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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嚴格說起來,我其實很少主動進廟裡拜拜,雖然我每天不逛飄版睡不著,也老是在板上看大家討論這個宮那個廟某某神明或地基主什麼的,但就是幾乎不主動去廟裡拜拜,就連認識了鄒志遠他們以後,我還是不會特別想到廟裡去拜拜。 不過有人揪團約的時候,我還是會去。說起來也很奇妙,一群研究生,平常大家都各有各的生活,要說有兩三個人常常一起行動也是很正常的,但像這次的龍山寺拜拜大進擊這樣,同屆十幾個人只有兩三個沒到其他都來了的狀況,還真的是很少見。 我對拜拜這種事情了解得不多,也沒什麼要求的,所以什麼也沒帶,只在入口的地方拿了三隻香,跟著同學們一起拜過了一輪。 龍山寺即使在夜晚也很熱鬧,人超多,或者在拜拜,或者合掌喃喃自語,也有人坐在地上唸經,還有很多觀光客,或者說日文,或者大陸口音,或者英文或西班牙話或其他各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大家都在拜拜,在觀望。 我走了一圈,在文昌帝君那裏看到我同學正在求研究計畫能夠一切順利,也在月老那裏看到同學正在求紅線,有人問我要不要順便拜一下,我說我沒有什麼想要求的,就不必添亂了吧。 鄒志遠曾經說,人活著能夠無所求,就是最大的幸福,更何況神明也是很忙的非常忙的,能夠不給人家添一個案子,就盡量不要為了可有可無的要求多給人家添麻煩。雖然我深深懷疑他的真心話絕對是後面那段,不過這種說法總是很有趣的,是我也不喜歡事情太多做不完,更何況鄒志遠說神明是沒有上下班時間的,這麼一想就覺得好血汗哦,所以我就不特別求什麼了,雖然少我一個不少,但總是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嘛。 我本來以為拜完之後要一起去吃個飯什麼的,畢竟夜市就在附近,結果帶頭的傢伙說他還有事要先走,一個一個就都散了,十幾個人呢,轉眼間就剩下我自己一個了。站在龍山寺門口,我對空氣揮了揮手,有一種「搞毛啊」的感覺。 這種大家一起約了結果馬上又散夥了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而且還是在夜市附近,這年頭人情就跟紙一樣的薄啊,而且還是大陸製造的劣等衛生紙。 但飯還是要吃的。 我晃了晃手中的鑰匙,正想要不要乾脆騎車去其他地方吃東西的時候,看到了正在停車的二師兄。 在這裡碰到熟人肯定是個緣分,必須把握!更何況是二師兄!我心目中的正氣道士!(至於我同學那個科技道士我們就先不要討論了。)我喊了他一聲,二師兄看起來也很驚訝,我就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得到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就說二師兄這麼豪爽海派的人不會拒絕我的吧── 然後人一倒楣起來真他媽的不只是被同學拋棄,連走路都會撞到人。 我朝著二師兄走過去的時候,因為停車的巷子很小,如果迎面有人走過,擦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後那個跟我擦身而過的人就發出超假的哀號坐下了。 然後他朋友就說「欸你撞斷我朋友的手要賠二十萬啦」了。 ───哇靠我一邊覺得很恐怖(被一個凶神惡煞的流氓一臉猙獰的恐嚇取財真的很恐怖啊),一邊覺得「幹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還會有這種詐財法啊太古老了吧!」但又覺得開口就要二十萬很詭異啊誰會有二十萬在身上啊不過如果說五千塊好不好說不定也可以? 看我不回答,對方又靠得更近了。 啊啊啊好可怕啦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放開他。」二師兄走過來拍了拍那個小流氓的肩膀。 二師兄!二師兄果然是二師兄!我好感動!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二師兄救命啊!感謝二師兄救命!等一下脫困了請你吃豬腳飯! 但是那個小流氓非常不賞臉,他一邊說著我以為只有在電視裡才會看到的台詞(比方說「啊?你是要幫他付嗎?我朋友的手被他撞斷了ㄋㄟ~」之類的),一邊凶神惡煞的從口袋拿出蝴蝶刀來,好像要打架的樣子。 想想如果五千塊可以解決的話就破點財吧………超過這數字我就無能為力了說……我正在思考的時候,就看到二師兄皺著眉頭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地伸手往背後……正確來說應該是腰後,從工具口袋裡緩緩抽出了一隻扳手來,握在手裡。 我記得那扳手。 當時去理處那個什麼結界的時候,二師兄最後走進來就是拿著那根扳手往地板上頓的,因為那扳手的銀色太亮所以我一直記得。不過隨身攜帶扳手是水電師傅們的習慣嗎? 握著扳手的二師兄看起雖然不兇但是很煞氣的感覺,像武俠電影裡的大師,他輕輕抬了抬下巴,應該是叫小流氓要打就上的意思。 人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 小流氓也有。 所以他立刻轉身抓住我,然後把蝴蝶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人生是如此的荒謬。 我一邊感覺害怕,一邊覺得天啊我今天晚上好刺激,要是能平安脫身的話我要把這段經歷PO上網,就算會被人家說「絕對是在唬爛」也沒有關係,因為是真的啊,人生能有幾次身在古惑仔片子裡的經驗……但是蝴蝶刀的刀尖好冰啊啊啊超恐怖的啊啊啊不要放在我頸動脈的旁邊啊很可怕的啊!救命啊! 「你、你別過來!我告訴你,你給我小心一點!我們可是龍哥罩的!你知不知道我們龍哥啊!你!」小流氓厲聲恐嚇著,如果聲音能夠更兇狠一點就會更像了,可惜現在的場景比較像定南哥準備痛打砲灰,而我是無辜的過路人,等一下就要下去領便當。 要是不這樣胡思亂想,我大概會怕得尿褲子,哈哈。 對於還有力氣吐槽自己的我的腦袋,我深深感到絕望。 二師兄嘆了一口氣,慢慢的把扳手收回去。 雖然這的確是比較聰明的做法可是二師兄救命啊他還沒有放開我啊─── 我感覺小流氓也鬆了一口氣,他朋友爬起來折了折手指,好像想要上前打人的樣子。 接著二師兄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然後撥號。 「我不是要打給警察,不要動。」一邊等著對方接聽,二師兄一邊伸出手阻止了想衝上去搶電話的另一個小流氓。 我說人如果有霸氣的話大概就是這樣,他只是把手伸出來而已,那個流氓居然就怕得不敢衝上去了。我偷偷用眼角看那個小流氓,然後稍微往旁邊移動,想遠離脖子上那把蝴蝶刀。 但是馬上就被發現了。 抓著我的傢伙更用力的抓緊我怕我跑掉,一邊威脅我「你要是跑了我就真的戳下去」,一邊把刀刃給收起來……刀雖然還抵著我的脖子,但已經沒有實質上的生命安全了,其實這傢伙還滿聰明的嘛…… 電話終於接通了。 「喂?龍哥,是,是我小呂啦,是,是剛好來附近,碰到你們家兩個阿弟仔,我朋友不小心撞到了他們……我不知道是哪個啦,但他們現在要我們賠償,抓著我師兄的朋友,這樣很傷腦筋……對對,我師兄的同學,那個讀研究所的啦,對,對他也是研究所的啦……嗯我在……」二師兄說著說著抬起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招牌:「我在咖啡店旁邊的巷子裡啦,好,好……好我會跟他們說,好,謝謝喔,好。」 二師兄掛掉了電話。 我想我應該不必再猜電話對面的那個人是誰了。 二師兄這人緣我說是怎麼回事啊!而且為什麼如此嫻熟啊! 等沒多久那個被稱作「龍哥」的人就到了,穿著汗衫卻披著西裝外套,除了矮了點胖了點之外,其實沒什麼特色,就是一個中年吃檳榔喝酒抽菸的大叔,可是那兩個原本很兇的小流氓卻嚇得一直發抖,連話都講不出來。 我呆呆地站在旁邊看二師兄跟那個龍哥說話,看二師兄跟龍哥說剛剛他們要我陪錢的事情,然後龍哥氣沖沖地走過來,用力的踹了那兩個小流氓肚子兩下,把他們踹倒在地。 「渾蛋!自以為很秋是不是!」龍哥邊說邊踹。 我往旁邊移動了兩步,然後走到二師兄旁邊;雖然我覺得他們被踢得在地上滾來滾去很可憐,但是、但是身為閱文無數的我,知道這種時候不過是個苦肉計!我如果開口替他們緩頰那就正中對方下懷了!更何況恐嚇詐欺本來就不對!我應該要假裝什麼都沒看到,這是人家幫派裡的私事! 說是這樣說,可是這畫面好恐怖喔………我還是躲後面一點吧,讓二師兄幫我擋著這畫面,我不得不聽到但總可以選擇不要看吧……聽起來好痛的樣子啊。 二師兄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 天知道打了多久,反正我覺得很久,但也可能沒有很久,總之單方面的毆打終於結束了,我一邊感到謝天謝地,一邊很擔心之後會不會被偷偷報復,畢竟他們都看到我的臉了,二師兄看起來跟他們老大很熟所以應該不會有事,但我可不一樣啊,希望他們馬上就忘記我的長相…… 但是人真的,真的,怕什麼來什麼,永遠都事與願違。 那龍哥打完了小弟之後走過來,很堅持一定要請我們吃飯,就算我說我明天還有個報告要熬夜趕著做也沒用,硬是拖著我和二師兄到夜市裡的某家……看起來裝潢超高級的店裡去。 我從來沒進這家店過,畢竟從外面一看就知道很貴,而且經過這次經驗之後,我想我大概再也不會想踏進來了。被一個黑道老大請吃飯「壓驚」實在不是個壓驚的好方法,我覺得我被嚇得反而更嚴重了啊啊啊……老大還叫剛剛那兩個小弟來「敬酒」,我已經很想被他們忘記了拜託不要這樣啊他們要是私底下偷偷找人蓋我布袋怎麼辦啊─── 餐大概很好吃吧。用完一道菜之後就把餐具全部撤走換上新的這種做法也實在相當的奢華。 但我味如嚼蠟啊。滿場只覺得胃痛啊,都要哭了啊。 二師兄後來就沒怎麼說話,但一直幫我擋酒,說「還是學生不能喝太多」,然後一直跟那個龍哥乾杯。 散席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一坨史萊姆了。 雖然只喝了兩小杯,但一來是高度數的烈酒,二來我又緊張又害怕,嚇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搖搖晃晃地被二師兄扔上他的小貨車副駕駛座上時,我好像跟二師兄說了什麼。 「別擔心,他們不會記得你的。還有,逼出酒精不只是小說劇情。」模糊朦朧的記憶裡,好像有聽到二師兄這麼說。 然後放下了心的我腦袋一歪就這麼睡死了。
二
醒來的時候我的世界被切成兩半。一半黃色,一半是便宜的組合式天花板的顏色。 我眨了眨眼,發現有阻礙,於是伸手把臉上的那張東西拿下來翻面一看──嗯,我想也是,除了我天才的同學之外,有幾個人會把3M的大張便利貼貼在別人臉上來留言呢?正常不是應該放在床頭櫃上或貼在冰箱門上嗎!貼在我臉上是幾個意思! 總之鄒志遠沒有前因沒有後果,便利貼上只有「上課,門可以直接反鎖。」這樣一句話,依照我天才睿智的海龜湯專精的推理,這表示我同學在告訴我:他去上課了,如果我醒了,可以不用等他回來就離開,門只要反鎖就好,不需要鑰匙。 至於昨天我是怎麼來這裡的、他到底對我來這裡有什麼心得感想,這些都沒有線索也一概無法得知,大概是二師兄把我丟過來的吧?而且我也不是躺在床上,我同學再度把我丟在地板上,連衣服也沒換,我整身臭得要命,只好趕快爬起來衝回家洗澡。 下午去學校的時候,鄒志遠在研究室裡劈哩啪啦的打著電腦,我坐到他旁邊的時候他老兄不動如山,連個眼角餘光都沒有瞥過來給我。 但我還是想知道二師兄到底是去哪裡認識黑道老大的呀!沒問到以前我是不會放棄的! 於是我努力的拼命的糾纏鄒志遠,但他懶得說就是懶得說,最後煩了,只叫我去問趙慶國。然而身為一個宮廟的廟公(這句話好像在繞口令),趙慶國忙得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我猜他大概不是在收驚就是在問事,打了三通都沒有接,我只好回來繼續盧鄒志遠,甚至連「不然你讓青龍跟我說」都搬出來了。 最後鄒志遠狠狠的白了我一眼,起身叫我跟上。 我是知道我這同學很懶得說話,但沒想到他為了懶得說故事,竟然不惜搬出自己的師傅來讓他說故事給我聽……說實在的,我覺得很尷尬,但更想知道二師兄到底是去哪裡認識那種黑道老大的,所以還是硬著頭皮拜託雲昃道長說故事。 說故事的代價是一壺茶。 我不會泡茶,所以鄒志遠讓青龍來指導,我倒是沒想到一條蛇會泡茶…… 「遠辰他們常常在泡的啦,多看幾次就會了噢,可以倒出來了你小心一點,手要按著茶壺蓋子……不是叫你整個放上去的啦,你看很燙吧,哎唷噢。」青龍一邊指導一邊搖頭,被一條半蛟看不起的我感到有點悲傷。 端起茶盤的時候青龍一溜煙地竄上了我的手,可是一點重量都沒有,不愧是魂修的半蛟,只是害我本來預設有重量,一下子歪了一下,反而再度被青龍給鄙視。 「沒有重量的你都會不穩噢,這樣不行的啦。」 「屁啦就因為沒有重量才於估錯誤的啦!」 「為什麼要學我講話的啦?」青龍不滿。 「的啦這種發語詞感染力太強的啦!」 一邊跟青龍鬥嘴一邊走出去把茶放好,雲昃道長悠哉悠哉的跟鄒志遠聊天,然後笑著對我點點頭。 「建辰他啊,有個外號,叫做大俠。」雲昃道長笑瞇瞇的:「那是因為他只要路見不平,就會主動衝上去拔刀相助。」 二師兄呂建軍建辰道人,據說在他們那個圈子裡相當的有名,因為他會主動出手;舉凡被陰陽眼困擾的小孩、被鬼或妖怪追的少年少女、被陰陽耳搞得幾乎要精神崩潰的人,他都會主動出手。 雖然這麼做也讓他增加了很多麻煩,也不一定會有好的回報,但二師兄還是一直這麼做。 我一邊聽一邊覺得很感動,不愧是大俠二師兄啊!所以黑道老大這個也是他去見義勇為碰到的嗎? 「也算是。」雲昃道長笑嘻嘻地喝了一口茶:「不過,主角不是阿龍。」 故事的開始是這樣的,二師兄作為一個水電師傅,常常需要公出修冷氣水電,還要跟載貨的司機們聊天交陪,所以雖然他自己不吃,卻也經常帶著煙和檳榔在身上。 某次他去買檳榔的時候,看到檳榔攤的小姐眼睛紅紅腫腫的,看起來像是大哭了一場似的,他一邊結帳,一邊順口就問了對方怎麼了。 看起來年紀也不大的小姐一開始很不好意思,說沒什麼大事,但很快的又問二師兄說,他知不知道哪裡砍爛桃花防出軌砍小三比較有名,她老公外遇不斷,她非常傷心,但是又不想離婚。 二師兄於是說,不然這樣吧,接下來一個月我來買檳榔你都請我,我就替你斬桃花。 一開始檳榔小姐並不相信。我想也是,怎麼可能隨便一問就問到可以斬桃花的大師啊,而且二師兄看起來實在不太像大師,因為他看起來就是個修水電的……身材很好的修水電的這樣,雖然是平頭。不過對二師兄來說,人家相不相信並不是重點,如果小姐不相信,那他付完檳榔錢就走了,也沒有什麼損失,反正一般來說,外遇不會出人命。 當他要離開的時候,大概是死馬當活馬醫吧,一個月的檳榔錢其實也不很多,小姐於是拜託大師幫忙斬桃花。 然後二師兄就去假日花市買了一株桃花,問小姐要在檳榔攤做法呢,還是要去家裡做法。小姐半信半疑的說在攤子後面休息區做法就可以了,二師兄就把那株帶著盆子的桃花搬了進去,然後唸咒灑水,從工具口袋裡掏出一把剪電線用的剪刀,把桃花剪成了圓圓的形狀。 然後告訴小姐,把這株桃花放在家裡向陽的陽台,好好種著,只要有枝枒超出了現在的這個形狀,就要趕快剪掉。只要桃花樹活得好,有認真修剪,就能把外來的誘惑剪掉。 但這畢竟不是萬能,如果男人本身管不住自己就想往外發展,只是剪掉外來的誘惑沒有用,因為對方還是會自己出去找,頂多只有降低頻率的功能而已。 但即使如此,對方也已經千恩萬謝了。 後來二師兄再去買檳榔的時候,小姐高興地說最近她老公都很乖,沒有出去偷吃了。 「但這跟龍哥的關係是?」我問。 「那個小姐是龍哥的女兒,那檳榔攤是他們家的。」雲昃道長笑瞇瞇的說。 嗯,感覺並不意外呢,雖然我沒有猜到,本來還以為那小姐是龍哥的老婆,但仔細想想,誰會因為人家幫他剪桃花砍小三就和對方這麼好的?除非那男的是世間少見的聖人,真的覺得不斷被糾纏很麻煩。但就昨天我看龍哥的樣子,他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 但如果是女兒就說得通了。 「所以他們後來就夫妻恩愛了嗎?」我繼續問:「然後龍哥從此覺得二師兄超有義氣,於是跟他稱兄道弟?」 「沒有。」雲昃道長笑得更大了:「那男的還是到處拈花惹草。」 「後來就被那個龍哥給斃掉的啦,」青龍插嘴:「但是後來龍哥還有來找建辰幫忙噢,看風水什麼的,還處理了好幾個被纏身的,關了好多個淨眼淨耳噢。」 「淨眼是陰陽眼嗎?」總覺得這種人命官司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我還是問問這些專有名詞怎麼解釋吧哈哈哈…… 雲昃道長點點頭。嗯,那淨耳大概就是聽得到的了。 只是這龍哥的幫派裡是靈異人士聚集地嗎……不是說有這種天賦的人很少,為什麼會處理掉好幾個啊……如果這是那種小說的話,接下來這個龍哥的幫派大概會爆出驚天大陰謀,然後大家都被捲入重大的靈異事件裡之類的。 不過說到驚天大陰謀,那個越南的嬰靈的門派不知道怎麼樣了,鄒志遠都不跟我說,我也不敢問,現在究竟如何了呢我只知道肯定是還沒有解決的,真讓人焦急啊…… 不過總算是得到答案了,原來二師兄是這樣跟那個龍哥熟起來的啊。雖然還是覺得黑道有點可怕,不過反正之後也不會接觸了,就不管他了吧。 這種見義勇為的感覺真是超帥氣的,跟二師兄的綽號超搭,或者他就是因為經常有這樣的行動,所以才被大家叫做大俠的吧。 然後我轉頭,看旁邊那個在滑手機的鄒志遠。 「欸大師兄我問你,如果今天是你碰到那個檳榔小姐在哭,你會怎麼做?」 「從旁邊走過去。」鄒志遠連眼皮都沒有抬。 好吧這個回答不意外。 「那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被妖怪追殺呢!」我繼續問。 「個人緣法,貧道無能為力。」鄒志遠說著說著還做了個拿著拂塵的動作。 「那他如果跑到你面前拜託你救他呢!」 「因果既已糾纏,依據個案情況收費。」鄒志遠覺得我很煩的哼了一聲:「收多少錢,做多少事,不會多也不會少。」 我感覺不開心。 「說好的見義勇為遍濟天下呢大師兄!」雖然我理解但我不能接受啊!二師兄這麼帥,你好歹也假裝熱血一下啊! 「誰跟你說好。」鄒志遠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給我,青龍在一旁笑得滿地滾。 嗚嗚,不開心……
三
人總是會有這樣的時候。 不想讀書、不想摘錄重點、不想下載PAPER、不想開電腦、甚至也不想打電動,只想像一個起士麵包一樣,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 特別是天氣又冷又下雨的時候。 我把除濕機打開背朝自己,看著除濕機裡的水一滴又一滴的落進集水箱裡,覺得自己就跟這天氣一樣,正在被除濕機慢慢地擰出水來,避免發霉。綠色的集水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就裝得半滿,我覺得清醒地盯著這東西看了一小時的自己真是無聊得好可怕。 想要找個人聊天卻又懶得說話,想要出去玩卻根本提不起勁,我一邊繼續盯著集水箱,一邊思考是不是在這集水箱裝滿之後就應該起床做點事,或者至少出門去吃個飯也好?但是櫃子裡好像還有泡麵,那是不是乾脆吃泡麵? 我還來不及看到集水箱裝滿,手機就響了。我一邊想著這時間是誰會打電話給我,一邊想如果是不認識的號碼就不要接好了的打開了螢幕,看見居然是鄒志遠的號碼在閃啊閃的,當場嚇得我都從床上彈跳了起來。 「喂?」下午四點多,這時間他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電話那端沒有聲音,只有電流接通的訊號沙沙聲傳來,我被這種不尋常的狀況嚇得魂飛魄散,不斷的喂喂喂,卻都沒有聲音。 這是怎樣?怎麼辦?我焦急失措的抓著手機,對面不管我怎麼喂都沒有回應,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鄒志遠平常很少打手機,因為他懶得說話,手機通常是用來傳簡訊、刷網頁、打遊戲用的,能不講話他盡量都不說話,所以用LINE的時間比說話的時間還要多,我連他居然有存我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更別提他居然會打電話給我了。 肯定是出了什麼事吧?不不不冷靜點,也有可能他是把手機放在口袋裡,不小心解鎖打了過來啊!這種事情不是常常發生嗎?打過來了又不知道自己打通了電話,於是喂半天也沒有回應的事情經常有啊! 我正在全心全力的說服自己,並且告訴自己「再喂兩聲就掛斷」的時候,電話那端突然有了聲音。 是一聲很輕很輕的「嘻」。 小孩子……不知道是男孩或是女孩,總之就是很小很小的小孩子的一聲輕笑,但一點都不可愛,也不天真,反而陰惻惻的充滿了恐怖感。 我當下就嚇得把手機摔到牆壁上了。 摔完手機之後,我足足過了五分鐘才冷靜下來,想著這件事情到底應該怎麼辦。顯示鄒志遠的號碼詭異笑聲的打電話給我,要找的到底是我還是鄒志遠?這種小孩子笑聲聽起來跟那個越南什麼門派的嬰靈應該是很像的吧?那應該是要來找鄒志遠的?想起他們大戰的那一天,我雖然什麼都沒有看到,卻還是看到了窗戶上大大小小的血手印,光是看到那個就超可怕了,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背脊發冷。 於是我把手機撿起來,決定立刻打電話去找鄒志遠。反正我一個人再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乾脆打電話問他。 手機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了,我還沒驚嘆鄒志遠今天接手機的速度真快,就聽到電話對面傳來的依然是剛剛那聲輕輕的「嘻」。 啊啊啊幹幹幹幹幹!被纏上的他媽的怎麼是我!我再度把手機丟出去,覺得非常驚恐。 靠我以前還是個中二小屁孩的時候的確想過要見鬼,但我現在已經不想了啊!雖然認識了鄒志遠他們那一群道士,但危險的地方只要專業的說一句「不行」,我就會超聽話無論如何都不去看啊!靠啊啊啊怎麼會纏上我?是因為被調查了嗎?那個門派的人發現要對付的話從我這個麻瓜開始是最輕鬆的嗎?很聰明啊因為光是這樣我就快要嚇死了啊!怎麼辦啊!我今天為什麼要回自己的住處啊為什麼不賴在鄒志遠他家啊!現在連電話都打不通了我是要怎麼辦啊?啊? 我想我必須冷靜下來,我必須思考現在要繼續留在屋子裡還是要衝出去。 如果這是一般的恐怖小說,不管是留在屋子裡或者衝出去都很危險;如果這是一般的道士小說,因為對方媒介是透過我認識的人打電話過來給我,這理論上應該是證明他們還沒有找到我的所在位置,所以我衝出去找鄒志遠的安全係數會比較高(因為他們那裏不但有好多個道士,還有正神);但反過來,也就是留在家裡反而比較安全的可能性也不小,因為他們很有可能在路上攔截我,隨便設個迷魂帳還是什麼鬼打牆的就能留住我,然後在外頭還不是隨便他們愛怎麼玩弄就怎麼玩弄,宰掉了再丟去對方門口示威也不是不可能。 因為各種可能都有,所以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能夠確定的是,如果我能撐到隔天早上天亮,就會沒有問題。 但現在還沒有五點!還沒有五點啊!連晚上都還不是啊!只是因為下了一整天的雨所以外頭像是夜晚而已啊!並不是真正的夜晚啊! 我決定還是衝去鄒志遠他們道門那裏會比較安全。 撈起鑰匙和錢包塞進口袋,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把手機丟在家裡不要帶出門,畢竟如果對方可以用手機找到我,那帶著手機就跟帶著追蹤器沒有兩樣,雖然沒手機會有點不方便,但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就這樣穿著雨衣衝了出去。 整天都在下雨的天空很陰,我騎著車往山邊去,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加速的時候,發現時速不知不覺得居然已經超過了八十。這種時候欲訴則不達,我抓緊剎車把時速放慢,想想還是決定停在路邊休息一下。 腳剛剛碰到地面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反射性想去口袋裏掏手機的時候,猛然想到自己根本沒有帶手機出門。 馬的幹,靈異GPS果然不是放著就可以擺脫的啊!到底是為什麼要來找我啊!什麼時候找上我的啊!鄒志遠這都你害的到時候幫我處理這個不可以收我的錢啊啊啊!我根本不敢把手機拿出來,急忙發動油門往前衝去。 然而所謂怕什麼來什麼,我越是想趕快到雲昃道長那裡,就發現路越來越模糊,傾盆大雨像是在倒水似的不停下著,而且越下越大,視線模糊成一片灰色的雨幕,就連大燈都照不到前面的路。我在看不清楚前方的狀態下停下了車,覺得狀況很糟糕。 我只有自己一個人,口袋裡有一隻不斷響著但我不敢接的手機,機車熄火中,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敢拿手機出來GPS定位。雨下得非常大,雖然穿著雨衣卻還是渾身都濕了,我覺得很冷……應該不只是氣溫上的寒冷吧。 該怎麼辦?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馬的難道就要交代在這裡了嗎?如果這是那種小說的話通常我這種路人砲灰掛了以後,就會展開真正的大戰……啊啊啊但這不是那種小說啊!救命啊啊啊啊!如果不是顧忌著可能會被路人看到,我想我應該已經哭出來了吧,如果求饒的話可以被放過嗎?要是跪下來可以讓我找到去雲昃道長家的路我應該會立刻跪下來吧!救命啊誰都好……不是,只要是正經的眾生都可以,拜託來救命啊!看是要燒紙錢還是紙房屋還是買什麼東西拜都可以,拜託救命啊啊啊! 當我正在內心哀號的時候,遠方突然閃起了紅燈。 那紅燈一明一滅。 我看著遙遠的那紅燈,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這時候也許不該根據小說原則,而是該根據薛丁格的定理,走過去生與死的機率各占一半一半,留在原地的生與死的機率也是一半一半,我到底該不該走過去? 口袋裡的鈴聲突然斷了。 我牽著車,往紅燈的方向走了一步。 手機鈴聲響了一聲,斷掉,然後又響了兩聲。 我再往前走兩步。 手機的聲音很卡,像是有人硬是不讓鈴聲響起來一樣。 我把車子停好,往紅燈的方向狂衝。 一明一滅的紅燈並沒有隨著我的靠近而變大,卻越來越清晰,而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像是被掐著音源線一樣,越來越卡、越來越急切,甚至有種齒輪卡住的聲音。我不敢把手機拿出來,卻也不敢停下來,往前衝的時候我看到遠方路口有一個人,低著頭在玩手機。 我繼續往前衝到那個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那人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就像剛剛剝好的水煮蛋一樣,沒有五官。 「啊啊啊太好了是你這個地縛靈啊啊啊拜託幫我通知一下鄒志遠他們!!拜託了你要什麼我都燒給你拜託救命!」這種時候看到這個臉好親切!超親切!雖然他是鬼可是我認識他啊!而且也知道他沒有惡意!在這種嚇死人的時候看到他超親切的! 心情一放鬆下來眼淚就噴出來了。 結果那個地縛靈的雞蛋臉上居然出現了五官。 「幹你有臉喔?!」我整個人往後跳了一大步。 「你這人真不會說話。」地縛靈白了我一眼:「我幫你聯絡建辰。剩下的自己處理。」 「好好好謝謝你!地縛靈你真是大好人……不是,大好鬼!」我感激涕零的想要跟他握手卻握了個空,倒不是他縮手,而是我摸不到他。 「我叫宗勳,謝宗勳。」地縛靈說。 「你好你好宗勳大大,謝謝你幫我聯絡二師兄,請問你需要什麼供品我想辦法燒給你。」我用袖子抹抹臉,覺得眼前這個鬼真是親切到爆炸。 謝宗勳沒回我,手抬起來點了點,然後我看到一個小光球飛了出去,搖搖晃晃地不見了。 「好了,等一下吧。」謝宗勳點點頭,然後扭頭看著我,眉毛整個皺起來:「你是去哪裡得罪了這麼麻煩的東西啊?……不過又是誰救了你啊?」 「啊?不知道……不是你嗎?」我愣愣地回:「我就看到有一個一閃一閃的紅燈,往紅燈的方向過來就看到你……欸那個紅燈咧?」 「紅燈?」謝宗勳一愣,然後就低頭思考了起來。 高人在思考的時候都是不回話的時候,這種時候不管你問什麼都是沒有用的,而且就算他真的想出了什麼也不會跟你說,小說都是這樣寫的。嗚嗚。於是我安靜的站在他旁邊,雖然靠近他會覺得有點冷,但這種時候我就算被凍成冰塊,也不願意離開他。 看來還真不是他救我的,算是有人帶我來找到他的。 雨雖然小得多了但還在下,我和一個據說頗有修行的地縛靈濕淋淋的站在屋簷底下,我看看手錶,現在才五點半,我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個晚上那麼久。 「追過來了。」謝宗勳突然說。 「什麼東西追過來了!?什麼!?」我整個人跳起來,不知道該往哪裡躲的左顧右盼。 「建辰大概也快到了。」謝宗勳說:「我幫你擋下這個,去買《LOVEPLUS》給我。」 「地縛靈跟人家玩什麼戀愛模擬遊戲啦!」 「住口!寧寧超可愛的你懂什麼!」 居然還是萌姊崎寧寧啊! 我還沒說話,謝宗勳的表情突然就變了。他把手上那台任天堂DS丟了出去,掌機在半空中突然變形成笊籬……就是麵攤在煮麵撈麵用的那東西的造型,然後撈住了一個什麼。 說是「什麼」是因為我看不到。但網子的部分不斷變形扭曲,謝宗勳的表情看起來很輕鬆,這大概表示他真的很強?不過看起來真的很像在煮陽春麵…… 「什麼時候會燒給我?」 你看他還有空問我這問題……… 「下禮拜。」 「很好。」他居然還笑了…… 我正在想到底要不要吐槽的時候,就看到了車燈。 轉過頭去,看見的不是預想中二師兄的發財小貨車,而是鄒志遠的青龍。 啊啊啊啊啊這種時候看到這台車比看到親爹娘都還要親切啊有人來救命了嗚嗚嗚─── 「上車。」鄒志遠探出半個身子來比了比。 「好!」我淚眼迷濛的就要上車,謝宗勳卻冷不妨的開了口。 「慢著。」 我腳步一僵,難道眼前這台青龍不是青龍,鄒志遠也不是鄒志遠,這都是幻覺? 「金紙組合十組,檀香半斤。」鄒志遠說。 「哪一家的?」謝宗勳挑眉。 鄒志遠掏出平板點開了某個網頁,謝宗勳伸出一隻眼睛(幹這畫面好獵奇……)過去看了看。 「嗯,不錯,成交。」謝宗勳勾起嘴笑笑了笑,然後手一揚,笊籬裡的陽春麵…… 我是說,那個不知道什麼東西就從笊籬裡飛了出去,然後掉進了鄒志遠的車裡。 那是什麼東西啊難道是剛剛追著我的東西嗎?那東西跑進車子裡了上去沒問題嗎?我看著車子,遲疑著不敢上去。 「已經被青龍禁錮了,快上來。」鄒志遠把平板收好,沒好氣地喊了我一聲。 「沒問題的那是真的人,只是我沒想到來的是遠辰而已。」謝宗勳笑得露出了牙齒:「快去快去,下禮拜記得來把東西都燒給我啊!」 「你答應了他什麼?」鄒志遠斜睨了我一眼。 「《LOVEPLUS》………」 鄒志遠切了一聲,我不確定他有沒有說了句「個老不休」……因為太驚嚇又太放鬆,所以我一上車就虛脫的昏死了過去。
本文最後由 開皇人 於 2023-5-17 15: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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