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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 [鬼滅之刃│義忍] 百鬼夜行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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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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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之刃
連載進度: 連載中

第一章:《酒吞童子》

大正年間,京都北方的大江山傳出異樣流言。夜裡有人聲稱聽見醉鬼大笑、看見提酒壺的巨影在山腰遊走。傳說裡被源賴光斬首的「酒吞童子」,似乎在百年後又現身。

胡蝶忍為了研究「能讓鬼暫時喪失力氣」的藥材,想調查傳說中「神酒」的由來。她本只是抱著學術心態,卻接到主公的命令:必須與水柱冨岡義勇同往,以防山中真有異變。

山腹的石室深處,空氣濃得像酒一樣刺鼻。牆上殘缺的盔甲和斷裂的酒盞,散發出詭譎的壓迫感。
冨岡義勇與胡蝶忍並肩而立,緊握著日輪刀,四周靜得連火苗聲都被吞沒。

忽然,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竄入鼻腔——甘醇,卻帶著迷亂。
忍心口一緊,視野忽然模糊。下一瞬,一道熟悉的聲音輕柔響起。

「忍,有沒有想姐姐呢?」

她猛地抬頭。
燈影搖曳間,竟是香奈惠站在眼前。溫柔如昔,眉眼彷彿剛從昨日走出來。
「姐姐非常思念忍呢。走吧,跟姐姐一起回家⋯」

淚水瞬間模糊了忍的眼眶。她邁出腳步,幾乎要伸手去抓住那影子。

「胡蝶!」一聲急切,打斷了她。
義勇緊緊握住她的手腕,眉目凝重。

忍回頭,已被術式迷了神智的她,眼底泛著冰冷與怒意:「別想讓我與姊姊分離。好不容易見到她,您是想破壞嗎?」

義勇心頭一震,瞬間明白——她中了術。
「清醒一點!」他低聲吼道,「那不是妳姐姐,是鬼!」

「啪!」
話音未落,忍的巴掌重重落在他臉上。

「我姐姐才不是鬼!」她聲音顫抖,淚眼決絕,「再說出這種話,我不會原諒你!」

那一瞬,義勇的視線也被撕裂開來。
他看到的,已不再是忍,而是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錆兔⋯」

心底壓抑多年的名字,在幻境中破土而出。
那少年溫柔如昔,站在眼前,笑得灼亮。

「義勇,我們一起走吧。」

義勇的喉嚨發緊,眼眶發酸。顫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出,覆上了「錆兔」的掌心。

在幻境的漩渦裡——
忍與義勇的身影,同時被無形的醉香拖拽,消失在石室的深處。

只餘下石壁縫隙裡,那陣若有若無的酒氣,還在陰冷地盤旋。

忍在幻境中牽著「香奈惠」的手,淚眼婆娑。
「姐姐⋯香奈乎已經長大了很多!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香奈乎?」香奈惠依舊微笑,聲音卻帶著詭異的溫柔,「忍,妳不需要在意其他人。在這裡,只要有我們兩個就夠了。」

忍心頭一震。
這絕不是姐姐會說的話。「其他人」?香奈乎怎麼可能是其他人!那笑容開始變得陌生,宛如面具。

——這不是姐姐。

另一邊,義勇注視著幻境中的錆兔,眼眶泛紅,低聲道:
「藤襲山上,謝謝你。後來那隻鬼被鱗瀧師父的另一個弟子斬殺了。他十分優秀,我有時會想,如果成為柱的人是他就好了⋯」

錆兔仍舊笑著,語氣輕緩卻冰冷:「義勇,那些都不重要。過去的責任、羈絆,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只需要和我一起就好。」

義勇猛地一震,心口像被利刃劃開。
不,錆兔絕不會否認羈絆,絕不會說責任沒有意義。

那一刻,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心底的迷霧瞬間被斬斷。

——這是鬼的幻術。

冨岡在緩過神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被緊緊抓住。
「冨岡先生!不要吸入這裡的空氣!」

他一驚,抬眼就見忍神智清明,目光冷冽。她已經從幻境中掙脫。

兩人立刻背靠著背,緊握刀柄,戒備四周。密室空蕩,鬼影全無,卻有濃烈的酒香逐漸氤氳,像是要鑽進五臟六腑。

「可惡⋯」冨岡低聲咬牙。

他們肩背緊貼向四周警戒,呼吸相互交錯。就在那身軀接觸的一瞬,周遭景象再度扭曲,彷彿被推入更深的一層幻境。

四目相望。熱淚盈眶的冨岡伸手,顫抖著撫上她的臉龐。
「胡蝶⋯」他的聲音低得幾乎破碎。

忍沒有拒絕,只靜靜望著他,讓那粗糙的掌心落在自己臉側。

下一刻,冨岡傾身,吻上她的唇。忍的睫毛輕顫,手卻自然攀上他的肩。

唇舌交纏,炙熱而急切,像是要將所有壓抑的心意一次傾瀉。吻意漸深,幾乎讓人忘卻身處險境,彷彿這一刻就是永恆。

直到忍的氣息開始急促,忍不住握刀的手一鬆,日輪刀「鏘——」地劃落,金屬聲在幻境中迴盪,如驟雨擊破沉醉的湖面。

兩人同時一震,猛然清醒。
氣氛依舊曖昧,餘溫尚存,他們卻迅速拉開距離,重新舉刀警戒。

兩人警覺地環顧四周,幻境的牆壁如同水波般扭曲,酒香濃得刺鼻。
忍低聲道:「幻術越強烈,代表本體就在附近⋯」

冨岡點頭,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目光死死鎖住前方。
忽然,黑霧翻湧,四面八方湧出無數幻影——或是死去的同伴,或是過往的親人,哭喊著、呼喚著他們。

「義勇⋯」
錆兔的身影再度浮現,伸手要將他拖入黑暗。
冨岡深吸一口氣,猛然揮刀,斬開幻影:「你不是他!」

同時,忍的耳邊響起香奈惠的聲音:「忍,跟姐姐一起走吧⋯」
她眼淚一閃而過,卻狠下心,將刀尖指向那道身影。
「姐姐不會說這樣的話!」
她低喝一聲,猛然刺出,幻影應聲粉碎。

幻境被連續斬破,酒香化作濃稠的霧氣,迅速往牆角的一處凝聚。
「那裡!」忍的眼神一亮。

牆壁崩裂,一隻巨大的鬼影踉蹌現身,額上長角,手持酒葫,臉色酡紅,正是酒吞童子的化身。
「咯咯咯——真有趣啊。可悲的人類居然能背叛心裡的慾望⋯」
他的聲音渾厚低沉,帶著醉意的顫抖。

瞬間,鬼影猶如醉態中的幻術師,身形不斷扭曲。下一瞬,他竟化作胡蝶忍的模樣,羽織翻飛,眸中帶笑。

「冨岡先生⋯」假忍的聲音輕柔,卻帶著詭異的顫音,「您捨得殺我嗎?您要讓深愛的人慘死在刀下嗎?真是卑鄙呢。」

冨岡眼神一冷,刀光閃過,直直劈下,毫不遲疑。
「胡蝶的語氣沒那麼噁心。」
鬼影應聲破碎,化作濃霧。

轉瞬之間,霧氣再度凝聚,這回成了冨岡義勇的模樣。冷峻的面容、沉穩的身姿,幾可亂真。
「忍⋯」假冨岡低聲喚著,眼神裡泛著曖昧的柔情,「妳難道忍心傷害我嗎?我可是打從心底愛著妳,想與妳相擁的。妳這麼無情,不怕我不再愛妳嗎?」

忍眼神一瞬間銳利如刃,毫不遲疑地舉刀,刀尖狠狠刺穿那虛假的胸膛。
「冨岡先生才不會說這種話。」她唇角勾起冷笑,聲音卻透著殺意,「你這噁心的傢伙!」

假冨岡口中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股濃烈的酒氣,整個幻影轟然碎裂。

兩人背靠著背,手中刀鋒閃爍著冷光。鬼的身影還在不斷扭曲,時而變作錆兔、時而變作香奈惠,想用幻象挑撥他們的心防。

冨岡與忍卻異口同聲,低聲吐出一句——
「別污辱他們。」

鬼的身影猛然消失,下一瞬竟出現在冨岡身側。那張臉、那副姿態,連氣息都一模一樣。

「胡蝶,冷靜點,他是假的。」
「胡蝶,冷靜點,他是假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兩個冨岡動作一致地彈開,拔刀、架勢,連細微的眼神都無差別。

忍的心口一時亂了,視線搖晃間難以分辨真假。就在這時,空氣猛地震盪,血鬼術如利爪般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

其中一個冨岡在瞬間衝上前護在她身側,刀勢凌厲,將所有攻擊悉數隔開,動作沉穩而決絕。

忍眼神一閃。那份不假思索的守護——這才是真的。

「破綻找到了。」

她身影一縱,直躍向仍站在原地冷眼旁觀的「冨岡」。
「蟲之呼吸——蜻蛉之舞·複眼六角!」

劍尖疾閃,六連突刺瞬息落下,每一道都帶著致命的毒素。虛假的身軀被刺穿、侵蝕,毒素在體內迅速擴散。

「啊——!」刺耳的哀嚎響徹密室。鬼的身形扭曲崩壞,皮膚如枯裂的陶片般剝落,濃烈的酒香隨之淡化。

「怎麼可能⋯」他喉間帶著破碎的嘶啞,聲音逐漸渙散,
「我喚醒了你們最深的執念,那些都是人類可悲的慾望——愛與羈絆,都是枷鎖⋯你們怎麼可能⋯捨得放棄⋯」

話語未竟,聲音戛然而止。那身軀終於徹底崩塌,只餘下化為塵埃的殘骸,被夜風捲散。

鬼的殘骸隨風散去,密室重新歸於寂靜。
忍與冨岡背靠著牆,一時都氣息不穩,呼吸間還帶著火熱與緊繃。

短暫的沉默後,忍忽然抬起眼眸,聲音帶著笑意卻隱隱藏著探問:「他說那是我們真實的慾望。冨岡先生,您是這樣想的嗎?」

冨岡猛地僵住,耳尖一瞬泛紅,卻不敢與她對視。
忍眼神一轉,語氣多了幾分惡趣味,指尖輕點自己的唇角:「您心裡的願望,是剛才那樣嗎?接吻?」

冨岡喉結滾動,呼吸紊亂,半晌才擠出聲音:「胡蝶,抱歉,我⋯」

「阿拉阿拉⋯知道了。」忍語調依舊柔和,卻在笑意間透著一絲涼意,「真過分呢,這麼快就反悔了。」

她轉過身,瀏海在燭火下微微晃動,語氣平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這裡或許還有其他能調查的地方。我們好好探查,把能用的情報帶回去報告吧。」

腳步聲在石板間響起,背影輕盈卻孤獨。
冨岡看著她的身影,心臟卻一陣緊縮。那看似隨意的話語裡,他清楚聽得見——隱忍的失落與不滿,被笑容細緻地掩藏。

是啊⋯她一直都是這樣,把怒意、把悲傷,都埋在笑臉底下。她到底壓抑了多少情緒?到底忍受了多少不甘?

冨岡攥緊了拳,心底忽然湧上一股決絕。他終於抬聲喊道:
「胡蝶!」

忍腳步一頓,微微側過頭,帶著幾分疑惑。

冨岡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卻異常堅定:「我的心願,不是接吻!」

忍怔住,回過頭望向他。

「對不起」冨岡低聲,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坦率與力道,「我對胡蝶有男女之情。我對妳,十分戀慕!」

他一步上前,像是怕她再一次笑著退開,聲音低沉卻顫抖著,直白到幾乎帶著懇求:
「我的心願不是接吻,我沒有要反悔。我希望——能長伴在妳身旁!」

空氣一瞬凝固,只有兩人急促的心跳聲回蕩在廢棄的密室裡。

忍垂下眼簾,指尖微微顫抖。
她心裡太清楚了——他們是劍士,日夜出生入死。
何況她與冨岡義勇身上背負著仇恨與責任,終有一日也可能為了大義燃盡性命。

在這樣的未來裡,任何承諾都顯得太過殘酷。
若此刻答應了、握住了,那便是再一次締結新的羈絆,是最不負責任的行為。

可是——
心口的悸動卻不斷與理智抗衡,壓抑到幾乎要碎裂。

就在她無法掙脫思緒時,冨岡忽然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
那掌心的溫度沉穩而真切,像是要把她所有的顫抖都安撫下去。

忍的心防在那瞬間徹底崩塌,眼角泛紅,含著淚回握住他。
聲音顫抖,卻帶著無法壓制的真心:「我好像⋯還被血鬼術影響著呢⋯明明不可以的⋯」

語畢,她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緩緩攀上冨岡的肩,踮起腳尖,將唇輕輕覆上去。

這一次的吻,並非先前幻境裡那般熱烈與瘋狂,
而是壓抑多時的情感終於釋放,是依戀,是不願放手的低語。

在這靜謐的密室裡,只有火光搖曳,他們的影子緊緊貼合,像是終於允許自己,在彼此的懷抱中得到片刻喘息。

回程的山道上,風雪已停,夜空澄澈。
兩人並肩而行,手緊緊相扣,誰也沒有鬆開。

忍忽然抿唇,語氣似笑非笑:「不過,那隻鬼化作我的樣子,您還是揮刀了呢⋯真傷人。」
冨岡愣了一下,答得很直白:「他化成我的時候,妳也攻擊了。」

忍立刻抬起下巴,故作理直氣壯:「那是為了將鬼斬殺!是、任、務!」
冨岡被她無厘頭的邏輯逗得唇角微彎,低聲回:「那我也是為了殺鬼⋯也是任務。」

「不一樣!」忍鼓起臉,索性任性起來,「不管,您太過分了!」

冨岡靜靜看著她這副模樣,忽然心底湧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柔軟。
原來胡蝶忍也會這樣無理取鬧——他竟覺得,格外可愛。

他猛地伸手將她拉入懷裡,低聲問:「那要怎麼補償妳?」

忍一愣,隨即也被他的主動逗笑。兩人對視一眼,終於同時笑出聲來。
夜空寧靜,唯有笑聲清脆,隨著星光一路延展,將這份甜意悄悄藏進心底。

笑聲漸歇,忍還是撇過臉,裝作不依不饒,卻在指尖悄悄收緊力道,把冨岡的手握得更牢。
冨岡垂眸望著她,沒有再多說,只是任由這份溫度在掌心蔓延——
就像一種無聲的約定,寫在了回程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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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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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轆轤首》

晚霞鋪滿蝶屋的瓦脊,風過竹影,靜得只聽見木屐踩過石板的啁啾聲。

冨岡義勇與胡蝶忍對立而站,刀鋒彼此映出一抹冷光。試過幾合,冨岡忽地收刀,側過身,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慎重的試探:

「胡蝶,妳要拿我的刀試試嗎?」

忍挑眉輕笑,眼尾彎成細月:「冨岡先生,我們的呼吸法並不同,而且我的身形也施展不了您的呼吸法呢。」

冨岡沒有爭辯,只把日輪刀輕輕放進她掌心,手心覆住她的手背,低聲道:「我教妳。」

他站到她身後,臂弧繞過她肩,掌指帶著她的手腕與握柄的位置,兩人胸口的呼吸疊在一處。冨岡的聲音在耳旁落下,穩如泉湧:

「胡蝶,水之呼吸使用者的心,必須靜如止水,才能以劍勢揚起波瀾⋯」

刀鋒起落,腳步同進同退。忍讓出主導,任由他帶著自己的步伐——踏、轉、收、放——劍身劃開傍晚的金色,像在空中刻下一道道水紋。兩人的影子被夕光拉長,在庭院石板上並合成一道連綿的波線。

收勢。斜陽從樹梢落在忍的面頰,她還能在掌心留著那一瞬的熱度。忍把刀還回去,眨了眨眼:「冨岡先生,自從上次從酒吞童子的任務回來,您變得十分主動呢。」

冨岡的耳尖微紅,視線有一瞬游移,卻還是問得很直:「嗯⋯妳喜歡這樣嗎?」

忍抿唇,裝作不在意地聳肩:「也就這樣囉!還行吧。」語畢還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冨岡唇角一動,忽然俯身在她臉頰落下一點極輕的吻。忍「啊」了一聲,粉拳連連叩在他肩上,嗔道:「冨岡先生——!」

她小小的抱怨、被偷親的羞赧,全像柔軟的水花一樣拍在他心口,讓他忍不住低聲笑了。

「明日的任務,我陪妳去吧?」他道。

忍瞪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太擔心我。」

冨岡收斂笑意,卻更坦白:「那如果⋯是我想和妳待在一起呢⋯可以嗎?」

忍憋著快要上揚的嘴角,故作勉強地別過臉:「勉為其難⋯可以吧。」

風過竹林,暮色正濃。
兩人並肩的身影被日落濃縮成同一道相依的長影。

次日夜,二人按主公命令前往村落調查鬼的蹤跡。村口的老井靜得出奇,井欄長滿潮苔,井水映著天邊月,明亮得像一只不眨的眼。

「我去取些水,妳歇一下。」冨岡把木桶放下,繩索「吱呀」滑過井欄。他心裡想著等會兒給忍擦把臉,夜路塵土多,她總是習慣面上乾净。

忍則半蹲在井旁,順著水氣辨味,試圖從草木與石縫間嗅出異常。就在這時——

「嘶——」

一陣冷意自井裡竄出,像白蛇破水。無數白綾從井口暴起,帶著一股甜而發冷的香氣,瞬間纏住忍的手、腰與喉。

下一瞬,一個脖頸細長如鞭、臉色慘白的女鬼自井中探出,長頸在空中盤旋,眼瞳因怨而發紅。

轆轤首。

「哼⋯拿刀的人⋯」她望見忍腰側的刀,眼神一沉,白綾嗖然收緊——

忍雙臂一緊、肩胛被勒得生疼。香氣像細雨鑽入鼻翼,她咬緊後槽牙,強迫自己不去沉淪——那香裡有引人沉入執念的「望月靈纏」,她很快判斷出術式與其機理:香引心念,綾束其形。

冨岡拔刀的聲音幾乎與白綾飛出的聲音同時響起。他躍至井欄,眼神冷定:「放了她。」

轆轤首盯住他,怔了一瞬,噙著恨意的眼裡竟泛出潮濕的光:「當年,你就是為了這個女人丟下我嗎?」

忍一愣:「她在說什麼⋯?」

冨岡沉聲再道:「放了她。」

「你也會為了女人慌張啊⋯五十年前你並不是這樣對我的呢。」轆轤首笑起來,那笑卻比哭更惡毒,「負心漢——」

白綾猛然一擲,把忍拋離井口,隨即暴雨般反捲,將冨岡從腳踝到肩胸緊緊捆縛。香氣濃到幾乎可見,像霧,像月光下細碎的塵。

冨岡剛要破綾出刃,香已入喉。望月靈纏順著呼吸侵入識海,幻象從四面八方無聲鋪展——

他看見了忍。

不是眼前憤怒的女鬼,而是她——胡蝶忍——衣襟帶著蝶紋,眼裡是帶笑的溫柔。她向他走來,柔聲道:「冨岡先生,不要動⋯沒事的。」

冨岡握刀的手指微微放鬆。他不是畏懼,是不願朝她揮刀。綾束愈收愈緊,骨縫在壓迫中輕響。他仍盯著那張「她」的臉,唇在顫:「胡蝶⋯」

井欄另一側,忍被拋落在地,喉間一甜,胸口劇痛。纏著她的白綾越束越緊,彷彿再多一點施壓,就能終止她的喘息。
「冨岡先生⋯不行⋯別管我⋯」

轆轤首看著冨岡,那失真卻深情的目光勾起她心底最酸的角落,哽咽變作狠絕:「我很想知道,像你這樣的負心漢,能為愛做到什麼程度呢⋯」她將束縛著冨岡的一端緩緩落地,讓冨岡眼睜睜看著忍的掙扎,只要她一個動靜,便能奪取忍的生命。

冨岡卸下刀,雙膝重重跪在石板上,額頭磕地,發出鈍悶的一聲。他的聲音低啞卻清楚:「我不知道你的憤怒從何而來,如果一定有人要犧牲,我願意代替她。拜託你⋯放了她。」

忍的心像被扯了一把,視線一陣發熱:「冨岡先生——!」

轆轤首怔了瞬,笑意更冷:「那就如你所願。」

白綾一收,將忍摔向井欄外的泥地,帶起一圈潮土。下一瞬,冨岡被整個吊起,綁縛勒入骨縫,連呼吸都被分割。

「闊別五十年,你仍舊面容俊朗,真好⋯」她的長頸盤上前,幾乎要把他臉看穿,「但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只愛我一個!」

綾聲尖嘯,勒得更狠。

忍的刀在束縛中早斷成兩截。她狼狽翻身,瞥見井沿邊那把落地的刀——冨岡的日輪刀,刀身映著月,冷得像一潭深水。

腦海忽地浮起昨晚在庭院裡,他覆手於她手背的力度,他貼在耳畔的聲音:

「胡蝶,水之呼吸使用者的心,必須靜如止水,才能以劍勢揚起波瀾⋯」

她用指節狠狠抹了一把臉,把顫抖壓進胸腔,伸手握住那柄刀。握柄比她習慣的略粗,重量偏沉,卻意外地穩。

「冨岡先生⋯」她低聲,像是對他、也像是對自己。

她站直身形,眼神一寸一寸變得堅定。吐氣、吸氣——讓心沉下去,像將一滴墨放進平靜的清水。

她踏出一步。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

刀光一掠,水紋似的氣勢拉開,白綾成片斷裂。緊箍在冨岡與井欄間的綾束瞬間失去張力,像被利齒咬斷的蛛絲。

「可惡!你這個臭女人,休想把拓也大人再搶走⋯!」轆轤首尖叫,長頸翻卷,雙袖張開,望月靈纏如潮自她掌心湧出,每一道綾束的邊緣都像包了薄薄金屬,嗖然破風,密密麻麻撲向忍。

「胡蝶!」冨岡幾乎在同時落地,腳跟一錯,已回到她身旁。他抬刀,眼神驟然收束,刃鋒前是一片霰雪般紛落的殺機。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凪。」

風聲止,夜蟲鳴也止。所有飛至近身的白綾在一個極靜的瞬間失去力道,像被看不見的水面緩緩攤平,無聲墜落。

轆轤首怔住。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護在另一個女人身前的身姿,心裡像被刀尖輕輕一挑,酸楚與怒意同時湧上:
「當年您也是這樣的男子啊⋯拓也大人,是您救我於山匪手中,與我締結生死之約不是嗎⋯為什麼出現別的女人就不一樣了⋯」

冨岡一手橫刀,一手扶住忍的肩,語氣堅定而冷:「我不認識你,我不是拓也。我,冨岡義勇愛的只有一人。」

他低頭看向忍,殺氣一收,聲音柔了一寸:「妳沒事吧?」

這短短的溫柔,像熨斗貼過皺褶,卻徹底激怒了鬼。轆轤首尖嘯,布帛如暴雨,直直罩向二人:「那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電光火石間,一道人影從井旁暗處疾竄,竟以血肉之軀擋住最兇狠的一擊。白綾的鋒邊切進他的肩、胸與肋,衣甲瞬間綻裂,血霧朝夜空綻開。

來者是一位年過七旬的老者,鬢髮盡白,卻仍披著舊式武士裝束。鮮血沿袖緣滴落,他卻以身護住冨岡與忍,回首面向鬼,聲音顫而不亂:

「阿雛⋯」

轆轤首的紅眼猛地一震,瞳孔收縮:「拓也大人?」

老武士強撐著轉身,對冨岡與忍深深叩首:「都是在下的過錯。五十年前,在下因爭戰離開故土,當時正逢制度改革,我們這些末代的武士作為抗爭之人盡遭極刑。在下僥倖逃脫,再回到這裡時⋯只剩下阿雛投井的消息。在下辜負了她,才釀成大錯。」

他抬眸,泣聲低求:「請二位不要殺她,請讓我替她贖罪⋯」

「拓也大人⋯」轆轤首的長頸一寸寸收回,身形在月色下顫抖,皮膚上的紋理像退落的魚鱗,她慢慢恢復成更接近人類的形態。她想上前,卻被老武士低喝止住:

「不要過來!快離開!」

冨岡沉聲道:「這不是單純的罪孽,她已經殺了太多人——」

老武士閉眼,刀鞘在地一敲,斷然:「那在下用命來償還。」

他抽出佩刀,回身跪地,身正如松,刀刃在腹前一頓,旋即——切腹。

鋒入肌理,血熱如泉,滾燙的氣味瞬間壓過了望月靈纏的香。忍倒吸一口氣,冨岡握刀的虎口收緊,青筋畢現。

「為什麼!為什麼⋯」阿雛衝過去,將他攬在懷裡,哭聲碎得像玻璃。

老武士的面色在血色中蒼白得幾乎透明,他抬手,顫顫撫上她的臉,眼裡只有她,只有虧欠與久別重逢的悔:

「阿雛⋯我回來了。」

阿雛的淚光在月下搖曳,她用盡一生的溫柔回他一句:

「歡迎回來,拓也大人。」

她抬起頭,淚眼看向冨岡與忍,聲音極輕,卻沒有一絲動搖:「請你們讓我贖罪吧。然後⋯給大人一個痛快。他現在⋯十分痛苦。」

冨岡與忍對視一瞬。冨岡吸氣,腳步踏前半寸,刀勢如水復又收斂——

刀起。

鬼首離肩,飛於空中,化為灰燼前,阿雛的目光始終落在拓也的臉上,像終於在長夜裡等到了那一輪無盈無缺的月。

刀落。

刃入心口,老武士終於鬆了一口氣,像卸下一段半生的鐵索。他在她懷裡閉上眼,唇角帶著一點點少年般的安寧。

夜風拂過井欄,苔香與血腥一同被吹散。

沉寂良久。

忍看著地上未乾的血痕,指尖還在微微發顫。她側過臉,看向冨岡,嗓音低得幾不可聞:「冨岡先生⋯您為什麼要捨身救我?」

冨岡沒有回避。他只是很輕、很坦白地「我不想,留下遺憾。我無法親眼目睹妳的死亡,就算有人必須離開,我希望我能擋在妳身前。」

月光覆在他冷峻的輪廓上,也覆在她被風輕拂的睫毛上。

忍別開視線,臉一熱,嘴角卻怎麼也壓不住。她伸手嵌入冨岡的掌心,兩人十指交纏,一同扣住此時無聲的眷戀。

回途的山路靜得只聽見腳踩枯葉的沙沙。走到井口遠處,忍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那口老井——井裡映著滿月,圓得沒有盈缺。

「冨岡先生。」她輕聲喚。

「嗯?」

「謝謝您。」她笑了笑,把那點笑意藏進袖中「我們不要談論死亡與分離,只要一直在一起就足夠了。」

風過竹林,兩人相擁的影子在月下拉長,像昨夜庭院裡重疊的劍影,又像今夜井畔彼此護住的背影。

而井邊,早已沒有白綾起落,只有月色,一如五十年前——終於等到了「沒有盈缺」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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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雪女》

望妻山自古多雪。近百年來卻無山難聞,偶有失蹤者,也必在清晨前自行歸來。

主公傳令:此山似有以「雪女」之貌現身之鬼,著胡蝶忍前往查明。忍心裡一緊——「若真是鬼,何以無死傷?」

她帶刀獨上山,欲親自驗證。

夜深,風雪驟止。林間的雪像被看不見的手輕輕抹平,靜得只剩她的呼吸。忍覺得不對,如果有鬼,為何不對落單的自己出手?

她沿著樹影更深處行去,腳下一空,輕輾的粉雪忽然鬆垮,她整個人栽入軟綿的雪窩。原已稀疏的雪勢,此刻更像被一圈無形屏障隔絕,落到她四周便自動消融成霧。

一個通體雪白的影子無聲而至,在她身旁蹲下。

——鬼的氣息。

忍猛地彈起,拔刀對向來者。

那是個脖頸修長、肌膚如雪的女鬼,眉眼清冷,抬手之間,方圓的屏障便如煙散去。風雪重新撲面,她卻只淡淡開口:

「您故意假裝遇難,是想引我出來嗎?獵鬼人大人?」

忍心中一沉。她不放鬆一寸:「為什麼要靠近我?妳有什麼企圖?」

——鬼都會說謊,為了自保會不擇手段地傷人。這是忍對鬼的認知。

雪女沒爭辯,只轉身,語調依舊平靜:「如果您沒有大礙,請沿原路下山吧。在您下山前不會有風雪阻擋,請安心。」

「妳想做什麼?」忍不肯罷休。

「我並不想做什麼,您也不是我在找的人。」雪女說。

忍收了刀,仍戒備:「妳在找什麼人?」

「一個獵鬼人。」雪女看向山脊白茫,「我沒有生前的記憶,有意識以來便在這座山上。從前此地也有其他鬼,他們傷人、吃人,引來獵鬼人的討伐,現在只剩我一個。」

「妳不曾傷人嗎?」忍逼近半步。

雪女也向前一步,讓忍能更近地感知——她的氣息極弱。除了操控風雪,幾乎無力。

「妳感覺到了吧?我只是個弱小的鬼。我不吃人,只飲動物之血。妳應該聽聞過,這座山沒有傷亡,已經百年。」她垂眸,聲音很輕。

忍心弦一顫,卻仍質問:「為什麼⋯」意識到失言,急忙補上,「抱歉,或許有些失禮,但妳為什麼不傷人?鬼不是⋯」

「鬼不是墮落、殘暴的生物嗎?」雪女替她說完,竟露出一抹淺笑,「您是這麼想的吧。」

她望向遠處,像把話語丟進回聲裡:「一百年前,我初有意識時,確實有過傷人的衝動。那時我力量太小,只能跟在其他鬼身旁,看他們殺戮。那一夜,我們遇到一位獵鬼人,她幾乎以一己之力救出所有人,斬殺大半惡鬼。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消亡時,她的劍略過我的頸。」

雪女抬手,比出一道虛斬:「她用嘴模仿斬首的聲音『唰——』,然後看著我笑:『好了,傷人的鬼都已經就地正法。小姑娘,妳身上沒有殺氣⋯我就當作已經將妳斬殺囉!畢竟我這樣好像有點違反隊規了呢⋯』她的聲音很明亮⋯」雪女說著也跟著笑了,笑容乾淨得像新雪,「從那以後,我決定絕不傷人。」

忍垂了垂睫:「那位獵鬼人前輩⋯應該,已不在世了吧⋯」

雪女回望忍,目光溫柔得出奇:「您很美,很像當年的她。人類壽命有限,但死亡之後也許會重生。每個路過望妻山的人,都可能是她的轉世。」

忍喉間一緊,竟生出幾分共情:「那位前輩叫什麼名字?」

「琉生。伊藤琉生大人。」她的聲音輕得像雪,「她是一位非常溫柔的女性,我十分戀慕她⋯」說到這裡,雪女眼裡泛著水光。

忍低聲道:「謝謝妳,一直守護著這座山。」

「嗯,也謝謝您,守護了每個可能是琉生大人轉世的靈魂。」雪女點頭,轉身送她下山。一路風止雪歇,像山也在側目凝聽。

回到蝶屋,忍才剛解下羽織,鎹鴉便急速落在窗棂,急報:「望妻山發生隊士遭鬼挾持,請胡蝶大人儘速與冨岡大人會合,共同援救!」

「望妻山⋯」忍一陣震顫。是另有惡鬼?還是——她被欺騙了?

她飛步出門,山路上疾行,正遇冨岡義勇自對面奔來。

「胡蝶,你還好嗎?」他先問。

忍強作鎮定:「冨岡先生怎麼會這麼問呢?」

「妳剛從望妻山回來,我擔心妳的安危。」

「我不是好端端的嗎⋯只是⋯」忍咬緊唇——她不願承認自己對鬼心軟,卻可能因此害了人。

山腰上風雪復起,寸步難行。兩人披雪而上,忍領著冨岡走向昨夜相遇之處。她立在蒼白林間,提聲而喚:「雪女,妳在哪裡?為什麼要抓走我們的隊士!」

冨岡持刀而立,感知鋒芒四散:「風雪太大,無法鎖定她的氣息⋯」

雪裡迴盪一個聲音,近乎呢喃:「獵鬼人大人⋯只有這個人,我只要琉生大人⋯」

忍斥道:「琉生前輩是百年前的人,已經不在世上了!請妳放了我們的隊士!」

「救命⋯誰快來救我⋯」呼救聲在山谷裡連環驚起,兩人心上同時一緊。

忍再喚:「她很害怕。妳願意看著她驚恐的樣子嗎?」

沉默數息,雪幕張開,雪女帶著那名隊士現身。她的手像風一樣搭在人質肩上,目光只落在忍身上:「琉生大人,您快跟這兩位大人說,您是自願與我在一起的!」

被嚇軟了腿的隊士幾欲昏厥:「蟲柱大人⋯水柱大人⋯救我⋯」

冨岡眼神一凜——他不容再遲。

「不行!」忍的制止尚未出口成形,冨岡已踏破風雪,刀勢如洪——

「水之呼吸——貳之型·水車」

水紋驟起,一記斬切在不傷及人質的臨界處劈下。雪女箝制的手連同半邊軀幹被齊肩斫落。因從不食人,她幾無再生之力,血色染了一地清白。

忍心頭酸痛,卻明白,一旦挾持人類,她的結局已注定,她只能狠下心不去看那一幕。

她轉身檢查隊士的傷勢,竟然全身毫髮無傷。她對鬼的憎惡無從升起,只剩無盡的悲哀。

忍上前,按住冨岡的腕:「冨岡先生,讓我來吧。」

冨岡退半步。

雪女喘息著,眼底像終於卸下了什麼:「百年了,我的思念和愛慕太沈重了,請成全我們⋯」

忍搖頭:「她不是琉生大人,妳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那名隊士趁隙挪步,雪女手一抬,像要再施術。忍不再猶豫,足尖一錯,帶毒的日輪刀已送入她胸口——

毒紋蔓延,冷白的皮膚上浮起暗淡紫痕。雪女的肩終於垮下,她緩緩坐倒在雪地,仰頭望著忍:「在這裡遇見您,我就決定了⋯我希望能被您親手殺死。」

忍怔住:「妳說什麼⋯」

她快速整理思緒,像是明白了雪女的用意:「妳是故意的,妳出手擄人只是為了讓我親手殺妳,這一切都是妳設計的?」

雪女含著淚,仍是那樣溫柔:「謝謝您,獵鬼人大人⋯百年來,除了琉生大人之外,您是唯一對我友好的劍士。我沒有生前的記憶,只能守護群山、守護路過的人。支撐我的只有那無盡的思念。我知道我該放下了。所以,想由您親手送我離去。」

忍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為什麼⋯」

她的聲音被風割碎。雪女微笑,像雪光一閃,身軀在風裡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隨風融回整座山。

忍跪在雪地裡哭得不能自已。冨岡無措地伸手,終於只把她輕輕抱緊,讓她額頭靠在自己鎖骨上,任由她的抽泣一下一下落在胸口。風雪繞過他們,像為兩人留下一塊安靜的凹處。

——就在此時。

白光在雪夜深處漸亮。少女眼前忽現昔日一隅:隊服、佩刀、長髮及腰的女子回頭一笑,眼神靈動,聲音柔甜。「小光,我要去執行任務。你沒事不要下山喔,外面很危險的!」她在光的臉頰落下一吻,「等我回來。」

「琉生大人⋯」雪女——「光」的記憶如潮湧回。她們原本就是望妻山中相伴的戀人,一人入隊,一人守家。

某日琉生歸來,山屋裡只剩血跡與鬼氣。琉生懊悔自己救了所有人,卻沒能保護最愛。

再後來,她在林間討伐時看見成了鬼的小光,她一人殲盡群鬼,唯獨在她頸邊「唰——」比了虛斬,對她笑:「我就當作已經將妳斬殺囉⋯」

小光看完這一切,耳邊又聽見那熟悉的呼喚:「光⋯」

她回頭——等了幾百年的愛人正站在光裡。兩人相擁,積雪的天地間一束光打開,通往極樂。

風雪止息,望妻山又恢復了它一直以來的安寧。

回程的路上,雪地嚓嚓作響。忍的眼眶還紅著。冨岡偏了偏頭:「胡蝶,妳還好嗎?」

忍深吸口氣,把哭過的聲音藏起來,輕輕點頭:「嗯⋯我只是——」她看向山脊,像在替那抹消逝的身影作結,「謝謝她,一直守著這座山。」

冨岡看著她,目光溫和:「走吧。天會更冷。」

「冨岡先生。」忍忽然喚住他。

「嗯?」

「抱我。」過大的情緒起伏讓忍只想好好地撒嬌。

冨岡沒有多言,只是把忍緊緊圈在懷裡。

風越過林梢,兩人的影子在雪地上並肩拉長。望妻山的雪,飄落在一對戀人的肩上,像終於應了百年前一個女子對戀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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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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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海坊主》

海上連月傳來異聞——每逢漁船滿載歸來,必有人口失蹤。鬼殺隊接獲情報,命水柱冨岡義勇與蟲柱胡蝶忍前往調查。

筆直的濱海道上,潮濕的海風帶著腥味陣陣撲來。忍與冨岡並肩而行,靜默中唯有海聲拍岸。

冨岡忽然駐足,低身摘下一朵路旁盛開的野花。他動作謹慎,將花別在忍的耳畔。豔紅花瓣襯得她的臉龐更顯明麗。

忍抿唇一笑,聲音柔甜:「冨岡先生,我們是去執行任務呢!您還有閒心討我歡喜呀?」

冨岡眼神專注而溫柔,低聲道:「胡蝶,妳這樣很美。」

兩人四目相對,眼裡盡是柔情。忍笑得更燦爛,側臉映著陽光,美得讓冨岡心神蕩漾。她索性主動勾住冨岡的手,調笑:「走吧!大情聖!」

冨岡微微一愣,耳尖泛紅,低聲問:「大⋯情聖?」

忍的眼神微動,睫毛輕搧,望向前方,語調似漫不經心卻句句入心:「以前不知道您這麼溫柔、這麼會討女子歡心呢。您的手段可是很卑鄙的呢——總讓人不知不覺就動心了⋯」

忍勾著冨岡的手越收越緊,冨岡也未掙開,只靜靜任由她調侃。艷陽下,兩人的身影並肩拉長,宛如一對相愛的戀人。

——這樣的光景,美不勝收。

抵達漁村時,氣氛驟然轉冷。村口一名身軀健碩的老者橫身阻攔,聲色俱厲:「你們,是獵鬼人吧?我們村子不歡迎!這片海有『海神』庇佑,你們若想壞事,就是與全村為敵!」

忍收斂笑意,面色淡冷,冨岡眉頭也深鎖。

忍故作輕快,語氣帶著幾分試探:「阿啦阿啦⋯真是有精神的爺爺呢!別擔心,我們只是來調查失蹤的人,並不會介入村子的工作。」

老者卻毫不客氣,冷哼一聲:「出海捕魚,本就是與天搶生機,失蹤什麼的是常有的事。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劍士,根本不懂!」

冨岡神情更凝,正要開口辯駁,卻被一名青年急切拉到一旁。

他名叫「湊」,是前任村長的兒子。年輕卻眼神沉重,聲音壓得極低:「快離開吧,我不想再看見外地人喪命……這座村子,有鬼。」

冨岡眼神一凜,追問:「既然有鬼,為何放任牠作亂?鬼靠食人生存,你們難道甘願冒著風險庇護惡鬼嗎?」

湊的話,揭開了真相。

「幾年前,我父親——當時的村長,突然失蹤。隔日便有一名自稱『旭海』的男子來到村子。他保證,只要每月奉上活人,便能保漁獲豐收。起初,旭海逼迫船長獻上了被囚禁的我父親。那一回,果真收穫前所未有。」

湊的聲音顫抖,面色蒼白:「自那之後,旭海教唆村民誘騙外地人。年年豐收的結果,使得村人全都信以為真,甚至願意獻上自己同伴的妻子、親人⋯」

冨岡怒斥,聲音冷冽如刃:「荒唐!為了漁獲便不斷獻祭活人,你們與惡鬼有何差別!」

忍伸手輕拉冨岡的衣袖,低聲示意他冷靜,轉而看向湊:「湊先生,您能否帶我們深入村莊,調查那些失蹤人員的下落?」

湊沉默片刻,終於重重點頭。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村道深處。

他們先找到關押獵鬼人的禁地。
地牢裡潮氣沉重,牆壁長滿了苔,腥鹹的水滴不斷滴落。鐵柵後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

忍點亮火摺子,火光搖曳,映出幾張憔悴的臉——那是獵鬼隊的劍士們,一個個被鎖鏈困縛,渾身血跡,卻還死死撐著氣息。

「是、是柱!」有人激動地喊出聲,乾裂的嘴唇顫抖。

「大人,快走⋯這裡的村長⋯旭海,是鬼!」另一人艱難地開口,胸口起伏得劇烈,「我們這些前來探查的劍士,全被困在這裡⋯每晚都會有人被拖走獻祭⋯」

忍與冨岡對視一眼,神色同時一沉。

——旭海。
——那海上作亂的鬼,不是外來之物,而是混入村子的分身。

忍俯身,取出細針與小刀,悄聲安撫:「別出聲,我來解開鎖。」她手法極快,一個個鎖扣被撬開。劍士們被攙扶著站起來,有的幾乎無法行走,有的仍能勉力握住刀柄。

「今晚,不能等了。」冨岡壓低聲音,語氣堅決。「我帶能動的人出海,去討伐那頭鬼。胡蝶,妳留下來,照顧重傷者。」

忍望著他,眼神裡藏著擔憂,卻明白爭辯無益,只是輕輕點頭。

——計畫定下。

夜幕低垂,村莊四周點起稀疏的燈火。冨岡帶著幾名尚能作戰的劍士,推著漁船悄然滑入海面。浪影吞沒船身,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漆黑的海平線。

而此時,地牢已空,重傷者被安置在隱蔽的屋舍。忍守在一旁,替他們換藥。

「胡蝶大人」其中一人顫聲說,「小心那些村民⋯他們一定不會罷休的。」

話音未落,屋外已傳來一陣腳步聲。粗重的聲響伴隨著惡意的低語。

「就在這裡!」
「把她抓起來!別讓她壞了我們的供奉!」

門板被猛地推開,火把照亮屋內。十幾名村民衝進來,手裡揮著石頭、木棍,眼神像瘋狂了一般。

忍猛地起身,背脊一挺,手已握在刀柄上。

——可她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人類。
揮刀,是她最不願的選擇。

「退下!」忍清喝,目光凌厲。

但石子仍一顆接一顆砸來,劃破她的衣角,打疼她的手臂。人群逼近,要將她拖下。

就在這危急之際——
湊衝上前,張開雙臂擋在她身前。

「住手!」他聲音嘶啞,卻格外堅定,「胡蝶大人是來救我們的!你們這樣做,與鬼有何不同!」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如果真要抓人,那就先抓我吧!」

人群一瞬停住,火光照在湊的臉上,他眼神裡只有決絕。

忍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心口微震。

——她終於明白,這個村子仍有人記得何謂「良知」。

漆黑的海面上浪湧如獸,冨岡與幾名尚能作戰的劍士立於船頭,緊握刀柄。海霧翻湧,一個龐然巨影自波濤間緩緩浮現。

那是一具和尚般的身影,身長五、六尺,渾身濕漉,頭顱光亮如石。兩眼深藍,宛如海底的冷光。

「哈哈⋯是柱啊。」他咧嘴,聲音帶著轟鳴的水聲,「那些廢物村民倒是從來沒有抓過柱呢,太好了,貧僧很想嚐嚐柱的滋味!」

冨岡眼神冷峻:「你就是旭海吧。用『貧僧』自稱,卻誘騙無辜的村人以活人獻祭,可笑至極。」

海坊主舔了舔青黑的嘴唇,嘲弄開口:「你認為他們無辜嗎?呵呵⋯我甚至沒有以命要脅,他們為了漁獲,自己就心甘情願地把人奉上。你說他們無辜嗎?真是大開眼界。原來劍士的良知,也就僅此而已嗎?」

冨岡低沉道:「我與你無須多言。」

海坊主猛地揚臂,狂浪掀起十數丈高,「那就由貧僧吞噬你們這些自己送上門的祭品吧!」

——大戰,一觸即發。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潮!」
冨岡橫刀,水勢如驟雨橫掃,硬生生將幾條水柱斬斷,激起漫天水霧。

下一瞬,海坊主張口怒吼,黏液自天而降,帶著鹹腥與腐蝕性。那是「海神之淚」,落在船板上瞬間冒煙,留下焦黑的孔洞。幾名劍士被潑到,衣甲立刻腐爛,皮膚火辣作痛,痛苦喊叫。

冨岡閃身躍起,刀光連斬:「水之呼吸‧參之型——流流舞!」
他身形如水流翻轉,刀勢靈活,將纏上的黏液斬斷,拖出受困的劍士。可還未喘息,巨浪從後方直壓而來,像一堵海牆,要將船連人一同吞沒。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
冨岡在船首翻身躍起,刀勢如破曉的水光,一瞬斬裂浪頭,海水嘩然四散。但海浪太過巨大,破口剛開,後續的海潮又接踵而至,壓得船身劇烈傾斜。

「哈哈哈!不錯嘛,這才有趣!」海坊主狂笑,兩手往下猛拍,四周的海水宛如巨掌合攏,整艘船被困在其中。

冨岡的呼吸急促,胸口像被海壓住。他的眼神卻更加冷冽。
忽然,海坊主以術式操控巨浪,掀翻了他們所乘的船隻,所有人皆被如深淵般的海水吞沒。

冨岡與幾名劍士在深海裡浮沉,戰鬥帶來的喘息尚未平歇,就被海水裹得嚴實,無法呼吸,令冨岡一時無法發力。

他腦中閃過的是無辜之人的逝去、村民貪婪的嘴臉和與他一同前往的忍。
那張笑靨如花的臉浮現在腦海,冨岡猛一睜眼「不行,絕不能在這裡落敗。」

他奮力往上游動時,忽然,感覺身後有人在推著自己往上。是與他一同落海的劍士,他們不顧自己的傷勢,硬是將冨岡送回海面。

海坊主仍氣焰囂張,大肆挑釁「一次不能死太多獵鬼人呢⋯這樣會不大新鮮呀⋯」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轉!」
他猛然躍至半空,刀身旋轉,刀勢一層疊一層,如漩渦般將四面八方的海壓硬生生攪碎!氣勁與水勢撞擊,雷光照亮夜空,映出冨岡堅定的身影。

「不可能!」海坊主驚怒,身軀暴漲,巨掌欲將冨岡整個拍進海裡。

就在掌影壓下的一瞬——
冨岡借著流轉的最後一擊,如游龍破浪,刀鋒疾斬,直取海坊主的頸!

「嘩啦——!」

血霧與海水一同迸濺,海坊主的頭顱飛起,眼裡仍殘留著不可置信。龐大的軀體隨即崩解,被浪潮一點點吞沒,化為黑灰,散落於海面。

眾人奮力將船身拉回擺正,獵鬼人們大口喘息,幾乎癱軟。冨岡單膝跪在甲板上,手中日輪刀仍閃著寒光,卻不由自主握得發顫。

海面終於安靜下來,只有波光粼粼,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就在同一瞬間,遠在岸上的村民們同時感受到某種巨大的壓迫感消散。長年盤踞在他們心中的「海神」氣息忽然斷絕,村中像被無形巨掌攪動,所有人同時一震。

「⋯死了?海神大人被殺了?!」
「不可能!那些獵鬼人,毀了我們的倚仗!」

驚惶化作瘋狂,村民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騷動。

守在村口的忍,正好迎上這股洶湧的人群。

「都是因為你們!我們的豐收沒了!」
「把他們抓起來!獻給海神大人復活!」
「殺了她!」

一石一瓦、泥土與魚叉亂飛。忍心裡明白——這些人被長年的恐懼與貪婪操控,早已失去了理智。她揚刀,卻怎樣都無法對人類揮下致命一擊。

石子砸中她的額角,血順著臉頰流下;有人衝上前想扯住她的袖,她翻身閃避,卻仍被魚叉劃破肩頭。人潮越聚越多,她的呼吸愈發急促。

「住手!」

湊衝入人群,張開雙臂擋在忍前,聲音嘶啞卻堅決。
「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傷害胡蝶大人!」

「湊!你讓開!」
「海神死了,都是她們的錯!」

湊怒吼,聲音震破喉嚨:
「錯的是你們!昨天被獻祭的女子,不只是外地人——她是健太的妻子!健太從小幫過你們多少忙?」

湊指著一名手持魚叉的老者,怒聲斥責:
「吉郎爺爺,你生病時是健太把魚獲分給你,才讓你有餘糧熬過冬日——」
目光轉向另一名丟擲石塊的婦人:「渡邊嬸嬸,你忘了嗎?每逢雨季是健太替你修屋頂,你才能安心度過每一個雨天!」

良知讓湊無法壓抑憤怒,他指著激進而起的眾人:
「健太是我們的同伴,你們卻若無其事把他的妻子獻祭!下一個又會是誰?!我們還要犧牲多少人?!」

村民們一愣,怒火中第一次閃過遲疑。

忍氣喘吁吁,渾身是傷,卻強忍著站起。這時,冨岡趕回岸邊,滿身海水與傷痕,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忍被鮮血染紅的模樣。

他的心猛地一揪,刀立即舉起,冰冷的殺意朝人群傾瀉。
「以人命換漁獲,你們與惡鬼無異。」
他的聲音低沉,眼神猶如利刃,「一群貪婪可恨之人。」

人群被那股殺氣震懾,腳步不由自主退後。

忍卻伸手按住他的刀,聲音顫抖卻堅毅:「冨岡先生⋯任務已經結束了,請將武器收起來。」

冨岡咬緊牙關,喉頭滾動,眼裡仍是殺意:「我絕不會原諒傷害妳的人。」

話音未落,忍腳下一軟,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冨岡心中一驚,立刻將她接入懷裡,緊緊抱住,目光冷冽掃過村民,如同宣告:誰敢再靠近一步,就得死。

眾人看著冨岡抱著忍離去的背影,湊那發自內心的怒斥迴響在他們耳邊。
有村民因為敵不過良心的譴責,終於放聲痛哭。那啜泣聲像一道裂縫,逐漸擴散開來。眾人眼中翻湧的怨氣與瘋狂,被悔意一點點侵蝕。彷彿隨著海坊主的消亡,那股支配人心的罪惡也被抽離。

一個接著一個,村民放下了手裡的石塊與魚叉。有人喃喃自語:「我們⋯都做了什麼⋯」有人捂著臉泣不成聲。獻祭過往的身影浮現眼前,他們第一次直視自己曾經的貪婪與自私。

「夠了!」湊大聲道,聲音因憤怒與淚水而嘶啞,「不要再欺騙自己了!旭海已經死了,海神不會再回來。從今以後,我們要靠自己的雙手過活,不再拿任何人的性命換魚獲!」

他轉身,望向冨岡離去的方向,眼神堅定:「快!分頭去找藥材,把能用的草藥、食物都帶來!」

村民們紛紛點頭,跌跌撞撞地散去。

那一夜,湊指揮著村人採集藥材,協助處理傷口。鬼殺隊受困的劍士們也得到安置。眾人忙碌到天明,傷者們總算逐漸穩定。

忍在湊家中床榻上沉睡了整夜,呼吸終於平緩。冨岡一直守在床邊,手緊緊握住她的手,連片刻都不願放開。

直到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進來,忍的手指微微動了,輕輕按了按冨岡的手背。冨岡猛地抬眼,見她睫毛顫動,終於醒來,眼裡才有了真正的安心。

忍坐起,卻神情哀傷:「昨夜,是我第一次對人類舉起武器。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敵人,居然會是人類⋯」

冨岡的手覆上她的手,掌心溫暖而堅定:「昨夜,是那些村民親手找來藥材和食物,救了我們的同伴。或許是鬼的蠱惑,才讓他們變得貪婪,妳不需要自責。」

聽見這話,忍身子一鬆,像卸下重擔般整個人倒進冨岡懷裡,輕聲道:「冨岡先生,幸好您平安從海上回來。」

冨岡摟住她,讓她枕著自己的大腿。那雙一向冷冽的眼,此刻滿是寵溺,低聲道:「妳在哪,我就在哪。」

冨岡瞥見床邊有一束湊送來慰問的花束,取下其中一枝,折斷枝梗,細心地別在忍的耳畔,聲音低沉卻柔和:「比來時更美。」

忍忍不住笑出聲,眼裡還帶著淚:「又來了⋯大情聖!」

冨岡沒有否認,只是凝望著她,隨著她的笑聲一同開懷。
兩人的笑意在寧靜裡相互交織,驅散了整個村落的陰霾。

那一刻,無論外頭的風浪與人心如何翻覆,對他們而言,能彼此相依,就是最堅定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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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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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唐傘小僧》

月色靜靜落在石疊小徑上。悲鳴嶼行冥正背著柴薪歸家,忽聽耳邊傳來「咚咚」怪響。

「哇——!」下一瞬,一隻頂著大舌頭、張著獨眼的唐傘小僧抱著破傘,從屋簷上直直摔下來,差點砸在他頭上。

「南無阿彌陀佛⋯」悲鳴嶼停下腳步,語氣沉靜,「是妖怪嗎?」

唐傘小僧扯著大舌頭,鬼臉一張:「嚇一跳了吧!哈哈哈!」

悲鳴嶼卻神色不動,繼續往前走。

「⋯一點也不可怕呢。」

唐傘小僧愣住:「欸?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悲鳴嶼低聲誦念佛號:「小妖,你既未傷人性命,在下無意對你出手。」

唐傘小僧撓撓頭,滿心不服氣:「我可是妖怪耶!大家看到我都要嚇哭的!」

「南無阿彌陀佛。」悲鳴嶼只淡淡一聲。

就在此時,一隻花貓從院裡竄出,湊到唐傘小僧腳邊蹭來蹭去。唐傘小僧愣了愣,伸手去摸,貓咪竟舒服地呼嚕起來。

「咦?牠居然不怕我!」

悲鳴嶼微微點頭:「既然能與牠們和睦相處,那便留下吧。只要不傷人性命,便算在下屋裡多了一個玩伴。」

唐傘小僧眼睛一亮:「真的嗎?我可以留下來?」

「南無阿彌陀佛。」悲鳴嶼推開院門,「若敢胡作非為,便要受罰。」

「嘿嘿!才不會呢!」唐傘小僧抱著貓咪,樂滋滋跟進院中。

數日後的夜裡,胡蝶忍背著藥籃來到悲鳴嶼的屋外。她一向怕貓,每回送藥,悲鳴嶼都會先將小貓集中到另一間房。

「南無阿彌陀佛,辛苦妳了。」悲鳴嶼接過藥材,正要關門。

忽然,「窸窸窣窣」幾聲響起。

「呀——!」忍尖叫一聲,只見幾隻小貓喵叫著從屋裡竄出,把她團團圍住。她臉色瞬間發白,差點跌坐在地。

「唐傘⋯」悲鳴嶼低聲喚,眉心微皺。

門後探出一顆獨眼,正是偷放貓出來的唐傘小僧,他伸著舌頭大笑:「哈哈哈!嚇到了吧!」

悲鳴嶼歎息,直接將忍扛起,沉聲斥道:「小僧,不許再胡鬧。」

忍在他肩上顫抖,無力嘟囔:「阿拉阿拉⋯真是的⋯」

那一夜,悲鳴嶼把她送回蝶屋。唐傘小僧卻悄悄尾隨,滿腹不服氣,乾脆在蝶屋暗處落腳。

自從酒吞童子的任務後,忍與冨岡的關係漸漸靠近。冨岡三不五時來蝶屋探望,甚至幫忙些瑣碎的事。

某日,他在忍的藥房裡,卻意外發現一件不屬於自己的男用裡衣。

冨岡愣了片刻,告訴自己:胡蝶是醫者,也許只是傷患遺留。可胸口卻悶得發緊。

走到休憩的房間時,他又聽見屋內隱約有男子低語。冨岡心口一緊,猛然推開門——

空無一人,只有敞開的窗,簾子隨風翻飛。

「逃走了嗎⋯到底是誰⋯」冨岡眉頭緊鎖,拳頭死死攥緊。

快步走到廊下時,他看見忍,卻注意到她腰間掛著一串男用的墜飾。

冨岡臉色沉下,聲音緊繃:「胡蝶,你是否有話要對我說?」

忍眨眨眼,笑意未減:「阿拉阿拉,您突然說什麼呢?真是的。」她轉身道,「我泡了茶,要一起喝嗎?」

冨岡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眉目凌厲:「妳身邊的男子⋯是誰?」

「男子?」忍滿臉疑惑,「這陣子我們甚至都沒有收治傷患,哪來的男子?」

既然沒有收治傷患,那男子的物品與莫名的低語從何而來?冨岡聽見這話,心頭卻像碎了一樣,鬆開手轉身欲走。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窸窸窣窣——忍背後,一隻破傘形的妖怪探出頭,手裡還抓著一隻小貓,正要往忍身上丟。

「小心!」冨岡猛地將忍攬入懷裡,刀鋒直指來者。

忍回頭一看,臉色瞬間發白——果然是貓。她嚇得雙腿一軟,癱在冨岡懷裡。

「你是誰!為什麼要傷害胡蝶!」

唐傘小僧嚇得一縮,卻大喊:「悲鳴嶼大人生氣了!都是這個人害的!」

「悲鳴嶼?」冨岡皺眉,正欲追問,院中傳來沉穩低沉的聲音——

「唐傘。」

只見悲鳴嶼步入院中,低聲道:「南無阿彌陀佛⋯你是否將在下的貓咪帶走了?」

唐傘小僧慌了,立刻把貓遞回去:「貓咪⋯貓咪在這裡!」

悲鳴嶼凝聲問:「你為何要與胡蝶為難?」

唐傘小僧扁著嘴,滿腹委屈:「哼!都是她害我被責罵!悲鳴嶼大人對我生氣了!討厭!」

悲鳴嶼語氣放柔:「在下並未怪罪,只盼你守規矩。屋裡的小貓還在等你,是否願意與我一同返回?」

唐傘小僧愣了愣,最後點點頭:「嗯⋯」

臨走前,他悄悄走到冨岡身邊,縮著舌頭低聲說:「對、對不起!我只是想惡作劇⋯」隨即將忍腰間的墜飾偷偷取下,「請你⋯不要跟她吵架⋯」

——原來,蝶屋裡的怪異,都是源自這隻小妖的惡作劇。

冨岡仍抱著昏厥的忍,坐在廊下。微風拂過,他的手臂繃得死緊,將她圈在懷裡,像是捧著最珍貴的寶物。

不知過了多久,忍輕輕睜眼,映入眼簾的是冨岡焦急又堅定的神情。

她眨了眨眼,笑意漸漸浮上唇角:「冨岡先生,您是在吃醋嗎?」

冨岡怔住,喉結滾動,卻說不出話。

忍眼神調皮,語氣輕快:「我剛才雖然昏厥,但還是有聽見呢。真是的,您認為我是那樣的人嗎?」

冨岡耳尖泛紅,聲音緊繃:「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妳被搶走。」

忍怔了怔,隨即彎起眼睛,笑聲清脆:「冨岡先生是醋桶!醋桶!愛吃醋!」

「妳⋯小聲一點。」冨岡臉頰染上紅暈,目光躲閃。

忍卻不依不饒,仍靠在他懷裡,壞笑著戳他臉頰:「怕被人知道您這麼可愛嗎?」

冨岡無言,只緊緊抱住她。

見他不作聲,忍趁機捧起他的臉,在唇上落下一吻,低聲呢喃:「我不會被搶走,請您安心。」

冨岡紅透了臉,卻把她抱得更緊。忍被逗得開懷大笑:「冨岡先生真的好容易害羞呢!真可愛!」

庭院靜謐,笑聲與風聲一同散進蝶屋的每一個角落。

而那傘型小妖,仍在悲鳴嶼屋中與一群小貓為伍,山中的住處除了魁武的劍士和貓,自此多了一個小小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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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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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山姥》

傍晚時分,山間的花田隨風搖曳。

冨岡義勇與胡蝶忍並肩走在花叢間,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草木香。

忍手中提著花籃,目光落在冨岡沉靜的側臉,聲音輕柔卻藏著探問:

「冨岡先生,如果有一天我的容貌像這些花一樣,走到了終要凋零的一天,您對我還會有愛慕之情嗎?」

冨岡接過花籃,抱在懷裡,聲音低穩如水:「無論妳怎麼變化,我都會守護妳。」

忍笑了:「會變老喔?」

「嗯。」

「長好多皺紋,變成老婆婆!」

冨岡理所當然地接道:「那時我就是老婆婆身邊的老頭子。」

忍噗嗤一笑,語氣卻忽然一轉:「那如果是嚇人的鬼呢?會把老頭子吃掉的惡鬼?」

冨岡垂眸:「那時老頭子也沒有力氣揮刀了吧?就算有⋯恐怕也捨不得。」

忍一愣,隨即笑眼彎彎:「真是的!您在說什麼呢!請水柱大人把殺鬼放在第一順位。」她的話語帶調侃,卻也將冨岡的心意收藏在嘴角的笑意。

冨岡眼神堅定,語氣誠懇:「那是柱的職責,而我的第一位,會一直是妳。」

忍被他的話語戳中內心,面色浮出一絲羞赧,卻仍故作輕鬆:「阿拉阿拉⋯我們大情聖又在說好話了呢!」

——就在這時,一個小男孩正蹲在花田裡,小心翼翼摘著花。

忍眼神一亮,走近蹲下:「小朋友,你在做什麼呢?」

孩子抬起頭,臉上帶著稚氣的笑:「我要採花送給奶奶!我叫大輝!父親母親都在外地工作,我和奶奶一起生活,我的名字是奶奶取的,她說我是帶著光明而生的孩子。」

「可是奶奶最近生病了。」他聲音低了下去:「有一次她突然不見了,再回來時,好像不認得我了。臉上長了好多瘤,把原本漂亮的梅花胎記都遮住了⋯不過,掉光的牙卻都長回來了。」

忍與冨岡對視,眼神同時一凜。

「大輝君,姐姐我啊,很精通藥學喔!」忍彎起笑眼,語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能不能帶我們去見見你的奶奶?說不定我們能幫上忙呢。」

大輝毫不疑心,點頭領著兩人往山腰的木屋走去。

一行人到達木屋時,夜幕已低垂,燈火昏暗。推開木門,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屋內,一個背影伏在榻榻米上,發出令人作嘔的咀嚼聲。隨著門板響動,聲音戛然而止。

那人慢慢轉過身,滿嘴血跡卻瞬間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慈母的臉。瘤塊間透著眉眼溫和,笑盈盈地招手:「大輝啊⋯你跑去哪裡了?怎麼帶了外人回來?」

「奶奶!」大輝眼睛一亮,急忙跑上前。

冨岡眼神微動,若非地上那件血跡斑斑的童衣,他幾乎要動搖。

然而忍只是靜靜注視,笑容依舊,聲音卻鋒利得如刀:「阿拉阿拉⋯真高明的偽裝呢。不過,真正的人類,可不會吃人啊。」

她緩緩拔出佩刀,眼底泛冷光:「大輝君,她不是你的奶奶,而是埋伏在山裡的惡鬼——山姥。」

笑容瞬間崩裂。獠牙盡露,喉間咆哮翻湧。瘤塊蠕動生長得更加駭人,指甲暴長,猛然撲來。

「水之呼吸·參之型——流流舞!」

冨岡長刀化作激流,將利爪硬生生斬斷。

山姥慘叫,斷口卻蠕動再生:「嘻嘻嘻⋯你們斬不斷的。」

忍目光冷厲,刀尖微顫,唇角掛著幾近病態的笑:「⋯真是礙眼。」

鬼影暴起,瘋狂地嘶吼:「等我吃了這孩子增長力量,你們就不是對手了!」

她一把抓起大輝,獠牙張開。

猛地,刀光閃過,水紋帶著空氣中的殺氣向山姥疾走。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冨岡閃身,避開大輝的身軀,將山姥雙臂齊斬。

「蟲之呼吸——蝶之舞」

忍的身影宛如蝶影疾閃,刀尖紫光一閃,深深刺入鬼肩。

「戲弄。」

隨著招式劃出,毒素瞬間蔓延,灼燒出焦黑痕跡。

「請不要對無辜的孩子裝出溫柔的樣子⋯也不要對信任你的孩子張開血盆大口。」她聲音輕柔,卻殘酷得像審判。

冨岡心底一震:她的眼神過於銳利,笑容過於冷冽,彷彿斬殺的不是惡鬼,而是自己心底不願承認的影子。

於是,在月色下,刀光與毒霧交錯,水與蝶的合擊壓迫而下。山姥節節敗退,慘叫聲震徹山林。

忍注意到一旁大輝驚詫帶著哀傷的神情,低聲道:「冨岡先生,把孩子帶走,不要讓他看見。」

最終,毒刃深深刺入,紫黑的毒脈如網般擴散。

山姥劇烈痙攣,倒地之際,面容逐漸恢復——腫瘤消退,梅花胎記浮現,缺牙的口中再度空落。

「這⋯」忍怔住,瞳孔收縮。那張臉,與大輝描述的奶奶一模一樣。

那幼小的身影掙脫冨岡的看管,衝進屋內「奶奶!」大輝撕心裂肺地撲上前,緊抱著逐漸崩解的軀體,哭聲刺破夜色:「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奶奶!奶奶——!」

她顫抖著伸手,卻無力再撫上大輝的臉。聲音嘶啞低沉:

「大輝啊⋯我不是奶奶,我是惡鬼,只是個該被消滅的怪物⋯」她不願自己作惡的模樣被大輝記住,仍試圖引導他相信那粗略的謊言。

「不是的!」大輝用盡全力抱緊她,哭聲撕裂夜色,

「妳是奶奶!是我最愛的奶奶!哪怕變成什麼樣子,妳都是!」

山姥的眼淚順著佈滿瘤痕的臉龐滑落,嘴角顫抖著,露出最後的笑意。

「傻孩子⋯要聽那兩位大人的話⋯他們是好人——」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化作點點灰燼,被夜風吹散。

大輝的哭喊久久迴盪在山林間,緊緊抓不住那份逐漸消逝的溫度。

看不得死別的場景,忍逃到屋外,她的手劇烈顫抖。冨岡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低聲道:「胡蝶,夠了。」

「我⋯」忍喉嚨發緊,眼底瘋狂與掙扎翻湧。她分不清山姥那張偽裝的笑顏底下,究竟是真的慈愛、還是惡鬼的伎倆。只覺山姥那樣偽裝的溫柔,時刻在諷刺著她自己的偽裝。

冨岡手勁更沉:「胡蝶,別想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忍強迫自己露出笑容,卻無法再輕盈:「先安頓好那孩子吧。」

冨岡將大輝一把拾起,低聲問道:「你一開始怎麼知道那惡鬼就是你奶奶?」

大輝淚眼婆娑,聲音帶著嗚咽:「奶奶認不得我,但是她還是會唱那首歌⋯」

大輝輕聲唱起奶奶口中的旋律:「帶著光明而來的孩子,在人心中種下希望,希望會發芽,發芽會茁壯,茁壯後會誕下新的愛⋯」

或許是孩童孺慕的直覺,或許是山姥即便遺失人類時期的記憶,心中卻仍刻著情感,他們帶著誤會相認,卻也展現最真實的羈絆。

冨岡懷裡的孩子慢慢展現睏意,帶著淚眼睡去。

忍收拾好情緒。她提議將大輝送回蝶屋,先安頓好再慢慢替他尋找其他親人。

幾日後,他們循線找到大輝在外地工作的父母,一家人終於團聚。

夜晚的庭院,蟲鳴低迴。

忍與冨岡並肩而坐,月光靜靜灑在他們身上。

冨岡低聲問:「還在想那孩子的事嗎?」

忍搖頭,眼神卻空茫:「只是想到山姥那溫柔的面孔,究竟是偽裝,還是真的對大輝有慈愛之心⋯那種笑容,就好像我自己的倒影。我總是不能誠懇地展現自己呢⋯」

話音漸抖,她終於落下淚水。姐姐的心願壓著她的靈魂,笑容成了枷鎖,日復一日累積成無法承受的重量。

冨岡轉身凝望她,語氣堅定卻帶著柔意:「對我來說,你每一次的笑容都是真實的,十分動人、十分溫柔⋯也很美。」

忍破涕而笑,眼神仍泛紅:「又來了⋯等我變成老婆婆,您就不會這樣說了吧?」

冨岡伸手輕摟住她:「那大情聖變成老頭子的話,還是大情聖嗎?」

忍愣了下,隨即笑出聲,笑裡帶淚:「您現在也會開玩笑了呢!」

兩人的笑意裡帶著無盡的眷戀,如釋重負的心也為曖昧的氛圍顫動著。

在月光的照映下,那走向白頭的約定亮得像星子,落在立約之人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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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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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犬神》

傳說中,這片山林曾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爭。
百年前,兩個武士陣營在此血戰,最終由掛著龍馬家紋的阪本一方獲勝。
自此,山林間留下大片無主之墓,時有惡鬼作祟之聞。

冨岡義勇與胡蝶忍一同執行任務途中山路蜿蜒,林木深翠。

「這次的任務非同小可——」忍踩著落葉,忽然僵住腳步。

一隻秋田犬不知何時跟上,尾巴搖得極快,眼神親暱。
忍最怕犬隻,立刻臉色發白,慌慌往冨岡義勇身後躲去。

「冨岡先生——牠、牠一直盯著我!」
她聲音顫抖,與平日裡的從容判若兩人。

冨岡低頭看了狗一眼,平靜道:「牠沒有惡意。」
可那隻狗卻偏偏緊黏著忍,甚至扯住冨岡的羽織不讓他往前。

「好、好可怕!」忍忍不住低聲尖叫。

冨岡嘆息,乾脆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呀!您快將他趕走⋯」
「別怕。」冨岡只吐出兩個字,腳步一踏,縱身掠起。

秋田犬不肯放棄,沿途低吠追隨,彷彿在極力阻止他們深入。
直到冨岡抱著忍縱身躍進山林深處,犬吠聲才逐漸遠去。

深山空地上,兩人同時嗅到一陣血腥,立即提起戒備。

霎時間,鎧甲覆身、獠牙森然,名為「犬神」之鬼突現。
他鎧甲外還披著一身皮毛,面部突出如犬之貌,長刀一震,血鬼術化出的犬骸軍團森冷伺立。

「吾深惡帶刀之人⋯爾等何以踏足吾界?」
白骨犬兵齊聲低吼,殺意如海嘯般壓來。

冨岡立刻抽出佩刀。
刀光如水,水之呼吸與犬骸激烈碰撞;忍則伺機而動,紫光隱於刀尖。
但犬骸無窮無盡,殺氣驟然加重。

無數的犬骸撕扯著空氣,將兩人團團包圍。
冨岡眼光一瞥,語氣沉靜「胡蝶,妳往高處移動。」
「冨岡先生,您來牽制這些犬骸,本體我或許能夠對付。」忍低聲回道。

忍一躍而起來到樹頂,冨岡刀鋒一出,攪動著水紋波濤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轉」
大批犬骸隨洶湧的刀勢破碎。

忍瞄準時機,朝犬神處發起攻擊。
「蟲之呼吸——蜂牙之舞·真曳」
快速的突刺接近本體時,犬神舉起長刀隔擋。忍在空中迅速調整腳步,往側邊落地。

下一瞬,犬神的長刀已離忍僅剩咫尺之距。
冨岡眼神一震,邁開步伐欲上前營救。

就在此刻——
熟悉的犬吠聲再度響起。

那隻秋田犬,不知如何竟追隨到戰場。
牠毫不畏懼地衝到忍身前,直面犬神,低吠不止。

犬神瞳孔劇縮。
腦海裡浮現生前的一幕:
——愛犬福祿張開身軀,護在自己身前,迎向敵軍長刀。

「福祿?」
犬神心防一瞬動搖。

然而怨恨再度拉扯住他「可憎之人,殘殺吾鍾愛之犬,現何以為汝護身?」他獰笑著暴起,長刀直進忍的身軀!

「小心!」冨岡聲驚呼。

就在刀鋒將至之際,那隻秋田犬竟奮不顧身躍起,用身軀硬生生擋下!
血花四濺,牠重重摔落在地,低鳴淒厲。

忍淚眼欲裂,伸手想去抱牠,卻已來不及阻止。
刀刃刺穿那犬隻腹部,犬神愣在原地,渾身顫抖,眼神瞬間潰散。

四周的殺意趨散,轉而染上重重悔恨。犬骸軍團齊齊停下,回首聚攏,最終幻化成巨大的犬影——正是福祿的模樣。
幻影靜靜將犬神擁入懷裡。

犬神崩潰,聲音嘶啞:「為何⋯吾成了這副模樣,汝仍伴吾身週!」

冨岡執刀上前,語聲低沉卻帶悲憫:
「你的執念,或許從未離開過你。但你已經鑄下太多罪孽。贖罪吧,一切都結束後與牠再度相聚。」

犬神雙膝一軟,竟奪下冨岡的日輪刀,伏地土下座,將刀抵在自己側頸。
「福祿,等吾完成贖罪,來世,再做摯友!」

刀光閃過,頭顱滾落。

隨著軀體消散,白光亮起,犬神身週已無漫地骸骨,而是從前護衛在他身邊的愛犬——福祿。

他曾是聲望極高的武士——阪本將嗣,百年前在這片山林遭敵對的陣營埋伏。雖成功擊退,但福祿於危難時仍護在他身前,奮力吠叫,撕咬敵方。

正是那樣的守護,讓福祿在戰役中殞命。
將嗣憤而暴起,勢要將敵家的旁支屠戮殆盡。無邊的殺意引來了鬼的視線,在一場夜會中終墮成惡鬼。

但他此刻看見的,是福祿完好健全的模樣,在曾經那片能追逐飛鳥的草原奔跑,不時回頭叫喚,似要邀請將嗣一同雀躍。

將嗣緩步上前,抱住福祿。一人一犬在浩大的晴空下仍是那對摯友。

轉瞬間,他的意識在地獄之火中就要燃盡,最後一眼仍見福祿依偎在腳邊。
他用盡全力將牠往光明彼端拋去,眼角含笑:
「等我。」

回歸寧靜的山林,重新揚起蟲鳴。
冨岡與忍看著亡去的秋田犬,眼底閃過一絲不捨。

忍顫抖著指尖,撫上那還溫熱著的皮毛。「謝謝你⋯」熱淚盈眶,她緊咬後牙,像是害怕嗚咽溢出。這一刻忍顧不得對動物的恐懼,只有那深深的自責與遺憾。

冨岡俯身將忍摟在懷裡,低聲說道:「將牠安葬吧。」

兩人行徑間,撇見不遠處的地上閃著寒光。
冨岡俯身拾起,是犬神遺留的刀鍔,那不是血鬼術幻化之物,而是人類時期就使用的配件。

他們找了一處花田,將刀鍔與秋田犬一同埋葬。

回程路上,忍收拾情緒,冨岡看出他的隱忍,語氣溫柔:「胡蝶,他們會再相聚的。」

忍緩緩點頭,嘆了口氣。
「好累⋯」

她朝冨岡張開雙臂,語氣直率帶著一點撒嬌意味:「抱我回去,像來時那樣!」

冨岡看著她,滿眼都是寵溺,嘴角掛著止不住的欣悅:「是!胡蝶大人!」

夜空中,是冨岡橫抱著忍的身影,月光銀亮,灑在那對出生入死的戀人身上,映出堅定的倒影。

花田裡,是犬聲飛揚和武士的笑意,百年不渝的守候,終於等到圓滿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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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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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狐嫁》

落日斜入屋內,照亮穿著婚服的女子。
胡蝶忍身著一襲白無垢婚服,安靜地坐落在香案前。

櫻花如細雨般自枝頭紛紛飄落,鋪成一條夢幻的花徑。燈籠光暈搖曳,將院落染上暖金的暈影,仿佛在迎接一場神聖的儀式。

冨岡義勇推門而入,步伐卻在瞬間凝住。

映入眼簾的,是一身雪白。

胡蝶忍靜靜立於銅鏡前,衣角繡著細緻的鶴羽紋,象徵長久與吉兆。烏黑帶紫的髮髻高挽,讓她眉眼間的鋒芒更顯柔和。

她緩緩轉身,裙裾隨著腳步輕輕拂動,微光灑落在潔白的衣料上,宛如聖潔的光暈將她環抱。那一刻,她的身影不再是戰場上的蟲柱,而是靜謐堂前等待出嫁的新娘。

冨岡屏住呼吸,喉頭發緊,眼神無法移開。

忍看著他失神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狡黠,聲音柔若春水,卻帶著一絲取笑:
「冨岡先生,這樣盯著我看,還以為您是今天的新郎呢?」

冨岡猛地一震,臉頰瞬間泛紅,語氣慌亂:「胡蝶,別亂說⋯」

「阿拉阿拉,真可惜第一次穿婚服居然是為了任務。」
忍的輕笑隨風散開,衣袖微揚,宛如花瓣墜落,溫柔得讓人幾乎忘了這只是任務的開始。

就在兩人言笑間,西斜的落日提醒著他們啟程在即。
「時間差不多了。」

忍收斂了唇邊的笑意,垂眸抬手整了整衣袖,白無垢在她身上,瞬間又多了幾分莊嚴與肅穆。

冨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靜靜點頭。

——這一次,他們的任務,便是查明村中接連消失的新娘。

唯一的線索,指向古老的傳說——「狐狸娶親」。

據說,每逢吉日時分,山道會出現一列狐火照耀的行列,新娘若被引入其中,便再也回不了人世。

忍提出要以自己化作新娘,引誘真相現形。
而冨岡,則要在最危險的時刻,守在她身側,護送她走完這段看似喜慶卻暗藏凶兆的「婚途」。

花雨紛飛,兩人一前一後,踏上那條被櫻色鋪滿的山路。

夜暮降臨,原本無雲的星空卻在不知不覺間逐漸昏暗,雲影壓低,山中靜得出奇。

「風停了呢⋯」忍低聲說著,腳步卻未停,白無垢在風中垂墜,顯得格外鮮明。

忽然,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笛聲,旋律悠長卻淒涼。緊接著,一點點橙紅的火光,在林間依序亮起。

像是提著燈籠的行列,隨著笛音緩緩逼近。
火光連綿成線,映照著滿山的夜霧,宛如傳說中的「娶親行列」正自深山而來。

冨岡立刻上前半步,擋在忍身前,手已搭上刀柄。
「胡蝶,別離我太遠。」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忍微微抬眼,凝望著那一排狐火般的燈影,唇角卻仍掛著一絲似笑非笑。
「看來,傳說是真的呢。」

婚途的花雨與狐火交錯,他們終於走進了傳說與現實重疊的交界。

霧氣漸濃,燈籠般的火光一盞接一盞,浮於半空。
隨著笛音漸急,影影綽綽的人形出現在火光之後——一個個披著狐面、身影佝僂的異類,宛如娶親的行列,卻帶著森冷氣息。

忍抬手扶了扶髮簪,笑容卻一如既往:「真是不吉利的景象呢。」

就在她話音落下之際,行列的最前端,一抹異樣的身影走出。
那是一個身披華麗狐裘、頭戴半張狐面之鬼,面容俊朗卻被獠牙與裂痕破壞了人味。眼瞳泛著詭異的橙紅色,身後狐火纏繞,仿佛將他襯成鬼中之王。

——「狐郎」。

「我的新娘」他的聲音帶著低沉的沙啞,卻充滿扭曲的情感,「待我將妳吞噬,我們將長存在愛的恆河。」
伴隨詭異的冷笑,鬼的話語刺痛著冨岡的心防。

冨岡立刻上前一步,刀鋒半出鞘,冷聲:「胡蝶,退後。」

鬼卻像沒看見冨岡一樣,目光緊緊黏在忍身上,眼底滿是瘋狂的執念。
「世人如今呼我為狐郎。我的新娘⋯妳喚作何名?」

火光閃爍,隨著他抬起手,無數狐影從地面爬出,化為咧嘴獠牙的妖狐,將二人團團包圍。

冨岡低聲:「她不是你的新娘。」
忍輕輕一笑,目光卻已如刀鋒般銳利:「現在可不是吃醋的時候呢。」

——戰鬥,一觸即發。

狐火像一條條燃燒的鎖鏈,將夜色染成妖異的橙紅。
狐郎展開雙臂,聲音低沉卻帶著近乎悲嘯的瘋狂:
「我會吞噬美麗的新娘,與之共生。而你,礙眼的獵鬼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下一瞬,無數狐影化作具象的鬼火與獠牙,拖著長尾,從四面八方撲來。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潮」
冨岡率先揮刀,水流迴旋而出,猶如怒濤衝擊,將數隻狐影撕裂。濺起的水痕映照在他冷靜的眼裡,殺意卻如鐵一般穩固。

忍的身影同時掠起,裙裾宛如蝶翼翻飛。
「蟲之呼吸——蜻蛉之舞」
她的刀尖帶著紫光,如流螢閃爍,專挑狐影間的縫隙迅速突進。
「——複眼六角」
每一次刺擊,毒素隨著劍刃滲入,令血鬼術幻化的狐影化成灰燼消散。

然而狐郎怒吼一聲,手中鬼火一揮,數十隻巨大的狐首自地面鑽出,齜牙咧嘴,嘶聲嘲諷。
「小姑娘⋯成為我的新娘吧!獵鬼人身披婚服成為鬼的食物,讓妳很興奮吧⋯我也是呢⋯」

狂風夾帶火光撲來,忍在半空翻身,氣息卻微微一滯。
「她是我的新娘。」冨岡目光一冷,腳下猛踏。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凪」
風浪瞬間止息,所有襲向忍的狐火被無形的水流壓制。

忍借著空檔落地,嘴角帶笑,卻眼神如刃:「冨岡先生,真可靠呢。」
「專心。」冨岡低聲提醒,卻不掩耳尖泛紅。

兩人再度並肩,劍刃與毒光交錯。冨岡負責削斷狐郎召喚的狐影,忍則不斷尋找本體的破綻。

終於,在冨岡的刀勢逼退狐郎的同時,忍的身影化作殘影,毒刃刺入他的肩頸。
「阿拉阿拉,我對吃人的鬼可提不起結婚的興致呢,真抱歉。」

狐火炸散,天地一瞬靜止。

狐郎的咆哮逐漸低沉,血毒在體內蔓延,將他支撐百年的怨念一點點侵蝕。
他跪倒在荒野,眼神掙扎、渾濁。

「為什麼⋯在此地等待的人⋯是誰⋯」

就在這時,夜霧散開。
月光之下,一名女子的身影悄然浮現。她身著白無垢,眼神清澈而溫柔,正是他生前的未婚妻。

百年前,村裡有個書生「信介」,與青梅竹馬的少女締結白首之約。婚禮當夜卻遭到鬼襲擊,新娘被當場吞食,信介拼命護妻,卻身受重傷,最後自己也被逼迫轉化成鬼。
自那以後,他的怨念凝結成「狐狸娶親」的幻境。因為他不斷在尋找「失落的新娘」,所以凡是村中出嫁的女子,都會被幻境引走。

信介眼前閃過無數遭他殺害的女子面孔。一個個身著婚服的少女,從幸福的神情轉為驚愕,無垢的白衣染上血淋淋的鬼爪。
他望著那些身影不停變換,最終凝成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龐。

「信介先生,您走得太久了。」
幻影般的女子輕輕伸出手,依舊是當年送嫁時的模樣。

狐郎的瞳孔劇震,淚水終於決堤。
「我⋯」
他顫抖著伸手,卻觸不及她的指尖。身軀崩解的同時,淚水不斷湧出。
「是我沒能保護妳,是我把妳留在這裡了⋯」

女子沒有責怪,只是揚起溫柔的笑容,像是迎接歸家的丈夫,語氣極為輕盈。

——「下一次,我仍願意與您相守終生。」

灰燼隨風飄散,戰場只剩下淡淡餘燼與信介終於釋懷的氣息。

忍收刀,低低吐出一口氣。她望著消散的鬼灰,心底浮起一絲哀傷。
「他也是可憐的人。卻鑄下不可饒恕的罪惡⋯」

冨岡一手按住仍在流血的手臂,語聲卻依舊穩定:「至少,他最後見到的,是他想見的人。」

忍轉過身,眼眶有些泛紅。她抬手替冨岡細細處理傷口,白無垢的袖口染上血痕,卻依舊顯得莊重。
「您剛才說⋯我是誰的新娘?」

冨岡靜靜凝望著她,手指因緊張而微微收攏,聲音卻出奇地沉穩:
「胡蝶,若妳願意⋯下次為了我穿上婚服吧!」

白無垢的袖口還沾著血痕,忍卻笑得溫柔。她抬眼看他,眸光裡像藏著星子。
「說這種話的時候,還用姓氏稱呼,不太好吧?」
她停頓片刻,低低喚了一聲,聲音輕得像春風:「——義勇?」

冨岡猛然一震,臉頰瞬間泛紅。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喉頭滾動,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地回應:「忍。」

忍的唇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笑意,眼神裡全是光。
「真有那一天的話,可就不能反悔了哦?」

話音輕落,夜風拂過,櫻花花瓣紛紛黏在她的白無垢上,隨著笑意微微顫動。

冨岡凝望著那一幕,心底忽然湧上一種前所未有的篤定。那並非戰場上的冷靜,也不是劍士的決斷,而是一種深藏在血與骨裡的渴望——想與眼前之人,共度餘生。

「忍——」他低聲喚著,像是將這個名字,刻進了靈魂。他目光堅定:

「終生無悔。」

兩人相視而笑。夜幕下,花雨如雪,將他們的身影映照成宛如新婚的夫婦。

——百年前未能成真的誓約,如今化為另一對的可能。
這一次,他們或許真的能夠攜手走向白首,直到花落盡頭,仍有人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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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鎌鼬》

繁華的街市依舊人聲鼎沸,熱鬧的鼓聲與喧鬧混雜在夜晚的空氣中,紙燈籠搖曳,映出一張張焦躁與麻木的臉。

胡蝶忍與冨岡義勇並肩走在街道上,忽聽前方的賭坊內傳來一陣吵鬧。

「放開我!再來一盤!我還能贏回來!」
一個醉酒的男子被兩名壯漢架出,踉蹌間滿身酒氣,眼神渙散。

賭坊主面色陰沉,手裡寒光閃爍,一把短刀抵住那男人的臉。
「你這畜生,已經把妻子都賣了,孩子也不知所蹤,還想拿什麼來賭?」

醉漢滿臉通紅,破口大罵:
「那幾個小垃圾,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你愛挑哪個挑哪個——泥太郎、乞助、餘之!隨便你選!再賭一盤,我一定能回本!」

話音剛落,眾人群起而攻,拳腳相加,把他打得滿地翻滾。

忍在一旁看著,眉心微蹙,悄聲問身邊的一位老婆婆:「請問是怎麼回事呢?」

老婆婆歎了口氣:「唉,那個男人啊,早就成了街上的敗類。酗酒、賭博,最後連妻子都被他賣到花柳街抵債。泥太郎、乞助、餘之是他的孩子。」

「孩子?」忍眼神一震。

「是啊,自從母親被帶走,那三個孩子就失蹤了。聽說最後一頓飯也沒人給他們。偏偏他這當爹的,居然還拿孩子當籌碼,真是造孽啊⋯」

忍低聲呢喃:「太過分了⋯怎麼能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呢。」

冨岡則冷冷地問:「大娘,最近是否聽聞夜裡有什麼異常動靜?」

老婆婆神色一凝,壓低聲音:「唉!我們這裡晚上會出現『鎌鼬』呢,常常鬧得賭坊、妓院血跡斑斑,錢財也被洗劫一空。」

忍抬起眼,眉間含疑:「鎌鼬不是傳說中只會惡作劇的妖怪嗎?」

「誰知道呢⋯總之兩位晚上最好別出門。啊——你們是夫婦吧?現在臨時也不好找住處呢。需不需要替你們找落腳處呢?」

忍臉一紅,急忙擺手:「不、我們不是夫婦⋯」
冨岡淡淡補上一句:「還不是。」

老婆婆愣了愣,旋即忍不住笑出聲:「真是恩愛的年輕人呢⋯」

跟老婆婆道別之後,冨岡與忍若有所思。
忍謹慎地分析:「傳說中,鎌鼬就是三兄弟的型態呢⋯那幾個孩子,該不會⋯」

冨岡也不敢斷言,但心裡隱約已有了方向。

夜間,兩人來到街外的山林,尋找鎌鼬的蹤跡。

不遠處,白日裡見過的那個醉漢仍坐在路邊,搖頭晃腦自言自語。

忍原本想繞開,卻猛然聽到一聲淒厲慘叫。

只見他渾身皮膚驟然裂開,鮮血一道道滲出,像被無形的刀刃切割。狂風四起,帶著陰森的寒意。

冨岡立刻拔刀:「——小心!」

下一瞬,空氣翻湧出三隻身影。矮小、獠牙畸形,面貌卻似鼬鼠的惡鬼。

領頭的低聲喝道:「你們是誰?為何要干涉我們?」

冨岡冷冷道:「就是你們三個,在街坊裡作惡嗎?不只殺人,還搶奪錢財。」

個頭最小的鬼冷聲插口:「松香,別跟他們多說,做我們該做的事。」

另一隻則立刻反駁:「梅鎌,不可以直呼兄長的名字!」

領頭的鬼目光森冷:「竹風、梅鎌——別讓那個男人逃了!」

話音一落,竹風張口吐出一陣狂風,醉漢瞬間被捲到半空,冨岡與忍也被同時吹飛,摔落數丈之外。

尚未起身,松香的手一揮,腐臭的氣流彌漫開來,像無形的枷鎖,瞬間將醉漢束縛,壓得他渾身抽搐。

冨岡與忍也同時感到胸口發緊,氣息被壓斷。

下一瞬,梅鎌的彎刃閃著冷光,直直劃過男人的身軀。鮮血濺出,染紅了泥地。

「住手——!」忍掙脫束縛,刀光閃爍。

冨岡緊隨其後,正要揮刀斬殺,卻見竹風渾身一震,呼嘯化風。

三兄弟瞬間消散,化作三股疾風掠向街市。

忍喘息著站穩,目光追隨而去,沉聲道:「他們⋯似乎無意攻擊我們。」

冨岡緊握刀柄,眼神銳利:「不論如何,不能放任他們繼續作惡。跟上!」

——黑暗中,三道風影疾馳,將二人的追蹤引向繁華街坊深處。

街市的熱鬧在夜裡逐漸沉靜,只剩花柳街燈籠搖曳。紙燈下的紅粉笑語,帶著濃烈的香氣與酒氣。

冨岡與忍循著氣息一路追蹤,最終在花街的深巷裡,捕捉到熟悉的腐臭與殺意。

「就在前面。」冨岡壓低聲音。

轉過一條狹窄的石板路,他們看見三隻鎌鼬正擄著一名暈厥的藝妓,身影閃入無人巷弄。

忍立刻握緊刀柄,眉間一沉:「來不及了!」

兩人追了上去——卻愣在原地。

那三隻鬼並沒有像往常般撕裂獵物。相反,他們小心翼翼地將藝妓放到牆邊,替她拍去衣裳上的塵土,動作異常溫柔。

「母親⋯您受苦了。」
領頭的鬼低聲呢喃,眼神裡沒有獵鬼的殘忍,只有一種壓抑已久的渴望。

下一瞬,他們從懷中取出一袋袋金銀,堆放在女人腳邊。

「我們也想和您幸福的生活⋯可是⋯」
「我們三個已經殺人了,我們被變成鬼之後殺了很多人⋯」
「母親,現在只要您自由,就夠了。」
三兄弟的嗚咽和懺悔交織著,所有煞氣都化成淚水,在壓抑的空氣中揮灑如雨。

冨岡神色一震,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他知道,這三隻鬼已經做下無數惡行,卻在這一刻,顯露出僅存的人性。

忍望著眼前景象,心底一痛。她想起了香奈乎,想起那雙被人販子踐踏卻依舊透著倔強的眼睛。

「泥太郎、乞助、餘之——」她低聲道,「他們⋯也曾經只是孩子。」

鬼們沒有逃跑,反而靜靜走到冨岡與忍面前。

——「我們不會反抗。」

他們同時跪下,風聲繞在身邊,卻沒有半點殺意。

忍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手中的刀,出鞘聲輕微而決絕。
她沒有使用武器,而是將隨身攜帶的毒混入糖粒中,遞到他們眼前。

他們服下時,卻沒有怨念,只有釋然。
毒素隨著甜味蔓延,鼬態的身軀逐漸恢復成人形。

就在這時,藝妓驟然清醒,眼淚止不住地落下,撲向三個癱軟的身影。

「我的孩子們⋯」
她顫抖著雙手,緊緊抱著已消散的空氣,哭喊著:
「那些骯髒的名字才配不上你們——誠太、卓也、清一!」

稚嫩的面孔逐漸化作灰燼,隨風飛舞,她懷裡,只剩她替孩子們繡製的手巾。

誠太,松樹長青,品性堅韌不疑;
卓也,竹枝高升,品格卓越超群;
清一,梅花綻放,品德高潔清澈。
——那是她對孩子崇高的期許和母愛。

最後,孩子的嘆息,輕柔得像風一般,消散在夜空。

忍緩緩收起日輪刀,低聲道:「孩子們⋯」

冨岡只是靜靜站在一旁,讓藝妓盡情哭泣。直到她再無力氣,忍才蹲下來,把那堆金銀推到她懷裡。

「這些錢,已經無法找到失主了。就當作孩子們最後的心意。」

忍抬眼,語氣溫柔卻堅定:「請妳好好活下去,帶著他們的份,一起活下去。」

藝妓點點頭,淚水模糊了她的容顏。

夜風掠過,巷口的燈籠搖曳,映出三縷若有似無的風影,輕輕環繞著母親的背影,像是最後的守護。

冨岡望著這一幕,低聲呢喃:「至少他們最後沒有孤單離去。」

忍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風散去的方向,眼中盛滿了心疼。

這場討伐,帶不走心中的悲傷,卻讓她再次確認:
——鬼雖該斬,但每個鬼背後,都有一段血淋淋卻真實的人性。

回程路上,冨岡想起剛才的情況,輕聲詢問:「妳身上,隨身帶糖嗎?」

忍搖頭,眼底有一絲哀戚:「我聽完老婆婆說的話就已經猜到這次的鬼,很有可能就是那三個孩子了⋯」

冨岡牽起她的手繼續問道:「所以妳提前準備好,是為了讓那些孩子們不要太痛苦的離去嗎?」

「嗯。」
忍望著夜空,心裡久久無法平靜。那三個孩子在她眼前化作灰燼,卻仍帶著孩子般的天真,最後一句「母親」的呼喚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太可憐了⋯」她輕聲呢喃,眼眶泛紅,聲音幾近顫抖。
「明明還是孩子,卻被迫承受這樣的命運。哪怕最後釋懷了,我還是很心疼——」

冨岡靜靜地看著她,沉默半晌,才低聲道:
「因為妳是溫柔的人⋯」

忍一怔,轉頭看他。

冨岡的神情一如往常冷靜,卻在月色下顯出罕見的柔和,他語氣平淡卻篤定:
「如果是妳的話,以後一定也會是很好的母親。」

忍怔怔地望著他,鼻尖一酸,忽而抿唇笑了出來。

「那父親是誰呢?」她眸中淚光閃爍,卻帶著笑意,「原來您已經想到那麼遠以後的事情了⋯」

冨岡臉微紅,偏開頭,卻低聲補了一句:「嗯⋯更遠以後的事也想過了。」

夜風拂過,帶走街巷最後的血腥,紙燈搖曳如星,忍的笑聲清脆,與風聲一同迴盪。

這一夜,悲傷沒有真正散去,但兩人心底都知道——未來,或許仍有新的希望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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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陰陽師》

自平安時代以來,「陰陽師」一職為朝廷所立,專掌陰陽、卜筮、驅邪,並以世襲制傳承。

到了江戶,土御門家仍以安倍晴明的後裔自居,握有此尊位。

然而「御一新」後,朝廷制度改易,陰陽寮遭裁撤,陰陽師的官職從此式微。

史籍裡留下模糊的記錄:

「陰陽頭土御門朝暉,承安倍氏之裔,稱擁靈力,僅次晴明,佐國於征討,號稱屢建奇功。

然得勢以後,志行漸失,舉止日趨放恣。或傳其恣意燒殺,劫掠財貨,乃至玷辱良家女子。

朝廷大駭,以為大逆不道,遂削其官爵,命兵討之。自是陰陽師一門聲名掃地,世族蒙羞,終至衰亡。」

這份記錄,流傳至大正年間,已無人考證。

大正某年,胡蝶忍與富岡義勇受命調查一座廢棄古城。

據報,那裡聚集大量惡鬼,疑似有強大的存在操控。

白日裡,他們翻查城中古倉,堆滿古籍卷軸,讀到那段記載著土御門朝暉的史冊。

太過直接的關聯——靈力強大、操控式神——都讓他們聯想到在此處潛伏的惡鬼——竇雪。

忍與冨岡心生疑慮:

——難道最後一位陰陽師,並未死去,而是化為鬼?

兩人疑惑之際,門外原本高掛的艷陽驟變,四周蒙上一層陰霾,夜幕壓境,古城中陰風四起。

群鬼蜂擁而至,而在黑暗最深處,一道人影緩緩現身。

面容清冷的男子披著陰陽師裝束,手執破損符紙,雙眸泛著詭異的光。

「愚者的目光,落在愚謬的史卷,善惡不分,可謂愚蠢至極。」

冨岡目光一凜,拔刀在手,水之呼吸的刀風瞬間劃破黑暗。

數隻鬼頭同時飛起,鮮血濺灑。

然而落地的血肉並未化為灰燼,反如紙墨般攤開,翻卷成碎片,再次凝聚為人形。

頃刻之間,那些「死去」的鬼重新站起,空洞的雙目再度撲殺而來。

「怎麼回事⋯斬首並不能讓這些鬼死亡⋯」忍蹙眉。

對方負手而立,衣袖隨風鼓動,唇角勾起冷笑。

「以血肉為紙,以怨靈為墨,寫就千軍萬鬼。斬得掉嗎?呵⋯」

指尖一彈,空氣中符紙無數,黑墨化咒,自紙上流轉,化為張張猙獰鬼面。

「鬼」潮疊至,數量激增,如無盡軍勢。

冨岡揮刀斬擊,那些身軀破裂後又再度重組。

忍俯身以刀尖挑起「屍」,其質如紙,墨痕蠕動。

「血鬼術——以式神幻化成鬼。操控的不是活物,而是無窮無盡的『符紙軍勢』。」

對方笑聲在城中空曠回蕩:「這便是陰陽之術的極致!無窮鬼神,皆受我掌控。你們的刀,如何殺得盡?」

無數式神同時咆哮,將二人團團圍困。

冨岡背靠忍,聲線沉穩:「要破,只能斬本體。」

忍頷首:「嗯。」

黑霧深處,那人眼眸泛光,聲音如自古井迴盪:

「你們眼中的『史冊』不過塗抹的謊。今夜,便見真正的陰陽之力——」

指令符紙驟燃,空氣扭曲。與先前脆弱的式神不同,黑霧中顯現巨大人影——

厚甲烏羽冠,長戟纏鎖鏈與符咒,雙目空洞燃青焰。

「安倍晴明之式神——『白藏主』。」

忍呼吸一窒:白藏主,本為白狐之靈,最得晴明信任;而今卻被鬼氣腐蝕,化為不死戰鬼。

冨岡上前一步,目光如霜:「若真為安倍後裔,當守護人世,而不是墮落成鬼。」

對方低笑,眸中只餘瘋執:「守護?呵⋯當年任我蒙羞被毀,如今居然跟我提及守護?我能以血鬼術幻化安倍的式神,就代表先祖們認同了我的決定。世人負我陰陽家,我便以陰陽之力踏平世界。」

白藏主長戟橫掃,鬼風撕裂古城;式神群如潮再起,將二人吞沒。

忍身形電閃,毒刃如流光,斬處留紫痕;符紙墜地,隨著毒素煙滅。

白藏主九尾幻爪撕空,冨岡踏水迎上:「水之呼吸——玖之型·水流飛沫·亂!」

藍白光炸開。僵持間,忍瞥見對方每次施術皆先觸及腰間。

她低喚:「冨岡先生!他的力量源頭在腰間——符籙囊!」

冨岡聞聲逼近,水花四濺:「水之呼吸——參之型·流流舞!」

刀光成渦,斷九尾,直取本體。

對方怒吼,符籙囊大開,符潮傾瀉。

忍縱身刺入:「蜻蛉之舞·複角六眼!」

毒光入紙,紫焰自燃。

「——現在!」

冨岡破火而出,刀勢澎湃:「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轉!」

圓弧湧動,如浪吞符紙;結界崩裂,白藏主化無數狐影散滅。

刀光掠過,竇雪頸側裂紋綻開,符籙囊碎,群式神同時化灰。

其身踉蹌,血流不止;陰陽師的輪廓漸褪,男子的樣貌變幻成女子的容顏,眸中光影斷續——

——她原是安倍家後裔,名為「土御門暉子」。

因獨生女之身,被迫改名「土御門朝暉」,以男子之身繼任陰陽師。

她沒有靈力,卻被捏造神跡、偽功,只為家族與官府之「需要」。

一日為某藩領識破女兒身,覬覦其貌;暉子誓死不從,被囚虐至氣絕邊緣。

為掩蓋醜聞,領主四處作惡、鋪造假象,嫁禍於「朝暉」:

連奄奄一息的她,也被標作「遭朝暉玷辱將死之女」;朝廷震怒,下令討伐,世人盡信。

可笑——自出生就被奪取「暉子」的身分,連被毀之身亦能反過來污「朝暉」。

誰會相信「被朝暉玷污之女」就是「暉子」本人?

怨恨盈胸、天地失色之際,她遇見鬼舞辻無慘;一滴血,將她鎖入長夜。

自此,「最後的陰陽師」被載為叛逆成魔。

對方的軀體終於化灰,唯有一枚殘簪自袖間跌落,簪面刻一「暉」字。

忍拾起,目光含憐:「她並不是史冊裡寫的那個惡徒。」

冨岡收刀,望著風中灰燼,低聲道:「可她確實成了鬼。」

忍闔眼,將悲意咽下:「至少,怨念可以解脫了。」

夜風拂過,符灰飛散。二人並肩立於廢城長夜。

——「最後一位陰陽師」的傳說,就此終結。

史冊上記載的惡徒朝暉從未存在,只不過是一位名為暉子的女子的悲歌。

臨走前,冨岡停在那座堆滿古籍的倉庫前,沉默片刻,忽然從懷中拿出火摺子,將整間倉庫點燃。烈焰衝天,卷走無數蒙塵的書卷。

「這些被扭曲的記載,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因此蒙冤。」

他的聲音低沉卻決絕。

忍注視著火光中他的背影,眼底閃過一抹欣賞,卻忍不住打趣道:

「冨岡先生是心疼暉子小姐了嗎?」

冨岡的臉倏地泛紅,語氣僵硬:「才沒有。」

忍掩嘴一笑,眼神帶著促狹:「逗您的呢!這樣就臉紅⋯」

「換作是妳,也會這樣做的。」

他沉默了一瞬,忽然難得露出一抹壞笑,「妳不是很愛放火嗎?我記得⋯妳燒過隊服,前田做的那一套?」

忍愣了一下,隨即笑得彎起眉眼:「真是的!這個時候別提那種事嘛⋯」

兩人帶著逐漸平復的傷感離開古城。

回程的路上,他們的手心緊緊牽著。

冨岡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試探:「那套隊服⋯妳真的燒了?」

忍白了他一眼:「那種暴露的隊服我才不會留著⋯」

冨岡語氣裡竟隱隱透出一絲失落。

忍看著他的神情,氣急敗壞地低聲道:「真是的!您是在亂想什麼!討厭!」

冨岡沉默片刻,忽然壓低聲音:「下次⋯穿給我看?」

「變態!」

忍臉頰瞬間燙紅,用刀鞘敲了他的頭,快步走到前頭去。

冨岡揉著頭,神情卻滿是隱忍不住的笑意,追上前去重新握住她的手,而忍的嘴角,也在夜色裡悄然勾起。

兩人並肩的步伐,被月色濃縮成一道緊密相連的影子,

無論任務如何兇險,他們最後總能牽著彼此離開。

縱使前方仍有無數黑暗與惡鬼,他們都明白——

彼此,就是唯一也是最大的倚仗。

這雙緊扣的手,不僅是當下的依靠,

更是無聲的誓言:

直到生命的盡頭,也絕不會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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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夜叉》

鬼殺隊成立以來,不少隊員殉職殞命,也有因戰鬥殘疾的隊員選擇離開,另尋歸處,各自安頓。

這座深山裡,住著一位曾經優秀的劍士。

他在一次激烈的對戰中失去了一條手臂,自此卸任,歸隱山林。

然而,他並沒有放棄揮刀時的信念——他收留無處可去的孩子們,以嚴而不苛的教導、以身作則的善意,撐起了一方小小的庇護所。

對孩子們來說,他既是嚴師,也是慈父。

——直到那個命運交錯的夜半。

後半夜的山林靜寂。冨岡義勇與胡蝶忍巡邏時,忽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衣衫破舊的孩子從林間跌撞而來,驚慌地呼喊:

「請幫幫我們!老師、老師發瘋了!」

忍心頭一緊——惡鬼襲擊。冨岡當即出刀,帶著孩子們往林中破屋疾行。

木屋前,兩隻鬼正扭打成一團。

其一披髮散亂,獠牙畸長,雙目猩紅,身形如惡犬般猛撲,利爪直朝屋外的孩子。

另一隻則渾身傷痕累累,卻仍以夜叉般的姿態擋在孩子與惡鬼之間。

「混沌」——牠的眼瞳泛著異樣的金光,額角似有暗色的角欲破膚而出;尖長的獠牙裸露,嘴角滲血。雙臂青筋暴起,手持青綠色日輪刀,揮舞時在夜色裡劃出淒厲的風聲。

忍與冨岡同時訝異「那是⋯日輪刀!那個形似夜叉的鬼,曾是劍士⋯」

「滾開——!」

混沌怒吼,聲音震得木壁顫鳴。

他猛然一躍,動作快得像風,刀光重重劈下,將敵鬼的手臂瞬間斬落,血光四濺。惡鬼狂吼,還未反應過來,混沌已張口咬住牠的肩頸,獠牙深深刺入骨肉。

隨後,他一腳踹飛對方,轟然撞入木樑,木屋的牆壁炸裂出裂縫。

惡鬼咆哮著再度撲來,混沌手持日輪刀。他怒目猙獰,猛地伸出雙臂,像夜叉捕獲獵物般將對方鎖死。

刀光瞬間貫穿敵鬼的心口。

下一刻,他將其硬生生劈裂成兩半,碎屍散落在滿地的血泊之中。

四周陷入死寂。只有混沌獨自喘息,遍體鱗傷,渾身血污。

他緩緩轉身,背影仍如夜叉般恐怖,卻用顫抖的手將孩子們推向冨岡與忍。

那副面容,即便被夜叉般的裂紋與血痕覆蓋,依稀仍能辨認——那不是惡鬼混沌,而是這些孩子口中的「老師」。

他名為「曉朗」。原是鬼殺隊的成員,在戰鬥中失去一臂,自此退出鬼殺隊,歸隱山林收留那些無處可去的孩子。俊秀溫和,心懷善意。

他教習孩子們武術,以劍道修行、以正道修心。

從不以嚴苛的臉孔對待孩子,深受喜愛。

直到某夜,獨自外出採集的曉朗,遇見埋伏的鬼。

即便曾揮刀除惡,如今僅剩獨臂的他也難敵惡鬼的糾纏。

鬼威逼他交出孩子的藏身處。曉朗寧死不從,惡鬼便將他折磨至天將破曉。

血肉模糊的那一刻,無慘現身。

「真可惜,你明明這麼完美,堅定的意念、姣好的面孔和經過鍛鍊的體魄,多麼適合永生啊!卻偏偏選擇無趣的『善良』。」

帶著冷漠與譏誚,無慘將他強行轉化為鬼,並賜名——

混沌。

「來吧,接受你的罪惡。殺了這些孩子,然後成為我手下的鬼——」

他篤定這個「混沌」必將屠戮自己庇護的孩子。他要的正是那毫無人性的罪惡,讓墮落的鬼殺害生前守護的對象。

他看著屋內孩子的驚恐和混沌的低吼,那眼光彷彿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開啟你的罪孽吧——我期待你的捷報。」語畢,無慘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曉朗即便化鬼,仍舊選擇反抗。

他不斷以利爪撕裂自身,讓自己喪失力量,並將孩子們驅趕,寧願被誤會為瘋癲,也不要他們受到傷害。

他將自己關在暗屋中,自虐了整整一個晝夜,直到冨岡和忍的出現。

此刻的混沌,佝僂在破屋前,傷痕纍纍。他緊緊護住孩子,低聲吼道:

「快⋯到他們身邊去⋯」

他顫抖著伸手,將剛才護下的幾個孩子推往冨岡與忍。

終於,長久的堅守有了依靠,他的目光慢慢鬆弛。

「你們要記住——」他的聲音沙啞,卻滿是溫柔,「要成為善良的人。有一天,有了能力,就把老師交給你們的事延續下去。」

孩子們哭著撲上前,緊緊抱住他。

黎明悄然逼近。第一縷朝陽灑下,灼痛的光撕裂混沌的身軀。

冨岡抬起刀,與其漫長地接受日光的折磨,不如一刀痛快,這是能夠給他的最後的善意。卻被忍伸手攔住。

「他即便成了鬼,仍選擇善良。這是他的方式⋯不要在孩子面前對他動刀。」

冨岡默然收刀,只看著那背影漸漸燃燒。

混沌的身軀逐漸化為灰燼。

但他沒有像惡鬼般嘶吼,他只是流下淚水,卻帶著笑容,靜靜消散在風中。

留下的只有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他那張曾經明朗的笑容映在他們心中。

孩子們放聲痛哭,伸手去撈那隨風散去的塵灰。

忍俯下身,柔聲安慰:「你們的老師,因為做了善良的事,現在已經去當神仙了。剛才消散的氣息,就是他留給你們的叮嚀。只要你們記得他的信念,他就會一直存在。」

晨光透過樹梢,灑落在孩子們身上。

在那溫暖的光裡,彷彿仍能看見一位老師的笑顏,守護著他曾經庇護的孩子們。

黎明過後,山林再次歸於靜謐。孩子們哭喊過度,最後疲憊地睡去。

忍與冨岡留了下來,幫助他們整理破敗的屋舍,修補牆壁、收拾殘破的桌椅。

一個年紀稍長的孩子紅著眼眶,堅定說:「我要留下來保護弟弟妹妹們,我要繼承老師的意志。」

冨岡看著他,眼底閃過一抹欣慰。

——「善良的人留給世間的美好,會一直被延續。」

屋外,忍在簡陋的灶前忙碌,為孩子們煮飯。柴火映照著她的臉龐,細碎髮絲隨煙火微微跳動。冨岡悄悄站在屋檐下,靜靜望著她的背影。

忍敏銳地察覺了視線,回頭一笑,從鍋裡舀起一勺菜湯,遞到他唇邊:「替我嚐嚐味道吧?」

冨岡順從低頭,湯汁入口。

「很美味。孩子們一定會喜歡的。」

忍輕聲追問:「那您呢?您喜歡嗎?」

冨岡愣了一下,直勾勾望著她的眼睛,聲音低沉卻篤定:

「喜歡!一直都喜歡。」

忍的臉頓時飛紅,氣惱地輕斥:「真是的!我是問料理啦——料、理!」

短暫的沉默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笑聲伴隨著柴火聲,將哀傷稍稍沖淡。

後來,大家圍坐在一圈,吃著簡單卻溫熱的飯菜。

最小的孩子吃著飯,忽然天真地問:「大姐姐,那是妳的丈夫嗎?妳們都是劍士嗎?跟老師一樣的?」

忍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偏頭望向冨岡,眼神意味深長,微笑回應孩子:「嗯,我們都是劍士喔。」

冨岡側過臉,暗自笑了笑。

她沒有否認——「那是你的丈夫嗎?」那孩子的話,像是無心的一句預言。

微光照映著這片曾有人守護的山林,他們與孩子們圍坐一圈,笑聲與飯香交織。

就像那位老師留下的遺願一般——善良,仍在這片山林裡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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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無臉》

胡蝶忍與冨岡義勇自從在酒吞童子任務裡確認關係後,漸漸養成了一種默契。

他們已經嘗試過一起過夜,彼此不再刻意迴避那樣的事,偶爾也會在靜謐的夜裡放下戒心,讓感情更進一步。

這一夜,他們才剛從冨岡的宅邸走出。夜色深沉,蟲鳴低迴。

忍的臉頰仍微微泛紅,眼角餘韻猶在;冨岡則沉默得比平時還要木訥,卻難掩眼底的柔軟。

「真是的⋯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忍低聲笑著,語氣中帶點羞意。

冨岡只是點頭,手卻下意識握緊她的指尖。

忍忽然偏頭,壞笑道:「富岡先生,今天特別久呢?」

冨岡怔了怔,耳尖瞬間泛紅,半句辯解都說不出來。

「阿拉阿拉⋯都多少次了還會臉紅,您明明就已經不是純情的少年了⋯」

冨岡抿著唇,沉默加快兩步,忍忍不住偷笑,快步追上,再度勾住他的手指。

正當氛圍曖昧,天邊忽然飛來一隻鎹鴉——

「嘎——前方山區出現異常鬼影,請即刻支援!」

兩人對視一眼,曖昧的氣息瞬間收斂。

忍握起日輪刀,眼神一轉已恢復為冷靜的蟲柱大人;冨岡更是立刻整頓衣襟,神情肅然。

——原本該安寧的後半夜,就此踏入了另一場戰鬥。

林中霧氣瀰漫,他們趕到時,已有鬼殺隊隊員受困。

異樣的粉末隨風飄散,沾上人的身體,竟會憑空生成「木偶」。

那些木偶樣貌與隊員本人一模一樣,身體行動全被鬼操控。

最駭人的是——一旦木偶受傷,本體也會同步流血。

因此,無人敢下刀。眼睜睜看著同伴的木偶被推上戰場,氣氛壓抑到窒息。

從霧氣中走出的那隻鬼,臉孔模糊無樣,空白蒼白,彷彿「無臉」。

它手掌不斷灑落粉末,嘶啞低笑:「斬啊,殺啊——讓你們親手葬送同伴吧。」

局勢僵持,直到忍忽然眯眼,舉刀上前。

「阿拉阿拉⋯看來不需要擔心呢!你們看他製造出來的木偶並沒有增加攻擊性、甚至沒有順便複製武器,赤手空拳的⋯看起來複製了很多,但也只是為了讓人不敢下刀的障眼法罷了。」

「你應該是很弱的鬼對吧?」忍無視空氣中的緊張感,笑盈盈地對無臉鬼挑釁道。

無臉鬼瞬間暴起,操控所有木偶往忍聚攏:「說什麼啊,臭女人!來啊,想碰到我,就先殺了你的同伴——」

只見她身形一掠,輕盈躍到一具木偶身後,刀尖閃爍冷光——

「噗!」一刀扎進木偶屁股,僅用微量的毒就讓木偶倒地。

「啊啊!」木偶的本體隊員當即嚇得慘叫,雙手捂著臀部在地上打滾。

忍卻面不改色,聲音溫柔得像在開藥方:「放心,臀部的肉最多,刺一刀就像打針一樣呢!不過我還是用了少量的毒素,所以這幾天屁股會痛痛的是正常的呦!。」

她帶著滲人的微笑接連刺了好幾刀,把毒送進所有木偶體內。

現場靜默了三秒。

終於有人忍不住小聲吐槽:「⋯感覺胡蝶大人是故意的。」

鬼殺隊員們尷尬扶著自己後腰,隊伍裡一片詭異的齊刷刷紅臉。

至於那無臉鬼本體?

它還沒來得及逃竄,就被冨岡冷不防揮刀劃過脖頸。

「噗嗤」一聲,頭顱飛起,身體灰飛煙滅。

眾人來不及看清,只感覺冨岡只是路過那隻鬼,戰鬥就結束了,結束得如此乾脆,除了忍之外所有人都愣了好幾秒。

忍抬眼,嘆息:「果然,本體很弱呢。」

冨岡淡淡收刀:「只是血鬼術麻煩而已。」

本以為事件到此結束,所有隊員紛紛撤離現場,冨岡兩人也準備離去,但忍忽然皺眉——

那些被製造的木偶,竟沒有隨著鬼的死而消失。

她凝神思索:「應該是粉末的殘留效應⋯得帶回去研究才行。」

可一整具木偶太顯眼,帶回去也怪異。忍的視線緩緩轉向冨岡,眼底閃過壞笑。

「⋯怎麼了?」冨岡直覺不妙。

「富岡先生,您就做一隻手給我吧!」

冨岡沉默許久,最後還是乖乖伸手,把粉末抹上。

「唰」的一聲,果然憑空浮現了一隻完整的左手。

忍立刻兩眼發亮,將那手拿起來晃來晃去:「太好了!又多了一個研究材料!」

她低頭專注端詳,像把玩新奇標本。

冨岡卻忽然皺眉,悄悄偏過臉——原來那木手的一舉一動,他的本體都能感覺得到,癢得他心神不寧。

他鬼鬼祟祟走到一旁,不知道在搗鼓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滿臉通紅地回來,把什麼東西包好遞給忍。

忍疑惑地接過,一打開——瞬間尖叫:

「啊——變態!!!」

那竟是他用粉末偷偷複製的——

自己的生殖器。

「富岡先生討厭鬼!變態!笨蛋!」

忍火冒三丈,滿地追著冨岡打。

冨岡臉色漲紅,卻只能被動挨罵。

最後,忍雖然滿肚子火氣,還是把那東西收了起來,冨岡也偷偷揚起得逞的笑容。

雖然嘴上罵個不停,但忍回到蝶屋後還是將那玩意兒取出,放在桌上端詳。

她告訴自己——「純粹是研究需要,沒別的意思!」

只是她忘記了一件事:木偶的感覺會和本體連結。

胡蝶忍在燈下冷靜觀察。

「我記得冨岡先生⋯這樣的話會有反應?」說著,她便上手觸碰那木具的頂端,由上往下來回實驗。不一會,木具真的有了反應,忍便繼續把玩著,一邊做紀錄。

她的手輕輕撫上木具側面,只見木具明顯地顫了一下:「側面這裡似乎比較敏感⋯」她神情專注,完全像在觀察新發現的物種。

她手裡的「研究材料」被她翻來覆去地測試。

忽然,她升起一絲奇妙的感覺,臉龐瞬間緋紅,她很好奇——

這個用起來,跟冨岡先生的也一樣嗎?

那晚,木具在忍手上努力了一次又一次,忍對它可說是愛不釋手。「真的一樣呢,就好像⋯冨岡先生在觸碰我一樣⋯」

她替木具取了名字,小心地珍藏。

——小義勇。

而遠在自己宅邸的冨岡——

滿臉通紅,全身顫抖,幾乎被忍的「研究」隔空折騰到一夜未眠。

他面色憔悴,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胡蝶她,到底弄了幾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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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鵺》

傳說中,破落的神社裡藏匿著一種不該存在於世的妖物。

牠在古籍裡被稱為——鵺。

鳴聲如獸似鳥,能在暗夜裡潛入人心,拖拽靈魂墜入無邊幻境。

有人說,聽見鵺之鳴的人,會被自己最深的恐懼所吞沒,直至生魂被撕裂,肉身化為空殼。

那座神社,早已荒廢百年。鳥居傾斜、注連繩斷裂,石燈籠內早失光明。

然而近來,鎮上的百姓夜夜聽見詭異的哭鳴,時而如嬰兒,時而如婦人,時而又低沉似獸。有人在夢裡驚恐尖叫,翌日清晨卻再也醒不過來。

鎹鴉急報:此地,疑似有強大的鬼棲息。

這一夜,胡蝶忍與冨岡義勇踏上了前往神社的山路。

濃霧籠罩,草木皆鳴。當他們抵達鳥居時,殘破的石階上,赫然描繪著一圈濃黑如血的禁制。

「這裡⋯」忍低聲呢喃,指尖觸及符痕,感覺到一股陰冷的脈動。

下一瞬,夜風忽止。

神社深處傳來一聲詭異的鳴叫——不似人、不似獸,卻令人心底發寒。

鵺,現身了。

黑霧翻湧而出,牠的身影像是夜色凝聚:猴首、虎爪、蛇尾,輪廓扭曲不明,只剩下一雙赤紅的眼。

「咯咯咯⋯你們內心也有害怕失去的東西吧?開始展現痛苦與哀號吧!咯咯咯⋯」

話音落下,濃霧捲起。

他們尚未揮刀,四周陰風疾速襲來,帶著不屬於現世的氣味,將兩人吞沒。

冨岡勉強睜眼,荒廢的神社內,瀰漫著血霧翻湧,空氣緊緊收束。

忍與鵺在不遠處激戰,卻逐漸感到呼吸沉重,動作遲滯。

「胡蝶!」冨岡眉頭緊鎖,卻來不及細想。

「富岡先生——!」

忍聲音驟然拔高。

鬼的利爪從側面襲來,她躍身擋下,刀光迎擊,可仍被狠狠劃開了腹部。

鮮血噴濺,她的身形踉蹌後退,卻仍咬牙撐著刀,不讓自己倒下。

冨岡瞳孔驟縮,撲上前去:「胡蝶!」

「沒事⋯我還能——」

話音未落,第二道攻擊襲來,她胸口被撕開,血流如注。

她還是強撐著微笑,想說什麼安慰的話,卻只吐出一口鮮血。

「別說了!」冨岡聲音顫抖,伸手想堵住她的傷口,卻怎麼也按不住洶湧的鮮血。

——鮮紅的血液,從她體內湧出,染上冨岡的心口。

她的眼神逐漸渙散,呼吸急促斷續。這一次,她甚至連最後的遺言都沒留下。

忍,就這樣在他懷裡,慢慢失去了力氣。

忍在他懷裡氣息斷絕的瞬間,世界失去了聲音,腦中只有耳鳴在轟響,風聲逝去,沒有一點自然音。

只剩下血流淌的聲響,滴落在破敗的神社地板上,像滴在他的心上。

冨岡全身僵硬,腦海一片空白。

——胡蝶⋯死了。

他呼吸急促,胸腔像被無形巨石壓住。

「這不是真的⋯」他聲音發顫,指尖顫抖著按住忍的傷口,鮮血卻仍然不受控地湧出,濕熱、滑膩,帶著絕望的溫度。

「胡蝶!妳再撐一下,求妳⋯」

他的嗓音啞到破碎,像是跪求。可忍的眼睛再也無法睜開。

——空白。

腦中浮現無數畫面。蔦子姊姊被鬼殺死時,他什麼也做不到;同伴一個個倒下時,他只能苟活。

如今,唯一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人,也倒在自己懷裡。

「開什麼玩笑啊⋯」

他顫抖的嘴唇吐出聲音,眼淚失控滑落。

「你是在跟我開什麼玩笑啊!你為什麼只奪走我重視的人,卻讓我一次次苟活!為什麼要讓我親眼看著他們的死,我什麼要讓我無能為力⋯」

像在責問上天的不公,也是他對自己的憤怒。

他把臉埋進忍的肩窩,聲音壓抑又瘋狂,像是要把喉嚨撕破。

「我的家人、摯友都死了,我背負的重量已經快把我壓垮了⋯可是告訴自己『我必須活下去,因為還有人需要我』⋯」

他的呼吸亂成一團,近乎窒息。

——矛盾撕扯著他。

或許是血霧中的術式加劇了他的情感潰堤,冨岡在理智與崩潰間搖曳。

「我是柱⋯我該為大局著想,我該冷靜,我不能被情感左右⋯」

他喃喃自語,像在逼自己守住最後的理智。

「我是⋯柱?」

可下一瞬,他眼神徹底崩壞,淚水混著鮮血濺落在忍蒼白的臉上。

「我到底保護過誰啊!」他咬牙嘶吼著,虛空中只有他瘋狂的聲線,那無限的哀戚盤踞在他的心頭。

他死死抱緊她的屍體,身體劇烈發抖,像是被撕裂的獸。

「我不要了⋯不要責任、不要大義⋯」

聲音已經嘶啞,帶著瘋狂的斷裂感。

「我只要妳⋯我只要胡蝶⋯」

他像發狂般反覆低吼,淚水瘋狂砸落。

手一把抓住刀,把冰冷的刀鋒貼上自己頸側。

「胡蝶,不要怕,我陪妳去!去一個不用背負人命、不用承擔責任的世界⋯」

刀刃壓下去,皮膚裂開,鮮血滲出——

他是真的要劃下去,真的要在這裡與她一同死去。

冰冷的刀鋒已經劃破皮膚,鮮血順著頸側滑落。

冨岡的手狠狠顫抖,他閉上眼,準備將那一刀徹底劃下去。

忽然——

一隻冰涼卻有力的手,緊緊攔住了他的手腕。

冨岡猛地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熟悉的臉。忍的眼眸清澈,正直直望著他,氣息紊亂卻依然堅定。

「胡蝶⋯」

他聲音破碎,幾乎不敢相信。

忍的聲音低柔,卻透著一種不可撼動的力量。

「冨岡先生,這是幻境。您的意志已經被術式動搖了,請冷靜下來。」

冨岡渾身僵住。幻境?

他猛然抬頭,看見神社鳥居前,鮮血描繪成的禁制圖案在微光裡閃爍。

原來如此⋯

他意識到自己差點被拖入無盡的絕望裡。

意識重歸現實,他全身發冷。

下一刻,他再也維持不了平日的冷漠,整個人跪倒在忍身前,死死抱住她的腰。

「別離開我!胡蝶,別離開我!」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嗓音沙啞破碎,指尖緊抓著她的羽織,好像一鬆手她就會再次消失。

「我很害怕。」

淚水洶湧而下,打濕她的衣襟。這是所有隱忍與壓抑崩潰後的模樣,他再也裝不出平靜。

忍心頭一酸,伸手撫著他的背,語氣溫柔:「沒事了,冨岡先生。我在這裡。我還在。」

可下一瞬——

一股殺氣撲面而來。

一道黑影猛然襲向忍,鵺趁隙撲殺而至。

冨岡的身體幾乎本能反應。淚水尚未乾涸,他的眼神卻在剎那間鋒銳如刃。

他猛地將忍護在身後,冷冽低吼:

「休想傷她半分!」

刀光如水,兇狠而決絕。

他與鬼交鋒僅數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斷其首。

鵺的哀號在神社中回蕩,隨即化為灰燼消散。

夜風呼嘯而過,四周恢復死寂。

冨岡緊握著刀,仍在顫抖。他回頭望著忍,眼底的淚光與殺意交錯,像極了在生死邊緣被逼出的野獸。

忍輕輕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眼神堅定:「這就是您的力量。」

「您的過往和傷痛都成為您除惡的力量,他們的逝去,絕對不是因為您保護不了他們。您不是苟活的人,您是帶著他們的愛與期許,延續著信念的人。」

忍說話的聲音很輕,但一字一句都落在冨岡充滿裂痕的心口,填滿那些空隙。

冨岡的喉嚨哽住,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再次把她摟進懷裡,緊緊不放。

許久,他才終於放開,卻依舊紅著眼眶。

忍抬手替他拭去淚水,唇邊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冨岡先生,原來您哭的時候這麼像小孩子呢!別哭了⋯」她輕輕撫著冨岡的臉,溫柔的像在對待真正的孩童。

冨岡垂下眼,低沉地喃喃:「我不能沒有妳。」

他抬頭直視她,眼神裡有著前所未有的決絕。

「胡蝶。」他聲音顫抖,卻異常堅定。

「不,『忍』!我不想再只是同伴,不想再只是肩並肩作戰的柱。我不只要陪在妳身邊,我想要的是一輩子⋯」

忍愣了愣,心口突然一緊。

「富岡先生?」

冨岡深吸一口氣,將日輪刀緩緩插回鞘中,隨即取下腰間的小刀,用顫抖卻堅毅的手,斬下一段自己的髮束。

把那一縷黑髮雙手奉上,聲音低啞卻鏗鏘:

「結髮為誓。」

「胡蝶忍,請嫁予我為妻。」

風聲驟止,神社裡的空氣像是都靜止了一瞬。

忍怔怔望著他,眼底映著他紅腫的眼眶與顫抖的肩膀。她心底一酸,隨即笑了出來,眼淚卻也跟著落下。

「真是討厭。」

她雙手捧住他的臉頰,眼神溫柔得能把夜色都融化。

「讓我這麼用狼狽的樣子成為您的未婚妻,很過分呢!」她語帶保留,像在調侃,又像是接受了。

冨岡睜大眼,一向耿直的他分辨不清忍的話外之音,她好像沒有答應?但似乎⋯也沒有拒絕。

忍墊起腳尖,輕輕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想娶我?」她眼裡閃著笑意,「那就別再隨便說想死掉什麼的,我會一直等您一起回家,一直陪在您身邊。」

冨岡喉嚨哽住,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他用力將她摟入懷中,聲音哽咽卻堅定:「謝謝妳,胡蝶!謝謝妳⋯」

「我一定會守護妳,不再讓妳受傷、委屈,我會一輩子只守著妳。」

夜色深沉,殘破的神社中,兩人緊緊相擁。

這一刻,過去所有的傷痛、幻境裡的絕望,都化作一句誓言——

此生,不再分離。

忍忽然笑盈盈的,側頭看他,語氣帶著點嫌棄的調皮:「不過您這樣真的很討厭。不准在這種髒兮兮的地方求婚⋯」

冨岡怔住,耳尖紅透,結結巴巴:「我、我是想說⋯」

忍氣鼓鼓地哼了一聲,轉過臉:「討厭死了!那樣的話,我可能會反悔喔。」

她頓了頓,嘴角卻悄悄彎起來:「您還欠我一個浪漫的求婚,不然我就不要答應您了!」

冨岡慌張到快說不出話來,臉紅得像要滴血:「我會的,一定補上。」

他把忍拉近自己懷裡,緊摟著她的腰:「所以,請妳一定要嫁給我!」

「看您表現囉!」

回程的山路靜謐,月光冷冷地灑落,唯有蟲鳴伴隨。

兩人手指緊扣,影子在月下交疊,不再分開。

夜風吹拂,殘破的神社已在背後遠去。那裡封印著幻境、死亡與痛苦,而眼前的道路,卻通往新的誓約。

這一份結髮之約,在夜空的星辰間閃爍,成了一段被天地見證的誓言。

這不是一場偶然的求婚,而是命運為他們所寫下的婚約。

自此,胡蝶忍與冨岡義勇,不再只是並肩作戰的柱,而是以心相許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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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求婚》

冨岡義勇心裡早已打定主意。
這一次,他要給忍一個真正屬於她的浪漫,不再是狼狽與血腥之中,而是能刻骨銘心、能銘記一生的求婚。

於是,他親自登門,來到悲鳴嶼行冥的屋外。

「冨岡?」悲鳴嶼聽見腳步聲,推門而出。夜風拂過,他肩上仍背著柴薪,神色安穩。
「這麼晚了,有何要事?」

冨岡難得主動開口,聲音卻顯得局促:「我想借唐傘小僧一用。」

「哦?」悲鳴嶼微微挑眉,雙手合十,「南無阿彌陀佛⋯你打算做什麼?」

冨岡沉默片刻,終於抬起眼,目光卻出奇的堅定。
「我要向胡蝶求婚。」

悲鳴嶼怔了一瞬,隨即低低笑出聲,渾厚的聲音帶著幾分罕見的調侃。
「南無阿彌陀佛,原來如此⋯」

沒多久,除了忍之外,整個鬼殺隊的柱們差不多都知道了。悲鳴嶼的「不經意」八卦,就像風一樣迅速吹遍了整個宅邸。

——冨岡義勇要求婚了。

冨岡事先找了甘露寺蜜璃串通,請她用「祭典」為由把忍約出去。

那日黃昏,忍穿著一件素雅的浴衣來到與甘露寺的會合處。

「哇啊啊!小忍這樣不行!今天可是——」看著她太過樸素的裝扮,甘露寺便嚷嚷著,差點脫口而出。
她慌慌張張地補救:「⋯我們難得一起出去玩嘛!小忍要漂漂亮亮的才行!」

忍還來不及推辭,就被甘露寺拉進屋裡。

片刻後,化妝、編髮完成,一件華麗的和服也披在了她身上。

忍揮手推托,語氣帶著一貫的玩笑:「阿拉阿拉⋯太過隆重了呢!又不是舉行婚禮。」

「婚禮」兩個字一出口,甘露寺臉色一變,手忙腳亂:「呀啊啊啊——什麼婚禮啊!小忍真是的!」

忍只是輕輕一笑。其實,從悲鳴嶼「不小心」大肆傳開八卦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隱約知道了。
但看著大家拼命要瞞著她的樣子,她只覺得可愛極了。

此時,冨岡在蝶屋中緊張地準備著。
他穿著一襲精緻的和服,整個人拘謹得幾乎連呼吸都沉重。

突然,不死川和伊黑大搖大擺地出現,還扛著一袋袋櫻花花瓣。

「喂,居然敢使喚我們做這種事,別得寸進尺了!」不死川不耐煩地吼。
伊黑冷著臉,用手指著他:「讓我們幫忙,你打算怎麼酬謝?」

冨岡卻難得露出幸福的笑容,聲音低沉卻滿是真心:「謝謝,真的十分感謝。」

兩人愣了一瞬,心裡都軟了。嘴上卻仍然強硬:
「哼,算了,畢竟是胡蝶的終生大事⋯」
「不過她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人,真是不可思議。」

冨岡只是垂眸,默默收下他們的幫忙。

沒多久,悲鳴嶼帶著唐傘小僧出現了。

冨岡一把拎起牠,冷聲交代:「這是你之前捉弄她的補償。好好協助我,不要搗蛋。如果聽話,我會準備甜食給你。」

唐傘吐著舌頭哼道:「悲鳴嶼大人早就跟我說過了!你不要再唸啦,好煩!」
嘴上抱怨,卻還是飛上樹梢藏身。

屋頂上,宇髓潛伏著,忽然壓低聲音道:「喂!甘露寺好像帶著胡蝶過來了,你們快準備!」

眾人立刻四散躲藏。
不死川和伊黑蹲在角落握著大扇;宇髓和煉獄守在高處,隨時準備引爆煙火;唐傘小僧則揹著大袋花瓣,飛越到樹頂隱身。

忍踏進庭院時,四周異常安靜。
剛才還挽著她的甘露寺,不知何時悄然消失。

忍疑惑地走到庭院中央,正要開口,忽然——

大片粉色花雨自天而降。
櫻花瓣如暴雨傾瀉,明明不屬於此時節,卻在夏夜中綻放得如夢似幻。

花雨之中,冨岡緩緩現身。
他身姿筆挺,和服莊重,黑髮映著飛舞的花瓣,彷彿與這一刻一同凝結。

忍會心一笑,語帶調侃:「這是在做什麼呢?」

冨岡深吸一口氣,取出那束結髮誓言的髮束,聲音沉穩卻隱隱顫抖:
「胡蝶,我一路走來都在想,要用什麼樣的承諾讓妳安心地嫁給我。這是我的答案。
我在六月的夏日,用春天的櫻花下了一場雪。往後妳的四季,不再會有枯葉凋零,而是漫天的幸福圍繞在妳身旁。」

忍雖早有耳聞此事,卻仍被他的話擊中心口,眼淚止不住湧上。
「冨岡先生⋯」她聲音顫抖。

冨岡單膝下跪,手中除髮束外,還有一枚帶著水紋的戒指。
「胡蝶忍,請嫁予我為妻。」

忍淚水潸然,捂著嘴點頭:「好。」

冨岡笑了,笑容前所未有的溫柔。

忍急得嗔道:「我說『好』!你為什麼不趕快起來抱我⋯」

冨岡將戒指輕輕戴在她的無名指上,起身一把將她摟入懷裡。

下一刻,忍直接攀上他的肩,與他深深擁吻。

同時,夜空中綻放出燦爛煙火。

戀人在花雪與煙火中相擁,彷彿天地間只剩他們二人。

屋頂上,宇髓與煉獄笑著擊掌。
「我們忍者的火藥可是很華麗的呢!」
「嗯!太耀眼了!第一次親手放煙花,真是熱血的經驗!」

角落裡,不死川和伊黑一邊揮動大扇,一邊抱怨:
「切,到底要親多久?這些花瓣不用搧風也能飛吧?」
「真是麻煩的傢伙⋯」

半空中,唐傘小僧背著花袋來回飛舞,不斷撒下花瓣,將整個庭院渲染成夢境般的春日幻境。

而庭院中央,冨岡與忍緊緊相擁,吻在漫天櫻花與煙火之下。

夜空中的煙花漸漸散盡,只剩火藥的氣息與空中仍未落盡的花瓣。
忍與冨岡緊緊相擁,直到心跳漸漸平穩,才依依不捨地鬆開彼此。

兩人牽著手回到蝶屋,才一踏進屋內,忍便怔住了。

室內被佈置得溫馨浪漫:彩帶和布幔垂掛在牆角,燭光映照,桌上更擺滿了一整桌佳餚。
香氣縈繞,與往日嚴肅的蝶屋截然不同。

「阿忍小姐,恭喜您了!」小葵帶著笑容迎上來,驕傲地介紹,「這是我和香奈乎還有小清她們一起做的,都是您愛吃的菜!」

香奈乎站在一旁,眼眶微紅,走上前低聲喊:「師傅⋯」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下一刻就撲進忍的懷裡。

忍心頭一酸,卻仍笑著伸手撫過她的髮絲,輕聲安撫:「阿拉阿拉,我又不會離開你們,為什麼要哭呢?」

香奈乎卻抱得更緊,轉過頭時,眼神冰冷地盯住冨岡。
「我師傅絕對不能受一點委屈,一點都不行⋯您要是敢讓我師傅傷心——」

話音未落,忽然有人從背後跳出來。

「要是欺負忍那傢伙,本大爺饒不了你!」伊之助揮舞著拳頭,兇巴巴地嚷嚷。
「太過分了!您有什麼資格娶忍小姐!絕對不准欺負她!」善逸眼淚汪汪,一邊喊一邊指著冨岡。

冨岡瞬間被團團圍住,臉上浮現一絲不知所措。

忍捂著唇笑出聲,眼底卻滿是暖意,看著這群人像護衛隊一樣把自己擋在身後。

炭治郎趕忙想出聲勸解,卻無奈發現完全插不上話。只好苦笑著站在一旁,放任他們吵鬧。

蝶屋內笑聲與吵聲交織,燭光與花瓣搖曳,熱鬧而溫暖。
這場婚約,不只是兩個人的誓言,更是被整個羈絆緊緊守護的承諾。

蝶屋內的喧鬧聲越來越熱烈。善逸還在嚷嚷着「忍小姐不可以嫁給這種人!」,伊之助則直接攀上冨岡的肩膀揮拳作勢,香奈乎冷著臉死死盯著他,葵和小清們笑著端上新菜,一邊喊「吃吃吃,快慶祝!」

冨岡滿頭大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任由大家圍攻。忍則笑得彎起眼睛,完全沒打算幫他解圍。

角落裡,時透一如往常地沒跟上大家的話題。他安靜坐著,把佈置剩下的色紙折成一架紙飛機。輕輕一拋,飛機劃出一道弧線,正好「呲——」一聲插在冨岡的頭上。

一瞬間,屋內爆發出更大的笑聲。

庭院裡花雨未歇,屋頂的煙花餘音猶在。

宇髓一邊收拾火藥殘屑,一邊笑得打趣:「吶——不過,之後是不是要叫胡蝶『冨岡太太』了呢?」

忍愣了一下,臉瞬間紅透,眼神飄閃不知該往哪放。

甘露寺也忍不住尖叫,整個人撲過來:「哇啊啊啊!小忍這樣真的好像成了一家人了!」

所有人都笑鬧起來,冨岡卻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不。」

笑聲一瞬凝住,所有人都愣了。
忍驚訝地抬頭望著他。

冨岡看著她,語氣斬釘截鐵:「我希望胡蝶不要改姓。這個姓氏,是妳與家人的連結。這個世界上,只有妳擁有這個特別的名字。妳不需要為了與我共度餘生就捨棄它。妳成了我的未婚妻,但胡蝶忍永遠都是胡蝶忍。」

忍眼眶瞬間濕潤,手背捂著臉側,聲音帶著顫抖:「不要在大家面前說這種話啦⋯討厭!太狡猾了⋯」

善逸在角落小聲嘟囔,卻被所有人聽見:「好像可以理解為什麼忍小姐願意跟他結婚了⋯」

眾人一陣大笑,忍紅著臉氣鼓鼓地不停捶打冨岡:「討厭鬼!幹嘛說那種讓人害羞的話⋯」

這一夜,蝶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熱鬧。
這不只是一場求婚,而是一場被所有羈絆守護、見證的盛典。

在親人、夥伴與笑聲的環繞中,胡蝶忍與冨岡義勇的婚約,如同命運般莊嚴而喜悅地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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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橋姬》

月色沉沉,宇治川畔的水聲拍打著岸石。近來一帶頻傳惡鬼傷人事件,鎹鴉傳令,指派胡蝶忍與冨岡義勇前往調查。

兩人並肩行於寂靜的夜道。

忍一手撫著羽織,若有所思:「冨岡先生,您有聽說那個傳聞嗎?」

義勇側目,神情凝重:「嗯⋯遇害的,大半都是情侶。男子會陳屍在橋上,女子疑似被惡鬼吞噬。」

忍蹙眉:「真是奇怪⋯鬼為何只吃女子呢?」

義勇的聲音比夜風還低沉:「我得到的消息,那些男子身上的傷,似乎不是鬼的手筆。」

忍一愣,眸光微縮:「您是說,那些男子……是死於人類之手?」

水聲「嘩啦」一聲拍碎,似乎有什麼隱匿於夜霧之中。

他們來到橋上時,夜色沉得像一張黑色的絨布,月光只從雲隙裡漏下一絲冷光,映出橋欄的濕潤光澤。風帶著河面的寒意撲面而來,夾雜著某種不屬於人世的腥嗅。

冨岡把刀柄握得更緊,目光在橋兩端來回掃視,聲音比夜還低:「胡蝶,妳務必小心,不要離我太遠。」

忍側過臉,眼神平靜中藏著一絲玩笑:「嗯,您也是,注意附近有沒有可疑的人類徘徊⋯我們水柱大人可不要隨便被人類的攻擊傷到了。」

話才落,陰風忽起,冷得像刀,橋板下悄然翻動了陰影。下一秒,忍背後的橋板無聲鼓動,一張蒼白的面容從木縫裡浮現——橋姬攀上她的耳畔,聲音如同鏽鐵一般刺耳低語。

「那個男人是作惡的鬼,他負妳、欺妳⋯不是為良配。——殺了他。」

話音像冰針刺入耳膜,忍的瞳孔忽然渙散,臉上神色僵硬,像被人操線的人偶。她生硬地轉頭看向冨岡,語氣平靜卻空洞:「惡鬼,就是你在這裡殺害那些無辜的人⋯」

冨岡一驚,心頭立刻升起可怕的預感:他們中了術。

那時,橋姬從黑影中現身,陰森地笑著:「咯咯咯,你不想被殺的話,也可以選擇殺了這個女人喔⋯你們是獵鬼人吧?你是柱嗎?咯咯咯,是柱的話要反殺這個女人是易如反掌的吧⋯咯咯咯⋯」

她口中低吟,聲音像蠶繭織出的毒網:「血鬼術——遺情低語。」

橋姬再度掌控了忍的意志,「這個男子是惡鬼⋯殺了他、殺了他。」

忍突然一躍而起,攻勢毫不留情。冨岡只能舉刀迎擊、以刀鞘格擋──他心中明白,首先要讓胡蝶失去行動能力,才能去追本體;但面對眼前的情勢,簡單的防禦已不夠。

忍的出手不像尋常人,那是柱的步伐與速度。

她身形嬌小,卻依仗於敏捷與強勁的腿力,步法快速得令人眼花──她在冨岡身側翻飛,刀勢如風,招式如同微小而鋒利的螞蚱撕裂空氣:「蟲之呼吸——蜻蛉之舞。」刀光落下,猶如碎影——「複眼六角。」

冨岡一再後退,剛想利用縱深創造空隙,忍已再次從背後攻來。她的聲音冷得狠:「你傷害了多少人,我會讓你付出相應的代價。」

冨岡咬著牙,喊道:「胡蝶,冷靜點!是我!」

忍冷笑一聲,話像刀刃:「你這種垃圾別叫我的名字。」

情勢危急。冨岡壓下心中的撕裂,狠下心來──他一躍而上,奔到忍身後,提手重擊,手臂擊在她的側頸。忍的身體幾乎立刻鬆弛,跌入半昏迷。

橋姬在一旁冷嘲:「咯咯咯,真不要臉,為了活命你還是對自己的同伴出手了,卑鄙的獵鬼人⋯」

她一揮手,術式像天羅地網般凝聚朝冨岡吞噬而去。

冨岡低沉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決絕的刃影:「水之呼吸——拾之型!」

漫天水紋浪潮猝然湧起,彼此衝撞──水花在空中爆裂成千道寒光,砍在血鬼術的攻擊之上,「生生流轉」。水與血的尖嘯在橋面迸裂,冨岡以刀捲起一層活水將術式撕扯,身形如同在水面上行走的幽影。

來不及多看,全身心投入的冨岡已然到達橋姬面前,刀光冷冽劃過頸項。橋姬的身首分離,血霧四濺,她的身體開始解體成灰燼——可是她的眼前,像被強迫播放的舊片段,一幕幕撕扯出她生前的記憶。

她曾叫「久子」──一個被家暴摧殘的母親。滿臉鬍渣的男人,舉著拳頭不斷落在她臉上;火舌舔過房屋,男人把襁褓中的孩子一把抛向烈焰,冷冷道:「老子真是眼瞎才娶妳⋯生了個不值錢的女娃,母女倆一起去死好了⋯」

九子、孩子的哭聲被火吞噬,深夜的尖叫與狼狽成為她記憶中的灰燼。當她以鬼的姿態重生,她以為吞噬女子、斬殺男人,是某種扭曲的救贖。

劇烈的視像在她破碎的靈識裡奔流,直到意識彌留之際,久子的哭喊又回到胸口:「孩子⋯我的孩子⋯」她絕望到無以復加,終被刀剖裂,身軀化為虛無。

冨岡沒有等橋姬完全消散,就已轉身。他一把抱起倒地的忍,要把她帶離危險區域。剛移動幾步,忍忽然睜開眼,看到冨岡抱著自己,立刻尖叫起來:「啊——您這是在做什麼!放我下來!」

冨岡本能地照做,放她下地,卻又伸手緊緊摟住她,語氣滿是顫抖:「妳沒事吧?」

忍退後掙脫他的擁抱,臉上是慍怒的表情:「您真是的!對著女孩子這是在做什麼呢!」

冨岡被她的反應嚇到,眼裡有一瞬間的迷惘與恐懼,仿佛整個世界都化為幻影。他上前,抓住她的肩,語氣柔卻帶著無法遏止的哀傷:「忍,別鬧了⋯」

忍再次嚴肅地說道:「請您不要太過分了,請不要隨便觸碰女孩子的身體。還有,『忍』這樣的叫法,未免太過於親暱了?冨、岡、先、生。」

他意識到這是橋姬血鬼術的殘響,他顧不得其他,把忍再次抱緊,聲音像快要破碎,「我們一起戰鬥、後來相戀,我們走過無數個角落、我們約好要相守終生的⋯」

忍的臉上先是困惑,接著是抵抗:「您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

冨岡鬆手,指尖仍緊攥著她的肩,語氣變得更加堅定與溫柔:「沒關係,忍,妳忘了也沒關係。我會在妳身邊,我會告訴妳我們之間的事,想不起來的話我就帶妳重新感受一次,如果妳都忘了,我就製造新的回憶,直到⋯直到妳重新愛上我⋯」

這話像潮水般溫暖而轟然,把忍的表情拉扯成不可名狀的模樣。她望著他,那雙眼裡看見了他所有的疲憊與誠摯,心弦被無聲撥動。

冨岡眼含淚水,深情地低語:「請不要把我推開⋯」

忍忽然笑出來,語氣帶點揶揄也有軟化:「阿拉阿拉,大情聖現在很會說話了呢!」

說完,她不等冨岡回應,便墊起腳尖,毫不客氣地親了上去——一個急促、直率,像是要把一切懷疑與恐懼一口封存的吻。冨岡在那一刻像是被點燃,回吻深沉,兩人的唇碰在一起,世界在刹那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

冨岡怔怔望著她,許久才吐出一句近乎孩子氣的抱怨,聲音顫抖又壓抑:

「妳嚇到我了。」

他的眼眶微紅,喉結起伏,整個人僵在原地,像是還沒從方才的夢魘裡醒過來。

忍愣了愣,旋即垂下睫毛,聲音輕輕的:「對不起嘛!我只是想看看您的反應,想知道您會不會趁機裝作沒有交往、沒有求婚過。」

冨岡猛地抬起頭,眼神驟然一緊,低吼似的回應:「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他握住她的手,指節都因過於用力而泛白,「就算妳再也想不起來,我也會纏著妳,再一次告白,再一次求婚⋯一遍一遍,直到妳答應為止!」

忍怔怔望著他,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此刻燃得熾熱,像夜色裡唯一的火。

「不反悔?」她的聲音微顫,像是想確認,又像在試探。

「不反悔。」冨岡幾乎是用全部的意志在說這句話。

忍終於笑了,笑容像月光灑在水面,輕柔卻閃亮。她挽上他的手,聲音帶著一貫的俏皮:「阿拉阿拉,知道了。作為補償,回去後做您最喜歡的蘿蔔鮭魚,好嗎?」

冨岡眸色微動,忽而壓低嗓音:「那可不行。」

忍側首,眼裡帶著困惑:「真貪心呢!您還想吃什麼?我做給您就是了。」

冨岡緩緩彎起唇角,笑意卻帶著一抹壞心思。他俯身,氣息落在她耳畔,低聲道:

「我還要⋯吃、妳。」

忍整張臉瞬間飛紅,耳尖到鎖骨都泛起燙意。她氣得瞪大眼,抬手拍打他的肩:「您、您真是的!討厭死了,大變態!」

冨岡沒躲開,只任由她氣鼓鼓地拍打,眼底滿是笑意。方才的沉重與恐懼,終於被這一刻的溫柔沖淡。

兩人的追逐打鬧聲,隨夜風一併散落在宇治川畔。

夜霧漸濃,唯有月色與水聲作伴。

而在這靜謐的宇治川橋上,兩人的笑鬧的身影像極了一對纏綿飛舞的蝶,彷彿訴說著——

無論記憶是否殘缺,愛意已在彼此心底,深植,再也無法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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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病魔》

山鎮的醫院裡,氣氛詭譎。

明明只是些小病,病人卻總被診斷為重症;更怪的是,他們的病情真的會在短時間內急速惡化,沒多久便一命嗚呼。院方總以「避免傳染」為由,急忙送去火化,沒有留下絲毫檢驗的餘地。

忍心頭一沉,醫者的直覺告訴她,這裡絕不單純。於是,她與冨岡決定暗中調查。

這天,他們喬裝成尋常夫婦,推門走進診間。冨岡裝作感冒病人,面色略顯蒼白。診間裡坐著一名年輕醫師,眉目和藹,正是近來聲名遠播的——針谷伊景。

據聞他年紀輕輕便遠赴西洋習醫,將傳統和藥與西洋醫術相結合,醫術精湛。到鎮上後,更接連發現並記錄了三種特殊病症,因此聲望極高。

「感冒嗎?」針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溫聲道,「來,張開嘴,說『啊——』」

冨岡沉著應對。事前,他服下了忍調製的藥物,製造出喉嚨腫脹與高熱的假象。一般醫師根本難以察覺異樣。

然而,針谷檢視片刻,眉心卻緊蹙,神色凝重。

「先生,您是何時開始發病的?症狀似乎⋯有些古怪。」

忍心頭一緊。她事前就打聽過,知道針谷醫術高超,但沒想到他連偽造的細節也能察覺。

她立刻接話,強裝鎮定:「阿拉阿拉,我家老爺昨夜開始發熱,想必是著了風寒吧⋯」

針谷取下眼鏡,揉了揉額角,轉而看向忍:「太太,您也與病人同榻而眠嗎?」

「啊、是的⋯一直都是一同過夜。」忍微笑著回答,卻暗暗繃緊神經。

醫師低頭,在病例上飛快寫下一串晦澀的西洋文字。冨岡看不懂,但忍出身藥師世家,一眼便認出那些詞彙的含義。

——「傳染病」

——「高熱」

——「失能」

——「瀕死」

忍心口一震,呼吸都凝住了。這分明只是她設下的假象,怎麼會被診斷得如此嚴重?

針谷卻神色哀憫,輕嘆一聲,翻開一本厚重的典籍,娓娓道來:

「這病源自西洋。越是健康強壯之人,染上後反而發病更重,因為身體機能良好,更容易成為宿主。換句話說,就算沒有用藥誘發,這位先生的體質,也已十分危險了⋯太太您也有可能已經被傳染了。」

兩人心頭一震——居然被識破?

忍還來不及反應,針谷已垂下目光,聲音低沉:「二位是政府派來的專員吧?特意用藥偽裝病症,想藉此調查此地疫情?」

忍靈機一動,順勢接過話頭:「是的,我們奉命前來,負責衛生稽查。聽聞此地多有傳染病發生,特來確認情況。」

針谷神情一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來,已經無法挽回了⋯」

冨岡眼神一冷,語帶警戒:「什麼意思?」

針谷聲音發顫,幾乎帶著哭腔:「這醫院原有的醫師都被逐走,只剩我一人。連續出現的傳染病,原本只要研究得當,能救回不少性命。可那些高層卻將我們視為不祥之兆,說報告會引起恐慌。他們想把我囚禁起來,逼迫我隱匿病情,甚至要求病人未死先火化⋯」

他說著,眼角隱有淚光。忍聽在耳裡,不禁心底一酸。她身為醫者,何嘗不懂這份無力?

然而,她心頭忽然一顫,想起先前針谷提到的診斷,臉色瞬間煞白:「您剛才說,我家老爺染上的傳染病⋯」

針谷點點頭,神色沉痛:「這位大人身體強健,正是最易發病的體質。我方才檢視時,喉嚨除去藥物引起的紅腫外,還有白斑——那便是此病的特徵。」

針谷說著,便起身走出診間外:「我稍微準備一下治療的作業,請稍候。」

忍猛然掰開冨岡的嘴,果不其然,正如醫師所言。

「怎麼會⋯明明白天還好好的⋯」忍眼眶瞬間泛淚,指尖顫抖。

冨岡卻伸手輕輕按住她的手,示意冷靜。他勉強擠出笑容,低聲安慰:「胡蝶,我沒事。別太擔心⋯那位醫生,似乎很有把握。」

忍強忍著慌亂,心底卻愈發覺得不對勁。

她壓低聲音,朝冨岡問道:「您有沒有察覺,這診間⋯是不是有些異常?」

冨岡抬眼,冷聲回應:「嗯。從下午進來就完全感受不到陽光,現在完全日落,更陰暗了。」

兩人同時一震。對視的眼神裡,藏著同樣的結論——

——這裡,有鬼。

診間的空氣沉沉,藥櫃裡的玻璃瓶映著昏暗燈光,仿佛也蒙上一層霧。

冨岡靜靜坐著,神情冷峻。忍則微微垂眼,假意低頭掀開病例,指尖卻在桌面上不自覺地收緊。

——不對。

她心頭一緊。

明明是自己藥物製造的假症狀,卻忽然演變成傳染病的症狀。更詭異的是,那些白斑,剛才明明沒有。

忍再次查看冨岡的嘴,果然,喉嚨深處浮現幾點異樣的白色斑紋,宛如憑空長出。

「怎麼會⋯」她低聲呢喃。

針谷正好進門,推了推眼鏡,嘴角彎起,似乎察覺到她的慌亂。

「太太,妳看得出來啊。」

忍瞳孔微縮。

那一刻,冨岡的手已悄然搭上刀柄。

「這位先生的病,不是普通的風寒。」針谷緩緩摘下眼鏡,放在桌上,抬起眼時,瞳孔深處映出一抹不自然的紅光。

「妳方才看懂我病例上的字了吧?嗯,果然是同道中人。能讀懂那些西洋醫典,不簡單啊⋯蟲柱大人。」

「蟲柱大人」幾個發音,被他壓得極重。

忍猛地抬頭,面色一沉。

「果然⋯你是什麼人?」

「呵呵——」針谷低低笑著,笑聲卻像指甲刮過玻璃般刺耳。

隨著笑聲,診間四壁的解剖圖紙忽然蠕動起來,那些畫上的血管與臟腑線條,像是真的在跳動,緩緩滲出絲絲血色。

冨岡立刻站起身,手中日輪刀半出鞘,寒光映在牆上。

針谷沒有驚慌,反而伸手理了理醫生袍,語調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詭異壓迫感:

「這裡的病人,沒有一個是『病死』的。全是我的傑作——」

他的聲音壓低,帶著冷笑,「血鬼術·屍病斑斑。」

話音一落,冨岡的呼吸驟然一窒,只覺胸口發悶。忍也感覺到周圍的空氣變得異常沉重,像是有無數細小的病徵正在浮上身體。

她猛然意識到:

——這傢伙不是醫生。

——他是鬼。

冨岡的日輪刀「鏘」地完全出鞘,刀尖在昏暗診間裡反射出冷冽的光。

「果然是鬼。」

他聲音低沉,呼吸一沉,水之呼吸的氣息已然展開。

忍則迅速將袖口一卷,刃光閃爍,她眼神冷冽,語氣卻依舊溫柔:「阿拉阿拉,針谷先生,您可真是喜歡『診斷』啊。」

針谷輕笑,忽然伸開雙臂。

下一瞬,診間四周的藥櫃「轟」地炸裂,裡頭的藥瓶全數碎裂,四散的藥粉與玻璃碎片竟在半空凝聚,化為一張張扭曲的人臉。

「血鬼術·病相幻視!」

那些人臉不斷哀嚎,聲音尖利刺耳。

冨岡只覺腦中一震,耳邊迴盪著「病危」、「死亡」、「火化」等低語,心神險些動搖。

「富岡先生!」忍立刻側身,飛快掏出一枚小瓶,將藥粉灑向四周。

「醒腦的藥草粉,閉氣!」

冨岡依言屏息,霧氣稍散,眼前幻象頓時消退。

針谷見狀,眼神一冷,舉起手掌。

他掌心的皮膚瞬間裂開,長出一支支針狀骨刺,瞬息間化為漫天飛雨,直射兩人!

「小心!」

忍翻身躍起,腳尖點在桌面,身影如蝶般翻飛。細刀閃爍,連續格擋,叮叮作響。

冨岡則揮刀劈出,水流般的刀氣翻湧,將部分骨針斬斷。

然而,仍有數支擦肩而過,刺入地板,瞬間腐蝕出焦黑的痕跡。

忍眼神一沉:「果然,這些骨針附帶毒性⋯」

冨岡冷聲補上:「還帶著病氣。」

兩人對望一眼,立刻心領神會。

忍腳尖一踏,猛然衝前,細刀連連刺出,帶著毒霧的軌跡,直指針谷的要害。

冨岡則緊隨其後,刀勢如大河奔湧,橫掃而下!

針谷卻只是微微一笑。

「呵呵⋯愚蠢的『病人』與『太太』。」

他身後的牆壁瞬間化作血肉,延伸出無數紅色血管狀的觸手,猛地朝兩人纏去!

診間的燈火忽明忽暗,牆角的影子像是被無形的手拉長。

針谷嘴角微微上揚,手掌一翻,幾根觸手自白衣袖口竄出,如血脈般纏上忍的手腕與肩頸。

「太太,妳也被感染了呢。」

他的聲音輕柔卻帶著冷意,像是在對病人宣判死刑。

冨岡瞬間抽刀,卻被忍抬眼阻止。

忍垂下睫毛,裝作掙扎卻逐漸失力的模樣,讓觸手緊緊纏住自己。

她呼吸急促,甚至刻意吐出兩聲低咳,讓對方以為血鬼術已經生效。

「果然,妳也病了。呵呵,美麗的女人也有資格成為最佳的宿主呢⋯」

針谷低聲呢喃,眼底閃過興奮。

但下一刻,忍的眼神猛地變了。

那是醫者看穿一切的冷光。

「所謂的傳染病,不過是你拙劣的血鬼術吧。」

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卻在鬼耳裡帶著刺骨的冷意。

瞬間,忍的身形一閃,原本被纏緊的觸手竟在剎那間鬆開。「蟲之呼吸——」

她早在被纏住時就以毒刃刺入,將毒素滲進觸手,逼得鬼反射性收縮。

「蜻蛉之舞·六角複眼!」

四周爆散出如複眼的殘影,毒刃一次次精準刺入。

針谷的笑容僵住,他低頭看見自己手臂的血管正瘋狂變黑、壞死,幻化出來的「病症」一一消散。

冨岡這才反應過來,忍根本就沒有真的陷入危機。

她是假意中招,為的就是看清血鬼術的根本,然後一擊制命。

針谷驟然大笑,笑聲在診間迴盪,逐漸撕裂成詭異的嘶吼。

他的身體膨脹開來,白衣炸裂,裸露的肌膚浮現一條條黑紅色的血管。

背後長出無數如病灶般潰爛的觸手,末端張開一顆顆猩紅的眼球。

「呵呵我就是真正的醫神!有生之年達不到的境界,我只是接受了一點血液,就能達到畢生研究所不能及的成果⋯」

「那些人類——只是我的藥材!」

冨岡冷聲拔刀,水之呼吸的氣息在狹小的診間激盪。

「這醫院本身,就是鬼的溫床。」

忍卻沒有立刻出刀,她眸光冷靜,注視着那一具病態的鬼形。

「你確實擁有醫術,甚至遠超常人⋯但你放棄了救人的本意,反而用『病』為武器。你已經不配稱為醫者。」

針谷怒吼,數十條觸手猛然襲來,猶如將病菌灑遍空氣。

冨岡迎上,水之呼吸斬開一片觸手。

「水之呼吸·陸之型——扭轉漩渦!」

刀光如水幕展開,擋下鋪天蓋地的攻勢。

忍的身影同時竄出,毒刃快得幾乎看不見。

「蟲之呼吸·蜈蚣之舞!」

數道光影交錯,毒液瞬間滲入針谷的軀體。

「哈哈——沒用的!」

針谷猙獰大笑,「我的血鬼術是『病理增殖』!任何毒素在我體內都會被分解,轉化為新的『症狀』!妳的毒,只會讓我更強!」

果然,忍的毒素才剛滲入,他胸口便浮現一大片腫瘤狀的突起,竟硬生生吸收了毒素,觸手的力道也更加狂暴。

忍神情不變,反倒彎起一抹冷笑。

「阿拉阿拉,您認為登峰造極的醫術,好像也不過如此呢?我這是治療呦——治、療!」

她手指在腰間的香囊一點,一股混合毒粉悄然散出,無色無味,卻被針谷大口吸入。

「妳——做了什麼!」

忍聲音溫柔卻堅定:「『以毒攻毒』。我的毒素相互排斥,會在你體內引發自我矛盾。你能分解一種,卻無法同時分解十種、百種。這不是病變,是直接破壞。」

針谷的身體開始膨脹,觸手瘋狂抽搐,無數「病灶」彼此排斥,在體內掀起毀滅的風暴。

冨岡見時機已到,握刀低聲道: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轉!」

水光旋轉成巨浪,瞬間斬穿針谷的頸項。

鬼頭顱滾落,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我⋯是醫神⋯」

隨著灰燼四散,診間重歸寂靜。

忍輕輕收刀,低聲道:

「醫者不在於能看穿多少病,而在於是否願意守護病人的生命。你失去這份心意的瞬間,就註定只能成為病魔本身。」

冨岡側目看她,沉默許久,低聲補了一句:

「太太,您才是真正的醫者。」

忍只是笑了笑,轉頭看向窗外的月色搖曳。

「那老爺您是要作醫者的夫君,還是病人呢?」

兩人相視而笑間,忍看見地上散落的病例中,夾雜了幾張年份久遠的研究和報導。

「日本醫史最大貢獻——佐藤治:肺病去除與預防」在那醫療不發達的年代,可謂是重大的成果。

只見報導上佐藤治的畫像被畫上不少筆跡,一旁寫滿「剽竊」、「盜取成就」。

一旁的是署名「針谷伊景」的研究筆記,密密麻麻,可見耗費不少心力。

忍默默將那些資料整理好,心裡有些感慨,輕聲嘆氣:「大概是畢生的心血被奪取了,才會選擇墮落吧⋯」

回程路上,冨岡輕摟著忍,走在山間的小徑。冨岡清楚感受到忍身上透露出一絲沈重,低聲道:「還在想嗎?」

忍微微點頭,難掩心中失落卻眼神堅毅:「他原本會是一位好的醫者,原本能夠在這世間挽救那些為病所苦的人。卻因為執念,犯下殺戮的罪孽,成了不可饒恕的鬼⋯」

忍輕輕拽著冨岡的羽織,抬眼:「還差點讓我家老爺死於『傳染病』,真是差勁的傢伙!」似乎意識到氣氛沈重,忍試圖轉換話題。

冨岡心領神會,摟著忍的手收得越緊,嘴角揚起:「不過太太可不會讓我隨便死掉!我的夫人可是很厲害的!」

忍「噗呲」一笑,神情終於緩和。冨岡見狀繼續打趣道:「為夫的症狀還沒有好轉,需要治療⋯」他說著,捧著忍的臉就要吻上。

忍卻笑著將人推開,伸出一隻手:「診金拿來!」

冨岡看著忍那小巧的手掌,二話不說一手牽了上去,指尖滑入她的指縫,十指交扣:「『診金』我以身相許。」語畢,冨岡迅速吻了上去。

年輕的「老爺」與「太太」在樹影間纏綿相吻。彼此的氣息在夜色裡交纏,彷彿洗淨了方才的陰冷與殺戮。忍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顫動,映出一抹細碎的銀光。

遠處的風聲拂過,帶走殘留的藥粉與灰燼,留下的只是一對「夫婦」並肩而立的身影。

就這樣,他們攜手走入靜謐的夜林。戰鬥的陰霾逐漸散去,唯有月色,靜靜為這對並肩而行的身影披上一層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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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狸貓》

《山林怪譚》有載:狸貓好幻形,或作童子,或作武士。若遇心術不正之人,必加以愚弄;若逢心懷慈悲者,則引之入山,訴說哀求。忍與冨岡巡夜的那一晚,正巧撞見這等異事——

忍覺得今天的冨岡很奇怪。
一同巡邏時,他的身上竟散著濃重的動物腥臊氣。忍素來討厭毛茸茸的動物,對味道格外敏感,忍不住拉開距離。

冨岡轉頭看她:「胡蝶,幹嘛?」
那雙眼空洞無神,聲音冷淡僵硬,肢體動作生硬得不似人類。

忍額角滑下一滴冷汗,腳步後退,語氣帶著試探:「您身上的味道很重呢?」
冨岡卻僵硬地抬起袖子嗅了嗅,動作更顯古怪:「沒吧?」

忍心中已然篤定,冷冷一笑。
當對方伸手要拉她時,她用刀鞘「啪」地打掉那隻手,眉眼彎彎,聲音卻帶著壓迫:「阿拉阿拉⋯模仿得很不像呦,鬼先生?」

冨岡沒有回應,只是冷著臉,四周掛起一陣涼風。

風聲忽止。冨岡背後的樹影中,又走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身影。
真正的冨岡一把揪起冒牌貨,竟意外的輕。
他語氣冷冷:「她不喜歡動物,你離遠點。」
「砰」的一聲,那冒牌貨被甩在在地上化作煙霧,顯出原形——一隻渾身顫抖的狸貓。

忍眯起眼睛:「你是妖怪?還是鬼?」

狸貓抱頭,聲音發抖:「我、我不是鬼!我是住在這座山裡的妖怪⋯我的家人遇到危險了,所以才想帶妳去幫忙⋯」

牠淚眼汪汪,惹人憐憫。
忍的心微微一軟,語氣仍冷:「那為什麼要裝成冨岡先生?」
狸貓低聲:「我怕⋯妳以為我是鬼,我知道你們帶刀的人都是獵鬼人⋯我會怕!」

冨岡與忍對視一眼,似乎達成共識。冨岡將狸貓拎起,凝視牠許久。
狸貓在他手裡毫無招架之力。只能泛著淚水瑟瑟發抖。

忍打破沉默,輕聲道:「您別嚇牠了,我們去看看吧。」

林間深處,響起動物的呻吟,還夾雜著囂張的大笑:「哇哈哈哈哈!本大爺的獵物!要嘛被吃掉,要嘛當我的手下!」

忍一聽,臉色一變,立刻高喊:「伊之助君!」

只見伊之助戴著野豬頭套,四處張望:「誰!誰叫本大爺!」

冨岡不耐,一刀鞘就敲在他腦袋上。

「痛啊!誰打本大爺!」伊之助怒氣沖沖回頭,看見兩人,眼裡閃過一瞬訝異。

腳邊的小狸貓卻死死抱住他的腿,邊哭邊啃咬:「壞蛋!大妖怪!就是他在欺負我的家人!」

忍難得冷下臉,厲聲斥道:「伊之助君!為什麼要欺負弱小!」
「蛤?!我才是山之王!他們當然是我的手下!」

忍冷笑,伸手一把扯下頭套,拎住他的耳朵,聲音輕柔卻壓得人心口發顫:「這裡可是我的巡邏區,什麼時候輪到你稱王了呢,伊之助君——」

她語氣的威壓讓伊之助一怔。
冨岡更是直接扼住他的脖子,低聲道:「道歉。」

伊之助不甘心地掙扎,卻被忍湊近笑眯眯補刀:「伊之助君,反正你是犯錯了也不會道歉的孩子啊!我知道呦,你是壞、孩、子、呦!」

「蛤?!誰說我不會!」伊之助怒吼,激得更狠,「忍妳給本大爺看清楚了!我會道歉!我馬上就道歉!」

他二話不說,把狸貓們一把抓起來,排排放在岩石上。
狸貓們瑟縮顫抖,以為要再遭毒手。

只見伊之助收了力,撫著牠們的頭,板著臉大喊:「抱、抱歉——!」

這一聲「抱歉」震得林間鳥雀齊飛。
狸貓們怔怔望著他,淚珠還沒乾,但似乎真的被安撫了。

忍與冨岡對望,同時勾起一抹無奈又好笑的笑意。
忍決定給予懲罰,指著伊之助:「那就留下來,幫狸貓們重整家園,搭一個更舒適的窩吧。」

伊之助大喊:「蛤?!為什麼是本大爺——」
忍只是笑眯眯地望著他,不發一言。
「可惡!」伊之助瞬間偃旗息鼓,乖乖動手了。

後來,冨岡帶著忍離開。忍挽上他的手,語氣輕快:「伊之助君不是壞孩子呢,只是總愛胡鬧。」
冨岡瞥她一眼,低聲笑了:「妳對搗亂的孩子,確實很有一套。」

忍側頭望他,還來不及回話,冨岡忽然湊近:「那我們的孩子要是也愛胡鬧怎麼辦呢?」
「真是的!您在胡說什麼!」忍滿臉通紅,用小拳頭捶他。

冨岡卻抓住她的手,神情難得認真:「妳已經答應要嫁給我了,以後,總會有孩子的吧。」

「不、不要亂說啦!」忍氣惱,快步往前。
冨岡追上來,把人摟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語:「我覺得生女孩好,像媽媽。」

忍耳尖通紅,卻無奈嬌斥:「大情聖又來了!以前是不說話,現在倒是愛亂說話。」
冨岡看著她,眼神熾熱:「所以妳也想要女孩吧?孩子的媽?」

忍惱羞成怒,猛地轉身,氣鼓鼓地吻上他的唇:「非要這樣才能讓您閉嘴!討厭死了!」

她甩開他,縱身一躍,消失在林間,聲音卻隨風飄回——
「我要繼續巡邏!您要是太閒,就去幫伊之助君一起整理狸貓的家——」

冨岡怔在原地,隨即幸福地笑了笑,搔了搔後腦勺。
他轉身,老老實實回頭幫伊之助。

林間的風,似乎比方才更溫柔了。
這座山,住著一個小小的狸貓家族,有一個嬌小的劍士守護著山林;而那嬌小的劍士,有一位從前木訥但逐漸變得嘴甜的男子守護著。

那戴著野豬頭套的少年,從此被任命為小妖怪的守護者,他對這個頭銜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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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赤子》

赤子神社——孕婦為順產而至,香火鼎盛,近來卻頻傳鎮上的孕婦接連暴斃,忍與冨岡授命至此調查。

有人說那廟裡住着一個童子石像;有人說童子會哭、會哀求、會祝福、也會奪命。

當那條線索送到她與冨岡手上時,他們便打算針對石像調查。

廟舍狹窄,香案前香煙縷縷,石像的童子臉上掛著童稚的微笑——可愛至極。

「好可愛呢⋯」忍心底微微一軟,竟在香案前斟了一杯茶水,以示誠意。

調查結束,他們確認沒有鬼的蹤跡便轉身離去。

離開之前,忍卻隱約聽見嬰兒的啼哭聲,回頭望去,什麼也沒有。

冨岡神色冷靜:「怎麼了?」

忍凝視片刻,搖頭:「沒什麼。」

然而,隔天起,忍接連幾日精神不濟、胃口不佳,頻頻反胃。蝶屋裡的少女們憂心不已。

小葵常跟在忍身邊學醫術,察覺異樣後,來到忍平日裡研讀書籍的書房,聲音壓得極低:「忍小姐,請讓我檢查您的脈象。」她的聲音沉穩,不容拒絕。

忍懷著忐忑,知道拗不過她,只好將手伸出。

她伸手按上忍的手腕,細細感受,臉色驟變——脈象滑利、有力且緩慢。

小葵壓低聲音,顫聲道:「忍小姐?」

忍默默點頭,眼神黯淡:「嗯,我自己也有察覺⋯」

她深深嘆了口氣:「來得不是時候呢⋯」

小葵屏息,遲疑問:「冨岡大人知道嗎?」

忍搖頭,神情更加黯淡:「我還沒有準備好成為母親,我還有必須親手完成的事。我打算⋯」

話未說完,門卻被猛地推開。

冨岡面色凝重,闖入屋內,聲音壓抑卻顫抖:「妳打算什麼?」

忍嚇得一怔,眼神閃爍,勉強笑道:「真是的,冨岡先生,您怎麼突然來了?怎麼這麼激動呢?」

冨岡一步上前,沉聲質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成為母親』是什麼意思——」

小葵急忙上前打斷,語氣焦急:「冨岡大人,請別這樣!忍小姐她現在不能——」

「小葵,妳先出去吧。」忍低聲制止,目光卻泛著水光。

待房內只剩兩人,忍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您不用感到驚訝或錯愕,我只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選擇。」

冨岡聲音顫抖,卻壓抑著情緒:「胡蝶,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妳是母親,當然有權決定這件事。但我是孩子的父親,為什麼要瞞著我?」

忍終於崩潰。自從發現異樣以來,她一直壓抑情緒,不敢說、不敢面對,也下不了決定。

「我何嘗不想做一個母親!」她緊緊抓住冨岡的手,聲音哽咽激動,「您知道嗎?我發現這孩子來臨的時候有多麼開心!這些不適,全都是他與我連結的象徵!我多麼期待、多麼幸福、多麼渴望成為母親,成為『您的孩子』的母親⋯」

冨岡心頭巨震,手臂一緊將她摟進懷裡,低聲問:「那為什麼⋯?」

忍泣聲低啞,眼神決絕:「因為我還有必須完成的事!奪走姊姊性命的鬼,我必須親手殺了他!」

冨岡的心像被撕開,聲音低沉:「妳要讓仇恨綁住妳一輩子嗎?即便要失去一個新的生命⋯也要這樣做嗎?」

這個問題狠狠地刺中忍最不願意面對的痛楚。忍閉上眼,冷冷道:「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選擇。」

說完,她抹掉臉上的淚痕,換上那副偽裝的笑容:「冨岡先生,我有些疲倦,還請您先回去吧。」

冨岡看著她,心口一陣空洞。那笑容,就像初見時一樣,那麼陌生、那麼疏遠。

「我尊重妳的決定。但我希望妳不要一個人承受。在成為母親、成為妻子之前,妳是妳自己⋯但妳還有我。妳不是孤單的。」

忍輕聲回應,眼神卻冷下來:「知道孩子的到來,很幸福。但知道這份幸福不會長久,非常痛苦。冨岡先生,這份沉痛不需要第二個人來承受。」

話落,她轉身離開。

那夜,冨岡黯然返回宅邸後,總是心神不寧,他回到那日調查的赤子神社。

石案前,那童子模樣的石像依舊天真無邪——

蝶屋裡,忍腹痛難忍,終於痛暈在房內,倒地的聲響驚動香奈乎與小葵。

她身下滿是血跡,腹部鼓脹翻滾,隆起的波動驚心動魄。

香奈乎瞬間明白——那不是孩子,是鬼!

冨岡凝視石像良久,學著忍的模樣斟茶,低聲祈求:

「請保佑我的未婚妻——胡蝶。請不要讓她受痛苦。若有可能,請讓那孩子,未來能再回到我們身邊。」

「咔嚓——」石像忽然佈滿裂痕,雙眼綻出赤光。

冨岡瞳孔收縮,立刻拔刀。

「鬼⋯?」

赤子緩緩張口,聲音如嬰啼卻陰冷:「我賜給你們的『孩子』,你們不滿意嗎?」

冨岡心底驟然一寒,低聲喃喃:「你說什麼!」

赤子扯開稚嫩的笑:「我以為找到我的好母親了⋯原本想慢慢吸食她的精氣養分。沒想到,那女人居然想將我驅離。」

他緩緩騰空,手中波浪鼓響起詭異的節奏。奇怪的是,冨岡卻感受不到任何血鬼術的波動。

赤子歪著頭,眼神瘋狂:「別怕,我要殺的不是你喔。」

冨岡眼神一震,水紋瞬間滔天,狂斬而去:「你對胡蝶做了什麼!」

赤子擋下斬擊,嘴角勾起邪笑。

蝶屋內,忍痛得渾身顫抖,緊抱腹部,冷汗淋漓。

香奈乎緊緊抱住她,小葵端來一碗紫藤花提煉的毒液,聲音顫抖:「忍小姐,這對人體並非無害,您不能——」

忍勉強擠出笑容:「別擔心,這東西我很清楚。」

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自己早已長年服用紫藤花毒,身體早被毒素侵蝕,寒涼至極,根本不可能懷孕。

察覺懷孕跡象時,還以為奇蹟發生在自己身上,如今只剩清醒的殘酷。若留下這「孩子」,她將再無法完成目標。

連日來,她始終無法下手,她無法做下那個決定,她何嘗不知道為了仇恨而阻止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有多麼自私⋯

如今,既然確定是鬼的術式作祟,那就更沒有理由猶豫。

她仰頭,一口氣喝下毒液。毒素瞬間隨著血液擴散全身。紫藤花,那對鬼有奇效的毒素死死纏住她腹中的詭異。

「啊——!」忍的身體劇烈抽搐,叫聲嘶啞而悲憤。

香奈乎淚如雨下,只能死死抱住她,讓她在崩潰中仍有依靠。

最終,忍疼得昏厥過去。

神社裡,冨岡與赤子激烈交鋒。

赤子忽然身形一滯,口吐鮮血,踉蹌幾步,聲音顫抖:「那個女人!居然捨得將自己的孩子——」

冨岡怒斥:「你不是她的孩子!你只是利用母親悲憫作惡的鬼!」

話落,刀光破空,斬下赤子首級。

冨岡疾奔回蝶屋,腦海裡滿是最壞的景象。

「忍!等我!」

推門而入,眼前一片血跡。忍已昏厥,腹部的異樣已經平復。香奈乎與小葵正在收拾狼藉,神情淚痕斑駁。

冨岡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顫抖著緊握忍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黑暗中,忍意識飄盪,看見赤子坐在神社裡,對自己露出單純的笑。

忍低聲問:「你是誰?」

赤子聲音稚嫩卻淒冷:「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過我。」

「母親懷著我時變成鬼,我有意識後,就撕裂母親的身體來到世界。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只想要一個母親,我想回到母親的肚子裡⋯」赤子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壓在忍的心頭。

忍眼眶濕熱,緩緩走近,將他抱入懷中,聲音柔卻哀傷:「孩子,那些被你殺死的,也是母親。她們再也不能活過來,再也沒有機會與自己的孩子幸福生活⋯那是你犯下的罪惡。」

赤子化作一個真正的嬰孩,眼淚滑落,聲音怯怯:「那⋯我還會有母親嗎?」

忍心如刀割,不知那些時日自己是單純與血鬼術共存,抑或與赤子的意志共生。但眼前的,只是一個無辜而迷惘的孩子。

作惡的是鬼,而那孩子只是被迫作為鬼來到世上。來不及被教育善與惡,只能依靠本能去殺戮,她不會代替死去的人原諒他的罪惡,卻生不出責怪的心思。

她再次給予溫暖的懷抱,低聲呢喃:「去贖罪吧。一切結束之後,你會與母親重逢的。」

話音落下,赤子的身影化作光屑消散。忍的意識,也隨之沉入黑暗。

再次睜眼時,身旁的冨岡眼裡已經布滿血絲,聲音顫抖卻堅定:「胡蝶,別怕,我在這裡。」

忍抬眼,任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原本以為堅決是一種力量,卻在此刻明白那份決心也有極限。

她突然懂得姊姊臨終時的遺願:「我希望忍幸福得活下去,直到變成老奶奶為止。」

冨岡緊握她的手,語氣低沉而緩:「我知道你的意志有多堅定,你要為姊姊報仇的心我懂。只是,我不願看著你自我消耗到不顧一切。若妳擔心孩子會阻礙妳完成使命,我可以的⋯我可以不行房事,就算婚後也如此,我都無所謂。我只希望妳不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了結這一切。」

忍的胸口像被溫柔的刀刃觸碰,那句話比她預期的任何承諾都要沉重而真切。她望著冨岡,眼中複雜的情緒像潮水,先是驚訝,繼而是被理解的溫暖,最後化作釋然。

她哽咽著說:「我知道您心裡有多擔心我。可我一直害怕,害怕一旦選擇放手或退讓,我會後悔。我明明不想讓你承受那些,卻自私地答應您的白首之約。我曾經以為,只有孤身一人,才辦得到——但這條路,真的太冷了。」

冨岡把她更緊地抱在懷裡,額頭抵著她的:「不,你做決定的時候,我會在你身邊,但請答應我一件事——不要用毀掉自己的身體做代價。若真到了不能承受的時候,就讓我來分擔,讓我替你擔負一些痛楚。」

忍的淚水潰堤,這一次帶著笑意也帶著歉意。她沒有正面回覆冨岡的求。她不是因為「母性」就會徹底放下仇恨,而是清楚知道——孩子不該被犧牲;但若有一天真面對最終的仇敵,她還是會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該做的事。

她輕聲說道:「對不起⋯我沒早點說出來,是我自私了。經過這一次,我知道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出『犧牲孩子』那樣的決定。對不起,讓您為我擔心。」

冨岡輕輕搖頭,像是在否認所有的內疚:「別說對不起,別再把自己關在那個孤單的位置上,我會陪妳。」

兩人就這樣抱在一起,哭出了疲憊,也哭出了釋放。那是兩個在黑暗與血腥裡互相扶持的身影;他們的淚,洗去了彼此心頭的沉重,讓疲憊可以暫時休息,讓明天還能再次站起來。

夜色依舊,但在蝶屋裡,燈光柔和地照在兩人身上。房內的寂靜被微弱的呼吸聲填滿,像是一場短暫卻真實的安寧。

忍在冨岡懷裡輕聲道:「謝謝您,真的。」

冨岡回了個簡單而有力的答覆,把她的頭更靠近自己胸口:「我愛妳。」

那一夜,蝶屋裡有血、有眼淚,也有不滅的溫柔。翌日的陽光會再來,但在此刻,他們先允許自己在彼此懷裡,在能夠相依的時光裡,好好地療癒、好好地修整,然後再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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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主公大人》

自從結束赤子的戰鬥後,忍也休養了一段時日。大家以為忍喝下藥劑、配合處置後,血鬼術已被抑制,事情會慢慢平息。卻沒想到,忍仍舊精神不濟、食慾不振。

她自己也發現,連每日固定服用紫藤花毒時的不適反應都更加劇烈,她認為那是血鬼術留下的後遺症。

忍平時除了研究藥物,睿智的她也擅長戰略部署,經常整理情報後到總部向主公報告、研擬作戰計劃。
這天,在產屋敷宅邸向耀哉報告敵情時,正當她起身回答問題,卻突然暈厥倒下。

天音緊急請來平時為耀哉看病的醫師,經過診斷——
忍,確實懷孕了。

忍聽到這消息時,心情極為複雜。好不容易才釋懷、整理好的決心與情緒,再次被挑動。

天音走上前來,溫柔地攬住她,讓忍在懷裡啜泣。天音低聲說:「胡蝶大人,有什麼事您可以說出來,不要一個人承受。」

忍語氣裡滿是矛盾與自責:「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就算幸福很短暫,我也想好好珍惜最後的時光。我知道我背負的仇恨太重了,奪走姊姊性命的鬼,只能由我親手去了結。」

「我明明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卻自私地走入別人的幸福;將來他們必須面對我的死訊。但——有了孩子,我會變得貪心,會想活下去,會想拋下仇恨⋯我好害怕自己一旦放手,就會悔恨終生。」她的聲音伴隨嗚咽顫抖著。

天音像一個母親那樣抱緊她、拍著她的背,眼神心疼卻堅定:她讓忍在懷中哭個痛快,輕聲安慰:「沒關係,您不是一個人。」

這時,屏風外傳來耀哉的聲音:「忍,妳是否介意我在此與妳談話?」

忍帶著虛弱卻恭敬口吻:「主公大人,您請說。」

耀哉從屏風透出一道剪影,語氣柔和而關懷:「妳現在感覺如何?」

忍慌張答:「謝謝主公大人關心,身體還是有些疲倦,但應該沒有大礙⋯」

耀哉慈祥一笑,接著問:「那妳的內心感覺如何呢?」

忍愣住,心中一緊。

耀哉繼續道:「我很欣慰妳為大義作出的決心。妳已經服用毒素一段時間了,對吧?」

忍震驚——她刻意隱瞞服用紫藤花毒的事,怎麼會被發現?但她瞬間體會到產屋敷一族的洞悉與預見力:他們所掌握的遠比外人想得多。

耀哉溫聲說:「為了替香奈惠報仇,妳成為了了不起的劍士。妳的先天條件其實並不適合戰鬥,但妳仍努力成為柱,並在蝶屋建立起重要的後勤與醫療體系,這份毅力令人敬佩。」

忍靜靜聽著,心潮起伏。

耀哉繼續:「忍的才能,不止於研發藥劑、後勤醫療,妳還具備出色的團隊協同能力與作戰指揮素養,這些是其他柱身上沒有的。因此,在鬼殺隊裡,忍是一位舉足輕重的角色、一位出色的柱。」

他的聲音柔軟卻帶有安定的力量:「我期待妳能把優勢運用在戰鬥上,不要孤單一人去面對仇恨,鬼殺隊是一體的。」

忍慢慢理解他的用意:主公是在勸她不要一走了之,不要以犧牲自己結束一切。她想反駁:「恕我直言,您是想勸我不要赴死。我因為仇恨才活到今天,我沒有理由——」但話到嘴邊,被天音柔聲打斷。

天音說:「胡蝶大人,從妳與冨岡大人締結羈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了活下去的理由。為了與重要的人幸福地生活,就是妳活下去的理由。栗花落小姐、神崎小姐、冨岡大人,還有妳腹中的孩子,都需要妳。」

忍聞言,被觸動內心深處的傷痛,明明自己那麼努力試著放下身邊的人,明明已經做好準備,這才發現原來,她根本沒有辦法拋下這一切。

她對香奈惠的思念在此刻爆發,淚如泉湧,聲音嘶啞:「姊姊⋯姊姊⋯」

耀哉拿出一封遺書,聲音平靜而沈重:「忍,每位劍士生前都會把遺書交由我保管。香奈惠當年的遺言,妳是否還記得?」

忍喃喃:「遺書⋯當時的遺書上⋯姊姊寫的是⋯」

回憶如刀,她記得曾讀過那遺書時的憤怒與悲哀——姊姊在紙上寫下的那句話,曾被她選擇性地遺忘,直到現在才倏然回到眼前:

「忍,幸福地活下去,直到變成老奶奶為止。」

這句話像一記回光,讓她驚覺自己長久以來被仇恨推著走,刻意遺忘香奈惠的良言,只銘記了姊姊的血與自己的憤怒。

良久之後,忍整理好情緒,向主公深深一禮道謝。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決心被動搖;但也在動搖後更加清楚內心真正的期待:她期待被允許擁有幸福。

耀哉最後叮嚀:「忍,記住,利用妳的優勢去戰鬥。那是大家必需共同面對的戰場,我們會與妳同行。」

忍回以低聲:「是,主公大人。」

場面在溫暖與釋然中告一段落。

離開總部時,正好撞上那匆匆趕來的人。冨岡一見到她,一把將人抱進懷裡。
忍笑了,這是沒有偽裝的笑意。在他懷裡平靜、幸福的笑著。「冨岡先生,怎麼那麼著急呢?」

冨岡扶著她的肩,眼裡滿是柔光:「我聽說了。不管妳的選擇是什麼,都讓我陪在妳身邊。」

忍看著他,淚中含笑,第一次允許自己相信:或許,幸福不再只是遠方的幻影。「嗯,那孩子的名字要由我來取。」

冨岡的神情,從壓抑、到驚喜、最後掛上激動的笑容:「妳願意留下這個孩子嗎?」

他的喜悅被忍盡收眼底,忍終於明白——這,就是幸福的模樣。

「嗯,這下您可真的沒辦法反悔了呦!孩子的爸!」忍同樣回以一個幸福的笑容,聲音滿是喜悅。

微風拂過,一對戀人緊緊相擁。不遠處的黑暗中,似有蝶影輕舞,宛如香奈惠的笑容,默默守望著她最愛的妹妹。

從此以後,胡蝶忍再也不是單純為仇恨而活的人。她是一位擁有幸福的女子、一位滿懷愛意的母親。

這天起,她再也沒有服用紫藤花毒,臉上的笑意也多了幾分真誠。那是她真正的「幸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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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貓咪不忍 發表於 3 天前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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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花嫁》

忍隨著孕期漸入中期,體質愈發虛弱。主公特地下令,讓她暫停前線出擊,改以戰術擬定與後勤醫療為重,協助前線隊士確保戰局無虞。

她脫下束縛的隊服,換上輕便的裝束,日常多半著淺紫色和服,外罩一件素白圍裙。這般居家模樣,少了幾分鋒利,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柔婉。

她的身形依舊嬌小纖瘦,不顯懷,卻自背影裡透出堅毅與安定。

冨岡前來蝶屋探望,見忍正全神貫注研讀戰報,未敢打擾,只是靜靜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裡,他將一本冊子遞給正在準備餐食的小葵。
「孕婦忌食:生食、辛辣、油炸、熱性食物⋯」甚至細列到每一類的細項,其中「薑小菜」更被重筆圈起。
「胡蝶偶爾會任性,請妳千萬別心軟,不要給她吃。」冨岡的聲音平穩,卻沒了往常的冷淡。

小葵看著他如此細心,不由心裡安穩:忍小姐能嫁給這樣的人,真是太好了。
她微笑著回應:「冨岡大人,謝謝您替忍小姐如此用心。我們也一定會特別注意的,照顧人可是蝶屋敷的專長呢!」

冨岡微微不自在,卻認真開口:「能教我做些料理嗎⋯就是能讓孕婦比較有胃口的。」
小葵笑著答應。兩人討論一番,決定依忍的口味,特製一道「豆煮牛肉」與魚干海帶湯。
冨岡緊張地翻弄鍋勺,卻比想像中順利。
「冨岡大人很有天分呢!」小葵稱讚。
他略顯靦腆:「偶爾會到街上看小吃攤子做菜⋯總想著,或許也能親手做給胡蝶。」

廚房氤氳著暖意。

午膳時分,冨岡滿懷緊張敲開書房的門。
「是,請進。」裡頭傳來忍清亮的聲音。
「阿忍大人!請用餐囉!」冨岡故意學著少女們的語調,推門而入。

忍驚喜地抬眼:「冨岡先生!您什麼時候來的?還替我送飯,真是不好意思!」她連忙拉來椅子,邀他坐下。

餐盤擺在桌上:顆粒飽滿的米飯、特製的豆煮牛肉、熱氣氤氳的魚干海帶湯。
忍好奇:「這味道聞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小葵做了新料理嗎?」
冨岡帶著一抹靦腆:「這是我做的。我請小葵教我,都是對妳身體有益的食物。嚐嚐看吧?」

忍望著他真摯的神情,心頭一軟,臉頰泛紅:「阿拉阿拉⋯太狡猾了呢。您這是想讓我離不開您吧,大情聖。」
她舀起一口牛肉,入口鮮嫩,調味清淡卻不寡淡,眼裡滿是驚喜:「十分美味呢!這些日子我總是食慾不振,這盤我一定能吃光!」

她滿心歡喜地享用,冨岡坐在一旁陪伴,偶爾還互相餵食。書房裡瀰漫著飯香與戀人的甜蜜。

婚期將至,冨岡對忍的呵護不曾減少。忍心中滿是期待:「冨岡先生,再過不久我就是您的新娘子了,您期待嗎?」

冨岡神色鄭重,語氣卻溫柔:「非常期待。當時妳為任務披上白無垢,我就下定決心——未來要讓妳安心、幸福地再披一次婚服,這一次,作為我最美的新娘。」

忍眼底盈著淚光,嘴角卻是笑意。兩人緊緊相擁,在這繁忙的日常裡,共同期盼著那個特別的日子。

婚禮當日,鬼殺隊總部的庭院佈滿白紫兩色布幔,空氣中瀰漫著清雅的花香。這並不是一場神社的婚禮,卻同樣莊嚴肅穆。產屋敷耀哉端坐於正中,他本就是鬼殺隊的最高象徵,溫和卻堅不可摧。

天音一襲潔白狩衣,端持儀式用具,站在主公之前。她並非祈向神佛,而是以神職的身份為司儀,將這場婚禮的神聖意志,寄託於耀哉與總部本身。這裡不是神前,而是他們最信仰的信念。

忍著白無垢,由香奈乎貼身陪同,步伐輕盈卻微微顫抖。
香奈乎小心替她整理衣襬,眼裡滿是溫柔與不捨。「師傅⋯」
忍溫柔地覆上她的手:「香奈乎,姊姊很開心今天是由妳牽著我的手來到這裡!好像⋯讓我更安心了呢!」她的笑眼裡泛著淚光。

香奈乎反握她的手,堅定的說道:「姊姊!請不要擔心,一定要幸福!未來仍有我陪在您身邊!如果受到委屈,您還有我!」

忍點頭,這是她與妹妹最真摯的約定。

另一邊,冨岡身著黑紋付羽織,由不死川實彌陪同。不死川嘴裡不改火爆:「混帳!你敢讓香奈惠的妹妹哭,老子一定打斷你的腿!」雖然滿是惡狠狠的語氣,卻在結尾低低補上一句:「不過,為了胡蝶,你最好也給老子過得幸福,聽見沒。」

他帶著罵人的口吻,卻不掩那句句是祝福的迫切。冨岡雖習慣不多言,但聽到實彌這般笨拙又真切的祝福,眼神裡不自覺浮出一抹柔和——那是被同袍以自己方式守護的答案。

隨著太鼓聲低鳴,天音舉起榊枝,清朗的聲音響起,宣讀婚詞:「在此,於主公之前,眾人之前,結下不變的誓約。以劍守護彼此,以心守護未來。」

忍與冨岡跪坐在產屋敷面前,依照古儀交換三次清茶,以茶代酒,象徵共苦同甘。這一刻,沒有神明,卻比任何神社更具神聖。

主公目光慈和,緩緩開口:「在黑暗的世界裡,你們就是彼此的光。今日起,並肩走過苦難,直到永恆。」

冨岡義勇正襟危坐,目光堅定,聲音雖低卻鏗鏘迴盪:

「我作為劍士,是保護人類、對抗惡鬼的柱。我將繼續履行職責,直到再也沒有鬼道的一日。」
他停頓片刻,轉而凝視忍,眼神柔和卻比刀鋒更堅決:
「作為冨岡義勇,我是胡蝶忍忠誠的丈夫。我會將她視為我畢生守護的對象,敬重她、禮讓她、愛護她,直到白首,直到生命將我們分離。若神有靈,我此生奉獻自己守護人道,貪心地請求,以此換得百年之後,讓我繼續伴她左右。」

全場安靜片刻,隨即爆發掌聲與祝賀。那不是世俗的慶賀,而是同袍們在血與命中淬煉出的由衷祝福。

蜜璃在隊伍裡激動地抱著臉,滿臉羞紅,被婚禮的溫馨染紅了眼眶:「真的好幸福!小忍真是太美了!結婚真的好幸福呀!」

一旁的伊黑把話聽進去,眼神誠摯,他伸出手到蜜璃眼前:「甘露寺小姐,妳一定也能得到幸福!如果⋯如果不介意的話⋯」

蜜璃心裡明白了伊黑的話。過去她總是自卑,認為沒有人會喜歡自己這種怪異的女子,但伊黑總是不嫌麻煩地送來吃食、禮物,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卻也隨著送出的心意成了赤裸裸的表白。

她覆上伊黑的手,害羞的說道:「真的⋯可以嗎?我也可以牽伊黑先生的手嗎⋯」伊黑反握的手,是最肯定的回覆。

「哼,真是華麗的婚禮啊,冨岡那傢伙真的挺可靠的嘛!」宇髓爽朗地笑著,能夠見證一對佳偶的結合,讓他想起自己的三位妻子「雖然婚禮比我華麗,但我可是有三個妻子呢⋯哈哈哈哈!還是我更耀眼對吧?」

「南無阿彌陀佛⋯我想,冨岡沒有想再娶其他女子⋯」行冥嘴上吐槽著宇髓的自捧,卻仍泛起感動的淚水「胡蝶⋯不,忍那孩子,終於得到幸福了⋯香奈惠也會很欣慰吧!真是太好了。」他想起從前救下兩姐妹後的相處,忍從趾高氣昂的孩童,蛻變成帶著溫柔面孔的少女,如今成為人婦。想起已逝的香奈惠,他心中除了感慨,更多的是那孩子有了歸宿的安心。

煉獄的大嗓門來得正合時宜,溫馨的場面瞬間變得喧鬧:「嗯!真是幸福的夫婦!十分耀眼!在下十分開心能見證這一幕!」杏壽郎的祝賀直白卻滿是真誠,滿場開始此起彼落響起祝福的話——

「水柱大人!一定要讓蟲柱大人幸福啊!」
「忍小姐!啊——!請一定要幸福!」
「小忍!好漂亮,好美的新娘!」
「死魚眼今天會笑喔!真得意啊你!」
「忍妳這傢伙!可惡啊!為什麼本大爺會想哭!半半羽織,不准你欺負忍!」

時透少見的進入狀況,也被現場的氛圍感染,臉上掛著柔軟的微笑。他手一揚,一架寫著「祝·好合」的紙飛機越過會場,「呲——」一聲插進冨岡頭上。這一幕似乎常常上演,讓現場哄笑。

在耀哉的見證下,這場婚禮,化為「主公之前」的誓約。不似常人的「神前」之禮,卻有比信仰更堅固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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