貴人其實是沒有長相的嗎?

  尤爾很難想像那是什麼模樣,便又好奇問:「那她現在用的誰的長相?」

  「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黑晊世揚起一抹淡笑,眼底有絲難解的惆悵,「那是段很長的故事,以後有機會我再慢慢告訴你。」

  重要的人……重要到每天都想看著那張臉的女人嗎?

  尤爾溫馴地點點頭,心裡卻冒起無數小泡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與此同時,正苦尋不著尖叫來源的克里斯,開始不耐了。

  「馬的!這房子也太複雜!」

  雖然董事長偵測到地下有異樣的靈魂能量,但他們一直找不到地下室的入口也是白搭,總不能叫罷課司機扛著大砲進來轟爛地板吧?

  「要有耐心。」董司常的心情倒是不錯,一路哼著最新學的流行歌曲,每經過一扇門就推開查探,順道發表一番心得,好似他是來看房子的買家,讓克里斯的白眼翻到快抽筋,直想暴扁這不務正業的上司一頓。

  「耐心你個鬼……操!你別連一個馬桶都看得那麼起勁!」見這傢伙竟然還打算往馬桶槽探頭,克里斯終於受不了地拎起他的後領往外拖去。

  「搞不好裡面有機關通到地下室啊。」董司常索性也不走了,直接掛在克里斯的手上。

  「誰跟你用馬桶去地下室?又不是要去下水道!」話雖如此,克里斯仍稍腦補了下那畫面,頓時作嘔地扭歪一張帥大叔臉,「天曉得上一個用的人有沒有沖水?」

  董司常癱著臉呵呵道:「跟阿克一樣都不愛沖馬桶嗎?」

  「那是你吧,拎盃衛生得很。」

  「你啦,我才沒那麼懶。」

  「你才……靠!我跟你吵這個幹嘛?」

  克里斯抹了把臉,果斷終止這段沒營養的吵嘴,繼續拖著董司常往前走。待兩人拐進一個轉角,踏入一處陰暗後,便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血味,他立刻伸手往牆邊一摸,打開電源,一間十分寬敞的廚房遂映入眼簾。

  以白色大理石打造的裝潢精細華美,在瑩白燈光下耀眼奪目,也越加凸顯地上那灘深紅血漬的存在感。血跡旁有台攝影機,瞧那不甚輕巧的機體,估計就是電視台的人落下的。

  「接近了。」凝神確認方位無誤後,董司常打開離攝影機最近的一扇門,濃厚的血味便撲湧而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往外傾倒,露出濺滿儲藏室的斑斑血跡。他蹲下身仔細檢查屍體,得出結論:「咬成這樣,傀魕還真餓耶。」

  「因為牠想盡快擺脫封印,嘖,也不知現在恢復多少了。」克里斯往屍體的口袋摸去,找出一個皮夾,裡面夾了張工作證,「BSTV的攝影師,陳雄。」

  「是他呀。」董司常踮腳看了眼工作證上的大頭照,惋惜道:「這面相不長命。」

  「狼隆細企啊(人都死掉了),廢話!」克里斯沒好氣地將工作證往次元袋一塞,「去找活著的比較要緊。」

  「唉,我又沒說那個人一定還活著。」

  「……」

  確實,現在離那聲尖叫已過了段時間,對方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不同於看慣生死輪迴的董司常,克里斯仍沒打算放棄任何機會。他煩惱地環視周遭,這廚房已是他們搜到的最後地方,但除了儲藏室的門外,就不見其他出入口,沒道理這戶人家建了地下室卻不挖個洞吧?

  董司常自然也在思考同樣問題。他在儲藏室與屍體間交互觀望,最後瞥向不遠處的攝影機,就靈機一動地跑過去東戳西戳,總算戳中了播放鍵,有些許裂痕的螢幕便跳出一段激烈搖晃的畫面,不時有女子尖銳的哭喊與男人慘厲的吼聲。

  「阿克,快來!」

  克里斯立即意會地過去一看,發現拍攝的背景正是他們走來廚房的廊道,而當鏡頭墜地後,畫面中的儲藏室也正好關上門,再沒開啟過。

  「兩個跑進去,卻只有一個屍體。」他走進儲藏室打量地板的痕跡,果真在一片凌亂腳印中,發現一對疑似高跟鞋的印子往左蔓延。他沿著印子走去,就在廚架旁的角落發現一道半啟的小門,門後隱約可見往下沒入漆黑的階道,「靠!這地下室入口也太隱密了。」

  董司常從他身後探出頭,「搞不好有寶藏?」

  「拜託辦正事喔。」克里斯磨了磨牙抽出槍,拉下懸在門後的燈源線,小心翼翼地踏下樓,董司常取出小兔法杖尾隨在後,空洞無神的大眼似穿透障礙般往左方移去。

  「有人嗎?」

  聲響於密閉空間迴盪幾番,就歸於沈寂,彷彿連吐息都微不可聞。

  樓梯的盡頭是一面牆,牆前的左方又是一道口,當他們踏入後,就見空蕩的密室中,只有一個女孩狼狽地躺在牆角,再無其他生物存在,克里斯便收起槍走過去。

  「啊,是『草泥馬的鬼故事』的外景女主持小嬡耶!」董司常興奮了。

  克里斯冷淡地撇了下嘴,「喔,拎盃沒在看靈異節目,毋洗塞(不認識)。」

  對他們偵察員來說,生活即是靈異,靈異即是生活,尤其身旁這位七閻王之子天天泡在陰曹地府裡,更是靈異中的翹楚,他真心不懂這隻董小七對假靈異如此熱衷的奇葩點。

  「不管是做人還是做神仙,都要與時俱進呀。」

  「嘿啦嘿啦(是啦),好時尚好潮流好棒棒喔。」

  無視克里斯快要吐出膽汁的槽,董司常用法杖戳了戳小嬡的腿,就見小嬡「啊」地驚叫彈起,又瞪了他們半晌,才醒悟過來地撲向最高大威猛的克里斯,哭得梨花帶淚。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喂喂,你們這些年輕人,男女不能幹嘛幹嘛不懂喔?」克里斯趕緊拉開她。雖然他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但仍受老一輩的教育長大,觀念比古人黑晊世開放許多,卻也比新時代人類保守,絕不隨意跟異性摟摟抱抱,更別提這小嬡還「波濤胸湧」得教人尷尬不已。

  「是男女授受不親。」董司常語調微降似有不滿。

  「聽得懂就好啦。」克里斯拍了下被沾上污血的背心,心想又報廢一件了。

  極度慌亂的小嬡沒心思聽他們拌嘴,只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便又伸手想抓住克里斯,哭求:「快帶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了,我還不想死!」

  「可是……」董司常癱著臉注視她,「你已經死了啊。」

  小嬡一頓,睜大花了妝容的雙眼,「什……什麼?」

  操!這死小七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克里斯瞪了眼董司常,連忙拉起一道微笑安撫小嬡,「別擔心,我們會帶你出去。」

  可惜這話來得太晚,無法接受事實的小嬡已變了臉,絕望、震怒、悲傷……各種怨念,扭曲了她漂亮的五官,原先的甜美嗓音轉為刺耳的尖叫:「不可能!我還這麼年輕,才正要紅起來,怎麼可以死?我不能死!」

  「喂,你冷靜點,沒事的。」

  克里斯驚覺不妙,試圖緩和情勢。然而,他低估了某人的唯恐不亂。

  「別擔心,地府的演藝圈很有發展性,瓊瑤奶奶正在徵女角,你要不要來試試?」

  「董小七你閉嘴!」

  不怕神一般的敵人,就怕豬一般的隊友!

  慘死的幽靈最為敏感脆弱,若不及時安定下來,就容易化為怨鬼。幽靈一旦成了怨鬼,再不消除執念而使怨氣又漲,就會轉為厲鬼,到時會更難收拾。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啊?」小嬡不甘地尖聲嘶喊,隨陰冷怨氣爆出的尖銳聲幾要刮破耳膜。她眥目瞪向他們,伸長塗著俏麗彩繪的指甲,張牙舞爪地衝來,「都是你們!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不早點來?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錯!」

  「靠,真的怨鬼化了。」克里斯一把推開豬隊友,無奈地閃避利爪,邊掏出伏靈槍。

  伏靈槍是相當於靈魂的麻醉槍,能使靈魂失去意識,但效用會依對方的強弱而有所落差,怨鬼或厲鬼的能力皆隨怨念增減,因此小嬡越是激動就會越難應付,偏偏他們又不能照一般斬妖除魔的方式直接滅了她,是所有非術法類的靈能者最頭痛的對象。

  「都是你們害死我的!通通都陪我去死!」

  「……」

  好心來救人卻反被咒,克里斯招架還擊之餘,忽然有種既辛酸又想暴走的苦逼感湧上。

  幹喔!拎盃拼死拼活就為了救你們這群奧客!


☆  ☆  ☆   ☆  ☆  ☆    ☆  ☆  ☆    ☆  ☆  ☆


  「在二樓書房。」黑晊世收回靈視,聯繫董司常和克里斯告知搜尋結果後,就招來湯圓為他們在前方驅散沿途的殘念,以免尤爾又受亡者影響突發感應。

  尤爾見他只是一個冥思,連咒語都沒念就查得古幣所在,便好奇問:「怎麼知道的?」

  「你聽董事長說過我與土御門的淵源了吧。」黑晊世見他點頭後,才接著解釋:「以我對土御門術法的瞭解,僅需以靈視追蹤他們的咒術氣息便能輕易得知方位,不過確切位置還是得自己動手找才行,這恐怕得費些時間。」

  尤爾有些半信半疑,「很難找嗎?但你不是已經知道在哪了?」

  黑晊世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嗯,很不容易找。」

  這答案讓尤爾更困惑了,直到他們走進書房,才恍然大悟。

  「這……」他愣地望著房內景象,森森感受到屋主對硬幣的狂熱之情。

  只見偌大的書房裡,除了靠窗的紅木書桌外,其他三面牆竟排了滿滿的玻璃櫃,每一櫃擺著不計其數的各式硬幣,除了幾個現今常見的貨幣外,還有許多從未聽聞的古幣,簡直是集世界各地古今中外的收藏,更糟的是,擺放的方式還相當雜亂無章,讓人無從下手。

  黑晊世苦笑,「明白了?」

  尤爾垮下臉,「明白了。」

  二話不再說,兩人立刻分頭尋找那枚康永通寶。

  好在傀魕興許是察覺他們的身份,有所畏懼下,暫時不敢興風作浪,只有橫死屋中的亡靈失控作祟,因此尚無時間壓力。然而,康永通寶的特徵雖不難辨認,但擺在一堆差不多大小的硬幣裡,就極度考驗眼力了,饒是偵察員的視力再好,也得吃不消。

  才查完半個櫃子,尤爾就已眼花繚亂,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了。他揉著眼輕吁口氣,悄悄往對面瞥去,見黑晊世已檢查完一櫃,正從容地移到下一櫃,好似從未有疲憊的時候,就不免對自己的軟弱感到灰心。

  何時才有足夠的力量掌控感應,不再靠晊世幫忙呢?

  這問題終日在他心頭盤繞,儘管晊世說他已進步不少,但他仍隱隱覺得缺失了什麼,特別是每當大家無意間提起過往時,他總會忍不住猜想,失去記憶的自己真有可能回到他所不知的從前嗎?

  忽然,腳邊被什麼軟軟的東西拂過,他低頭一看,原來是湯圓在搖著尾巴求蹭,便失笑地蹲下身摸了摸牠,心情也隨掌下的毛茸茸觸感舒緩許多,果然還是小動物最療癒了。

  心靈受到小萌物充分的滋潤,他滿足地輕拍臉頰提振精神,起身繼續工作。這時,一陣怪異的寒意襲來,他下意識往房裡某處望去,竟在某兩櫃之間的空隙處發現一扇褐色小門,看來十分普通不起眼,應當只是作為儲物之用。

  似乎有什麼在裡頭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

  該一探究竟嗎?

  心裡雖是這麼問,腳步卻已不由自主地邁去。

  越是接近那扇門,那份異樣也越加明顯,當他握上門把時,身後傳來湯圓的低鳴,這一刻,一股強烈的衝動駕馭了理智,驅使他不計一切地拉開門,猛然倒抽口氣。

  視野裡,緩步走來一溫文儒雅的異國男子,深邃清俊的輪廓與清明柔和的眼神,是尤爾至今都無法忘懷的面容。男子噙著淡然笑意,從容不迫的優雅閒適又帶著讓人猜不透的一絲冷意,然而,嘴裡輕吐的嗓音卻溫柔深情,彷彿在對摯愛的戀人傾訴愛語。

  「寶貝,好久不見。」

  不!不可能!

  尤爾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似想將這男人的真偽看個透徹——那個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惡魔。

  一次的意外相撞,是這戴著溫柔面具的人向他伸出手,開始他們一年多的糾纏。

  寒風中,為他披上的大衣帶著這人的體溫,溫暖了他自失憶甦醒後就縈繞不去的孤寂。

  平安夜裡,他們牽著手欣賞紛飛白雪,在午夜鐘響之際,這人為他獻上第一個祝福。

  從那之後,他徹底掉進對方設下的甜蜜陷阱,日日夜夜地被烙上幸福的印章,又在對方親手敲碎他的額頭時,化成無數把利刃刻下永難磨滅的傷痕。

  為什麼要讓他再遇見這個人?

  萬千情緒奔騰,一時間,尤爾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只能不住輕顫地流下悲憤淚水。


  「育?」

  黑晊世早在收到式神警示時就衝了過去,卻只見湯圓弓著身做出威嚇姿態,而尤爾一臉心碎悲痛地瞪著前方,對他的呼喚恍若未聞。他納悶地順著尤爾視線望去,狹小的儲物室裡堆滿雜物,並無任何異物。

  「怎麼回事?」他問向湯圓,只得到有危險的答覆,就越發感到不解,直到尤爾輕聲呢喃著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令他憎恨至極的名字。

  「約翰……」

  「什麼?」黑晊世驚疑地再次看去,竟真見約翰的身影逐漸隱現,頓時大感震愕。

  這惡人不是應該已在煉獄受罪嗎?為何會出現在這?

  「呵。」約翰以餘光輕輕掃過黑晊世,似不將他放在眼裡般,逕自對尤爾伸出手,柔聲道:「寶貝,跟我走吧,我說過要讓你這一生都幸福的。」

  聞言,黑晊世的胸口爆起無盡震怒,同時也升起莫大的恐懼——他害怕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尤爾會又受約翰影響,更害怕自己會再次失去好不容易尋回的心愛之人。

  不!他不准這人再傷害育,絕不可以!

  前所未有的妒恨與殺意衝擊心神,不住在腦海狂肆喧囂,式神們因受情緒波動,幾乎要呼之欲出,空氣隨之震盪發出嗡嗡聲,湯圓遂化回九尾白狐的太陰原貌騰空飛起,發出一長串尖銳叫聲,將一條雪白長尾往主人的臉上狠狠抽去,留下一道刮痕。

  「唔!」熱辣的抽疼讓黑晊世登時驚醒,這才察覺他們已被籠罩在一層淡薄黑霧中,兩道金綠光束正自他們的頭頂緩緩流向約翰,同時也感覺到體內的能量在陸續流失。

  剎那間,他靈光一閃,立即屏氣凝神往約翰的手背一看,果真發現一道極為特殊的五芒星紋在漸漸淡去,那正是土御門家的封印之痕!

  他當機立斷地打去一道罡氣,大喝:「虛空無相,破!」金色的五芒結印隨即穿透「約翰」的身體,令對方吃痛地扭曲假冒面容,即刻消退。

  「育,那不是約翰,快醒來!」見尤爾仍魂不守舍地發著呆,黑晊世趕緊捧起他的臉,催動言靈,強行喚醒陷入混沌境界的人。

  尤爾眨了眨濕潤的睫毛,待無神的碧眼聚焦後,發現約翰已無半點蹤影,思緒方緩緩沈澱,直到湯圓縮回迷你體型飛到他肩上,舔了下淚濕的臉頰,他才完全清醒過來,茫然不解地問:「剛才是怎麼了?」

  「是傀魕。」黑晊世為他拭去臉上的淚水,苦笑道:「我想牠也許擁有讀取他人過去的能力,並幻化成最牽引激烈情緒的樣貌,藉此引發強烈的恐懼,以吸取生氣增加力量,待對方被吸收殆盡後,再吞食內臟提升修為。」

  莫怪連土御門都束手無策,畢竟這世上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的心。

  尤爾呆了半晌,消化完這堆資訊,恍然大悟道:「這裡的怨氣之所以會這麼重,不但是因為他們無端慘死,還在死前抱著極大的恐懼,可以說是被自己最怕的人活生生嚇死?」

  黑晊世點點頭,「所以我們要趁傀魕恢復前找出古幣消滅牠,以免後患無窮。」

  「好。」尤爾應完,便不再多說地投入工作,平靜的神情好似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黑晊世擔憂地望著他忙碌的背影,欲言又止,終化為無奈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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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感謝約翰先生抽空跑龍套!(跪遞工資(#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3.11.2014 / 二版:08.03.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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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15 08: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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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凶宅魘影(四)


  樓上有變故,地下室也雞飛狗跳。

  女怨鬼撕心裂肺地窮追猛打,克里斯不得不憐香惜玉地閃躲拍撫,邊連射幾發伏靈槍,才終於成功麻醉小嬡,閒在一旁看鬥鬼秀的七世子也總算挽起袖子要做事了。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也來吃冰淇淋……」

  只見董司常舉起法杖,有模有樣地甩了甩後,將小兔頭對準小嬡的屍體,念念有詞半晌,就忽然急轉直下,拉著嗓子嚎出一哭腔。

  「方小嬡,你死得好慘啊!」

  克里斯眼神死。招魂詞可以這樣改了又改嗎?

  一顆藍色光球自屍體緩緩升起,在空中抖了老半天,才不情不願地飛進瓶裡。董司常晃了晃瓶中的靈魂,納悶道:「色澤有點暗呢,心情不好嗎?」

  「你都說她死得好慘了,心情會好才怪。」克里斯忍不住狠狠吐槽。

  董司常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是在陳述事實,做人要能夠面對現實才會快樂。」

  「她現在是鬼喔。」

  「喔,做鬼要面對現實才活得快樂。」

  「郎攏係企啊(人都死了)活個屁鬼?」

  「鬼也是要討生活的,像阿克你明明已經死了,不也活成一個鬼樣?」

  「靠!你才長成什麼鬼樣!」

  兩人吵著嘴,邊例行檢查一圈地下室,確定沒其他問題後,便打算去跟其他人會合。正當他們要踏上樓梯時,就聽到一聲如泣低嘆的幽婉呼喚,不禁心中一震。

  「克里斯。」

  這聲音!

  克里斯震驚地回過身,竟真見到記憶中那穿著碎花洋裝的心愛女孩。

  「薇安?」

  他不敢相信地走過去,想碰觸朝思暮想的臉龐,確認這一切並非是自己的幻想,卻在途中倏然停住,深怕再往前一步,眼前的人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無蹤。

  「薇安……真的是你?」他顫著嗓音,從未如此惶恐。

  「阿克,她……」董司常張口欲言,卻卡在喉間,半晌都發不出。他啞然瞪著那女人,好似看見史上最驚奇的東西,連一向癱直的臉也微微抽搐。

  然而,克里斯此刻滿心滿眼都是已故的戀人,再無暇顧慮其他,逕自柔聲問:「你終於肯見我了,你……你原諒我了?」

  「原諒?」薇安睜大泛起水光的眼眸,好似不可思議地重複著,「原諒你?你問我原諒你?哈……哈哈哈……你不會忘了我是怎麼被你害死的吧?」

  剎那間,放聲狂笑的容顏不復原來的溫婉可人,烏黑的血液自頭頂滑過清秀臉頰,落在胸前的微捲長髮上,嬌小的身子也浮現一道道不堪入目的傷痕,曾經含笑的杏眼深幽哀怨,再不見昔日的明亮光彩。

  克里斯愣了愣,頓時想起自己在停屍間望見薇安遺體的那一幕,尖銳的指責便如一把刀狠狠刺進心臟,將他偽裝許久的堅強徹底擊碎,「我……是我害了你。」

  若不是他當初的輕敵,他們就不會與魔女打得兩敗俱傷,也不會讓魔女有機會發出毒咒,薇安也就不會無故喪生,所以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害死了薇安!

  「對,就是你!」薇安指著他流下血淚,字字誅心,「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隱瞞你的身份?若不是你的話,我還能好好活著,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是我害的……我的錯……」克里斯失神跪在薇安面前,飽受一年多的自責與內疚全數潰堤而出,讓這如高山的男人落下悲痛淚水。其實,早在他愛上薇安的那一日起,他就已做好離職的打算,打算與她共度平凡的幸福餘生,但他當時的契約只剩不到兩年,才以為沒必要告知,誰知卻反而害死了心愛的女人。

  「不是的!」董司常想反駁薇安,卻像在顧慮什麼而所有掙扎,只能不住勸說:「阿克,你、你冷靜點,別聽她說!」

  「是你!就是你害的!自私的騙子,把命還給我!」化為怨魂的薇安不斷嘶吼著。

  「是我害死你的,是我的錯,我害死你……」克里斯癡茫地喃喃自語了會,忽然揚起笑容,讓董司常頓感一陣寒慄。果然,下一秒,他就掏出槍,要朝太陽穴按下扳機。

  「好,我還給你。」

  「不可以!」董司常立即舉杖射去一道電光,打落堪堪擦過額角的槍後,又彈至離不到兩步距離的薇安,打得她發出刺耳的慘叫,身形漸淡。

  「薇安!」克里斯衝過去,卻挽救不回潰散的幽魂,不禁眥紅著眼揪起董司常,恨不得將傷害薇安的人碎屍萬段,「你做什麼?誰准你打她?」

  「她不可能是薇安!」

  克里斯舉起的拳頭一頓,「你說什麼?」

  「她不可能是薇安。」董司常麻木地望著他,幽黑的大眼竟浮起一絲恐懼,連帶嗓音都飄虛了起來,「因為薇安早已魂飛魄散了。」

  「魂……魂飛魄散?」克里斯呆茫地低念著,像無法理解這詞彙,「什麼意思?」

  「……」

  「什麼意思?你給我說啊!」

  沈默的回應令克里斯勃然大怒,不斷用力晃著董司常,粗壯的臂膀像能扭斷掌中細小的脖子,本就不算親和的面容漲紅扭曲,宛如爆走的惡鬼。

  若是一般人在這般粗蠻威嚇下,早該嚇得暈過去,但董司常非一般人,他乃是第七殿閻羅王之子,如此尊貴的身份理應無畏無懼,卻在克里斯的悲憤質問下,流露難掩的不安。

  「你們去追魔女的那天,我接到無常的異常報告,有輛巴士不明原因翻車,有一個人當場死亡,卻不在勾魂名單上,他們因值勤途中路經現場,本想順手收了對方,卻意外找不到靈魂,那個人……就是薇安。」

  望見克里斯眼底的風雨欲來,董司常深吸口氣,緩緩解釋那日的事,「我一聽到薇安的名字,就立刻趕了過去,打算親自招魂,可是……」

  不論他試了多少次,都測不到一絲殘魂,甚至連精魄都蕩然無存,僅隱隱感覺到一股詭異的黑暗氣息殘留。他茫然瞪著了無生氣的年輕女孩,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這具身體只剩下一副空殼,薇安已魂飛魄散。

  只是一樁普通的車禍,為何會連精魄都被摧毀殆盡?那絲黑暗氣息又是怎麼回事?誰會對薇安下這種毒手?一切都令他百思不解,直到通訊錶傳來克里斯的回報,提及魔女臨死前下的詛咒,他才恍然大悟。

  詛咒之所以被視為黑暗法術,不只是因為它奪人性命於無形,更因為它是一種靈魂傷害術,魔女所使用的咒殺禁術過於強大,薇安只是一介平凡人類,一個毫無力量的普通魂魄,自然無以承擔咒殺的威力,因而靈魂會被吞噬殆盡。

  該如何是好?

  克里斯得知薇安的死訊後,那痛不欲生的震驚與內疚,令他猶豫著是否該說出真相。

  「董事長,薇安怎麼說也是被我們連累,你能不能幫她安排好一點的來世?沒辦法,誰讓我這麼不小心?只好等她轉世了再去找她,到時我就立刻退休,給她安穩的生活。」

  當克里斯一身憔悴地出現在眼前,又強顏歡笑地提出這些請求,他就更說不出口了,只得勉強點了頭,「我安排看看。」

  克里斯這才放心似鬆了口氣,又懇求說:「我能見她一面嗎?」

  他忍不住心虛地撇開視線,「我幫你問看看。」

  「她知道了,對吧?現在一定很氣我吧。」克里斯苦笑道。

  他愣了愣,其實他的原意是要問看守枉死靈魂的部門,卻不想會被誤解成是問薇安本人的意願。他望著克里斯滿臉的落寞,決定保持沈默,心想或許這樣會比較好。

  於是,殘酷的真相就這麼一直被隱瞞著,直到現在。

  「……所以,剛才那個人一定不是薇安。」在克里斯降至冰點的視線下,董司常哀莫大於心死,索性也不再多作辯解,走一步算一步。

  「哈……哈哈哈.....」克里斯忽然放聲大笑地放開手,眼神卻空洞得教人心驚。他踉蹌地倒退幾步,笑聲剎然而止,面如死灰地低喃:「我真害了她。」

  「阿克,這真的不是你的錯。」董司常驚慌地趨步跟上。

  此時的克里斯神情渙散,頹然彎著平日挺直的背脊,似失去求生意志般的絕望,讓董司常生起不祥預感,正想再勸導,就忽被一拳揍向腹部,痛得他眼前一花,忍不住往後一退,隨即又感到手腕一麻,法杖脫手落地。

  糟!

  察覺到克里斯的意圖,董司常再顧不得從不離身的法杖,立刻縱身撲上撿起手槍的人,雙手雙腳緊緊扒住,張口咬住持槍的手,不讓他有扣下扳機的半分機會。

  「放開!」克里斯額冒青筋地搥下一拳,想將身上的章魚甩開,誰知董司常不僅抱得更緊,死咬著的嘴還含糊不清地吼回去。

  「才不要!」

  「滾!」

  「不要!」

  「操!」

  雙方爭執不下,誰也沒發現方才的幽魂消散處已悄然隱現一道灰濛人影。那人伸手吸取兩人的生命能量,纖白手背上的五星封印隨眼底加遽的精光越漸淺淡。

  快了,就快了!

  傀魕拉長嘴角的邪佞弧度,滿意地無聲狂笑。舉凡是極度的憤怒、悲傷、愧疚、罪惡感都是最豐富的負面能量,加上強烈的絕望與尋死意念,使牠的復原進度出乎意料地好,預估無需多時,便能掙脫封印。

  嗜血的目光於扭打成一團的兩人流連,最後停留在看似年幼的少年身上,其所蘊藏的仙靈之氣極其充沛,足見身份不凡,傀魕不禁貪婪地打起如意算盤。若能吃了這小鬼的肉,便能令修為更上一層,屆時,樓上的那個陰陽師和小靈媒就更不是牠的對手了!

  「克……阿克……等等……」董司常吃力地喘著氣,努力掛在克里斯身上,不解自己為何會突然體力不支,就連克里斯的掙扎也越漸遲鈍。以往他們無論遇到何種困境,都不曾如此迅速疲頓,這次他們僅是純動拳腳的打架,卻有氣無力,恍如垂死之人,彷彿支撐自身能量的元氣正被強行抽光,這分明有古怪!

  他使盡吃奶力氣地收緊雙臂,快速瀏覽四周,果真發現理應消失的「薇安」正詭笑地逐步逼近,便意識過來地出聲大喊:「小心後面!」

  可惜,克里斯正深陷執念,無法意會警告,只覺找到一絲空隙,便一鼓作氣地將董司常反壓在地,一手掐著他的脖子使之動彈不得,執槍的另一手則抵上太陽穴,滿佈血絲的眼眸盡是赴死的訣別。

  「克……不要……」董司常奮力掙扎地蹬著腳,卻掙脫不開緊梏自己的粗壯手臂,死命伸長的雙手也勾不到那將扣下扳機的槍,更阻止不了趁機撲來的傀魕,前所未有的恐懼遂襲上心頭,令癱平的面容微微龜裂

  電光火石間,一聲尖銳的獸鳴振動耳膜,銀光乍放,籠罩整間地下室,一條九尾白狐憑空現身,凍結了克里斯的時間,低沈的念咒聲隨之於偌大的空間迴響。

  「朱雀之火,焚盡八荒,滅!」

  赤紅火焰猛烈燃起,傀魕在觸及董司常之際化成火球,於淒厲的慘叫中焚燬殆盡。

  「阿克!」流失的能量隨傀魕的消亡回歸,董司常立刻扒開脖子上的手,趁著凍結的三十秒奪下槍,並沒收所有武器後,才心有餘悸地抱住克里斯的腰,扯著嗓子拼命大喊,始終未起波瀾的臉龐已淚流滿面。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


☆  ☆  ☆   ☆  ☆  ☆    ☆  ☆  ☆    ☆  ☆  ☆


  待康永通寶被天火化為烏有後,黑晊世收回朱雀,吩咐湯圓留在原處看守克里斯。

  「薇安就是克里斯的女友?」尤爾的思緒還沈浸在方才聽來的對話中。

  當他們在書房搜尋良久都等不到其他兩人時,黑晊世試著傳訊呼叫,無奈幾次都毫無回音,只好派湯圓前去尋人,沒多久,通訊錶傳來音訊,卻非回應他們的答覆,而是兩人的爭執聲,應是碰撞中誤觸了通話鍵。

  因這類的烏龍意外非初次發生,故黑晊世未有多想,本欲直接出聲說明傀魕的事,卻為接下來的轉折震驚無語,一旁的尤爾也默默聽著那段極為陌生的往事。

  事情的真相讓人越聽越心驚,面對克里斯的失控發言,他們警覺情勢不妙,連忙埋頭加緊搜尋,才總算趕在最後一刻力挽狂瀾。

  「正確來說是未婚妻,他們才訂了婚。」思及那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子,黑晊世不免也唏噓感慨,如此心性純良的人竟這般香消玉殞,連一點殘魂都沒留下。

  尤爾看了他一眼,便默然垂眸,不動聲色地掩去心中思緒。

  四人回到一樓的客廳會合。

  克里斯雖臉色陰沈,但已恢復平靜。他掏出陳雄的工作證往茶几一扔,便繼續沈著臉當無口族。一旁的董司常也死氣沈沈地癱著臉,渾身多處掛彩淤青紅腫,顯然在克里斯的拳頭下吃了不少苦頭。

  黑晊世無奈地蹙了下眉,便將先前撿到的面具放在茶几上,持訣低唸咒語,剎時間陰風頓生,一群死狀悽慘的鬼魂齊聚客廳,除了先前攻擊雯子的屋主一家外,還有兩名男子,正是電視台的人。他取出一顆檀木珠子,將它們一一收入後,交給董司常。

  尤爾疑惑地問:「不用先讓我渡化嗎?」

  黑晊世搖頭,「數量太多,對你太吃力。」

  「我、我可以試試。」不知何故,尤爾竟緊張得結巴起來。黑晊世察覺有異,心中疑惑方起,卻不及開口,就讓董司常搶先回答了。

  「無妨,地府規定,為免渡化師操勞過度,若需淨化的物件超過五個,就要帶回去統一處理。」董司常收好珠子,一反愛拉尾音的說話習慣,消沈的語氣帶著不容有議的堅決。

  尤爾只好不再多說什麼。這時,一道非常微弱的聲音隱隱傳入腦海,他遲疑地偏頭聽了半晌,道:「好像還有人。」

  他們順著尤爾的感應在一樓繞繞轉轉,穿過兩條迴廊來到後院,就見一男子趴在花圃雕像前不停磕頭,好似在膜拜或懇求饒恕,叩在冷硬磚地上的額頭已是血肉模糊,血混著污泥流了滿臉,看來神智已完全崩潰,只剩半截的左臂被一塊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染血布條包著,不遠處還有副被壓扁的眼鏡。

  「是李鈞偉。」不同於一般藏於幕後的製作人,李鈞偉時常在螢光幕前露臉,又有許多緋聞官司,因而好注意時事八卦的董司常一下就認出男人身份。他面無表情地注視了會,淡聲說:「魂魄被嚇散大半,沒救了。」

  自作孽,不可活,瘋癲失智算是這人幹了半輩子缺德事的報應,但總歸是條活生生的人命,他們將李鈞偉扛回車上,再打上一劑安眠針後,就驅車離開,朝最近的醫院駛去。


  聯絡負責善後的人員,將後續交接完畢,天也快亮了。按照以往的習慣,他們會在當地找間旅館休息,但克里斯卻二話不說,直接往台北開去。原想抱怨的罷課司機見他臉色異常陰黑,便把話吞了回去,也不敢開語音跟拔個死機聊天,改用模擬鍵盤打字。

  灰濛的天空透出微光,空曠無人的高速公路上,一輛肆無忌憚的黑色吉普休旅車,在蜿蜒的道路上飛馳穿梭,劃過連鏡頭都難以捕捉的燈影,留下迴盪天地的轟隆引擎聲。

  克里斯抿著嘴將油門一踩到底,藉急速的飛飆宣洩滿腹情緒。董司常雙手抱著腿,默默窩在副駕駛座上,低垂的眼眸比過往任何時刻都還死寂空洞。

  不同於來時的熱鬧,前座的兩人沈重寂靜,連吐息聲都顯得清晰無比,後座亦然。

  尤爾安靜地望著窗外,彷彿目光從來都未曾為誰駐留。淡黃色的路燈透過車窗,一盞盞閃過他沈寂的臉龐,令人看不出那藏於平靜表面下的心思。

  黑晊世側首凝視身邊的人,想起兩人今晚情不自禁的吻,又憶起約翰的幻影出現時,尤爾那雙崩潰的淚眼,便不捨地伸手輕覆尤爾的手。然而,未如先前兩心相印的回應,掌下微涼的手竟縮了縮。

  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的人,似乎又縮回殼裡了。

  他無奈地輕嘆,難道這段日子來的努力要功虧一簣了嗎?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3.17.2014 / 二版:08.0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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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17 08:5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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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動心(一)


  他睜開眼,只見一片漆黑,混沌的腦袋卻麻木無覺,像沈睡過久那般週轉不靈,唯有依憑本能伸出雙手,企圖摸索一線方向。然而,指尖所及之處盡是虛無,彷彿他被遺落在不知名的世界裡。

  忽然,他聞到一股混著海水鹽味的淡淡腥味,才稍微清醒,雙腳也下意識動了起來。眼前依舊黑暗,他卻好似受到誰的牽引,朝某個方向堅定前行,踩在浮空黑霧上的步伐也逐漸加快,直到前方傳來女子的聲音。

  「巴哈姆卡・嗎噔・唏咿呾……」

  異國的咒語不住迴響,感覺對方就在耳邊蠱惑呢喃,又像棲息在腦袋某處蠢蠢欲動。

  他茫然地皺起眉頭,想再往前尋找聲音來源,刺耳的尖叫就驟然響起,像把利刃劃破黑幕,令視線清晰起來,意識也隨之掙脫混沌,難忍的劇痛便鋪天蓋地地襲擊每根神經,痛得他雙腿一軟,才發現自己一身血痕。

  怎麼回事?他錯愕地再抬眼,所有似曾相識的畫面,忽在眼前鮮活重現。

  此時,他們正乘著一隻銀色大鳥在海域上方飛行,天空在魔氣瀰漫下顯得陰暗沈重,兩團相撞的氣漩在不遠處破出巨大的洞口,將附近的塵物吸入深黑幽境。

  前方,金髮雪膚的女子凌空飛騰,吃力地閃過螢藍彈光,烏亮華麗的羽絨大衣於身後飄揚,宛如展翅飛舞的魔蝶,豔麗的容顏滿是狠戾怨毒。

  「靠!」克里斯筋疲力竭地晃著身子,呸出一口帶血唾沫,再舉不起失去準頭的靈能槍,頹然跪倒,胸前與腹部已是血肉模糊。

  他訝然望著這一幕,記憶排山到海地湧入腦海,想起他們這次任務的追緝對象——原以為只是個嗜食男人精血的黑巫師,豈知竟是早已成魔的千年女巫。

  「青龍!」黑晊世咬破手指,劃下一道血符,大喝:「萬魔伏誅!」

  金色罡光乍放,血色五星符印飛出之際,張牙舞爪的青色巨龍騰雲如疾風,發出震耳欲聾的嘯聲,挾帶殺魔滅神的煞氣,壓得魔女身形一頓,終被穿身而過,於淒厲的慘叫中墜落,黑晊世也隨之噴出一大口血,不支倒地。

  「執事!」他忍不住脫口大喊。

  舉凡召喚具攻擊性的式神,皆需以自身靈力為代價,一旦靈力枯竭,便以肉身取之,故這吐血跡象證明了這場拉鋸戰已讓黑晊世耗盡靈力,所幸魔女亦是強弩之末,越漸澄澈的藍天白雲正是魔氣消退的結果。

  然而,胸口仍盤踞著強烈的不安,他注視魔女下墜的殘敗身軀,腦海再次響起異語的吟咒,閃爍血光的黑焰於魔女的纖白玉指纏繞,剎那間,他意識到對方目光追逐的對象,卻不及張口警告,詛咒已隨最後一聲高亢的的音節化作三道光束飛進他們體內。

  「哈,失去摯愛,你們將活在永生的痛苦折磨中!」魔女張狂的笑聲劃破天際,在他們的靈魂深處刻下最惡毒的咒印。她心有不甘地瞪著黑晊世,於靈肉將散時,發出最後一擊。

  執事有危險!他顧不得己身殘留不多的元氣,催動念力瞬移過去。

  「你做什麼?退開!」

  驚懼的命令方在耳邊響起,就被竄入腦海的劇痛淹沒,他揮舞雙臂欲抓住黑晊世伸來的手,卻受不住凶猛的衝力被拋飛出去,竟不偏不倚地落在黑洞附近,強大的氣壓隨即如飢渴的巨蛇纏上來,將他捲入深幽的蟲洞。

  「育!」

  「操,你這笨蛋!」

  無法觸及的藍天越來越小,心痛的呼喚與怒罵遠遠傳來,他卻無法再像以往那樣,揚著輕鬆的調皮笑容,回應他們……

  回應什麼?

  為何他又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眼前再次被黑暗侵佔,他痛苦地抓撓著腦袋,拼命想奔出纏繞不放的烏黑濃霧,卻始終無法阻止侵蝕靈魂的魔氣,與不斷流失的記憶。

  不要,他不要忘記……執事……

  不見希望的奔逃,盡數抹去了葉育一生的喜怒哀樂,留下不知何人的悲吼在心底迴盪。


☆  ☆  ☆   ☆  ☆  ☆    ☆  ☆  ☆    ☆  ☆  ☆


  悶熱的六月夏夜沈靜無風,勾月下,位處偏僻的社區裡,保安漫不經心地開著車,巡過一條又一條街巷。一隻貓兒叼著偷來的火腿跳過矮牆,迅速鑽進陰暗角落。晚歸的人打著呵欠拖挪沈重步伐,顧不上迴避行經的車輛。

  一切都與往常無異,平凡單調得一成不變,讓保安未曾發現這片井然有序的社區裡,竟有棟三層高的屋宅未掛有任何門牌,更沒注意到這戶人家此刻有多雞飛狗跳,特別是某阿宅響徹雲霄的殺豬叫聲。

  「哇啊!別、別再飛啦!人家懼高喔——」

  突如其來的異樣波動,震得房子發出轟隆聲響,但奇異的是,屋內所有大小物件,都未因強烈的搖晃滾落,反像受到不可抗拒的引力騰空漂浮。

  「定!」黑晊世念訣穩定身形後,火速衝進波動來源的隔壁房,就見一室耀眼的白光中,尤爾毫無意識地橫躺半空,蒼白的容顏滿佈冷汗,四肢似抽搐般掙扎,緊閉的眼皮不住跳動,在在都是深陷惡夢無法抽身的跡象。

  先一步趕到的貴人回頭說:「主人,少爺醒不來。」

  黑晊世連忙在尤爾的額間畫了道符印,沈聲唸誦智慧明凈咒,金光一閃,尤爾便鬆開眉頭恢復平靜,白光遂瞬間散去,身子也跟著落下,滿屋子的東西失去浮力,哐啷掉了一地。

  「啊!老子的屁股!」

  樓下再次傳出罷課司機的哭嚎,但此刻沒人有空理會。

  「育,醒醒!」黑晊世將尤爾放回床上輕晃,焦急的神情有莫大的疑惑,究竟育是夢到了什麼,反應竟如此激烈?

  千呼萬喚下,尤爾總算動了動眼皮睜開,惺忪的眼眸盡是茫然,渾然不覺自己造成什麼騷動。他見黑晊世一臉擔憂,便納悶地坐起身,誰知一陣劇痛竄上來,讓他又立刻癱倒。

  「怎麼了?」黑晊世嚇了一跳,難道是自己的法術有誤?

  尤爾皺起血色盡失的臉,不知為何,這次的劇痛程度前所未有,讓他連回應都無力,直到疼痛稍緩,咬得死白的嘴唇才溢出微弱呻吟,「頭……」

  「頭痛?」黑晊世心中一驚,雖知道尤爾自失憶後常睡不安寧,卻是初次目睹實際狀況,而今晚的莫名騷動也讓他不得不猜想,該不是育腦袋裡的陰影有異變?

  貴人一向心細,很快就遞來熱毛巾與熱茶。黑晊世將毛巾敷在尤爾的額上,輕柔地按摩太陽穴,見他神情漸漸舒緩後,才問:「夢到了什麼?」

  「嗯……不記得了。」尤爾打了個呵欠,力道適中的揉捏讓他昏昏欲睡。

  面對這犯睏的迷糊小臉,黑晊世無奈,只得餵尤爾喝點熱茶暖身後,柔聲說:「睡吧,我幫你念靜心咒,定能一夜好眠。」

  尤爾輕應地點點頭,微眨著眼皮對上黑晊世的目光,不禁有些失神。

  前晚因傀魕一案發生許多事——與晊世的意外相吻、乍見約翰的幻影、薇安魂滅的秘密——令他的心情又起又落,思緒凌亂不清,以致於他到現在都沒能好好回視對方,此刻兩人這般相對,倒讓他暫時忘卻了糾結,沈浸在無可逃避的悸動中。

  只可惜,黑晊世正憂心上頭,不解風情,竟伸手輕覆尤爾的雙眼,如家長輕唸孩子般,微蹙眉地說:「看什麼呢?傻孩子,睡吧。」

  「……」

  這下更不好意思說剛在看什麼啦!


☆  ☆  ☆   ☆  ☆  ☆    ☆  ☆  ☆    ☆  ☆  ☆


  靜心咒緩緩誦起,低沈嗓音含著細微的呵護,化作清流拂過內心,令跳動的眼皮在厚實的掌心下漸漸平息。待尤爾的吐息趨於平穩後,黑晊世才放心地結束唸誦,為他仔細蓋好被子,便要起身回房,卻被抓住了手。

  「不要搶……我的……」睡夢中的人嘟噥了句後,翻身背向黑晊世,卻將抓到的手移到胸前抱著,像個抱玩偶睡覺的小娃娃,頓時讓他哭笑不得了。

  無論育經歷過什麼、有了多少改變,這份孩子氣依然不減。

  為了不吵醒好不容易安睡的人,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以極不自然的姿勢靠坐在尤爾身邊,靜靜凝視入眠後顯得稚氣的睡顏。良久,尤爾再次一個翻身,投入身旁的懷抱緊緊抱牢,吧咂幾下嘴又沈沈睡去。他不禁莞爾,眼底透出濃濃的懷念。

  兩人最初這般伴眠,是在小育兒六歲那年,當時幾個大人忙著捉妖除惡,沒怎麼留心孩子正值換牙期,直到娃兒莫名發起了燒,牙齦腫得不斷喊疼,他們才驚覺不妙。

  他忙召喚太裳幫小育兒治療,卻得到體質問題幫不上忙的答案。而迦娜這個當媽的,居然一臉傻地說:「換牙?寶寶的牙齒很好啊,幹嘛要換掉?」簡直沒常識得天怒人怨。

  克里斯更粗魯,竟伸拳提議直接把牙全拔了最省事,罷課司機還拿出鉗子大聲附和,嚇得小育兒差點哭岔氣,連當時仍被尊稱「七世子」的董事長都難得不面癱地翻了大白眼。

  在一番手忙腳亂後,他們這些長生不老、身強體健的地府偵察員才想起來,這世上還有個叫牙醫的人類醫學專家,便匆忙帶小育兒去就診,但凡間的藥不是仙丹法術,無法立即見效,所以耐不住疼的孩子一直哭鬧不休,吃也吃不了,睡也睡不著。

  迦娜對寶貝兒子愛歸愛,卻半點也不懂照顧,一聽孩子哭就自己跟著哭,倆母子就這麼一起抱著哭,毫無實際作用,讓其他幾個男人很是頭大。恰巧他們來了任務,克里斯便趁機抓大家出門打怪,留他一人在家焦頭爛額。

  哭壞的小孩,餓得肚子咕嚕叫卻什麼都吃不下,累得睜不開眼又痛得睡不著,讓他心疼不已,便絞盡腦汁地研究半天,把一些營養可口的東西磨成泥,再和著煮爛的米粥,一口口吹涼餵小育兒吃下,整夜不眠不休地念經哄孩子入睡。

  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睡著的小育兒卻抱著他的手不放,稍一抽走就抽抽搭搭地嗚噎起來,他無計可施,只好維持同一個姿勢直到天亮。

  執勤回來的迦娜見狀,氣惱地抱怨:「你也太寵寶寶啦,難怪他現在都不黏我了!」

  對於這個指控,他實在無言以對。脫線粗心的迦娜,常不是不小心踩到孩子,就是一個沒注意揮手撞到孩子,舉凡是心智正常的人都不想黏她吧?小育兒能順利成長實在奇蹟。

  興許是自己這臨時看護做得太好,從那晚起,小育兒就天天吵著要他陪玩哄睡,逼得他不得不正式接下奶爸一職,從此再斷不開這段緣分,直到那場莫可奈何的意外離散。

  「執事……想你……」

  一聲軟綿的嘟噥輕輕傳來,打斷甜蜜又感傷的思緒,黑晊世訝然之餘,亦是一陣鼻酸。他微濕了眼眶,在尤爾額上落下一個吻,胸口溢滿無限暖意。

  正是這無意識的呼喚,讓他更加確信,即便記憶沒了,育對自己的感情依然存在。

  他滿足地摟著心愛的人,想到樓上正陷入低潮的老友,不免有幾分感慨。

  薇安已魂飛魄散,無論克里斯等得再久,都不可能等得到她的轉世,兩人的姻緣是徹底斷絕了。反觀自己和育,雖經歷了一番波折,上天仍讓他們有再次相聚相守的機會,比起來,他們實在幸運太多了。

  失而復得,尤為珍貴。

  思及尤爾望見約翰幻象時的動搖,他不捨輕撫尤爾遮掩在瀏海下的疤痕,暗自咬牙發誓,無論發生任何事,縱使歷史重演令育又失憶愛上別人,就算育又變了全然陌生的心性,他也絕不會再退讓了。

  他絕不放手!


☆  ☆  ☆   ☆  ☆  ☆    ☆  ☆  ☆    ☆  ☆  ☆


後記:


  跑跑感情線,準備要來大進展囉!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3.24.2014 / 二版:08.1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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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19 23: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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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動心(二)
  
  
  晨光輕灑,睡得正香的人收緊雙臂,將臉埋進大抱枕遮蔽光線,半晌又覺得不夠,索性翻身趴上,左右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徜徉在難得寧靜的夢鄉中。然而,天不從人願,突然大作的鬧鈴,企圖破壞美好的賴床大業。
  
  尤爾不滿地皺了下眉,伸手往旁揮拍,卻勾不著討厭的鬧鐘,好在老天彷彿聽到了他的心願,令鈴聲戛然而止,他便滿足地發出一聲輕吟,雙手摸回舒服的抱枕,繼續享受這暖暖又結實像真人的觸感……真人?
  
  忽然意識到什麼,他猛地睜開眼,就望見一件不屬於自己的灰色睡衣,上頭還有塊水漬正明目張膽地刷著存在感,便連忙抿緊明顯是罪魁禍首的嘴,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果真見到預想中的那張臉,剎那間,天外飛來一道轟雷,劈得他滿腦子只剩下「啊——」的崩潰尖叫。
  
  為什麼他會趴在晊世身上睡得跟死豬一樣啊啊啊!
  
  尤爾的內心在爆炸,黑晊世卻像沒事般輕捏他呆滯的臉,問:「不睡了?」
  
  「對不起!」尤爾驚慌地跳起來,又見那團口水印,瞬間更囧了。他趕忙抓過衛生紙,努力要毀屍滅跡。天啊,怎麼他都不知道自己睡相這麼差?
  
  黑晊世失笑地阻止他,「沒關係,你從小就如此,習慣了。」
  
  就算是這樣,也很丟臉啊!尤爾羞恥地紅透一張臉,幾乎抬不起頭來。
  
  這與葉育過往厚臉皮耍賴大不同的模樣,讓黑晊世深深地凝視半晌,便將人拉回床上,輕輕拍撫他的背,「再睡一會吧,你昨晚受了驚擾,該多補點眠。」
  
  經過方才的尷尬,尤爾早已睡意全無,但仍乖順地躺在黑晊世身旁,鼻間全是對方清爽的皂香氣息。忽然,他想起貴人曾說過,以前的他常吵著要玩少爺與執事的遊戲,便有幾分好奇,又覺不好意思地低聲問:「那個……我以前真會找你玩那什麼黑執事嗎?」
  
  黑晊世笑道:「是啊,你還堅持要我學動畫裡的腔調說:『Yes, my Lord』真是調皮。」
  
  「呃,真的啊?」尤爾尷尬地摸摸鼻子,沒好意思說出自己緊急掐斷的原話——真難想像總是正經八百的晊世會配合他玩那種Cosplay遊戲。
  
  「嗯,真的。」
  
  「……」
  
  黑晊世回得相當認真,尤爾也囧得無語,只好目光一轉,落在那塊口水印上。
  
  「你要不要先換件衣服,這黏在身上不舒服吧?」尤爾說著,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伸手去解黑晊世的衣扣,動作熟練自然,好似他還記得以前如何幫對方解衣,直到第四顆扣子,指尖碰到裸露的胸膛時,他才意識過來這舉動有多曖昧,內心的小宇宙也二度爆炸了。
  
  救命喔,到底要蠢到什麼地步?
  
  他欲哭無淚地炸紅整顆頭,手也要放不放地僵在衣扣上,不知該如何化解這份尷尬。
  
  其、其實……男人幫男人換衣服,也算正常吧?
  
  嗯……很正常……
  
  正常個頭啦!
  
  他自暴自棄地在腦補中撞爛一顆豬腦後,緊張地抬起視線,竟對上一雙過於溫柔的深情眼眸,專注而純粹,毫無保留地傾訴著所有情感,讓他心頭一滯,所有曾築起的防線瞬間支離破碎,難以抵抗姻緣鍊透過胸口傳來的悸動。
  
  「育。」
  
  深切的呼喚牽引被封藏的依戀,隨著距離漸縮,曖昧的吐息越加醇濃迷醉,這一刻,尤爾總算明白,自己再也無法拒絕這個人,也不願再無視了。
  
  一絲酥麻自唇瓣蔓延,他緩緩闔上眼,放任自己沈浸在這略帶侵略意味的吻,心中似有道聲音不斷在說——他渴望這人的擁抱,渴望這人的輕撫,渴望這人的一切……所有喧囂不止的渴望,令他情不自禁地主動輕吮相貼的唇。
  
  這點回應雖小,卻足以激起萬丈熱情。黑晊世捧起尤爾的臉,熱切而瘋狂地親吻著。唇舌相濡間,被迫分離許久的兩縷靈魂發出強烈的共鳴,引爆心中潛藏已久的慾望,使他們忘我地向彼此宣洩愛意。
  
  「哈……啊……」
  
  激情的吻不斷游移,在細嫩的肌膚上留下細碎星痕,不餘遺力地傳達濃烈的情感,厚實的雙手自腰身伸進衣內細細輕撫,溫柔得像在膜拜珍貴至寶。
  
  尤爾仰起脖子貼近身上的男人,試圖索求更多的擁抱與愛撫,深深渴望與黑晊世徹底融合,這份過於強烈到疼痛的情緒,令緊閉的眼角留下思念的淚水。
  
  執事……執事……
  
  來自靈魂的呼喚,驅使他喃喃訴說不得記憶的愛念。
  
  「想你,真的好想你,執事。」


☆  ☆  ☆   ☆  ☆  ☆    ☆  ☆  ☆    ☆  ☆  ☆
  
   
  「咕嘰——」
  
  象徵某種生理需求的噪音響了半天,罷課司機抬起趴在桌上的臉,朝貴人流下兩行清淚,「好餓啊,你怎麼還不做飯?都快中午了說。」
  
  「因為我還沒跟主人請示要吃什麼。」
  
  「那快去問啊!」罷課司機已餓到臉色發青。
  
  貴人面有難色,「但主人現在不太方便。」
  
  罷課司機不解地抱頭哭喊:「哪裡不方便啊?他不是都最早起的嗎?這傢伙修行快六百年都可以成仙了,不吃不睡也沒差,但老子不吃飯會死啊!」
  
  「唉,怎麼說呢?」一向高雅端莊的貴人難得支支吾吾。
  
  式神與召喚者一向心靈相應,故會隨召喚者的情緒起伏,因此當黑晊世生氣時,式神會感到憤怒,當黑晊世傷心時,式神會感到憂鬱,當黑晊世情動時……
  
  貴人眼眉含羞地別開臉,「他跟少爺正忙。」
  
  「啊?他在葉育房裡喔?」罷課司機立即站起身,不等貴人有所反應就衝上樓,往尤爾的房門瘋狂猛敲,扯喉吊嗓,鬼哭神嚎。
  
  「開門啊!起床啊!我好餓啊!」
  
  「……」
  
  「姓黑的別睡啦!老子昨天沒吃東西又拉肚子,快餓死啦!」
  
  「……」
  
  「開門喔!姓黑的!姓育的!你們別賴床啦!」
  
  「……」
  
  於是,門終於打開了。
  
  「你終於出來啦,快叫貴人做飯吧!」罷課司機歡快地送上傻逼兮兮的笑容,又隨即一愣,「咦?你叫勾陣出來幹嘛?要對誰下毒嗎?」
  
  「呵。」
  
  一抹冷笑自黑晊世首次展現陰邪的臉上勾起。
  
  「哇啊啊啊——」
  
  慘烈的叫聲飆上天際,貴人扶額搖了搖頭,這隻阿宅真的很不會看臉色!

  
  一番手忙腳亂後,尤爾總算洗漱完畢,望見鏡中的自己仍兩頰暈紅,一枚粉印在鎖骨處若隱若現,赤裸裸地宣揚先前的失控,就羞得無地自容,直想再把臉埋進水裡退燒。
  
  這發展也太突然、太略過所有步驟了啊!要不是罷課中途亂入,他們就真的要生米煮成熟飯了……唔,雖然他們以前是情侶,應該早跨過那條界線,但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自然也得重新算起吧。
  
  想到這裡,臉上的溫度便消退不少。
  
  是啊,他什麼都忘了,只有晊世一人記得那段感情,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是從零開始,但晊世呢?他對晊世而言,算是新的開始,還是延續舊情呢?
  
  他懊惱地重嘆口氣。這麼容易就差點跟人上床,晊世會認為他很隨便吧?
  
  幾次吸吐壓下鬱悶後,他離開浴室打算下樓吃飯,卻沒想到黑晊世正好從房間走出來,兩人就這麼在走廊上不期而遇。尤爾呆了呆,不自覺想起方才的情事,頓時又僵住了。
  
  黑晊世一如往常地思量今日事宜,沒察覺到尤爾滿懷羞怯的尷尬,正想說什麼,卻見他臉上有不尋常的紅,就焦急地伸手探測額溫,連聲問:「怎麼突然又發燒了?快回房休息,我幫你準備……」
  
  「不是啦!」尤爾連忙打斷話,但黑晊世的氣息與觸碰讓他更加緊張,臉上的溫度瞬間又飆升一個層次,好像全身血液都往頭部衝去,簡直快滴出血了。
  
  不明所以的黑晊世見情況惡化,心中一急,便趕忙召喚太裳出來看診,正巧貴人上樓撞見這一幕,立刻噗嗤一笑地掩嘴說:「主人,少爺只是害羞而已。」
  
  「害羞?」黑晊世愣了愣,在接收到貴人的暗示,看向尤爾鎖骨處的吻痕後,才終於意會過來,一向正經嚴肅的臉也微紅了。
  
  「呵,這類戀愛症候群,可不屬於太裳的治療範疇喔。」難得見自家主人這般出糗,貴人眼底的狡笑實在很不含蓄。
  
  果然,召喚都過了好幾秒,太裳連給個面子現身一下都不肯,黑晊世當下是囧了又囧,尤爾更是尷尬到了極點,結巴地說了句:「我、我先下樓。」就快步往樓梯走去。
  
  「等!」黑晊世下意識拉住他,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癡癡注視著同樣羞澀的碧眼,心臟跳得像在打鼓,緊握的手也緊張得幾乎麻木。
  
  貴人感受到主人的情緒,遂會心一笑地悄然退開,留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待閒雜人等離開後,黑晊世才輕咳一聲,壓住心頭焦躁,笨拙地說:「抱歉,我沒什麼感情上的經驗,不知該怎麼做比較好,或討你歡喜,讓你明白我的心意。」
  
  其實,為早上失控的情事在意的人不只尤爾,當黑晊世回房冷靜下來後,就為自己的衝動懊惱不已。失憶後的育對他的感情一片空白,需從頭摸索培養起,現階段的他們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他就貿然逾矩示愛,怕是要嚇壞這不安的人了。
  
  「沒經驗?」尤爾怔愣望著對方如少年初戀的生澀神情,才想起來,聽說以前的自己才是主動追求的那一方,不禁有幾分驚疑,不敢相信這是活了好幾百年的人會說的話。
  
  察覺他的疑惑,黑晊世剛毅的俊容浮起一絲羞赧,又無奈地苦笑,「我自小潛心修行,清心寡欲,直到遇見你。所以,許多事上,反而沒有你來得率真直接。」
  
  也就是說,自己一直都是晊世的唯一?
  
  尤爾訝異地張大眼,不知此刻是何種心情,似乎有高興,也感到鬆了口氣,同時又有幾分不知所措的擔憂,以及一份沈重的罪惡感。他蹙眉躊躇了會,才飄開目光,不安地低聲說:「但我跟以前不一樣了,還曾跟別人……我……我背叛了你們。」
  
  因失憶愛上他人而背棄過去,還殘酷地撕碎晊世的心,卻又在失去一切後,懦弱地渴求晊世的呵護,這一切的自私行徑都像塊大石重重壓在他心頭,讓他在這段關係中感到自責又自卑,總覺得自己沒資格再要求什麼幸福,也因而更害怕重蹈覆轍。
  
  「天意弄人,非你我所願。」黑晊世輕嘆地捧起他的臉,不捨凝視泛著愧疚淚光的碧眼,試著表達自己從來不懂說的情話,「我明白你在不安,而我也不願逼你,只想讓你知道,不論過去、現在、未來,我都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絕不讓你再受任何傷害。」
  
  尤爾啞然,同時也湧起一股衝動,想蠻橫霸佔這男人的一切,想盡情投入這男人的懷抱,想與這男人一起擁有屬於他們倆的未來。儘管內心依舊害怕會再受傷,恐懼會又一次在嚐過後失去幸福的痛苦,但這些都已壓抑不住他想佔據晊世的渴望了。
  
  「即使你不願接受我的感情,我也……」
  
  「我才沒有不接受!」尤爾脫口喊了出來,隨即在黑晊世訝異的眼神中炸紅了臉。他慌亂地隨手抹乾眼角,結巴地想挽救自己的糗態,「那……我們……那個……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黑晊世不解地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下文,直到尤爾一個惱羞,硬著頭皮主動握住他的手,才總算恍悟過來,立刻擁住臉薄的人,落下一個溫柔而綿長的吻,滿足輕嘆:「於我而言,你的位置永遠不變。」
  
  尤爾凝視他映著自己臉龐的眼眸,半晌,揚起一抹笑。


☆  ☆  ☆   ☆  ☆  ☆    ☆  ☆  ☆    ☆  ☆  ☆


後記:


  於是,男碰友Get!AWA(發音#
  可憐克叔還在單身狗療傷中~XDDD(表情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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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3.24.2014 / 二版:08.1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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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22 23:2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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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願望


  連飄了幾天細雨,總算恢復初夏的晴朗。帶著清新溼意的徐風,悄然流過社區每處角落,穿過每棟大小屋宇,拂過每株競相綻放的花葉,捲走幾片不堪雨露摧殘的殘葉,最後飛至立於頂樓的青年身邊,輕舞兩圈,方漸漸散去。

  尤爾按住被風吹起的及肩黑髮,睜開一雙閃爍欣喜光芒的碧眼。黑晊世見狀,即知多日來的苦練真沒白費,「感覺到了?」

  「嗯!巷口的豆漿店剛磨了新鮮的豆漿,後面的那條街上,有隻小貓被一個女孩撿走,還有人過馬路時跌了一跤,好險……」尤爾興奮述說自己利用氣流感應到的畫面。

  興許是感情上有了依靠,尤爾近來的心境不僅平靜許多,對靈力的掌控也越加熟練。黑晊世凝視他神采飛揚的神情,欣慰地心想,育恢復往日的開朗看來是指日可待。

  練習完畢,兩人牽著手下樓,經過克里斯的房間時,就見董司常又站在門前睜眼發呆,死白的膚色和陰鬱的氣息,讓他看來活像是腳底生了根的地縛靈。

  尤爾停下腳步,但見黑晊世搖了搖頭,便保持沈默地繼續走,直到回到一樓,才忍不住小聲說:「已經好幾天了呢。」

  說著同時,目光不經意往上飄去,腳就不慎踩上湯圓的磨牙球,好在黑晊世眼明手快地拉住他,才不至於跌個狗吃屎。

  「你呀。」黑晊世沒好氣地輕敲他的額頭,笑罵間盡是寵溺。

  尤爾微紅著臉吐了下舌尖,那略帶調皮的小模樣絲毫沒有反省之意,還惹得黑晊世心念一動,便摟住他狠狠親了一口,爾後才語重心長說:「解鈴還需繫鈴人,他們之間的事誰也無法插手,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話中的弦外之音讓尤爾有些納悶,但想起董事長在整件事中超乎尋常的態度,便似懂非懂地點了頭。


  昏暗的房間堆滿凌亂雜物,瀰漫著死寂的滯悶。

  克里斯低垂著頭,靠坐在床邊的地板上昏睡,不修邊幅的下巴長滿濃密鬍渣,久未梳理的糾結長髮隨意披散,凝聚在眉間的皺痕深似溝壑,如受萬千苦痛,難以宣洩。

  叼在嘴邊的菸已然燒盡,隨微微抽搐的嘴角輕抖,最後仍掙脫了束縛,落在沾了幾塊酒漬的褲子上。空氣中的菸味濃得教人窒息,但對偵察員來說卻是不痛不癢,他成功證明了自身的細胞修復力完全贏過致癌物的殺傷力,以及想用抽菸自殺是不可能的任務。

  忽然,窗外響起一聲刺耳的喇叭,克里斯反射性睜開眼,瞠目的藍瞳迸射出劍拔怒張的戾氣,待看清周遭後才反應過來,原來充斥腦海的戰場槍砲僅是在作夢。

  他坐起身抹了把油膩的臉,抓起已捏皺的菸包晃了晃,卻掉不出一根菸來。

  不得滿足的菸癮加劇心中躁意,他將空菸包揉成一團扔掉,往後抓開擋住視線的亂髮,企圖找出尚未抽完的菸,但舉目望去,盡是一片狼藉,頓時間,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氣得他伸腳一踹,將堆得半天高的垃圾筒踹飛到牆邊,伴著異味的穢物也隨之散落一地。

  「幹!」

  他瞪著垃圾桶,像恨不得將它瞪穿一個洞,直到肚子發出響亮的怪叫,才放棄似地倒回原位,仰望天花板發呆。然而,不爭氣的胃叫得一聲比一聲慘烈,吵得他終於受不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一拉開房門,就見一張陰沈的臉貼在自己胸前,若非他看那張死人臉看了一百多年,否則再強健的心臟都會被嚇得停工。

  「啊,阿克……」

  彷彿沒聽見對方的呼喚,他一把推開堵在門口的人,默不吭聲地往樓梯走去,理也不理身後欲言又止的跟屁蟲。

  此時已是午後,家裡十分安靜,黑晊世與尤爾在客廳低聲細語,像在進行新的訓練,又似察覺了腳步聲,同時回頭望來,但他依然視若無睹地越過他們,直朝廚房邁進。

  早已收拾乾淨的廚房仍飄著淡淡餘香,他伸出手正要拉開冰箱,眼前就端來一碟小菜與一碗粥,竟是貴人貼心預留的飯菜。他遲疑了片刻,便一言不發地拿起粥咕嚕咕嚕灌下,隨後一抹嘴就又往外走,準備窩回房裡繼續頹廢,任憑董司常從頭跟到尾也不理。

  客廳裡,黑晊世收到貴人回應,便輕拍仍好奇張望的尤爾,讓他專心在新課題上,同時召回暗中監督的湯圓,既然願意進食,就表示還有求生欲,自然也無須時刻看守了。


☆  ☆  ☆   ☆  ☆  ☆    ☆  ☆  ☆    ☆  ☆  ☆


  董司常一路跟著人,卻連句話都說不到,就又被當面甩上門,不由輕嘆地摸了摸瀏海上的小兔髮夾,便繼續做起看門童,以靈視穿透門版注視消沈的男人。

  在他初遇克里斯的那一年,正是人間的混亂期,整個世界都在不停征戰,槍聲砲響日夜交替,毫無止息的殺戮,使悲傷、憤怒、怨恨、恐懼等濃烈的黑化物凝聚成強大怨氣,引出更多魔物作亂,令局勢越加惡化,可謂是真正的人間煉獄,地府的工作量因而爆增。

  人心惶惶,各國風聲鶴唳,所有部署全亂了套,不少偵察員與探測員遭受牽連,致使地府耗費更多人力物資在醫療修復上,輪迴部門也忙成一鍋粥,枉死城的冤魂量前所未有之多,因此,別說地上怨氣沖天,地下也叫苦連天。

  兵荒馬亂,最是身心俱疲,他想起好久不見的藍天白雲,便決定乘著飛行器跑上來透透氣。然而,地府總部就建在東亞一帶,他才飛出幽冥口,就見到滿目瘡痍的大戰場,慘不忍睹的屠殺和匆忙奔走的勾魂無常,令心緒更加煩悶,便掉頭直赴遠洋,直到他飛至太平洋某處的偏僻島嶼,才停下來喘口氣。

  島上堡壘森嚴,靈視中,隱約可見藏匿其中的持槍者,料想此地應也是個軍事基地,但離主戰區較遠,海風吹來的血腥與煙硝味也淡了許多,讓他尚能偷得浮生半日閒。

  豈知,這份悠閒並未持續多久,就被幾名無聲無息登上岸邊的軍裝男子打破。一群人訓練有素地互打暗示,身手矯健異常,戾氣甚重,證明他們來此別有目的。

  怕是這裡也要不清靜了。

  他無奈地打算轉移陣地,目光不經意往領頭的人一瞥,就被一雙堪比晴天的湛藍眼眸勾起些許興致,遂再凝神一看,竟見那人的靈魂散發著強勁的耀眼光芒,好似高掛當空的太陽,熱烈得足以融化一切冰寒。

  在此亂世中,擁有這般強大能量的靈魂已不多見,他難掩好奇地悄悄靠近那人。為免驚擾人世,他從出地府就一直保持隱身狀態,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精簡的軍用詞語穿梭在短短兩、三句的英語交談中,聽起來這些人在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他注意到那人胸前掛有銀色鍊牌,即是為陣亡軍人證明身份的依據,便又靠近了點,記下刻在掛牌上的名字。

  「克里斯・拜登。」

  他在心中默唸著,邊持續跟隨,只因這擁有太陽般靈魂的男人散發著他最喜歡的光芒。

  一行人很快就要接近目標,但行動還未正式展開,就見克里斯眉頭一皺,立刻做出阻止的手勢,戒備地環伺看似安全的四周,低聲喝令:「有問題,撤!」

  一旁觀望的他讚許地點點頭,這個人似乎對危險有相當驚人的直覺,可惜,命中注定的劫難終要到來。他瞧了眼克里斯眉間的黯淡黑影,心中開始有所計算。

  果然,儘管判斷正確且迅速,早設下陷阱的敵方又豈能輕易擺脫?一場槍林彈雨的驚險逃亡就此展開,最後克里斯雖成功讓部隊安全撤退,自己卻為留下拖延敵軍而壯烈犧牲了。

  待渾身彈孔的克里斯倒在血窪裡斷氣後,他才在屍體旁降落,一揮袖袍,拉出一縷半透明的人影,慢悠悠道:「你死了。」

  新鮮的亡魂抬起臉茫然張望,在目光觸及眼前之人時,才恢復神智,應道:「喔。」

  就這樣?

  他又強調:「你的同伴都拋下你逃跑,只有你一個人死了。」

  「不然要留下一起死?」克里斯盤腿坐好,神情相當自然,好似剛聽了段廢話。

  他偏頭打量未有一絲消退的靈魂光芒,「不氣殺你的人?」

  「要氣也是氣上頭的策略錯誤,大家都是奉命行事,戰場上沒有誰是真心想殺人。」克里斯笑道:「生氣會讓我活回去嗎?」

  「不會,你注定要死在這,神也不能隨意竄改命運。」

  「喔。」

  興許是軍人聽從命令的習性,一聲簡單的回應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命運,但克里斯又一派灑脫地聳了聳肩,讓他無語凝視那張沾滿血污卻不減藍眸光彩的臉,不禁湧起一個念頭。

  先前他說那些話,本是想測試這靈魂的心性,倘若克里斯的光芒有一絲改變,也同一般亡靈抗拒事實或化身怨靈揚言報復,他便親自收了對方並送去黃泉路輪迴,但他現在忍不住猜想,如果將這人留在身邊,自己是否就能隨時見到陽光了?

  「如果我給你新的人生、新的使命,你願意跟我走嗎?」

  克里斯盯著他幾秒,低聲問:「跟天使走,我這算是上天堂了?」

  東西方信仰有別,自己此刻在克里斯的眼裡,應是個金髮碧眼、有對美麗羽翼的白衣天使。他想了會,覺得對方知道他真面目後的反應一定很有趣,便點頭說:「算是吧。」

  其實,一旦擔任地府偵察員,就算是走上修仙之路,若工作表現良好、功德累積夠高,自然有機會名列仙班,所以說是上天堂也不為過。

  「願意的話,就跟我走吧。」他伸出手,暗自祈禱對方能接受提議。

  克里斯沈思稍許,就握住「天使」的手被輕輕拉起,再回頭看向自己破碎的屍體,竟突然放聲大笑,「靠喔,我死成這樣也太慘!」

  「是啊。」

  在握住克里斯的那剎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溫度從掌心蔓延,平緩他自娘胎帶來的冰寒,讓他有種想勾起嘴角的衝動,即使天生的特異體質不允許他輕易做到。

  真的有陽光呢,好溫暖。

  細細回味記憶中掌心曾有的溫度,董司常默然望著橫阻在眼前的冰冷門板,不知自己能否再次留住心中的那道豔陽。


☆  ☆  ☆   ☆  ☆  ☆    ☆  ☆  ☆    ☆  ☆  ☆


  「欸,我看起來怎麼樣?」

  鏡頭裡的金髮男子難得一身筆挺西裝,十分焦慮地檢查任何不周到之處。

  「嗯,克叔雖然沒有我家執事帥,不過唬一唬薇安姊也夠啦!」

  「嫁給我!」

  男人貌似緊張過頭,竟不顧對方滿臉黑線,直接打開戒指盒,向黑衣男子下跪練習求婚詞,音響頓時傳出一串死沒良心的嘲笑聲,笑到鏡頭不住上下晃動,欠揍得很。

  深夜時分,克里斯面無表情地頹坐在三樓小廳,望著薇安去世那年的慶生錄影。昏暗的視野裡只有電視螢幕光在閃動,受菸酒荼毒多日的腦袋難得清醒,讓這份寂廖更為刻骨。

  掌鏡的人是葉育,從頭到尾吱吱喳喳個不停,畫面不斷在黑晊世和克里斯間換來換去,湯圓不時跳上來搶鏡頭,貴人也特地換上現代服飾,罷課司機一碰到鏡頭就連忙遮臉,後來一聽有女人要來,就慌忙逃進地下室。

  那天,他以慶生為由將薇安約來家裡,實則是求婚大作戰,在大家的配合下,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當晚,大家盡情地狂歡,慶祝克里斯尋得真愛歸屬。

  「克叔,來,把這瓶乾了!」

  「阿宅宅,不要這麼自閉嘛!」

  攝影機換由貴人拿著,葉育像隻瘋猴子跳來竄去,拼命灌大家酒,又與湯圓聯手把罷課司機抓上來鬧,最後自己終於也喝醉了,軟泥似地癱在黑晊世身上打滾撒嬌。

  「執事,執事,我最愛執事了。」

  整個晚上幾乎都是臭小鬼吵死人的聲音,但克里斯永遠都記得,窩在自己懷裡的薇安,笑得比鏡頭裡的樣子還甜美幸福,也是他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帶著哽意的軟糯童音於耳邊輕響,克里斯沒理會又突然冒出來的人,依舊瞪著影片播畢後暗下的螢幕,直到眼前遞來一顆極小的藍晶石,方有一愣。

  晶石微弱到近乎透明的光暈,隱隱散發著淡不可察的熟悉氣息。

  「薇……薇安?」他不敢相信地輕喚著,悶了數日的嗓音沙啞得嚇人。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總算得到了些許回應,董司常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悵。

  「那幾天,我一直在她的身亡處招魂,好不容易才收到這點碎片,也問過乞顏有沒有辦法救她,但他說在沒有精魄的情況下,就算勉強修復了,也只會是沒有心的純惡之魂,那樣的她就不是你愛的那個薇安了,所以我只能先暫時收著,現在我把她還給你。」

  「……」

  克里斯伸出微顫的手,小心翼翼接過那米粒大小的碎石。比一般人還大的掌心,讓這碎片看來更加微小,彷彿輕輕一吹便能令它消散。

  這就是薇安留在世上的一縷殘魂?

  那個他深愛得甘願放棄永生的女子,如今只剩下這麼點餘燼。他怔然凝視掌心的碎魂,渴望從那薄弱靈光再見朝思暮想的一顰一笑。

  這時,原以為播完的影片突然亮起,竟是從未被發現過的片段,畫面中是正對著攝影機調整鏡頭的薇安,看她輕手輕腳又不時回頭張望的樣子,估計是半夜爬起來偷錄的。

  「我覺得啊……」

  鏡頭前的女孩巧笑倩兮,杏眼靈慧討喜,林薇安的外貌並不出彩,清雅恬淡的氣質與真誠溫婉的笑容,卻令僅有中等之姿的五官明亮有神,是個讓人越看越欣賞的清秀佳人。

  「克里斯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你的家人更奇怪,尤其是那個戴護目鏡的男生,還有你們的工作總是神神秘秘的,每次問你在做什麼,都吞吞吐吐地不肯說。」

  「我每次都會猜想,也許你們是什麼秘密組織的英雄聯盟,而你就是四處拯救世界的超人,但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不被大壞蛋傷害,才不肯告訴我。」

  薇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其實會這樣想的我也很奇怪吧?」

  「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個生日,所以我許了願,你聽到的話,就一定要幫我實現喔!」

  薇安專注地凝視鏡頭,彷彿正看著克里斯本人,輕揚的嘴角露出兩顆小小虎牙,可愛的笑靨總能為人一掃煩悶。

  「我的克里斯雖然脾氣暴躁,卻樂觀堅強,是個擁有溫柔心腸的男人,就像太陽一樣能帶給人能量與活力,所以我希望,不管發生任何事,克里斯都能一直保持這樣不變。」

  「你聽到的話,就一定要做到喔!」

  影片結束,螢幕陷入黑暗後沒多久就因收不到訊號而自動關閉,一切都恢復了原先的沉寂,然而,那乍現的一幕卻不住在聽者的心頭盤繞。

  漸漸地,闔起的大掌握住僅有的碎魂,掌心若有似無的殘溫,是薇安唯一留在世間的眷戀,克里斯瞪著沒再運作的電視半晌,忽然面容一曲,再壓抑不住地痛哭失聲。

  董司常伸出雙臂抱住他,徹夜陪伴這心碎的男人,烏黑的大眼依然深幽空洞,無人知曉那藏於幽暗下的靜水曾泛起怎樣的漣漪。


☆  ☆  ☆   ☆  ☆  ☆    ☆  ☆  ☆    ☆  ☆  ☆


  隔日,缺了一人的飯廳依然「和諧」安靜,好似又回到葉育失蹤的那一年,再沒有拌嘴叫罵的吵鬧聲,但幸好還有對破鏡重圓的愛侶在默默放閃,才不至於過於冷清。

  忽然,一陣啪嗒拖鞋聲大步走來,他們聞聲抬頭,不禁一愣。

  「靠,拎盃夭係(餓死)啊。」來人一如既往地操著粗話,就直接拉開椅子坐下,沒有其他多餘的開場白,彷彿任何不符他脾性的感性話語都顯得矯情。

  這人是……克、克叔?

  尤爾訝然打量煥然一新的男人。

  只見克里斯剃光鬍子又理了一頭短髮,不僅看來乾淨俐落,還無端年輕了好幾歲,讓那張剛毅俊朗的臉越發英姿颯爽,加上那身結實壯碩的小麥色肌肉,簡直是性感得天怒人怨。若非那熟悉的滿口粗話和藍白夾腳拖,還真難相信對方就是印象中的頹廢大叔。

  欣賞帥哥之心人人有,尤爾眨了眨閃亮的大眼,不住在心中讚嘆連連,甚至忘了取下含在嘴裡的筷子,連黑晊世為他夾了菜都沒注意到。

  克里斯注意到他驚艷的視線,便摸了把清爽的下巴,丟去一道又帥又痞的壞笑,洋洋得意道:「安怎?有沒比你家執事帥?」

  「嗯!」尤爾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點了頭,頓時就把黑晊世氣笑了。

  「吃飯。」黑晊世哭笑不得地輕拍尤爾的後腦杓,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對別的男人發花癡,這孩子是故意來刺激他的嗎?

  「顆顆,姓育的變心啦,姓黑的要被肌肉暴力男橫刀奪愛了。」罷課司機一手捧著碗,一手推著靈腦鏡對好基友散播不實八卦,隨即被一顆橫空降世的拳頭放倒,又讓竄上來的湯圓踩了滿臉腳印,連帶面前的食物也被搶奪而空。

  「喔諾!老子的雞腿!」

  「閉嘴!死阿宅!」

  「對、對、對不起,晊世,我剛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別理他們,來,喝湯。」

  董司常一踏出傳送門,就出乎意料地聽見一串嬉鬧聲。他心念一動,快步走到飯廳,就睜大無神雙眼注視克里斯久違的形象,本應平靜的心竟又砰然鼓動了起來。

  不用看也知道又來站樁的陰冷氣息是誰,克里斯稍頓了下,便接過貴人遞來的大碗公,頭也不抬地扒著飯,邊極不顧餐桌禮儀地說出兩人自鬧僵後的第一句話,「咩呷(要吃)就來啊,站那裡當瞎密死人木頭?」

  陽光,依然炙烈。

  董司常輕眨望進那耀眼靈魂的眼眸,陰鬱的磁場像受到滋潤般活躍過來。他呵呵低笑一聲,以雀躍的步伐在克里斯身旁坐下後,一同加入搶食活動。

  「靠盃喔!咬過的你也搶,地府沒放飯?」

  「我是很久沒吃飯了呀。」

  貴人看著一家滿滿地坐在飯廳裡,欣慰地笑了笑。

  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  ☆  ☆   ☆  ☆  ☆    ☆  ☆  ☆    ☆  ☆  ☆


後記:


  克叔,你放心!我保證就算掰彎你也會讓你娶老婆!(#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3.30.2014 / 二版:08.1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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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24 0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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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天兵降臨


  「喔,家,親愛的家,我終於回來了!」

  遠在地球另一端的休士頓市區裡,風塵僕僕的紅髮男子一踏進門,就直撲沙發癱倒,不住碎唸上帝之名,末了還補上一句:「累死我了。」

  跟在後頭的華籍青年怒地將背包摔在他屁股上,連眼鏡歪了都沒來得及推正,就不滿抱怨:「混漲史戴西!背東西的是我,你憑什麼叫累?」

  「哈尼,願賭服輸啊,誰讓你猜拳猜輸了?」史戴西兩手一攤,笑得十分無良。

  「就說不要叫我哈尼(Honey有甜心、蜂蜜之意),我的名字是瀚倪・張!」張瀚倪洩憤似地抓亂一頭翹髮,從鼻梁滑落的厚重眼鏡下是對圓滾滾大眼,看來就像隻炸毛松鼠。

  「哈・尼・醬。」

  死性不改的史戴西仗著語言差異的諧音,刻意模仿日本動畫的賣萌發音,氣得張瀚倪直跳腳,連句話都說不好,只能不住結巴:「你、你、你……」

  「我、我、我……我知道我很帥,不用迷戀哥,哥只愛妹子。」史戴西自戀地拋了個眼,對於欺凌新人這件事,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可憐張瀚倪才來美國不到一年,論英文流利度,根本比不上這土生土長的死紅毛仔。

  好在這場逗菜鳥秀沒進行多久,就被人打斷。

  「你們兩個真的夠了,一回來就吵。」勁裝打扮的美豔女子從房裡出來,不耐煩地瞪了眼史戴西,「好歹也幹了七、八年,拜託你認真一點。」

  「喔,親愛的席利亞,我對你一直都是認真的。」一見到夢中情人,史戴西立馬整裝擺出瀟灑姿態,以最感性的嗓音說:「我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見你了,還有,請叫我S.G.,謝謝。」

  席利亞笑了笑,毫不猶豫地伸指戳開那顆礙事的紅毛頭,直接問另一人:「東西呢?」

  「在這裡。」張瀚倪推了下眼鏡,把手伸進背包裡摸索半天,「咦?等等喔。」

  他拉開袋口將東西全倒了出來,才找到一個漆有特殊符號的黑木盒,「給。」

  見狀,席利亞總算是鬆了口氣,接過木盒打開一看,卻只有一張印著唇印的卡片,下方寫著一行娟麗的草書筆跡:「東西我拿走囉,謝啦!」

  「……」

  客廳頓時一片死寂,半晌後,史戴西和張瀚倪抱頭齊喊:「喔諾!怎麼會這樣?」

  「是啊,怎麼會這樣呢?」塗著深紫指甲油的手「啪嚓」一聲捏碎木盒,席利亞揚起美艷動人的微笑,轉向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豬隊友,背後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燒。

  「哇啊!不要啊,大姊饒命!」

  「嗚嗚嗚,我的膝蓋又中了一箭。」

  一片雞飛狗跳,吵得其他同僚紛紛探出頭,見兩天兵滿屋子亂竄地被席利亞拿十字弓追殺,不禁又頭痛地嘆了口氣,這不得安寧的日子何時能了啊?


☆  ☆  ☆   ☆  ☆  ☆    ☆  ☆  ☆    ☆  ☆  ☆


  急促的電話聲打斷「和樂融融」的用餐時光,克里斯收回拳頭,扔下被修理得奄奄一息的罷課阿宅,接起手機,聽是一串英文,便也操起了濃濃的德州腔母語。講著講著,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才抹了把臉,無奈道:「好吧,把班機資料傳來,我去接。」

  黑晊世見他面如死灰地掛斷電話,就問:「誰要過來?」

  「我們在休士頓時不是幫忙辦了個案子嗎?」克里斯偷瞄了眼尤爾,見他沒什麼反應才接著說:「記得那兩個打架摔斷腿的笨蛋吧,我們還替他們跑了趟鳳凰城驅魔。」

  黑晊世點頭,道:「教廷驅魔師與張家天師門的么子?」

  這麼奇怪的組合,要人忘記也難。

  「對!」克里斯煩躁地掏了口袋,才想起菸沒了,便狠咬一口香腸,「他們又闖禍了。」

  幾天前,史戴西與張瀚倪去緬因州收回一個受詛咒的古物後,在機場大吵一架,持有古物的史戴西就因而落單十分鐘,這段期間,曾有位金髮女子找他攀談,之後兩人回休士頓交差,才發現東西被盜走了。據追蹤調查,古物似乎被輾轉賣到台灣來,隊長席利亞實在沒輒,只好拜託克里斯等人幫忙收爛攤子。

  「我也有收到消息唷。」神出鬼沒的董司常忽然竄出來,搶走克里斯咬過的香腸啃了一口,才拖著軟黏尾音繼續說:「他們的上司請我幫忙處理古物,免得他們又在途中弄丟東西,報酬之一就是這兩人可以任我們差遣,不過得備個空房給他們就是了。」

  「幹嘛不住飯店?」克里斯不爽地把香腸搶回去,塞進嘴裡吃得一乾二淨。

  董司常癱著臉呵呵道:「因為要懲罰他們,不只這次出差的開銷必須自費,還要扣上一大筆薪水,所以沒錢住飯店呀。」

  「靠!這兩個專製造麻煩的天兵,當初到底是誰招攬他們的?」克里斯無力扶額。

  黑晊世笑了笑,「聽說他們有福星高照。」

  「屁!福星高照會摔斷腿?會把東西弄丟?」克里斯不相信地哼了一聲。

  「世事難料,天機不可洩漏。」

  董司常搖頭晃腦地裝了把深意,正好瞧見黑晊世替尤爾夾些菜後,倆口子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眼底不言而喻的情意閃閃動人,便趕忙戳了戳克里斯,一同散播奸情散播愛。

  於是,克里斯賊笑地揚起眉毛,「唷吼,你們兩個搞定啦?」

  尤爾頓時紅了臉,低頭吃菜裝沒聽到,黑晊世則笑而不語。

  這時,手機響了一聲,克里斯打開簡訊,說:「他們下午四點到,我去接就行了。」

  董司常立馬舉手,「我也要去。」

  「隨便你。」克里斯隨口應了聲,就一口氣喝完剩下的粥,啪噠啪噠地夾著藍白拖離開,打算來看他最愛的娛樂節目——新聞。

  待拖鞋聲走遠了,尤爾才咬著筷子,睜大滿是問號的碧眼盯著董司常,這極富求知慾的視線很快就引起注意,一雙如死靈般的空洞大眼也望了過來,但偏偏他們誰也不肯先吭聲,兩人就這麼「含情脈脈」地相視無言。

  黑晊世真是哭笑不得了,「有什麼問題就說吧,董事長不會介意。」

  「對呀。」董司常點點頭以表親和力,儘管那張鬼娃臉實在很沒說服力。

  尤爾猶豫了會,將目光稍稍飄離後,才說出憋了許久的問題,「那個……既然人類看不到你的真面目,那平常跟大家一起出去時,你又是什麼樣子啊?」

  董司常毫不猶豫地回答:「就是普通路人的樣子呀。」

  黑晊世幫著補充:「若無必要,地府裡的人上來都盡可能低調,越不起眼越好。」

  「原來如此。」尤爾雖表示理解,但不知為何,總覺得董事長似乎隱瞞了什麼。

  他吞下最後一口肉丸,見湯圓搖著白蓬蓬的尾巴跑過來,扒上他的腿求撫摸求玩弄,就被萌得拋開所有疑惑,立刻抱起湯圓往外跑。

  黑晊世連忙叮嚀:「剛吃飽,別玩太激烈。」

  「好!」語音方落,人就已經跑沒影了。

  董司常注視尤爾離去的方向,感慨了句:「小育似乎開心點了。」

  一旁收拾碗筷的貴人笑道:「能感受到被愛,可是最好的心靈良藥呢。」

  思及尤爾近來越發燦爛的笑容,黑晊世除了滿腔憐愛外,亦是更多的欣慰,「只要他能恢復往日的開朗,我別無所求。」

  「嗯……」深幽的黑眸微閃,董司常沈吟地收回視線,意有所指道:「希望吧。」


☆  ☆  ☆   ☆  ☆  ☆    ☆  ☆  ☆    ☆  ☆  ☆


  下午正是繁忙時段,克里斯好不容易停好車,帶著一隻暱稱叫董小七的跟屁蟲走進機場大廳,正要打電話找人,就聽到不尋常的英語喧鬧聲,貌似有歪國朋友很激動。

  「啊!該死的你有種再說一次!」

  「說就說,誰怕誰?」

  兩人好奇地聞聲望去。克里斯還邊吐槽道:「哪來的蠢蛋敢在機場吵架?」

  誰知,話才出口,他就虎軀一震,只見不遠處有一群人正圍成一團勸架,其中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位當事人,就是他要接機的對象。

  幹喔,拎盃才不要認識他們!

  克里斯立馬拉著董司常往外走,打算放這兩個丟臉的傢伙自生自滅。

  可惜天不從人願,正當他們要快速撤退時,一串滿是驚喜又熱情異常的呼喊,就響徹雲霄地傳了過來,震得滿大廳的人都不得不對他們行注目禮。

  「唷——克里斯!是你嗎?是你嗎?克里斯!唷!好久不見!兄弟!」

  剎那間,克里斯如被按下暫停鍵定格,寬大的背也像被壓了座大山,怨氣騰騰地垮了下來。他面色鐵青地低頭瞪著腳上的靴子,思念起居家穿的藍白拖——真想抄起拖鞋巴死後面那隻還在歡叫不停的紅毛蟑螂!

  「克里斯!救命啊!都是這個渾小子,害我出不去啦!」

  「明明就是你領個行李還要騷擾空姐,真不要臉!」

  「什麼騷擾?要不是你這眼鏡仔在那邊亂,我會被當成變態嗎?」

  董司常戳了戳克里斯,一副事不關己地笑道:「呵呵,逃不掉了。」

  「靠,你再幸災樂禍啊?」克里斯咬牙瞪了他一眼後,就森森地吸了口氣,轉身挾帶一股風雨欲來的狂霸之氣走過去,準備來調解糾紛。

  ——用・拳・頭!


  在機場鬧事可大可小,等他們解決麻煩回到家,已差不多是傍晚了。

  「死變態,你踩到我了。」

  「唉,先別管這個了,快看那邊那個妹……」

  「我不要看啦!」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

  突如其來的喧鬧與洩憤似的關門聲,猛然闖入尤爾的冥思訓練,驚得他一個分心,手就抖了一下,受他意念操控的乒乓球也隨之彈了彈,在二樓橫衝直撞了起來。

  「糟,別……別再飛了!」尤爾急忙跳起來,想要抓回乒乓球,然而他越是慌張,球就越加失控。最後它撞歪一幅畫,往樓下直直飆去,全程發生之快,連一旁的黑晊世都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乒乓球消失在視野之外。

  「這……」黑晊世才說了一個字,就見尤爾沮喪地頹下肩,便連忙柔聲安撫:「沒關係,已經有進步了。」

  「喔。」尤爾應得有些無力,讓黑晊世很是不捨,卻別無他法。

  修煉最忌心急,特別是意念型靈能者的心境修養尤為關切,偏偏這只能個人領悟,旁人能教的有限。何況育的靈力似乎有容易爆衝的跡象,這已遠超過他的預期,很是教人擔憂。

  「哇啊!哪個缺德鬼把球丟門口的?」

  一陣慘烈的跌撞聲伴隨哀嚎傳來,打斷黑晊世的思緒。他摟住一臉心虛的尤爾,失笑道:「走吧,給你介紹傳說中的天兵二人組。」

  關於傳說中的天兵組,尤爾其實早從其他人的口中有所耳聞,因此當他一下樓看見狼狽爬起的兩個陌生人時,便能猜到一二。

  穿著時尚的紅髮男人叫史戴西,是梵諦岡教廷的驅魔師,長得高挑健朗,渾身散發著獨領風騷的古龍水味,手中卻捧著一本象徵莊嚴清修的聖經,讓人不知該如何吐槽。

  「喔,美女!」史戴西一見秀美佳人緩緩走來,就立馬搖身變成瀟灑情聖,握住尤爾的手,以蹩腳的中文深情款款道:「美麗的小姐,我叫S.G.,請問芳名?」

  尤爾囧,其他人也默了。

  「馬的,又來了!」克里斯翻了白眼,操著一口台語碎碎念坐下。

  先前在回來的路上,史戴西就誤認董事長的性別直說:「小妹妹真可愛,幾歲了?」驚得他手一歪把車子開成S型,連句髒話都罵不出來,直到張瀚倪怒吼真相,才又驚聲連連地說:「喔天,你們亞洲人真是太難辨認性別了!」

  尤爾尷尬地想抽回手,誰知對方握得死緊,讓他心中一急,連話也說不好了,「呃……我、叫尤爾,那個我、我不是……」

  「尤爾,真是美麗的名字。」史戴西還在花癡。

  張瀚倪定睛打量尤爾一番,便沒好氣地往史戴西踢去一腳,「拜託,他也是……」

  「男」字還未出口,史戴西就「唉呀」地怪叫一聲,竟是手腕不知怎地一麻,握著尤爾的手便不自覺鬆開。他納悶地甩著手,嘟噥:「怪了,怎麼好像被電到一樣?」

  黑晊世不著痕跡地收回彈穴的手,淡聲說:「另一位是天師門張家的么子,張瀚倪。」

  「你好,請多指教。」張瀚倪推了下滑到鼻梁的黑粗框眼鏡,打了個中規中矩的招呼。普通的T恤、牛仔褲,與肩上隨處可見的大背包,讓他看來像個普通的大學生,唯手上幾處硃砂墨印,倒與道士的形象有幾分相符。

  「你好。」尤爾禮貌地回了招呼,覺得這人不太像大家說的惹事派。

  史戴西做了個鄙視的嘴臉,用英語低聲吐槽:「又裝,明明就是奇怪的哈尼醬。」

  張瀚倪立刻炸毛,「你才奇怪!你全家都奇怪!就說不准那樣叫我!」

  汗!原來這句話也能翻成英文嗎?

  史戴西不在意地挖了挖耳朵,搭上克里斯的肩膀,把一張帥臉笑得極是猥瑣,「嘿,老兄,聽說台灣的夜店很讚,有很多辣妹,快帶我去看看。」

  張瀚倪再次爆氣,「不要臉的色狼!我們是來辦案的好嗎?混蛋!要不是你一見到女人就精蟲衝腦,古物也不會被偷了,現在你居然還想著要泡妞?」

  「喂,你自己先吵不過人擅自離隊,才害我被有機可趁,這事你也有責任啊。」想起當天的事,史戴西就特別不爽,「何況那妞的波那麼大,別說是我,就是你這個小處男見了,肯定也會只盯著那個波一直看。」

  為了讓描述更加生動,他特地在空中比畫著波度,氣得張瀚倪紅透一張臉,脫口大罵:「噁心死了!史戴西.基佬(Stacy Gaylord)你個不要臉的變態!」

  「噗——」

  董司常頓時噴出一口茶,噴了克里斯滿臉不說,連一旁的黑晊世都受到波及。

  尤爾這才後知後覺地低呼:「史戴西不是女生名嗎?」

  「……」

  是女生名,也可作男生名,雖然很娘,但配上後面的姓就更悲劇了。這年代,同性戀真的沒什麼,但如此大喇喇地擺上姓氏宣告天下,這不幫忙點個蠟默哀一下都不行。

  克里斯和黑晊世默默擦乾臉,原諒了史戴西的偏差行為,在嘲笑聲長大的孩子桑不起!

  「混帳!誰准你說我全名的?」

  「反正你也沒說對我名字過,怎樣?」

  眼見兩天兵又要打起來,克里斯趕緊上前拉開他們,拍了拍史戴西,提議:「看在你的名……你初來台灣的份上,我就盡盡地主之誼,帶你去夜店玩一玩。」

  「還是你夠意思啦,兄弟!」史戴西立馬拋開深仇大恨,跟單方面認定的好兄弟勾肩搭背往外走去,滿心期待泡美眉的狂歡之夜。

  「我也要去。」董司常連忙追上,反正阿拔還在搜尋古物的下落,不用急著開工。

  最吵的傢伙走掉了,家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地下室的門悄然打開,罷課司機猥猥瑣瑣地爬出來,拖著咕嚕叫的肚子往廚房走去,簡直比到點討食的寵物犬還準時。

  黑晊世見張瀚倪還呆站在原地,便問:「你不去探望家人嗎?」

  記得這位張家么子才剛入職,親友尚在,不像他們早在許久前就已孑然一身。

  張瀚倪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因、因為任務沒辦好,怕被罵,所以……我是偷偷回來的,沒跟家裡說。」

  黑晊世點點頭,語重心長道:「任務結束後,回家探望一下,趁還有機會時。」

  「是。」對於前輩的訓勉,張瀚倪不敢不聽。

  尤爾納悶地看著黑晊世,感覺方才那話似乎有些深意。這時,貴人裊裊走來,視線相交間,他發現黑晊世望向貴人的眼神稍有柔軟,前段日子的談話便浮上心頭。

  ——「那她現在的臉是誰的啊?」

  ——「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誰啊?

  一腔酸水又莫名地咕嚕嚕冒上,他沒來得及消化,就見黑晊世投來寵溺的笑意道:「吃飯吧。」便暫時拋開這些思緒,先填飽五臟廟為上。

  沒人發現,被留在最後頭的哈尼醬,正望著兩人相牽的手驚疑不定

  欸?

  張瀚倪錯愕地拿下眼鏡擦了擦再戴回去。

  這、這、這……

  他不敢相信地吞了吞口水,在內心驚吼天大的發現。

  哇塞!黑前輩好照顧後輩喔!嗚嗚嗚,這隊的感情真好,哪像自己的分隊,隊長大姊兇得要命,搭檔又變態,搞得他們每天都打打殺殺的,好不悽慘……啊,好羨慕這一隊啊!

  徹底誤解的張同學,托著厚重的眼鏡兩眼放空,沈浸在灰姑娘淚看他家溫馨融洽的悲情世界裡,連罷課司機對他罵了一句:「傻逼」也不知。


☆  ☆  ☆   ☆  ☆  ☆    ☆  ☆  ☆    ☆  ☆  ☆


  震耳欲聾的音樂,將擁擠的空間幻化成五光十色的糜醉國度。克里斯和董司常靠在吧台前,看著史戴西像隻孔雀四處招蜂引蝶,穿梭在花叢間如魚得水。

  「唔,我快要聾了。」董司常難受地摀住耳朵。夜店混雜香水與酒精味的混濁空氣,夾帶濃厚的慾望氣息,令觀感超越凡人數倍的他感到相當不適,儘管他已將靈視能力關閉,但眼前的群魔亂舞仍暈得他眼花繚亂。

  「誰叫你硬要跟?這裡本來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克里斯無聊地灌了口啤酒,對這些燈紅酒綠早已失去興趣。

  「沒來過,我好奇嘛。」董司常撐在吧檯上摀頭調息,待稍感舒緩後,再轉回身,就發現不遠處的長髮女子正在打量克里斯。他秉息觀察了好一會,發現女子開始朝他們走來,就探出頭往克里斯的身上一跌。

  「喂,你不會連喝水都醉吧?」克里斯不明就裡地扶住他的腰。

  董司常晃了晃頭,見女子一臉惋惜地離開,才站直身子,說:「一時沒站好啦。」

  克里斯看他沒事,就放開手,問:「我說你沒案子也跑上來,現在地府不忙了?」

  這幾年來,董事長這傢伙忙到連親自上來交代任務的時間都沒有,最近卻突然閒到天天冒出來,讓人完全搞不懂所謂的業務繁忙是怎麼回事。

  「都轉交給其他人了,何況我還要幫小育盡快上軌道呀。」董司常的解釋相當合理,除了他口中說要幫忙的人根本不在場以外。

  克里斯放下空罐,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幾秒,說:「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

  沈默在彼此間蔓延,彷彿所有的話語都淹沒在吵雜的音樂下,唯有來自那雙烏黑大眼的視線,專注得教人無法忽視,在這滿目凌亂中顯得清晰深刻,也讓人心中一動。

  克里斯移開目光,伸拳輕敲董司常的肩膀,釋懷一笑,道:「謝啦。」

  董司常低下頭,摸著瀏海上的小兔髮夾,低聲回了句:「不客氣。」


☆  ☆  ☆   ☆  ☆  ☆    ☆  ☆  ☆    ☆  ☆  ☆


後記:


  這一篇的克董和天兵戲份較多,黑育線少了點,小育的部分更少
  也不像之前的幾篇用小育的角度去推劇情,希望不會讓大家覺得很亂
  不過,這一切都是為了埋伏筆,之後就會恢復正常~XDDD

  哈尼醬會是第三部的主角群之一,所以先來第二部讓大家認識一下。
  天兵的福星命格也在小育的主線上有很關鍵的推展作用。
  至於史戴西認錯小育和董事長的性別,絕不是因為他們長得像女生,而是純粹一個外國人對亞洲美人的臉有辨別困難,克叔則是在台灣生活久了,習慣成自然XDDDDD

  最後來說說Gaylord,不用懷疑,真有這個姓。
  原意是快樂吵鬧,發展到二十世紀卻變成了同志王WWWW
  中文上的正確翻譯是「蓋洛」,但實在彰顯不出囧點,所以我就翻成「基佬」了(#
  不過,以原意來說,史戴西倒真符合Gaylord的精神——又歡又吵!XDDDD
  儘管他是單純的直男~WWW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4.05.2014 / 二版:08.21.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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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26 08: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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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無珠之眼 (一)


  王老闆近來的心情非常好,大清早就哼著小調梳理越看越順眼的地中海,末了還在光明頂上抹了點潤膚油後,滿意地輕拍啤酒肚,順了順一身飄逸的復古唐裝,深覺自己亂仙風道骨一把的,果真人逢喜事精神爽。

  前陣子,他不知怎地撿了個破玩意兒,看它灰頭土臉的還以為要賠本了,誰知轉眼就有人聯絡他要買那鬼東西,口氣還挺急呢,好在他夠機靈,立馬編了些說法哄抬價格,對方說要考慮考慮,今晚給答覆,不過聽那語氣,估計是成了。

  想起那筆數字,王老闆又笑咧了嘴,唉唷!足足夠他躺著爽半年,真是時來運轉!

  這時,身旁的監視螢幕走來兩個人,王老闆瞥了一眼,見來人穿得甚是講究,便連忙按下開門鈕,又拍了拍袖袍,人模狗樣地去接客了。


  「這是本店最近收到的藏品,經專家鑑定,是瑪麗皇后用過的梳子。」

  聽來人想看歐洲古梳,王老闆立刻從保險庫取出一個精緻木盒,打開盒蓋,一把琥珀半月髮梳正躺在紅絲絨布上,華麗的雕紋透著幾分森冷寒意,半透明的髮梳尾端隱隱滲著血色紅絲,看來有幾分不祥的神秘,卻也因而襯托出古董的價值。

  「請讓我瞧瞧。」疑似助理的青年推了下粗框眼鏡後,戴上白色手套接過梳子,再取出放大鏡東照西照,又併指對梳子指畫一番,才以外語對一旁的紅髮異國男子滴咕起來。

  臥槽!那是什麼語?法語?義大利語?

  英語也不太好的王老闆默默焦急了一把,什麼瑪麗皇后可是套個差不多的年份瞎掰的啊,鑑定書也是假的,他根本就不知這古梳的來歷,只知當時轉賣的人很急著脫手,估計是贓物,拜託這兩位可別看出什麼不對勁啊!

  紅髮男子的穿著華貴,神情高傲,似乎是歐洲某國貴族,只見他冷冷瞄了眼梳子,對助理哼了幾句,就繼續傲然地望著王老闆,彷彿世間浮華於他如糞土,而眼前就有一大塊。

  「是這樣的,我家先生一直在尋找流失已久的家傳之寶,這髮梳雖然長得極像,但仍不是我們要的那把,倘若貴店有收到類似的髮梳,請務必跟我們聯絡,價錢好談。」助理遞出一張燙金名片,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印的,竟折射出一道細微光芒,差點閃瞎王老闆的眼。

  「沒問題,沒問題,有消息定會通知你們。」這聽起來就很大尾,王老闆狗腿地恭送貴客出門,心想回頭要狠狠壓榨幫他翻貨的崽子們,看能否多挖出幾把古梳。

  王老闆美好地想著錢途,卻不知這兩人一前一後坐進轎車後,就瞬間變了樣。

  「呼,憋死我了!」史戴西扯開胸前的鈕釦,拼命按摩快要僵掉的臉,雖然假扮貴族很帥很好釣美眉,但也得一直保持端莊的形象,真是苦死他了。

  充當司機的克里斯緩緩將車開了出去,「怎麼樣?」

  「就是那把沒錯。」張瀚倪拿下眼鏡,用濕紙巾搓著被髮膠黏死的頭髮,沒有厚重鏡片覆蓋的五官意外清秀斯文,「我在梳子上施了法術,也留下名片了。現在該怎麼辦?」

  「回家睡覺。」史戴西打了個大呵欠,完全不見方才在店裡的優雅。

  張瀚倪瞥了眼這玩到天亮才滿身臭味回來的花花公子,不屑地發出一聲鼻音,惹得史戴西立即瞪回去,大有隨時反擊的架勢。

  克里斯無奈地翻起死魚眼,靠!隨時隨地都能吵,免費勞工果然不好賺。


  附在名片上的式神很快就有了回應。

  待大家都在客廳會合後,黑晊世抽出一大張白紙,兩指虛畫一筆召回式神,往紙上一點,一條條藍光細線遂以指尖為中心向外伸展,直到店內藍圖都呈現出來後,光芒才退去。

  「王老闆的疑心很重,整間店只由自己看顧,沒雇用其他人,這省了我們不少功夫,唯一麻煩的是,所有藏物都被鎖在一個大型保險庫裡,只有他本人的指紋才能打開。」

  「那就不能趁他不在時溜進去偷東西囉?」史戴西又打了個極不雅觀的呵欠,前晚玩得太瘋再加上時差,讓他睡了回籠覺都嫌不夠。

  「那怎麼辦?那奸商隨便開口都要幾十萬,我們沒這麼多錢啊。」張瀚倪著急地抓著頭髮,含淚心想自己得節食多久才付得起,美國連份最難吃的麥當當都貴死人喔。

  克里斯想了下,看向黑晊世,卻見他丟了個拒絕的眼神,便繼續吸著菸打量藍圖。

  尤爾趴在桌上,盯著藍圖發呆,沒發現兩人短暫的眼神交會。討論案情時,向來都沒有他的事,尤其是這種要推測或計畫什麼的腦力活,但聽著大家討論得如火如荼,思緒難免也有些浮動。說起來,自己好像一直都沒什麼貢獻哪。

  經過一番商議,計畫大致敲定,行動就定在明日。

  散會後,克里斯朝黑晊世打了眼神,待來到隱密處,才問:「貴人怎麼了?」

  黑晊世明白他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能力,便也沒打算隱瞞,「她上次的傷還沒好,暫時無法施展幻術,僅能維持目前的樣子。」

  「上次?」克里斯一愣,才想起數月前的那場風波,當時尤爾被約翰重傷心碎而自我封閉,兩人為了喚醒他,便由貴人以入夢術帶他們闖入尤爾的夢境,誰知竟遭到強烈抗拒而被強行驅逐,貴人也因此受到重創。

  「居然有這麼嚴重?」

  能將十二式神的貴人傷成這樣,難道小育真正的能力已超乎他們的想像?

  想到這,克里斯不禁皺起眉頭,感覺似乎哪裡不太對。

  「沒事的,再修養一陣就好。」黑晊世沈吟了會,壓低音量叮嚀道:「別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育,他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負擔。」

  「放心,我有分寸。」克里斯點頭應道,卻不知何故,心中總有股不妙感,這對直覺奇準無比的他來說,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  ☆  ☆   ☆  ☆  ☆    ☆  ☆  ☆    ☆  ☆  ☆


  尤爾不習慣地眨了眨戴了黑色隱形眼鏡的雙眼,打量鏡中的自己。略長的頭髮綁成短馬尾,瀏海自然垂在臉龐兩側,白色T恤套了件藍色格子襯衫,搭配有些刷白的牛仔褲,又斜背一個卡奇色的帆布包,讓他看來就像個平凡的大學生。

  黑晊世察覺他的不自在,便為他將垂落的鬢髮梳到耳後,柔聲安撫道:「別緊張,記得昨晚教你的那些嗎?到時跟著我行動就好。」

  「嗯,知道了。」絲絲暖意散去心中不安,尤爾凝視戴著細框眼鏡的黑晊世,一反平日風格的銀灰西裝更添一份儒雅,讓他耳根一熱,就不禁飄開視線。

  羞澀中帶著甜蜜的神情,令黑晊世心中一動,就低頭往尤爾浮起淺暈的臉頰親了一下。鼻尖撫過細嫩的肌膚,兩人的吐息於相貼時悄然蠱惑著,最後,他再也忍不住地吻上柔軟的唇,直想好好疼愛懷裡的寶貝。

  然而,好事多磨。

  「唷喝!要出發……喔諾,老子什麼都看不到!」

  字典裡沒敲門二字的罷課司機猛然撞開門,發現自己又打斷某人好事,便如見鬼般驚恐地關門逃命,生怕自己會再被式神戳得遍體鱗傷,卻管不住一張賤嘴,脫口狂吼:「老子絕對沒看到你們在打啵喔!」

  偏偏他在慌亂中不小心開了靈腦鏡的麥克風,吼聲就這麼附帶回音地繞梁不絕。

  「……絕對沒看到你們在打啵喔!」

  「……沒看到你們在打啵喔!」

  「……你們在打啵喔!」

  「……打啵喔!」

  「……啵喔!」

  「……」

  「哇靠!大白天就這麼熱情,誰啊?」

  「嘿嘿嘿……」

  聽著樓下傳來的各種嘻笑,黑晊世無語瞪著門,不知還能怎麼對付那個白目宅。

  尤爾恥到了極點,一片空白的腦袋只剩一個念頭:「臭罷課!最好你真的什麼都看不到!」

  「哇啊——」

  一聲慘叫隨重物滾落的聲音驟響,罷課司機再次拉扯嗓子,哭哭尖叫:「為啥老子突然什麼都看不到啊?難道真的被閃瞎了?」

  「……」

  黑晊世愣地看向同樣傻眼的尤爾,卻見他一頭霧水地眨著眼,完全不知自己剛才在無意識間發動了什麼念力,看來無知的意念型靈能者才是最惹不得的!

  好在尤爾的「詛咒」維時不久,罷課司機很快就恢復視力,偷古梳計畫照常展開。

  行動其實很簡單,特別是對身負異稟的幾人來說。在拔個死機駭入防盜系統更換監視器畫面後,黑晊世與尤爾就假扮古董收藏商與學徒上門拖延時間,以便兩天兵從後門潛入。

  「聽起來,王老闆的收藏十分廣泛,就不知是否有我需要的東西。」收到兩人成功潛入的消息後,黑晊世總算停止一般的閒聊,轉而進一步暗示來意。

  「陸先生對哪方面的古物感興趣呢?不管有沒有,我都能幫您找到。」王老闆暗自摸了把冷汗。要命!這人一來就問東問西,貌似真有些底子,這可不好糊弄,不過要是走運矇對了,說不定也是條大魚。

  「明朝的古玩。」

  王老闆一聽就放心地笑了,「有,多著呢。」

  「能否都拿出來讓我瞧瞧?正好給我的學生試試眼力。」黑晊世看了眼尤爾溫言道。

  尤爾收到指示,便朝王老闆微微一笑,狀似不經意地往左腕的手錶摸了下。

  這時,史戴西和張瀚倪依藍圖來到保險庫前,一聽到王老闆連聲應好準備入內,便喝下特製的十分鐘隱身藥水,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地窩在門邊待命。不多時,就見王老闆顛著略胖的身影雀躍走來,嘴裡還哼著走音小調,貌似心情十分愉悅。

  這也太高興了吧?

  饒是如此,兩天兵難得正經地沒打起嘴炮,趁王老闆打開保險庫的時候,迅速往門側貼上一張電磁貼,待對方取了一盤藏品關門離去後,才朝借來的通訊錶說:「開始吧。」

  通訊錶便傳出猥瑣的顆顆低笑及一句破英文:「花兒硬的好(Fire in the hole)!」

  「……」

  兩人森森地囧了。

  保險庫門竄起一串電流後緩緩開啟,張瀚倪連忙依循自家的獨門追蹤術,找到裝著古梳的盒子。確認無誤後,兩人趕緊收好真正的古梳,再用罷課司機熬夜趕工的假梳放進盒裡偷天換日,待一切都大功告成,便關上庫門溜之大吉。

  「嗯……然後看這個底色,應該是……近代仿造?」尤爾拿著一個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古玩小物,胡亂瞎扯昨晚臨時惡補的考古評鑑知識。

  「沒錯,你瞧,雖然色澤與紋路的確與明朝的風格相符,但這邊的托盤形狀卻……」黑晊世接過話耐心地講解分析,一副循循善誘的良師模樣。活超過五世紀的他,一眼即知這裡的貨有半數是假的,剩下的雖有些年份,卻不算悠久,倒有少數幾樣確為明朝所有,但也只是些尋常之物,沒什麼收藏價值。

  兩人用餘光瞄到王老闆青紅交加的臉色,皆覺得好笑,便又演得更歡了。

  「東西到手,退吧。」

  收到指示,黑晊世放下古玩正要說話時,恰好有人上門。

  「哎,不好意思啊。」王老闆立刻跳起來,好似期待已久般,也不等他們反應,就諂笑地上前招呼來人,「江董,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來領,稍等啊,這就給您拿來。」

  見王老闆寧可拋下剛才死盯不放的古玩,跑去對另一位客人笑得連眼都睜不開,就不難猜出這是筆大生意。黑晊世失笑地搖了搖頭,輕拍尤爾的肩膀說:「走吧。」

  「好。」尤爾一起身,就忽覺一陣暈眩,不得不又坐回椅子上。

  黑晊世連忙扶住他,「怎麼了?」

  「不知道。」才說完,尤爾就感到刺骨的陰寒襲來,腦海浮起一團朦朧的影子,由遠而近地壓迫著神經,讓他忍不住微微發抖,「有……有奇怪的東西……冷。」

  奇怪的東西?

  黑晊世快速環視天花板的淺淡灰影,年代久遠的古物多少帶著靈能氣息,但一般來說,古董商會定期請法師除穢,也會注意些風水問題,所以只要灰影不重,通常也無需放在心上,但尤爾的感應來得如此不尋常,這令他不得不警惕起來。

  他看向那名來訪的中年男子,印堂飽滿,面帶福相,身材略胖,打扮雖非光鮮亮麗,但仍能看出那套休閒服價值不斐,聽王老闆稱此人「江董」,應是頗具財富的生意人,儘管如此,他也看不出此人有何異常之處。

  「江董,這就是您要的。」

  王老闆捧著一個紅漆木盒回來,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泥人像。就在此刻,黑晊世也感覺到那股詭異的森冷氣息,看來邪氣原先是受到木盒封印,直到盒蓋開啟,他才能察覺。

  「唔!」尤爾皺眉發出難受的低吟,牙關不住打顫。

  「記得我教你的嗎?靜下心。」黑晊世輕拍尤爾的背低聲引導,同時仔細觀察那個泥像,發現人像的眼睛充滿黑氣,額上有三個模糊符號。

  此物極邪!

  事不宜遲,他當機立斷地吩咐湯圓尾隨江董後,便扶著尤爾匆匆告辭離開。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4.11.2014 /二版:08.2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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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29 10:3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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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無珠之眼(二)
  
  
  「就是這鬼東西讓小育不舒服?」
  
  克里斯吐了口煙,接過黑晊世畫下的素描,嫌棄地皺起眉頭。不就是個破泥人嗎?連三歲小娃都捏得出來,半點美感都沒有,居然也要價上百萬?
  
  黑晊世理解他臉上的表情,苦笑道:「育近來的感應已穩定許多,這次卻突然這麼強烈,我擔心這個泥像不簡單。」
  
  「那就查一下吧。」克里斯拉住正巧經過的罷課司機,「傳給阿拔。」
  
  罷課司機不滿地接過素描,小聲滴咕:「阿拔是IT,又不是文物百科。」
  
  「再囉唆?」克里斯咬著菸晃了下拳頭,嚇得罷課司機立馬縮起身子,像隻小強迅速竄回心愛的地下室。嚶嚶嚶,暴力肌肉怪什麼的最吐厭了!
  
  這時,尤爾唸完一輪靜心咒,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便下樓倒水。在正值七月炎夏的午後,他穿著一件短T和短褲,露出白晰修長的雙腿,踏著淺色拖鞋啪搭啪搭經過客廳,綁起的短馬尾隨步伐晃啊晃,吸引了正結束討論的黑晊世,也吸引了在廚房覓食的人。
  
  難得佳人落單,史戴西立刻湊過去,毫無預警地勾起烏黑髮絲,欣賞尤爾纖白的頸項,散播出發情雄性的濃濃騷包味,說:「小美女,你是怎麼保養頭髮的?真光滑柔軟。」
  
  「噗——」尤爾被驚得不輕,一口水從鼻子噴出來,嗆得他狂咳不止。
  
  「唉,慢慢喝,咳成這樣真讓人心疼。」史戴西連忙輕拍他的背,深深覺得自己真是有夠溫柔體貼的,美女快投入哥的懷抱!
  
  一旁的張瀚倪大翻白眼,正要發出正義之聲,就被強大的殺氣震得噤若寒蟬。只見晚一步的黑晊世,黑著臉飄到史戴西身後,伸出兩指虛畫幾筆,冷聲道:「凍結。」
  
  「欸?」
  
  一聲的疑呼方起,雪白的冰霜就爬滿史戴西的全身,讓他瞬間動彈不得。
  
  「哈!死變態活該!」張瀚倪果斷拿出手機拍照,將「同事愛」發揮得淋漓盡致。
  
  黑晊世解決了「情敵」,直接帶尤爾回客廳,邊心疼問:「還不舒服嗎?」
  
  尤爾用力吸了幾口氣,總算緩過勁後,發現黑晊世竟然在幫他擦鼻水,頓時就又驚又羞地往後一跳,摀住一塌糊塗的鼻子,尷尬道:「我自己擦啦,髒。」
  
  「只是鼻水而已,怎會髒?來。」黑晊世不明所以地走過去,伸手就要幫他擦鼻子。
  
  尤爾趕緊別開漲紅的臉,低叱:「才不要!」
  
  看他怕糗成這樣,黑晊世不禁失笑了,「你幾乎是我帶大的,有什麼沒見過?小的時候,你一不舒服就愛哭鼻子,鼻塞了還是我幫你吸的鼻涕。」
  
  「咦?」尤爾徹底傻了,原來晊世還真當過他的奶爸?等一下!剛說吸……吸什麼?
  
  「是真的喔。」恰巧踏出傳送門的董司常,立刻幫腔附和:「而且小小育還常吵著要小黑幫忙洗澡呢,的確是『早就』什麼都見過了。」
  
  「嘿,拎盃可以作證。」克里斯更壞心,當場模仿起當年的小孩撒嬌樣,掐著嗓子拖尾音,說:「人家要跟執事一起洗澡糟。」
  
  什麼跟什麼?
  
  「不要說啦!」
  
  尤爾簡直恥碎了玻璃心,立馬掩住如火山爆發的紅臉怒奔回房,再也不想面對這充滿惡意的世界了——原來自己早就在晊世面前沒有形象了!一・點・都・沒・有!
  
  「唉唷,還真的羞羞臉了喔?」
  
  「呵呵呵,小育真好逗。」
  
  「你們……」黑晊世無語瞪了眼還在壞笑的兩位損友,連忙跟上去專心順毛。
  
  一天還算平靜地過去了,直到隔天晚上,拔個死機才傳來消息。
  
  「阿拔說那個泥像跟猶太教的巫術『魔像』很像,但沒有拉比操作的話,也沒什麼作用,而且拉比早就絕跡了,應該沒問題才是。」罷課司機轉述道。
  
  「拉比係瞎米挖勾(是什麼東西)?」克里斯叼著菸,一掌揮開往肚子戳來的法杖,一邊暗罵,靠!這董小七最近是閒到起笑(發神經)喔?沒事老找自己過招!
  
  黑晊世無視兩人的開小差,淡定解釋:「拉比是猶太教對於巫師的稱呼。」
  
  克里斯便說:「喔,既然沒拉比就沒問題,那黑氣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點我也不解。」黑晊世搖頭道。
  
  尤爾左看看右看看,沒能搞懂泥像跟巫術有什麼關連,心想大概就類似巫毒娃娃吧?
  
  黑晊世注意到他的疑惑,連忙解釋:「魔像就是以巫術灌注黏土而產生行動的人偶,需由拉比也就是巫師來操控,而魔像頭上的符號便是關鍵咒文。」
  
  說到這,他靈光一閃,拿起紙筆迅速寫下兩個字,交給罷課司機,「請阿拔查一下素描上的符號是否代表這個意思,我想應該是沒錯的。」
  
  罷課司機蠕動了下嘴唇,就又見某人握拳握起,只好夾著尾巴立馬飛逃。
  
  「嘖,一定要拎盃兇才行。」克里斯罵完,看了看四周,不見史戴西和張瀚倪,便問:「兩隻天兵勒?」
  
  董司常比了比天花板,「又吵架了。」
  
  他們凝神一聽,果然聽見樓上傳來兩人的拌嘴與碰撞聲,接著是一串慘烈的怪叫。克里斯頓時就不爽了,拍桌大罵:「靠!開會時間搞什麼鬼?」
  
  克里斯的掌力一向很重,桌面立即發出響亮的震動聲,讓尤爾嚇了一大跳,差點弄翻手中的杯子。他暗自輕吁口氣,低頭喝茶壓驚,掩飾自己的無措,又見其他兩人似乎已司空見慣地淡定,不免對自己的膽量感到無奈。
  
  何時才能像晊世和克叔那樣厲害,什麼都不怕呢?
  
  就在他思緒百轉千繞時,黑晊世與克里斯已進行一番如何管教新人天兵的討論,忽然,一股奇怪的預感浮上,好似有什麼緊緊牽繫的弦斷了一樣,就聽黑晊世震驚的低呼。
  
  「太陰?」
  
  
  此時的三樓,正一團混亂。
  
  「完了!完了!怎麼辦?」張瀚倪驚恐瞪著矮櫃上的殘局,覺得世界要末日了。
  
  史戴西更慌,要是克里斯一抓狂就把自己扁成豬頭怎麼辦?他全身心內外就這一張臉能泡妹子啊!於是,他急中生智道:「快!把它反過去!」
  
  「喔!」
  
  正當兩人嘿咻嘿咻地遮掩罪跡時,樓下就傳來克里斯的爆吼:「樓上的兩個馬上給我滾下來,要出任務了!」
  
  唉娘喂!嚇得他們差點噴尿,手一歪,東西又不小心摔了一次。
  
  「馬、馬上來!」史戴西連忙大聲回應,急得差點咬到舌頭。
  
  「嗚嗚嗚,被他知道的話,我們肯定會完蛋的!」張瀚倪哭得抓亂一頭鳥窩,恨不得馬上跳輪迴池投胎。
  
  史戴西立馬摀住他的嘴,「噓,反正也沒人看到,我們不說,他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就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張瀚倪淚流滿面地點點頭,能拖一時是一時,不然還能怎麼辦?


☆  ☆  ☆   ☆  ☆  ☆    ☆  ☆  ☆    ☆  ☆  ☆


  湯圓失蹤了!
  
  「感應不到?你跟式神的聯繫不是不受空間限制嗎?」克里斯詫異問道。
  
  黑晊世面色凝重,說:「有人對牠動了手腳。」
  
  太陰善於穿梭空間,甚至任何結界,但此刻卻消失得無聲無息,這對手恐怕不簡單。
  
  正憂慮思忖之際,他感覺衣角被輕扯了下,見尤爾露出不安神情,便柔聲說:「別擔心,牠若受傷,我會感覺到,沒感覺就表示牠應該是安全的,只是被困住了。」
  
  尤爾點點頭,說不出心頭的那份詭異感,好像有什麼在悄然影響著他。
  
  車子急速朝郊區飆去,週末的塞車潮讓車程多了一個小時,當他們好不容易趕到江宅所在的住宅區時,已是夜幕垂降,路上不見一道人影。
  
  「不太對勁。」克里斯蹙眉轉著方向盤,繞過莫名停在馬路中間的空車。
  
  規劃有序的街道在明亮的路燈照耀下,瀰漫著異常空蕩的氛圍,家家戶戶雖燈火通明卻無一絲動靜,彷彿所有人都消失了般,令這無星無月的夜空越顯寂靜。
  
  「啊!」尤爾低呼一聲,驚慌地指著窗外,說:「那個人……」
  
  「怎麼了?」黑晊世連忙望去,但車子正在行駛中,匆忙間,他只瞥見人行道倒著一輛腳踏車,還有散落一地的雜物,卻唯獨不見尤爾口中的人。
  
  尤爾睜大雙眼愣了愣,才一臉納悶地回頭,在額頭壓了下手指,說:「有人這樣對他後,他就忽然不再抵抗地跟他們走了。」
  
  黑晊世一頓,「感應到的?」
  
  尤爾不疑有他地回答:「嗯,突然就看到了。」
  
  黑晊世淡笑地摸了摸他的頭,心中卻浮現一絲憂慮。育這兩天的靈力似乎變得特別敏感,從最初泥像還未從木盒取出時就強烈感應開始,到現在竟能未觸一物也未受怨氣激發就感應到曾發生過的事,這代表著什麼?
  
  與此同時,董司常望了眼尤爾,就轉回前方凝神靈視,說:「沒有新鮮的死亡氣息。」
  
  沒新鮮的死亡氣息是好事,表示目前尚無人受害。
  
  一路避開路障後,車子終於停在江宅前。他們下了車,感到一陣陰風吹來,縱使有街燈照明,也覺得視野莫名昏暗,讓重度近視的張瀚倪不住想揉眼。
  
  「無星無月。」黑晊世抬頭觀察了下天色,忽覺有異地問:「今天什麼日子?」
  
  說到日子,張瀚倪就反射性掐指算了下,「是極陰之日!」
  
  極陰之日,即是天地陰氣最重的日子,按照靈能界定律,極陰之日要幹什麼壞事,多半脫離不了邪靈復生或召喚惡魔等等,因此,地府也會在這日特別囑咐偵察員嚴加戒備。
  
  於是,董司常搥了下手掌,驚呼:「對耶,我忘了告訴你們了。」
  
  「……」
  
  克里斯額冒青筋,對他們粗心的上司飆出粗暴有力的問候後,說:「又是你們說的瞎密子時對吧?離十二點只剩三個小時,加緊行動!」
  
  倒是黑晊世稍微放下心了。陰氣盛行,難怪育的靈力會特別敏感。
  
  挑高華貴的獨棟豪宅,同沿途望見的住戶一樣,雖亮著燈火,車庫前還有台匆忙停放的跑車,但無論他們按幾次門鈴,對講機都毫無聲息,黑晊世只好直接施法破除門鎖。
  
  「哇,黑前輩真的好厲害。」張瀚倪欽佩得不得了,怎麼自己就不會這類法術呢?
  
  史戴西不悅地撇了撇嘴,低聲咕噥:「給我幾根鐵絲我也會。」
  
  一行人魚貫而入,就見屋內一片凌亂,價值不斐的擺飾倒的倒、破的破,地上還有幾處刮痕,顯然這裡曾有場激烈的打鬥。
  
  尤爾晃了晃頭,感覺有些暈眩,幸好幾秒後就恢復正常。他環視四周,隱約聞到一絲香味,竟有幾分奇妙的熟悉感,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好似有什麼在阻擾他想起這味道的由來。他遲疑地看了眼大家嚴陣以待的氣勢,將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暫時看不出屋內有何危險,克里斯便先收起槍,問:「還是沒跟湯圓聯繫上嗎?」
  
  黑晊世搖搖頭,但他能肯定湯圓確實曾來過此處。
  
  他們走過滿是狼籍的大廳,來到迴廊處,眼前的狀況倒是輕微了不少。
  
  這時,張瀚倪忽然打了個噴嚏,像吸到什麼東西,不斷揉著鼻子,擔憂地說:「這家人不會有養寵物吧?我對毛過敏啊。」
  
  史戴西看了看他,從他頭上抓下一團白毛,嘲笑道:「你怎麼走的?黏到那麼多毛。」接著又嘖嘖稱奇地說:「哇,這毛挺光滑的,不知道是哪一種名犬,果然是有錢人。」
  
  尤爾離他們較近,一瞥及那團白毛,眼前便是一閃,竟見一隻白狐被人從身後拍了一掌後,就渾身僵硬地停到半空,隨即被收進一個綠色瓶子,連聲嗚噎都不及發出,僅留下一束悄然飄落的毛髮。
  
  「湯圓!」
  
  他心急地跟上前想救回湯圓,就被一股力道往後拉去,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差點跟兩天兵撞成一團,幸好黑晊世出手得快,幫他免除一場意外。
  
  「笨囝仔!別當著你男人的面對別人投懷送抱啊!」克里斯忍不住嘲笑了。
  
  「小育,這樣是不對的喔。」董司常也跟著來。
  
  史戴西失望地收回雙臂。唉,就算是意外,也想吃一回美「女」豆腐啊!
  
  黑晊世沒好氣地瞪了眼還有閒情開玩笑的幾人,柔聲安撫已羞憤欲死的人,問:「別理他們,感應到什麼?慢慢說。」
  
  「湯圓被封進一個綠瓶子裡……」尤爾說了遍方才的感應,十分懊惱地頹下肩膀,「可惜來不及看到牠被帶去哪裡。」
  
  「有看到制服牠的人嗎?」黑晊世問道。
  
  尤爾回想了下,搖搖頭,「背光看不清楚,但我看到拿著瓶子的人是江董,他的眼神……很奇怪,跟昨天的樣子好不同。」
  
  竟有人能在太陰毫無警覺的情況下偷襲成功?
  
  黑晊世從未見過這樣的高人,不免有些訝異。他暫先壓下心頭疑惑,說:「我們一樣樣來,既然不知對方是誰,就先找出江董再說。」
  
  「這裡都沒有人,會不會已經跑出去了?」克里斯推測道。
  
  「應該不會,我有看到明顯的能量變動,他們若要利用極陰之日做什麼,肯定不會遠。」董司常重重地嘆了口氣,兩手一攤,「可惜我找不出源頭,也許他們設了結界吧。」
  
  「簡單啊,小美人不是會超能力感應嗎?快感應一下大家去哪就好啦!」史戴西不解明明尤爾的能力這麼方便,為何不好好利用?
  
  克里斯立馬拍去一掌,「你當是按播放鍵看電影這麼輕鬆喔?拜託用一下腦!」
  
  不論是哪類型的靈能者,每次施展能力都會消耗精力,可大可小,而感應自然是極耗損心力的一種。他們巴不得盡量減輕尤爾的精神負擔,哪捨得什麼事都讓他動用感應力?
  
  黑晊世自然也不願尤爾再耗精力,卻見他又似受到牽引般忽然跑開,只得無奈地招呼大家連忙跟上。受到極陰之日的影響,就算育不願感應,恐怕也難以控制吧。
  
  「有尖叫聲。」尤爾往前奔至迴廊的轉角,手指觸上牆壁的一道抓痕,微蹙眉頭,神情迷茫地說:「是女的……他們在抓她……」
  
  「放開我!」
  
  幻視中的女孩正奮力掙扎,卻在將要逃脫之際,被一群人殘酷地抓了回去,驚懼的尖叫與哭求不住迴繞,卻喚不起誰的一絲良心。
  
  「爸?為什麼……啊!」
  
  尤爾受到她強烈的恐懼影響,身子跟著輕顫了起來,難以言喻的哀傷在被親人背叛的悲吼中油然而生,讓他忍不住紅了眼眶,只覺一切都在崩落中。
  
  「育,回來!」黑晊世看不下去了,連忙將還想跑開的人拉回來,沈聲打斷尤爾的心緒,「別陷進去!你還不能掌握這麼深沈的感應!」
  
  尤爾愣地張大無神雙眼,不解眼前的人為何要阻止自己,直到低吟咒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才總算恢復清明。他望見黑晊世異常嚴肅的神情,其他人也都不敢吭聲的謹慎貌,立刻就心虛地低下頭,結結巴巴道:「我、我看、看見他們……走進那裡。」
  
  看他這委屈可憐的模樣,黑晊世緊鎖了下眉頭,才不得不放緩語氣,「我只是擔心你而已,沒事。你剛說他們走進哪了?」
  
  尤爾指向走廊不遠處的一扇門,「那個門。」
  
  「我去看看。」克里斯抽出槍走到那扇門前,側耳聽了番,確認沒任何動靜後才打開門,望見一條深不見底的階梯,便朝他們揮了揮手。
  
  一行人湊了過去,卻是誰也看不清階梯下那幽暗空間有什麼古怪。
  
  董司常恍悟地說:「啊,就是這裡,變異的磁場。」
  
  克里斯聞言,先是左右張望一番,發現牆角有個掃把,就將它撿過來,拆下一截掃柄往門內扔去,一連串落地咚聲隨即傳來。他默數聲響數與間格,確認實際距離沒有視覺上那麼深後,就率先走了下去。
  
  樓梯裡的視線十分昏暗,以他們偵察員經過強化的視力,竟也無法看得清楚,加上走道狹窄,僅容一人通行,因此大家只能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小心點,一格格來。」黑晊世牽著尤爾,先自己踏下兩格,再指引他往前,一步步護著容易跌跤的人。當兩人好不容易走到底跟董司常會合後,克里斯也終於找到電燈開關,眼前遂豁然一亮。
  
  「只是普通的地下室嘛。」克里斯納悶打量空曠的四周。
  
  「不是唷,你看地上。」董司常指著他們踩著的地面,竟有一圈畫滿奇異符文的法陣,法陣邊緣插著幾根燃盡的白色蠟燭,正好將四人圍在裡面。
  
  此時,張瀚倪和史戴西還在樓梯上慢慢龜。
  
  「快一點啦!四隻眼還這麼慢?」最後頭的史戴西十分不耐煩。
  
  「在快了啦!不要催!唔,好陡,看不清楚。」高度近視加散光的張瀚倪,最怕走這種密集又陡峭的階梯。他瞇起雙眼,扶著牆往下踩。誰知史戴西又一催,讓他一個分心,竟不小心一腳踩空,整個人就像溜滑梯般咚隆隆滑下去。
  
  「哇啊——痛、痛、痛!」
  
  他們聞聲回頭,就見張瀚倪四腳朝天地摔在樓梯底,不禁森森地嘆了口氣,這個爛視力當偵察員真的大丈夫嗎?
  
  「視力不是會被強化嗎?」尤爾皺起一張小臉,光看都覺得屁屁疼。
  
  董司常無奈回答:「據說他這已經是強化後的視力了。」
  
  「……」
  
  原來到底是有多瞎啊?
  
  「喂,我隨便說說,你不用趕成這樣吧?」史戴西連忙跳下去,扶起唉唉叫的人。
  
  「混蛋!還不都是你害我分心?」張瀚倪痛得不停飆淚,覺得屁股像被劈成了好幾片,整個人都站不好,眼鏡也歪斜地掛在臉上,讓他什麼都看不到,只好一手搭著史戴西往後一退,另一手下意識往牆邊一推,就感覺好像按到了什麼,「咦?」
  
  「喀擦!」
  
  一聲疑似機關啟動的聲響後,兩天兵就突然在大家面前消失了,又或是該說,克里斯等四人就突然在兩天兵面前消失了。
  
  「幹!這又是搞什麼鬼啊?」克里斯氣得抱頭大叫,有股想撞牆的衝動。
  
  尤爾望了望又變得幽深陰暗的四周,那圈本已熄滅的蠟燭甚至燃起幾吋高的燭火,而那條通往出口的樓梯也消失無蹤,便不禁吶吶問:「難道是……我們下樓的方式不對嗎?」
  
  「……」
  
  
☆  ☆  ☆   ☆  ☆  ☆    ☆  ☆  ☆    ☆  ☆  ☆


後記:


  所以正確的下樓方式要跟哈尼醬一樣,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XD(X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4.17.2014 / 二版:08.28.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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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1-31 10:2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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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無珠之眼(三)


  在兩天兵消失後,克里斯試圖調整通訊錶的頻率,卻始終聯繫不上任何人,就連罷課司機也毫無回應,再拿起手機一看,果然訊號全無。

  「嘖,我們被困住了。」他沒好氣地抹了把臉,看向正持訣比畫的黑晊世。依據過往經驗,這地下室應是以法陣所造的特殊空間,為的是阻隔外界聯繫,唯一能解決的人,就只有術師了。

  黑晊世低唸句咒語往空中一彈,周遭便似投入石子的水池泛起波紋,半晌又恢復平靜,表示這結界造得十分牢固,若無太陰協助,較不易破解,且子時將至,他們時間不多。

  克里斯想起張瀚倪當時在牆邊按到什麼才觸動法陣,便打算也來摸索一番,可惜,這空間的構造顯然不同於原先的地下室,他才稍踏出法陣的範圍,就被彈了回來。

  「靠!我們就這樣啥也不能做?」他不耐煩地抽出一根菸。

  「不一定呀。」董司常用法杖指向某方位,空洞的大眼異常烏亮,「那邊有一大堆生靈被關在結界裡,難怪我之前都看不到。」

  黑晊世苦笑道:「那我們倒是來對地方了。」

  「但要怎麼過去?」克里斯朝那方位跨出去,果真又被彈回圈內。

  看來設結界的人也想到會有人追來,就多下一道關卡困住他們。黑晊世沈吟了會,見尤爾一直垂著臉揉太陽穴,臉色極為蒼白,便擔憂詢問:「怎麼了?」

  尤爾聞聲抬頭,碧綠的眼眸竟有些渙散,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異常深幽,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忽然轉向董司常所指的方位,似吟唱般地低念一句口號。

  「唯『暗隱主』帶領我們迎向光明。」

  法陣外圈的燭火「嘩」地竄高,連成一圈往尤爾前方飛射而出,在地上劃出極長的火線後又朝兩旁散去,有如摩西分海般築起左右兩道烈焰高牆,闢出一條甚是寬廣的通道,盡頭是一扇刻著六芒星圖騰的紅色大門。

  「靠夭!這是哪來的邪教口號?」克里斯傻眼了,連嘴裡的菸都叼不住。

  黑晊世更是驚疑不已,因為這感應已超出他所能預期的程度,過往葉育即使受到陰氣影響,也不曾如此異常,難道真是體質改變所致?

  「育……」

  正當他開口想喚回尤爾神智時,手臂就忽被法杖一勾。他納悶地轉頭看向董司常,就見對方直直注視著尤爾,好似在審查什麼,頓時心中一沈。

  不過,尤爾沒給他們多少時間觀察,在他說出那句口號後沒幾秒,就如大夢初醒般眨了眨眼,恢復平日的澄亮眼眸,臉色也稍有好轉。他望見無故冒出的通道與大門,竟還「咦?」地發出訝異的輕呼,好似不知這是自己的傑作。

  董司常憨聲問:「小育還記得剛發生什麼事嗎?」

  「剛才?我只是看到江董說著奇怪的咒語帶一群人走過去,正想要告訴你們,不過……」尤爾一頭霧水地指著大門,顯然是以為其他人比自己早先領會出來了。

  董司常摸著下巴點點頭,看來像個故作老成的孩子,「極陰之日對你的加乘還真高啊。」

  「嗄?」尤爾不太跟得上。

  克里斯拍了拍他的頭,說:「這些都晚點再說,先抓緊時間。」

  朱紅的大門濃豔如血,散發一股鐵鏽味,大門上的六芒星色澤較暗,並隨距離縮短逐漸加深,左右兩星芒的線條亦仿若有生命般自動向內延伸,直到他們走到門前時,已徹底化成兩條上下對襯的黑色圓弧,看起來就像一顆少了珠子的眼睛被六芒星包圍住。

  這也太邪門了!

  所有人的心裡都迸出這種感覺,只是沒人打算出聲,因為他們越是靠近大門,就越能感受到門後的陰邪氣息,那絕非普通惡靈所能有的力量。

  克里斯將門悄然推開一點縫隙,窺視裡面的狀況。

  偌大的房間裡,江董背對著門立在疑似祭壇的高台上,台下擠滿男女老幼不一的人群,看他們的服裝穿著,似乎就是這社區裡的失蹤居民。此時,江董正高舉一把蛇形匕首,嘴裡喃喃唸著沒人聽懂的異國咒語,祭壇上,一名被捆縛的長髮女子在不停掙扎。

  「啊,是她!」董司常驚呼一聲,認出女子正是前晚想勾搭克里斯的人。

  「誰?」

  一道怪風將門拉開,江董直直瞪來染血的紅眸,人群也齊齊轉過一張張畫著三個紅色符號的臉,空洞木然的神情就像受到控制的人偶,當下就讓他們冒出一身冷汗。

  「董・小・七!」克里斯真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媽的!今天是走什麼霉運?董事長平日再白目也極少在任務中出這種槌,難道是被兩天兵傳染了笨細胞?

  「呵呵,我忘了。」董司常乾笑地挽起袖子,用細嫩的胳膊揮揮小兔法杖,貌似很興奮地說:「那要準備開打了嗎?」

  黑晊世無奈地發出一聲長嘆,叮嚀尤爾:「打不過就躲,別離我太遠。」

  「好。」感受到迎面撲來的強大殺意,尤爾吞了個口水點點頭,雖然克里斯有幫他重溫拳腳功夫,但這是他失憶以來第一次實地上陣開打,不免緊張了起來。

  「殺!」

  江董一聲令下,少說有上百的人偶立即發出語意不明的嘶吼一擁而上。這宛如喪屍撲食的場景,讓克里斯忍不住手癢了,問:「能直接射爆他們的頭嗎?」

  「當然不行!」黑晊世和董司常異口同聲道。

  於是,尤爾也默默地趕緊換個攻擊方向,電玩打太多導致反射動作什麼的真要不得!

  這些人偶雖攻擊力不強卻是活生生的人,在不得殺害人類的情況下,他們誰都不敢動真格,唯一能做的只有將人偶一一擊暈,但棘手的是,人偶卻像感覺不到痛,才倒下不到一秒,就又馬上站起,加上過於懸殊的人數差距,他們縱有再好的身手也難以施展。

  時間不多了,黑晊世本想召喚騰蛇束縛江董,但眼前阻擋的人太多,騰蛇只能低空飛行,無法穿過人群,他便只得打消念頭,先專心應付接連不斷的攻擊。

  他抽出一把人形符紙往空中一灑,片片符紙瞬間化成人影撲上人偶大軍,暫時減輕了他們的壓力,不過這些式神僅能維持一時,終究不是治本之法。他見江董手中匕首匯聚的陰氣越盛,銀亮的刀身漸漸染黑,便再往前灑出一把人形符紙,大喊:「清出一條路!」

  這時,一個男人掙脫式神攔截,持棍從右側衝來,黑晊世一個閃身,握住揮空的棍棒踹開對方,再回身擋下從另一側包夾的攻擊。來人已被揍得腫起半邊臉,卻仍執意要置他於死地,可見控制他們的人根本沒將這些人的生死放在眼裡。他擔心尤爾應付不來,在揮退對方後,就趁機看去一眼。

  尤爾察覺到投來的視線,回望過去,竟見黑晊世的身後銀光一閃,一把鋒利的菜刀正要揮下,就心急地大喊:「小心!」

  剎那間,他的腦袋嗡地一空,身子似失去引力控制般變得極輕,眼前更是一花,不知自己發生什麼事,再恢復意識時,就已出現在黑晊世身後,伸出雙手要接住落下的刀。

  「不!」黑晊世怒吼著想推開尤爾。這像極了兩年前葉育親身為他擋下魔女攻擊的一幕,讓他心痛如絞,也顧不得自己將被一刀劈裂的風險。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藍光及時「啪嚓」電飛持刀的女人。在近距離的傳導下,黑晊世跟尤爾難免受到波及,好在這電流只有短暫的麻痺效果,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

  「有沒有受傷?」黑晊世快速察看尤爾,見他毫髮無傷才放下心。倒是尤爾被嚇出一身冷汗,完全沒料到瞬移這種能力居然真的存在,還是在自己身上。

  董司常的電流法術極其方便,一個傳一個,瞬間電倒一票人偶,可惜沒過幾秒,這些人又爬了起來,將他們團團包圍,實在煩不勝煩。

  這時,一陣奇怪的噪音從通訊錶傳出,像是電台頻道收訊不良的干擾聲,漸漸地,噪音變小,幾聲疑似在測試麥克風的「喂、喂、喂」響起。

  聽那宅氣十足的嗓音,他們如釋重負地大喊:「罷課!」

  「唉娘喂!這麼多人喊老子,原來人家有這麼受歡迎,真是不好意思說。掰的喂,你們都跑哪去啦?那個傻逼基佬和哈尼神棍都說找不到你們,害老子跟阿拔試了好久才把通訊波傳進來,真是虐死我們的坐骨神經啦,要知道我們最近為了改良靈腦鏡,差點把第三節腰椎……」

  「講・重・點!」四人齊翻白眼。

  「對,重點……啊糟,我原本要講什麼?」

  「……」

  克里斯咬牙表示,他非常想念爆扁死阿宅的手感。

  「喔喔喔!姓黑的,阿拔說就是那個意思。」

  黑晊世立刻下令:「擦掉他們臉上最右邊的符號!」

  控制魔像賦予其生命力的關鍵咒文,就是畫在魔像額間的的三個符文——希伯來語的「真理」之意。若要解除,則需令這三字消去最右邊的字,「真理」即轉為「死亡」,魔像自然也會失去動力。

  當初黑晊世要拔個死機查的正是這件事,不過,他沒料到的是,江董竟會用活人做魔像。自古以來,不論是那個種族或宗教,都不得違背天地運行的準則,以罔顧人命殺害生靈之法修行。如此利用活人作為魔像材質,絕對是大忌諱的黑暗法術,恐怕那附身在江總身上的邪靈便是當年觸犯禁忌的拉比,才會受族人制裁而被封進泥像裡。

  找對了方法,人偶很快就被解決大半,然而他們離祭壇尚有段距離。

  「時間快、到了……救、救命……」董司常長太矮碰不到人偶的額頭,反被一個大塊頭滿場追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眼見匕首已通體黑亮,尾端的蛇頭張大嘴噴發濃烈黑氣,準備往被做為祭品的女子胸口插下,黑晊世立刻召喚騰蛇,青綠巨蟒呼嘯而出,繞過僅剩的人偶直朝江董奔去。

  誰知江董像背後長了眼,在騰蛇欺來之際,迅速扯過女子往旁翻滾,吼出著一串沒人聽懂的咒語,祭壇遂迸出強烈光芒,一團黑霧冉冉升起,化成體型不輸給騰蛇的巨大蛇影,擋在江董的前方與騰蛇交鬥。

  「哈哈哈!你們誰也阻止不了我重生!」江董邪笑地抓起女子的頭髮,舉起匕首正要刺下,就聽一聲槍響,手被難忍的灼痛擊中,匕首便再拿不住地脫落。

  女子見狀,連忙仰頭往江董的鼻梁一撞,趁他哀嚎的空檔,使勁往旁歪倒,不顧自己在跌撞中磕出血的嘴,用被綁縛的雙腳將地上的匕首踢得更遠,氣得江董不見先前的從容,以希伯來文破口大罵:「該死的女人!」

  「不錯嘛。」克里斯吹了個口哨讚賞女子的機智,又往江董的小腿多開一槍,就一把抓住還追著董司常跑的大塊頭,問:「那是什麼?」

  「低等魔物的幻術罷了。」黑晊世拉過被人偶纏住的尤爾,朝前方再灑出僅剩的人形符紙,牽制擋住去路的人偶群,「一鼓作氣地衝上去。」

  「想得美!」江董拖著受傷的腿跪在地上,用力拍下染血的手大吼一聲,空間頓時產生變化,原本只剩幾步之遠的高台忽被拉開好大段距離,他們正想再追上時,就感到腳下的地板有幾分不對勁。

  「退後!」克里斯直覺危險,連忙拉住煞不住腳的董司常往後跳離,黑晊世雖遲了半秒,卻也在踩空之際,緊急喚回騰蛇將他與尤爾一同拖回地面,但那些躲避不及的居民就只能隨著塌崩落入深不見底的漆黑巨洞。

  「操!」克里斯爆怒之下,舉槍對準江董的頭,好在董司常緊急舉杖擋下。

  他們要消滅的是附在江董體內的那個邪靈,而非同為受害者的江董,克里斯的槍雖能誅邪滅魔,但在不確定邪靈如何附體的狀況下,難保不會傷害到江董的靈魂,更別說身體。

  「那些人……」尤爾不敢相信地跪在洞邊,望著本能得救的人們被活活生吞入黑洞,其中還有年幼的孩子,腦海頓時就被前所未有的憤怒佔據,大睜的碧眼浮上靈光流轉,顫聲低語:「太過份了,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力量,他需要力量!需要能扭轉一切的強大力量!

  黑晊世察覺到似曾相識的異樣波動,心中一驚,立刻抓住他,厲聲說:「冷靜下來!」

  冷靜!要冷靜!

  一聲聲告誡不斷迴盪,卻闖不進尤爾的意識,無數凌亂的畫面在腦海閃過,皆是這社區居民曾有過的歡笑和樂,耳邊盡是無辜生靈被吞滅的悲鳴。他握緊雙拳,努力克制幾欲淹沒自己的情緒,一個念頭卻越加鮮明地霸佔所有思緒,一股不知何來的能量隨之湧起。

  「回來!全都回來!」

  放聲嘶吼的瞬間,強大的衝擊波以尤爾為中心向外爆發,震得整個空間劇烈晃動,黑晊世等人首當其衝地被推至遠處,趁亂拾起匕首的江董站不住腳摔倒,瞪向尤爾的赤紅雙眼充滿震愕與驚恐。

  「怎麼可能?你竟然……」江董話未說完,就被反噬的劇痛激得噴出一大口血。

  轟隆聲中,空間再次急遽變換,塌陷的地板竟如倒帶般恢復原狀,掉落的人群隨填補黑洞的碎片升回地面,但爆走的念力仍未平息。以結界架構的空間本就不易維護,在空間所屬權被強行剝奪的情況下,禁不起連番的劇烈變化,因而開始出現裂痕。

  「快阻止小育,不然我們都要糟了!」

  董司常舉起法杖想電暈尤爾,但搖晃的地面讓他站不穩,最後跌到克里斯身上,害克里斯好不容易對準尤爾的伏靈槍也了準頭,竟不偏不倚擦過黑晊世的手臂。

  啊幹!有夠囧!

  收到黑晊世摔倒後投來的譴責眼神,克里斯心虛地收起伏靈槍,以免又誤傷自己人。好在子彈僅擦過皮膚,不至於讓人陷入昏迷,黑晊世便持續以言靈叫喚尤爾,可惜收效甚微。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邪靈還沒搞定,人質還沒救到,小育又莫名爆走,老黑也被自己搞到半殘,董小七還一直扯後腿,踏馬的今天是走什麼霉運?

  克里斯越想越火大,一個怒氣攻心下,就炸起騰騰殺氣,一口氣衝到尤爾旁邊,用力朝死小孩的腦杓巴下去,大發爹威:「幹拎老師勒!猴死囝仔在拎盃面前發個屁飆?」

  「……」

  世界一片沈寂。

  董司常環視不再晃動的空間,愣得連尾音都忘了拖,「居然成功了?」

  「嗚……對、對不起!」瞬間被巴醒的尤爾抱著腫起一顆包的頭噴出兩串淚,完全記不得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反正先道歉再說。

  黑晊世又氣又心疼,只得吃力地爬過去撫哄尤爾,瞪向克里斯的眼刀冷風颼颼。

  「因材施『暴』才是王道。」克里斯解氣地擺擺手,就拔腿朝高台衝去,「你繼續哄你的小育兒,拎盃先去救人!」

  江董趁他們不注意,搖搖晃晃地走到女子身邊。子時已過,若再不趁陰氣散去前殺了祭品,一切都將功虧一簣,他睜大腥紅血目,舉起飢渴鮮血的匕首,喃喃道:「只要重生就能奪回所有力量,到時誰都不是我的對手,就算是那個人……」

  此時,黑晊世身上的伏靈麻藥效力未退,只能勉強單手撐住身體,尤爾因方才的暴走耗盡精力而無力站起,唯有克里斯和董司常使盡吃奶力氣衝刺,卻也不及趕去阻止。

  匕首將要落下,克里斯把心一橫,正要開槍,一陣清風就隨熟悉的獸鳴襲來,一抹優美白影於祭台上方隱現,甩著長尾將江董狠狠掃開,爾後捲起地上的女子飛至黑晊世身旁,竟是不知如何逃脫封印趕來的太陰。

  克里斯立馬比起大拇指,「幹得好,湯圓!」

  美麗的白狐抬起下巴,得意地上下搖擺尾巴,晃得女子頭暈腦漲,胃部一陣翻滾,咬著布條的小嘴就忍不住一張。

  「嘔——」

  「……」


☆  ☆  ☆   ☆  ☆  ☆    ☆  ☆  ☆    ☆  ☆  ☆


後記:


  小育:本少爺不發飆,都當我是哈囉貓!>皿<
  克叔:死囝仔再說一次?
  小育抱頭哭QwQ

  埋了很多很大的伏筆(#

  才不說小黑被克叔射到殘會讓我歪腦補到什麼(###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4.17.2014 / 二版:08.31.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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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2 08: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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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無珠之眼(四)


  時間回到稍早。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不見啦?」

  「他們去哪啦?我們在哪啊?這裡是哪啊?」

  「完啦完啦!我們這次把前輩們都弄丟啦!」

  「弄丟了弄丟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啊?」

  眼睜睜看著四個人忽然憑空消失,史戴西和張瀚倪驚得抱在一塊鬼哭神嚎,直到聲嘶力竭了,才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偏又一聲怪音響起。

  「唷!」

  「嘎啊——」兩人再次抱在一起尖叫。

  「哇啊——」對方顯然也被這反應嚇到,跟著驚聲鬼吼:「什麼事?什麼事?老子才沒有在怕鬼!妹子來都不怕!」

  「妹子?」史戴西立刻扔開搭檔,整了整領帶,金玉其外敗絮其內道:「在哪?我來!」

  「……」

  張瀚倪揉著被二次摔疼的屁股,望見手腕上的通訊錶閃著紅光,才意識到那怪音何來,便趕忙抬手回應:「喂,喂,有沒有人在?」

  「咩有。」

  一時間,鴉雀無聲。

  罷課司機仗著肌肉怪揍不到自己,歡樂發作二貨本性繼續說:「老子本來就不是人啊。」

  於是,哈尼醬脫口問了句:「那是什麼東西?」

  「老子不是東西!」

  「……」

  這梗實在太老太沒新意,逼得史戴西只好正經回來,問:「你找我們什麼事?」

  「喔,對啦,我要找姓黑的,他人勒?」罷課司機納悶了,平時他這樣鬧,早就被克肌肉怪吼到爆耳膜,姓黑的就會接著從中勸阻,怎麼這回就只有兩天兵任他發作?

  張瀚倪著急道:「他們都不見了,整個消失啦!」

  「什麼?」罷課司機一錯愕,又飆起爛英文,「花黑噴(what happen/發生什麼事)?」

  兩人七嘴八舌把剛才的事重述了遍,張瀚倪才恍然大悟道:「等等,照這個情況來看,前輩他們難道是跑到與世隔絕的封閉空間,才會連通訊錶都聯絡不上嗎?」

  「不是跑到,是被你們丟進去,顆顆,你們完蛋了。」罷課司機幸災樂禍。

  兩天兵哭哭了。嚶嚶嚶,等前輩們回來,他們的下場會有多慘,拜託不要再提醒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史戴西東敲敲牆壁,西敲敲地板,摸遍了地下室的每一處,就是找不出張瀚倪當時無意觸動的機關在哪。

  罷課司機沈吟了會,語重心長地說:「以老子多年看片的經驗,按照這類離奇失蹤情節的尿性,被單獨留下的兩人,現在應當要……」

  再中二的宅宅也是前輩,兩位菜鳥天兵很認真地聽取建議,「嗯嗯,要幹嘛?」

  「要來場天雷勾動地火滾成一團的激情才是!」

  「……」

  阿豆仔史戴西覺得中文好難理解。

  張瀚倪吶吶地問:「請問你看的是什麼片?」

  罷課司機嬌羞了,「討厭,老子看什麼謎片才不告訴你們。」

  哈尼醬同學森森吸口氣,難怪克里斯大哥會每天照三餐爆扁這隻死宅。

  忽然,空氣傳來一股異樣波動,兩人連忙往法陣看去,卻見那畫著奇異符文的法陣竟在漸漸消退,獨留一圈已無作用的殘燭。

  「怎麼會這樣?」史戴西跪在那圈殘燭中間,試圖找出端倪,可惜他不論怎麼看,此時的地板都只是塊普通的水泥地,便焦急地問:「他們會不會回不來?」

  「不知道。」張瀚倪也憂慮地抓亂一頭鳥窩,最後從包裡掏出一個掌心大小的青銅色龜殼,「不然我來卜個卦看看好了。」

  史戴西嫌棄地看著那塞著紅布的龜殼,「又要問你家烏龜爺爺?」

  「什麼烏龜爺爺?這是我們老祖宗的智慧好嗎?」張瀚倪懶得再理會他的嘴賤,逕自盤腿坐在地上,又翻出一張白紙和筆端正擺在面前。

  「拜託你快點啦!」史戴西看他還在慢悠悠地準備,真想直接幫他拿起龜殼狂搖。

  「拜託你安靜啦!」張瀚倪嘴裡罵歸罵,神情卻十分肅穆。他深吸口氣後,抽出三塊銅幣放進龜殼裡,閉目輕晃龜殼,念念有詞道:「祖師爺在上,張家第七十四代弟子張瀚倪誠心祈求靈卦,有請祖師爺指引明路……」

  史戴西蹲在一旁看張瀚倪邊念邊晃,每丟出一次銅板就記錄一次,前後重複了共六次還沒完,接著埋頭在紙上畫一堆他看不懂的線條,又慢慢撇一堆他看不懂的中文字,看得他頭都暈了,腿也麻了,終於忍不住伸出魔爪,扒上張瀚倪的鳥窩頭用力狂搓,「到底好了沒?早知道我直接向上帝禱告還比較快。」

  「快啦快啦,煩耶你!無聊不會去滑手機喔?」張瀚倪一個拐子撞開史戴西,拿起畫好卦圖的紙,推了下眼鏡瞪了半晌,皺眉說:「不進則退,什麼意思?」

  中文不好的史戴西也不懂了,「『普京的推』?沒事上那俄國佬的推特幹嘛?」

  「不進則退啦!」張瀚倪糾正道。

  「吐雞又推?」史戴西摸了摸下巴,一臉了然地拍拍張瀚倪的肩膀,壞笑道:「哈尼醬真是的,居然在這時候突然開竅,會開黃腔了。」

  張瀚倪愣了愣,隨即漲紅臉,怒拋一拳,「你這個死變態!我說的是不進則退,是前進不了就後退的成語啦!」

  「靠!是你自己說不懂意思的,我幫你推測一下會死喔?」史戴西不滿地回了一拳。

  「誰要你這滿腦猥瑣思想的死變態幫我?」

  「是喔是喔?剛不知是誰自己摔倒亂按到什麼才害大家不見的?」

  「我摔倒也是你害的好嗎?」

  於是,按照離奇失蹤情節的尿性,這孤男寡男果真天雷勾動怒火,即將滾成一團打個你死我活,就在這個激情時刻,宅宅音悠悠地響起了。

  「不進則退,不就是叫你們別窩在地下室,回上面去找線索咩?比如那個魔像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張瀚倪立馬踹開史戴西,充滿景仰之情道:「對耶!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老子剛也卜了回卦。」

  兩天兵震驚了,「原來你也會卜卦?真看不出來!」

  「顆顆,線上神算卜卦機APP,研發科雙宅罷課司機與拔個死機獨家研發,資深陰陽師黑執事友情加持,一秒即知結果,百試百靈,歡迎多多推廣按好評唷親。」罷課司機補了個飛吻。

  「……」

  算到手痠的張瀚倪流下兩行清淚。這些專搶人飯碗的該死3C產品喔!

  「好啦,你們慢忙,老子要跟阿拔去找人了。」

  總算有了新方向,兩人一結束通訊,就趕緊衝回一樓,試圖找出引發這一切的禍源。

  時間離午夜只剩一小時不到,偏偏江宅不愧是富豪別墅,佔地面積大,屋中藏品也多,讓他們找了半天都毫無所獲,最後,張瀚倪終於受不了史戴西隨性亂拐的帶路法。

  「哪有人像你這樣漫無目地的亂找啦?」

  「我這是尋找靈感,靠靈感最準了,懂不懂?」

  「屁!你哪有什麼靈感?有的話,你怎麼就沒感應到那個金髮女人是小偷?」張瀚倪停下腳步,打算重新規劃路線,來個地毯式搜索。

  「就告訴你,那妞的波有這麼大。」史戴西不死心地比個大波,還指了指下半身,「是個男人,除了某處外,其他什麼都感應不了!」

  「噁心死了!死變態離我遠一點!」張瀚倪從小在嚴格家規下長大,完全無法接受如此低俗的動作,轉身就要跑走。

  史戴西立馬抓住他,「你以為我想跟你很近啊?要不是老大規定我們不能在任務中分開超過五尺,我才懶得理你!」

  「那就五尺!整整五尺!一點都不准少!」張瀚倪甩開他的手站遠幾步,深呼吸緩下胸口的煩躁,說:「我決定要向祖師爺借靈視尋物,不准打擾我。」

  「怎麼什麼都要找你家爺爺?」史戴西不滿地撇撇嘴,拿出隨身不離的聖十字架,放在胸前握住,「你找你的爺爺,我向上帝祈求指引。」

  十分鐘後,史戴西得到啟示,指向右邊,張瀚倪開了靈視,指向左邊。

  史戴西不屑地說:「聽上帝的。你家爺爺年紀一大把,老花眼看得清楚才怪!」

  張瀚倪立即反駁,「祖師爺的靈視不可能出錯。你家上帝那麼遠,管得到這邊才怪!」

  於是,兩人又針對各自的宗教信仰,進行了一番激烈的辯論,直到屋內的大鐘噹噹噹地響起,他們才抱頭驚覺午夜已到,而他們還在浪費時間吵架,就乾脆用猜拳來決定。

  「哈!就說我家祖師爺有拜有保佑吧!」張瀚倪得意地晃晃自己的拳頭。

  「哼!」史戴西不爽地收回剪刀手,「上帝才懶得跟你玩這種幼稚遊戲!」

  難得鬥贏一次,張瀚倪的心情大好,決定不跟他計較,直接轉往靈視看到的方位走去,史戴西雖有不滿,但時間急迫,也只好自認倒楣地快步跟上。

  就在他們經過二樓書房時,張瀚倪忽然怪叫一聲,錯愕道:「靈視怎麼中斷了?」

  史戴西大肆嘲笑:「肯定是你技術太差啦,蠢菜鳥,就說該聽上帝的吧?還找爺爺勒!」

  張瀚倪被他氣得滿臉通紅,想再施法請祖師爺,卻因滿腔怒火而無法靜下心,偏偏史戴西還在笑個不停,讓他實在憋不住地揮去一拳,正中對方引以為豪的帥臉,「閉嘴!」

  「操!誰准你打我臉的?」史戴西大為光火,下意識踹回去。

  張瀚倪的體型本就比較瘦小,突然被這麼一踹也沒防備,就撞進了書房,痛得他摀住肚子打滾,理智也徹底斷裂,拋開不可口出穢語的家規吼回去:「去你媽的死基佬!」

  「幹!」史戴西最討厭被提及姓氏,立刻氣紅眼地衝過去,揪起他一陣猛揍,而張瀚倪憑的就是一股硬脾氣,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就這麼將任務拋到一邊,狠狠地扭打起來。

  史戴西本就人高馬大,天生佔有優勢,張瀚倪雖是個大近視,只要把眼鏡一摘,縱有再高的武藝也是沒輒,儘管如此,有如潑婦般的死咬狂撞,仍會讓人招架不住,最後,他們在激烈武打中,雙雙撞上了一旁的櫃子。

  「框啷!」

  一連串的碎裂巨響總算驚醒打昏頭的兩人。他們感覺腦杓似乎被什麼東西踩了一下,就連忙爬起身一看,竟見一個價值不斐的櫃子支離破碎地倒在地上,架上的東西全散了一地,其中一個綠色玉瓶碎得最為慘烈,滿地的碎玻璃中,還有一個醜不拉唧的人形泥像在滾動。

  「啊啊啊啊!完蛋啦!」

  又闖禍的兩天兵立馬化干戈為玉帛,合力抬起書櫃,試圖要掩飾罪證,但見書櫃搖搖欲墜,幾乎就要散架,擺明是徹底報廢,頓時再度噴淚。

  「喔諾,又要被罰錢了!」

  「嗚嗚嗚,真的窮到只剩內褲啦!」

  在一頓鬼哭神號後,張瀚倪總算記起任務,「對了,剛好像有看到泥像?」

  他趕忙撿起泥像一看,頓覺天地變色,人生是灰暗的,「慘了,這也刮壞了。」

  「在哪?」史戴西大驚失色地搶過泥像前後查看。

  「那泥人頭上不是有三個符號嗎?右邊的這個被刮到了啦。」張瀚倪面如死灰地窩進牆角,思考自己的生涯究竟會在何處結束。

  「天!真的刮到了,怎麼辦?聽說這是江董花了至少一百萬買的啊!」史戴西算了算自己入行八年的存款,啊啊,要吃土啦,可能連內褲都保不住了,上帝救命喔!

  「一百萬?」驚人的數字讓張瀚倪徹底蔫了,人也開始魂遊天外。正當他逃避現實腦補自己未來的悽慘時,忽覺另一個人似乎安靜得不太尋常,便轉頭一看,竟見史戴西蹲在地上用口水塗抹泥像的損壞處,不禁就納悶了。

  「你在幹嘛?」

  「我在試看看能不能補回去啊。」史戴西說完,又沾了一指口水往泥像抹去。

  「笨!用口水怎麼可能補得了?」張瀚倪從包裡拿出畫符用的毛筆與硃砂墨,「閃開,讓專業的來,我這還是有摻黑狗血的墨,可高級的勒。」

  「可是……」史戴西看了眼硃砂墨,又看看泥像上的符號,「那符號是黑色的耶。」

  張瀚倪呆了下,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線,竟遲疑地建議道:「那就三個都塗成紅的,然後跟他們說是它自己變色的?」

  史戴西打了個響指,「讚!就這麼辦!」

  兩個邏輯很有事的人,就開始進行他們掩滅罪證的偷雞摸狗大業。史戴西蹲在門口把風,張瀚倪則蹲在牆角,用硃砂筆將三個符號一一依樣塗過,並仔細補上缺口。

  當他完成最後一筆時,符號就發出強烈的紅光,整棟屋子像地震般轟隆晃動,憤怒的嘶吼聲自遠處傳來,彷彿來自地獄的惡鬼怒吼,嚇得兩天兵又立馬抱在一起尖叫,直到一股巨大的黑氣由下而上穿過地板嘩啦啦鑽進泥像後,震動才總算停止。

  欸,這什麼情況?

  兩人傻了老半天,才緩緩回過神來。

  張瀚倪眨了眨眼,收起毛筆,推了下眼鏡再看向泥像,又是一陣驚呼,「符號怎麼變回黑色的?難道我的硃砂墨過期了?」

  「……」


☆  ☆  ☆   ☆  ☆  ☆    ☆  ☆  ☆    ☆  ☆  ☆


後記:


  兩隻俗辣天兵有夠吵WWWW
  總之,天降囧兵,焉知非福?
  這篇就輕鬆歡樂一下吧~XDDDD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4.22.2014 / 二版:09.0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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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喵芭渴死姬 發表於 2019-2-5 10: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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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無珠之眼(五)


  江董見大勢已去,竟趁人不注意,拖著受傷的腳靠在牆邊,將匕首抵在脖子上,另一手藏在背後,笑得極是猙獰好似惡鬼,道:「開槍啊,少了這具軀體,我還有千萬具軀體可以用,搞不好會是你們其中一人也不一定,你們是殺不了我的。」

  江小姐驚慌大喊:「不要!你別傷害我爸!」

  「嘖,老黑來驅魔?」克里斯說完,就見黑晊世沒好氣地靠在尤爾身上瞪來一眼,才想起自己不小心害人家半身不遂,別說驅魔,就連走路都成問題,於是他只好看向董司常。

  董司常搖搖頭,「這個不是元靈,就算驅了分靈也沒用。」

  尤爾不解問:「元靈?分靈?」

  「就是靈魂的本尊與分身。」黑晊世皺了眉,「就像傀魕案,這邪靈本是被封印在泥像裡,元靈應當還在那裡面,因此他才想以血祭重生擺脫封印,恢復所有力量。」

  克里斯不耐煩地撓了撓頭,「所以關鍵還是在泥像上,那我們該怎麼出去?」

  黑晊世和董司常不約而同地看向尤爾。

  「咦?我嗎?」尤爾訝異地指著自己。

  黑晊世解釋道:「因為你強行奪走了空間所屬權,現在也只有你能解除了。」

  尤爾頓時就慌了,「那……那要怎麼做?」

  「不急,先靜下心,聽我指示……」黑晊世話未說完,就聽到江小姐一聲驚呼。

  「你要幹嘛?」

  他們聞聲望去,竟見江董露出身後以血畫下的潦草符紋,其中以正中央的無珠之眼最為醒目,讓他們當場想起先前在朱紅大門上看到的詭異圖騰。

  「阻止我的敵人,也就是他的敵人。」江董將染血的手貼在法咒上,發出一圈圈光芒,赤紅的眼眸迸射殘忍的殺意,「我要你們都成為他的祭品!」

  「糟!」克里斯舉槍要射爛那圖騰,偏偏江小姐不解其意,立刻扒緊他的手不放。

  「別!不要殺我爸!求你救救他!」

  「我不是……喂!你別抱這麼緊!」

  董司常默默瞥了他們一眼,正要舉杖施法,空間就猛地激烈震盪起來,晃得所有人都站不穩身子。越漸刺耳的念咒聲中,血咒的威壓鋪天蓋地襲來,教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毫無招架之力,當強烈的黑光籠罩整個空間時,他們不得不摀住耳朵閉上眼,等待未知的結果。

  「……」

  五秒後,他們偷偷打開一瞇瞇眼縫。

  七秒後,他們放下手靜靜觀望。

  十秒後,他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

  「喂……你還好吧?」董司常用法杖戳了戳定格不動的江董,看那張狂邪佞的臉龐卡在瞠目結舌的狀態,實在搞笑,讓人很難不腦補點什麼。

  克里斯上下打量一番,又環視毫無變化的四周,納悶問:「說好的放大招呢?」

  扶著黑晊世的尤爾偏著頭,吶吶地說了句專業術語:「卡技能施放?」

  找到同好的董司常立馬也提出高見:「我覺得是網路連線延遲。」

  克里斯木著臉,一副老爹抓到不孝子整天混網咖不回家,沈痛而凝重地瞪著兩人說:「金罵系(現在是)在三次元吼?」

  說完,遠處就傳來一陣波動,江董忽然抬頭仰天嘶吼,濃烈的黑氣像被強行抽取般從大張的嘴飛奔直上,轟隆隆地鑽出空間消失無蹤,人也跟著兩眼一翻暈倒在女兒懷裡。

  江小姐焦急地問:「那東西離開我爸了嗎?」

  局勢轉得太快,黑晊世有些緩不勁來地點點頭,「雖然不知怎麼回事,但的確是離開了。」

  於是,大家再次默了默,直到尤爾與董司常的腦波線又歡樂搭上。

  「原來是程式執行錯誤強制關閉。」

  「或是伺服器維修強制下線唷。」

  克里斯爆怒,「拜託你們兩個醒一醒!」


☆  ☆  ☆   ☆  ☆  ☆    ☆  ☆  ☆    ☆  ☆  ☆


  在黑晊世的引導下,尤爾總算成功解除空間,所有人連同昏迷的居民都回到地下室。基於此案有諸多的疑點需要詢問,他們便先帶江家父女回到客廳與兩天兵會合。

  「先說說你們兩隻都幹了些什麼?」克里斯抱臂冷笑道。

  望著他擠出的大塊臂肌,史戴西和張瀚倪冷汗涔涔地吞了個口水,顧左右而言他,直到頭上各腫起一個包,才哭哭地坦白從寬。眾人聽完,皆一陣無語。

  原來,正因這泥像是封住邪靈的容器,故要反其道而行,以血畫下三個符號激活魔像,方可達到封印之效,而讓它失去封印作用的方法,自然是讓它死亡,也就是將最右邊的符號破壞掉。當他們兩人拿到泥像時,發現第三個符號被刮掉一個缺口,竟以為是自己摔壞的,就以狗血硃砂墨將符號全部重描一次,誤打誤撞地將邪靈封了回去。

  克里斯翻了白眼,道出大家的心聲,「拎盃總算明白為何老黑會說這兩蠢貨有福星高照了,連湯圓都能被他們那樣撞出來,操!」

  逃過死劫的江小姐坐在她父親身旁包紮傷口,憂心忡忡地問:「我爸怎麼還不醒來?是不是那邪靈對他動了什麼手腳?」

  董司常翻開江董的眼皮看了下,「他體內留下太多邪靈的穢氣,需要清除。」

  尤爾一聽,就二話不說地走到江董身邊蹲下。黑晊世微皺了眉,但見他神情堅定異常,滾上舌尖的話便也只得吞了回去。

  靈力緩緩催動,尤爾握緊江董的手,再次浮起先前的熟悉感,隨著吸收的黑化物增多,那感覺也越加明顯,卻始終記不起這份熟悉是從何而來,只覺額頭某處正隱隱作痛。

  待渡化完畢,他閉目調息,試著撫平體內的不適。好在這次的噁心感消退極快,並意外地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很奇怪卻不難受,甚至有些飄然,好似在品嚐醇濃的美酒。

  黑晊世擔心尤爾在經歷一場大戰後會難以消化渡化術,就上前扶起他,卻見他早已恢復如常,未有一點勉強之色,不禁大為訝異,同時也感到憂心。育這回的表現實在太出乎預料,雖是極陰之日所致,但也希望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才是。

  「唔,跪得太久,腿麻。」尤爾半靠在黑晊世懷裡,碧綠的眼眸有一晃即逝的暗潮,快得讓人捕捉不住,嘟噥的嗓音又細又軟,聽來就像在向戀人半埋怨地撒嬌。

  黑晊世憐愛地笑了笑,連方才的煩憂也被沖淡不少。他轉向清醒過來的江董,問:「以你的財力,可以收藏更具價值的古董,為何要向那間藏品參差不齊的小店購買那泥像?」

  江董經過女兒的大致解說,加上一些殘存記憶,很快就明白眼前這群人是救了他們父女倆的大恩人,便也相當配合地回答:「有人讓我去那間店買的,他說那泥像住了個神靈,只要能照他的指示釋放神靈,就能保佑我奪得這次的競標案。」

  這話讓他們想起邪靈曾經提及的「他」以及尤爾感應到那位制服太陰的人。

  「是誰?」黑晊世問。

  「是……呃,我、我忘了?」江董摸著圓潤的下巴,臉上的困惑不像在說謊,「啊,他的口音有點奇怪,其他的……怪了,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

  像是發現什麼疑點,江董神情古怪地喃喃自語:「說起來,我從來也不相信這些無稽之談,不知為何這次卻……太奇怪了,好像一見到那人,就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他們聽了,不禁面面相覷。

  董司常沈吟了會,問:「小育,能看一下嗎?」

  「看什麼?」尤爾一頭霧水。

  董司常指著江董,「看他的記憶呀。」

  「喂,董事長!」克里斯忍不住勸阻。

  「什麼事?」正牌的江家董事長反射性應答。

  「……」

  一片沈默中,史戴西傻呼呼地不解觀望。倒是張瀚倪不愧是在大宗家族長大的孩子,很快就察覺到這奇妙的氛圍,再見尤爾略蒼白的臉色,就領悟過來地抓了抓頭,說:「那個……我也可以試試看,開個天眼就好。」

  董司常很誠摯地問:「有成功過嗎?」

  「……還沒有。」哈尼醬心碎了,法術時而失靈也不是他願意的啊!

  尤爾明白大家在擔心什麼,特別是臉色凝重的黑晊世,就說:「我沒問題的,就像晊世上次教我的那樣做,對吧?」

  黑晊世抿緊了唇,極不願再增加尤爾的負擔,但他也明白董司常的職責所在。這次的案情實在不單純,若不把真正的主使者揪出來,恐怕會後患無窮。

  再三斟酌下,他終是敵不過尤爾堅決的晶亮眼眸與對維護人間安定的使命感,便無奈地鬆開眉頭,柔聲提醒:「對,不過你這次只要集中注意力尋找跟泥像有關的記憶即可。」

  尤爾點了點頭,心想這聽起來應該不難,至少不會比上回窺視約翰的記憶還難受吧。

  他壓下心中自嘲地走到江董面前,在對方表示同意配合後,將雙手覆在江董的手上,凝神注視對方的雙眼,默想關於泥像的記憶,但傳入腦海的畫面卻十分模糊,就連聲音也斷斷續續,像被人剪接壓縮過一樣。他收回靈力,對大家搖了搖頭。

  「記憶也被動了手腳。」得此結論後,董司常將泥像收入懷中,異常嚴肅道:「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我把這泥像帶回去處理。」

  說完,他就直接隱身離去,留下滿臉黑線的一干人與錯愕的江家父女。

  「怎麼突然消失了?」江董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老花眼。

  「他跑得快而已。」克里斯乾笑地隨口胡掰,邊腹誹今晚一直出槌的董司常。他拍了拍江董的肩膀,說:「地下室的那些人大概還有段時間才能醒來,晚些也會有人來幫忙善後,你趕快想想要怎麼跟他們交代吧。」

  「唉,這……」

  成功轉移江董的注意力後,克里斯打著哈欠往外走去,「回家睡覺!」

  「終於可以休息了。」史戴西高興地伸了個懶腰,瞥見江董的漂亮女兒,便起了搭訕之心,可惜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地奔向克里斯,讓他被張瀚倪狠狠嘲笑了頓。

  一場危急又艱困的任務總算結束了。

  尤爾掩嘴打了個呵欠,微垂的碧綠眼瞳似有墨綠的波光流動。這時,一個臂膀靠來溫柔地扶著他。他抬頭望見黑晊世不捨的注視,像是怕他一個恍神就又撞疼磕傷,便揚起略帶微妙醺意的笑容,心思卻有幾分飄遠。

  方才在探測江董的記憶時,他又一次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波動,還有一直在這屋子裡徘徊不散的淡淡清香,究竟是誰的?

  不得解的紛亂思緒讓腦袋又隱隱悶疼,他索性閉上眼,暫時將這些問題拋諸腦後。


  陰暗的地下室裡,蛇形匕首靜靜躺在角落,忽被一隻白晰修長的手拾起。

  那人游移清冷的淺褐眼眸環視遍地凌亂,很快就鎖定目標,邁動優雅的步伐走到一小灘未乾的血漬旁,用匕首尖端的蛇頭輕輕抹了下,就含著溫和儒雅的淺笑,悄然消失。


☆  ☆  ☆   ☆  ☆  ☆    ☆  ☆  ☆    ☆  ☆  ☆


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04.22.2014 / 二版:09.0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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