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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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藍色監獄│凱撒潔]沉雪暖 [普](A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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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區: 日本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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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凱&律師潔

會議室內的空氣凝滯如鉛,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華麗的長桌上鋪著深綠色天鵝絨,其上擺放的二十二份資料夾如同二十二座沉默的墓碑,記錄著這個義大利裡世界帝國最近一周的運作與紛爭。
水晶吊燈的光芒冰冷地灑下,映照在每一位正襟危坐的心腹臉上,卻無法驅散那源自長桌盡頭的、無形的壓迫感。
米歇爾•凱撒,這位元統治著陰影世界的教父,正用他修長的手指緩慢地、有節奏地敲擊著最後一份報告的封面。他那頭標誌性的鎏金色頭髮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藍玫瑰色的眼眸低垂,長而密的金色睫毛掩蓋了其中翻湧的所有情緒。
頂級Alpha的資訊素——一種混合了古老沉香木一絲危險硝煙的氣息——儘管被他刻意收斂,依舊如同帝王般無聲地統治著整個空間,讓在場的所有Alpha和Beta本能地感到敬畏和壓迫。
坐在他左手邊最近位置的內斯,一如既往地保持著絕對的專注,仿佛教父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他需要解讀的指令。右側的洛倫佐默則顯得更為沉穩,如同磐石,灰色的眼睛冷靜地掃視全場,評估著同僚們的狀態。
長桌兩側,二十二位家族核心成員神態各異,卻又統一地保持著靜默。
糸師凜的面色如同西伯利亞凍土,冰冷銳利的眼神仿佛能刺穿人心,坐在他身邊的哥哥糸師冴則顯得更為內斂,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劃著戰術草圖,偶爾與對面的洛倫佐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禦影玲王,這位財力雄厚的貴公子,優雅地交疊著雙腿,手中把玩著一枚鉑金打火機,蓋帽開合間發出「哢噠」的輕響,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他身旁的凪誠士郎則幾乎要陷入高背椅的柔軟皮革裡,一副懶洋洋快要睡著的模樣,但偶爾睜開的眼睛裡卻閃爍著驚人的銳光。
雪宮劍優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冷靜如手術刀,仿佛在剖析會議中的每一個細節。他身旁的冰織羊則微微側頭,聽著另一側千切豹馬極低聲的耳語,後者那一頭如瀑的緋紅色長髮被一絲不苟地束在肩後。
身材魁梧的馬狼照英雙臂環抱,肌肉緊繃,顯得有些不耐,但依舊克制著。他下首的士道龍聖則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意,目光毫不掩飾地在幾位同僚身上流轉,像是在欣賞什麼有趣的戲劇。
愛空、蜂樂廻、蟻生十兵衛、史納菲、二子一輝、閃堂秋人、夏爾、清羅刃、烏旅人、乙夜影汰、國神煉介……每一個人都代表著凱撒帝國的一個重要支點,他們或銳利,或陰沉,或慵懶,或狂熱,但在此刻,他們都只是屏息等待王座上那人最終裁決的臣子。
凱撒終於抬起眼,目光如實質般掃過全場。他並未提高聲調,但那低沉而充滿權威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雪宮,與南美方面的管道,『清潔』工作是否徹底?」
被點名的雪宮劍優立刻坐直身體,語氣平穩精確:「已全部處理完畢,閣下。所有可能指向我們的線索都已切斷,參與行動的三人已安排『長假』,絕不會留下任何後患。」他用了組織內部對於「處決」的隱語。
凱撒微微頷首,目光轉向糸師冴:「冴,東歐的動盪。我們的人站穩了嗎?」
糸師冴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淡高效:「洛倫佐的人配合得很到位,原有的地頭蛇已經清理。新的話事人是我們扶持的,未來三年的利潤分成協議已經簽署,比之前高出十五個百分點。」他頓了頓,補充道,「凜在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凱撒的目光瞥向一臉寒霜的糸師凜,後者只是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了兄長的稱讚,也回應了教父的無聲詢問。
「玲王,」凱撒的指尖點向禦影玲王,「資金流通過新港口的專案,官方層面的障礙……」
禦影玲王微微一笑,帶著掌控一切的自信:「所有『鑰匙』都已經配好,閣下。無論是海關總署還是港務局,下個月起,我們的貨物將像無形一樣自由流通。凪提供了很重要的技術支援,確保了資料層面的絕對安全。」他旁邊的凪誠士郎懶懶地抬了下手,算是打過招呼。
會議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每一項議題都被高效地處理。凱撒的問題總是直指核心,下屬們的回答也簡潔有力。這就是這個家族的運行模式:精准、冷酷、高效。
最後一份報告是關於一次未遂的叛變清理行動,由烏旅人和乙夜影汰共同執行。烏旅人用他那種特有的、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語氣彙報了整個過程,而陰影中的專家乙夜則言簡意賅地補充了幾個關鍵細節。
凱撒安靜地聽著,最後拿起那支沉重的鉑金鋼筆,在報告的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不僅僅是一個名字,更是一個判決,一個象徵終結的烙印。
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是此刻唯一的聲響。
隨著簽名完成,會議室內的氣氛似乎微妙地鬆動了一分,所有人都知道正式議程結束了。幾位幹部身體微微後靠,準備等待散會的指令。
然而,凱撒並沒有宣佈散會。他向後靠進寬大的真皮座椅裡,目光再次掃過眾人,但這一次,那目光似乎有些許不同,少了幾分審視,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沉。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聲音比之前似乎低沉了些許:「還有一件事。無關家族事務,是私事。」
所有人都愣住了。教父從未在正式會議上提及私事。內斯的表情變得更加專注,洛倫佐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凱撒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那裡有一道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戒痕。
「艾德里安,」他說出這個名字時,語氣有一種難以察覺的軟化,「下個月四歲生日。」
幾位幹部臉上露出恍然和溫和的神色。艾德里安,教父的兒子,也是這個龐大帝國未來的唯一繼承人,雖然年紀幼小,卻異常聰慧懂事,很得這些叔叔伯伯們的喜愛。
「他向我許了一個生日願望。」凱撒繼續說道,他的語氣變得有些複雜,像是在陳述一個難題,「他希望他的父親和爸爸能夠重婚,希望我們一家能真正『一直』住在一起。」
會議室內落針可聞。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極其精彩。誰都知道教父口中的「爸爸」是誰——潔世一,家族的首席法律顧問,也是……教父的前妻,艾德里安的另一個父親。
三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爭吵和隨之而來的決裂,雖然細節無人知曉,但其慘烈程度卻讓所有人心有餘悸。
一個頂尖Alpha,一個強勢卻溫柔的Omega,曾經是裡世界令人豔羨的王與後,卻最終走向決裂。潔世一甚至毅然接受了標記清除手術,徹底斬斷了生理上的紐帶,只保留了法律上的聯繫和對兒子的探視權。
凱撒的目光變得幽深,仿佛透過眼前的虛空看到了過去。
「你們都知道,世一他……很固執。」凱撒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無奈和疲憊,「而艾德里安的願望,我……不想讓他失望。」
沒有人敢接話。這是教父最深層的私域,無人敢輕易置喙。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是教父的家務事。
內斯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他知道那場爭吵的真相,遠比外人知道的更加複雜和……痛苦。

三年前,凱撒莊園主臥。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沉香木與清甜雪松資訊素的味道,但它們不再交融纏綿,而是如同兩軍對壘般劇烈地衝突、碰撞,充滿了痛苦和憤怒。昂貴的香水瓶碎裂在地毯上,馥鬱的香氣與資訊素混合,形成一種令人心碎的氛圍。
潔世一臉色蒼白,剛生產不久的身體還顯得有些單薄虛弱,但他站得筆直,那雙湛藍的眼睛裡燃燒著倔強的火焰。他手裡緊緊攥著一張醫療報告,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說過,凱撒,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同意!」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但卻異常清晰,「艾德里安是我們的兒子,不是你的所有物,更不是需要被藏進保險櫃裡的珍寶!」
凱撒站在他對面,高大的身軀因為極力克制而緊繃。他俊美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藍玫瑰色的眼眸裡翻湧著暴怒和……一種深切的恐懼。他剛剛結束一場血腥的清洗,西裝外套上甚至隱約還能聞到一絲鐵銹味。
「所有物?保險櫃?」凱撒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世一,你看看這個!」他猛地將一疊照片摔在旁邊的茶几上。照片上,是潔世一常去的那家律師事務所外街角的景象,幾個形跡可疑的人正在窺探,其中一張甚至捕捉到了一個傢伙懷中露出的槍柄輪廓。
「就在今天下午!如果不是我的人提前清理了垃圾,你現在可能已經……」凱撒的話沒有說完,但那未盡的含義如同冰冷的匕首刺入空氣。他猛地上前一步,抓住潔世一的手臂,力道之大讓Omega痛得蹙眉,但Alpha隨即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鬆開,動作甚至有些慌亂地避開對方還未完全恢復的腰腹。
「上周的槍擊案就發生在你喜歡的咖啡館隔壁!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放心?我怎麼能讓我們的兒子暴露在這種風險下?」
他的資訊素不受控制地變得更加洶湧,充滿了Alpha強烈的保護欲和掌控欲,幾乎要讓虛弱的Omega無法呼吸。頂級Alpha的威壓讓房間裡的水晶吊燈都開始微微震顫。
潔世一踉蹌了一步,扶住身旁的床柱才站穩。他抬起眼,眼中不僅有憤怒,更有深深的失望:「所以你的解決辦法就是把我,把剛出生的兒子,永遠囚禁在這個華麗的籠子裡?斷絕一切和外界的聯繫,像見不得光的秘密一樣活著?」
「這是保護!」凱撒低吼,他試圖控制自己的資訊素,但擔憂和後怕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理智,「我是在保護你們!世一,你明知道有多少人想通過傷害你們來打擊我!我寧願你恨我,也不能承受失去你們的萬一!」
「保護?」潔世一笑了,笑聲裡帶著淚意和嘲諷,「米歇爾|凱撒,你忘了我是誰了嗎?我不是你需要圈養起來的金絲雀!我是潔世一!是那個在你腹背受敵時,能為你擋住明槍暗箭,能用法律武器和你一起殺出重圍的人!你曾經親口說過,我是唯一能與你並肩俯瞰這黑暗世界的人!而現在,你卻要親手折斷我的翅膀?」
他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剖開凱撒堅硬的外殼。凱塞無法反駁,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眼前的Omega並非弱者,他的智慧、果敢和韌性,無數次讓凱撒為之驚歎和傾心。
「那不一樣!世一!」凱撒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但被憤怒和恐懼掩蓋,「現在有了艾德里安!他太小了,太脆弱了!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
「所以就要用『安全』的名義,剝奪他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權利?剝奪我陪伴他正常成長的權利?也剝奪我作為獨立個體的價值和尊嚴?」潔世一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的保護,說到底,不過是你不相信我能保護自己,保護我們的孩子!是你那該死的、失控的佔有欲和控制欲!」
這句話徹底刺痛了凱撒內心最深處的不安。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桃花心木櫃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昂貴的木料瞬間開裂。
「對!我就是無法控制!」凱撒終於失控地低吼出來,眼底泛出血絲,「我只要一想到你們可能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就快要瘋了!潔世一,你根本不明白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艾德里安又意味著什麼!你們是我的命!我不能賭!我輸不起!」
他的告白如同絕望的野獸咆哮,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他愛得太深,深到恐懼吞噬了理智,深到只想用最絕對的方式將他們牢牢禁錮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哪怕這羽翼會弄傷他們。
潔世一看著他,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只剩下無盡的悲涼和疲憊。他緩緩地搖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不,凱撒,是你不明白……真正的愛不是禁錮。你給的這座黃金囚籠,我……待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隨身的口袋裡拿出一份文件,放在那裂開的櫃面上。
檔的標題,赫然是《標記清除手術同意書》。
凱撒的瞳孔驟然收縮,所有的暴怒和失控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驚恐的難以置信。資訊素猛地炸開,如同海嘯般席捲整個房間,水晶吊燈劇烈搖晃,最終在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轟然墜落,砸在地上迸濺出無數璀璨卻危險的碎片。
「你敢……」凱撒的聲音嘶啞,幾乎不成調。
標記清除手術,對於Alpha和Omega來說,都意味著極致的痛苦和徹底的決裂。那不僅是生理紐帶的斬斷,更是對彼此靈魂連結的徹底否認。
潔世一沒有看那墜落的吊燈,也沒有看飛濺的玻璃。他只是拿起凱撒摔在桌上的鋼筆,手指顫抖得厲害,卻異常堅定地在同意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再見,凱撒。」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卻冰冷而決絕,「從今天起,我只是你的律師,艾德里安的父親。除此之外,再無瓜葛。」
那一刻,凱撒仿佛聽到自己世界崩塌的聲音。他眼睜睜看著潔世一轉身離開,那清瘦卻挺直的背影,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也帶走了他世界裡所有的光和暖。
他愛他入骨,卻也因此親手將他推開。那過於沉重的、充滿恐懼的愛,最終成了毀滅一切的利器。

會議室內依舊死寂。
凱撒從回憶中抽離,藍玫瑰色的眼眸深處劃過一絲無人能見的痛楚。他揉了揉眉心,那罕見的、流露出疲憊的動作讓所有下屬心頭一凜。
「所以,」他再次開口,聲音恢復了平時的冷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有什麼……建議嗎?」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率先開口。這比讓他們去攻陷一個敵對家族還要艱難百倍。
良久,還是最為年長沉穩的洛倫佐輕輕咳嗽了一聲,謹慎地開口:「閣下,潔律師他……雖然性格強硬,但極其疼愛小公子。或許……可以從艾德里安少爺這邊……」
「沒用的。」凱撒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嘲弄,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這局面,「他愛兒子,但他恨我。他認為我的愛是枷鎖。」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輕得幾乎像自言自語,「也許……他說的對。」
一直沉默的烏旅人忽然輕笑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歪著頭,語氣依舊帶著他那特有的玩味:「Boss,你知道世界上什麼最難搞嗎?不是嚴密的安保,不是狡猾的對手,而是鬧彆扭的Omega,尤其是……您那位法律上的前妻,物理上的前伴侶,血緣上的孩子他爸。」他聳聳肩,「常規手段肯定沒用,得用點……非常規的。」
凱撒挑眉看向他。
蜂樂廻也忍不住插嘴,眼神亮晶晶的:「對啊對啊!世一他吃軟不吃硬的!閣下您別老是板著臉放信息素嚇唬人嘛!雖然您的資訊素很好聞……啊不是!」他差點說漏嘴,趕緊捂住嘴巴。
糸師凜冷哼一聲:「麻煩。」但破天荒地沒有說更多。
雪宮劍優推了推眼鏡:「從邏輯和法律層面分析,重婚涉及財產、權益重新分配,以及信任重建的複雜過程。建議先進行非正式接觸,評估潔律師的當前意願指數。」
禦影玲王笑了笑:「如果需要製造一些『偶遇』或者『不得不共處』的場景,我很樂意提供一些場地和資源上的支援。」
他旁邊的凪誠士郎慢悠悠地補充:「……還可以遮罩掉所有信號,確保『談判』不受干擾。」聽起來簡直像是在建議搞一場溫和的綁架。
內斯終於忍不住,急切地說道:「閣下!潔先生他根本不明白您……」
「內斯。」凱撒淡淡地打斷了他,阻止他說出更深層的原因。那場爭吵的核心,除了失控的保護欲,還有更深沉的、他無法宣之於口的恐懼和軟肋,那是連他最親近的下屬也不能完全知曉的秘密。
他站起身,結束了這場前所未有的、討論教父感情生活的核心會議。
「散會。」
眾人起身,恭敬地行禮,然後依次無聲地退出了會議室。
最終,只剩下凱撒一人。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燈火璀璨的城市。這片他掌控的黑暗帝國,此刻卻無法給他一個答案。
他拿出手機,螢幕亮起,上面是一張偷偷保存的照片——潔世一抱著剛出生的艾德里安,笑得溫柔而滿足,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仿佛一切都美好得不像真的。
那是他窮盡一生權力和財富也想守護的笑容。
可他似乎搞砸了。
「世一……」他低聲自語,指尖輕輕拂過螢幕上那人的眉眼,「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兒子的願望像一顆投入深湖的石子,在他早已無法平靜的心湖中,再次激起了洶湧的波瀾。他知道,他必須做點什麼。不是為了帝國,只是為了家。

深夜的莊園,像一頭蟄伏在羅馬郊外黑暗中的巨獸,沉默而威嚴。萬籟俱寂,唯有莊園西翼一間私人辦公室的窗戶,仍頑固地透出溫暖的光暈,與天幕上的疏星冷冷相對。
潔世一輕輕合上筆記型電腦,螢幕暗下去的瞬間,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緊繃的神經一根根鬆弛下來的聲音。
為期一周的跨國出差,輾轉三個城市,與那些狡詐如狐的對手周旋,敲定數份遊走在法律刀鋒邊緣的協議,早已耗盡了他的心力。然而返回莊園,等待他的不是休憩,而是堆積如山的、需要他這位元首席法律顧問親自過目的檔。
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漫過全身。他靠在寬大的真皮椅背上,閉上乾澀發燙的眼睛,修長的手指用力按壓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Omega的體質在連續的高壓工作下顯得有些不堪重負,甚至連他身上那縷清冽而溫柔的雪松資訊素,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層旅塵與倦意,變得黯淡微弱。辦公室裡彌漫著舊紙張、高級墨水和淡淡咖啡混合的氣息,卻無法驅散那從骨子裡透出的疲乏。

他強打起精神,將最後一份審核完畢、關乎家族某處關鍵海外資產合法轉移的複雜檔加密,發送至那個刻入骨髓的郵箱地址——[M.Kaiser@……]。點擊「發送」的瞬間,仿佛某種儀式完成,他這才允許自己卸下所有武裝,發出一聲極輕、極沉、飽含著複雜情緒的歎息。
這歎息裡,有身體達到極限的勞累,有對棘手公務的厭煩,更有一種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的、纏繞在心尖的苦澀與惘然。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聲叩響。得到允許後,負責照顧艾德里安多年的老保姆瑪利亞夫人站在門外,臉上帶著歉意與擔憂:「潔先生,實在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您。小少爺做了非常可怕的噩夢,驚醒後哭了很久,渾身發抖,怎麼都安撫不好,一直吵著要見您……您看,是否方便去主宅一趟?」
聽到兒子做噩夢,潔世一像是被注入了強心劑,瞬間站起身。所有身體上的疲憊被為人父的本能擔憂徹底壓下。
「我馬上過去。」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桌面和襯衫衣領,拿起手機和一件薄外套,步履匆匆地跟著瑪利亞夫人離開了辦公室。
他對這座龐大、奢華卻冰冷的莊園熟悉到無以復加。長廊兩側懸掛的價值連城的古典油畫、腳下光可鑒人卻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角落裡無處不在的、閃爍著微弱紅光的隱蔽安保探頭……這一切都曾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卻從未真正給他帶來「家」的溫暖。
離婚後,這裡更像是一個熟悉的公務場所,唯一能牽動他心弦的,只有那個流淌著他和凱撒血液的小小人兒。他步伐迅疾而穩定,身形挺拔,儘管是Omega,但那經過無數法庭雄辯和裡世界風波淬煉出的沉穩氣質與內在的強勢鋒芒,讓他行走在這位Alpha教父的權力巢穴中,沒有絲毫怯懦或遜色,反而有種奇異的、格格不入卻又自成一體的氣場。
前往主宅的這段路,仿佛一條時光隧道,那些被他刻意深埋、不願觸碰的過往,如同失序的膠片,紛亂地湧入腦海,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與米歇爾•凱撒的初遇,是在東京那所雲集了東亞精英的私立藤美學園。那時,凱撒是大他兩屆、光芒萬丈得幾乎刺眼的德裔轉學生學長。他擁有雕塑般完美的容貌,顯赫得令人咋舌的家世,以及身為頂尖Alpha那與生俱來的、掠奪性的強大氣場。他所到之處,必是焦點與漩渦的中心。
而那時的潔世一,只是一個憑藉驚人天賦和刻苦努力才獲得全額獎學金的普通優等生,對那種過於耀眼又複雜危險的存在,本能地保持著距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Omega對強大Alpha的警惕。
他原以為他們的人生會像平行線,永無交集。然而命運卻仿佛開了一個玩笑。學生會的工作分配讓他們莫名成了搭檔,一場校際辯論賽讓他們成為針鋒相對的對手又最終攜手奪冠,圖書館深夜的同一張書桌、體育館清晨偶然的相遇……那個名叫米歇爾|凱撒的少年,帶著他特有的傲慢與霸道,卻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超越年齡的敏銳、孤獨甚至是一絲笨拙的真誠,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一步步強硬地闖入他的生活,也撬開他緊閉的心門。
潔世一至今仍記得,凱撒第一次笨拙地送他禮物——不是昂貴的珠寶,而是一本絕版的法律典籍,只因為偶然聽到他提起過。記得他在雨天為自己撐傘,傘面卻大幅傾斜向他,自己的半邊肩膀都被淋濕。記得他在自己發燒時,強行將他從宿舍背到醫務室,那雙總是盛滿傲慢的藍玫瑰色眼眸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為「驚慌」的情緒。
少年人的愛意,來得洶湧而熾熱。凱撒的愛,如同他的人,帶著強烈的佔有欲和掌控感,卻又純粹得容不下一粒沙子。他看他的眼神,總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渴望與一種近乎虔誠的迷戀。他會在全校面前,毫不避諱地宣告對他的主權,也會在無人的角落,像只大型犬一樣黏人地索要擁抱和資訊素。
而潔世一,這個看似冷靜理智的Omega,一旦愛了,便是傾其所有的投入與義無反顧。他並非感受不到凱撒身上那非同尋常的危險氣息,也並非對圍繞在凱撒身邊的那些陰影毫無察覺。但他愛的是凱撒這個人,愛他的全部,包括他的耀眼,他的笨拙,他的霸道,甚至他那隱藏在高傲外表下的不安。
直到高中畢業,面臨大學科系選擇的關鍵時刻,凱撒認為不能再對他有任何隱瞞。在一個星空璀璨的夜晚,凱撒將他帶至家族在東京的私人宅邸,向他揭示了那驚人的、隱藏在繁華表像下的真實身份——並非普通的商業巨鱷之子,而是盤踞歐洲的裡世界帝國、凱撒家族的法定繼承人,未來的教父。
潔世一確實震驚了,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看到的不僅是凱撒眼中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忐忑,更看到了那顯赫身份背後所代表的無盡黑暗、血腥與危險。
然而,年輕的潔世一僅僅沉默了片刻。他抬起頭,湛藍的眼眸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他握緊了凱撒的手,聲音清晰而有力:「那又怎樣?你是米歇爾·凱撒,這就夠了。至於其他的……我會陪你一起面對。」
那一刻,凱撒眼中迸發出的狂喜與愛意,幾乎要將潔世一融化。他緊緊擁抱他,像是擁抱了全世界唯一的救贖。
從此,潔世一的人生道路變得無比清晰。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法律系,目標明確——他要成為能站在凱撒身邊最堅固的盾與最鋒利的法律之刃。他瘋狂地吸收著一切知識,刑法、經濟法、國際法……所有凱撒未來可能需要的法律武器,他都力求精通。
他在校期間就展現出了驚人的才能,開始為凱撒處理一些週邊的法律諮詢事務,一次次用他的智慧和口才,為凱撒化解危機。他們並肩作戰,從校園到真正的裡世界,一路走過無數腥風血雨。
他見證著凱撒如何從青澀的繼承人,一步步成長為冷酷強勢的年輕教父。他們共用勝利的喜悅,也分擔失敗的壓力。在無數個危險的夜晚,他們依靠彼此的資訊素汲取溫暖和力量。凱撒的沉香木氣息與他的雪松味道交織纏繞,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港灣。
凱撒正式接任教父之位的那一天,站在他身邊、與他共同接受萬眾矚目與跪拜的,是潔世一。他們那場震驚了整個裡世界的盛大婚禮上,交換誓言、彼此屬於對方的,是潔世一和米歇爾•凱撒。當潔世一歷經艱辛,生下擁有兩人血脈的艾德里安時,凱撒抱著新生兒,看著虛弱的他,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狂喜、愛與淚水,也絕非虛假。
他深愛凱撒,從未改變。即使在那場毀滅性的爭吵之後,那份愛也未曾真正消失,只是被深深的失望、憤怒和巨大的傷痛所覆蓋、冰封。他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的殘酷,他從未想過要做一隻被保護在黃金籠中的金絲雀,他渴望的是並肩,是靈魂上的對等與尊重,是共同面對風雨的戰友之誼。他以為他們早已超越了世俗對AO關係的定義。
可凱撒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保護欲,卻以「愛」為名,徹底否定了他作為獨立個體的價值、能力和選擇權。標記清除手術帶來的不僅是生理上撕裂般的痛苦,更是心靈上對這份沉重愛意的徹底絕望與割捨。
離婚後,除了冰冷必要的公務交接,他們私底下幾乎零交流。僅有那麼寥寥幾次,他因臨時發情期意外提前而不得不求助凱撒進行臨時標記,過程冰冷而公式化,充滿了尷尬與壓抑,但Alpha資訊素本能帶來的戰慄與熟悉感,卻一次次殘忍地提醒著他那份無法磨滅的生理吸引。
更多時候,他們只在艾德里安的房間裡偶然相遇,簡單交換幾句關於兒子的情況,便相對無言,任由沉默和心痛在空氣中蔓延。
那些心照不宣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讓人感到無力與悲傷。

思緒如同紛亂的潮水,衝擊著潔世一的心防。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站在主宅艾德里安那扇熟悉的臥室門外。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
溫暖的夜燈柔和地灑滿房間,驅散了深夜的寒意。四歲的小艾德里安蜷縮在印著卡通恐龍圖案的被子下,小臉哭得通紅,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時不時地抽噎一下,看起來可憐極了。然而,潔世一的腳步卻在門口猛地頓住,呼吸微微一滯。
因為,凱撒也在。
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坐在艾德里安的床沿。他脫去了平日一絲不苟的定制西裝外套,只穿著一件深色的絲質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解開,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線條結實有力的小臂。他微微低著頭,鎏金色的髮絲在暖黃色的燈光下褪去了平日的冷硬銳利,顯得異常柔軟。
他的一隻大手,正以一種與他本人性格極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溫柔,極輕極緩地拍撫著兒子的背。低沉醇厚、帶著獨特德語音律的嗓音,正在用一種極輕的、幾乎算是氣聲的方式,哼唱著一支舒緩的、不知名的古老搖籃曲。
這幅畫面……充滿了矛盾卻又奇異的和諧,像一把溫柔的鈍刀,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潔世一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從未想過,那個在談判桌上殺伐果斷、在黑暗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教父,會有這樣……近乎平凡溫情的一面。
艾德里安先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潔世一,帶著濃重鼻音和委屈哭腔軟軟地喊了一聲:「爸爸……」
凱撒的哼唱聲戛然而止。他拍撫的動作也停頓了一瞬,寬闊的背部肌肉似乎微微繃緊,然後才緩緩地、仿佛電影慢鏡頭般轉過頭。
四目,驟然相對。
空氣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空,凝固成了實質。時間停滯,萬籟俱寂。凱撒那雙深邃的、如同冰川下暗流湧動的藍玫瑰色眼眸中,清晰地閃過了一絲毫無防備的驚訝,隨即迅速被一層慣常的、深不見底的平靜所覆蓋。
但潔世一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在那平靜的冰層之下,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波動,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泛起的漣漪,迅速擴散又被他強行壓下。是因為這深夜的靜謐?是因為兒子脆弱的臉龐?還是因為……他的突然出現?他們之間那三年來如同堅冰般的距離感,在這個充斥著孩子氣與溫暖燈光的小小空間裡,似乎被微妙地中和、軟化了一點,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無處安放的尷尬與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愫在靜靜流淌。
潔世一率先移開了目光,仿佛被那眼底的細微波瀾燙到。
他快步走向大床的另一側,刻意忽略了凱撒的存在,在床邊坐下,伸手溫柔地撫摸兒子汗濕的額發,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艾德,怎麼了?告訴爸爸,做什麼噩夢了?」
艾德里安仿佛找到了最大的依靠,立刻伸出小手緊緊抓住潔世一的手指,仿佛生怕他消失,抽抽噎噎地斷斷續續說道:「我夢到……夢到爸爸和父親又吵架了……吵得好凶好凶……然後爸爸就不要艾德了,拿著行李箱,坐著大飛機飛走了……飛得好遠好遠……嗚……艾德怎麼追都追不上……」說著,小傢伙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夢境,委屈和恐懼再次湧上,大聲哭了起來。
孩子的夢話,天真又殘忍,像一根最精准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兩位大人所有精心構築的防禦,直抵內心最敏感、最疼痛、最不願觸及的角落。
潔世一的心臟猛地一縮,傳來尖銳的痛楚,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床另一側的凱撒。
恰好,凱撒也正看著他。
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不再平靜,裡面翻湧著太過複雜的情緒——有因兒子夢境而起的刺痛,有對過往錯誤的沉寂,有無法掩飾的疲憊,甚至還有一絲……一閃而過的、類似於懊悔的東西?儘管轉瞬即逝,卻被潔世一清晰地捕捉到了。
潔世一迅速低下頭,避開那幾乎要將他看穿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間的哽塞與翻湧的心潮,脫掉鞋子,上床側躺在兒子另一邊,溫柔地將那小小的、因哭泣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緊緊摟進自己懷裡,輕柔地拍著他的背,聲音低沉而充滿令人安心的力量:「傻瓜,爸爸怎麼會不要艾德呢?那只是夢,不是真的。爸爸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爸爸最愛艾德了。」
他的聲音裡蘊含著無盡的柔情與安撫,是獨獨給予兒子的、毫無保留的愛意。
凱撒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看著潔世一輕柔拍撫兒子的背影,看著他因為連日奔波和熬夜而顯得格外單薄的身形和微微泛青的眼眶,看著他低下頭時,後頸那道因為標記清除手術而留下的、即便在昏暗光線下也依稀可辨的淡粉色疤痕——那道他親手造成的、無法磨滅的傷痕。他的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下頜線繃得極緊。
他沒有再繼續之前的哼唱,也沒有選擇離開。他只是依舊沉默地坐在床沿,保持著一種守護的姿態,目光沉沉地落在相擁的父子二人身上,仿佛一尊沉默而疲憊的守護神雕像。
溫暖的燈光將三個人的影子長長地投在牆壁上,看似緊密地依偎在一起,然而在兩位父親之間,那看似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卻仿佛橫亙著一條由三年時光、巨大傷痛、無言誤解和深埋愛意共同熔鑄而成的、深不見底的冰冷深淵。
空氣中,那清冽的雪松與深沉的沉香木資訊素,在孩子的奶香和淚水中,極其微弱地、小心翼翼地再次交織,卻不再像從前那般和諧交融,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悵惘與小心翼翼的痛苦試探。
潔世一將臉輕輕貼在兒子柔軟的發頂,閉上眼,感受著身邊另一個強大存在所帶來的、無法忽視的壓迫感和熟悉感,內心一片紛亂。
他知道,有些東西,從未真正過去。而兒子的眼淚和願望,正像一把鑰匙,試圖打開那扇被他們共同鎖死的心門。

自那晚在艾德里安的兒童房短暫相遇後,時間仿佛按下了一個詭異的暫停鍵。那片刻的、幾乎要破冰的微妙氛圍,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泛起幾圈漣漪後,便迅速被更深的沉默與刻意維持的距離所吞沒。
米歇爾•凱撒與潔世一,這兩位艾德里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依舊沿著兩條看似平行卻再無交集的軌道運行著。
凱撒依舊是他那個龐大裡世界帝國的冷酷教父,終日忙於處理那些見不得光卻利益驚人的事務;而潔世一,則更像是家族一個高效而特殊的外部雇員,大部分時間泡在法務部他那間獨立的辦公室裡,處理著從世界各地匯總而來的法律難題。
只有在極少數需要他親自出面彙報或提供關鍵法律意見時,他才會再次踏入那間氣氛沉重、彌漫著頂級Alpha壓迫感的會議室,坐在長桌的末位,用最專業、最冷靜的語氣陳述觀點,然後在一眾心腹複雜的目光中悄然離場。
他們之間,除了關於艾德里安的必要簡單溝通,通常通過保姆瑪利亞夫人傳遞,便只剩下冰冷的公文往來。
然而,在艾德里安四歲生日前十天,一個平靜無波的下午,這種僵持卻被意外打破。
潔世一罕見地主動來到了主宅,站在了凱撒書房那扇沉重的桃花心木門外。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積蓄一些勇氣,才抬手敲響了門。
「進。」門內傳來凱撒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聽不出情緒。
潔世一推門而入。書房內,並非只有凱撒一人。禦影玲王和洛倫佐默正站在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前,顯然正在向教父彙報重要事務。見到進來的是潔世一,兩人都明顯愣了一下,彙報的聲音戛然而止。禦影玲王優雅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而洛倫佐則只是沉穩地點了點頭致意。
「你們繼續,我的事不急。」潔世一的聲音平靜無波,他手中拿著一個厚厚的資料夾和一個鼓囊囊的牛皮紙袋,逕自走到書房一側的真皮沙發旁坐下,微微垂下眼睫,仿佛對他們的談話內容毫不關心。
凱撒從文件中抬起眸,藍玫瑰色的眼睛銳利地掃了過來。僅僅是一個眼神的交匯,甚至不到一秒,Alpha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以及那份深植於骨血中的、對眼前這個Omega的熟悉感,就讓凱撒瞬間捕捉到了異常。
潔世一看起來……很不對勁。
他的坐姿雖然依舊挺拔,但細微處卻透著一股強撐的僵硬。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甚至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倦怠的灰敗感,眼下的烏青即便用最專業的遮瑕也難以完全掩蓋。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縷清冽的雪松資訊素,此刻變得異常微弱和紊亂,仿佛風中殘燭,失去了往日的柔韌與活力。這不是普通的疲憊,而是一種近乎耗竭的狀態。
凱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並未立刻詢問,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回禦影玲王身上,示意他繼續。只是,那原本就冷峻的氣場,似乎無形中又降低了幾度。
禦影玲王收斂心神,繼續他關於東南亞新興市場拓展的彙報。他的聲音清晰而富有條理:「……閣下,關於與『金新月』那邊的新型物流通道,我們已經初步打通了湄公河流域的關鍵節點。閃堂和夏爾的人配合得很順利,初步估計,下個季度這條線的運輸量能提升百分之三十,利潤非常可觀。」
他頓了頓,話鋒微轉,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凝重:「但是,最近有一小股不明勢力在試圖干擾我們的船運,背後似乎有荷蘭『鬱金香』家族的影子。他們很狡猾,行動分散,像是試探。我們損失不大,但長期下去,恐怕會影響管道的穩定性和隱蔽性。」
凱撒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擊著,發出極輕的噠噠聲。他沉默了片刻,藍玫瑰色的眼眸中寒光一閃,做出了決策:「玲王,告訴凪,讓他用最快速度,鎖定所有干擾源的物理和IP位址。不必打草驚蛇,我要知道他們的最終目的和所有聯絡網。」
他的聲音冷冽如冰:「讓乙夜和烏配合凪,進行『精准清掃』。至於荷蘭那邊……」凱撒的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洛倫佐去一趟阿姆斯特丹,替我給範•德薩先生送一份『厚禮』,順便提醒他,他的手伸得太長了,該縮回去了。」
「是,閣下。」禦影玲王微微躬身,眼神中流露出對教父雷霆手段的欽佩與敬畏。這份「厚禮」是什麼,彼此心照不宣,這既是警告,也是威懾。
一直沉默旁聽的洛倫佐此時上前一步,將一份檔放在凱撒桌上:「這是初步的清掃方案和人員名單,請您過目。如果沒有問題,我今晚就動身。」他做事向來如此高效穩妥。
凱撒快速流覽了一遍,點了點頭:「可以。細節你和玲王敲定。」
洛倫佐頷首,不再多言,轉身向門口走去。經過沙發時,他腳步微頓,向潔世一禮貌地致意告別。潔世一也抬起頭,回以一個淺淡的、略顯疲憊的微笑。
禦影玲王也收拾好文件,向凱撒行禮後,又對潔世一點頭示意,這才悄然退出了書房,並細心地將沉重的房門輕輕帶上。
一時間,偌大的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仿佛瞬間變得粘稠而沉寂,只剩下壁爐裡木柴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以及兩人之間那無聲流淌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尷尬與張力。
凱撒並沒有像對待其他下屬那樣,讓潔世一上前到書桌前來。他親自站起身,繞過寬大的書桌,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了沙發區。他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潔世一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將潔世一籠罩其中。
那濃郁的、充滿壓迫感的沉香木資訊素,也隨之彌漫開來,讓潔世一幾不可查地繃緊了身體。
他沒有說話,只是先伸出手,拿起了那個鼓囊囊的牛皮紙袋,打開。裡面是厚厚一疊近期的法律檔,涉及數筆龐大的資產轉移、幾家離岸公司的註冊變更以及兩起跨國糾紛的潛在解決方案。
每一份檔的關鍵處都已經用細密的筆跡做了標注和處理意見,條理清晰,邏輯嚴謹,一如既往地展現了潔世一高超的專業水準。這些只需要凱撒最終簽字蓋章即可。
處理完紙袋裡的文件,凱撒的目光落在了潔世一緊緊握在手中的那個資料夾上。
潔世一似乎遲疑了一下,才緩緩將資料夾遞了過去。
凱撒接過,打開。裡面只有薄薄一張紙——那是一張集團內部的高管休假申請單。申請人的名字是潔世一,職務是首席法律顧問。
如果只是申請兩三天的短假,甚至是幾周,凱撒或許都不會感到意外,甚至會爽快地批准。畢竟潔世一的工作強度他一直清楚,偶爾的休整是必要的。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申請休假時長」那一欄時,敲擊桌面的手指猛然頓住。
三個月。
整整九十天。
這個數字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凱撒的眼底。他的眉頭瞬間緊蹙,抬起頭,藍玫瑰色的眼眸銳利地看向潔世一,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不容錯辨的質疑和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波動:「三個月?」
潔世一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個反應。他沒有回避凱撒的目光,但眼神卻有些飄忽,仿佛聚焦在遙遠的某處。他輕輕咳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是的。這幾年積攢的年假和調休,加起來差不多有這個數。我想一次性休完。」
「一次性休完?」凱撒重複著這句話,語氣裡的質疑更深了。他合上資料夾,卻沒有立刻簽批,而是將它拿在手裡,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潔世一身上,仿佛要將他從裡到外徹底看穿。「給我一個理由,世一。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期。東歐的攤子還沒完全收拾乾淨,東南亞的管道又出了新問題,法律部離不開你。」
他的語氣是慣常的、屬於教父的冷靜和強勢,但若仔細分辨,似乎又比對待其他下屬多了一絲別的什麼。
潔世一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避開了那過於銳利的審視,聲音依舊平靜,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經做了安排。重要的case我都梳理過,交給了雪宮和冰織,他們完全有能力處理。緊急事務可以通過加密線路聯繫我,我不會完全失聯。」
他頓了頓,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聲音更輕了幾分:「只是……最近覺得有些累,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累?」凱撒捕捉到這個過於輕描淡寫的詞,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軀帶來的壓迫感更強了。他的目光掃過潔世眼下的青黑,落在他比往常更加蒼白的嘴唇上,眉頭鎖得更緊。
「你看起起來不只是『有些累』,世一。你的資訊素紊亂得幾乎快要消失了,你知道嗎?」
他的語氣近乎嚴厲,帶著一種Alpha本能般的、對於伴侶Omega狀態的不安和……關切。那層冰冷的教父外殼,在這一刻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縫。
潔世一的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這句話刺中了最不想被人察覺的隱秘。他倏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一種倔強的防禦情緒所取代:「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過度勞累而已。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這不需要向你詳細彙報吧,教父閣下?」
最後那個稱呼,他咬得格外重,像是在刻意劃清界限。
然而,他急促的呼吸和微微泛紅的眼角,卻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讓他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沙發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這個細微的、虛弱的動作,瞬間擊碎了凱撒所有的冷靜自持。
「潔世一!」凱撒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幾乎可以稱之為「驚慌」的怒意。他猛地俯身,一把抓住了潔世一的手腕。那手腕纖細得驚人,冰涼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讓凱撒的心猛地一沉。他幾乎能感覺到那薄薄皮膚下脆弱的脈搏。
「你到底怎麼了?!」他逼問,藍玫瑰色的眼眸中風暴凝聚,那裡面不再是純粹的質疑和上司的威嚴,而是混雜了焦慮、憤怒、以及一種深切的、被隱瞞的不安。「告訴我實話!是不是生病了?!」
強大的Alpha資訊素因為情緒的波動而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充滿了擔憂和一種近乎霸道的關心,試圖包裹住那縷微弱紊亂的雪松氣息。
手腕被攥緊的力道很大,甚至有些發疼,但那份疼痛卻奇異地讓潔世一從眩暈中清醒過來。他看著凱撒近在咫尺的臉,那雙總是盛滿傲慢與冰冷的眼睛裡,此刻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的狼狽,以及那份他怎麼也無法錯認的、深埋的焦急。
三年了。他們像兩隻刺蝟,互相用冷漠和尖刺傷害對方,也保護自己。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凱撒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心底那層堅硬的冰殼,仿佛在這一刻被猛地敲開了一道裂縫。所有的疲憊、委屈、強撐的堅強,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決堤的出口。
他掙扎了一下,想甩開凱撒的手,聲音卻帶上了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哽咽和脆弱:「放開我!凱撒!我沒事!我只是……只是需要休息……」
「你這叫沒事?!」凱撒低吼,另一隻手幾乎要撫上他蒼白的臉頰,卻又在即將觸碰到時猛地停住,最終緊緊握成了拳,骨節泛白。「你的手冷得像冰!你的資訊素弱得快要感覺不到!潔世一,你當我是什麼?一個連自己前……連自己員工身體出問題都看不出來的瞎子嗎?!」
「員工?」潔世一忽然笑了,笑容裡充滿了苦澀和自嘲,「對啊,我只是你的員工而已……我的健康狀況,還輪不到老闆您來過分關心吧?簽字批假,或者不批,一句話而已。」
這句話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澆在了凱撒頭上。他攥著潔世一手腕的力道微微松了一些,眼中翻湧的激烈情緒慢慢被一種更深沉的、複雜的痛苦所取代。
書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凱撒才極其緩慢地鬆開了手。他直起身,背對著潔世一,走到了壁爐前,望著跳躍的火焰,寬闊的背影顯得有些僵硬。
「……去看過醫生了嗎?」他的聲音恢復了平時的低沉,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沙啞。
潔世一揉了揉被攥紅的手腕,低下頭,輕聲道:「……看過了。只是長期疲勞過度,導致免疫系統和內分泌都有些紊亂,資訊素水準不穩定。醫生建議徹底靜養,遠離壓力源。」
他省略了醫生提到的「伴有輕度焦慮和抑鬱傾向」、「需要心理疏導」等字眼,也省略了自己頻繁的失眠、頭痛和食欲不振。
凱撒沉默地聽著,肩膀的線條繃得緊緊的。壁爐的火光在他深邃的輪廓上投下明暗交織的光影。
「三個月……夠嗎?」他忽然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潔世一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他抿了抿唇,道:「……應該夠了。」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最終,凱撒轉過身,重新走回書桌前。他拿起筆,在那份休假申請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Micheal Kaiser。筆跡依舊淩厲霸氣,卻仿佛比平時多了一絲遲疑。
他將資料夾合上,遞還給潔世一。
「去哪裡休養?」他狀似隨意地問,目光卻緊緊鎖定著潔世一。
「還沒定。可能找個安靜的海邊小鎮。」潔世一接過資料夾,抱在懷裡,像是抱住了一個護盾。
「保持電話暢通。」凱撒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艾德里安會想你。」
他沒有說「我會擔心」,而是搬出了兒子作為理由。
潔世一點點頭,沒有再看凱撒,低聲說了句:「謝謝。工作我會交接好。」然後,便轉身,有些匆忙地離開了書房,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讓他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再次崩塌。
書房門輕輕關上。
凱撒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書房中央,良久沒有動彈。他緩緩抬起剛才握住潔世一手腕的那只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冰涼的、脆弱的觸感。
他走到沙發邊,撿起潔世一剛才不小心掉落的一支筆,緊緊握在掌心。
窗外夕陽西下,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橘紅色,如同他此刻沉鬱而紛亂的心緒。
他知道,潔世一沒有完全說實話。但那強撐的脆弱和眼底深藏的傷痛,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晰地告訴了他——他傷他有多深。而此刻,他甚至沒有立場和資格,去強行挽留。
那份簽了字的休假申請,像是對他過去錯誤的某種無聲控訴,也像是一份不知歸期的離別預告。

離婚之後,潔世一便徹底搬離了那座承載著太多愛與痛、輝煌與冰冷的凱撒莊園。他在市中心最頂級安保的公寓樓裡買下了一套複式單元。這裡視野極佳,可以俯瞰半個羅馬城的景色,裝修是現代極簡風格,昂貴卻毫無溫度。
與其說這是一個「家」,不如說更像是一個設計精美的避難所,或者說,一個僅僅用來睡覺和隔絕外界的高級容器。房間空曠得幾乎能聽到回聲。
客廳裡只有最基本的沙發和茶几,餐廳的長桌可以容納十二人,卻從未迎來過一位客人。樓上的臥室更是簡潔到近乎苛刻:一張足夠大卻冰冷的床,一個容量有限的衣櫃竟然就容納了他所有的衣物——大多是各式各樣的西裝和襯衫,顏色非黑即白,一如他如今的生活。
他的床頭櫃,是這片空曠中唯一「充實」得令人窒息的地方。裡面塞滿了各種強效抑制劑——口服的、注射的,以備不時之需;以及一堆五花八門的藥瓶:安眠藥、抗焦慮藥、強效止痛藥、調節內分泌的藥物……這些冰冷的化學製品,成了他維持表面正常運轉的燃料,也無聲地訴說著他身體內部正在經歷的崩壞。
這三個月漫長的假期,潔世一原本已經做好了徹底將自己封閉在這個豪華牢籠裡的準備。不見任何人,不處理任何事,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時間流逝,或許也能等待著內心的某種東西慢慢癒合,或者至少……麻木。
然而,計畫總被現實打破。今天是預約好複查的日子。他無法逃避。而且,下午還必須去取為艾德里安提前數月訂好的生日禮物——一輛按照勞斯萊斯魅影外形定制的小型電動汽車,做工精緻,性能安全,足夠讓小艾德里安在莊園廣闊的花園和私人道路上盡情探索,體驗一把「小教父」的威風。晚上的生日宴,他更沒有不去的理由,那是他兒子的重要日子。
站在空蕩蕩的衣帽間裡,潔世一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眼底帶著無法靠化妝品完全掩蓋的青黑,嘴唇缺乏血色。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有些單薄的脊背。
他從衣櫃裡精挑細選,最終拿出了一件質地柔軟的米色羊絨休閒衫和一條同色系的長褲,外面搭配了一件剪裁優良的卡其色長款風衣。這套裝扮溫和而不失體面,能很好地遮掩他的病氣,也符合他作為前夫人現律師的身份,不會在宴會上給兒子丟臉。
乘坐專屬電梯直達地下車庫。與莊園車庫裡那些堪稱藝術品的限量版跑車、裝甲防彈車相比,他那輛黑色的奧迪A8顯得異常低調,甚至有些格格不入。這是他堅持自己購買的,象徵著一種與過去那個世界刻意保持的距離。

——醫院。
私人醫院的VIP診室裡,消毒水的氣味似乎都比別處更淡一些,卻依舊冰冷刺鼻。潔世一安靜地坐在醫生對面,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
為他診治的是一位資歷極深、專門處理Omega特殊健康問題的老專家安德莉亞斯教授。此刻,老教授正眉頭緊鎖,仔細翻閱著剛剛出來的、厚厚一疊最新檢查報告。診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良久,安德莉亞斯教授才沉重地歎了口氣,摘下老花鏡,用一雙充滿憂慮和些許不贊同的眼睛看向潔世一。
「潔先生,」他的聲音緩慢而嚴肅,「我必須坦白地告訴您,您的身體狀況比我們上一次評估時還要糟糕許多。」
潔世一的心微微下沉,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您請說,教授。」
「您三年前進行的標記清除手術,本身就對您的Omega生殖系統和內分泌系統是一次巨大且不可逆的創傷。它徹底改變了您體內的激素平衡基礎。」教授拿起一份激素水準檢測圖,指著上面幾條低得離譜的曲線,「而您之後,顯然並沒有給予身體足夠的時間和良好的環境去恢復和適應這種巨變。」
「長期過度勞累、精神高度緊張、睡眠嚴重不足、飲食不規律……這些都在持續不斷地消耗您本已受損的根基。」教授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嚴厲,「您的免疫系統功能顯著下降,內分泌嚴重失調,資訊素水準低至臨界值且極不穩定,這會導致您更容易感到疲憊、虛弱、情緒波動,甚至出現突發性的眩暈和疼痛。這些,我想您自己都有切身體會。」
潔世一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那些深夜因劇痛而驚醒的時刻,那些毫無緣由突然襲來的心悸和恐慌,那些對著鏡子看到自己日益憔悴面容時的無力感……他都清楚。
教授又拿起另一份心理評估報告:「更重要的是,心理層面的問題始終沒有得到正視和有效的疏導。巨大的壓力、長期的抑鬱和焦慮情緒、情感上的……創傷和孤立,」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這些心理因素會反過來加劇您生理上的症狀,形成一個惡性循環。潔先生,您的身體和精神,都處於一種嚴重的耗竭狀態。它已經在向您發出最嚴厲的警告了。」
老教授的目光銳利起來:「您床頭櫃裡那些東西,」他顯然從之前的問診中猜到了什麼,「抑制劑、安眠藥、止痛藥,它們只是在掩蓋症狀,甚至是在飲鴆止渴!尤其是強效抑制劑的濫用,會進一步擾亂您本就脆弱的內分泌!」
潔世一被說得有些難堪,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他無法反駁,因為教授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安德莉亞斯教授看著他蒼白的臉和倔強抿起的嘴唇,語氣終於軟化了一些,帶上了一絲近乎無奈的勸誡:「潔先生,您必須做出改變了。藥物治療和心理干預需要同步進行,但更重要的是,您需要徹底的放鬆,遠離壓力源,需要……需要感受到支援和陪伴。」
老教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作為一名醫生,說出了最專業但也最觸及潔世一痛處的建議:「從Omega生物學和心理學角度而言,一位關係親密、尤其是曾經完成過標記的伴侶的細心陪伴和資訊素安撫,對於您這種情況的恢復是極其有益的。穩定的、充滿安全感的情感聯繫和物理陪伴,有時比任何藥物都更有效。您是否考慮……」
「不必了。」潔世一猛地打斷了他,聲音有些尖銳,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他像是被燙到一樣,倏地抬起頭,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我……我一個人可以。請您只給我開藥就好了。」
需要伴侶的陪伴?還是那個曾經標記他、又被他親手斬斷連結的Alpha?那個給了他最深重的愛與最徹骨傷痛的男人?這個建議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狠狠戳中了他心底最矛盾、最不堪的傷疤。他逃離那個男人掌控一切的牢籠,難道最終又要因為身體的脆弱而不得不去祈求那份帶著施捨意味的「陪伴」嗎?他做不到。
安德莉亞斯教授看著他激烈的反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深深的憐憫。他不再多言,只是沉重地歎了口氣,開始在處方箋上寫字:「好吧。這些藥請您按時服用。但請務必記住,藥物只是輔助。真正的康復,需要您從內心開始改變。三個月假期是一個好的開始,但遠遠不夠。如果可能……儘量去一個能讓您真正感到放鬆和安全的地方吧。」

拿著厚厚的病歷和一大袋新開的藥物,潔世一幾乎是逃離了那間讓他感到窒息的診室。坐進車裡,他靠在駕駛座上,久久沒有發動汽車。教授的的話語,尤其是關於「伴侶陪伴」的建議,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裡盤旋,攪得他心緒不寧,甚至比來時更加疲憊。
他在車裡坐了足足半小時,才勉強平復呼吸,發動汽車,駛向那家高端兒童玩具定制店。
店員熱情地接待了他,並帶他去倉庫查看那輛已經組裝調試完畢的迷你版「勞斯萊斯魅影」。小車做工極其精緻,閃亮的黑色漆面,復古的前臉,柔軟的真皮座椅,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銀色歡慶女神立標。可以想像艾德里安看到它時會有多麼開心。
看著這輛奢華的小車,潔世一冰冷的心才仿佛注入了一絲暖流。為了兒子的笑容,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簽收了單據,並安排了店員晚些時候將禮物直接送到凱撒莊園。
完成這件事,仿佛完成了一個重要的使命。潔世一重新坐回車裡,看了看時間,終於深吸一口氣,發動引擎,向著那座他既想逃離又無法真正割捨的莊園駛去。
奧迪車平穩地行駛在通往郊外的公路上。越靠近莊園,周圍的景色越發靜謐,也越發熟悉。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道路兩旁是修剪整齊的參天古木和高聳的、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安保圍牆。
通過層層嚴密的電子和人工安檢,黑色的奧迪駛入了莊園那氣勢恢宏的大門。車輪碾過寬闊的私人車道,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遠處的主宅在夕陽和精心設計的景觀燈光下,顯得愈發宏偉壯觀,也愈發……冰冷而遙遠。
與他那間空曠的公寓相比,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那個男人強大而無處不在的印記。潔世一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感覺剛剛在醫院裡被強行壓下去的疲憊和不適,似乎又悄然湧了上來。
他將車停在了主宅側面的賓客停車區,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駛入家族核心成員的地下車庫。
坐在車裡,他並沒有立刻下車。他只是透過車窗,望著那座燈火通明的巨大建築,裡面正在為他最愛的兒子舉辦生日宴。而他,卻需要深吸好幾口氣,才能積蓄起足夠的勇氣,去推開那扇門,再次踏入那個充滿回憶、傷痛以及……那個男人的地方。

車內的空氣中,似乎又隱隱約約彌漫起那縷深沉的、帶著硝煙氣息的沉香木味道,若有若無,卻仿佛無處不在。

本文最後由 LoveSparrow 於 2025-9-25 21: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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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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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的生日宴,設在凱撒莊園最為恢宏的主宴會廳。水晶吊燈的光芒如同碎金,傾瀉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與衣香鬢影的賓客之間。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檳、雪茄與各式各樣精心調配的Omega資訊素香氣,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奢華、喧囂卻又暗藏機鋒的氛圍。
賓客往來絡繹不絕,談笑風生。然而,明眼人都清楚,這場宴會的真正核心,從來不僅僅是那位年滿四歲的小壽星。對於在場眾多依附於凱撒家族的大小勢力而言,這更是一個難得的、能夠近距離接觸那位裡世界帝王的機會。
無數目光或明目張膽、或隱晦含蓄地追隨著場中那個最為耀眼的身影——米歇爾•凱撒。
凱撒今日並未穿著慣常的漆黑西裝,而是換了一身午夜藍色的定制禮服,襯得他鎏金色的髮絲更加耀眼,藍玫瑰色的眼眸在璀璨燈光下顯得愈發深邃難測。他手中端著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卡,在內斯和禦影玲王一左一右的陪同下,進行著必要的社交活動。
內斯如同最警覺的獵犬,時刻關注著周遭的一切,滴水不漏地應對著上前攀談的眾人,並低聲在凱撒耳邊提示著來人的身份與背景。
禦影玲王則遊刃有餘地周旋其間,用他富可敵國的財力和優雅談吐,為教父化解著一些商業上的試探。
而其他核心成員,如糸師冴、洛倫佐、烏旅人等人,則看似隨意地分散在教父周圍的區域,如同行星環繞恒星,無形中構築起一道安全與地位的屏障。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然而,比這些Alpha幹部們更受某些人關注的,是凱撒身邊那個自三年前便一直空缺的、「主母」的位置。無數野心在那些精心裝扮的Omega眼中閃爍。一些小家族的族長,或親自帶著家中適齡的Omega子侄,或暗示著旗下那些容貌出眾、資訊素甜美的Omega上前敬酒,試圖在這位年輕教父心中留下哪怕一絲微末的印象。
「凱撒閣下,這是小女奧莉薇婭,剛從巴黎讀完藝術史回來,一直非常仰慕您的風采……」一位略顯肥胖的家族族長賠著笑,將身邊一位穿著粉色禮裙、散發著甜美茉莉花資訊素的年輕Omega推上前。
奧莉薇婭臉頰緋紅,含羞帶怯地舉起酒杯,聲音柔得能滴出水:「很榮幸見到您,凱撒閣下。」
凱撒只是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微微頷首,手中的酒杯甚至沒有抬起的意思。內斯立刻上前半步,擋開了些許距離,公式化地微笑道:「查理斯先生,奧莉薇婭小姐,感謝賞光。那邊準備了不錯的甜點,請隨意。」
父女倆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得訕訕退開。
另一邊,一位以美豔聞名的Omega女明星,憑藉與某位幹部的情誼得以靠近,她大膽地試圖用指尖「不經意」地觸碰凱撒的手腕,聲音嬌媚:「閣下,不知是否有幸……」
話未說完,凱撒冰冷的視線已經掃了過來,那目光中不含絲毫情緒,卻讓女明星瞬間如墜冰窟,後面的話全都噎在了喉嚨裡。一旁的烏旅人懶洋洋地笑了笑,卻巧妙地插入了兩人之間,隔開了她的接觸:「麗莎,你的金主好像在那邊找你哦?」
類似的戲碼在宴會廳的不同角落悄悄上演。每個人都想成為那個特殊的存在,填補那個空懸的位置,從而一步登天。凱撒周身的低氣壓和疏離感卻如同無形的牆壁,將所有這些明示暗示都拒之門外。他看似在應酬,但那深邃的目光,卻偶爾會不著痕跡地掃過宴會廳的入口方向。
與此同時,今晚真正的小主角艾德里安,正被凪誠士郎輕鬆地抱在懷裡。小傢伙穿著精緻的白色小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像個小小的紳士。然而,他那雙酷似潔世一的湛藍色大眼睛,卻不斷焦急地望向宴會廳大門的方向,小臉上寫滿了期待與失落。
「怎麼了?」凪誠士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門口除了幾名如同雕塑般肅立守衛的黑衣下屬外,並無異常。
「爸爸還沒來……」艾德里安小聲嘟囔著,失落地趴在高大Alpha的肩膀上,連眼前穿梭往來的賓客和堆積如山的精美禮物都提不起興趣。
千切豹馬端著一碗手工製作的、綴著新鮮莓果的布丁走了過來,他那頭緋紅色的長髮在燈光下格外醒目。他摸了摸艾德里安的小腦袋,安慰道:「開心一點,小壽星。潔肯定是去給你準備一份超級棒的生日禮物了,所以才會晚一點點。他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來。」
正當艾德里安眨巴著大眼睛,似乎還要說什麼的時候,宴會廳側門入口處,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騷動。並非大聲的通報,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漣漪,迅速在靠近門口的小範圍人群裡擴散開來。
許多人下意識地望過去。
只見潔世一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進入了宴會廳。他並沒有選擇從正門聲勢浩大地進來,而是走了側面的通道。
他穿著那身米色休閒服和外搭的卡其色風衣,在滿場華麗的晚禮服和西裝革履中,顯得格外清爽且……格格不入。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似乎稍微整理過,看起來精神了些許。他的出現,瞬間吸引了許多複雜的目光——有驚訝,有好奇,有審視,也有來自某些Omega不易察覺的嫉妒與敵意。
他是誰?他是教父的前妻,是摘除了標記卻依然穩坐家族首席法律顧問位置的Omega,是今晚小壽星的另一位父親。他的身份太特殊,特殊到無人能夠忽視。
潔世一似乎完全無視了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各色視線。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全場,然後精准地落在了被凪誠士郎抱著的兒子身上。他步履平穩地穿過人群,徑直走了過去。
「小寶貝,是不是在說爸爸的壞話?」潔世一走到凪誠士郎面前,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朝著艾德里安伸出手。
「爸爸!」艾德里安瞬間眼前一亮,所有的失落一掃而空,驚喜地大叫一聲,立刻從凪誠士郎懷裡掙脫出來,撲進了潔世一的懷抱,用力摟住他的脖子,「爸爸你終於來了!我沒有說壞話!我在想你呢!」
小傢伙的聲音響亮而充滿喜悅,瞬間驅散了潔世一周身的些許清冷氣息。他緊緊抱著兒子,感受著那軟糯的小身體和依賴的擁抱,臉上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發自內心的、柔軟的笑容。
他親了親兒子的臉頰:「對不起,爸爸去給艾德拿禮物,稍微晚了一點點。我的小壽星今天真帥。」
這一幕溫馨的父子互動,落在周圍賓客眼中,意味各不相同。有些人露出善意的微笑,有些人則目光閃爍,暗自揣測著這位前夫人與教父之間是否真有複合的可能。
而在宴會廳的另一端,正聽著某位家族族長奉承的凱撒,幾乎在潔世一出現的那一刻,目光便越過了所有人,精准地投向了那個方向。
他的視線在潔世一略顯單薄卻挺直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落在他抱著兒子時那溫柔側臉上,隨即又掃過他依舊沒什麼血色的唇瓣。凱撒手中的酒杯幾不可察地微微晃動了一下,杯中的冰塊發出細微的輕響。他臉上依舊維持著教父的冷漠面具,但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複雜難辨的光芒,如同平靜湖面下暗湧的漩渦。
內斯敏銳地察覺到了教父那一瞬間的走神,他低聲對正在彙報的人說了句「失陪一下」,然後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站位元,稍稍擋住了部分投向那個方向的視線。
凱撒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繼續聽著面前人的話語,只是那周身的氣息,似乎比剛才更加沉凝了幾分。
潔世一抱著兒子,對凪和千切點頭致意:「謝謝你們照顧他。」
千切豹馬笑了笑:「小事。小傢伙可是我們的團寵。」他目光敏銳地注意到潔世一臉色不佳,低聲問了句:「你還好嗎?看起來有點累。」
凪誠士郎也懶洋洋地點頭附和:「嗯,臉色白得像玲王收藏的那個古董瓷器。」
潔世一微微搖頭,避重就輕:「沒事,只是有點忙。艾德,有沒有好好謝謝千切叔叔和凪叔叔?」
艾德里安用力點頭,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千切叔叔的布丁!謝謝凪叔叔抱我!」
正當這邊氣氛溫馨時,一位穿著香檳色曳地長裙、來自某個新興家族的Omega小姐,似乎仗著幾分酒意,又或許是出於某種試探,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目光卻大膽地看向被潔世一抱著的艾德里安,嬌聲道:「好可愛的小少爺呀~真是集齊了父母的所有優點呢。說起來,潔先生今天一個人來的嗎?怎麼沒見您的伴侶?」
這話問得看似無心,實則尖銳無比,瞬間讓周圍一小片區域安靜了下來。許多耳朵都豎了起來。
潔世一抱著兒子的手臂微微收緊,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還未等他開口,他懷裡的艾德里安卻先皺起了小眉頭,大聲宣告:「我爸爸是最棒的!不需要別人!」
童言無忌,卻瞬間化解了尷尬,也表明了態度。
千切豹馬嗤笑一聲,緋紅的眼眸掃過那位瞬間臉色僵硬的Omega小姐,語氣慵懶卻帶著刺:「這位小姐,關心別人之前,不如先關心一下自己裙擺上的酒漬?看來侍應生的服務不夠周到呢。」
那位Omega小姐頓時滿臉通紅,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完美無瑕的裙子,意識到被耍了之後,更是窘迫得無地自容,只得灰溜溜地快步走開。
這個小插曲並未引起太大的波瀾,卻像一顆小石子,再次提醒了潔世一他所處的微妙境地。他深吸一口氣,將兒子抱得更穩了些。
而遠處,凱撒看似在與洛倫佐交談,但眼角的餘光卻將剛才那一幕盡收眼底。他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閃過一絲極淡的、不耐煩的冷意。
宴會廳的喧囂如同背景音,在某個相對僻靜的角落稍稍減弱。潔世一抱著艾德里安坐在一張柔軟的絲絨沙發上,仿佛置身於風暴眼中,獲得了一絲短暫的寧靜。
他們父子身邊,或坐或站地圍繞著六位風格各異卻同樣出色的Alpha——士道龍聖、凪誠士郎、黑名蘭世、千切豹馬、雪宮劍優、冰織羊。
這陣仗看似是教父心腹們對小少爺的嚴密保護,避免他被不必要的打擾,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道無形的屏障更多地是為了將那位前夫人與外界那些探究、好奇甚至惡意的目光隔離開來。他們是凱撒最核心的部下,也是少數幾個清楚教父與潔世一之間複雜糾葛、並或多或少對潔世一抱有一定敬意的人。
潔世一稍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拿起一小塊精緻的、不那麼甜膩的奶油草莓蛋糕,小心地喂到兒子嘴邊。艾德里安開心地張嘴咬下,奶油沾了一點在嘴角,笑得眼睛彎彎。
「爸爸,凪叔叔今天教我用平板玩賽車遊戲了!我贏了他一次哦!」艾德里安興奮地手舞足蹈,奶聲奶氣地分享著「戰績」。
被點名的凪誠士郎懶洋洋地陷在旁邊的單人沙發裡,聞言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說:「嗯……小艾德很有天賦,差點就追上我了。」語氣裡聽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
千切豹馬正優雅地品著一杯香檳,聞言輕笑:「得了吧凪,你放的水都快成太平洋了。」他緋紅色的長髮在燈光下流淌著光澤。
潔世一也被逗笑了,拿出紙巾溫柔地擦掉兒子嘴角的奶油:「是嗎?那我們艾德真厲害。不過不能老是玩遊戲,對眼睛不好。」
「知道啦爸爸!」艾德里安乖巧點頭,又轉向另一邊,「雪宮叔叔今天給我帶了新的繪本!上面有好多沒見過的星星!」
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斯文的雪宮劍優推了推眼鏡,微笑道:「只是一點小禮物。小少爺對天文似乎很感興趣,這是很好的求知欲。」
「冰織叔叔還答應下次教我踢足球!」艾德里安繼續彙報,小臉洋溢著幸福。
冰織羊坐在沙發扶手上,聞言溫和地笑了笑,湛藍的眼睛像寧靜的湖泊:「嗯,說好了。等你再長大一點點。」
就連看起來最不像會帶孩子的士道龍聖,也叼著根沒點燃的煙,插話道:「小鬼頭精力真旺盛,比我昨天撂倒的那幾個傢伙還能鬧騰。」他這話說得粗魯,但看著艾德里安的眼神卻並沒有惡意。
黑名蘭世則更直接一些,他蹲在沙發邊,手裡拿著一個魔方飛快地轉動著,試圖吸引艾德里安的注意:「小少爺,看,這樣轉……再這樣……是不是很快?」
潔世一看著兒子被這群在外界看來危險又難以捉摸的Alpha們笨拙又真誠地寵愛著,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暫時驅散了身體的疲憊和心頭的陰霾。他偶爾也會加入他們的談話,大多是關於艾德里安的趣事,或者簡單回應一下關於工作或身體的問候,都被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他們默契地避開了某些敏感話題,仿佛只是老朋友閒話家常。
然而,總有不識趣的人試圖打破這片寧靜。
一位元穿著豔紅色深V長裙、信息素濃郁得像打翻香水瓶的Omega女郎,挽著一個略顯臃腫的中年Alpha,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目光直接落在潔世一身上,語氣帶著虛假的驚訝:「哎呀,這不是潔先生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呀?真是……」她故意拖長了語調,上下打量著潔世一身上與宴會格格不入的休閒風衣,「……真是樸素呢。」
她身邊的男伴顯然想討好教父身邊的人,笑著接話:「潔先生是大忙人,又是法律專家,可能不習慣這種場合吧。」
潔世一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慢條斯理地給兒子喂了一小口蛋糕,仿佛沒聽見。
千切豹馬卻先嗤笑一聲,緋紅的眼眸掃過那女郎,語氣慵懶卻帶刺:「李夫人,您今天的香水……濃度足以驅蚊了,效果不錯。」
那女郎臉色頓時一變。
雪宮劍優推了推眼鏡,語氣平靜無波,卻更顯刻薄:「根據環境空氣品質標準,您周邊的揮發性有機物含量可能超標了,建議疏散一下周圍人群,以免引起不適。」
冰織羊則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對男女,沒有說話,但那冰冷的視線足以讓人退避三舍。
凪誠士郎打了個哈欠,嘟囔道:「好吵……」
士道龍聖更直接,咧開嘴,露出一個堪稱兇惡的笑容,活動了一下手腕骨節,發出哢噠輕響:「想找茬?」
那對男女被這陣勢嚇得臉色發白,尤其是感受到這幾名頂級Alpha隱隱釋放出的、帶著不悅的壓迫感,頓時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地趕緊走了。
黑名蘭世還在玩魔方,頭也不抬地說:「……噪音源消失了。小少爺,我們繼續?」
艾德里安似懂非懂,只是覺得叔叔們好厲害,把壞人趕跑了。
潔世一這才抬起眼,對眾人輕聲道:「謝謝。」他早已習慣了這種場合下的明槍暗箭,只是今日格外覺得心力交瘁。
然而,這些微不足道的挑釁,遠不及宴會廳中央那一幕來得刺眼。
他的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越過重重人群,落在那光芒彙聚的中心——米歇爾•凱撒的身上。
他看到凱撒從容地周旋於賓客之間,看到那些穿著華麗、精心打扮的Omega們,如同撲火的飛蛾,一個個試圖靠近他,對他展露最迷人的微笑,釋放最甜美的資訊素。他看到那個來自西西里島黑手黨家族的嬌蠻Omega大小姐,正大膽地試圖將手搭在凱撒的手臂上;看到那個以高學歷和高雅品味聞名的Omega鋼琴家,正含情脈脈地與凱撒交談著什麼;甚至還有幾個容貌昳麗、資訊素誘人的男性Omega,也在試圖引起教父的注意……
在他眼中,這些Omega美則美矣,卻空洞得像精緻的瓷娃娃,帶著明確的目的性和算計,矯揉造作。他們根本不懂凱撒的抱負、他的壓力、他隱藏在冷酷面具下的孤獨與偏執,他們看到的只是他代表的權力、財富和地位。他們根本不配站在凱撒的身邊!
一股尖銳的、熟悉的刺痛感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伴隨著一陣生理性的反胃。
是嫉妒。
赤裸裸的、燒心蝕骨的嫉妒。
他恨自己此刻的立場。他有什麼資格嫉妒?是他親手簽下了離婚協議,是他毅然決然地清除了標記。他現在只是他的前妻,他的員工。他甚至連上前去打斷那些畫面的立場都沒有。
他們還在「吵架」——雖然那更像是一場持續了三年的、冰冷的僵局。他用疏離和冷漠築起高牆,凱撒用沉默和更加強勢的控制欲來回應。他們像兩隻受傷的困獸,彼此渴望靠近,卻又害怕再次被對方身上的尖刺所傷。
太愛了,所以才會如此痛苦。愛他曾經的溫柔,愛他偶爾流露的脆弱,愛他站在巔峰的耀眼奪目,甚至愛他那令人窒息的掌控欲背後,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不安。正因為深愛,才無法忍受他身邊站著別人,無法想像另一個人取代他的位置,分享他的榮光,甚至……為他生下別的孩子。
可這一切,都因為那場兩敗俱傷的爭吵和那道無法彌合的裂痕,變成了無能為力的奢望和自我折磨。
潔世一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將懷裡的艾德里安抱得更緊了些,仿佛兒子是他此刻唯一的浮木。孩子的奶香和溫暖,稍稍緩解了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冰冷醋意和心痛。
他似乎感覺到一道深沉的目光從遠處掃來,但他迅速低下頭,將臉埋進兒子柔軟的發間,避開了可能的視線交匯。
他不能看,不敢看。怕從他眼中看到對周圍那些Omega的絲毫興趣,也怕從他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全然無視。
角落的溫馨與喧囂中心的浮華,仿佛兩個割裂的世界。而潔世一的心,就在這兩個世界之間,被反復拉扯,煎熬不已。
好的,這是根據您的要求進行的擴寫,著重描繪了接連不斷的挑釁、六人的維護、潔世一的痛苦以及他內心的掙扎:
角落的溫馨並未持續太久。正如千切豹馬所預料的那樣,那些試圖通過挑釁潔世一來間接試探教父態度,或是單純出於嫉妒和惡意的「蒼蠅」,開始接二連三地嗡嗡作響。
第一位剛被雪宮和千切聯手「請」走,另一位身著銀色亮片魚尾裙、姿態搖曳生姿的Omega名媛便端著酒杯走了過來。她似乎自恃身份更高,目光更加直接,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落在潔世一身上。
「潔律師,久仰大名。」她紅唇微啟,聲音嬌嗲,卻帶著刺,「聽說您最近休了長假?也是,處理我們這些家族的法律事務,確實勞心勞力,尤其是……呵呵,身份還這麼特殊,壓力肯定更大吧?畢竟,不是誰都能在『那種』關係結束後,還能坦然留在前任地盤上工作的。」
這話裡的暗示幾乎毫不掩飾,諷刺潔世一靠著特殊身份和前夫憐憫才能保住工作。
潔世一握著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甚至懶得抬頭看她一眼。
這次不等千切或雪宮開口,冰織羊先淡淡地出聲,他湛藍的眼眸如同結冰的湖面:「安娜小姐,如果您對家族的法律事務有任何疑慮,可以正式向法務部提出諮詢預約。潔律師的休假是經過教父閣下親自批准的,無需外人置喙。」他特意加重了「外人」兩個字。
安娜小姐臉色一僵,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溫和的Alpha說話如此不客氣。
這時,一個略顯陰柔的男性Omega聲音插了進來,來自一個以藝術品走私起家的家族少爺:「安娜姐姐也是關心潔先生嘛。說起來,潔先生今天這身……真是別具一格呢,在這種場合倒是顯得挺『清新脫俗』的。不過,畢竟是艾德里安小少爺的生日宴,作為另一位父親,稍微注重一下儀態,也是對主人的尊重,對吧?」他掩嘴輕笑,眼神卻不斷往主位凱撒的方向瞟,其心思昭然若揭。
士道龍聖聽得眉頭緊鎖,一臉不耐煩,直接粗聲道:「喂,你們兩個,說話陰陽怪氣的,找揍是不是?要喝酒就喝,不喝就滾蛋,別在這裡礙眼。」
他的威脅簡單直接,帶著黑道風格的煞氣,頓時讓那兩位Omega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黑名蘭世停止了轉魔方,抬起頭,眼神冷冽:「……環境噪音分貝再次超標。建議清理。」他說話的方式總是帶著一種機械感的冰冷,卻更令人發怵。
凪誠士郎終於從快要睡著的狀態抬起眼皮,慢吞吞地對艾德里安說:「小艾德,好像有奇怪的蚊子在叫,好吵哦,我們等下去找蜂樂玩好不好?」他完全無視了那兩個人,仿佛他們真的是惱人的昆蟲。
艾德里安雖然年紀小,但對氛圍極其敏感。他明顯感覺到爸爸身體變得僵硬,周圍叔叔們的氣息也變得不太友好。他小手緊緊抓著潔世一的衣襟,湛藍的大眼睛裡開始積蓄不安,小聲問:「爸爸……他們是誰?為什麼那樣說話?」
潔世一感受到兒子的恐懼,心如刀絞。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強行壓下所有不適開口,千切豹馬卻搶先一步。
他站起身,緋紅色的長髮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他比那位安娜小姐高出不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安娜,聽說你父親最近很想拿到南非那條新礦脈的開採權?你說,如果他知道他女兒在這裡『關心』教父家族的法務負責人『休假期的工作壓力』,他會不會覺得你特別『體貼』?」
安娜小姐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手中的酒杯幾乎拿不穩。千切的話精准地擊中了她家族的命脈。
雪宮劍優也推了推眼鏡,看向那位男Omega,語氣平淡卻致命:「洛倫佐先生上個月剛『拜訪』過令尊,似乎對貴家族最近那批『流失』的文藝復興時期畫作很感興趣。需要我幫您回憶一下具體的談話內容嗎?」
那位男Omega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連話都說不出來,拉著安娜小姐幾乎是落荒而逃。
然而,接連的挑釁和強撐的應對,已經讓潔世一的狀態跌至穀底。他的胃部開始隱隱作痛,伴隨著一陣陣噁心眩暈。那些Omega身上混雜的、試圖吸引Alpha的甜膩資訊素味道,此刻對他來說如同毒氣,讓他呼吸困難。心臟跳得又快又亂,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他抱著艾德里安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六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凪誠士郎立刻從潔世一懷裡接過有些被嚇到的艾德里安,用他特有的懶洋洋語氣哄道:「小艾德,凪叔叔帶你去看看你的生日蛋糕做好沒有?聽說有三層那麼高,上面全是巧克力和你最喜歡的草莓。」
黑名蘭世也立刻配合,手中的魔方瞬間拼好又打亂,吸引艾德里安的注意:「……小少爺,想看更快的嗎?」
艾德里安雖然捨不得爸爸,但畢竟是小孩子,注意力很快被轉移,懵懂地點了點頭。
千切豹馬彎下腰,低聲對潔世一說:「這裡太吵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冰織,雪宮,陪世一去他的舊房間。」
潔世一此刻已經無力拒絕,他勉強點了點頭,在冰織羊和雪宮劍優一左一右看似陪同實則攙扶的掩護下,迅速而低調地離開了喧囂的宴會廳。
冰織和雪宮將潔世一送入主宅二樓那間他曾經居住過的房間。房間依舊保持著原來的格局,定期有人打掃,一塵不染,卻同樣彌漫著一種無人居住的清冷氣息。
「我們在外面守著。」雪宮劍優言簡意賅地說道,和冰織羊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便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如同兩尊門神般守在門外,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打擾。
門關上的瞬間,潔世一強撐的所有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他踉蹌幾步,幾乎是用摔的,將自己重重地拋在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大床上。昂貴的床墊微微下沉,卻無法帶來絲毫慰藉。
他像一隻受傷的幼獸,疲憊而痛苦地蜷縮起來,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仿佛只有這個姿勢,才能給自己一點點可憐的安全感和溫暖。
胃部的絞痛一陣緊過一陣,噁心感不斷上湧,眩暈感讓天花板都在旋轉。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宴會上的喧囂、那些Omega刺耳的笑聲和話語、還有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腦海裡不斷閃回的畫面——凱撒被那些鶯鶯燕燕環繞的場景。每一個Omega靠近凱撒的笑容,每一個試圖觸碰的動作,都像一根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他的心臟,反復灼燒。
「……混蛋……」他把自己更深地埋進被子裡,聲音嘶啞,帶著壓抑的哭腔和濃濃的怨恨,「米歇爾……你這個混蛋……」
他在埋怨凱撒。埋怨他為什麼要把場面搞得像選妃大會,埋怨他為什麼不對那些Omega更冷酷一點直接趕走他們,埋怨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不適卻無動於衷……或許他根本沒看見,或者根本不在乎。
埋怨他三年前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恐懼,埋怨他……為什麼在他們彼此都如此痛苦之後,還能那樣理所當然地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而自己卻要在這裡獨自承受這一切。
他知道這埋怨有些不講道理,凱撒作為教父,必要的社交無法避免。那些Omega撲上去也不是他的錯。可他控制不住。愛意與嫉妒交織成最毒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要讓他窒息。
身體的痛苦和心理的煎熬雙重折磨下,他顫抖著手,從風衣口袋裡摸出一個白色的藥瓶,甚至等不及去倒水,就直接擰開瓶蓋,倒出兩片藥片,生生乾咽了下去。藥片劃過喉嚨帶來乾澀的痛感,但他已經顧不上了。
他只想讓這該死的絞痛和心悸快點停止,只想讓腦海裡那些刺眼的畫面消失。
藥效發揮作用需要時間。他蜷縮在床上,忍受著一波波襲來的不適和心碎,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浸濕,黏在光潔的額頭上,看起來脆弱不堪。
他只想短暫地休息一下,假裝自己還在那個空曠但至少安靜的公寓裡,假裝外面沒有那個讓他愛恨交織的男人,沒有那些虎視眈眈的Omega,沒有這一切令人窒息的紛擾。
然後,等稍微恢復一點點力氣,他就要立刻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這個充滿了凱撒氣息、充滿了回憶和傷痛的地方。生日宴還沒有結束,但他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了。
冰冷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從眼角滑落,迅速沒入深色的床單,消失不見。
門外,冰織羊和雪宮劍優沉默地守衛著,門內,潔世一獨自在痛苦的深淵裡掙扎。而宴會廳的喧囂,似乎離他無比遙遠,又仿佛近在咫尺,不斷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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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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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廳中央,流光溢彩,人聲鼎沸。
米歇爾•凱撒手持酒杯,臉上維持著教父應有的、疏離而威嚴的儀態,應對著絡繹不絕上前敬酒攀談的賓客。
然而,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深處,冰封的火山已然處於噴發的邊緣。
他早已將角落沙發區發生的一切細微動靜盡收眼底。每一個試圖靠近潔世一的Omega,每一句不懷好意的挑釁,甚至潔世一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蒼白和強忍的不適,都沒有逃過他銳利的目光。內心的煩躁如同沸騰的岩漿,灼燒著他的理智。
這些阿諛奉承、別有用心的傢伙,他們真以為他看不透那點可笑的心思嗎?攀附權貴,妄圖通過一個Omega來一步登天,這種戲碼他見得多了。
但今日是艾德里安的生日宴,是他米歇爾•凱撒的兒子的重要日子!他們怎麼敢?!
怎麼敢在這樣的場合,如此直白地去挑釁艾德里安的另一位父親,去觸碰他絕不允許外人置喙的禁區!
那些Omega身上散發出的、各種甜膩或濃郁的資訊素,為了吸引他而刻意調配得過分突出,此刻混雜在空氣裡,薰得他一陣陣反胃和頭痛。他厭惡這種如同貨物展示般的感覺,更厭惡他們將他視為一個只用資訊素和美貌就能輕易俘獲的蠢貨。
他的耐心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耗殆盡。當又一位小家族的族長帶著他那位散發著濃烈梔子花資訊素的女兒上前,喋喋不休地誇讚自己女兒如何精通音律、與教父閣下多麼「志趣相投」時,凱撒終於連最後一點敷衍的耐心都失去了。
他微微側過頭,給了身側的禦影玲王一個極冷的眼神。
禦影玲王立刻心領神會。他優雅地上前一步,恰到好處地隔開了那位試圖靠近的Omega小姐,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商業微笑,語氣卻不容置疑:「布朗先生,令嬡果然才華橫溢。不過,閣下最近公務繁忙,恐怕無暇欣賞如此高雅的藝術。不如這樣,我名下剛好有一家歌劇院,最近正在籌備新的演出季,或許可以讓令嬡與藝術總監聊聊?」
他巧妙地將話題引開,既給了對方一個臺階,又迅速將這對父女帶離了凱撒的身邊,交給了不遠處待命的侍從。
打發走這一波,凱撒周身的氣壓更低了。他現在只想立刻結束這令人作嘔的社交遊戲。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那個悄然離場的人身上。
世一怎麼樣了?他是直接回去了,還是……還在莊園裡?他剛才的臉色那麼差,是不是又哪裡不舒服?那些該死的蒼蠅,是不是說了什麼特別過分的話?
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裡盤旋,擔憂和焦慮如同藤蔓般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恨不得立刻拋下所有人,去確認潔世一的情況。但他不能。
他是教父,是這場宴會名義上的主人,他必須維持最起碼的禮儀和規矩,不能失態。這種被身份和責任束縛的無力感,讓他內心的焦躁幾乎要破體而出。
就在這時,凪誠士郎抱著艾德里安穿過了人群,走了過來。小傢伙似乎也感受到了宴會中某些不友好的氛圍,顯得有些蔫蔫的,不像平時那麼活潑。
一看到父親,艾德里安立刻從凪的懷裡掙脫出來,撲進了凱撒寬闊的懷抱,把小臉埋在他昂貴的禮服面料裡,聲音悶悶的,帶著顯而易見的委屈和不安:「父親……」
凱撒下意識地接住兒子,感受到那小小身體的依賴,心中的暴戾稍稍被撫平了一絲。他揮了揮手,示意周圍想要靠近的人暫時退開,給自己和兒子留出一點空間。他低下頭,用難得柔和的語氣問:「怎麼了,艾德?誰惹我的小壽星不高興了?」
艾德里安抬起頭,湛藍色的大眼睛裡水汪汪的,他摟緊凱撒的脖子,小聲告狀:「父親,剛才有好幾個奇怪的叔叔阿姨……他們圍著爸爸,說話好難聽……爸爸都不高興了……」他努力回憶著那些他不太理解的詞彙,「他們說爸爸……衣服不好看……說爸爸工作……壓力大?爸爸後來臉色好白,抱我的時候手都在抖……冰織叔叔和雪宮叔叔就陪爸爸先走了……」
兒子的描述雖然稚嫩,卻像一把把刀子,精准地戳中了凱撒最敏感憤怒的神經。他的臉色瞬間陰沉得可怕,下頜線繃得死緊,藍玫瑰色的眼眸裡風暴驟起,幾乎要實質化。周圍的氣溫仿佛都驟降了幾度,離得近的幾個賓客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不明所以地悄悄退開了一些。
就在凱撒的怒火即將到達頂點,幾乎要不顧一切下令徹查並處理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時——
剛剛才打發走布朗父女的禦影玲王,正想回頭向凱撒彙報,卻見雪宮劍優步履匆匆、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慌張地從側廳通道快步走來,完全無視了周圍的人群,徑直來到了凱撒身邊。
雪宮的臉色凝重,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充滿了擔憂。他完全不顧及場合,也顧不上禮儀,直接湊近凱撒,用只有他們幾人能聽清的、急促而壓抑的聲音稟告道:
「閣下!潔先生他情況很不好!我和冰織送他回房間後,他一直沒動靜。剛才……剛才我守在門外,隱約聽到裡面傳來……壓抑的嘔吐聲,還有……像是極其痛苦的呻吟和哭泣……我們敲門詢問,他只勉強回應說沒事,但聲音非常虛弱!我們不敢貿然闖入,但恐怕……」
雪宮劍優的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瞬間壓垮了凱撒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壓抑的嘔吐?痛苦的呻吟和哭泣?!情況很不好?!
凱撒的大腦「嗡」的一聲,所有的聲音——宴會的音樂、賓客的談笑——仿佛瞬間離他遠去。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雪宮那句如同驚雷般的彙報,以及腦海裡瞬間浮現出的、潔世一臉色蒼白脆弱地蜷縮著的畫面。
什麼狗屁社交禮儀!什麼教父的威嚴!此刻全都變得微不足道!
他的Omega正在承受痛苦,而他卻還在這個該死的宴會上浪費時間!
凱撒猛地將懷裡的艾德里安塞給身旁最近的內斯,動作甚至帶上了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慌亂和粗暴。
他的臉色鐵青,眼神陰沉恐怖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周身那股一直壓抑著的、頂級Alpha的恐怖資訊素如同海嘯般不受控制地轟然爆發開來!
濃郁的、帶著硝煙與冰冷怒火的沉香木氣息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瞬間席捲了整個宴會廳!原本喧囂熱鬧的場合,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瞬間變得死寂一片!
所有賓客,無論是Alpha、Beta還是Omega,都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顫慄,仿佛被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遠古凶獸盯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凱撒甚至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他一把推開試圖上前詢問的禦影玲王,無視了所有驚恐萬狀的目光,如同一道裹挾著雷霆之怒的颶風,大步流星地、朝著主宅二樓休息室的方向疾步而去!
留下的,是一個死寂的、被教父滔天怒意和資訊素碾壓得一片狼藉的生日宴會現場,以及一群目瞪口呆、心驚膽戰的賓客。
內斯緊緊抱著被嚇到的艾德里安,臉色同樣凝重無比,他迅速對凪誠士郎和千切豹馬等人使了個眼色。幾人立刻心領神會,開始不動聲色地維持秩序,安撫賓客,但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對潔世一狀況的擔憂,以及對他們盛怒中的教父的深深敬畏。
風暴,已然降臨。而風暴的中心,是那個此刻正獨自在房間裡痛苦掙扎的人。
凱撒幾乎是撞開了那扇阻隔他的房門。奢華卻冰冷的休息室內空無一人,床上的被單淩亂地皺成一團,顯然有人曾極其痛苦地在此蜷縮掙扎過,卻已不見蹤影。
「世一!」凱撒低吼一聲,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幾乎要停止跳動。恐慌,一種他許久未曾體驗過的、足以淹沒一切理智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
就在這時,房門在他身後自動緩緩合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也正是在這死寂之中,一陣極其細微、壓抑到極致的、仿佛瀕死小獸般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傳入他敏銳的耳中。
聲音來自緊閉的浴室門。
凱撒幾步沖了過去,猛地推開浴室沉重的磨砂玻璃門——
眼前的景象,讓這位見慣了血腥與死亡的裡世界教父,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猛地一窒,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凍結了!
潔世一側躺在冰冷的白色浴缸裡,蜷縮著身體,像一隻被遺棄的、破碎的娃娃。他身上的米色休閒衫和卡其色風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淩亂地貼在不斷輕顫的身體上。
他的臉色不再是蒼白,而是呈現出一種駭人的灰敗,嘴唇完全沒有血色,被他自己咬得一片狼藉,甚至滲出了細微的血絲。
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那個白色的藥瓶滾落在他手邊,瓶蓋不知所蹤,裡面剩下的藥片撒得到處都是,散落在浴缸底部和他的衣襟上,有些甚至被他無意識抓握的手攥在掌心,幾乎要捏碎。他顯然是在極度痛苦和混亂中,試圖尋找更多藥物來緩解那撕心裂肺的絞痛和心悸,卻連擰開瓶蓋的力氣都沒有了,或者是在掙扎中弄丟了瓶蓋。
聽到破門的巨響,潔世一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眼皮。那雙原本清澈湛藍、充滿生命力的眼眸,此刻渙散無神,蒙著一層痛苦的水霧,焦距都有些對不准。
他看到了闖入的凱撒,那雙眼睛裡瞬間閃過極其複雜的情緒——有一絲下意識的、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的依賴和脆弱,但下一秒,就被更深重的屈辱、倔強和冰冷的絕望所覆蓋。
他下意識地、極其艱難地朝著凱撒的方向,微微抬起一隻顫抖不已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尋求一點支撐和溫暖。但那只手僅僅抬起了一瞬,就仿佛被無形的枷鎖拉扯住,又無力地垂落下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浴缸壁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走……開……」他從齒縫間擠出破碎不堪的氣音,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帶著劇烈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痛苦嗚咽,「不用……你管……」
凱撒的心臟像是被這景象和話語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幾乎彎下腰去。他從未見過潔世一如此脆弱、如此破碎的模樣,哪怕是三年前那場最激烈的爭吵,他眼中的潔世一也依舊是帶著刺的、倔強不屈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隨時都會在痛苦中碎掉、消失。
滔天的怒火和鑽心刺骨的心疼瞬間淹沒了他。他一步跨進浴室,單膝跪在冰冷的瓷磚地上,不顧那些散落的藥片,伸手想要將浴缸裡那個不斷顫抖的身體抱出來。
「別碰我!」潔世一卻像是被他的動作驚嚇到,猛地瑟縮了一下,聲音陡然拔高,卻因為虛弱而顯得尖利又破碎,「米歇爾·凱撒!你聽不懂嗎?!我讓你走開!」
長期的病痛折磨、心理壓力、今晚的刺激和羞辱,以及此刻最不堪最狼狽的樣子被最不想看見的人撞見……所有的一切終於徹底衝垮了潔世一緊繃的神經,讓他陷入了一種近乎崩潰的歇斯底里。
即使整個人已經被痛苦吞噬,殘存的理智和驕傲依舊在驅使著他,用最尖銳的方式武裝自己,驅趕這個帶給他最深重痛苦的男人。
凱撒的動作僵在半空,看著潔世一那充滿抗拒和恨意的眼神,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淩遲。但他怎麼可能離開?他強壓下翻湧的情緒,聲音因為極力克制而顯得異常沙啞低沉:「世一,別任性,你現在的樣子必須馬上看醫生!」
「任性?!」這個詞仿佛瞬間點燃了潔世一最後的引爆點。他猛地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因為脫力和眩暈又重重跌回去,只能徒勞地喘著氣,淚水混合著冷汗滑落,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的譏諷,「對!我就是任性!我任性到不知好歹!我任性到拒絕你的『保護』!我任性到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你不就是希望我徹底屈服,變成一隻只能依附你生存、失去所有爪牙的金絲雀嗎?!現在你滿意了嗎?!看到我這副狼狽不堪、離了你的『恩賜』就活不下去的樣子,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他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紮向凱撒。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都是這三年積壓的委屈、痛苦和怨恨的總爆發。
凱撒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藍玫瑰色的眼眸裡風暴肆虐,又夾雜著無法辯駁的痛苦。他猛地俯身,不顧潔世一的掙扎和捶打,強硬卻極其小心地、用一個不會弄疼他的力道,將那個冰冷顫抖的身體從浴缸裡整個抱了出來!
「閉嘴!」凱撒低吼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將潔世一緊緊箍在懷裡,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你胡說什麼!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你沒有?!」潔世一在他懷裡徒勞地掙扎,眼淚決堤般湧出,所有的堅強偽裝在病痛和情緒崩潰下碎成齏粉,「你把我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你用你的方式把我捆在身邊,你讓我覺得窒息!你覺得那是愛嗎?!那是囚禁!米凱撒!那只會讓我恨你!」
最後那句話像一把巨錘,狠狠砸在凱撒心上。他的手臂猛地收緊,幾乎要將懷裡的人勒斷,卻又在感受到那單薄身體劇烈的顫抖時,慌忙放鬆了力道。
他不再說話,只是緊繃著臉,下頜線咬得死緊,抱著不斷掙扎哭泣、語無倫次地控訴著他的潔世一,大步走回臥室,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張大床上。
潔世一一接觸到床鋪,立刻就像受驚的兔子般蜷縮起來,背對著凱撒,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不住的、絕望的哭泣聲。藥效似乎稍微起了一點作用,劇烈的絞痛有所緩解,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疲憊和情緒宣洩後的虛脫。
凱撒站在床邊,看著那蜷縮成一團的、不斷顫抖的背影,心臟抽痛得無以復加。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無力,如此的……害怕。害怕他真的會失去他。
他沉默地脫下自己被弄濕的西裝外套扔在一旁,然後坐在床沿,伸出手,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輕輕拍撫著潔世一緊繃的脊背。他的動作極其僵硬,與他平日裡殺伐果斷的形象截然不同。
起初,潔世一的身體在他的觸碰下猛地一僵,抗拒的意味明顯。但或許是真的太累了,太虛弱了,也或許是那熟悉的、帶著沉甸甸安全感的沉香木資訊素本能地起到了一些安撫作用,他掙扎的力道漸漸變小,哭泣聲也逐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極其細微的抽噎。
凱撒就這樣沉默地、一遍又一遍,極其耐心地輕拍著他的背,直到後半夜,懷中人的呼吸才終於變得均勻綿長,陷入了極度不安穩但總算沉睡的狀態。即使睡著了,他的眉頭依舊緊緊蹙著,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偶爾還會在夢中驚悸般地抽動一下。
確認潔世一終於睡著後,凱撒才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他替潔世一掖好被角,指尖無意間觸碰到那依舊冰涼的臉頰,讓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暗深沉。
他站起身,走到房間的落地窗前,拿出手機,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直接撥通了內斯的電話。
電話幾乎只響了一聲就被立刻接通,顯然內斯一直在待命。
「內斯。」凱撒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膽寒的暴怒和不容置疑,「我給你半個小時,把世一過去三年,不,從他做完手術之後所有的醫療記錄和病歷,全部找出來,送到我書房!一份都不准漏!還有,查清楚今晚所有靠近過他、說過廢話的人,把名單整理出來。」
電話那頭的內斯顯然被教父語氣中那罕見的、幾乎要殺人的怒意驚到了,但他立刻應道:「是,閣下,我立刻去辦!」
掛斷電話,凱撒沒有絲毫停頓,又立刻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這次接電話的是雪宮劍優。
「雪宮,」凱撒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多了一絲急促,「立刻讓莊園的醫療團隊全部待命。你親自帶隊,帶上所有最先進的設備,半小時後,我要你們給世一做一次最全面的身體檢查!我要知道他現在確切的身體狀況,每一處細節!記住,要絕對安靜,不能驚擾他休息。」
雪宮劍優在電話那頭立刻回應:「明白,閣下,我們立刻準備,半小時後準時到達。」
結束通話,凱撒依舊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霾。窗外月光冰冷,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裡,翻滾著的是足以顛覆整個羅馬城的滔天怒意和一種近乎偏執的決心。
他不會再放任不管了。無論世一有多恨他,有多抗拒,他都必須插手。他的健康,他的痛苦,從此以後,都將是他米歇爾·凱撒首要處理的事務。
那些敢讓他痛苦的人,也該準備好承受教父的怒火了。
書房內的空氣凝滯如鉛,沉重得幾乎能壓垮人的神經。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嚴密地遮蔽了窗外的一切光線,只有書桌上那盞復古黃銅檯燈散發出冰冷而集中的光束,如同審判臺上的聚光燈,照亮了攤滿一桌的白色紙張——那是潔世一過去三年所有醫療記錄的匯總。
內斯垂首立在書桌一側,平日裡總是帶著狂熱忠誠的臉上此刻只剩下慘白與冷汗涔涔。他甚至不敢大聲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那片死寂中正在醞釀的、足以毀滅一切的風暴。
雪宮劍優站在書桌正前方,背脊挺得筆直,如同接受最終審判的囚徒。金絲眼鏡後的眼眸低垂,不敢直視那光束後端坐著的、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他手中緊握著一份剛剛由醫療團隊出具的、新鮮出爐的全面檢查報告摘要,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凱撒端坐在寬大的高背椅中,身體微微前傾,修長的手指正一頁一頁地、極其緩慢地翻閱著那厚厚的病歷。檯燈的光線從他頭頂傾瀉而下,在他深邃立體的五官上投下濃重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幾乎實質化的、令人心臟驟停的低氣壓和冰冷怒意。
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在死寂的書房裡被無限放大,如同喪鐘的倒計時,敲在內斯和雪宮的心上。
終於,凱撒翻完了最後一頁。他並沒有立刻抬頭,只是維持著那個姿勢,仿佛在消化著那些冰冷的文字和資料所揭露的、血淋淋的事實。
忽然,「噠。」
一聲極輕卻無比清晰的敲擊聲響起。
凱撒的食指關節,輕輕敲擊了一下光滑的紅木桌面。
這聲輕響卻如同驚雷,讓內斯和雪宮的身體都不易察覺地猛地一顫。
「說。」凱撒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得可怕,仿佛被砂紙打磨過,聽不出絲毫情緒,卻蘊含著山雨欲來的恐怖威壓,「我要知道全部。雪宮,報告。」
雪宮劍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盡可能平穩、專業的語調開始陳述,但仔細聽,仍能察覺到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是,閣下。」他翻開手中的報告摘要,「根據今晚的全面檢查,並結合過去三年的病歷記錄,潔先生的身體狀況……非常不樂觀,處於嚴重的多重系統性功能紊亂和耗竭狀態。」
他頓了頓,感受到那道陰影中的目光更加銳利,繼續硬著頭皮說道:
「首先,最核心的問題是三年前的標記清除手術帶來的後遺症。手術本身對Omega的生殖系統和內分泌中樞造成了不可逆的創傷性改變,導致其激素水準,尤其是與Alpha伴侶資訊素聯動相關的幾種關鍵激素,長期處於極端低下且不穩定的狀態。這直接導致了嚴重的自主神經功能紊亂,表現為:持續性疲勞、眩暈、心悸、消化功能嚴重失調,頻繁的胃痙攣、嘔吐、食欲不振、以及……資訊素分泌水準極低且極度不穩定,幾乎無法被正常感知,這與Omega的健康生存需求相悖。」
每一個醫學術語都像一把錘子,砸在凱撒的心上。他放在桌上的手,指節微微蜷縮起來。
雪宮不敢停頓,繼續彙報,語速稍快:
「其次,是長期過度勞累、精神高度緊張、嚴重睡眠障礙以及……心理壓力巨大,共同導致的免疫系統功能顯著下降和慢性炎症狀態。他的白細胞計數長期低於正常值,身體抵抗力很差,極易感染且恢復緩慢。血液檢查顯示多項關鍵營養指標嚴重缺乏,存在中度貧血和電解質紊亂。」
「第三,」雪宮的聲音變得更加艱難,「心理評估量表顯示,潔先生長期處於重度焦慮、中度抑鬱狀態,伴有明顯的創傷後應激反應症狀。這與他生理上的症狀相互惡化,形成惡性循環。他長期依賴強效抑制劑來壓制可能因情緒波動引發的資訊素失控,並大量服用安眠藥和止痛藥,這進一步加重了肝臟代謝負擔和內分泌紊亂,也存在藥物依賴和濫用的風險。」
雪宮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最關鍵的結論,聲音沉重無比:
「綜合來看,潔先生目前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亞健康』或『疲勞』的範疇。醫學上可以定義為『嚴重的身心耗竭綜合征』,並伴有複雜的創傷後生理心理後遺症。他的身體機能正在全面下滑,就像一個……不斷漏水的容器,如果得不到徹底有效的干預和休養,尤其是心理層面的疏導和支持,後果……不堪設想。」
彙報完畢,書房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雪宮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
檯燈下,凱撒終於緩緩抬起了頭。
燈光照亮了他的臉。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暴怒的扭曲,只有一種極致的、冰封千里的寒冷。但他的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深處,卻仿佛有地獄的業火在瘋狂燃燒,一種近乎瘋狂的痛苦和毀滅欲在那片冰封之下洶湧奔騰!
他死死盯著雪宮,聲音一字一句,從齒縫間擠出來,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平靜:「所以,你的意思是,他這三年,每天都在忍受著這些……而這些,我直到今天才知道?」
雪宮感到一陣窒息,艱難地開口:「閣下……潔先生他……一直拒絕接受深度治療,也嚴禁醫療團隊向您透露任何資訊……他只用藥物壓制最表面的症狀……」
「砰!」
凱撒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紅木書桌上!巨大的聲響讓內斯和雪宮都嚇得猛地一抖!
「所以你們就聽他的?!啊?!」凱撒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如同實質,充滿了整個書房,狂暴的頂級Alpha資訊素如同海嘯般失控地奔湧而出,那不再是帶有硝煙味的沉香木,而是純粹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殺意和怒火!「看著他把自己耗幹!看著他痛苦!看著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就是你們的專業?!啊?!」
內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冷汗浸透了後背:「閣下息怒!」
雪宮劍優也被那恐怖的資訊壓得幾乎站立不穩,他強行支撐著,臉色同樣蒼白:「閣下……是我們的失職!請您懲罰!」
然而,凱撒的怒火似乎並非完全針對他們。那更像是一種無處宣洩的、針對他自己以及整個局面的狂怒。他胸膛劇烈起伏著,那雙燃燒著冰焰的眼睛死死盯著桌上那些病歷,仿佛要將它們燒穿。
他的腦海裡,不受控制地閃過三年前潔世一簽下手術同意書時決絕的眼神,閃過他這三年來越發蒼白消瘦的臉龐,閃過他偶爾流露出的疲憊,閃過今晚他在浴缸裡破碎顫抖、藥片散落一身的模樣……
每一個畫面都像最鋒利的刀刃,反復淩遲著他的心臟。
他不是沒有察覺。他只是……選擇了忽視。他固執地認為那是潔世一對抗他的方式,他惱怒於他的不屈服,他以為時間會磨平一切,他會回頭。他用冰冷的工作關係和強硬的掌控來掩蓋自己的不安和受傷,卻從未真正去想過,那雙倔強的眼睛背後,隱藏著如此巨大的痛苦和崩潰。
愛?
他當然愛他。愛到骨子裡,愛到血液裡。
那種愛,從一開始就帶著強烈的佔有欲和掌控欲。他渴望擁有他的一切,渴望將他牢牢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隔絕外界的一切風雨。他愛他的聰慧、他的堅韌、他與他並肩時眼中閃爍的光芒。
正因為愛得如此深沉,所以當潔世一選擇離開,選擇斬斷標記時,那種背叛感和失控感才會如此強烈,強烈到演化成一種互相折磨的固執。
他以為那是保護,卻成了禁錮。
他以為那是愛,卻帶來了最深的傷害。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這段關係裡受傷更深、更不被理解的那一個。直到此刻,這些冰冷的病歷和報告,才像一面殘酷的鏡子,將他一直不願正視的真相血淋淋地攤開在他面前——他才是那個,用自以為是的「愛」,將最愛的人一步步推向深淵的劊子手。
他的世一,他曾經那樣耀眼、那樣充滿生命力的法律界天才,他願意與之共用整個帝國的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被痛苦和疾病蠶食了三年!而他,卻還在為那些可笑的尊嚴和掌控權較勁!
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心痛和悔恨,如同最狂暴的海嘯,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怒火。
那滔天的怒意漸漸熄滅,轉化為一種更深沉、更絕望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痛苦和……恐懼。
他害怕。害怕真的來不及了。害怕這些報告預示的「不堪設想」的後果。
他緩緩地坐回椅子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周身那恐怖的資訊素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但留下的卻不是平靜,而是一種更深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
他抬起手,用力按壓著劇烈刺痛的太陽穴,手指甚至在微微顫抖。
內斯和雪宮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口,書房內只剩下凱撒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
良久,凱撒才再次開口,聲音變得異常沙啞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般的決絕:
「雪宮。」
「屬下在。」
「從今天起,莊園醫療團隊由你直接負責。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設備,最好的醫生,治好他。所有治療方案,直接向我彙報。他的健康,是最高優先順序的任務,淩駕於一切家族事務之上。明白嗎?」
「是!閣下!屬下必竭盡全力!」
「內斯。」
「閣下!」
「清理名單上的所有人和他們的家族。我不希望再在義大利看到任何與他們相關的產業。至於那些Omega,」凱撒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你知道該怎麼做。要足夠『禮貌』,足夠『深刻』。」
「是,閣下,保證處理乾淨!」內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狂熱。
下達完命令,凱撒仿佛用盡了力氣,揮了揮手。
內斯和雪宮如蒙大赦,立刻恭敬地行禮,幾乎是屏著呼吸,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書房。
房門輕輕合上。
書房內,再次只剩下凱撒一人,以及滿桌記載著愛人痛苦的紙張。
他獨自坐在冰冷的燈光下,身影顯得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蒼涼。他伸出手,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撫過報告上「潔世一」的名字,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藍玫瑰色的眼眸中,冰霜融化,只剩下無盡的痛苦、悔恨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
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手,也不會再錯了。
即使世一會恨他入骨,他也要強行介入他的生命,將他從自我毀滅的邊緣拉回來。
他的世界,不能沒有潔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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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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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書房中雷霆震怒之後,凱撒莊園的氛圍發生了微妙而確鑿的改變。一種無聲的緊張感彌漫在空氣中,僕從和下屬們行事更加小心翼翼,但與此同時,一種最高優先順序的指令被不折不扣地執行著——一切以潔世一先生的健康為最重。
最好的醫療團隊駐留莊園,最頂尖的、副作用最小的藥物被源源不斷地送來,精心調配的、利於他虛弱腸胃吸收的營養餐食每日準時送達。雪宮劍優幾乎成了潔世一的專屬健康管家,每日監測他的體征資料,調整治療方案。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再好的藥物和醫療方案,也抵不過「陪伴」這味心藥。但教父的帝國不會因個人感情而停止運轉,凱撒依然日理萬機,那些血腥、黑暗且至關重要的事務仍需他親自決斷。他無法時刻陪在潔世一身邊。
這項至關重要的工作,便落在了他們唯一的紐帶——艾德里安的身上。
凱撒沒有限制潔世一的人身自由,他甚至吩咐下去,潔世一在莊園內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但絕大多數時間,潔世一只是安靜地待在主宅二樓那間寬敞的、帶有一個明亮陽光房的套房裡。這裡曾是他們的主臥,離婚後便一直空置,如今被重新收拾出來,充滿了艾德里安的玩具和用品,也更方便醫療團隊隨時照料。
艾德里安成了這裡最歡快的小太陽。他並不知道父親和爸爸之間複雜沉重的過往,只知道爸爸最近身體不好,需要多休息,而他能每天和爸爸待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事情。
他會趴在床邊,用稚嫩的嗓音給潔世一念繪聲繪色的繪本故事;會把自己最喜歡的玩具恐龍塞到潔世一懷裡,美其名曰「恐龍衛士保護爸爸」;會笨拙地學著保姆的樣子,用小勺子給潔世一喂營養糊糊,雖然經常弄得滿床都是;會在午後的陽光房裡,蜷縮在潔世一身邊,和他一起蓋著毛毯,看窗外雲卷雲舒,聽著爸爸用雖然虛弱卻依舊溫柔的聲音,講解著天空的變化和花園裡花草的名字。
這些平淡溫馨的日常,像涓涓細流,一點點滋潤著潔世一乾涸龜裂的心田。看著兒子無憂無慮的笑臉,感受著那純粹依賴的愛,他求生的意志和身體狀態,確實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緩慢卻堅定地好轉。蒼白的臉頰偶爾會泛起一絲極淡的血色,嘔吐和眩暈的頻率在降低,雖然依舊疲憊,但至少能在藥物的幫助下獲得一些短暫的安眠。
而凱撒,無論白天多麼繁忙,夜晚總會準時出現。他推掉了一切不必要的晚間應酬,將工作壓縮在白天處理。他到來的時間或早或晚,但從不缺席。
有時,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房間一角的沙發上,處理一些必須由他過目的緊急檔,陪伴的意義大於交流。柔和燈光下,他批閱檔的側影,艾德里安玩耍的細碎聲響,以及潔世一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構成一種奇異而寧靜的氛圍。
有時,他會帶來一些外面買的、潔世一以前很喜歡的小點心,雖然現在大多只能淺嘗輒止,或者一些有趣的新聞剪報,試圖用笨拙的方式引起他的興趣。
他甚至會親自監督潔世一吃藥,那雙握慣了槍和裁決生死文件的手,會小心翼翼地捧著水杯,看著潔世一將藥片咽下,眼神專注得仿佛在完成一項最重要的任務。
潔世一大多時候是沉默的。他會接受這一切安排,配合治療,也會對凱撒的到來表現出一種默許的平靜,但很少主動開口與他交談。那場浴室裡的崩潰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激烈情緒,留下的是一種疲憊的、近乎麻木的順從,以及一層看不見的隔膜。
凱撒也並不強求。他只是日復一日地出現,沉默地履行著「陪伴」的職責,用這種近乎固執的守候,一點點試圖融化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堅冰。
這天夜裡,凱撒推開房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溫暖的壁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潔世一穿著一身柔軟的淺灰色羊絨家居服,靠在客廳區域的沙發上。他懷裡,艾德里安已經睡熟了,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意,一隻小手還無意識地抓著潔世一的衣襟。
潔世一低著頭,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正用指尖極其輕緩地、一遍遍梳理著兒子柔軟的髮絲。他那總是微蹙著的眉宇此刻舒展開來,蒼白的面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仿佛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靜謐的母性光輝之中。
這幅畫面美好得讓人心顫,也脆弱得讓人不敢呼吸,生怕一絲驚擾就會打碎這易碎的寧靜。
凱撒放輕了腳步,緩緩走近。他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潔世一溫柔的側臉上,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酸又脹。
潔世一知道是他來了。他甚至沒有抬頭,只是梳理兒子頭髮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瞬,然後又繼續著。他能感受到凱撒的視線,內心掙扎著。他捨不得放開懷裡的溫暖,捨不得打破這片刻的寧馨。艾德里安的存在,是他此刻唯一的心靈慰藉和逃避現實的港灣。
然而,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
良久,潔世一似乎是極其艱難地下定了決心。他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兒子抱起來,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然後交給了安靜候在一旁的保姆瑪利亞夫人。
瑪莉亞夫人接過艾德里安,無聲地行了個禮,抱著孩子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並細心地帶上了房門。
房間內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方才的溫馨氛圍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聲的緊繃和尷尬。
潔世一依舊低著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仿佛上面還殘留著兒子的溫度和奶香。
凱撒走到他面前,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對面,而是出乎意料地——單膝蹲了下來。這個姿勢讓他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清潔世一低垂的臉。這是一個放低姿態、甚至帶著一絲臣服意味的動作,發生在凱撒身上,顯得格外驚人。
「世一,」凱撒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慎重,「我們談談。」
潔世一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終於緩緩抬起頭,對上了凱撒的視線。那雙湛藍色的眼眸裡,之前的溫柔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混合著疲憊、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的情緒。
「……談什麼?」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久未主動交談的乾澀。
凱撒仰視著他,藍玫瑰色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裡面翻湧著太多情緒。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在斟酌詞句,最終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談三年前。談……我們。」
這兩個字像鑰匙,瞬間打開了潘朵拉的魔盒。潔世一的臉色白了白,下意識地想避開目光。
「我知道我錯了,世一。」凱撒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地面上,「錯得離譜。」
潔世一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凱撒。他從未想過會從這個驕傲到骨子裡的男人口中聽到如此直白的認錯。
凱撒迎著他的目光,眼神痛苦而坦誠:「我錯在……把我的恐懼當成了愛,用『保護』的名義對你實施了最殘忍的囚禁。我害怕失去你,害怕到只要想到你可能會受到一絲傷害,就幾乎要發瘋……那種恐懼吞噬了我的理智,讓我變得偏執、專制、不可理喻。我只想用我認為最『安全』的方式把你藏起來,卻忘了……你是潔世一,你不是需要被藏起來的珍寶,你是能與我並肩翱翔的鷹。」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沙啞,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我看到了那些病歷……世一,對不起……這三年……我……」他似乎難以繼續,巨大的悔恨和心痛攫住了他的喉嚨。
潔世一聽著他的話,身體開始微微顫抖,眼眶迅速泛紅。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讓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落下。
「可是你呢?!」壓抑了三年的委屈和痛苦,在這一刻終於被引爆,潔世一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控訴,「你只知道你的害怕!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害怕?!我怕失去自我,怕變成你的附屬品,怕我的存在價值只剩下『米歇爾•凱撒的妻子』這個頭銜!我怕我所有的努力和堅持,在你那種令人窒息的愛面前,都變得毫無意義!」
他的情緒徹底失控,淚水洶湧而出:「我想要的是並肩!是尊重!是你相信我也有保護自己、甚至保護你的能力!而不是被你當成一個易碎品,鎖在黃金打造的籠子裡!那不是我想要的愛情和婚姻,凱撒!那會殺死我的!」
「我知道!我現在知道了!」凱撒急切地打斷他,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潔世一顫抖的手,卻又在觸碰到之前強忍住,只是緊緊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是我太蠢!是我被恐懼蒙蔽了雙眼!我沒有不相信你,世一,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相信我能承受得起失去你的代價!那種可能性光是想像就足以讓我毀滅一切!」
他幾乎是低吼著說出這些話,將他內心最深處的軟弱和不安,赤裸裸地剖開在潔世一面前。
這是他們第一次,不是在爭吵和互相傷害,而是在一種極度痛苦和混亂的狀態下,嘗試著說出自己當初最真實的恐懼和擔憂。
激烈的情緒宣洩和多年壓抑的愛恨交織,如同最劇烈的化學反應,猛烈地衝擊著潔世一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和生理系統。
突然,潔世一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體猛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情緒激動,而是某種生理性的、無法控制的戰慄。
一股異常的、驚人的熱度毫無預兆地從他體內爆發出來,瞬間席捲全身!他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呼吸變得急促而灼熱,原本微弱清冽的雪松資訊素,如同被點燃般猛地變得濃郁、甜膩、甚至帶著一種勾人心魄的渴求意味,瘋狂地彌漫開來!
「呃……」潔世一痛苦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領,身體內部傳來一陣陣熟悉的、卻因為長期壓抑而變得異常兇猛的空虛和躁動,幾乎要將他吞噬殆盡!
他的發情期——因為巨大的情緒衝擊和身體狀況的極端不穩定——竟然提前了!而且來勢洶洶!
凱撒的臉色瞬間大變!
「世一!」他立刻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身,想要去扶住那具幾乎要軟倒的身體。
濃郁甜膩的 Omega 發情期資訊素,如同最烈性的春藥,瘋狂地衝擊著凱撒的感官。那與他資訊素高度匹配的味道,瞬間點燃了Alpha骨子裡的本能!沉香木資訊素不受控制地爆發出來,試圖去包裹、安撫、甚至……佔有。
但凱撒以驚人的意志力強行壓制住了那幾乎要失控的Alpha本能。他現在滿心只有對潔世一狀況的擔憂和恐慌!
潔世一此刻的身體狀態,根本承受不住一次兇猛的自然發情!這可能會徹底摧毀他剛剛有起色的健康!
「別……別碰我……」潔世一在情潮和理智的碎片間掙扎,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痛苦和絕望的羞恥。他最不堪、最脆弱的樣子,又一次完全暴露在了這個男人面前。
凱撒看著他痛苦不堪的模樣,心如刀絞。他不再猶豫,猛地一把將渾身滾燙、軟成一團的潔世一打橫抱了起來,快步走向臥室的大床。
「沒事的,世一,別怕,我在。」他將他小心地放在床上,聲音因為極力壓制欲望和擔憂而變得異常沙啞緊繃,「我不會標記你,我保證。別怕……」
他一邊用言語安撫,一邊迅速拿起床頭的內部通訊器,幾乎是咆哮著吼道:「雪宮!立刻帶抑制劑和鎮靜劑過來!要快!!」
放下通訊器,他緊緊握住潔世一不斷掙扎的手,另一隻手拂開他被冷汗和淚水浸濕的額發,看著他在情熱中痛苦輾轉的模樣,藍玫瑰色的眼眸裡充滿了滔天的心痛、悔恨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堅定。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他的Omega獨自承受任何痛苦。
情感的堤壩徹底潰決,引發的不僅是心靈的震盪,更是生理上的狂風暴雨。而這一次,凱撒選擇緊緊抓住他,共同面對。
雪宮劍優帶著醫療團隊以最快速度趕到,訓練有素地為潔世一注射了強效抑制劑和舒緩鎮靜藥物。藥物的作用下,那場兇猛來襲、幾乎要將他燒毀的情潮終於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
然而,激烈的生理反應過後,留下的是一片更加狼藉的虛弱。潔世一癱軟在淩亂的床鋪間,渾身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被冷汗徹底浸透。劇烈的顫抖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脫力感。
他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卻依舊微弱得令人心慌。臉上那不正常的潮紅褪去,重新變回令人擔憂的蒼白,甚至比之前更甚,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剛才那場風暴中被消耗殆盡。他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眼瞼下,如同折翼的蝶,脆弱得不堪一擊。
凱撒始終坐在床邊,緊握著潔世一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傳遞給他一些力量和溫暖。他的眉頭死鎖死著,藍玫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潔世一的臉,裡面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擔憂、後怕和深不見底的心疼。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驚擾了對方極其不穩定的狀態。
雪宮仔細檢查了潔世一的各項體征,確認抑制劑和鎮靜劑已經起效,暫時脫離了危險,但身體極度虛弱,需要絕對靜養。他低聲向凱撒彙報了情況,並留下了一些補充電解質和營養的藥劑,囑咐等潔世一稍微恢復一點意識後再服用。
凱撒只是沉默地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床上的人。
雪宮見狀,無聲地行禮,帶著其他人悄然退出了房間,再次留下這一室寂靜和兩個傷痕累累的人。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凱撒以為潔世一已經昏睡過去時,他卻聽到一聲極其微弱的、氣若遊絲的聲音。
「……凱撒……」
凱撒的心猛地一跳,立刻俯身湊近:「我在。世一,我在這裡。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喝水?」
潔世一極其緩慢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失去了平日的神采,顯得渙散而疲憊,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霧氣,卻清晰地映出了凱撒寫滿擔憂的臉龐。
他沒有回答關於身體感受的問題,只是微微動了動被凱撒握住的手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異常清晰:「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他沒有忘記。在那樣極致的生理痛苦和混亂中,凱撒那些剖白心跡、充滿悔恨和痛苦的話語,依舊一字一句地刻進了他的心裡。
凱撒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痛楚。他握緊了潔世一的手,用力點頭,聲音沙啞而堅定:「每一句都是真的。世一,對不起……為我曾經的愚蠢、偏執和對你造成的所有傷害……對不起。」
這三個字,他說得沉重無比,仿佛承載著三年來的所有悔恨和重量。
潔世一靜靜地聽著,眼眶再次迅速泛紅,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沒入鬢角。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激動地控訴或掙扎,只是任由淚水流淌,仿佛要將積壓了三年的委屈和痛苦,在這安靜的淚水沖刷下,慢慢洗刷乾淨。
「……我很害怕……」潔世一的聲音帶著哭過後的沙啞和虛弱,他不再回避,嘗試著說出自己最深的恐懼,「那時候……你說不要艾德里安……還要把我關起來……我覺得……我好像真的要失去一切了……失去我存在的意義……比死還難受……」
聽著他帶著哭音的傾訴,凱撒的心痛得無以復加。他伸出另一隻手,極其輕柔地、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淚痕,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我知道……我知道那種感受有多絕望……」凱撒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痛悔,「因為我後來……每一天都在體會那種快要失去你的恐懼……它幾乎把我逼瘋了……所以我才會用更錯誤的方式想要抓住你……世一,我是個混蛋……一個被恐懼和愛意沖昏了頭腦的混蛋……」
他不再為自己辯解,只是坦誠地承認所有錯誤,將最真實的軟弱和後悔展現在潔世一面前。
「愛不是那樣的,凱撒……」潔世一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聲音微弱卻清晰,「愛不是佔有和囚禁……愛應該是信任,是尊重,是即使害怕……也願意放手讓對方去飛翔……而不是折斷他的翅膀……」
「我明白了……我現在真的明白了……」凱撒急切地回應,他將潔世一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感受著那冰冷的溫度,眼神痛苦而懇切,「再給我一次機會,世一……不是以教父的身份,而是以米歇爾·凱撒的身份……給我一個機會,學習怎麼用正確的方式去愛你,去尊重你,去陪伴你……我不會再強迫你,不會限制你……我只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看著你好起來……好嗎?」
他的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幾乎是卑微的懇求。這對於一向強勢霸道的凱撒來說,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潔世一看著他,看著這個他曾經深愛、又曾經怨恨入骨的男人,此刻如此坦誠地暴露著他的脆弱、悔恨和祈求。心底那層堅硬的冰殼,在那洶湧的淚水和不懈的溫暖下,終於開始徹底融化。
恨意需要力量來維持,而他早已精疲力盡。剩下的,只有那從未真正熄滅的愛意,和深深的疲憊,以及……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期待。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凱撒的心臟幾乎要沉入穀底。
最終,潔世一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反手握了一下凱撒的手。
只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卻讓凱撒的瞳孔猛地放大,巨大的、幾乎不敢置信的狂喜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緊張和不安!
「……艾德……」潔世一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帶上了一絲柔軟的疲態,「艾德需要完整的家……」
他沒有直接說原諒,也沒有說接受。他只是提到了兒子,提到了他們之間最無法割捨的紐帶。但這對於凱撒來說,已經足夠了!這代表著堅冰的融化,代表著希望的開始!
「我知道……我知道……」凱撒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將額頭輕輕抵在潔世一的手背上,像一個終於得到救贖的信徒,「我會用我的餘生……向你和艾德證明……我會成為一個好的伴侶,好的父親……我發誓……」
潔世一沒有再說話,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但這一次,他的眉宇是舒展的,一直緊繃的身體也終於放鬆了下來。仿佛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終於被挪開了一絲縫隙,讓久違的空氣和陽光得以透入。
凱撒保持著那個姿勢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他看著潔世一似乎陷入安穩睡眠的容顏,心中充滿了失而復得的巨大慶倖和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他小心翼翼地將潔世一的手放回被子裡,掖好被角。然後,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床邊,如同最忠誠的騎士,守護著他來之不易的、重新開始的希望。
窗外,夜色深沉,萬籟俱寂。房間內,只有兩人平穩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曾經尖銳的對立和痛苦的隔閡,在這一刻似乎終於消散,化為一種寧靜而脆弱的和解。未來的路或許依舊漫長而艱難,但至少在此刻,他們找到了重新靠近的勇氣和方向。
長久的沉默並未帶來尷尬,反而像是一種必要的療愈過程,讓激烈動盪的情緒慢慢沉澱下來。潔世一雖然閉著眼,但凱撒知道他醒著,只是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
又過了許久,潔世一才再次輕聲開口,聲音依舊虛弱,卻比之前多了一絲平穩:「……藥……」
凱撒立刻反應過來,是雪宮留下的營養劑和電解質補充劑。他迅速起身,動作卻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他倒了一杯溫水,又拿起床頭的藥劑,仔細看了說明,然後回到床邊。
他沒有貿然扶起潔世一,而是先小心地將枕頭墊高一些,然後才用一隻手臂極其輕柔地托起他的後背,讓他能半靠著自己。這個動作他做得有些笨拙,卻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愛惜。
「慢慢喝。」凱撒將吸管湊到潔世一唇邊,看著他小口小口地吞咽,蒼白的喉結微微滾動。喂完藥和水,他又細心地用紙巾替他擦了擦嘴角。
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立刻讓潔世一躺下,而是讓他繼續靠在自己懷裡。兩人都沒有說話,一種奇異的、久違的寧靜氛圍在空氣中流淌。凱撒的心跳聲沉穩有力,透過胸腔傳來,似乎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不是你的錯。」忽然,潔世一極輕地說了一句,聲音悶在凱撒的胸口。
凱撒身體一僵,一時沒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我的身體……弄成這個樣子……」潔世一繼續低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的坦然,「不全是你的錯。我也有責任……我太倔了……不肯低頭,不肯服軟……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對抗你……」
他終於也承認了自己的問題。這場漫長的戰爭,沒有真正的贏家,雙方都遍體鱗傷。
凱撒抱緊了他,下巴輕輕抵著他的發頂,嗅著那淡淡的、混合著藥味的雪松氣息,心中酸澀不已:「不……是我先用了錯誤的方式……才把你逼到這一步的……是我該死……」
「都過去了……」潔世一輕輕打斷了他,似乎不想再糾纏於是非對錯的泥沼,「……好累……」
「嗯,累了就睡吧。」凱撒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我就在這裡陪著你,哪裡都不去。」
潔世一在他懷裡輕輕點了點頭,仿佛終於卸下了所有重擔,呼吸變得更加綿長均勻,真正陷入了沉睡。
凱撒一動不動地抱著他,感受著懷中人清瘦的骨骼和微弱的體溫,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豐沛情感。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心疼,有堅定不移的責任,更有一種歷經劫波後、愈發沉澱和清晰的愛意。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世一的身體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恢復,他們之間的信任也需要用行動和時間來一點點重新構建。但他有信心,也有足夠的耐心。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悄悄灑落,為相擁的兩人披上一層柔和的銀紗。漫長的黑夜似乎終於過去,黎明的曙光,或許就在不遠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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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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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地下議事廳。
與樓上生活區的明亮溫馨不同,這間深埋於地下的核心議事廳,氣氛依舊莊重肅殺,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氣。冰冷的金屬長桌反射著頭頂慘白的燈光,映照出圍坐其旁的、每一位都能在義大利乃至歐洲地下世界掀起驚濤駭浪的身影。
米歇爾•凱撒端坐於長桌盡頭,一身剪裁精良的純黑西裝,襯得他面容冷峻,鎏金色的髮絲一絲不苟。他指尖夾著一支即將燃盡的雪茄,藍玫瑰色的眼眸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正在彙報的洛倫佐。
「……所以,荷蘭範•德薩家族已經明確表示退出東歐的貨運競爭,作為對我們『厚禮』的回報。」洛倫佐語氣平穩,將一份檔推向桌子中央,「他們讓出的市場份額,可以由我們和俄羅斯的伊萬諾夫家族共同接手,這是初步協議。」
凱撒微微頷首,吸了一口雪茄,灰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伊萬諾夫那個老狐狸,胃口不小。告訴他不准,三七分成,我們七。不同意,就讓他去找範·德薩作伴。」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一句話便決定了數億歐元利益的歸屬和一個古老黑幫家族的命運。
「是,閣下。」洛倫佐沒有任何異議,平靜地記下。
「下一個。」凱撒的目光轉向禦影玲王。
禦影玲王優雅地交疊著雙腿,彙報著最新的洗錢管道:「通過禦影集團新收購的那幾家遠東航運公司和藝術品拍賣行,上季度『灰色』收入的百分之七十已經完成合法化注入。另外,東南亞新管道的初期建設資金已經到位,但需要增加百分之十五的預算,以應對突發狀況。」他遞上一份詳細的財務報告。
凱撒快速翻閱著,指尖在某一項數字上點了點:「預算可以批。但玲王,告訴閃堂和夏爾,效率太低了。我要在下個季度財報上看到這條管道的盈利,否則就換人去做。」
「明白。」禦影玲王微笑頷首,仿佛談論的不是見不得光的鉅款流轉,而是一樁普通的商業項目。
會議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每一項議題都關乎著這個龐大帝國的運轉,每一個決策都牽扯著無數的利益和生死。糸師凜報告了一次內部清洗的完成,烏旅人提供了幾份需要「特殊處理」的名單,雪宮劍優則簡要彙報了幾個關鍵地區法律風險的評估……
氣氛一如既往的緊繃、高效、冷酷。心腹們清晰地彙報,凱撒精准地決斷,如同最精密的殺戮機器在運作。
然而,細心的內斯和幾位核心幹部卻敏銳地察覺到,今天的教父,似乎有哪裡不同。
他依舊冷酷,依舊專斷,依舊掌控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但……那周身縈繞的、幾乎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和暴戾感,似乎減弱了許多。雖然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深處,不再是純粹的冰冷和漠然,偶爾會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緩和?甚至在他聽到某個順利的彙報時,指尖敲擊桌面的節奏會不經意間輕快一絲。
當雪宮劍優在彙報完正事後,習慣性地低聲附加了一句:「閣下,潔先生今日的晨間檢查資料穩定,食欲有所改善,在花園曬太陽時精神狀態不錯。」
整個議事廳的氣氛發生了極其微妙的變化。
所有人都看到,凱撒那總是緊抿的唇角,似乎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那瞬間氣場的柔和,卻是實實在在的。
「嗯。」凱撒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便示意下一個議題。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教父近來這「不錯的心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恐怕正是來源於他們那位正在莊園內靜養的首席法律顧問。沒人敢不知死活地去詢問教父是否與前夫人和好了,但大家都長著眼睛——至少,潔顧問不再對教父橫眉冷對,偶爾在莊園遇見,甚至會有點頭示意這種「友好」的舉動。
這對於三年來形同陌路的兩人來說,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會議結束後,凱撒並沒有立刻返回書房處理檔,而是腳步一轉,走向了主宅後方那片沐浴在明媚陽光下的巨大玻璃花房。
花房內,溫暖如春,各色珍稀花卉爭奇鬥豔,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芬芳。而在花房中央一片柔軟的白色休閒椅區域,他找到了他想見的人。
潔世一穿著一件寬鬆舒適的米白色針織衫,下身是淺咖色的休閒長褲,正慵懶地靠坐在柔軟的椅子裡。他手裡拿著一台超薄的平板電腦,似乎在流覽今日的財經和法律新聞,但神態放鬆,眉宇間籠罩著一種久違的寧靜與平和。
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落在他身上,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連那依舊有些蒼白的膚色也顯得溫暖了許多。
凱撒沒有立刻走近,只是站在一叢盛開的蝴蝶蘭後,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看著他那不再緊繃的側臉,感受著那寧靜的氛圍,連日來處理黑暗事務帶來的戾氣和疲憊,仿佛都被這溫暖的陽光和眼前的人悄然驅散了。
就在這時,一陣歡快的腳步聲和清脆的童聲由遠及近。
「爸爸!我回來了!」
只見小艾德里安像一隻快樂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從花房另一頭跑了過來。他今天穿了一身小小的背帶褲,懷裡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小束花——那並不是花房裡常見的嬌豔品種,而是幾朵剛剛綻放、花瓣上還帶著晶瑩露珠的藍玫瑰。這種玫瑰是凱撒的私人溫室裡培育的稀有品種,顏色深邃如夜幕下的海洋,與凱撒的眼睛顏色如出一轍。
潔世一聞聲抬起頭,臉上自然而然地漾開溫柔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他將平板放到一旁,伸出雙手:「乖寶貝,慢點走,小心別摔著。」
艾德里安咯咯笑著,一頭撲進爸爸懷裡,獻寶似的將那一小束藍玫瑰舉到他面前,小臉蛋上滿是燦爛又驕傲的笑容:「爸爸你看!父親的花園裡摘的!我讓園丁伯伯幫我選的,這幾朵開得最好看!全都給爸爸!」
潔世一的心瞬間被兒子的笑容和心意填得滿滿的。他接過那束藍玫瑰,低頭輕嗅,一股清冷獨特的芬芳沁入心脾。他抱著兒子軟軟的小身子,親了親他的發頂,語氣裡滿是寵溺:「謝謝我的小寶貝,真漂亮。不過下次要摘父親的花,記得要先問過他哦,不然父親的花園要被我們的小調皮摘禿了。」
艾德里安用力點頭,又忍不住撒嬌:「爸爸喜歡嗎?」
「喜歡,爸爸最喜歡了。」潔世一笑著,目光溫柔地流連在那深邃的藍色花瓣上,心中微微一動。他抱著艾德里安站起身,一手拿著那束意義特殊的花,「走,我們去找個最漂亮的花瓶,把這束花插起來,然後放到你父親的書房裡去,好不好?讓他工作的時候也能看到,好不好?」
「好!」艾德里安開心地拍手,覺得這個主意棒極了。
父子二人正準備離開花房,一轉身,卻看到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的凱撒。
艾德里安立刻歡快地叫道:「父親!」
潔世一腳步微頓,抱著孩子的手臂稍稍收緊了些,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移開目光或露出冷淡的神色,而是迎著凱撒的視線,輕輕舉了舉手中的花束,語氣平和地解釋:「艾德摘了你的花……很漂亮,我們正想找個花瓶裝點起來,放你書房去。」
凱撒的目光落在潔世一手中的藍玫瑰上,又看向他懷裡笑容燦爛的兒子,最後定格在潔世一那雙恢復了些許生氣的湛藍色眼眸上。他冷峻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柔和下來,藍玫瑰色的眼底甚至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笑意。
「嗯。」他應了一聲,走上前,很自然地從潔世一懷裡接過了沉甸甸的兒子,動作熟練而自然,「我書房裡有一個水晶花瓶,很適合。一起去選?」
他的語氣不是命令,而是帶著一絲徵詢的意味。
潔世一看著他抱著兒子的模樣,看著艾德里安依賴地摟著父親的脖子,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他沉默了一下,隨即輕輕點了點頭:「好。」
沒有過多的言語,三人便一同朝著主宅走去。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交織在一起。凱撒抱著兒子,潔世一手持藍玫瑰跟在身側。畫面安靜而和諧,充滿了尋常家庭般的溫馨。
這看似簡單的一幕,落在遠處偶爾經過的僕人或下屬眼中,卻無疑是莊園裡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欣慰的風景。
他們或許還沒有完全回到過去,但堅冰已然消融,溫暖的春天,似乎正伴隨著那束藍玫瑰的芬芳,悄然降臨在這座曾經冰冷沉寂的莊園。
潔世一休假的第二個月,莊園內的生機如同初春的藤蔓,悄然蔓延,體現在他身上的變化尤為明顯。那曾經微弱紊亂、幾近枯竭的雪松資訊素,如今雖然依舊算不上強盛,卻已然恢復了穩定與清澈,如同雨後的山林,帶著一絲脆弱的生機。
在雪宮劍優精心調配和不斷嘗試下,那些強效藥物對腸胃的激烈刺激也得到了極大緩解,嘔吐和絞痛發作的頻率顯著降低,他甚至能稍微多吃一些營養師特製的流食。
然而,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尤其是一場持續三年、深入身心的耗竭,其康復之路註定漫長且伴隨著反復。某些深入神經和內分泌系統的藥物,其副作用依舊頑固地糾纏著潔世一,其中最折磨人的,便是夜晚如期而至的、光怪陸離的噩夢。
這些夢境並非簡單的胡思亂想,而是他內心深處恐懼、焦慮和創傷的扭曲具象化。有時,他會夢見自己孤身一人站在空曠無邊的法庭上,台下無數張模糊的面孔對他指指點點,而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法律條文都變成了扭曲的毒蛇;有時,他會反復經歷標記清除手術那一刻的冰冷和撕裂般的痛苦;更多的時候,他會夢見凱撒抱著艾德里安決絕離去,無論他如何哭喊追趕,他們的背影都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裡……
「不……不要……艾德……凱撒!」
夜深人靜,潔世一又一次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彈坐起來。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額發和後背,心臟瘋狂地擂動著胸腔,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悸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瞳孔在黑暗中渙散失焦,巨大的恐懼和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在身邊慌亂地摸索著,仿佛溺水的人尋找浮木。
幾乎是在他驚醒的同一瞬間,身旁的凱撒便立刻睜開了眼睛。長期的警惕性和對潔世一狀態的本能關注,讓他即使在睡眠中也保持著極高的警覺。
「噓……我在,世一,我在這裡。」凱撒的聲音帶著剛醒時的沙啞,卻異常沉穩,沒有絲毫遲疑。他迅速起身,伸出強有力的手臂,將那個渾身冰冷、劇烈顫抖的身體緊緊摟進自己懷裡。他用溫暖乾燥的大手一遍遍輕撫著潔世一汗濕的後背,試圖驅散那夢魘帶來的寒意。
潔世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死死攥緊凱撒的睡衣前襟,將臉埋進他結實的胸膛,身體依舊不受控制地輕顫著,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從喉間溢出。
「又做噩夢了?」凱撒低聲問,下頜輕輕蹭著他的發頂,聲音是極致的溫柔,「別怕,都是夢,不是真的。我在這裡,艾德里安也在隔壁睡得很好,沒有人會離開。」
他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安撫的話語,用低沉醇厚的嗓音訴說著保證。
「……我夢到你……帶著艾德走了……我怎麼追都追不上……」潔世一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恐懼後的虛弱,斷斷續續地訴說著夢境的碎片。即使理智知道那是夢,但那份被拋棄的絕望感卻真實得刻骨銘心。
「傻瓜,」凱撒的心被揪緊了,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永不再分離,「我怎麼會走?我和艾德都不會走。我們都在這裡,哪裡都不去。這輩子,下輩子,你都別想甩開我們。」
他低下頭,吻去他眼角的淚痕,那動作輕柔得仿佛羽毛拂過。
「我愛你,世一。」他凝視著他依舊驚惶的雙眼,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地告白,不再是情欲驅使,而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承諾和撫慰,「很愛很愛。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這份愛都不會改變。你聽到了嗎?」
這樣的話,在潔世一健康強勢時,凱撒或許很少如此直白地訴說。但在此刻,他卻願意說上千百遍,只要能夠驅散愛人眼中的恐懼。
潔世一在他一遍遍的安撫和愛語中,劇烈的顫抖漸漸平息,急促的呼吸也慢慢變得平穩。他依偎在凱撒溫暖可靠的懷抱裡,聽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真實的觸感和溫度終於將他從虛幻的噩夢拉回現實。
然而,噩夢過後,隨之而來的往往是藥物副作用引起的生理性不適。心悸雖然平復,但一陣陣莫名的頭暈和噁心又開始翻湧。潔世一難受地蹙起眉頭,臉色在夜燈下顯得更加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又想吐了?」凱撒立刻察覺到他的不適,熟練地拿過床頭的溫水和小盆,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將水杯遞到他唇邊,「喝點溫水壓一壓,會舒服點。慢慢喝。」
潔世一就著他的手小口抿著溫水,胃裡的翻江倒海稍微緩解了一些,但強烈的虛弱感和頭暈依然存在。他疲憊地閉上眼,對自己這副脆弱不堪、總是需要人照顧的模樣感到深深的厭棄和無力。
「……對不起……又吵醒你了……」他聲音低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和自責,「我總是這樣……控制不住……」
「別胡說。」凱撒打斷他,語氣沒有絲毫的不耐,只有心疼,「這又不是你的錯。是那些該死的藥和病的緣故。等你再好一點,這些都會消失的。」他將他重新放平,掖好被角,用手掌心溫暖著他依舊冰涼的額頭和太陽穴,輕輕按摩著,試圖緩解他的頭暈。
「可我討厭這樣……」潔世一閉上眼,淚水卻再次無聲滑落,充滿了對自身無能的憤怒和悲哀,「討厭這麼沒用……這麼麻煩……」
「你不麻煩。」凱撒的語氣斬釘截鐵,他俯下身,額頭抵著潔世一的額頭,鼻尖蹭著他的鼻尖,呼吸交融,「你是我最愛的人,照顧你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的權利。世一,允許自己脆弱一下,沒關係,我會一直在這裡,做你的依靠。」
他的話語像是最有效的安定劑,一點點撫平了潔世一內心的焦躁和自我厭棄。疲憊如同潮水般再次襲來,他在凱撒沉穩的氣息和溫柔的按摩下,意識逐漸模糊,再次沉沉睡去。這一次,他的眉頭是舒展的,呼吸也變得均勻。
凱撒卻沒有立刻睡去。他就著夜燈昏暗的光線,凝視著潔世一沉睡的容顏,指腹一遍遍描摹著他消瘦的輪廓,藍玫瑰色的眼眸中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愛憐與決心。
有時,如果前夜的噩夢和副作用尤其嚴重,凱撒甚至會果斷地推掉第二天所有非必要的會議和事務。他將內斯叫來,簡單交代幾句,便一整日都留在套房內,陪著潔世一。
上午,陽光透過落地窗灑滿房間。潔世一吃完藥後,藥效上來,很容易犯困。他會靠在客廳柔軟的沙發上,身上蓋著柔軟的毛毯,不知不覺就陷入幾個小時的沉睡。
凱撒不會離開。他會抱著同樣安靜的艾德里安,就坐在沙發對面的軟椅上,或者乾脆就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背靠著沙發,讓潔世一的腿能無意間碰到他,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一隻手抱著兒子,另一隻手或許會拿著一份需要緊急批閱的檔,或者只是一本隨便翻看的書。但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時間都落在沉睡的潔世一身上,留意著他的呼吸是否平穩,眉頭是否蹙起,有沒有再做噩夢的跡象。
艾德里安很乖,他知道爸爸不舒服,需要休息。他會安靜地待在父親懷裡,玩著自己的小玩具,或者看著父親批文件,有時也會抬起小腦袋,看看沉睡的爸爸,湛藍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懵懂的擔憂。
有一次,他看著爸爸睡了很久很久,終於忍不住,用極小極小的氣音,湊到凱撒耳邊問:「父親,為什麼爸爸一直一直在睡覺?太陽公公都曬屁股了。」
凱撒的心被兒子天真又關切的問題問得一軟,又有些酸澀。他放下文件,將艾德里安抱高一些,讓他能更好地看到潔世一安靜的睡顏,然後用一種極其低沉溫和的聲音,嘗試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解釋:
「因為爸爸之前工作太累了,就像你的小汽車玩久了需要充電一樣,爸爸的身體也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來『充電』。」他輕輕撫摸著潔世一搭在毛毯外消瘦的手背,「而且,爸爸生病了,一種很消耗能量的病。睡覺可以幫助他的身體打敗病魔,慢慢好起來。」
艾德里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眉頭卻皺得更緊了:「那……那爸爸會好嗎?會不會很痛?」
「會的,一定會好的。」凱撒的語氣無比堅定,既是在告訴兒子,也是在告訴自己,「有我們最勇敢的小騎士艾德和父親一起保護爸爸,爸爸很快就會恢復健康,到時候就能帶艾德去花園跑得更快了。」
他親了親兒子的臉頰,繼續道:「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地陪著爸爸,讓他能好好『充電』,好不好?這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
艾德里安立刻用力地點頭,小臉上露出了嚴肅又認真的表情,仿佛接受了某項神聖的使命。他甚至伸出小手指,學著大人那樣「噓」了一聲,表示自己會非常非常安靜。
凱撒看著兒子可愛的模樣,又看看床上沉睡的、臉色依舊蒼白的愛人,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情感。有心疼,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想要守護這一切的責任感和愛意。
陽光靜靜地流淌,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
在這片寧靜溫暖的空間裡,強大的教父收斂了所有鋒芒,只是一個守著生病愛人和幼子的普通男人。他用一種笨拙卻無比堅定的方式,踐行著他的承諾,一點點修補著曾經的裂痕,等待著屬於他們的、真正的春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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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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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地下議事廳,冰冷肅穆的氛圍一如既往。長桌兩側,二十二位心腹再次齊聚,相較於上次生日宴前的會議,此次的氣氛更為凝重,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緊繃感。
鎏金吊燈的光芒照亮了鋪陳在桌面的歐洲地圖和數份加密檔。凱撒居於首座,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面,聽著下屬們彙報關於五日後法國之行的最終部署。
「閣下,與『科西嘉之火』以及『馬賽同盟』的三方會面地點,定在了聖特羅佩的『紅公爵』私人莊園。該地點易守難攻,且中立性足夠。」洛倫佐用鐳射筆在地圖上標出位置,語氣沉穩,「我們已經提前一周接管了莊園及周邊三公里內的所有安保,所有人員均已替換為我們的人,電子遮罩和反狙擊系統也已部署完畢。」
糸師凜接著彙報,聲音冷冽如冰:「航線已清空。我們有三套出行方案:方案A,乘坐『波塞冬』號經海路抵達,最隱蔽,但耗時較長;方案B,使用貝爾429直升機編隊,低空突入,速度快,但風險係數增加;方案C,車隊經由陸路秘密通道穿越邊境,可控性最強,但變數也多。三套方案的應急預案在此。」他將一份厚厚的檔推向桌子中央。
禦影玲王負責後勤與情報支撐:「我們在法國的所有安全屋和補給點均已啟動,隨時可以啟用。與會另外兩方的核心成員近期動向和潛在弱點分析報告已經發到各位的平板裡。值得注意的是,『馬賽同盟』的老莫内最近身體抱恙,他的兒子小莫内似乎有些……不安分,可能會試圖在會談中搞些小動作。」
烏旅人懶洋洋地補充,眼神卻銳利:「『科西嘉之火』那邊倒是老實,畢竟上次的『教訓』夠他們記很久。不過還是要防著他們想坐收漁利。我會帶人盯著他們。」
會議圍繞著出行路線、安保等級、應急預案、談判底線等細節逐一深入探討。每個人都清楚,這次三方會談將直接影響未來五年歐洲地下世界的勢力格局,不容有失。凱撒偶爾會打斷彙報,提出尖銳的問題或做出果斷的指示,他的每一個決策都關乎著巨大的利益和潛在的血腥衝突。
當討論到住宿和隨行人員安排時,內斯恭敬地請示:「閣下,您在『紅公爵』莊園下榻的別墅已經安排好,隨行的護衛隊名單請您過目。另外,是否需要為您安排……」他話語頓了頓,暗示性地沒有繼續說下去,以往這種出行,偶爾會有一些「調劑品」被秘密安排。
就在這時,凱撒的目光卻越過了長桌,投向了議事廳一側的休息區。
那裡,壁爐燃著溫暖的火焰,與長桌區的冰冷肅殺形成鮮明對比。潔世一穿著一身舒適的深藍色家居服,正蜷縮在一張單人沙發裡,腿上蓋著柔軟的羊毛毯,手中捧著一本厚重的法律文獻,似乎正看得入神。
柔和的燈光勾勒出他寧靜專注的側臉,雖然依舊清瘦,但比起一個月前,氣色已然好了太多。這次會談涉及的部分跨境資產合法化協定,正是基於他休假前趕出來的那份框架檔,所以他被允許在場旁聽,但也僅限於此,他從不參與具體討論。
凱撒看著那樣的他,藍玫瑰色的眼眸中的銳利和冰冷,在不經意間悄然融化了一絲。他抬手,打斷了內斯的話,也暫時中止了關於住宿安排的討論。
在所有心腹略帶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凱撒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議事廳:
「世一。」
潔世一聞聲從書頁中抬起頭,略顯疑惑地望向長桌盡頭:「嗯?」他的目光先是掃過一眾表情各異的心腹,最後落在了凱撒身上。
凱撒凝視著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認真,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徵詢:「這次去法國,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此言一出,整個議事廳瞬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連壁爐裡木柴燃燒的劈啪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潔世一本人。他顯然完全沒料到凱撒會在這種場合、這種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他拿著書的手指微微收緊,湛藍色的眼眸中閃過明顯的錯愕和遲疑。
去法國?跟隨凱撒參加那種級別的危險會談?
他知道這次出行的重要性,也知道其中蘊含的巨大風險。那不是去度假,而是踏入一個各方勢力交織、暗流洶湧的龍潭虎穴。
內斯最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想開口勸阻:「閣下,這……法國那邊情況複雜,潔先生的身體恐怕……」他的話在凱撒淡淡掃過來的一瞥中戛然而止,那眼神裡的警告意味讓他瞬間噤聲。
凱撒的目光重新回到潔世一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他做出這個決定並非一時衝動。長達五天以上的分離,他根本無法放心。潔世一的身體狀況雖然好轉,但依舊不穩定,噩夢和藥物副作用仍不時折磨著他。
更重要的是,雪宮劍優曾私下建議,持續穩定的、高匹配度的Alpha資訊素環繞,尤其是夜間睡眠時的安撫,對潔世一神經系統的恢復和內分泌的穩定至關重要,效果甚至優於某些藥物。這一個月來,他每晚將潔世一攏在自己資訊素範圍內,確實顯著減少了他驚醒的次數和噩夢的強度。
他不能中斷這種有效的「治療」。而且,將他獨自留在莊園,即使有重重保護和艾德里安的陪伴,凱撒也無法完全安心。只有將他和艾德里安都帶在身邊,放在自己的視線可及之處,他才能集中精力應對法國的紛繁事務。
潔世一的內心陷入了激烈的掙扎。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圍那些心腹,他們雖然都保持著沉默,但眼神中的不贊同和擔憂幾乎要化為實質。他明白他們的顧慮,他自己又何嘗不擔心?
法國的混亂遠超義大利,即便凱撒布下天羅地網,意外也隨時可能發生。他自己的身體就是個巨大的拖累和變數,一旦出現狀況,很可能會分散凱撒的注意力,甚至成為對手攻擊的弱點。更重要的是,艾德里安……他怎麼能帶著年幼的兒子去那種地方冒險?
可是……另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微弱地響起。這一個月來的夜晚,他已經習慣了在那令人安心的沉香木氣息中入睡,習慣了噩夢驚醒時那個溫暖堅實的懷抱和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安撫。僅僅是想到要離開凱撒資訊素的範圍,哪怕是一天都成為了煎熬。獨自面對那些冰冷的夜晚和可能捲土重來的劇烈不適,他就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和……畏懼。
他的身體,似乎已經可恥地依賴上了那份安全感。
他不想成為累贅,不想冒任何讓艾德里安陷入危險的風險。但他也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離不開凱撒。這種認知讓他感到無比的挫敗和矛盾。
會議廳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潔世一的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潔世一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毛毯的流蘇。
最終,他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極其緩慢地、幾乎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卻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
「……好。我去。」
他抬起頭,看向凱撒,眼神複雜,既有妥協,也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的依賴:「但是……艾德里安……必須保證他的絕對安全。」
聽到他的回答,凱撒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柔和了一絲。他點了點頭,語氣斬釘截鐵,帶著教父獨有的、令人信服的強大氣場:「放心。你們的安全,會是最高優先順序。沒有任何事,比你們更重要。」
他轉回頭,目光重新掃向長桌兩側的心腹,眼神瞬間恢復了之前的冷冽和威嚴:「都聽到了?調整隨行方案。世一和艾德里安與我同住主別墅,安保等級提升至最高。雪宮,你全程負責世一的健康監測。內斯,重新擬定隨行人員名單,確保萬無一失。」
「是,閣下!」眾人齊聲應道,不再有任何異議。
會議繼續,但接下來的所有部署,都無形中圍繞著一個新的核心——確保那位首席法律顧問和小少爺的絕對安全。原本就周密無比的計畫,被再次加上了數道牢固的保險。
而潔世一,則重新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書頁,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指尖微微發涼,心中充滿了對未知旅程的憂慮,以及一絲……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於能留在凱撒身邊的隱秘安心。
最終,經過嚴密的風險評估,出行方案確定為相對最穩妥的海路——乘坐經過特殊改裝、擁有卓越防彈和反偵察性能的豪華遊艇「波塞冬」號,從私人港口出發,穿越利古裡亞海,抵達法國南部的聖特羅佩。儘管航行需要十個小時,遠不如直升機迅捷,但其隱蔽性和可控性最高,能最大程度避免空中或陸路可能遭遇的伏擊。
私人碼頭上,「波塞冬」號如同一頭優雅而危險的銀色巨鯨,靜臥在蔚藍的海面上。身著黑衣的護衛們早已遍佈碼頭各個角落,進行著最後的安檢和清場,氣氛肅殺而緊張。
凱撒一身鐵灰色定制西裝,外罩黑色長款大衣,正與洛倫佐、內斯等人進行登船前的最後確認。他神色冷峻,有條不紊地下達著指令,仿佛即將奔赴的不是一場暗藏殺機的會談,而是一次尋常的商務出行。
然而,就在登船舷梯即將收起的前十分鐘,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抱著艾德里安的潔世一,卻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凱撒的衣袖。
他的臉色在海風吹拂下顯得有些蒼白,抱著兒子的手臂也無意識地收緊。艾德里安似乎感受到了爸爸的不安,乖巧地摟著他的脖子,睜著大眼睛看看父親,又看看爸爸。
「凱撒……」潔世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海風幾乎要將它吹散,「真的……要去嗎?」他頓了頓,似乎努力想讓自己聽起來更冷靜理智一些,「我……我覺得我待在義大利也沒關係的。莊園很安全,有雪宮他們在……我不會有事。你……你可以更專心處理法國的事務。」
他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試圖給自己,或許也是給凱撒,找一個退出的理由。內心深處,對未知旅程的恐懼、對自己身體會成為累贅的擔憂、以及對可能將艾德里安置於險境的自責,如同藤蔓般交織纏繞,幾乎要讓他窒息。
他看著眼前這艘巨大的、即將駛入深海的船隻,仿佛看到了一個無法預測的、危險的牢籠。
凱撒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潔世一寫滿不安的臉上。他揮了揮手,示意洛倫佐他們先登船準備。然後,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為潔世一和兒子擋住了有些凜冽的海風。
他伸出手,並沒有直接擁抱,而是用指背極其輕柔地拂過潔世一冰涼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珍視。
「害怕了?」凱撒的聲音低沉,卻並非質問,而是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溫和。
潔世一抿緊嘴唇,下意識地想否認,但在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藍玫瑰色眼眸注視下,最終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更低了:「……嗯。我怕……我會給你添麻煩。也怕……艾德……」
「聽著,世一。」凱撒打斷他,語氣堅定而沉穩,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把你和艾德留在義大利,我才會分心。只有把你們放在我眼皮底下,我才能確保絕對的安全,也才能全力以赴。」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兒子懵懂的小臉,繼續道,「『波塞冬』號是移動的堡壘,比世界上絕大多數地方都安全。相信我,好嗎?我絕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到你們父子。」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和承諾,像一塊巨石,稍稍壓住了潔世一心中翻騰的不安。看著凱撒堅定而沉穩的眼神,潔世一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他的決定,而內心深處,那絲對分離的恐懼也確實被這番話語安撫了。
他最終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再次點了點頭,聲音雖然依舊輕微,卻不再顫抖:「……好。我相信你。」
登船過程順利而高效。「波塞冬」號內部裝飾極盡奢華,卻也不失功能性。潔世一和艾德里安被安置在主艙室一套寬敞的套房內,擁有獨立的臥室和客廳,窗外是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景。
起初,航行還算平穩。潔世一強打起精神,陪著艾德里安在鋪著柔軟地毯的客廳裡玩積木。凱撒則在隔壁的會議室裡,與先期登船的心腹繼續進行短暫的航程會議。
然而,隨著船隻深入海洋,輕微的晃動逐漸變得明顯起來。潔世一服用的藥物中,有幾種本身就對胃腸道有刺激,再加上他身體依舊虛弱,平衡感差,暈船的反應開始悄然襲來。
最初只是隱約的噁心和頭暈,他試圖忽略,努力集中注意力看著兒子玩耍。但不適感如同潮水般,一波強過一波地湧上。他的臉色逐漸失去血色,變得蒼白透明,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胃裡翻江倒海,太陽穴也突突地跳著痛。
「爸爸?」坐在地毯上專心搭建城堡的艾德里安似乎察覺到什麼,回過頭,看到爸爸靠在沙發椅背上,緊閉著眼睛,眉頭痛苦地緊蹙著,嚇得立刻丟下了手中的積木,邁著小短腿跑到潔世一身邊,小手擔心地抓住他的褲腿,「爸爸怎麼了?不舒服嗎?」
潔世一艱難地微睜開眼睛,勉強對兒子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清:「爸爸沒事……寶貝別擔心……只是有些暈船而已……」他伸出手,想摸摸兒子的頭,卻感覺手臂沉重無力,「乖……自己一個人再玩一會兒,好不好?爸爸休息一下就好……」
「好……」艾德里安雖然擔心,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小臉上寫滿了懂事,「爸爸休息,艾德不吵爸爸。」他一步三回頭地回到積木旁,卻再也無心搭建,只是時不時地偷偷看向爸爸。
時間緩慢地流逝。船艙內的晃動似乎加劇了。潔世一感覺整個房間都在旋轉,噁心感強烈到喉嚨發緊,他死死咬著下唇,忍住一陣陣幹嘔的衝動,身體因為極力克制而微微顫抖。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耳邊似乎只剩下引擎的轟鳴和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嗡嗡作響。
他試圖起身去倒杯水,或許能壓一壓噁心,但剛一動彈,劇烈的眩暈就猛地襲來!
「呃……」他發出一聲極輕的痛苦呻吟,身體不受控制地一軟,整個人從沙發椅背上滑落,歪倒在一旁的地毯上,蜷縮起來,失去了意識。
「爸爸?」
正在偷偷觀察爸爸的艾德里安,看到這一幕,小臉瞬間嚇得慘白。他丟開手裡的玩具,驚慌失措地跑過去,撲到潔世一身旁。
「爸爸?爸爸你怎麼了?」他用力搖晃著潔世一的手臂,聲音裡帶上了哭腔,「爸爸你醒醒!爸爸!」
然而,不管他怎麼搖,怎麼喊,潔世一依舊緊閉雙眼,臉色白得像紙,毫無反應,只有微弱的、急促的呼吸顯示他還活著。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艾德里安幼小的心靈。在他有限的認知裡,爸爸只是「睡著了」,但為什麼搖不醒?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爸爸……爸爸……」艾德里安的哭聲越來越大,從最初的啜泣變成了害怕的嚎啕大哭,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哇——爸爸!你醒醒!不要嚇艾德!爸爸——」
孩子尖銳而恐懼的哭聲,穿透了隔音良好的艙門,瞬間驚動了門外守衛的保鏢,也傳到了剛剛結束會議、正朝這邊走來的凱撒耳中。
凱撒的臉色驟然一變,幾乎是瞬間就聽出了那是兒子的哭聲,並且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恐!他心臟猛地一沉,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
「世一!」他低吼一聲,再也顧不上任何風度,猛地加快腳步,甚至可以說是狂奔向主艙室!
凱撒幾乎是撞開了主艙室厚重的隔音門!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的血液瞬間凍結——潔世一蜷縮在昂貴的地毯上,臉色慘白如紙,雙目緊閉,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而他們的小兒子艾德里安,正趴在潔世一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小臉上滿是驚恐的淚水和無助。
「世一!」凱撒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幾乎要停止跳動。恐慌,一種他面對槍林彈雨都未曾有過的恐慌,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單膝跪地將那個冰冷顫抖的身體半抱進懷裡,手指急切地探向他的頸側。
指尖觸及到微弱卻依舊存在的脈搏時,凱撒幾乎要虛脫。他還活著!
「爸爸!爸爸!」艾德里安看到父親,哭得更加厲害,小手死死抓著潔世一的衣袖,仿佛一鬆開爸爸就會消失,「父親!爸爸不動了!艾德叫不醒爸爸!哇——」
孩子的哭聲像刀子一樣割著凱撒的心。他強壓下滔天的恐慌和怒火,用一隻手臂緊緊抱住嚇壞了的兒子,另一隻手依舊穩固地托著潔世一,聲音極力保持鎮定,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沒事了,艾德,別怕,父親在這裡。爸爸只是太累了,睡著了,醫生馬上就來,爸爸很快就會醒的。」
他一邊安撫著兒子,一邊猛地抬頭,對著聞聲沖進來的保鏢厲聲吼道:「雪宮!立刻叫雪宮過來!快!!」
他的聲音如同瀕危野獸的咆哮,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恐怖威壓。保鏢臉色一白,立刻轉身狂奔而去。
等待的每一秒都如同酷刑。凱撒緊緊抱著懷裡冰冷的人,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和脈搏,巨大的悔恨和自責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他不該帶他來的!明知他身體如此脆弱,明知遠行存在風險……他為什麼不再堅持一下?為什麼非要把他綁在身邊?
艾德里安依舊在抽噎,小身體因為哭泣而不停地顫抖,把臉埋在凱撒的頸窩裡,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凱撒只能一遍遍機械地拍著兒子的背,重複著蒼白無力的安撫:「沒事的,寶貝,爸爸會沒事的……」
很快,艙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雪宮劍優提著醫療箱,幾乎是跑著進來的。他一看到地上的情形,臉色瞬間凝重無比。
「閣下!」他迅速上前,單膝跪地開始檢查。
凱撒立刻配合地讓出空間,但手臂依舊緊緊摟著潔世一的肩膀,仿佛一鬆開就會失去他。他將還在啜泣的艾德里安完全抱進自己懷裡,用大衣裹住他,不讓他再看這令人心碎的一幕。
雪宮動作迅速而專業,檢查瞳孔、心跳、呼吸、血壓……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怎麼樣?」凱撒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雪宮劍優臉色難看,他一邊從醫療箱裡取出可擕式監護儀給潔世一連上,一邊語氣沉重地彙報,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不贊同和擔憂:「心率過速,血壓偏低,體溫異常……是強烈的藥物副作用疊加嚴重暈船引起的急性虛脫和短暫意識喪失。他現在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折騰!」
他拿出準備好的鎮靜劑和營養針劑,熟練地進行靜脈注射,動作又快又穩:「我必須立刻給他掛上點滴,補充電解質和能量,穩定心率。但他需要絕對靜臥,不能再有任何移動和刺激!」
雪宮的語氣幾乎帶上了指責的意味,雖然對象是教父,但作為醫生,病人的狀況讓他無法保持完全的冷靜:「我早就說過,潔先生現在最需要的是長時間的靜養和穩定環境,而不是長途跋涉、舟車勞頓!他的神經系統和內分泌系統都脆弱得像一張紙!這樣的風險根本不該冒!」
凱撒緊繃著臉,下頜線咬得死緊,任由雪宮的話語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心上。他沒有反駁,因為雪宮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他看著針頭刺入潔世一蒼白的手背,看著那冰冷的液體一點點流入他的血管,心臟一陣陣抽痛。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凱撒的聲音壓抑著巨大的痛苦和焦躁,「盡全力救他!我要他平安無事!」
雪宮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專注於手上的工作。他快速掛好點滴,調整好滴速,又給潔世一戴上了氧氣面罩輔助呼吸。
做完緊急處理,潔世一的臉色似乎稍微好轉了一點點,但依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雪宮仔細記錄著監護儀上的資料,眉頭依舊緊鎖。
「暫時穩定住了,但必須密切觀察。」雪宮站起身,看著凱撒,語氣依舊嚴肅,「閣下,接下來的航程必須盡可能平穩。抵達後,潔先生需要立刻轉移到絕對安靜的環境繼續觀察和治療。短期內,他絕不能再經受任何旅途勞頓!」
「我知道。」凱撒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低頭看著懷裡依舊在輕輕抽噎、被嚇壞了的艾德里安,又看看地毯上脆弱不堪的愛人,藍玫瑰色的眼眸中翻湧著無比複雜的情緒——有心痛,有後悔,有後怕,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動搖的堅定。
他當然知道風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世一的身體狀況有多糟糕。
但是,將他獨自留在沒有他的莊園,情況就真的會更好嗎?
凱撒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雪宮,聲音雖然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力量:「雪宮,你認為,是現在這樣在我眼前突發狀況,我能第一時間叫你來搶救更糟糕?還是讓他獨自留在莊園,可能在某個深夜再次噩夢驚醒,嘔吐窒息,甚至……因為身邊沒有人及時發現而……」
他說不下去了,那個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就讓他渾身發冷。他收緊抱著艾德里安的手臂,繼續道:「是讓他忍受十個小時的暈船但我知道他就在隔壁艙室更糟糕?還是讓他離開我的資訊素範圍十天,獨自面對每個夜晚可能出現的劇烈戒斷反應、失眠、焦慮加劇,甚至病情反復更糟糕?」
他的質問,讓雪宮劍優瞬間啞口無言。作為醫生,他不得不承認,凱撒說的……同樣是殘酷的現實。潔世一對凱撒資訊素的生理和心理依賴,在經過一個月的強化安撫後,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平衡。
強行剝離這種依賴,尤其是在他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引發的後果可能同樣嚴重,甚至更加不可預測。
凱撒看著沉默的雪宮,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卻毋庸置疑的決斷:「我帶他來,不是因為我不在乎他的健康。恰恰是因為我太在乎!我知道風險,所以我布下了我能做到的最嚴密的防護和最快的應急回應。留他在義大利,距離會放大一切風險,而我……無法承受任何萬一。」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深沉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後怕和愛意。這一次的意外,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無論去哪,他都必須將潔世一帶在身邊。只有親眼看著,親手觸碰到,他才能安心。
雪宮劍優最終沉重地歎了口氣,不再多言。他看了一眼監護儀上逐漸趨於平穩的資料,低聲道:「我就在隔壁艙室隨時待命。有任何變化,請立刻叫我。」說完,他提起醫療箱,無聲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艙門。
艙室內重新恢復了安靜,只剩下醫療儀器規律的滴答聲、海浪隱約的拍擊聲,以及艾德里安漸漸平息下來的、細微的抽噎聲。
凱撒依舊維持著跪坐的姿勢,一手緊緊摟著兒子,另一隻手則始終握著潔世一沒有打點滴的那只手,指尖一遍遍摩挲著他冰涼的皮膚,試圖傳遞過去一些溫度和力量。
「爸爸……」艾德里安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小奶音裡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爸爸會死嗎?」
童言無忌,卻像一把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凱撒的心臟。
他抱緊兒子,用從未有過的、極其鄭重和堅定的語氣回答:「不會。爸爸絕對不會死。父親向你保證,爸爸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覺。雪宮叔叔已經給爸爸用了最好的藥,他很快就會好起來。」
他親吻著兒子的發頂,重複著承諾:「父親會保護好爸爸,也會保護好艾德。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監護儀上,潔世一的心跳聲平穩而有力。窗外的海天一色,波瀾壯闊,而在這艘巨大的銀色「堡壘」內,教父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只是作為一個恐懼失去愛人的男人和一個努力安撫幼子的父親,守護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等待著風暴過去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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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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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塞冬」號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入聖特羅佩的私人港灣時,已是晚間十點半。夜色深沉,碼頭上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只有凱撒最核心的護衛隊如同雕塑般肅立等候,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緊張與肅殺。
舷梯放下,凱撒第一個踏下船。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大衣,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陰鬱。他懷中穩穩地抱著一個人——潔世一被用厚厚的毛毯仔細包裹著,只露出一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側臉,依舊深陷在昏睡之中,對周遭的一切毫無所覺。凱撒的動作極其小心翼翼,仿佛抱著舉世無雙的珍寶,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穩。
緊隨其後的是千切豹馬,他懷裡抱著同樣熟睡的艾德里安。小傢伙似乎也累極了,經歷了下午的驚嚇和哭泣,此刻正蜷在千切懷裡,小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睡得並不安穩,時不時會抽噎一下。千切的動作同樣輕柔,緋紅色的長髮在夜風中微微飄動。
雪宮劍優提著醫療箱,面色凝重地跟在凱撒身側,時刻關注著潔世一的狀況。洛倫佐、內斯、凪誠士郎等人則迅速而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後續人員和物資的卸船與安保對接。
一列經過特殊改裝的黑色防彈車隊早已靜候在旁。凱撒徑直走向中間那輛最為厚重的座駕,內斯搶先一步打開車門。凱撒極其小心地俯身,將潔世一平穩地安置在後座寬敞的座椅上,仔細替他掖好毛毯每一個角落,甚至調整了一下墊在他頸後的軟枕,確保他不會感到絲毫顛簸不適。他的動作專注而溫柔,與平日裡那個殺伐果斷的教父判若兩人。
安置好潔世一,他才從千切手中接過艾德里安。小傢伙在交換懷抱時微微嘟囔了一聲,凱撒立刻用低沉柔和的聲音安撫:「睡吧,艾德,父親在。」艾德里安仿佛聽懂了,小腦袋在他頸窩蹭了蹭,又沉沉睡去。凱撒這才抱著兒子坐進車裡,讓艾德里安舒適地靠在自己身上。
雪宮迅速坐進了副駕駛,以便隨時回頭觀察。車隊無聲地啟動,如同暗夜的魅影,駛離碼頭,向著位於半山腰的「紅公爵」私人莊園疾馳而去。
別墅的安保已然提升至最高級別,明哨暗哨交錯,電子監控無死角覆蓋。車隊長驅直入,最終停在一棟被茂密橄欖樹環繞的、燈火通明的別墅前。
凱撒依舊親自抱著潔世一下車,雪宮緊隨其後。內斯則抱著依舊熟睡的艾德里安,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進入別墅。
別墅內部溫暖而奢華,早已準備妥當。凱撒徑直將潔世一抱進主臥室,輕柔地放在那張足夠寬敞的大床上。臥室的窗簾厚重,隔絕了外界一切光線和窺探。
「雪宮,再給他做一次詳細檢查。」凱撒的聲音壓抑著擔憂,他站在床邊,目光一秒也沒有離開過潔世一蒼白的臉。
「是,閣下。」雪宮立刻上前,打開隨身帶來的更精密的便攜檢測設備,開始為潔世一進行全面的生命體征監測,包括心率、血氧、血壓,並抽取了少量血液準備進行快速生化分析。
凱撒就站在那裡,如同一尊沉默的守護神,看著雪宮忙碌,看著那些冰冷的儀器連接在潔世一身上,心臟一陣陣發緊。他注意到潔世一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有轉醒的跡象,但很快又陷入了沉睡,眉頭無意識地蹙起,仿佛即使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這時,內斯輕輕敲了敲門,低聲道:「閣下,小少爺安置在隔壁房間睡下了。洛倫佐他們都在客廳等候。」
凱撒深吸一口氣,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潔世一,對雪宮道:「有任何情況,立刻叫我。」得到雪宮肯定的答覆後,他才轉身,大步走向客廳。
客廳裡,洛倫佐、禦影玲王、糸師冴、凪誠士郎、千切豹馬等核心心腹均已到場。氣氛嚴肅,無人交談。
凱撒走到主位沙發坐下,身體微微前傾,手臂搭在膝蓋上,即便面帶疲憊,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依舊籠罩著整個空間。
「情況你們都看到了。」凱撒開門見山,聲音低沉而冷冽,「世一的身體狀況比預想的更不穩定。從現在起,直到會談結束,這座別墅是絕對禁區,未經我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擾。安保力量三分之二圍繞這裡,剩下的負責會談場地。玲王。」
「閣下。」禦影玲王立刻應聲。
「會談前所有的預備會議和接觸,由你全權代表我出席。最終簽字場,我親自去。細節你和洛倫佐把控,底線你知道。」
「明白。」禦影玲王沉穩點頭。
「洛倫佐。」
「閣下。」
「週邊的清掃工作加快進度。我不希望明天看到任何一隻不該出現的『蒼蠅』。尤其是『馬賽同盟』那個不安分的小子,給他找點事做,讓他沒精力胡思亂想。」
「已經在處理,天亮前會有結果。」洛倫佐語氣平淡,卻帶著血腥味。
「凪,千切。」
被點名的兩人抬起頭。
「你們倆的任務變了。凪,你的技術組暫時由玲王調配,優先保障別墅區域的通訊安全和反監聽。千切,你帶一隊最精銳的人,負責內圍安保,特別是艾德里安的房間,寸步不離。」
凪誠士郎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似乎對這個安排並無異議。千切豹馬則鄭重點頭:「交給我。」
「冴,你和烏負責明天會談現場的最終佈防和應急回應。我要連一隻螞蟻靠近的路線都被提前計算好。」
「是。」糸師冴言簡意賅。
凱撒的目光掃過所有人,最後落在內斯身上:「內斯,統籌所有環節,確保無縫對接。所有指令,由你直接傳達給我。」
「是,閣下!」內斯立刻躬身。
部署迅速而高效,每一項指令都清晰明確。眾人領命後,並未立刻離開,而是等待著凱撒是否還有後續指示。
凱撒揉了揉眉心,臉上難以掩飾地露出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都清楚了嗎?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尤其是……」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冰冷,「任何人,如果因為他們的失誤或疏忽,影響到了世一的休養……後果自負。」
這句話裡的警告意味讓所有人心中一凜,齊聲應道:「明白!」
「去吧。」凱撒揮了揮手。
眾人這才依次無聲地退出了客廳,只留下凱撒一人。他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壓力和擔憂都暫時壓下。
心腹們退出主別墅,並未立刻散去,而是默契地走向旁邊一棟用於安保人員休息的副樓。那裡有準備好的咖啡和簡餐,也需要對剛才的指令進行更細緻的分工。
氣氛稍微放鬆了一些。千切豹馬給自己倒了杯咖啡,靠在料理台邊,歎了口氣:「真是……嚇死人了。下午那會兒,小艾德哭成那樣,潔又那個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閣下臉色那麼難看。」
凪誠士郎癱在旁邊的沙發上,慢悠悠地介面:「嗯……差點以為船要沉了……」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當時凱撒那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恐怖氣場。
「潔先生的身體,確實比想像的更麻煩。」雪宮劍優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剛剛結束了對潔世一的初步監測,臉上依舊帶著憂慮,「雖然暫時穩定,但底子太虛了,這次暈船和驚嚇的衝擊不小。需要極度精心的養護,不能再有半點差池。」
禦影玲王優雅地攪拌著咖啡,若有所思:「閣下堅持帶他來,雖然冒險,但……或許是對的。留在義大利,萬一出什麼事,閣下怕是會真的發瘋。」他回想起凱撒在船上那番關於「距離風險」的話,深以為然。
洛倫佐擦拭著他的隨身配槍,語氣沉穩:「無論如何,我們的任務就是確保絕對安全。尤其是現在,潔先生和小少爺成了最明顯的軟肋,也是閣下最逆的鱗。」他看了一眼眾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吧。」
「嘖,麻煩。」糸師凜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冷冷地丟下一句,但眼神裡也少了些平日的漠然,多了一絲警惕。他哥哥糸師冴則靠在窗邊,看著主別墅的方向,沉默不語。
烏旅人笑嘻嘻地插話,語氣卻帶著冷意:「軟肋?也是最能激發閣下凶性的開關吧?我現在倒是有點期待哪個不開眼的真敢來碰一下了……」他的話讓周圍溫度都降了幾度。
內斯沒有參與討論,他正拿著平板,飛快地確認著各項指令的落實情況,確保萬無一失。
而此時的主臥室內,凱撒輕輕推門走了進來。雪宮已經完成了檢查,正在整理器械。
「怎麼樣?」凱撒的聲音壓得極低。
「生命體征基本平穩了,但還在低燒,身體非常虛弱。今晚需要密切觀察,防止病情反復。這是剛出的快速血檢報告,有幾項指標還是偏離正常值很多。」雪宮將報告遞給凱撒,「我已經調整了點滴的成分和速度。讓他自然醒就好,不要打擾。」
凱撒接過報告,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數字和箭頭,眉頭緊鎖。他點了點頭:「辛苦了,你去休息吧,隔壁有準備好的房間。這裡我來守著。」
雪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閣下,您也需要休息。明天還有……」
「我知道。」凱撒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出去吧。」
雪宮不再多言,躬身行禮後悄然退出了房間。
房門輕輕合上,臥室裡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加濕器細微的運作聲和潔世一輕淺卻均勻的呼吸聲。
凱撒走到床邊,脫掉大衣和外衣,只穿著一件深色襯衫。他先去看了看點滴瓶,調整了一下流速,又試了試潔世一額頭的溫度,依舊有些燙手。
他去浴室擰了一條溫熱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潔世一臉頰和頸側的冷汗,動作輕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他。
然後,他搬過一張扶手椅,放在床邊,就這麼坐了下來。他沒有處理公務,也沒有休息,只是靜靜地、專注地看著沉睡中的潔世一。壁燈柔和的光線勾勒出潔世一消瘦的輪廓和脆弱的神情。
凱撒伸出手,輕輕握住潔世一沒有打點滴的那只手,指尖在他微涼的皮膚上緩緩摩挲,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傳遞去自己的力量和溫度。
「睡吧,世一。」他低聲呢喃,聲音是只有在獨處時才會流露出的、極致的溫柔和疲憊,「我在這裡陪著你。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你了……我保證。」
夜,深沉而漫長。窗外是暗流洶湧的南法之夜,窗內,權勢滔天的教父收斂了所有鋒芒,只是一個徹夜不眠、守護著病弱愛人的普通男人。他的承諾低沉而堅定,回蕩在安靜的房間裡,如同最莊重的誓言。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如同小心翼翼的金線,透過厚重的絲絨窗簾縫隙,悄然探入昏暗的主臥室,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斑。
床上,潔世一的睫毛輕微顫動了幾下,如同蝶翼掙扎欲飛。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意識如同沉船般從深海中緩慢上浮,率先感知到的是身體內部的不適——胃裡隱隱的翻騰感,太陽穴傳來一陣陣沉悶的抽痛,喉嚨乾澀得發緊,全身肌肉都泛著一種使用過度的酸軟無力。
他不舒服地輕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極細微的、帶著痛苦的吸氣聲。
幾乎是在他發出聲音的同一瞬間,躺在他身側的凱撒立刻睜開了眼睛。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在初醒的瞬間閃過一絲銳利的警惕,但下一秒,當看到潔世一終於蘇醒時,立刻被巨大的、難以掩飾的喜悅和 relief 所取代。
「世一?」凱撒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卻異常輕柔,仿佛怕驚擾了他。他立刻側過身,湊近潔世一,仔細端詳著他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比起昨夜那死人般的灰敗,已然多了些許生氣。
他忍不住低下頭,用溫熱的唇極其珍惜地、一遍遍親吻著潔世一的眉眼、鼻樑和依舊缺乏血色的嘴唇,動作裡充滿了失而復得的慶倖和後怕。「你醒了……太好了……」
潔世一眨了眨酸澀的眼睛,逐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看清了凱撒近在咫尺的臉龐。那雙總是盛滿威嚴或冰冷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著他的倒影,裡面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喜悅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紅血絲。他顯然一夜未眠。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瞬間攫住了潔世一的心臟。他又給他添麻煩了。因為他這破敗的身體,害得他如此勞累擔憂,甚至可能影響了他至關重要的會談。
「……對不起……」潔世一的聲音嘶啞乾澀得厲害,幾乎難以成調,眼神閃爍著,避開了凱撒的注視,裡面充滿了無力的抱歉和自責,「又……讓你擔心了……耽誤你……」
「別胡說!」凱撒立刻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卻又無比溫柔。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撫平潔世一微蹙的眉頭,「你沒事,就是最好的消息。什麼都不用想,安心養病就好。」
他起身,想去倒水並呼叫雪宮:「你肯定渴了,別說話,我先給你倒點水,然後讓雪宮過來再給你檢查一下。」
然而,他剛要起身,衣袖卻被一隻微涼而無力的手輕輕拽住了。
「凱撒……」潔世一望著他,嘶啞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極少流露的、近乎脆弱的依賴,「不要走……先別走……」他甚至下意識地往凱撒的方向微微靠攏了一點,仿佛貪戀那份能讓他安心的溫暖和氣息。
這個細微的、近乎撒嬌的舉動,讓凱撒的心瞬間軟成了一灘春水。他立刻重新躺下,毫不猶豫地將那個依舊虛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摟進自己懷裡,用溫暖結實的胸膛貼著他微涼的脊背,下頜輕輕蹭著他的發頂。
「我不走,哪兒都不去。」凱撒低聲承諾,同時刻意釋放出更多沉穩溫和的沉香木資訊素,如同無形而溫暖的繭,將潔世一細細密密地包裹起來,驅散他所有的不安和不適,「感覺好點了嗎?還噁心嗎?頭還疼嗎?」
潔世一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自己也說不清是好了還是沒好,但被這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氣息包圍著,身體深處那劇烈的翻騰和頭痛似乎真的緩解了不少。他閉上眼,將自己更深地埋進凱撒的懷抱,汲取著那份強大的安全感。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了片刻,享受著這劫後餘生般的寧靜溫馨。
過了一會兒,凱撒看了看床頭櫃上的腕表,時間已經指向七點半。他不得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輕柔,卻帶上了幾分不得不履行的職責帶來的歉意:「世一,九點之後,我必須出門去會談場地。不能推遲。」
他感覺到懷裡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立刻安撫地拍著他的背,繼續詳細交代:「別怕,我不會留你們獨自在這裡。雪宮會全程待命,黑名、凪、士道還有洛倫佐都會留下來,負責別墅和你們的安全。他們就在外面,你有什麼任何不舒服,或者艾德有什麼需要,直接用床頭的內部座機聯繫他們,號碼已經設置好了,一鍵直通。」
他事無巨細地交代著,仿佛在安排一項最重要的作戰計畫:「早餐和藥雪宮會準時送過來。儘量吃一點,不然胃受不了。累了就繼續睡,不要強撐。等我回來,嗯?」
潔世一安靜地聽著,他知道這場會談對凱撒、對整個家族的重要性。他能感受到凱撒已經做出了最大程度的保護和安排。他不再任性,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微弱:「好……我知道了。」
他沒有多說別的,只是貪婪地呼吸著那令人安心的沉香,仿佛這是支撐他度過接下來幾個小時的能量來源。
八點五十分,凱撒在潔世一額頭上落下鄭重一吻,又去隔壁房間親了親還在熟睡的艾德里安,這才在內斯、禦影玲王、糸師冴等人的簇擁下,大步離開別墅。車隊引擎的低吼聲漸漸遠去,別墅仿佛重新陷入了寧靜。
然而,在這片寧靜之下,暗流已然開始湧動。
就在凱撒離開不到半小時,一隊大約十人、裝備精良、行動詭秘的武裝人員,利用莊園週邊複雜的橄欖樹林和清晨的薄霧作為掩護,正悄無聲息地從背山坡向著別墅的方向快速靠近。他們的動作專業而迅捷,顯然經過特殊訓練,目的明確——正是這座守衛森嚴的主別墅。
幾乎在同一時間,別墅核心安保系統的控制室內,凪誠士郎懶洋洋地坐在監控屏前,螢幕上幾個不起眼的角落閃爍起極細微的紅色警告標識。他打了個哈欠,手指在鍵盤上隨意敲了幾下,放大圖像,精准地鎖定了那支正在潛行的小隊。
「啊……果然有老鼠來了……」他嘟囔了一句,拿起手邊的內部通訊器,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西北方向,11點位置,十隻小老鼠,正在靠近第三警戒線。士道,你去玩玩?還是讓黑名去?」
通訊器裡立刻傳來士道龍聖興奮而嗜血的聲音:「老子去!正好活動下筋骨!凪,把路線和干擾給我弄好!」
「收到。」凪誠士郎懶懶地應了一聲,手指飛快操作,瞬間切斷了那片區域幾個隱藏監控探頭的回饋信號,並類比出正常的迴圈畫面,同時為士道規劃出最佳的攔截路線。
這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進行,主臥室內的潔世一對此一無所知。
此刻的主臥室,氣氛與外界的緊張截然不同。
雪宮劍優已經為潔世一做完了晨間檢查,情況穩定,只是依舊虛弱。營養早餐和藥也送了過來。潔世一勉強吃了幾口清淡的粥,服下藥後,便又靠回了蓬鬆的枕頭裡,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艾德里安已經被保姆穿戴整齊,帶了過來。小傢伙一進門就撲到床邊,湛藍的大眼睛裡滿是擔憂:「爸爸!你好點了嗎?還難受嗎?」
潔世一溫柔地笑了笑,伸手將兒子摟進懷裡,親了親他的臉蛋:「爸爸好多了,謝謝寶貝關心。」
為了讓潔世一能好好休息,被凱撒點名留下的黑名蘭世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新玩具——一套極其複雜的機械傳動模型,試圖吸引艾德里安的注意力。
「小少爺,看這個。」黑名盤腿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手指飛快地擺弄著零件,模型在他手中發出清脆的哢噠聲,迅速變形成一個小巧的機器人,「它會走路,還會發光哦。」
然而,平日會對新奇玩具充滿好奇的小教父,今天卻顯得格外固執。他對那個機器人只是瞥了一眼,便又轉過頭,緊緊挨著潔世一,小腦袋靠在他的手臂上,軟軟地說:「艾德想在這裡陪爸爸……爸爸不舒服……」
潔世一的心瞬間被兒子的貼心融化了,他摟緊兒子,對黑名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沒關係,讓他待在這裡吧。」
黑名蘭世見狀,也不再強求,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如同最忠誠的守衛,時刻關注著周圍的動靜。凪誠士郎的聲音偶爾會通過他耳內的微型通訊器傳來,彙報著週邊「清理」工作的進度,但他面色如常,沒有絲毫變化。
士道龍聖顯然「玩」得很開心,通訊頻道裡偶爾會傳來他壓抑著興奮的低吼和遠處隱約的、被消音器處理過的短促槍聲,但這一切都被嚴格隔絕在主臥室之外。
洛倫佐坐鎮在樓下的指揮點,統籌全域,確保沒有任何漏網之魚能靠近別墅核心區域。
臥室裡,陽光愈發溫暖。潔世一摟著兒子,聽著他小聲地、斷斷續續地講著昨晚做的夢,或者擺弄著爸爸睡衣的扣子。雪宮劍優在一旁安靜地記錄著資料。黑名蘭世則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氣氛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被嚴密保護下的溫馨和平靜。
潔世一雖然身體依舊不適,但看著懷裡的兒子,感受著周圍看似鬆散實則銅牆鐵壁般的守護,心中那因凱撒離開而產生的不安,也漸漸被撫平。他知道,那個男人即使不在身邊,也早已為他撐起了一片絕對安全的天空。
與此同時,位於聖特羅佩另一端的「紅公爵」莊園會議室內,氣氛卻是截然不同的劍拔弩張。
巨大的紅木談判桌旁,三方勢力涇渭分明。
凱撒端坐主位,身後站著內斯和禦影玲王。他神色冷峻,指尖無意識地把玩著一枚純金的打火機,藍玫瑰色的眼眸銳利如刀,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強大的壓迫感自然而然地彌漫開來,掌控著整個會談的節奏。
他的對面,是「科西嘉之火」的代表,一個頭髮花白、眼神陰鷙的老者,以及他身後幾名同樣氣息彪悍的隨從。
另一側,則是「馬賽同盟」的人。正如情報所示,老莫内並未出席,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兒子小莫内。這是一個看起來略顯浮躁的年輕人,穿著昂貴的定制西裝,試圖表現出沉穩,但閃爍的眼神和微微揚起的下巴卻洩露了他的野心和不安分。他身後站著幾位看起來像是顧問和保鏢的人物。
會談的內容涉及未來幾年地中海沿岸數條關鍵走私路線的劃分、利益分成以及勢力範圍的重新界定。每一個百分點都代表著數以億計歐元的利潤和影響力的消長。
凱撒的開場強勢而直接,毫不拖泥帶水,直接劃出了自己的底線。禦影玲王則在一旁適時地補充著資料和細節,語言精煉,邏輯清晰。
科西嘉的老狐狸顯然經驗老道,試圖在細節上糾纏,討價還價。
而那個小莫内,則明顯沉不住氣。他似乎急於證明自己,幾次打斷了老者的發言,提出了一些看似激進實則漏洞百出、嚴重損害另外兩方利益的方案,語氣甚至帶著一絲挑釁。
「……我認為,之前的分成比例早就該調整了!我們馬賽同盟提供了最多的港口資源,承擔了最大風險,理應拿到更多!」小莫内揮舞著手臂,聲音拔高。
會議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科西嘉的老者眯起了眼睛,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凱撒停下了把玩打火機的動作,緩緩抬起眼眸,目光如同冰冷的手術刀,直直射向小莫内。他沒有立刻說話,但那瞬間沉凝下來的氣場,卻讓整個會議室的溫度驟降。
內斯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在凱撒耳邊低語了幾句,顯然是收到了外面關於「老鼠」已被清理乾淨的消息。
凱撒微微頷首,再看向小莫内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莫内先生,」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嚴和壓迫感,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桌面上,「在你提出『理應』拿到更多之前,最好先學會管好你自己的人,清理乾淨門戶。否則……」
他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小莫内瞬間變得有些僵硬的臉色,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可能連現在『不應得』的這份,都保不住。」
這句話如同一個無聲的驚雷,在會議室裡炸響!小莫内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顯然聽懂了凱撒的暗示——他那些自作主張、試圖試探甚至挑釁的小動作,早已被對方洞悉,並且可能已經被無情地碾碎了!
科西嘉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譏笑,悠然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凱撒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小莫内,將目光重新投向科西嘉的老者,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冷靜:「我們繼續。關於第三條航線的季度配額,我的意見是……」
會談繼續,但主動權已然被凱撒牢牢握在手中。
遠在數公里外的別墅主臥內,潔世一正溫柔地撫摸著兒子的頭髮,對這場因他而起的、無聲的腥風血雨毫無所知。他只知道,那個承諾會保護他的男人,正在屬於他的戰場上,一如既往地掌控著一切。
而他,只需要安心等待他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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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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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別墅的隔音極佳,凱撒留下的護衛們也盡可能將一切動靜隔絕在外,但有些聲音,依舊無法完全抹去。
或許是遠處林間偶爾傳來的、極其短促沉悶的、像是重物倒地的聲響;或許是空氣中那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一閃而過的硝煙味被通風系統帶入;又或許是樓下某個房間通訊器裡傳來的、壓低了音量的急促指令……這些細微的、不和諧的雜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主臥室刻意維持的寧靜假像。
艾德里安雖然年紀小,但對氛圍的變化有著小動物般的直覺。他不再小聲地自言自語,而是停下了擺弄爸爸紐扣的動作,小小的身體微微緊繃起來,湛藍色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安,下意識地往潔世一懷裡更深地縮了縮,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
「爸爸……」他小聲地、帶著點害怕地嘟囔,「外面……有什麼聲音嗎?」
潔世一的心微微一沉。他當然也聽到了那些動靜。凱撒才離開不到一小時,「客人」就如此迫不及待地一波接一波來訪,其意圖不言而喻——要麼是試探虛實,要麼就是想趁虛而入,抓住他們這對父子作為要脅凱撒的籌碼。
他壓下心頭湧起的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更加用力地摟緊兒子,輕柔地拍撫著他的後背,試圖用平靜的語氣安撫他:「沒事的,寶貝,可能是園丁伯伯在修剪樹枝,或者是誰家的汽車輪胎爆了。」他低下頭,親吻著兒子柔軟的發頂,讓他能聞到自已身上那縷雖然清淡卻穩定的雪松資訊素,「別怕,爸爸在這裡,黑名叔叔、雪宮叔叔也都在這裡保護我們呢。艾德是勇敢的小騎士,對不對?」
艾德里安仰起小臉,看著爸爸雖然蒼白卻異常鎮定的面容,眼中的恐懼似乎消散了一些,他用力地點點頭:「嗯!艾德保護爸爸!」
然而,就在這時,窗外似乎又傳來一聲更加清晰的、類似於金屬輕微碰撞的脆響!雖然極其輕微,但在此刻高度敏感的氛圍下,卻顯得格外刺耳!
艾德里安猛地一抖,剛剛建立起來的勇氣瞬間瓦解,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
潔世一的眉頭瞬間蹙緊!他不能再讓兒子沉浸在這種恐懼不安的氛圍裡!
他的目光驟然轉向如同雕像般守在門口的黑名蘭世,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溫和疲憊,而是閃過一絲銳利如法律條文般不容置疑的光芒。他伸出手,聲音雖然依舊虛弱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命令口吻:
「黑名,耳機。」
黑名蘭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顯然聽懂了潔世一的意思——他要直接接入外部安保的通訊頻道。這不符合安全規程,尤其是在潔先生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閣下明確指示不能讓他受到任何驚嚇和打擾。
他猶豫地看了一眼雪宮劍優,雪宮也微微搖頭,示意不妥。
「耳機。」潔世一重複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壓迫感。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眸緊緊盯著黑名,裡面沒有請求,只有要求。
這一刻,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場,竟然與那位遠在會談現場的教父有了驚人的重合——那是一種居於上位者慣有的、掌控一切的強勢和決斷。
黑名蘭世在那目光的注視下,竟然下意識地服從了。他默默地從耳後取下微型通訊耳機,上前幾步,遞到了潔世一伸出的手中。他甚至注意到,潔先生的手指雖然依舊纖細蒼白,卻在接過耳機時穩得出奇。
潔世一毫不猶豫地將耳機塞入耳中。瞬間,外部安保頻道裡壓抑而高效的通訊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東南角清理完畢,三人小組,已無聲處理……」
「凪,B區監控恢復沒有?我這邊需要視野……」
「嘖,跑了一個?真是滑溜的泥鰍……士道,你左邊那棵橄欖樹後面!」
「收到!看老子不把他腸子掏出來……」
各種簡潔冰冷的彙報、指令,夾雜著士道龍聖那充滿血腥味的興奮低吼,瞬間構建出了一幅清晰而殘酷的外部防禦戰畫面。
潔世一面無表情地聽著,同時,目光掃向了被雪宮放在床頭櫃上、顯示著他生命體征監測資料的平板電腦。平板的邊緣一個小分屏,正即時切換著別墅週邊幾個關鍵區域的監控畫面——這顯然是雪宮為了方便隨時掌握外部情況而調出的。
潔世一的目光迅速鎖定了一個畫面:那是西北側靠近樹林的區域,只見士道龍聖正如同鬼魅般追上一個試圖逃竄的武裝分子,動作狠辣俐落,一擊便將對方放倒,但卻似乎有意控制了力度,只是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並未下死手。
看到這裡,潔世一對著麥克風開口了。他的聲音透過耳機線路傳出,帶著病弱的沙啞,卻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清晰地響在了外部所有執勤人員的頻道裡:
「士道。」
頻道內瞬間出現了一片極其短暫的死寂!所有正在通訊的人都愣住了,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這個聲音……是……?
正在興頭上的士道龍聖也猛地頓住了動作,下意識地回應:「……潔……先生?」
只聽潔世一的聲音繼續冷冷地傳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你下手還是太輕了。」
他頓了頓,透過平板分屏,看著那個被士道制服後還在微微抽搐的襲擊者,語氣平靜卻令人不寒而慄:「對於這種明知目標是誰、卻依舊敢來冒犯的狂徒,留下活口,是對他們背後主使者最大的縱容,也是對我們自身安全不必要的仁慈。你需要我教你,『清理』的標準是什麼嗎?」
頻道內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病弱顧問的冷酷指令震驚了!
就連房間內的黑名蘭世和雪宮劍優,也徹底愣住了。黑名怔怔地看著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卻眼神銳利冰冷的潔世一,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凱撒閣下的影子附身在這個看似脆弱的Omega身上——那種對於冒犯者毫不留情的鐵血手腕,那種居高臨下的絕對威嚴,如出一轍!
士道龍聖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非但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像是被點燃了某種更加興奮的神經!他舔了舔嘴唇,眼中迸發出嗜血的光芒:「嘿嘿……明白了!潔先生!保證『清理』得乾乾淨淨!」
頻道裡立刻傳來更加果決和狠厲的行動聲。
潔世一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摘下了耳機,遞還給依舊處於震驚中的黑名蘭世。然後,他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重新靠回枕頭裡,呼吸微微急促了幾分,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剛才那短暫的強勢,似乎透支了他本就虛弱的精力。
但他看向懷裡的艾德里安時,眼神瞬間又恢復了極致的溫柔。他輕輕捂住兒子的耳朵,儘管可能已經晚了,但還是柔聲說:「你看,黑名叔叔他們已經把討厭的『噪音』都趕跑了。沒事了,寶貝,爸爸在呢。」
艾德里安似乎真的被爸爸剛才那股強大的鎮定所感染,雖然不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感覺那些可怕的聲音好像真的消失了。他依賴地摟著爸爸的脖子,小臉蹭了蹭:「爸爸好厲害……」
潔世一笑了笑,疲憊地閉上眼睛,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兒子的背。
雪宮趕緊上前,再次檢查他的體征,眉頭緊鎖:「潔先生,您剛才情緒太激動了,心率又上來了。您需要絕對靜養!」
潔世一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餘力氣說話。他知道自己剛才衝動了,但他不後悔。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驚嚇到他的兒子。
傍晚時分,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色。別墅外的「清理」工作早已徹底結束,莊園重新回歸死寂般的寧靜,仿佛白日的驚擾從未發生。
主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凱撒帶著一身未散的、來自談判場的冷冽氣息和淡淡的硝煙味,走了進來。他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順利完成任務的冷硬和……一絲急於確認什麼的急切。
然而,當他看清臥室內的景象時,周身那冰冷的氣場瞬間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腳步也不自覺地放得極輕。
溫暖的夕陽餘暉透過窗簾縫隙,恰好灑落在大床上。潔世一斜靠在枕頭上,似乎終於抵擋不住藥力和疲憊,沉沉睡去。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睡顏卻顯得安寧了許多,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他的手臂,依舊保持著保護的姿態,溫柔地環抱著懷裡的艾德里安。
小艾德里安也睡著了,蜷縮在爸爸的懷裡,小腦袋枕著爸爸的胳膊,臉蛋紅撲撲的,嘴角還帶著一點甜甜的笑意,仿佛正在做一個美夢。一隻小手還無意識地抓著潔世一的衣角。
父子二人依偎在一起沉睡的畫面,美好得如同一幅精心繪製的油畫,充滿了靜謐而溫暖的感染力,瞬間撫平了凱撒一日來的所有疲憊、緊繃和殺伐之氣。
他無聲地走到床邊,深邃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兩張相似的、安睡的容顏上,藍玫瑰色的眼眸中溢滿了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柔情和滿足。
雪宮劍優悄聲走上前,低聲彙報了潔世一白天的情況,包括那短暫的情緒波動和指令,以及目前穩定的體征。
凱撒靜靜地聽著,當聽到潔世一強撐病體、冷聲下令「清理」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有心痛,有後怕,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和……悸動。
他的世一,從來就不是需要被完全藏在羽翼下的弱者,即使是在最虛弱的時候,為了保護孩子,也能爆發出如此鋒利的光芒。
他揮了揮手,示意雪宮和其他人都下去。
房間裡終於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凱撒脫掉沾染了外界氣息的大衣和西裝外套,只穿著一件襯衫。他小心翼翼地、生怕驚醒他們,在床沿坐下。他先伸出手,用指背極其輕柔地碰了碰潔世一的臉頰,感受著那微弱的溫熱,心中一片寧和。
然後,他俯下身,先是極其珍惜地、輕輕吻了吻潔世一光潔的額頭,低聲道:「我回來了。沒事了。」
接著,他又吻了吻兒子紅撲撲的臉蛋,眼中充滿了慈愛。
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床邊,守著生命中最珍貴的兩個人,看著夕陽的金輝一點點褪去,暮色漸漸籠罩房間。外界的一切紛擾、陰謀、殺戮,仿佛都被隔絕在了這扇門外。
此刻,他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教父,只是一個守護著妻兒安眠的普通男人。而這份寧靜與溫暖,是他窮盡一切權力和財富,也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去守護的最終歸宿。
聖特羅佩的陽光透過橄欖樹葉,在別墅的白色露臺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來到法國的第六天,潔世一的身體終於有了明顯的好轉。清晨醒來時,不再有眩暈和噁心糾纏,雖然依舊容易疲憊,但至少能在別墅裡緩步走動,甚至能陪艾德里安在花園裡待上一小會兒。
凱撒這幾日的行程排得極滿。白天他需要出席各種明裡暗裡的會談,與科西嘉之火、馬賽同盟等勢力周旋,處理因之前清理行動而引發的後續波瀾。他總是清晨便離開,有時甚至來不及與醒來的潔世一道別,只會在床頭留下一個輕吻和一張寫著「等我回來」的便簽。
但無論多忙,下午三四點鐘,他的座駕總會準時出現在別墅門口。他會脫下沾染外界風雨氣息的大衣,洗淨雙手,第一件事便是去尋找那對父子的身影。
有時,他會看到潔世一裹著柔軟的毯子,坐在面朝花園的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安靜地看著書。艾德里安則趴在地毯上,用蠟筆塗塗畫畫,偶爾會舉起畫作,奶聲奶氣地向爸爸展示:「爸爸看!這是父親!這是爸爸!這是艾德!」潔世一會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點評:「畫得真好,把父親畫得很威風。」
有時,潔世一精神好些,會在雪宮劍優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在花園的小徑上。艾德里安像只快樂的小鳥,在他身邊跑來跑去,指著各種花草嘰嘰喳喳。
凱撒會站在廊下看一會兒,然後大步走過去,很自然地將手臂環在潔世一腰間,為他支撐一部分重量,同時低頭聽著兒子興奮的發現。
「今天感覺怎麼樣?」這幾乎成了凱撒每天回來後的固定問話。他的目光會仔細巡梭過潔世一的臉色,不放過任何一絲疲憊或不適的跡象。
「好多了。」潔世一通常都會這樣回答,然後微微側頭,接受凱撒落在他額角或發間的親吻。
「有沒有按時吃藥?午飯吃了多少?」凱撒會繼續追問,語氣像是詢問最重要的公務。
「吃了。雪宮盯著呢。午飯……喝了大半碗湯,吃了一點點魚肉和蔬菜。」潔世一總是耐心地回答,偶爾會因為被當成孩子般事無巨細地過問而露出一絲無奈的淺笑,但那笑意裡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暖意。
艾德里安也會撲過來抱住父親的腿,搶著彙報:「艾德有乖乖吃飯!沒有吵爸爸休息!」
凱撒便會彎腰將兒子抱起,用帶著胡茬的下巴蹭蹭他的小臉,惹得艾德里安咯咯直笑:「嗯,艾德最棒了。」
這樣溫馨的日常,成了硝煙彌漫的法國之行中,最珍貴的慰藉。
這天下午,凱撒意外地提早回來了。別墅裡很安靜,只聽得到遠處隱約傳來的海浪聲。他脫下外套,問過守衛,得知雪宮陪著艾德里安在後面的室內恒溫泳池玩水,而潔世一則在客廳。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只見潔世一穿著一件寬鬆的淺灰色羊絨衫,坐在柔軟的沙發裡,腿上放著一台超薄的筆記型電腦,螢幕的光映在他專注的臉上,指尖正快速地敲擊著鍵盤。
凱撒沒有立刻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了一會兒。他發現潔世一正在審閱並修改一份關於家族某處北歐資產剝離的法律合約條款,神情認真而投入,那雙湛藍色的眼眸裡重新閃爍起凱撒熟悉的、屬於頂尖律師的銳利光芒。
看了幾分鐘,凱撒才出聲,聲音低沉溫和:「這種事,讓冰織處理就可以了。你需要休息。」
潔世一似乎早就察覺到他的到來,並沒有被驚嚇到。他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卻沒有抬頭,只是輕聲回答:「冰織帶著艾德在泳池玩,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個修改點很簡單,只是調整兩個條款的表述,避免後續歧義,很快就好了,不麻煩。」他說著,快速進行了最後的保存和標注,然後合上了筆記型電腦,將它放到一旁。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抬起頭,看向凱撒。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臉上,能看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精神似乎不錯。他微微笑了笑,聲音輕緩卻帶著一絲依賴:「凱撒,可以帶我回房間嗎?有點累了。」
「當然可以。」凱撒立刻上前,動作自然而小心地伸出手,想要扶他起來。
但潔世一卻順勢將手臂環上了他的脖頸,輕聲說:「……抱我上去,可以嗎?」他的聲音裡帶著一點難得的撒嬌意味,或許是因為病弱,或許是因為此刻氛圍太過寧靜安心。
凱撒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他毫不猶豫地彎腰,一手穿過他的膝彎,一手攬住他的背脊,輕鬆地將這個依舊清瘦的人橫抱起來。潔世一順從地將頭靠在他的肩窩,閉上眼,仿佛卸下了所有力氣,安心地依偎著他。
凱撒抱著他,步伐穩健地走上樓梯,向著主臥室走去。他的懷抱溫暖而可靠,潔世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沉穩的心跳和那令人安心的沉香木氣息,這讓他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
走進臥室,凱撒小心地將潔世一放在床邊坐下,自己則單膝跪地,幫他脫下柔軟的室內鞋。
「要不要先睡一會兒?」凱撒抬頭問他,卻敏銳地發現潔世一的耳根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呼吸似乎也比剛才急促了一些。
潔世一搖了搖頭,他微微蹙著眉,似乎也在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他抬起手,下意識地松了松羊絨衫的領口,聲音變得有些低啞:「好像……不是累……」
那種感覺來得很快,如同潮汐般洶湧。一股熟悉的、卻因為長久壓抑而變得異常陌生的熱流猛地從身體深處竄起,迅速席捲四肢百骸。皮膚變得敏感,渴望觸碰,空氣中凱撒的資訊素味道仿佛被瞬間放大無數倍,變得極具誘惑力,引誘著他去靠近、去索求。
他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水汽氤氳,臉頰泛起誘人的紅潮,原本清冽的雪松資訊素不受控制地溢出,變得濃郁、甜膩,帶著顯而易見的渴求,絲絲縷縷地纏繞上凱撒,仿佛無聲的邀請。
凱撒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他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潔世一的發情期,竟然又毫無預兆地來了!而且顯然是因為身體好轉,內分泌逐漸恢復,加上此刻放鬆安心的狀態,誘發了這次的情潮。
「別動,世一。」凱撒按住他微微顫抖的肩膀,聲音因為極力克制而顯得沙啞,「你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我立刻叫雪宮過來,用抑制劑……」
他伸手想去拿床頭的內部電話。
「凱撒……」潔世一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心滾燙,帶著細微的汗濕。他抬起迷蒙的眼睛,望著凱撒,搖了搖頭,聲音輕顫卻帶著一種堅定的意味,「……沒關係……不用叫雪宮……」
凱薩的身體猛地一僵,藍玫瑰色的眼眸深處掀起驚濤駭浪。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潔世一:「世一,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的身體……」
「我知道……」潔世一喘息著打斷他,主動湊近凱撒,將發燙的臉頰貼上他微涼的手背,像只尋求安慰的貓,「……但是……我想要你……標記我……」最後幾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最烈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凱撒苦苦壓抑的理智。
Alpha的本能在瘋狂叫囂,渴望標記自己的Omega,渴望徹底佔有眼前這個散發著誘人氣息、主動求歡的愛人。但殘存的理智卻在警告他,世一的身體才剛剛有起色,根本承受不住標記帶來的強烈衝擊和後續的可能反應。
「……你會受不住的……」凱撒的聲音嘶啞得厲害,額角青筋隱現,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他比任何人都渴望重新標記世一,將這朵失而復得的雪松再次徹底打上自己的烙印。但他更怕傷到他。
「可以的……」潔世一的眼神雖然迷離,卻透著一股執拗,他笨拙地試圖親吻凱撒的下頜,「……輕一點……沒關係的……凱撒……給我……」
這近乎哀求的、充滿信任的邀請,徹底擊潰了凱撒最後的防線。
他低吼一聲,猛地俯身吻住了那兩片誘人的唇瓣。這個吻不再是溫柔的試探,而是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渴望和濃烈的情感,如同疾風驟雨,卻又在觸及到對方脆弱的唇瓣時,下意識地放柔了力道,變得繾綣而深情。
資訊素在這一刻徹底失控地爆發開來,濃郁深沉的沉香木與甜膩渴求的雪松味瘋狂地交織、纏繞、融合,如同乾柴烈火,瞬間點燃了整個臥室,甚至透過門縫,彌漫到了走廊之外!
守在主臥附近走廊上的黑名蘭世和士道龍聖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這濃郁到令人臉紅心跳的資訊素變化。兩人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默契地、悄無聲息地迅速退開,直接下到了一樓,並且示意樓下所有人員暫時遠離主臥區域。他們很清楚,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以及此刻他們的教父絕不容許任何打擾。
臥室內,意亂情迷。
凱撒的動作極致溫柔,與他平日裡強勢冷硬的作風截然不同。他小心地將潔世一放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每一個吻,每一次觸碰都充滿了珍視和愛憐,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絕世珍寶。他極力克制著自己洶湧的欲望和本能,耐心地引導著、安撫著身下情動不已的愛人。
潔世一完全沉溺在了這久違的、令人窒息的美好感受中。他生澀而主動地回應著,身體因為情潮和愛撫而微微顫抖,喉嚨裡溢出細碎而誘人的嗚咽。
所有的理智、不安、病痛仿佛都被這熾熱的情感暫時蒸發,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和最深的依戀。
然而,就在情動到極致,凱撒的齒尖幾乎要觸碰到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頸,即將進行臨時標記的那一刻——
凱撒卻猛地停了下來。
他的呼吸粗重如火,胸膛劇烈起伏,藍玫瑰色的眼眸中充滿了被情欲染紅的血色和近乎痛苦的掙扎。他的牙齒就懸在潔世一的腺體上方,甚至能感受到那處皮膚下血管的跳動和散發出的、極致誘惑的資訊素味道。
只差一點,他就能再次擁有他。
但是……不行。
他看到了潔世一眼底因為情欲而泛起的水光,也看到了那之下深藏的、無法掩飾的疲憊和虛弱。他感受到了身下身體的單薄和微微的顫抖。
雪宮之前的警告言猶在耳——「他的身體機能正在全面下滑,就像一個不斷漏水的容器」。
他不能……他不能在這個時候,為了一己私欲,再次加重他的負擔。哪怕是臨時標記,帶來的生理衝擊對此刻的他來說,也風險難料。
巨大的心痛和憐惜瞬間壓倒了一切欲望。
凱薩極其艱難地、幾乎是用了畢生的意志力,強迫自己離開了那誘惑的源頭。他將臉深深埋進潔世一的頸窩,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壓抑的低吼,身體因為強忍而繃緊如鐵。
「……凱撒?」潔世一迷茫地睜開眼,不解地看著他,聲音裡帶著未褪的情欲和一絲委屈。
凱撒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和痛楚,他吻去潔世一眼角的生理性淚水,聲音嘶啞而充滿了歉意:「……不行……世一……還不行……」
他緊緊地抱住他,用盡全力平復著自己幾乎失控的呼吸和心跳,一下下輕撫著愛人依舊微微顫抖的脊背:「你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我不能冒險……一點點都不能……」
他吻著他的發頂,一遍遍重複著道歉和安撫:「對不起……再等等……等你再好一點……等你足夠強壯……到時候……到時候我一定……」他的承諾帶著難以言喻的煎熬和渴望。
潔世一似乎明白了過來。身體的情潮還在湧動,帶來陣陣空虛和不適,但心底卻被另一種更加洶湧的情感所填滿——那是被極致珍惜和呵護的感動。
他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回抱住了凱撒,將滾燙的臉頰埋進他汗濕的胸膛,仿佛那就是他全世界最安全的港灣。
洶湧的情潮在Alpha刻意收斂的資訊素安撫下,漸漸緩慢平息。臥室內的氣息不再那麼具有攻擊性,而是變得更加纏綿和溫柔。
凱撒始終緊緊抱著潔世一,用親吻和撫摸緩解著他殘餘的不適,直到他徹底放鬆下來,在自己懷裡沉沉睡去。
夕陽完全沉入海平面,臥室裡陷入一片溫馨的昏暗。凱撒看著懷中人恬靜的睡顏,低頭吻了吻他光滑卻空無一物的後頸,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有未得紓解的脹痛,有強行壓抑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擁有全世界的滿足感和守護至寶的決心。
他的雪松,終於再次回到了他的懷裡。而這一次,他會用盡一切耐心和溫柔,等待他真正枝繁葉茂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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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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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臥室仿佛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只存在於蜜糖與沉香中的繭。厚重的窗簾終日低垂,濾進來的陽光變得朦朧而曖昧,空氣中始終彌漫著未曾徹底散去的、甜膩交融的資訊素味道,無聲地訴說著這裡發生過以及正在發生的親密。
凱撒幾乎寸步不離。他強大的自製力在潔世一主動且脆弱的情動面前土崩瓦解,雖然最終克制住了標記的衝動,但其他該發生的、能發生的,都在極致的小心與纏綿中一一體會。
潔世一的身體仿佛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所有因藥物和病痛而被壓抑的感官需求,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變得異常敏感和渴望。他貪戀凱撒的觸碰,貪戀那令人安心的氣息,貪戀肌膚相貼時帶來的慰藉與快感。
他變得格外黏人,清醒時總下意識地尋找凱撒的身影,睡著時也要緊緊抓著他的一片衣角或一根手指。
凱撒對此甘之如飴。他喜歡看潔世一情動時迷離泛紅的眼角,喜歡聽他壓抑不住的細碎嗚咽,更喜歡事後他筋疲力盡、全身心依賴地蜷縮在自己懷裡的模樣。那是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交付,讓他感覺自己被需要、被填滿。
因為沒有預料到這次行程中會發生如此親密的關係,凱撒身邊並沒有準備安全套。雖然沒有進行最終標記,但每一次親密接觸都毫無隔閡。事後,他總是會極其小心地抱起筋疲力盡的潔世一,去浴室仔細地為他清洗。
溫熱的水流下,潔世一軟軟地靠在凱撒懷裡,任由他動作輕柔地為自己擦拭身體。他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垂下,偶爾會因為觸碰而微微顫抖,發出像小貓一樣的哼唧聲。
凱撒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會忍不住低頭親吻他光滑的肩膀、蝴蝶骨,在他耳邊用沙啞的嗓音低語:「還好嗎?會不會不舒服?」
潔世一通常只是搖搖頭,或者用鼻音輕輕「嗯」一聲,將臉更深地埋進他的頸窩,仿佛那裡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所在。
清洗完畢,凱撒會用柔軟寬大的浴巾將他仔細包裹好,抱回床上,換上乾淨的床品,然後再將他摟進懷裡,一起沉入短暫的睡眠。
除了解決彼此迫切的生理需求,凱撒還需要處理外界紛繁的事務。他的筆記型電腦和加密通訊器就放在床頭櫃上。有時潔世一睡著後,他會悄然起身,走到外間的小客廳,進行簡短的視訊會議。
螢幕那頭的下屬們,會看到他們的教父穿著深色的絲質睡袍,背景是奢華卻私密的房間一角,髮絲微濕,神情雖然依舊冷峻專注,但眉宇間卻莫名帶著一絲饕足後的慵懶和緩和。他會言簡意賅地聽取彙報,做出決策,下達指令,效率極高,但會議時間都控制得異常短暫。
「……科西嘉那邊剩餘的異議,讓烏去處理,手段乾淨點。」
「馬賽新遞上來的合作條款,扔回去重擬,告訴他們,我的耐心有限。」
「莊園的安保等級維持最高,任何風吹草動,直接報給洛倫佐,無需請示。」
「就這樣。」
切斷通訊,他會立刻回到床邊,確認潔世一是否安好,有時只是看著他的睡顏,就能靜靜地坐上好久。
他們註定要在這裡多停留幾天。潔世一的身體需要時間從這次突如其來的情潮和親密中恢復,凱撒也絕不允許他在這種狀態下再次經歷旅途勞頓。
與此同時,主臥室外的世界,對於幾位心腹幹部來說,簡直是另一場水深火熱的考驗。
最大的挑戰,來自於將近四天沒有見到父親和爸爸的小教父——艾德里安。
第一天,小傢伙還能被千切豹馬用新玩具和花園裡的小兔子勉強哄住。
第二天,他開始不斷追問:「千切叔叔,父親和爸爸呢?艾德想去找他們。」
第三天,見不到人的焦慮和委屈徹底爆發。他從早到晚地哭鬧,眼淚像開閘的洪水,哭得小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任憑千切豹馬、雪宮劍優、黑名蘭世、凪誠士郎等人輪番上陣,用盡各種辦法哄勸,都收效甚微。
「哇——我要爸爸!我要父親!嗚嗚……你們是不是把爸爸藏起來了……哇——」艾德里安坐在客廳地毯上,蹬著小腿,哭得撕心裂肺。
千切豹馬那頭漂亮的緋紅色長髮都快被自己抓亂了,他抱著小傢伙,耐心都快耗盡了:「小祖宗,你爸爸真的在休息,生病了需要安靜,我們不能去打擾他。等你爸爸好點了,就能見到他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現在就要見!嗚嗚……」艾德里安根本聽不進去。
凪誠士郎試圖用最新的電子遊戲吸引他,結果艾德里安一把推開平板,哭得更凶。
黑名蘭世拿出看家本領,用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拼好了一個極其複雜的機械模型,艾德里安只是看了一眼,繼續哭。
雪宮劍優試圖講道理:「小少爺,哭泣會消耗體力,對健康不利。不如我們來看這本有趣的海洋生物繪本?」換來的是更響亮的哭聲。
就連偶爾過來彙報工作的洛倫佐和禦影玲王,也被抓了壯丁。洛倫佐試圖用嚴肅的表情讓艾德里安安靜,結果小傢伙哭得直接打起了嗝。禦影玲王用溫柔的語氣許諾各種昂貴禮物,艾德里安只是淚眼汪汪地看著他,然後繼續嚎啕。
「我寧願去跟『科西嘉之火』那幫老狐狸再談判三天三夜!」禦影玲王最終敗下陣來,揉著太陽穴對洛倫佐抱怨。
洛倫佐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哭成淚人兒的小不點,罕見地附和:「附議。或者讓我去清理一整條街的叛徒。」
深夜,當艾德里安終於哭累,抽噎著在千切豹馬懷裡勉強睡去後,幾個大男人才得以喘息,聚在客廳裡,個個面露疲態。
「所以……」凪誠士郎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說,「……帶孩子……比駭客攻擊難……」
千切豹馬小心地將睡著的艾德里安交給保姆送上樓,回來歎了口氣:「比連續踢滿全場加時賽還累。」
黑名蘭世默默點頭,補充道:「……情緒波動頻率遠超正常值……無法用邏輯安撫……比拆彈難度係數高……」
雪宮劍優推了推眼鏡,總結道:「從醫學和心理學的雙重角度分析,照顧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且情緒激動的四歲幼兒,對專業知識和耐心都是極限挑戰。建議下次閣下如果再……『閉關』,最好提前配備專業的兒童心理輔導員。」
眾人深以為然,只覺得這幾天過得比任何一場槍林彈雨的廝殺都要耗費心神。
第五天清晨,主臥室的門終於第一次從裡面被打開了。
凱撒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絲質睡袍,衣帶隨意系著,露出線條結實的胸膛。他的頭髮有些淩亂,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許青茬,眉宇間帶著一絲縱欲後的慵懶和疲憊,但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卻銳利如常,甚至因為連日來的饜足而顯得更加深邃迫人。
他剛走下樓梯,就聽到了客廳裡傳來的、已經十分熟悉的哭鬧聲。
「哇——我要爸爸!嗚嗚——千切叔叔騙人!爸爸不要艾德了……」
正在手忙腳亂沖奶粉的千切豹馬一抬頭,看到樓梯上的凱撒,如同看到了救世主,差點喜極而泣:「閣、閣下!」
他的驚呼聲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頓時,客廳裡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眼神複雜——有解脫,有敬畏,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於臥室內情況的八卦好奇。
而哭得眼睛紅腫、小鼻子也通通的艾德里安,也看到了父親。他先是一愣,哭聲戛然而止,小嘴張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巨大的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再次湧上心頭——
「哇——!!!父親!!!」他爆發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響亮和委屈的哭聲,從地毯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向凱撒,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得渾身發抖,「父親!哇……爸爸呢?艾德好想你們……嗚嗚……你們是不是不要艾德了……」
小傢伙的眼淚瞬間浸濕了凱撒昂貴的睡袍下擺。
凱撒彎腰,輕鬆地將哭成淚人兒的兒子抱進懷裡。艾德里安立刻像只無尾熊一樣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把小臉埋進去,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這四天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哭出來。
凱撒輕輕拍著兒子的背,目光掃過客廳裡一臉菜色的心腹們,心中了然。他並沒有立刻安撫艾德里安,而是抱著他,走到主位沙發坐下,示意所有人都過來。
「情況。」他言簡意賅地開口,聲音還帶著一絲事後的沙啞,卻不容置疑。
洛倫佐率先彙報:「週邊清理完畢,共七批,三十五人,全部處理乾淨。後續手尾已安排妥當,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禦影玲王接著道:「與科西嘉、馬賽的最終協議已經簽署,所有條款均按我方要求落實。相關交接和資金流動已經開始。」
雪宮劍優推了推眼鏡:「潔先生身體情況穩定,情潮已退,但需要繼續靜養觀察幾日,暫時不宜長途移動。」
凱撒一邊聽著,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懷裡漸漸哭聲變小的艾德里安。小傢伙似乎哭累了,也可能是終於找到父親安心了,變成了小聲的抽噎,豎著耳朵聽著大人們說話。
聽完所有人的彙報,凱撒點了點頭,做出了最終決策:
「很好。最後三天,把所有剩餘交易處理乾淨,手尾收拾俐落。任何潛在的麻煩,在這三天內徹底解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下達了最終指令:
「三日之後,返回義大利。」
返回義大利的行程,最終確定為陸路。雖然時間長達十二小時,但相較於海路可能的風浪和空中潛在的風險,高速公路無疑是對潔世一目前身體狀況最為穩妥的選擇。
一支由五輛經過特殊改裝、外觀低調卻內藏玄機的黑色SUV組成的車隊,在清晨薄霧中悄然駛離了聖特羅佩的私人莊園。
中間那輛最為寬大堅固的座駕內,氣氛安靜而溫馨。潔世一身上蓋著柔軟的薄毯,幾乎整個人都陷在凱撒懷裡。他背靠著凱撒結實溫暖的胸膛,頭枕在他的肩窩,閉目養神。連續幾日的纏綿和依舊未完全恢復的體力,讓他顯得格外慵懶倦怠。
凱撒一手環抱著他,確保他姿勢舒適,另一隻手偶爾會拿起旁邊的保溫杯,將吸管湊到他唇邊,喂他喝幾口溫度適宜的溫水或清淡的電解質補充液。
「感覺怎麼樣?會不會顛?」凱撒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貼著潔世一的耳廓響起,帶著磁性的沙啞和毫不掩飾的關切。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落在懷中人蒼白的臉上,時刻留意著他任何細微的不適。
潔世一微微搖頭,眼睛都懶得睜開,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還好……就是有點累。」他的聲音輕軟無力,像羽毛拂過心尖。
「累了就睡,路還長。」凱撒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下頜輕輕蹭了蹭他的發頂,「需要什麼就告訴我。」
「嗯……」潔世一在他懷裡蹭了蹭,找到一個更舒適的位置,呼吸漸漸變得均勻綿長,似乎又睡了過去。
凱撒不再說話,只是保持著這個保護的姿態,目光偶爾掃過車窗外飛速後退的南法風景,但大部分時間,還是流連在潔世一安靜的睡顏上。
他的指腹無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摩挲著潔世一放在毯子外的手背,感受著那微涼的皮膚下細微的血管跳動。
而在他的左耳內,一枚幾乎看不見的微型耳機,正持續不斷地傳來加密頻道裡的各種聲音。那是他掌控外部世界的神經延伸。
頻道裡並不總是嚴肅的彙報。在確認路線安全、前後無異常跟蹤後,頻道內的對話偶爾會變得……瑣碎甚至有些吵鬧。
主要是因為有艾德里安的存在。
小傢伙被安置在凱撒和潔世一身側的特製兒童安全座椅上。一開始,他還因為能離開那座「關」了他好幾天的別墅、能和父親爸爸一起回家而感到興奮,小腦袋扭來扭去地看著窗外的風景。但幾個小時過去,漫長的車程和重複的景色很快耗光了他的耐心。
「父親……還有多久才到呀?」艾德里安第N次奶聲奶氣地發問,小腿不安分地晃動著。
凱撒還沒回答,頻道裡就傳來了負責前車開路的士道龍聖不耐煩的咋舌聲:「嘖,小鬼頭又開始了……老子耳朵都要起繭了……」
坐在副駕駛座的千切豹馬立刻回頭,對著後座的艾德里安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小艾德,看!外面那片向日葵花田,是不是很像金色的海洋?」
艾德里安扒著窗戶看了一眼,興趣缺缺:「……哦。千切叔叔,艾德想玩平板……」車上的兒童平板電腦早已因為電量耗盡而罷工了。
頻道裡傳來凪誠士郎懶洋洋的聲音,他似乎在車隊末尾的車上遠端操控著什麼:「……需要我給他平板『無線充電』嗎?或者給他玩我的無人機控制器?」
「免了!」這次是洛倫佐沉穩的聲音打斷了他,「你想讓他在車裡操控無人機撞我們的車嗎?」頻道裡傳來幾聲壓抑的低笑。
「艾德要聽故事!」小傢伙又開始提出新要求,「父親講!爸爸講!」
凱撒皺了皺眉,他並不擅長講故事,而且潔世一剛睡著。他正要開口,頻道裡的禦影玲王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優雅的、仿佛在董事會發言的語氣開口了:「小少爺,不如我來給你講一個關於……嗯……一隻非常聰明的狐狸如何用智慧管理一大片葡萄園,並且成功讓所有小動物都聽話合作的故事?」他似乎試圖將商業案例改編成童話。
艾德里安聽得一臉茫然:「……狐狸……吃葡萄嗎?」
頻道裡一陣沉默。
「噗——」不知道是誰先沒忍住笑出了聲。
接著是雪宮劍優一本正經的聲音:「從動物行為學角度,狐狸屬於食肉目犬科,雖然偶食水果,但其主要食物來源是……」
「停停停!」千切豹馬趕緊打斷這即將開始的學術講座,認命地轉過身,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小艾德,千切叔叔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看,這是一枚硬幣,我把它放在手裡……猜猜在哪只手裡?」
就這樣,千切豹馬肩負起了全程吸引小教父注意力的重任,變魔術、猜謎語、編一些漏洞百出但勉強能糊弄小孩的故事……頻道裡時不時傳來他絞盡腦汁的溫和聲音,以及其他心腹們偶爾忍不住的吐槽或低聲支招。
「千切,你那個故事裡的王子為什麼一定要穿Armani的西裝去救公主?」這是禦影玲王優雅的質疑。
「因為……因為這樣比較帥?」千切豹馬無奈地回答。
「千切叔叔,魔術穿幫了,硬幣從你袖子掉出來了!」這是凪誠士郎毫不留情的揭穿。
「閉嘴凪!」
凱撒聽著頻道裡這些毫無營養卻又充滿生活氣息的吵鬧,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懷裡依舊安睡的潔世一,似乎並沒有被這些細微的動靜打擾,心中稍安。
旅程過半,車隊進入服務區進行必要的休整和補給。凱撒並沒有叫醒潔世一,只是示意其他人迅速行動。車輛被精銳護衛默契地圍在中間,形成一道人牆。
洛倫佐和內斯迅速確認周圍安全,士道和凪則檢查車輛狀況。千切豹馬抱著好奇張望的艾德里安去解決個人問題,雪宮則抓緊時間過來低聲詢問是否需要給潔世一補充些營養劑。
整個過程高效、安靜、迅速,如同精密儀器的運作,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停留時間。
重新上路後,潔世一悠悠轉醒。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著窗外已經變化的景色,輕聲問:「到哪裡了?」
「已經進入義大利境內了。」凱撒回答道,替他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髮,「餓不餓?後面有準備好的三明治和水果,或者讓雪宮沖一點營養劑?」
潔世一搖了搖頭:「沒什麼胃口……想喝點水。」
凱撒立刻拿起水杯,小心地喂他喝了幾口。
頻道裡,因為小艾德里安終於熬不住睡著了,也暫時安靜了下來。偶爾傳來一些枯燥但必要的路況彙報和確認。
「前方暢通,無異常。」
「收到。」
「三號車油料充足。」
「保持隊形。」
潔世一安靜地靠在凱撒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著車輛平穩的行駛。雖然身體依舊疲憊,但內心卻是一片罕見的寧靜和安穩。他知道,外面的一切風雨,都已經被身邊這個男人和他忠誠的下屬們擋在了遠處。
夕陽開始西下,金色的余暉灑滿高速公路。車隊披著霞光,向著羅馬的方向堅定前行。
凱撒低頭,吻了吻潔世一的發頂,低聲問:「還好嗎?快到了。」
「嗯。」潔世一輕輕應了一聲,主動將手覆在凱撒摟著他的手背上,指尖微微收緊,「……回家真好。」
加密頻道裡,不知是誰低聲說了一句:「總算快到了……回去我要睡整整一天……」
另一個聲音輕笑:「首先,你得祈禱小教父明天不會一大早就去敲你的門。」
凱撒聽著頻道裡的嘀咕,看著懷裡重新閉目養神的愛人,和旁邊兒童座椅上睡得香甜的兒子,藍玫瑰色的眼眸中,沉澱下一天奔波後的疲憊,以及深藏的、名為「家」的滿足。
十二小時的車程漫長而枯燥,但因為有了需要守護的人,每一分鐘都變得意義非凡。車輪碾過路途,載著的是一車疲憊,更是一車逐漸升溫的希望和回歸平靜生活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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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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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義大利凱撒莊園後的一個月,時間仿佛被刻意調慢了節奏,流淌得平和而溫吞。這座曾經象徵著權力與冰冷的堡壘,如今浸潤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而溫暖的氛圍之中。
潔世一真正徹底地休息了下來。他不再觸碰任何緊急的法律檔,不再接聽工作電話,將所有的公務完全移交給了雪宮劍優和冰織羊帶領的團隊。他的生活重心變得簡單而純粹:休養,以及陪伴艾德里安。
每天,他醒來的時間不再由鬧鐘或公務決定,而是由身體的自然需求和窗外陽光的呼喚決定。早餐總是清淡而營養,由專門的營養師精心調配。
之後,他會在陽光最好的玻璃花房裡,或者面對花園的露臺上,陪著艾德里安度過整個上午。
有時,他只是裹著柔軟的毯子,坐在舒適的躺椅裡,看著艾德里安在眼前玩耍,用蠟筆畫畫,或者擺弄那些越來越複雜的拼圖。他會溫和地給出建議,或者只是靜靜地微笑著,享受這彌足珍貴的寧靜時光。他的臉色依舊比常人蒼白一些,但那種令人心驚的灰敗和脆弱感已經逐漸褪去,眉宇間重新煥發出淡淡的、柔和的光彩。
有時,他精神好些,會牽著艾德里安的手,在莊園內綠草如茵的緩坡上慢慢地散步,指著各種花草樹木告訴兒子它們的名字和習性。步伐很慢,但很穩。艾德里安總是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潔世一便耐心地一一解答,陽光灑在父子二人身上,勾勒出無比溫馨的畫面。
午餐後,他通常會小睡一會兒。而到了下午,當艾德里安被家庭教師帶去學習一些簡單的課程時,潔世一會擁有一些屬於自己的安靜時光。
他並沒有完全與外界隔絕。他會用平板電腦流覽最新的新聞,尤其是法律和政治板塊。他會關注最近有哪些法案正在討論修改,又有哪些新的法案即將提出。這並非工作,更像是一種保持思維活躍的習慣和興趣。他看到某些有爭議的條款時,會下意識地思考其中的漏洞和可能引發的後果,但那也僅僅是思考,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立刻投入進去尋找解決方案,只是像一個旁觀者般流覽著。
偶爾,雪宮劍優或冰織羊會前來拜訪,除了彙報一些不得不讓他知曉的重大公務進展外,更多的是像朋友一樣聊聊天。他們會發現,潔先生雖然依舊沉靜,但身上那股緊繃的、仿佛隨時準備投入戰鬥的銳利感淡化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經歷過風暴後的平和與通透。
他的笑容多了,雖然依舊清淡,卻真實達眼底。
而每一天的傍晚,則是一家三口雷打不動的專屬時光。
凱撒無論白天多麼繁忙,總會準時在日落前回到主宅。他會脫下象徵教父身份的冰冷西裝,換上舒適的家居服,然後加入潔世一和艾德里安。
很多時候,他們就像現在這樣——在主臥室鋪著柔軟長毛地毯的起居區,艾德里安坐在地毯上,專注地用彩色積木搭建著他想像中的「超級城堡」。潔世一則靠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膝蓋上蓋著薄毯,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兒子忙碌。而凱撒,會坐在潔世一身旁,一隻手隨意地搭在沙發背上,仿佛將潔世一虛攏在懷裡,另一隻手偶爾會伸出去,幫艾德里安扶一下快要倒塌的積木塔樓。
「爸爸你看!這是最高的塔!」艾德里安興奮地指著自己的作品。
「很厲害,艾德真棒。」潔世一輕聲誇獎。
「這裡再加一塊藍色的,會更穩。」凱撒低沉的聲音響起,遞過去一塊積木。
空氣中彌漫著安寧幸福的氣息。沒有血腥,沒有陰謀,只有積木碰撞的清脆聲響和孩子稚嫩的笑語。
就在這時,臥室門被輕輕敲響。得到允許後,雪宮劍優帶著一個資料夾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的醫療團隊成員則安靜地留在門外。
「閣下,潔先生。」雪宮微微躬身,目光快速而專業地掃過潔世一的氣色。
「雪宮叔叔!」艾德里安抬頭甜甜地叫了一聲,然後又低頭專注於他的城堡。
「小少爺。」雪宮溫和地回應,然後看向凱撒和潔世一,「一個月的全面休養期結束,這是最新的詳細體檢報告。」
凱撒的神色立刻變得認真起來,他坐直了身體,目光投向那份報告。潔世一也微微挺直了背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這一個月來的安寧美好,讓他幾乎貪戀,也愈發害怕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雪宮打開資料夾,並沒有立刻宣讀那些複雜的資料,而是看著潔世一,用清晰平穩的語調總結道:「首先,好消息是,潔先生的身體狀況有了非常顯著的改善。」
他頓了頓,詳細說明:「體重穩步回升,雖然仍偏輕,但已脫離危險範圍。貧血狀況基本糾正,關鍵營養指標大幅提升,已接近正常水準。免疫系統功能檢測顯示,白細胞計數和淋巴細胞活性均已恢復正常,抵抗力明顯增強。」
聽到這裡,凱撒緊抿的唇角微微放鬆了一絲,握著潔世一的手無聲地收緊。潔世一也輕輕鬆了口氣。
「最重要的是,」雪宮推了推眼鏡,語氣中帶著一絲欣慰,「內分泌系統紊亂的情況得到極大緩解。資訊素水準恢復穩定,雖然濃度依舊偏低,但波動範圍已趨於正常,不再出現之前那樣劇烈失控的情況。這意味著,由內分泌紊亂引發的各種急性症狀,如劇烈心悸、眩暈、嚴重腸胃反應等,發生的頻率和強度都已大大降低。」
然而,他話鋒一轉,神色變得略微凝重:「但是,有些問題並非短期內可以徹底解決。持續三年的嚴重耗竭對神經系統和器官功能造成的損傷,需要更漫長的時間來修復和調養。潔先生目前依舊容易感到疲勞,精力無法長時間集中,睡眠品質雖然改善,但仍需藥物輔助且容易驚醒。這屬於『身心耗竭綜合征』的典型恢復期表現,急不得。」
他翻到報告最後一頁,給出了最終建議:「綜合來看,潔先生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不再需要全天候的醫療監護。但徹底康復,仍需要持續不斷的、耐心的休養和調理。未來三個月,建議繼續保持低壓力生活狀態,可以逐漸恢復一些輕度、非緊急的腦力活動,但絕對要避免過度勞累和精神緊張。我會制定下一個階段的康復和營養計畫。」
彙報完畢,雪宮合上了資料夾。
臥室裡安靜下來,只剩下艾德里安擺弄積木的細微聲響。
凱撒沉默了片刻,然後看向潔世一,目光深沉而溫柔:「聽到了?是好消息,但還不能掉以輕心。」他的語氣裡帶著鼓勵,也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欲。
潔世一迎上他的目光,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徹底恢復非一日之功,但雪宮的報告無疑給了他巨大的信心。至少,他不再是那個隨時可能碎掉的玻璃人了。
他微微笑了笑,笑容雖然淺淡,卻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嗯。我知道。謝謝你,雪宮。」
雪宮微微躬身:「這是我職責所在。那麼,不打擾閣下和潔先生了。」他看了一眼玩得正投入的艾德里安,悄然退出了房間。
房門輕輕合上。
凱撒重新將潔世一攬入懷中,下巴抵著他的發頂,低聲問:「接下來想做什麼?慢慢來,不急。」
潔世一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看著地毯上努力搭建「城堡」的兒子,眼中流淌著寧靜的光彩。
「就這樣……就很好。」他輕聲回答,聲音裡充滿了滿足。
陽光透過窗戶,溫暖地籠罩著相擁的兩人和專注玩耍的孩子。未來的路還很長,康復的過程或許仍有反復,但此刻的寧靜與希望,足以撫平過往所有的傷痛與坎坷。
他們的故事,終於翻過了最艱難的一頁,迎來了充滿暖陽的新篇章。
雪宮劍優的體檢報告像一份謹慎樂觀的戰報,肯定了階段性成果,也明確了後續漫長的康復之路。那句「可以逐漸恢復一些輕度、非緊急的腦力活動」的建議,在凱撒聽來,需要打上無數的折扣和附加條件。
首席法律顧問?這個頭銜本身就與「低壓力」三個字絕緣。它意味著無數遊走在灰色甚至黑色地帶的棘手合約,意味著與各方狡詐對手的唇槍舌戰,意味著時刻緊繃的神經和殫精竭慮的深夜。凱撒絕不可能讓潔世一在此時重新踏入那個漩渦。
書房裡,凱撒將那份報告放下,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沉思良久。最終,他拿起內部電話,直接接通了人事部門。
「是我。」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給潔世一再批三個月的帶薪休假。對,手續後補,立刻執行。他之前所有積攢的年假和調休,全部在這次一併清空。」
電話那頭傳來恭敬的應諾聲,沒有半分質疑。
當晚,凱撒將這個決定告知了潔世一。他們正並肩站在露臺上,看著樓下花園裡,艾德里安和一隻新來的、毛茸茸的大型犬在草地上追逐嬉戲,夕陽將一切都染成了暖金色。
「你的身體需要的是徹底的休養,不是『適當的』工作。」凱撒側頭看著潔世一,語氣溫和卻堅定,「我知道你閒不住,但這次必須聽我的。三個月,一天都不能少。」
潔世一聞言,並沒有立刻反駁。他安靜地看著樓下兒子開心的笑臉,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嘴角牽起一絲無奈的弧度:「……一下子清空所有年假……我這算是提前透支了未來幾年的假期了嗎?」
「未來幾年,每年都必須休足。」凱撒順勢接話,語氣帶著一絲不容商量的霸道,「這件事,沒得商量。」
潔世一轉頭看他,夕陽在他依舊清瘦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那雙湛藍色的眼眸裡情緒複雜,有理解,有輕微的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強行保護下的安心感。最終,他點了點頭:「……好。聽你的。」
話雖如此,要讓一個習慣了高強度工作、大腦時刻運轉的人徹底停下來,並非易事。
偶爾,在艾德里安午睡後,或者被家庭教師帶去上課時,潔世一還是會忍不住,緩步走向那座獨立於主宅外的法務部辦公樓。
他的辦公室依舊為他保留著,一塵不染,一切都維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只是桌面上不再有堆積如山的緊急檔。
他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有時只是坐下來,打開電腦,查看一下內部系統裡非加密的一般性法律資訊更新;有時只是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法律典籍,翻閱一會兒,尋找某個突然想起的案例點;有時,僅僅是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發一會兒呆,仿佛只是為了尋找一種與過去生活的微弱連接。
往往不到一小時,他就會感到一陣熟悉的疲憊襲來,於是便順從身體的意願,起身離開。更多的時候,他的活動範圍依然集中在主宅。
寬敞明亮的客廳裡,鋪著柔軟的地毯,成了他和艾德里安的主要遊戲場。積木、繪本、拼圖、火車軌道……各種玩具散落各處,充滿了生活氣息。潔世一會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陪著兒子一起搭建城堡,或者聽他磕磕絆絆地念故事書。
「爸爸,這個字念什麼?」艾德里安舉著繪本,歪著小腦袋問。
「這個字念『契約』,就是兩個人或者兩個團體之間,約定好要共同遵守的規則。」潔世一耐心地解釋,會用最簡單的方式融入一些法律概念的萌芽。
「就像爸爸和父親一樣嗎?」艾德里安天真地問。
潔世一愣了一下,隨即失笑,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頭:「嗯……有點像,但比那個更複雜一些。」
凱撒有時會提前結束工作回來,看到的往往就是這樣的畫面。他會放輕腳步,站在門口看一會兒,看著潔世一溫柔耐心的側臉,看著兒子依賴信任的模樣,心中那片最柔軟的地方總是會被填得滿滿的。
他會脫下外套,鬆開領帶,毫不介意地坐在地毯上,加入他們。強大的教父此刻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和伴侶,會笨拙地試圖拼裝一個複雜的樂高零件,或者被兒子拉著扮演童話故事裡的大灰狼。
當凱撒有不得不親自出席的視訊會議或內部小型會議時,如果潔世一精神狀態尚可,他有時也會選擇陪伴。
他並不會參與討論,只是安靜地窩在會議室一角那張格外寬大舒適的單人沙發裡,腿上蓋著薄毯,手裡或許捧著一本最新的法律期刊,或者只是一杯冒著熱氣的花草茶。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種無聲的鎮定劑,讓會議室裡原本可能過於冷硬緊繃的氣氛,無形中緩和些許。
凱撒在會議間隙,目光總會不經意地掃向他,確認他的狀態。有時看到他在認真閱讀,有時發現他似乎有些走神,有時則會撞上他正好也抬起的、帶著笑意的目光,仿佛在無聲地支持他。這種默契的視線交流,成了會議中無人知曉的溫情時刻。
偶爾,冰織羊也會出現在這些會議上。會議結束後,他常常會留下來,走到潔世一身邊。
「潔先生,關於上次您提到的那個歐盟新出臺的《數字市場法案》對家族部分海外資產的影響,我整理了一些初步的分析要點,您方便的時候能否幫我看看是否有疏漏?」冰織羊的態度恭敬而真誠,他是少數幾個能被允許與潔世一討論工作、卻又懂得分寸的人。他帶來的通常都是一些需要長遠眼光和研究、而非緊急決策的問題。
潔世一通常會放下手中的書刊,接過冰織羊遞來的平板電腦,仔細地流覽起來。他會微微蹙眉,指尖偶爾滑動螢幕,陷入短暫的思考。
「這裡,」他會指出某個條款,「解讀可以更深入一層。它不僅限制了資料壟斷,其實間接提高了跨境並購的合規成本,我們在考慮北歐那家資料公司時,預算需要額外增加百分之五到七的合規預留金。」
或者,「這個案例引用得很好,但最近荷蘭最高法院有一個新判例,傾向性有所不同,建議你把那個判例的摘要也附上,作為風險提示。」
他的分析依舊精准而犀利,往往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但這種討論通常不會持續很久,十幾二十分鐘後,凱撒的目光就會掃過來,帶著無聲的提醒。
冰織羊便會立刻心領神會,收起平板,恭敬地道謝:「非常感謝您的指點,潔先生。這些建議非常寶貴,我會儘快補充修改。您好好休息。」然後便適時地告辭離開。
潔世一有時會看著冰織羊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屬於工作時的銳光,但很快又會消散,重新被疲憊和平和所取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裡,也願意為了那個守護在身邊的人,遵守這個界限。
成長的點滴,並非總是陽光燦爛。艾德里安也有調皮搗蛋、鬧脾氣的時候。有時他會因為搭不好積木而氣得大哭,有時會因為不想吃蔬菜而耍賴。
每當這種時候,凱撒那種屬於教父的、不容置疑的威嚴偶爾會不自覺流露出來,讓小傢伙嚇得癟嘴欲哭。
而潔世一則會用他特有的、溫和卻堅定的方式介入。他會把兒子抱到一邊,耐心地聽他哭訴,然後一點點講道理,或者用其他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他的方法往往更奏效,總能巧妙地化解小孩子的情緒風暴。
凱撒在一旁看著,有時會無奈地搖頭失笑,承認在育兒方面,潔世一確實比他更有耐心和技巧。他會學著收斂自己的氣場,嘗試用更柔和的方式與兒子溝通。
這種磨合與學習,本身也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充滿了瑣碎的煩惱,卻也洋溢著真實的幸福。
夕陽西下,將莊園的影子拉得很長。客廳裡,玩累了的艾德里安枕著潔世一的腿睡著了,手裡還抓著一個玩具小車。潔世一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頭髮,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凱撒處理完最後一份檔,從書房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走過去,無聲地坐在潔世一身旁,伸出手,將他和兒子一起攬入懷中。
「累了?」他低聲問,吻了吻潔世一的太陽穴。
「有點。」潔世一放鬆地靠在他肩上,輕聲回答,「但很值得。」
窗外的天空逐漸染上暮色,房間內燈光溫暖。未來的三個月,或許更長的時間,都將在這樣緩慢而安穩的節奏中度過。對於曾經歷經風霜的他們來說,這種平淡瑣碎的日常,已是命運最慷慨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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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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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深夜的凱撒莊園萬籟俱寂,唯有西翼一間保留著復古美式風格的娛樂室內亮著溫暖的光暈,隱約傳出低沉的談笑與冰塊碰撞杯壁的清脆聲響。這裡是核心成員們偶爾卸下疲憊、短暫放鬆的避風港。
厚重的橡木門隔開了外界的肅殺與冰冷。室內,絲絨沙發隨意擺放,巨大的檯球桌安靜矗立一角,而最熱鬧的,當屬那個堆滿各色昂貴酒液的胡桃木吧台。
千切豹馬正站在吧台後,充當臨時的調酒師。他手法嫺熟地搖晃著雪克杯,緋紅色的長髮在暖黃燈光下如同流動的火焰。他將一杯呈現出完美漸變色的雞尾酒推給癱在旁邊高腳凳上的凪誠士郎。
「你的『教父』(Godfather),少冰,extra杏仁味。」千切說道,語氣帶著一絲調侃。這款以蘇格蘭威士卡和杏仁利口酒調製的經典雞尾酒,名字總能讓他們會心一笑。
凪懶洋洋地接過,抿了一口,慢吞吞地說:「嗯……味道還行。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想要能一鍵催眠小艾德的『教父特飲』……帶了他三天,感覺比黑進五角大樓還累……」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共鳴。正拿著一杯純麥威士卡,靠在檯球桌邊的士道龍聖嗤笑一聲,晃著杯中的冰塊:「呵,說得好像你帶過似的!哪天不是千切和雪宮頂在前面?你小子就知道躲在地下室擺弄那些電腦!」
「遠端精神支持……也是支持……」凪毫無愧意地嘟囔,又癱軟下去一點,「而且我提供了技術解決方案……是你們不用……」
「讓你的無人機追著小少爺餵飯嗎?」雪宮劍優坐在吧台另一側,手裡端著一杯清澈的杜松子酒兌湯力水,聞言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客觀,「從兒童心理學和食品安全角度出發,這都是極不靠譜的建議。」
「我寧願去西西里跟那群老油條再打三天交道!」坐在沙發區的禦影玲王晃著手中的紅酒杯,優雅地歎息,「至少他們想要什麼還會擺在明面上談。小艾德哭起來簡直是全方位無死角聲波攻擊,還無法用邏輯溝通和利益收買。」
「附議。」坐在他旁邊單人沙發上、擦拭著一副撲克牌的烏旅人懶洋洋地介面,嘴角掛著慣有的玩味笑意,「談判輸了頂多損失錢和地盤,帶小孩輸了……損失的是靈魂。對吧,黑名?」
正在吧台角落默默拼著一個極其複雜的金屬魔方的黑名蘭世頭也不抬,手指動作快得出現殘影:「……情緒波動頻率超標……需求無法預測……比拆解定時炸彈難度係數高……需要重新計算安撫模型……」哢噠一聲,魔方復原,他又瞬間打亂,「……計算失敗。」
內斯沒有參與吐槽,他正一絲不苟地擦拭著酒杯,耳朵卻豎得老高,臉上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表情,仿佛照顧小教父是多麼神聖的使命。
「說起來,」千切豹馬給自己倒了一杯單一麥芽,靠在吧臺上,目光掃過眾人,「你們發現沒有,小艾德最近語言能力突飛猛進?今天居然跟我討論『契約精神』了,雖然他用的是『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來舉例。」
雪宮劍優點頭:「這得益于潔先生高品質的陪伴和引導。潔先生很善於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解釋複雜概念。這對小少爺的認知發展非常有益。」
「何止語言,」禦影玲王晃著酒杯笑道,「那小傢伙談判的技巧都快趕上他父親了。昨天想多吃一塊巧克力,居然知道先誇瑪利亞夫人裙子好看,再抱著她腿撒嬌,最後才提出要求。一套組合拳下來,老瑪利亞笑得見牙不見眼,差點把整盒巧克力都給他。」
「嘖,基因優勢。」士道龍聖仰頭灌了一口酒,「老子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泥地裡跟野狗搶食呢。」
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那個他們共同守護的小生命,氣氛變得更加鬆弛和溫情。
「他騎那個小摩托車的樣子,還挺有范兒。」凪誠士郎難得主動開口,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雖然老是撞到我腳上……」
「你那是活該,誰讓你老是像一灘史萊姆一樣癱在路中間。」千切豹馬笑駡。
「他最近好像很喜歡粘著洛倫佐?」烏旅人洗著牌,好奇地問一直沉默坐在陰影處、擦拭著一把匕首的洛倫佐·帕爾默。
洛倫佐動作頓了頓,沉穩地回答:「小少爺對武器的結構感興趣。我給他拆解過一把沒有裝填的老式燧發槍模型。」他的語氣平淡,但仔細聽,似乎有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溫和。
「哇哦,洛倫佐式育兒……」烏旅人吹了個口哨,「下次是不是要教他怎麼用匕首削蘋果了?」
「如果他感興趣,並且年齡足夠,我可以教。」洛倫佐一本正經地回答。
眾人一陣低笑。
酒過三巡,話題在微醺的氛圍中變得更加跳躍和私密。不知是誰先起了個頭,問出了那個幾乎所有人心照不宣都好奇的問題:
「所以……你們說……閣下和潔先生……到底什麼時候復婚啊?」
吧台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瞬,連凪都稍微坐直了點身體。
內斯立刻挺起胸膛,第一個回應,語氣狂熱又篤定:「這還用問嗎!閣下和潔先生複合是必然的!是眾望所歸!只是時間問題!他們現在和復婚有什麼區別?就差一張紙和一個儀式罷了!」
「區別還是有的吧?」千切豹馬擦拭著酒杯,沉吟道,「比如……法律上的權益,資訊素的徹底融合,還有……」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標記。潔先生的身體,現在能承受永久標記了嗎?」
雪宮劍優推了推眼鏡,接過話頭,用他專業的口吻分析:「從生理學角度,永久標記需要對Omega的生殖腔和腺體進行深度成結和注入資訊素,過程劇烈且會對內分泌系統產生永久性改變。以潔先生目前的恢復情況,雖然穩定向好,但仍不建議短期內進行如此高強度的生理衝擊。至少還需要半年到一年的鞏固期。」
「嘖,麻煩。」士道龍聖咂咂嘴,「所以老大還得繼續忍著?我看他最近火氣挺大的,昨天開會又把桌子拍裂了。」
「閣下最近的『火氣』,未必是因為這個。」禦影玲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晃著紅酒,「我看他心情好得很。昨天簽那個差點談崩的港口協議時,居然沒發火,還讓對方回去再考慮考慮。嚇得以為他要改行做慈善了。」
「因為潔先生最近下午都會去他書房陪他一會兒吧?」千切豹馬爆料,「雖然只是看書或者休息,但閣下工作效率奇高,心情也明顯變好。我送文件進去的時候,都看見他嘴角是翹著的。」
「嗯……」凪誠士郎忽然慢悠悠地插話,拋出一個重磅炸彈,「……我昨天……不小心……看到閣下在查私人島嶼的資料……還有……頂級珠寶定制店的頁面……」
「哦?!」眾人頓時來了精神,連黑名蘭世都停下了拼魔方的手。
「真的假的?要求婚了?」
「哪個島?加勒比還是南太平洋?」
「鑽石?藍寶石?還是他們資訊素味道的沉香木和雪松主題?」
「什麼時候?需要我們提前準備什麼嗎?」
一群平日裡殺伐果斷、令人聞風喪膽的頂級Alpha和幹部,此刻卻像一群熱衷八卦的老友,興奮地壓低聲音討論起來,氣氛熱烈。
「噓!」內斯趕緊豎起手指,緊張地看了看門口,「小聲點!這只是猜測!萬一不是呢!不能讓閣下知道我們瞎猜!」
「放心啦內斯,」烏旅人笑嘻嘻地洗著牌,「閣下要是真計畫,肯定繞不開我們。到時候有的忙呢。」他手腕一翻,變戲法似的抽出一張紅桃A,「說不定,很快就有喜酒喝了。」
話題又從復婚跳躍到了最近的趣事。
「說起來,你們知道士道上周『勸退』那幾個不開眼的軍火商時,幹了什麼嗎?」烏旅人壞笑著開始爆料,「他居然把人家綁了,丟進豬圈裡跟一群剛吃完發酵飼料的杜洛克大紅豬關了一晚上!哈哈哈,聽說那幾個人被撈出來的時候,精神都快崩潰了,哭爹喊娘地保證再也不踏足義大利!」
眾人頓時爆發出壓抑不住的大笑。
「士道!你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這味道……想想就刺激……」
「幹得漂亮!對付那種癩皮狗就得用點非常手段!」
士道龍聖得意地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晃著酒杯:「小意思。下次誰再不老實,試試老子準備的鯡魚罐頭浴。」
笑聲未落,禦影玲王也優雅地分享了一件事:「哦,對了,凪之前不是順手做了一個小程式,監控金融市場異常波動嗎?昨天居然意外截獲了一條針對玲王集團的做空計畫,提前了整整十二個小時。讓我輕鬆反制,小賺了一筆。回頭給你發獎金,凪。」
凪誠士郎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皮:「哦……好啊。折現打到我瑞士帳戶就行……順便把伺服器託管費交了……」
「你小子……」
夜越來越深,酒瓶空了好幾個,桌上的零食盤也見了底。大家的話題從天南地北漸漸變得有些零散,偶爾夾雜著哈欠。
就在氣氛逐漸慵懶下來時,娛樂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所有人瞬間噤聲,幾乎是本能地坐直了身體,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只見凱撒穿著一身深色的家居服,站在門口。他似乎是剛處理完最後的工作,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疲憊,但神情鬆弛。他的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落在吧台和眾人身上,並沒有不悅,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還沒散?」
內斯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起身:「閣下!我們正準備結束!」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開始收拾自己的酒杯。
凱撒的目光卻在吧臺上停留了一下,落在了那瓶還剩小半的、包裝精緻的杏仁利口酒上。
他走過去,拿起瓶子看了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然後,他們看到他們的教父,竟然直接對著瓶口,仰頭喝了一口那甜膩的利口酒。動作自然,甚至帶著一點難得的……隨意?
他放下瓶子,喉結滾動了一下,微微蹙眉,似乎不太適應這過甜的口感,但還是評價了一句:「味道還行。」
說完,他也沒再看眾人,轉身便離開了娛樂室,仿佛只是路過,順便進來嘗了一口酒。
門輕輕關上。
娛樂室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幾秒鐘後。
「……他剛才……是笑了嗎?」千切豹馬不確定地問。
「好像……嘴角是彎了一下……」禦影玲王若有所思。
「因為酒?還是因為……我們聊的內容?」烏旅人摸著下巴,眼神閃爍。
「資訊不足……無法分析……」黑名蘭世看著重新被打亂的魔方,喃喃自語。
凪誠士郎已經重新癱了回去,慢悠悠地總結:「……反正……心情很好就是了……」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笑容。看來,某些猜測,或許並非空穴來風。
夜色更深,心腹們終於說笑著陸續離開娛樂室,各自返回住處。莊園再次沉入寧靜,但今夜的點滴輕鬆與調侃,卻如同暖流,悄然滋養著這些行走於黑暗之中的人們心中,那片為數不多的柔軟之地。而關於未來喜事的期待,也成了埋在他們心底的一顆微小而明亮的種子。
凱撒額外恩准的三個月的假期,像一份沉甸甸的、用強制力包裹著的禮物,被交到了潔世一手中。起初,他確實有些不甘和無所適從,習慣了高速運轉的大腦和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下來,反而帶來一種虛浮的不真實感。
然而,身體是最誠實的裁判。
儘管面色日漸紅潤,體重緩慢回升,資訊素也變得穩定,但那持續三年的嚴重耗竭所留下的深層次創傷,並非短短一兩個月的休養就能徹底抹平。他依舊容易感到疲憊,精力像一隻漏底的桶,看似滿了,卻無法長時間維持。
集中精神閱讀複雜法律文獻超過一小時,太陽穴便會隱隱作痛;偶爾嘗試處理一些冰織羊送來的、被標注為「極低壓力」的案例摘要,不到半天就會感到一種從骨髓裡透出的酸軟和倦怠。
這讓他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他的恢復之路,遠比想像中更長。
新的假期裡,潔世一的生活逐漸形成了一種緩慢而固定的節奏。
清晨,他不再需要被鬧鐘喚醒,而是自然醒來。有時會比凱撒稍晚一些,醒來時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只殘留著些許沉香的餘韻。他會躺在床上緩一會兒,聽著窗外花園裡隱約傳來的鳥鳴,感受著身體內部那種不再是撕扯般的、而是如同潮水退去後般綿軟的疲憊感。
早餐後,如果天氣晴好,他會在露臺或玻璃花房裡待上一兩個小時。不再是單純地看著艾德里安玩耍,有時他會拿上一本輕鬆的遊記或散文集,慢慢地翻閱。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驅散著體內殘存的陰冷和虛弱。有時看著看著,書會滑落到膝蓋上,他便會靠著椅背,閉目養神,任由思緒放空,這在過去幾乎是不可想像的奢侈。
艾德里安依舊是他每日最重要的陪伴。小傢伙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爸爸的身體需要「小心輕放」,變得比以前更加乖巧貼心。
他會自己安靜地在一旁玩玩具,只在需要分享喜悅時才跑過來;他會學著保姆的樣子,用小手笨拙地給潔世一捶捶腿,雖然力度輕得像撓癢癢;他還會把自己認為最好吃的點心,小心翼翼地分一半給爸爸。
午餐後,潔世一通常需要一場真正的小睡。睡眠品質比以前好了很多,雖然偶爾仍會做夢,但不再是那些令人窒息驚醒的噩夢,更多是一些光怪陸離卻不再恐怖的片段。
凱撒的資訊素環繞和持續的藥物調理,正在一點點修復他受損的神經系統。
下午醒來後,他會有一小段精力相對較好的時光。有時他會去家庭圖書館,從那浩瀚如煙的法律典籍中,抽出一兩本基礎理論的書籍,隨意翻閱,不是為了研究,更像是溫故知新,尋找一種與專業領域的微弱連接感。有時,他則會去那間久違的、位於主宅一角的私人辦公室。
辦公室裡一塵不染,窗臺上的綠植生機勃勃,顯然是有人精心打理。他會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坐一會兒,打開電腦,流覽一下內部系統裡非核心的公告和資訊,或者簡單地回復幾封非緊急的工作郵件。
他每次停留的時間都很短,仿佛只是來確認這個空間依舊屬於自己。往往不到半小時,那種熟悉的精力不濟的感覺便會再度襲來,他便順從地起身離開,毫不留戀。
更多的時候,他的下午是在客廳裡度過。地毯上鋪著更厚的軟墊,他和艾德里安會一起拼更複雜的拼圖,或者搭建設計圖更精巧的樂高模型。這種需要耐心和一點點腦力的活動,成了他目前能接受的、最接近「工作」的狀態。
這天下午,陽光透過落地窗,將客廳映照得一片明亮溫暖。艾德里安被家庭教師帶去了圖書室上繪畫課,客廳裡難得只剩下潔世一和凱撒。
潔世一靠坐在沙發上,腿上放著一本厚重的、攤開的《歐盟通用資料保護條例評注與案例精析》。他看得有些入神,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書頁上複雜的條款,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凱撒就坐在他身旁的單人沙發裡,手裡拿著一份財經報告,目光卻更多地落在潔世一身上。他看著對方專注的側臉,看著他偶爾因為思考而輕抿的嘴唇,也看到了他眼底那抹雖然淡去卻依舊存在的疲憊。
過了一會兒,潔世一似乎遇到了一個理解上的難點,或者只是看得累了,他輕輕合上書,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揉了揉眉心。
「怎麼了?」凱撒立刻放下報告,關切地問道。
潔世一抬起頭,對上凱撒的目光,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沒什麼……只是覺得,好像腦子有點轉不動了。明明以前覺得這些條款很清楚,現在再看,卻覺得有點……隔閡。」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對自身狀態的懊惱。
凱撒沉默了片刻,身體微微前傾,握住他放在書頁上的手,指尖有些微涼。「你看得太投入了。雪宮說過,你需要的是放鬆,不是重新給自己加壓。」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撫慰的力量。
潔世一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溫熱的掌心微微蜷縮,像是在汲取力量。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語氣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凱撒,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這三個月,我休息得很好,真的。我能感覺到身體在一點點變好。但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目光落在厚重的法典上:「但是我有時候會想,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高強度地工作,和你並肩處理那些棘手的案子?法務部……畢竟是我的責任。」
他說出了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害怕自己失去價值,害怕成為被精心養護起來的、失去爪牙的困獸。
凱撒聽到他的話,藍玫瑰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清晰的心疼和……一絲微不可察的驚訝。他似乎沒想到潔世一會主動提起這個。
他握緊了潔世一的手,語氣變得無比鄭重和認真:「世一,看著我。」
潔世一抬起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
「你聽好,」凱撒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我批准假期,不是因為我覺得你無法勝任,更不是要剝奪你的責任和價值。恰恰相反,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價值,所以我必須確保承載這份價值的『容器』——也就是你的身體,是完好無損、足夠堅固的。」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過潔世一依舊清瘦的臉頰:「我永遠不會勉強你做任何超出你身體負荷的事情。如果你的身體最終能完全恢復,能夠重新承受工作的強度,我自然比誰都高興,我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看到你在屬於你的領域裡繼續發光發熱,就像過去那樣,與我並肩。」
他的話語充滿了真誠和毫不掩飾的欣賞。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更加沉穩有力,「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身體經過充分的休養後,依然無法恢復到從前的最佳狀態,那也完全沒有關係。法務部不是沒有人渴望接手,冰織羊已經足夠成熟,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你依然可以是最頂級的顧問,是法務部真正的靈魂和決策者,只是換一種方式,退居幕後,把握方向,運籌帷幄。這同樣至關重要,同樣無人可以替代。」
凱撒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看到潔世一的心裡去:「你的價值,從來不僅僅體現在你能處理多少份檔,打贏多少場官司。你的智慧、你的判斷力、你的存在本身,對我、對家族而言,就是最大的定海神針。明白嗎?」
這番話語,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緩緩注入潔世一有些不安和失落的心湖。他怔怔地看著凱撒,看著對方眼中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支持和深沉的愛意。
原來,他擔心的,他恐懼的,這個男人早已為他考慮周全,並且給出了遠比「保護」更深層次的——理解和尊重。
他不需要強迫自己立刻變回從前,他可以選擇,他有多條路可以走,而每一條路,在這個男人眼中,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價值。
潔世一的心防在這一刻徹底軟化,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釋然湧上心頭。他反手更緊地握住凱撒的手,眼眶微微發熱。
他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再抬起頭時,眼中的迷茫和失落已然消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接受和深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輕聲說,聲音雖然依舊輕軟,卻多了一份力量,「謝謝你,凱撒。你讓我……再想想吧。」
他不急著做決定了。他需要時間,不僅僅是身體恢復的時間,更是心態調整的時間。去真正接納可能不一樣的未來,去發現不同方式實現自我價值的可能。
凱撒看著他恢復清明的眼神,知道他的話起了作用。他不再多言,只是俯身,在那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而鄭重的吻。
「嗯,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他低聲承諾。
陽光依舊溫暖,客廳裡安靜下來。潔世一將頭輕輕靠在凱撒的肩膀上,目光落在窗外生機勃勃的花園裡。那本厚重的法典依舊攤開在膝頭,但它所帶來的壓力,似乎已經悄然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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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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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十一月的義大利,秋意漸濃,冬日的寒意已悄然在清晨的薄霧和夜晚的涼風中初露端倪。莊園內的樹木染上了深淺不一的金黃與赭紅,落葉鋪滿了小徑,踩上去沙沙作響。
早在季節變換之初,凱撒便吩咐人為衣帽間添置了大量新裝。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為潔世一準備的。
從柔軟舒適的羊絨衫、保暖的針織長褲,到厚實保暖的羽絨外套和量身定制的大衣,一應俱全,面料均是頂級,款式簡約而優雅,顏色也多是他偏好的溫和淺色調。
凱撒似乎打定主意,要用這種方式,將他的愛人嚴密地保護起來,隔絕一切風寒。
而位於市中心那套空曠冰冷、象徵著分離與痛苦的複式公寓,早在從法國歸來後不久,就被凱撒悄無聲息地處理掉了。禦影玲王高效而低調地完成了所有手續,將其出售所得鉅款,一分不差地全部轉入了潔世一的私人帳戶,仿佛徹底抹去那段過往的痕跡。
入秋之後,潔世一身上出現了一個明顯的變化——他變得格外嗜睡。
仿佛要將過去三年虧欠的睡眠全部補回來,又像是身體將所有的能量都用於內部悄無聲息的巨大工程,他總是很容易感到困倦。
早餐後看著書,書會從手中滑落,人已歪在沙發上沉沉睡去;下午在花園曬太陽,溫暖的陽光一照,眼皮就開始打架,常常在躺椅上陷入安眠;甚至有一次,在家庭影院看著一部節奏舒緩的老電影,開場不到二十分鐘,凱撒就發現身旁的人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已然熟睡。
凱撒對此並未過多擔憂,反而有些欣慰。在他看來,能睡是好事,意味著神經不再高度緊繃,身體正在自我修復。
他只是吩咐人在各處常備柔軟的毛毯,確保潔世一無論在哪裡睡著,都不會著涼。他常常在處理公務的間隙,或是歸來時,在各個角落發現熟睡的愛人,那靜謐美好的睡顏總能讓他冷硬的心瞬間柔軟,會忍不住駐足凝視,或俯身留下一個輕吻。
這天下午,凱撒提前結束了一個視訊會議,回到主臥尋找潔世一。房間裡沒人,他又走向小客廳。
果然,在靠近落地窗的沙發上,潔世一又睡著了。他身上蓋著一條柔軟的米白色羊絨毛毯,側躺著,臉頰陷在柔軟的靠墊裡,呼吸清淺,看起來睡得十分香甜。
夕陽的金輝透過玻璃,為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美好得不真實。
艾德里安也在這裡,他正趴在沙發邊,兩隻小手墊著下巴,睜著圓溜溜的湛藍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熟睡的爸爸,小臉上寫滿了好奇和一種小心翼翼的守護。
看到凱撒進來,艾德里安立刻豎起一根肉乎乎的手指抵在唇邊,奶聲奶氣地壓低聲音:「父親,噓——爸爸在睡覺。」
凱撒放輕腳步走過去,單膝跪在沙發邊,和兒子一起看著沉睡的潔世一。他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將潔世一額前一縷碎發撥開。
艾德里安看著爸爸安靜的睡顏,忽然抬起頭,小聲地問凱撒:「父親,爸爸是童話書裡的『睡美人』嗎?王子親一下就會醒過來那種?」
凱撒被兒子天真爛漫的問題逗得嘴角微揚,他壓低聲音回答:「嗯,有點像。不過爸爸不是被詛咒了,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多休息才能恢復健康。」
說著,他習慣性地想用手背去探試潔世一額頭的溫度,怕他睡著後著涼。然而,當他的皮膚觸碰到潔世一額角時,動作卻微微一頓。
溫度……似乎比平時要高一些。
不是那種發燒時滾燙嚇人的溫度,而是一種持續的、溫熱的暖意,透過皮膚傳遞過來。這種溫熱感,似乎最近一直都有,他只是習慣性地以為是秋日陽光曬的,或是睡得太沉導致的。但此刻在室內,沒有陽光直射,這種高於常人體溫的溫熱感依然存在。
一種細微的、幾乎被忽略的疑慮悄然浮上凱撒的心頭。他想起了潔世一近來越發頻繁的嗜睡,以及……似乎比以前更加柔軟的身體線條……
難道……
一個幾乎被他完全排除的可能性,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驟然激起了一圈漣漪。
因為潔世一的資訊素水準在恢復期一直不算很高,且週期尚不穩定,加上每次親密事後,他都會親自幫潔世一仔細清理……他從未往那個方面想過。
此刻,看著愛人恬靜的睡顏,感受著那異常的體溫,凱撒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隨即又加速起來。一種混合著難以置信、隱隱期待又深怕失望的複雜情緒瞬間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無論如何,必須確認一下。
他站起身,對依舊趴在沙發邊的艾德里安低聲道:「艾德,在這裡陪著爸爸,父親去叫雪宮叔叔過來一下,給爸爸做個簡單的檢查,確保他睡得健康,好嗎?」
艾德里安似懂非懂,但聽到是檢查身體,立刻乖巧地點頭:「好!艾德保護爸爸!」
凱撒摸了摸兒子的頭,立刻走到一旁,用內部通訊器直接聯繫了雪宮劍優,語氣冷靜卻不容置疑:「雪宮,立刻帶上基礎檢查設備,來主臥小客廳。另外……把便攜B超儀也帶來。」
通訊那頭的雪宮顯然愣了一下,但立刻回應:「是,閣下。五分鐘內到。」
雪宮劍優帶著醫療箱和那台小巧精良的便攜超聲波儀器,準時趕到。他看到沙發上安睡的潔世一和守在一旁的教父與小少爺,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神情不由得也變得凝重而謹慎起來。
「閣下。」雪宮低聲打招呼。
凱撒示意他噤聲,目光依舊鎖在潔世一身上:「他最近很容易困,體溫似乎也比平時高一點,你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我們沒注意到的問題。」他刻意說得輕描淡寫,但緊繃的下頜線洩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雪宮點點頭,上前一步。他沒有立刻驚醒潔世一,而是先拿出體溫計,小心翼翼地測量了耳溫。電子體溫計發出輕微的蜂鳴聲,雪宮看了一眼數值,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接著,他戴上聽診器,輕輕掀開毛毯一角,聽了聽心肺音。一切正常,甚至心率比平時似乎更沉穩有力一些。
然後,他拿出了采血針和試紙,進行最快速的早孕檢測。當試紙被滴上血液,等待結果的那幾十秒,房間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凱撒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小小的試紙視窗,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艾德里安似乎也感受到了緊張的氣氛,安靜地靠在父親腿邊,大眼睛眨也不眨。
很快,試紙的檢測區清晰地顯現出了兩條醒目的紅杠。
雪宮劍優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抬起頭,看向凱撒,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震驚和確認:「閣下……這……」
凱撒的心臟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瞬間沖上頭頂,讓他一時之間竟有些眩暈。他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才勉強穩住心神。
「……確定嗎?」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早孕試紙陽性反應很強。」雪宮謹慎地回答,但他立刻補充,「為了百分之百確認,以及排除其他可能,最好立刻進行超聲檢查。」
凱撒重重地點了點頭,喉結滾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雪宮立刻行動起來,熟練地打開便攜B超儀,塗抹上耦合劑。他動作極其輕柔地試圖喚醒潔世一:「潔先生?潔先生?打擾您休息了,需要為您做一個簡單的檢查。」
潔世一在朦朧中被喚醒,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他看到床邊的凱撒、雪宮和兒子,臉上露出一絲迷茫:「……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
凱撒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緊繃:「沒事,世一,別怕。只是讓雪宮幫你做個常規檢查,很快就好。」
潔世一雖然不解,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配合著雪宮的指引。
冰涼的耦合劑觸碰到小腹皮膚時,他微微瑟縮了一下。凱撒立刻收緊了他的手,無聲地給予支持。
雪宮將探頭輕輕放在潔世一依舊平坦的小腹上,目光專注地盯著B超儀那小小的螢幕。儀器發出細微的運作聲,螢幕上顯示出黑白灰的影像。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潔世一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身下的沙發面料。
突然,雪宮的動作停住了。他的眼睛緊緊盯著螢幕上的某個點,臉上露出了極其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甚至比剛才看到試紙結果時更加誇張。
「這……這怎麼可能……」他幾乎是喃喃自語,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探頭的角度和深度,更加仔細地觀察。
凱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聲音緊繃到了極致:「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潔世一的臉色也瞬間白了,緊張地看向雪宮。
雪宮劍優猛地抬起頭,看向凱撒,又看向潔世一,聲音因為極度的驚訝和激動而有些變調:「不,不是問題,是……是太好了!閣下,潔先生!恭喜你們!」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需要平復一下心情才能說出那個驚人的事實,他指著螢幕上兩個清晰可見的、正在微弱搏動的小小光點:
「宮內早孕,根據孕囊大小測算,大約7周。而且……是雙孕囊!是雙胞胎!目前胎心搏動清晰可見!發育情況看起來非常良好!」
雙胞胎!
這三個字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凱撒的腦海裡轟然炸開!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教父,在這一刻也徹底失去了往常的冷靜自持!
他猛地怔在原地,藍玫瑰色的眼眸瞪得極大,裡面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狂喜、不知所措,甚至是一絲茫然!他握著潔世一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仿佛需要借此來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潔世一也完全驚呆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螢幕上那兩個小小的、代表著生命奇跡的光點,又看向震驚失語的凱撒,再看向自己的小腹……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情緒衝擊著他,讓他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
是喜悅,是感動,是難以置信,更是對命運這份突如其來、加倍饋贈的惶恐與感恩。
艾德里安雖然不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他看到爸爸哭了,父親又是那樣一副從沒見過的樣子,雪宮叔叔又說「恭喜」,他的小腦袋瓜努力理解著,然後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凱撒的褲腿,小聲問:「父親……是艾德要有弟弟妹妹了嗎?還是……兩個?」
兒子稚嫩的聲音仿佛一道光,劈開了凱撒震驚的迷霧。他猛地回過神,低頭看著兒子,又看向淚流滿面卻嘴角帶笑的潔世一,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和幸福感如同海嘯般終於徹底將他淹沒!
他鬆開潔世一的手,卻是為了更用力地、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孕育著兩個新生命的愛人,連同守在一旁的兒子,一起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中!他的手臂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聲音哽咽沙啞,卻充滿了無比堅定的力量和喜悅:
「對……艾德……你要做哥哥了……是兩個……是兩個寶貝……」
這一刻,所有的無措和震驚都化為了實質的狂喜和將要溢出的愛意。曾經的傷痛與失去,似乎都在這一刻被加倍地彌補了回來。未來充滿了新的期待和需要守護的珍寶,而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去迎接這份上天賜予的、最美好的意外驚喜。
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幾乎要將兩人淹沒。然而,當那最初的、近乎眩暈的激動稍稍退去,現實的浪潮便緊隨其後,拍打在心頭,帶來了冰冷而尖銳的擔憂。
凱撒緊緊擁抱著潔世一和艾德里安,感受著懷中愛人微微顫抖的身體和兒子懵懂的依賴,巨大的幸福感與沉甸甸的責任感交織的同時,一個無法忽視的恐懼悄然攥緊了他的心臟——
世一的身體,真的能承受嗎?
他剛剛從長達數月的嚴重耗竭中掙扎出來,狀態才趨於穩定,猶如一棵歷經風霜、好不容易重新抽枝發芽的樹苗。此刻驟然要在體內孕育兩個全新的生命,這需要何等巨大的能量和消耗?他的心臟、他的內分泌系統、他的一切……能負擔得起嗎?
而且……他們還沒有完成最終標記。
凱撒比任何人都清楚,Omega在孕期會對自己的Alpha產生極其強烈的本能依賴,需要Alpha資訊素的持續安撫和支撐來維持孕期的穩定,尤其是在懷有雙胞胎的情況下,這種需求會呈倍數增長。而沒有永久標記的連結,這種資訊素的交融和支撐是不完整、不穩定的。
這會不會對世一的身體造成額外的負擔甚至傷害?會不會增加孕期的風險?會不會……
無數個可怕的「會不會」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凱撒的心,讓他剛剛還滾燙沸騰的血液幾乎瞬間冷卻下來。他不敢再細想下去,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中,喜悅被濃重的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所取代。
他緩緩鬆開懷抱,雙手依舊緊握著潔世一的肩膀,目光銳利而急切地轉向一旁的雪宮劍優,聲音壓抑著巨大的不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雪宮!立刻!安排最全面、最謹慎的檢查!我要知道世一現在確切的身體狀況!每一個細節!評估所有風險!立刻!」
他的語氣不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帶著教父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威嚴和緊迫感。
雪宮劍優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重磅消息和教父瞬間轉變的情緒所震懾,他立刻收斂了所有恭喜的表情,神情變得無比凝重和專業:「是!閣下!我立刻聯繫最好的產科和內分泌專家團隊,啟用最高規格的檢查設備!請您和潔先生稍等,我馬上安排!」
他迅速拿起通訊器,走到一旁,壓低聲音開始緊急聯絡和部署。
這邊,潔世一依舊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恍惚之中。他下意識地摟緊了懷裡的艾德里安,仿佛兒子是他此刻唯一的浮木。他低頭看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一隻手無意識地輕輕覆了上去,指尖微微顫抖。
「……怎麼會……」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夢囈,「我們……明明一直都很小心……」甚至因為顧及他的身體,凱撒每次都極其克制,事後清理也無比仔細,他們幾乎是有意避開了所有可能的風險期。
然而,生命就是這樣不可思議的奇跡。它總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以最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悄然降臨。
是意外,更是驚喜。卻也是一個甜蜜而沉重的負擔。
艾德里安似乎感覺到了大人們之間凝重而緊張的氣氛,他仰著小腦袋,看看臉色緊繃的父親,又看看眼中含淚、神情複雜的爸爸,小聲地問:「爸爸……你不開心嗎?你不想要弟弟妹妹嗎?」
潔世一猛地回過神,低下頭,看著兒子純淨無邪的眼睛,心中一酸,連忙擠出一個溫柔卻有些勉強的笑容,親了親他的額頭:「怎麼會?爸爸很開心……非常開心……只是……只是有點被嚇到了。」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心中的波瀾,「艾德要做哥哥了,開心嗎?」
「開心!」艾德里安用力點頭,似乎被爸爸的情緒感染,小臉上重新露出笑容,「艾德會是好哥哥!保護弟弟妹妹!」
凱撒聽著父子倆的對話,看著潔世一強裝鎮定的模樣,心中的痛惜和擔憂更甚。他再次伸出手,將潔世一和兒子一起攬入懷中,聲音低沉而沙啞,充滿了歉意和後怕:「對不起,世一……是我的疏忽……」他以為是自己的克制不夠,才導致了這次意外。
潔世一搖搖頭,將臉埋進他寬闊的胸膛,聲音悶悶的:「不怪你……這是……禮物。」只是這份禮物,來得太突然,太重了。
等待檢查的過程顯得格外漫長而煎熬。凱撒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潔世一,眉頭緊鎖,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潔世一則依靠著凱撒,努力平復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同時感受著身體內部那細微而奇妙的變化。
終於,雪宮劍優去而複返,手裡拿著一份剛剛出爐的、厚厚的初步檢查報告,身後還跟著兩位元通過遠端視頻連線的、在國內享有盛譽的產科及內分泌科權威專家。
「閣下,潔先生。」雪宮的神色依舊凝重,但比起之前的震驚,多了幾分專業的沉穩,「初步的血液檢查和基礎生命體征監測已經完成。兩位元教授也同步分析了資料。」
凱撒立刻坐直身體,目光如炬:「說結果。」
雪宮打開報告,開始詳細解說,語速平穩清晰:「首先,好消息是,潔先生目前的基礎身體狀況,比我們預想的要樂觀。經過前幾個月的精心調養,他的心臟功能、肝腎功能、血液指標等都處於相對穩定的狀態,並沒有出現我們最擔心的、無法承受妊娠負荷的急性指征。」
這話讓凱撒和潔世一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絲。
「但是,」雪宮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極其嚴肅,「風險是確切存在,並且不容忽視的。」他指向報告上的幾項資料,「由於之前嚴重的耗竭,潔先生的身體基礎仍比普通Omega孕婦要虛弱很多。雙胎妊娠本身就會給母體帶來巨大的負擔,包括但不限於:更嚴重的妊娠反應、更高的營養需求、更重的循環系統壓力、以及更大的早產和妊娠期併發症風險。」
視頻中的產科專家介面道:「沒錯。對於潔先生的情況,我們需要採取比普通孕婦更加積極和謹慎的監測與干預策略。營養支援、體重管理、休息品質都必須達到最高標準。我們需要制定非常詳細的、個體化的產檢計畫,密切監控兩個胎兒的生長發育情況以及母體的各項指標變化。」
接著,雪宮深吸一口氣,提到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最後,是關於標記的問題。」他看向凱撒和潔世一,目光坦誠,「永久標記的缺失,確實會在孕期帶來一些挑戰。」
內分泌科專家通過視頻解釋道:「Omega孕期對伴侶Alpha資訊素的需求會急劇上升,這是一種生理本能,用於穩定情緒、調節內分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安撫胎兒。永久標記形成的強大連結,能最高效、最穩定地滿足這種需求。而沒有標記的情況下,這種資訊素的支援主要依靠物理近距離的陪伴和臨時性的資訊素釋放,其效果和穩定性會打折扣。」
他頓了頓,繼續嚴謹地說道:「這可能會導致潔先生孕期情緒波動更大,更容易出現焦慮、不安等情緒;也可能使得某些妊娠反應,如孕吐、疲勞感等更為明顯;在最壞的情況下,如果Alpha資訊素支援嚴重不足,甚至可能影響胚胎的穩定著床和早期發育。」
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凱撒的心上,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握著潔世一的手也無意識地收緊。
「但是,」專家話鋒一轉,給出了希望,「這並非無法克服。只要Alpha伴侶能夠提供足夠長時間的、高品質的近距離陪伴和主動的資訊素安撫,完全可以彌補標記缺失帶來的大部分影響。關鍵在於『持續性』和『穩定性』。簡單來說,凱撒先生,您需要比普通Alpha父親付出更多的時間和耐心,用您的資訊素『包裹』住潔先生,成為他和孩子們最穩固的『外部屏障』。」
雪宮總結道:「綜合來看,風險確實存在,但並非絕境。只要進行最嚴密監控和最高級別的護理,成功妊娠並平安生產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這需要您二位元,尤其是閣下,極大的投入。」
聽完這番詳盡而客觀的解說,凱撒和潔世一的心情都如同坐了一場過山車。擔憂依舊存在,但不再是漫無邊際的恐慌,而是變成了可以具體面對和管理的挑戰。
凱撒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時,眼中的憂慮已被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所取代。他看向潔世一,目光深沉如海:「你聽到了?會有風險,但我們可以一起面對。我會做到所有需要我做的,更多。」他的承諾,重于千金。
潔世一迎著他的目光,心中的不安漸漸被一種強大的勇氣和決心所取代。他輕輕撫摸著腹部,點了點頭:「嗯。我們一起。」
是夜,核心成員們再次聚在娛樂室的吧台邊。氣氛比起前幾次,似乎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微妙和壓抑,畢竟白天教父那突如其來的緊急召喚和凝重的氣氛,大家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
眾人喝著酒,閒聊著日常,話題卻始終有些提不起勁。
「……所以,今天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我看雪宮忙進忙出,臉色嚴肅得嚇人。」千切豹馬忍不住問道。
「誰知道呢,老大的事少打聽。」士道龍聖灌了口酒,「反正天塌不下來。」
就在話題漸漸沉寂,大家準備散場各自回去休息時,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小口喝著蘇打水的雪宮劍優,忽然推了推眼鏡,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實……今天叫大家來,是有一件事……或許應該讓你們知道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看向他。
雪宮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做什麼重大的宣告,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嚴肅和不可思議的表情:「今天下午,潔先生進行了一次身體檢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好奇的臉,緩緩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檢查結果是……潔先生懷孕了。7周。而且是……雙胞胎。」
「噗——!」凪誠士郎剛喝進嘴裡的飲料全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
「什……什麼?!!」千切豹馬手裡的酒杯差點滑落,眼睛瞪得溜圓。
「雙……雙胞胎?!!」禦影玲王手裡的撲克牌掉了一桌。
「操!」士道龍聖直接爆了粗口,滿臉的難以置信。
內斯更是猛地站了起來,張大了嘴巴,激動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利索了:「閣、閣下他……潔先生他……天啊!這、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就連一向面無表情的黑名蘭世,也停下了拼魔方的手,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喃喃道:「……資訊素波動分析……未檢測到標記峰值……受孕概率模型需修正……」
烏旅人愣了幾秒,隨即猛地一拍大腿,爆發出大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閣下最近心情好得反常!原來是因為這個!雙胞胎!太厲害了!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
娛樂室裡瞬間炸開了鍋!驚訝、狂喜、難以置信、興奮的議論聲幾乎要掀翻屋頂!所有人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加倍的好消息震撼得無以復加!
「等等!」千切豹馬最先反應過來,抓住了關鍵,「雙胞胎……那潔先生的身體……」
雪宮點了點頭,表情重新變得嚴肅:「這就是問題所在。潔先生的身體狀況特殊,雙胎妊娠風險很高,而且他們尚未完成永久標記,這也會增加孕期的複雜性。今天閣下召我過去,就是為了全面評估風險和制定後續的養護方案。」
這話像一盆冷水,稍稍澆熄了大家過於興奮的情緒,但也讓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無比鄭重起來。
「需要做什麼?」洛倫佐沉聲問道,言簡意賅。
「對!需要我們做什麼?儘管吩咐!」內斯激動地介面,仿佛接到了神聖的使命。
「安保等級必須再提升!所有進出物品和人員排查要加倍嚴格!」禦影玲王立刻進入狀態。
「營養!最好的營養師和食材!」千切豹馬補充。
「情緒疏導也很重要……」烏旅人摸著下巴。
「……需要建立新的孕期健康監測模型……」黑名蘭世已經開始思考技術層面。
「嘖,麻煩……但……好像是件大好事。」士道龍聖撓撓頭,難得沒有抱怨。
「嗯……」凪誠士郎癱回椅子上,慢悠悠地說,「……所以……以後要有三個小祖宗了……」
擔憂是存在的,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喜悅和一種油然而生的、共同守護的責任感。他們效忠的教父家族,即將迎來雙倍的新生命,這無疑是穩定和繁榮的最強象徵。
今夜的心腹夜話,在一片震驚、狂喜與鄭重的氛圍中結束。每個人離開時,臉上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和使命感。
莊園的這個冬天,註定會因為這兩個意外降臨的小生命,而變得格外不同和充滿期待。所有的擔憂,都將化為最細緻的守護;所有的喜悅,都將成為支撐未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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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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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宮劍優之前的預警,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很快便化為了現實。進入孕期的第八周,潔世一的身體仿佛驟然被投入了一場激烈而殘酷的內部戰爭中。
之前幾個月精心調養才勉強恢復的一點紅潤和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退。頻繁而劇烈的妊娠反應,如同洶湧的潮汐,無情地拍打著他本就脆弱的身體堤壩。
最折磨人的是孕吐。這不再是普通的噁心反胃,而是一種近乎摧毀性的、歇斯底里的嘔吐。它不分晝夜,毫無預兆地襲來。有時是因為聞到一絲細微的氣味——可能是廚房飄來的油煙,也可能是凱撒身上殘留的、平時能讓他安心的淡淡硝煙味,甚至是他自己資訊素那變得有些不同的雪松氣息;有時則是因為胃裡空蕩蕩的灼燒感本身;更多的時候,似乎毫無緣由,只是身體內部那兩個正在瘋狂汲取養分、宣告存在的小生命,對他不堪重負的母體發起的本能索取和抗議。
這天清晨,天空還是一片沉寂的黛藍色,主臥內靜謐無聲。凱撒在淺眠中,敏銳地感覺到身邊人的動靜不對。
潔世一幾乎是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一股強烈的酸意和噁心感毫無預兆地直沖喉嚨。他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完全睜開,就下意識地捂住嘴,跌跌撞撞地掀開被子,踉蹌著沖向相連的浴室。
他的動作驚醒了本就睡眠警惕的凱撒。
「世一!」凱撒的心瞬間揪緊,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立刻跟著翻身下床,大步追了過去。
浴室裡,潔世一已經狼狽地跪倒在冰冷的瓷磚地上,雙臂支撐著趴伏在馬桶邊沿,身體因為劇烈的幹嘔而劇烈地痙攣著。他什麼也吐不出來,胃裡早已空空如也,只有灼熱的胃酸和苦澀的膽汁不斷上湧,灼燒著他的喉嚨和食道,帶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窒息感。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單薄的睡衣,額前的碎發黏在蒼白的皮膚上,整個人脆弱得像一片在狂風中顫抖的葉子。
凱撒單膝跪在他身邊,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他不斷顫抖的肩膀,另一隻手笨拙卻輕柔地拍撫著他的後背,試圖幫他順氣。他的眉頭死鎖死緊,藍玫瑰色的眼眸裡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心疼、焦慮和無措。他經歷過無數槍林彈雨、生死搏殺,卻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到無力。
「……難受……凱撒……我好難受……」潔世一在嘔吐的間隙艱難地喘息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生理上的極度不適和心理上的脆弱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擊垮。他下意識地尋求著身邊Alpha的庇護,身體無力地向後靠進凱撒堅實的懷抱裡。
「我知道……我知道……」凱撒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將潔世一冰冷顫抖的身體更緊地摟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下巴抵著他的發頂,一遍遍地重複著蒼白無力的安撫,「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我在這裡陪著你……」
他恨不得能替他承受這所有的痛苦。那雙能執掌生殺、翻雲覆雨的手,此刻卻只能徒勞地拍撫著愛人瘦削的脊背,感受著那凸起的脊椎骨,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無以復加。
這樣劇烈的嘔吐往往要持續十幾二十分鐘,直到潔世一筋疲力盡,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才會暫時平息。凱撒會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濕毛巾替他擦拭乾淨臉頰和脖頸的冷汗,然後將他打橫抱起,回到床上。
然而,折磨並未結束。嘔吐耗盡了他最後一點力氣,也帶來了難以忍受的饑餓感,但一想到食物,噁心感又會捲土重來。這成了一個絕望的閉環。
早餐時間,成了另一個艱難的戰場。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營養師精心準備的、針對孕早期反應的各式餐點:清淡的粥品、開胃的酸味小菜、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新鮮榨取的果蔬汁……琳琅滿目,卻絲毫引不起潔世一的任何食欲。
他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眉頭微蹙,看著眼前的食物,仿佛看的不是美味佳餚,而是什麼可怕的刑具。
「多少吃一點,好不好?」凱撒坐在他身邊,幾乎是低聲下氣地哄著,他拿起一小碗溫熱的蔬菜粥,舀起一勺,吹涼了,遞到潔世一唇邊,「就吃幾口,不然胃會更難受。」
潔世一勉強張開嘴,粥剛入口,那股熟悉的噁心感立刻又湧了上來。他猛地偏過頭,捂住嘴,強忍著才沒有當場吐出來,眼眶卻因為生理性的抗拒而迅速泛紅。
「拿走……快拿走……」他虛弱地擺擺手,聲音帶著哀求。
凱撒的心沉了下去,只能無奈地放下碗勺,臉色陰沉得可怕。他不是對潔世一生氣,而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對這可惡的妊娠反應感到憤怒。
這一幕,被同樣坐在餐桌旁、自己拿著小勺子吃飯的艾德里安看在眼裡。小傢伙停下了動作,湛藍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擔憂和不解。他看看爸爸幾乎沒動過的食物,又看看父親緊繃的臉色,小嘴微微癟了起來。
他跳下椅子,邁著小短腿跑到潔世一身邊,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問:「爸爸……你怎麼不吃飯飯?飯飯不好吃嗎?艾德的蛋羹分給你吃好不好?」他把自己覺得最好吃的蒸蛋羹推過來。
兒子的關心像一根溫柔的針,刺中了潔世一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同時也帶來了更深的酸楚。他強忍住喉間的哽咽,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擠出一個無比勉強的笑容:「爸爸不是不想吃……是爸爸肚子裡的……小寶寶們……暫時不想吃。艾德自己吃,要吃得飽飽的,好不好?」
艾德里安似懂非懂,但他能感覺到爸爸很難受。他沒有再糾纏,只是安靜地靠在潔世一的腿邊,小臉上寫滿了不符合年齡的憂慮,也不再像平時那樣活潑地說話玩耍了。
接下來的幾天,情況並未好轉,甚至愈發嚴重。潔世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手腕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眼下出現了濃重的青黑,整個人籠罩在一種病態的虛弱和疲憊之中。之前好不容易補回來的各項指標,在最新的血液檢查中再次亮起了紅燈。
凱撒的焦慮也與日俱增。他幾乎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整日守在潔世一身邊,氣壓低得讓所有接近主宅的人都提心吊膽。他一遍遍地看著雪宮送來的報告,聽著專家團隊遠端會診的建議,嘗試著各種據說能緩解孕吐的方法——從生薑水到維生素B6,從少食多餐到按壓穴位,效果卻微乎其微。
又一個被嘔吐和不適充斥的夜晚過後,潔世一終於在極度疲憊中昏睡過去。凱撒輕輕為他掖好被角,看著他即使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起的眉頭和蒼白的臉,心臟一陣陣抽痛。
他悄聲走出臥室,來到小客廳。雪宮劍優已經等在那裡,臉上帶著連夜分析資料的疲憊。
「閣下,」雪宮的聲音沉重,「潔先生的體重下降速度超出預期,酮體檢測呈陽性,說明他已經在消耗自身脂肪來供能,這樣下去會……」他頓了頓,艱難地說出那個詞,「……會危及母體和胎兒。」
凱撒猛地閉上眼睛,下頜線繃得死緊,額角青筋隱現。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暴戾和恐懼。
「最壞的打算是什麼?」他聲音嘶啞地問。
「……如果營養無法通過進食有效補充,我們可能需要考慮……住院進行靜脈營養支援。」雪宮艱難地回答,「但那對潔先生來說,意味著更多的痛苦和限制,而且也有感染風險。」
凱撒沉默了。他無法想像將世一送去冰冷的醫院,身上插滿管子的樣子。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小縫。艾德里安抱著他的小枕頭,光著腳丫站在門口,大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小聲地啜泣著:「父親……爸爸是不是要死掉了?艾德害怕……」
小傢伙顯然被最近壓抑的氣氛和爸爸痛苦的樣子嚇壞了,夜裡做了噩夢。
凱撒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他大步走過去,蹲下身,將兒子連同小枕頭一起抱進懷裡,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安撫道:「不會的,艾德,爸爸不會有事。爸爸只是生病了,很難受,父親和醫生叔叔們正在努力讓他好起來。」
他抱著兒子,走到沙發邊坐下,目光重新看向雪宮,眼中所有的動搖和恐慌都被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所取代。
「不到萬不得已,不考慮住院。」凱撒的聲音低沉而決絕,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把所有能找到的營養師、中醫、不管什麼… 都找來!試遍所有方法!食物不行,就做成流質,流質不行,就做成藥膳,一口一口喂!告訴他,這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孩子們,他必須堅持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懷中依舊不安的兒子臉上,語氣放緩,卻更加堅定:「我們是一家人,要一起度過這個難關。艾德也要勇敢,陪著爸爸,好不好?」
艾德里安似懂非懂,但父親堅定的話語和懷抱給了他力量,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用小手臂摟緊了凱撒的脖子。
儘管前路艱難,儘管擔憂依舊如影隨形,但凱撒的決心已然下達。他不會放棄任何一絲希望,他會動用一切資源,陪伴他的愛人闖過這孕早期最兇險的關卡。而這份沉重的愛和守護,也成為了昏睡中的潔世一和惶恐的艾德里安,內心深處最堅實的依靠。
凱撒莊園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沉重的烏雲。這與數年前期待艾德里安降生時那種隱秘而喜悅的氛圍截然不同。那時,潔世一身體健康,雖然身處漩渦中心,但孕育過程相對順利。而這一次,喜悅被巨大的擔憂所沖淡,所有人的關注焦點,都牢牢鎖定在潔世一那異常艱難的身體狀況上。
這不再僅僅是迎接新生命的喜悅,更像是一場關乎生存的嚴峻考驗。
家族內部的緊張氣氛顯而易見。往來主宅的人員腳步放得極輕,交談也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到那位被小心翼翼守護著的孕夫。內斯幾乎常駐主宅週邊,協調著一切事務,眼神裡混合著狂熱忠誠與深切的憂慮,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如臨大敵。
士道龍聖、烏旅人等負責外部安保的幹部,則將莊園的警戒級別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進出人員和物品的排查嚴格到近乎苛刻,他們用這種外部的強硬,來對抗內部那令人無力的脆弱。
禦影玲王動用了所有財力和人脈,全球搜尋能緩解極端孕吐的秘方和頂級食材,一箱箱珍貴的補品和藥品被源源不斷送入莊園,又往往因為潔世一無法入口而被無奈擱置。
凪誠士郎甚至嘗試編寫程式分析潔世一的身體資料波動,試圖找到規律,雖然收效甚微。整個龐大的家族機器,仿佛都在為一個人的健康而超負荷運轉著。
而這一切壓力的核心,無疑是雪宮劍優。他幾乎成了連接醫學專家、營養師、凱撒和潔世一之間的中樞神經。他眼底的黑眼圈比任何人都重,不是在分析最新的檢查報告,就是在與遠端專家會診,或者根據潔世一瞬息萬變的身體反應,調整著細緻到每一餐、每一刻的護理方案。
他承受著來自教父的巨大壓力和潔世一健康狀況的雙重煎熬,卻始終保持著專業和冷靜,如同在風暴中死死把住舵盤的船長。
在雪宮劍優和專家團隊近乎偏執的努力下,情況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曙光。
經過無數次嘗試和失敗,他們終於找到了一種潔世一勉強能夠接受的、極其清淡的蔬菜粥配方。大米必須熬煮到完全融化,過濾掉所有米渣,只取最上層的米油,加入極少量的、焯水後打成最細膩泥狀的胡蘿蔔或西蘭花,幾乎嘗不出味道,最後滴入兩滴特級的核桃油補充必需脂肪酸。
即使是這樣寡淡如水的流質,潔世一每次也只能勉強咽下小半碗,而且進食過程依然伴隨著強烈的噁心感,需要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不吐出來。每一次進食,都像是一場艱苦的戰鬥。
而他對氣味的敏感也達到了驚人的程度。除了凱撒那深沉溫和的沉香資訊素能給他帶來些許安撫外,幾乎所有其他的味道都成了折磨。廚房烹飪的氣味自不必說,早已被嚴格禁止在主宅出現;鮮花被移走;就連傭人使用的無香清潔劑,他也能敏銳地察覺到並感到不適;有時甚至只是書本的油墨味,或者窗外隨風飄來的某種植物的氣息,都能讓他難受上一整天,引發又一輪的幹嘔。
凱撒幾乎成了他與外界之間的一道篩檢程式。他親自試嘗所有食物,確保溫度適宜、絕對無味;他換掉了自己常用的、帶著一絲冷冽氣息的古龍水;他禁止任何可能攜帶異味的人靠近主臥。他無時無刻不陪伴在側,盡可能地釋放著安撫資訊素,用自己堅實的存在,為潔世一構築起一個相對能夠喘息的空間。
這個過程漫長而煎熬。潔世一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手腕纖細得令人心驚,臉色總是蒼白的,眼底帶著疲憊的青黑。但他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為了腹中的孩子,他強迫自己吞咽那些味同嚼蠟的食物,忍受著無休止的不適,一次次在嘔吐的間隙艱難地平復呼吸。
凱撒看著這一切,心如同在油鍋裡反復煎炸。他心疼,他焦慮,他憤怒於自己的無能為力,卻又不得不將所有情緒死死壓住,只在潔世一面前展現出絕對的鎮定和耐心。
他替他擦拭冷汗,撫摸他瘦削的脊背,在他因極度疲憊而昏睡時,徹夜不眠地守著他,藍玫瑰色的眼眸裡盛滿了化不開的愛憐與痛楚。
艾德里安也變得異常安靜和乖巧。他似乎明白爸爸非常不舒服,不再吵鬧,常常只是安靜地坐在不遠處玩玩具,或者趴在床邊,用那雙酷似潔世一的大眼睛擔憂地望著爸爸。他會小心翼翼地遞給爸爸一杯溫水,或者學著父親的樣子,用小手輕輕摸摸爸爸的手背,無聲地給予支持。
就在這樣提心吊膽、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潔世一憑藉頑強的意志和全方位的守護,艱難地熬過了孕早期最危險的十二周。
邁入第十三周,仿佛是一個神奇的轉捩點。雖然孕吐並未完全消失,對氣味的敏感依然存在,但那種毀天滅地的、持續不斷的劇烈反應,終於開始呈現出減緩的趨勢。潔世一偶爾能在不嘔吐的情況下,順利吃完一小碗粥,甚至偶爾會對某一種食物產生一絲微弱的興趣。
更明顯的變化,發生在他的身體上。
孕早期,由於嚴重的孕吐和消耗,他的腹部幾乎看不出任何變化,甚至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加平坦。
然而進入孕中期,隨著體內激素水準的改變和胎兒生長速度的加快,尤其是雙胞胎的需求,他的小腹開始有了微妙的、卻不容忽視的變化。
這天下午,凱撒處理完一批緊急公務,帶著一身疲憊和擔憂匆匆返回主臥。
夕陽的餘暉透過紗簾,柔和地灑滿房間。潔世一正半靠在床頭,背後墊著柔軟的枕頭,身上蓋著輕薄的絲被。他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呼吸平穩,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卻比前幾周多了一絲難得的安寧。
而最吸引凱撒目光的,是守在床邊的艾德里安。
小傢伙跪坐在床上,身體微微前傾,一隻小手正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放在潔世一微微隆起的腹部。他的動作是那樣輕緩,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小臉上充滿了無比專注的好奇和一種天生的、溫柔的呵護欲。
他睜著大大的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爸爸的肚子,仿佛能透過衣物和皮膚,看到裡面神奇的世界。
陽光勾勒出潔世一腹部那已然清晰的、圓潤的弧度。雖然依舊不算很大,但相較於他清瘦的身形,那凸起的曲線已然宣告著內部正在蓬勃生長的生命。那是兩個小傢伙存在的、最直觀的證明。
凱撒的腳步頓在門口,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澀、柔軟、狂喜、慶倖……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窒息。連日來的焦慮和疲憊,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化為了眼底難以抑制的濕熱。
他放輕腳步,緩緩走過去。
艾德里安察覺到父親的到來,抬起頭,將手指抵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用氣音極小聲地說:「父親……輕一點……弟弟妹妹在睡覺……」
凱撒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在床邊坐下,伸出手,覆蓋在兒子那只放在潔世一腹上的小手上,低聲問:「你怎麼知道是弟弟妹妹在睡覺?」
艾德里安一臉認真地說:「因為爸爸睡著了,很安靜。所以弟弟妹妹肯定也睡著了。」他的邏輯簡單而充滿童真。
就在這時,潔世一的長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床邊的丈夫和兒子,以及他們交疊著放在自己腹間的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極淡卻真實的笑意。
「吵醒你了?」凱撒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潔世一搖搖頭,也伸出手,覆蓋在那兩隻大手上,感受著掌心下那微妙的、充滿生命力的弧度,輕聲說:「沒有。本來也沒睡沉。」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感歎,「他們……好像又長大了一點。」
「嗯。」凱撒用力點頭,指尖無比珍惜地輕輕撫過那隆起的曲線,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實感,「辛苦了,世一。」
所有的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一家三口的手交疊在一起,共同感受著那表面之下正在悄然發生的奇跡。
空氣中彌漫著沉香與雪松交織的、平和的資訊素,以及一種名為「希望」的溫暖氣息。
潔世一看著身旁的丈夫和兒子,感受著腹中胎兒的動靜,一種混合著疲憊、幸福和巨大勇氣的情緒充盈在心間。為了守護他所愛的人,他擁有無窮的力量。
凱撒俯下身,將一個輕柔而鄭重的吻,先後落在潔世一的額頭、唇瓣,最後,極其小心地落在那孕育著他們未來希望的腹地上。
艾德里安也有樣學樣,湊過去,用軟軟的小嘴唇親了親爸爸的肚子,小聲說:「弟弟妹妹要乖乖哦。」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將相擁的一家人籠罩其中,繪成一幅充滿愛與期待的畫面。烏雲尚未完全散去,但陽光已然穿透雲層,帶來了溫暖和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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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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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羅馬冬季,格外的寒冷刺骨。雖然還未到降下皚皚白雪的程度,但凜冽的寒風總是呼嘯著穿過莊園的古舊石廊,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濕冷。天空總是灰濛濛的,陽光成了吝嗇的恩賜。
對於體溫調節本就比常人稍差、此刻又負擔著兩個生命的潔世一而言,這種寒冷顯得尤為難熬。即使室內暖氣充足,他也常常感到手腳冰涼,下意識地尋求著一切溫暖源。
於是,凱撒的衣物,便成了他最好的「取暖器」和安撫物。
那些屬於凱撒的、尺寸明顯大出不少的羊絨毛衣、厚實襯衫甚至家居服,都帶著Alpha殘留的、獨一無二的沉香氣息。這種氣息對孕期的Omega來說,有著無與倫比的鎮定和安撫效果,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因標記缺失帶來的不安全感。
潔世一幾乎是將凱撒的衣櫃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衣櫥。他常常穿著一件凱撒的舊款高領羊絨毛衣,寬鬆的款式恰好能容納他日益隆起的腹部,袖口長出許多,遮住他冰涼的手指。他將自己埋在那柔軟織物和熟悉氣息構築的堡壘裡,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界的寒冷和不適,也能短暫地模擬被凱撒時時刻刻擁抱著的安全感。
當凱撒不得不離開主宅去處理事務時,這些沾染著他氣息的衣物,就成了潔世一最大的慰藉。他會蜷縮在沙發裡,身上蓋著毛毯,懷裡緊緊抱著一件凱撒常穿的外套,像一隻依賴主人氣味尋求安心的小獸。
艾德里安也察覺到了爸爸比平時更怕冷,會更主動地充當「小暖爐」,擠在爸爸身邊,用自己暖烘烘的小身子貼著爸爸微涼的手,或者像只小貓一樣蜷在爸爸腿邊,分享自己的體溫。小傢伙今年的課業多了一項數學,出乎意料的是,他對這種邏輯清晰的新挑戰展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常常能自己對著數位和圖形琢磨好久,這也讓潔世一在疲憊的孕期得以稍有喘息。
孕期的潔世一變得比以往更加喜靜,對環境中雜亂的資訊素也異常敏感。除了凱撒那令人安心的沉香,其他Alpha的氣息,哪怕是相熟的心腹幹部,也會讓他感到隱隱的壓力和不適。因此,那些人員混雜、尤其是Alpha聚集的地方,幾乎成了他絕不會主動踏足的禁區。
書房,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充滿了各種強勢Alpha資訊素和緊張談判氣氛的地方。
然而,總有極少數的情況。或許是突如其來的、強烈的不安感;或許是身體某處難以言喻的不適;又或許,僅僅是單純的、無法抑制的想念和需要——需要那個特定的Alpha資訊素源頭,需要他的擁抱,需要確認他的存在。
這種源于生理本能的渴望,有時會壓倒一切理智和習慣。
就像這個下午。
潔世一從一場並不安穩的淺眠中醒來,心臟跳得有些快,一種莫名的、空洞的不安感縈繞著他,揮之不去。他抱緊了懷中的外套,但那上面的氣息似乎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淡薄,無法完全驅散他心底的焦躁。
他嘗試著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嘗試著聽點舒緩的音樂,卻覺得心煩意亂。艾德里安正在家庭教師的指導下專心致志地做著數學題,小眉頭緊鎖,並沒有察覺到爸爸的異樣。
那種渴望越來越強烈。
潔世一猶豫了很久,最終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慢慢站起身,攏緊了身上那件寬大的、屬於凱撒的厚毛衣,仿佛披著一件無形的鎧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向書房。
越靠近書房,空氣中那種混合了多種Alpha資訊素的、緊繃而冷硬的氣息就越發明顯。士道龍聖那帶著硝煙和血氣的銳利,洛倫佐那沉穩如山嶽般的壓迫,還有其他一些陌生的、屬於來訪者的強勢氣息……這些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無形的屏障,讓潔世一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腹部也隱隱傳來不適感。
他停在厚重的書房門外,手心微微出汗。裡面隱約傳來凱撒冷冽的指令聲、其他人低沉的彙報和討論聲,話題似乎涉及一批重要「貨品」的路線和風險,氣氛顯然十分嚴肅。
潔世一抬起手,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地、帶著一絲怯意地敲響了房門。
裡面凱撒的聲音短暫停頓了一下,隨即傳來一聲簡潔而冰冷的:「進。」
潔世一轉動門把手,將門推開一條縫隙,小心翼翼地探頭望了進去。
書房內的景象果然如他所料。凱撒端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色冷峻。士道龍聖和洛倫佐像兩尊門神分立兩側,禦影玲王則坐在客座上,手指間夾著一支電子筆,正在平板電腦上劃著什麼。清羅刃,顯然是某方面的負責人,正站在桌前彙報,氣氛凝重而專業。
混合的、強烈的Alpha資訊素撲面而來,潔世一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臉色更白了幾分。他迅速掃視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那個能讓他安心的源頭身上,聲音輕軟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小聲喚道:
「凱撒……」
這聲輕喚,在這間充滿了鐵血和算計氣息的書房裡,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原有的凝重氛圍。
所有目光——銳利的、沉穩的、精明的、好奇的——齊刷刷地投向了門口那個裹在寬大毛衣裡、顯得異常單薄脆弱的身影。
凱撒在聽到聲音、看到潔世一探進來的那張蒼白小臉時,周身那冷冽強大的氣場幾乎是瞬間發生了改變。原本如同冰川般銳利冰冷的眼神,在看到愛人的那一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化,被濃濃的擔憂和詢問所取代。他甚至下意識地微微向前傾身,仿佛隨時準備站起來。
「世一?」凱撒的聲音依舊低沉,卻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帶上了清晰的關切,「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他甚至完全無視了正在進行的彙報和滿屋子的下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潔世一身上。
清羅刃顯然愣住了,倏然停下了話語。士道龍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抱臂看好戲。洛倫佐的面色依舊沉穩,但眼神中也掠過一絲了然。禦影玲王則優雅地合上了手中的平板,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微笑。
潔世一被這麼多人注視著,尤其是那些陌生的、強勢的Alpha目光,讓他感到更加不適和緊張。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抓著門把手的手指收緊,聲音更小了:「沒……沒什麼大事……就是……你……你能不能……」
他的話沒說完,但那雙氤氳著水汽、寫滿了無助和需求的湛藍色眼眸,已經說明了一切。他需要他。現在就需要。
凱撒沒有任何猶豫。他立刻站起身,對著滿屋子的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快速下達指令:「今天的會談先到這裡。玲王,後續細節你和洛倫佐跟進。士道,你去確認一下剛才說的那條備用路線。清羅,報告留下,你可以先回去了。」
他的語速很快,卻清晰無比,帶著教父獨有的決斷力。沒有解釋,也不需要解釋。在這個莊園裡,潔世一的需要,就是最高優先順序的指令。
「是,閣下。」眾人齊聲應道,沒有任何人表現出絲毫異議或不滿。
凱撒大步繞過書桌,幾步就走到了門口。他完全無視了身後那些目光,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攬住潔世一的肩膀,將他輕輕帶離門口,同時用自己高大的身軀,巧妙地隔絕了室內那些可能讓潔世一感到不適的視線和資訊素。
「我們回房間。」他低下頭,在潔世一耳邊輕聲說道,語氣是極致的溫柔和保護欲。
潔世一順從地點點頭,依偎在凱撒身邊,仿佛找到了避風港的小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那種莫名的不安感也開始迅速消退。
凱撒擁著他,甚至沒有回頭再看書房一眼,便帶著他徑直離開了,留下身後一室寂靜和面面相覷的心腹們。
書房的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士道龍聖率先嗤笑一聲,打破了寂靜:「嘖……老大這真是……被拿得死死的啊……」語氣裡倒是沒什麼惡意,更多的是調侃。
禦影玲王優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微笑道:「這不是很好嗎?說明潔先生的狀態在好轉,已經開始本能地依賴閣下了。比起前幾個月那讓人提心吊膽的樣子,現在這樣,再好不過了。」他看向那位還有些發愣的夏爾,「夏爾先生,不用擔心,閣下對您的報告是重視的,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我們稍後再約時間詳談?」
清羅刃冷靜點頭:「當然,理解。」他臉上露出敬畏又有些感慨的表情。
洛倫佐沉默地開始整理桌面上散落的檔,沉穩地開口:「安保排班需要重新調整。孕中期後期,潔先生對閣下資訊素的需求會只增不減。必須確保閣下能隨時回應。」他已經開始從專業角度考慮後續安排了。
士道龍聖咧嘴一笑:「沒錯!以後開會得備點清新劑,咱們這幫人的味兒湊一起,確實有點沖,別再把小顧問嚇跑了。」他說著,還誇張地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氣。
幾人說著,相繼離開了書房。雖然會議被意外中斷,但每個人的心情似乎都不錯。他們樂於見到那位強大卻孤獨的教父,終於有了能讓他展現出如此柔軟一面的羈絆;也更欣慰于那個曾徘徊在生死邊緣的顧問,正在一步步走向新生。
這冬日雖然寒冷,但莊園裡正在發生的溫暖故事,卻足以抵禦一切嚴寒。而關於教父如何「妻管嚴」的新段子,想必很快又會在心腹之間悄悄流傳開來,成為緊張生活之餘,一抹帶著暖意的調劑。
凱撒攬著潔世一,幾乎是半護半抱地將他帶離了那間充斥著雜亂Alpha資訊素和緊張氣氛的書房。
一踏入主臥溫暖而私密的空間,周圍只剩下彼此交融的沉香與雪松氣息,潔世一緊繃的身體便肉眼可見地鬆弛下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輕輕地籲了一口氣。
凱撒小心地扶著他,走到房間中央那張寬大柔軟的沙發旁。他沒有讓潔世一單獨坐下,而是自己先坐了進去,然後自然而有力地將愛人攬入懷中,讓他側坐在自己腿上,背靠著自己堅實的胸膛,用一個完全包裹的、保護的姿態將他擁住。
潔世一溫順地依偎著,將自己深深埋進凱撒的懷抱裡,冰涼的手指下意識地抓住凱撒胸前的衣襟,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凱撒的體溫透過衣物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驅散了他從外面帶來的寒意和那莫名的心悸。
「還好嗎?」凱撒低下頭,下頜輕輕蹭著潔世一柔軟的發頂,聲音低沉而溫柔,與他方才在書房裡的冷硬判若兩人。他的一隻手穩穩地環住潔世一因懷孕而變得圓潤的腰身,另一隻手則輕柔地覆在他隆起的腹部,感受著那裡面兩個小生命的活躍。
「嗯……」潔世一閉上眼睛,輕輕應了一聲,聲音還帶著一絲劫後餘生般的軟糯,「就是突然……很想你。那裡……味道太雜了,有點悶。」他難得地坦誠著自己那一刻的脆弱和依賴。
「我知道。」凱撒了然地收緊了手臂,偏過頭,將一個溫熱而乾燥的吻珍重地落在潔世一的額角,然後是太陽穴,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同時,他刻意地、持續地釋放出溫和而穩定的沉香木資訊素,那氣息如同無形而溫暖的繭,細細密密地將潔世一包裹起來,徹底驅散殘存的不安,撫平他有些紊亂的氣息。
對於孕期的Omega,尤其是像潔世一這樣尚未被完全標記、身體又格外敏感脆弱的,伴侶Alpha的資訊素是最好的安定劑和營養劑。很多時候,甚至不需要言語,只要凱撒在身邊,持續地釋放著安撫的氣息,潔世一就能獲得極大的慰藉,甚至能因此睡上一個難得的好覺。
此刻,在熟悉的安全氣息包裹下,潔世一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甚至發出了一聲像小貓一樣的、滿足的輕哼。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在凱撒懷裡靠得更舒服,後腦勺枕著凱撒的肩膀,微微側過臉,便能感受到Alpha溫熱的呼吸拂過自己的臉頰。
距離艾德里安下午課結束還有一個小時,這段意外獲得的獨處時光,顯得格外寧靜而珍貴。
「最近好像沒那麼難受了。」潔世一輕聲開口,話題自然地轉向了他們最近的生活。他的手也覆蓋在凱撒的手背上,一起感受著腹中的胎動。「雖然還是很容易累,但至少不會吃什麼都吐了。雪宮說,這兩個小傢伙還算體貼。」
凱撒的指尖在他腹壁上輕輕滑動,感受著那奇妙的生命力,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像你。知道心疼人。」雖然他心知肚明,前三個月的折騰幾乎去了潔世一半條命。
「像你才怪,」潔世一忍不住輕輕吐槽,嘴角卻彎起溫柔的弧度,「這麼能折騰,肯定像你。」他指的是孩子們旺盛的生命力,或許還有那偶爾半夜把他踢醒的活潑勁。
凱撒低笑出聲,胸腔傳來輕微的震動,震得潔世一後背發麻,那笑聲裡充滿了愉悅。「好,像我。以後出來,我親自管教。」他的語氣裡已然帶上了對未來奶爸生活的期待和……一絲「威脅」。
兩人安靜地享受了一會兒這溫馨的靜謐。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毯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裡彌漫著平和與愛意。
「艾德最近好像又長高了些。」潔世一忽然說道,語氣裡充滿了為人父的柔軟,「他昨天還拿著算數本跑來問我一道題,明明自己都快解出來了,就是想來炫耀一下。」想到兒子那副小得意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笑。
「嗯。」凱撒應道,想起兒子也目光柔和,「他對數字很敏感,像你。邏輯思維不錯。」他頓了頓,補充道,「就是太黏你了。得找個機會,讓他習慣你更需要休息。」
潔世一搖搖頭:「沒關係,他很乖,不會吵我。有他陪著,我也很開心。」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一些,「我只是擔心……等弟弟或妹妹出生後,會不會忽略了他?他會不會覺得失落?」
這是所有二胎父母都會有的擔憂,在潔世一這裡,因為自身的經歷和身體的特殊,而顯得更加深刻。
凱撒沉默了一下,收緊了環住他的手臂,語氣堅定而令人安心:「不會。他是哥哥,他會明白。而且,我們會給他雙倍的愛和關注,讓他知道,他永遠是我們的第一個寶貝,獨一無二。」他低下頭,吻了吻潔世一的發旋,「別胡思亂想,一切有我。」
凱撒的承諾總是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潔世一的心安定了下來,輕輕「嗯」了一聲。
他們的話題又回到了腹中的孩子上。
「你說……他們會是什麼樣子?」潔世一的聲音帶著憧憬和好奇,「會是兩個男孩,還是兩個女孩?或者像艾德希望的那樣,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都好。」凱撒的回答很簡單,卻充滿了包容。對他而言,健康平安是唯一的祈願。「只要像你,就好。」
「為什麼總要像我?」潔世一失笑。
「因為好看。」凱撒答得理所當然,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偏愛和驕傲。在他眼裡,潔世一自然是全世界最好的。
潔世一被他的話逗得耳根微熱,心裡卻甜絲絲的。他握著凱撒的手,引導著他的掌心在自己腹部的不同位置輕輕移動:「有時候感覺這邊動得多,有時候那邊動得多……雪宮說,可能是兩個小傢伙在輪流活動地盤。」
凱撒順從地跟著他的指引,認真地感受著,仿佛在執行一項最重要的任務。每當感受到一次明顯的胎動,他的眼神就會亮一分,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准父親的新奇和激動。
「有力氣。」他評價道,語氣裡帶著贊許,「以後可以跟著士道學格鬥,或者跟著凪學點技術防身。」
潔世一哭笑不得:「你想得太遠了……我只希望他們能平安健康,快樂長大。」像所有爸爸一樣,他有最樸素也最真摯的願望。
「當然會。」凱撒的語氣不容置疑,仿佛他的話就是世界的法則,「有我在,誰也不能讓他們不快樂。」
這霸道的宣言讓潔世一心裡暖融融的。他知道,這個男人或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丈夫」、「好父親」,但他會用他自己的方式,傾盡所有,護他們一世周全。
時間在輕聲細語和溫情脈脈中悄然流逝。潔世一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著濃濃的倦意。
孕期的嗜睡再次襲來,加上凱撒懷抱的溫暖和資訊素的安撫,他很快就在這極致的安心感中,眼皮開始打架。
凱撒察覺到了他的困倦,不再說話,只是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能睡得更舒服。他拉過旁邊疊好的柔軟毛毯,仔細地蓋在潔世一身上,連肩膀都掖得嚴嚴實實。
不一會兒,懷裡的人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徹底陷入了沉睡。陽光勾勒著他寧靜柔和的睡顏和腹部圓潤的曲線,美得令人心醉。
凱撒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抱著他,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下頜輕輕抵著愛人的發頂,目光落在窗外漸漸西斜的日光上,心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飽脹的幸福感所填滿。
書房裡那些紛繁的事務、血腥的算計、權力的博弈,在這一刻都變得遙遠而不重要。懷裡的溫暖和重量,才是他整個世界重心所在。
直到門外隱約傳來艾德里安下課歸來的、輕快而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凱撒才微微動了動,低下頭,用一個極其輕柔的吻,喚醒了熟睡的愛人。
「世一,艾德回來了。」
潔世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凱撒深邃溫柔的眸光和窗外溫暖的夕陽。他揉了揉眼睛,嘴角無意識地揚起一個滿足的弧度。
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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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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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嚴寒終於隨著季節的更迭漸漸退去,春天的氣息悄然浸潤了凱撒莊園。枯黃的草地冒出新綠,枝頭綴滿嫩芽,陽光也變得和煦溫暖,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帶著令人慵懶的暖意。
潔世一的身體狀況,也如同這天氣一般,迎來了顯著的轉變。孕早期那場幾乎要將他擊垮的劇烈風暴終於過去,雖然身體依舊沉重疲憊,但至少不再被無休止的噁心和嘔吐所折磨。
最明顯的變化是他的腹部。由於本身身形就偏于纖細,雙胞胎的成長使得他的肚子隆起得格外明顯,像一個圓潤而驕傲的小山丘,緊繃的皮膚下甚至能隱約看到胎動的痕跡。這給他平時的行動帶來了諸多不便,起身、坐下、彎腰這些簡單的動作都變得遲緩而需要小心翼翼。凱撒貼心地在家中各處添置了扶手和軟墊,隨時準備上前攙扶。
但相對的,令人欣慰的是,潔世一對氣味的敏感度大大降低,不再因為一絲陌生的氣息而難受整天。他的胃口也逐漸打開,雖然依舊挑剔,但至少能吃得下東西,甚至偶爾會主動提出想吃什麼。看著他能逐漸享受食物,而不是將其視為刑罰,凱撒緊繃了幾個月的神經終於能稍稍放鬆一些,這是他最樂意看到的景象。
為了能更好地兼顧繁忙的公務和照顧孕夫,凱撒將主要的辦公地點從原本獨立的主書房,移到了與主臥相鄰的一間更小的,但同樣舒適安靜的小書房。
這樣,即使他在處理檔或進行短暫的視訊會議,也能隨時留意到潔世一的狀況,聽到他的呼喚便能立刻趕到。
而艾德里安的日常,則被那群看似兇神惡煞、實則越來越有「保姆」潛質的心腹幹部們安排得滿滿當當。
清晨,通常是千切豹馬或雪宮劍優的任務。千切會陪著艾德里安在花園裡晨跑。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千切慢跑,艾德里安騎著小自行車跟在後面,或者進行一些簡單的球類運動。而雪宮則更傾向于引導艾德里安進行一些安靜的晨間閱讀或思維遊戲。
「小少爺,今天我們來學習一下植物的光合作用如何?」雪宮拿著繪本,試圖進行科學啟蒙。
「雪宮叔叔,光合作用能讓我的小汽車跑更快嗎?」艾德里安舉著他的玩具車,腦回路清奇。
「……從能量轉換的角度來說,理論上……不能。」雪宮推了推眼鏡,認真回答。
上午的文化課由專門的家庭教師負責。下午則往往是更「活潑」的幹部們接手。
有時是士道龍聖帶著艾德里安去莊園的室內格鬥場,當然是兒童安全區,美其名曰「從小培養男子漢氣概」,實際內容可能是士道趴在地上給艾德里安當馬騎,或者被小傢伙用軟泡沫劍追著「砍」。
有時是凪誠士郎,他會癱在遊戲室的地毯上,任由艾德里安在他身上爬來爬去,或者用平板電腦玩一些凪自己編寫的、極其弱智但艾德里安很買帳的兒童小遊戲。
「凪叔叔,這個恐龍怎麼又死了……」
「嗯……因為它笨……按這裡……對……」
洛倫佐偶爾也會參與,他會極其認真地教艾德里安如何保養他的那些模型槍械,或者講解一些基礎的野外生存知識,內容硬核得讓旁聽的千切直翻白眼。
禦影玲王則會帶來各種新奇昂貴的玩具,或者給艾德里安講述他周遊列國時遇到的趣事,潛移默化地灌輸一些「商業思維」。
甚至連烏旅人和黑名蘭世也難逃「帶娃」命運。烏旅人會用他神乎其技的魔術逗得艾德里安哈哈大笑,而黑名則試圖用邏輯和程式設計思維來解答艾德里安的各種「為什麼」,雖然通常會把問題搞得更加複雜。
「……小少爺,關於『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的』這個問題,需要從瑞利散射定律和米氏理論開始講起……」
「黑名,說人話!」這是來自士道的咆哮。
這樣分工明確、各顯神通的「保姆」日程,確實大幅減輕了潔世一的負擔,讓他能獲得更多寶貴的休息時間。更多的時候,潔世一會窩在客廳或陽光房的沙發上,找一本輕鬆的書來看。
只是孕期的嗜睡依然困擾著他,往往書看到一半,眼皮就開始打架,最終在溫暖的陽光和周身縈繞的、令人安心的沉香氣息中沉沉睡去。
隨著身體的好轉和春光的召喚,一種被壓抑已久的渴望開始在潔世一心中悄然萌動——他想出門。
不是只在莊園的花園裡散步,而是想去真正的、外面的世界看看。尤其是那家他以前經常光顧的、位於市中心一條安靜小巷裡的咖啡館。他懷念那裡手沖咖啡的香氣,懷念那款特製的、不那麼甜膩的藍莓芝士蛋糕,懷念坐在靠窗位置看著外面行人匆匆的閒適感。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就變得越來越強烈。
這天下午,凱撒剛剛結束一場關於東南亞航運線路的緊張視訊會議,揉著眉心從小書房走出來,臉上還帶著未散的冷厲。最近與一個新興競爭對手的談判陷入了僵局,關係到家族下半年至關重要的航運利益,讓他耗費了不少心神。
他走到客廳,習慣性地先去尋找潔世一的身影。只見他的愛人正坐在窗邊的躺椅上,沒有像往常那樣看書或睡覺,而是望著窗外發愣,眼神中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嚮往和……淡淡的寂寞。
凱撒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快步走過去,俯身在他額上落下一吻,聲音刻意放柔:「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悶了?」
潔世一回過神,拉住凱撒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凱撒……天氣很好……我……我想出去走走。」
凱撒立刻點頭:「好,我陪你去花園?還是你想去玻璃花房?我讓人把暖氣溫調高一點。」
「不是……」潔世一搖搖頭,聲音更輕了,卻帶著堅持,「我是說……出去。去市區……我想去『遺忘角落』那家咖啡館坐坐。」
凱撒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眉頭瞬間鎖緊,語氣是斬釘截鐵的反對:「不行。外面太亂了,你的身體經不起任何意外。」
「可是……」潔世一的眼神黯淡下去,語氣裡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委屈和執拗,「我已經很久沒有出去了……我只是想去坐一會兒,喝杯東西就回來。我會很小心的……或者,你多派點人跟著我?」
「那也不行!」凱撒的語氣更加嚴厲,甚至帶上了一絲因擔憂而起的焦躁,「派人跟著目標更大!世一,你為什麼突然想去那裡?莊園裡什麼沒有?咖啡?蛋糕?我立刻讓最好的師傅給你做!口味隨你挑!」
他的擔憂像一層厚厚的鎧甲,卻也無形中變成了禁錮。
潔世一看著他緊繃的臉,心裡那點渴望漸漸被委屈和強烈的不甘所取代。這種被全方位否定、被當作毫無自理能力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
「莊園裡的……和外面的不一樣!」潔世一的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帶著壓抑已久的煩躁,「我不是要吃什麼喝什麼,我是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感受一下我還活著,而不是一件被你們精心供養在籠子裡的易碎品!」
這話像一根點燃的火柴,扔進了凱撒擔憂和壓力的油桶裡。
「易碎品?我精心供養?」凱撒猛地站起身,聲音冷了下去,帶著難以置信和被刺痛的火氣,「我做這一切在你眼裡就是把你當易碎品關起來?潔世一,你講講道理!我是在保護你!保護我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凱撒家族?你知不知道你獨自外出哪怕一分鐘,會面臨多少不可控的風險?上次在法國的事你忘了嗎?!」
他提到了法國那次的虛脫事件,那顯然是他心底無法磨滅的陰影。
「我沒忘!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潔世一也被他的態度徹底激怒了,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身體的沉重而顯得有些笨拙,這更添了他的怒火和無力感,「我只是懷孕了,不是得了絕症!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還是說在你眼裡,我離開了你的保護就什麼都做不了?你永遠都這麼自以為是,永遠都想控制一切,包括我!」
最後那句話像一把尖刀,狠狠捅進了凱撒最敏感的區域。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藍玫瑰色的眼眸裡風暴凝聚:「我控制你?我自以為是?潔世一!我推掉所有能推的事務守著你,把辦公室搬到臥室旁邊,就為了能隨時聽到你的動靜!你因為孕吐難受的時候,我恨不得替你承受!你現在告訴我,我做這一切是為了控制你?!」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和受傷而微微顫抖。
「難道不是嗎?!」潔世一口不擇言地頂了回去,孕期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決堤,委屈、孤獨、被束縛感混雜著對凱撒最近因忙碌而確實減少陪伴的怨氣,一齊爆發出來,「你只知道用你的方式把我圈在這個華麗的籠子裡!你問過我想要什麼嗎?你關心過我每天對著同樣的窗戶有多悶嗎?你除了『保護』和『安全』,還想過別的嗎?!你根本不明白!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我不明白?」凱撒猛地逼近一步,居高臨下的姿態充滿了壓迫感,他幾乎是在低吼,「是!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用自己的安全和孩子的安全去冒險!我不明白我傾盡全力的保護怎麼就變成了你口中的控制和囚禁!如果你覺得這是控制,那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放任你出去,然後眼睜睜看著可能發生的意外嗎?!」
激烈的言辭碰撞著,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潔世一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凱撒的質問和毫不退讓的態度讓他感到絕望的窒息。
終於,在又一陣劇烈的胎動帶來的不適和洶湧的委屈中,潔世一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瞪著凱撒,用盡了全身力氣喊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現在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兩人之間。
凱撒整個人僵住了,臉上憤怒的表情瞬間凝固,逐漸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深深的受傷所取代。他看著潔世一決絕而痛苦的表情,仿佛被這句話狠狠刺穿了心臟。
客廳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證明著剛才那場風暴的真實性。
幾秒鐘後,凱撒眼中的風暴熄滅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燼和難以掩飾的痛楚。他下頜緊繃,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潔世一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潔世一的心臟驟然縮緊。
然後,凱撒猛地轉身,大步離開了客廳,門在他身後被帶上,發出並不響亮卻異常沉重的一聲「哢噠」。
潔世一呆呆地坐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凱撒最後那個眼神在他腦海裡反復重播。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劇烈的情緒波動,動得越發厲害。
剛才脫口而出的氣話還在耳邊迴響,「我現在不想看到你」……這句話帶來的不是發洩後的快意,而是迅速蔓延開來的、冰冷的後悔和恐慌。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大顆滑落,他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小小的爭執演變成了一場傷人的風暴。一個被擔憂和壓力驅使,出口傷人而不自知;一個被束縛和孤獨困擾,用最傷人的話刺向了最愛自己的人。
凱撒離開後,客廳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潔世一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他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不斷滲出,燙得驚人。
腹中的雙胞胎似乎被父親劇烈的悲傷情緒所感染,不安地翻滾踢動著,帶來一陣陣生理上的不適,但這與他心口的抽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這句話在他腦海裡反復回蕩,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僅刺傷了凱撒,此刻更反噬著他自己。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明明知道凱撒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愛和擔憂,明明知道那個男人為了他和孩子幾乎殫精竭慮。
他只是太悶了,太渴望一點點過去的自由氣息,卻被擔憂和壓力逼得口不擇言。
凱撒最後那個震驚而受傷的眼神,像烙印一樣刻在他心裡,讓他恐慌不已。他從未對凱撒說過如此決絕的話。Alpha離開時那僵硬的背影和沉重的關門聲,無不昭示著這句話的殺傷力。
無盡的後悔和害怕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害怕凱撒真的生氣了,害怕他們之間會因為這句氣話而產生難以彌補的裂痕。孕期的情緒讓他變得異常脆弱,這些負面想法幾乎要將他壓垮。他蜷縮在躺椅上,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獸,孤獨而無助地哭泣,肩膀不住地顫抖。
時間在寂靜和悲傷中緩慢流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十幾分鐘,但對潔世一來說卻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眼淚似乎流幹了,只剩下眼睛的酸澀和心裡的空茫。
他疲憊地閉上眼,手無意識地搭在隆起的腹部,感受著裡面兩個小生命逐漸平復下來的動靜,內心充滿了愧疚。為了孩子,他也不該這樣情緒失控。
就在這時,主臥的方向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熟悉,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謹慎。
潔世一的心猛地一跳,倏地睜開了眼睛。
凱撒的身影出現在客廳門口。他去而複返。
他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下頜線繃得很緊,但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中,之前的怒火和冰冷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懊悔和擔憂。
他的手裡端著一杯溫水,微微冒著熱氣。
他一步步走過來,腳步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他在躺椅邊單膝蹲下,這個姿勢讓他能夠平視潔世一,甚至顯得比坐著的潔世一還要低一些,帶著無聲的歉意和臣服。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先將溫水輕輕遞到潔世一手邊,然後用指腹,極其溫柔地、一點點擦去潔世一臉頰上未幹的淚痕。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對不起。」凱撒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自責,「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更不該那樣吼你。是我錯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目光緊緊鎖著潔世一紅腫的眼睛:「你說的對,我可能……是太自以為是了。我只想著用我的方式保護你,卻忽略了你的感受。把你悶壞了,是不是?」
潔世一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和憤怒,而是因為凱撒的道歉和去而複返。他搖了搖頭,想說什麼,喉嚨卻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凱撒輕輕握住了他冰涼的手,繼續低聲說道:「但我只是……太害怕了,世一。每次想到法國那次,想到你當時虛弱的樣子,我就……我就無法承受任何可能失去你的風險。外面的世界在我眼裡充滿了不確定的危險,而我承受不起哪怕萬分之一的意外。」
他的坦誠和脆弱,毫不掩飾地展現在潔世一面前。
「我知道……」潔世一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反手緊緊握住凱撒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對不起,凱撒……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實……其實沒有不想看到你……」
最後那句話,他說得又輕又快,幾乎含在嘴裡,臉也微微泛紅,帶著巨大的羞赧和後悔。
凱撒聽到這句話,眼神瞬間軟得一塌糊塗。他怎麼會不明白那是氣話?他離開後根本無法安心,滿腦子都是潔世一流淚的樣子和他隆起的肚子。他的怒火早在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就被擔憂和後悔取代了。
他怎麼可能真的丟下他的Omega不管?
「我知道。」凱撒湊上前,額頭輕輕抵著潔世一的額頭,感受著彼此的溫度,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是我不好,把你逼急了。是我該說對不起。」
他歎了口氣,妥協道:「那家咖啡館,我們去。給我一天時間準備,好嗎?我會安排好一切,保證絕對安全,然後我陪你去,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好不好?」
這不再是之前那種充滿限制的妥協,而是真心的、想要滿足他願望的承諾。
潔世一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寫滿了愛意和歉意的眼睛,心中所有的芥蒂、恐慌和委屈都煙消雲散了。他用力地點點頭,帶著哭腔「嗯」了一聲。
凱撒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吻了吻他的額頭、鼻尖,最後輕輕吻去他眼角的淚痕。
「不哭了,嗯?」凱撒低聲哄著,「對寶寶不好。下次如果我再說混帳話,你就直接罵我,但別說不想看到我……」他的語氣裡甚至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後怕和懇求。
潔世一破涕為笑,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誰要罵你……」
緊張的氣氛終於徹底緩和,溫暖的沉香氣息重新將兩人包裹,輕柔地撫平了方才風暴留下的所有褶皺。
這場激烈的爭吵,最終以雙方的理解、道歉和更深層的妥協告終。它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雖然激烈,卻也沖刷掉了積壓的情緒,讓彼此更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的內心。
凱撒開始反思自己保護方式可能帶來的窒息感,而潔世一也更深刻地理解了凱撒那份深藏在強勢背後的、近乎偏執的恐懼與愛。
當然,為了這趟咖啡館之行,凱撒莊園乃至整條小巷即將迎來的「安保升級」,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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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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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世一最終在凱撒沉穩的心跳聲和令人安心的沉香資訊素包裹下,帶著哭後的疲憊和情緒宣洩後的空虛沉沉睡去。他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只是偶爾還會因為剛才的抽泣而輕輕抽動一下鼻尖,長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濕意。
凱撒一直維持著環抱他的姿勢,直到確認他徹底睡熟,才極其輕柔地抽出手臂,為他掖好被角,在他額頭落下了一個綿長的吻。
黑暗中,凱撒藍玫瑰色的眼眸褪去了所有面對潔世一時的溫柔,只剩下冰冷的銳利和絕對的專注。他悄無聲息地起身,看了一眼床上蜷縮著安睡的Omega,轉身走出了臥室。
書房裡,燈光被調到最亮。巨大的實木書桌前,凱撒面無表情地坐著,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滑動。片刻之後,一道加密的全體會議通知被發送至此刻身處義大利的所有核心幹部的個人終端上。
「五分鐘內,線上會議室集合。」
命令簡潔,不容置疑。
四分五十秒後,書桌對面牆壁上的大型顯示幕被分割成十幾個小視窗。士道龍聖、糸師冴、禦影玲王、愛空、雪宮劍優、冰織羊、凪誠士郎、蜂樂廻、史納菲、二子一揮、清羅刃、洛倫佐、烏旅人、乙夜影汰、內斯——所有面孔準時出現。即便是深夜被突然召集,他們也無一顯露疲態或不滿,每個人都神色肅穆,因為他們很清楚,能讓凱撒在這個時間點緊急召集所有人的,只可能與一件事有關:潔世一的安全。
「先生們,」凱撒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達到每個人耳中,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題,「明天下午,我會親自陪同世一去市區『遺忘角落』咖啡館。時間大約半小時。」
此言一出,螢幕上幾乎所有視窗裡的人眼神都瞬間發生了變化。驚訝、了然、以及立刻浮現的極度嚴肅。
「閣下,這太冒險了。」洛倫佐第一個開口,眉頭緊鎖,「雖然近期表面平靜,但不能排除所有潛在威脅。潔先生這個目標過於明顯。」
「我知道風險。」凱撒打斷他,語氣冰冷,「所以這不是討論去不去,而是討論如何確保萬無一失。我要那裡絕對安全,連一隻不該出現的蒼蠅都不能有。」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螢幕:「現在,部署任務。聽清楚。」
「清場與週邊控制:*糸師冴、愛空、清羅刃、乙夜影汰。」
「冴,你負責協調市政和警方,我需要從莊園到咖啡館的路線以及咖啡館周邊三個街區,在目標抵達前一小時開始實施『軟性管制』,減少人流車流,所有可疑節點佈置便衣。愛空,你的人負責技術支援,侵入並監控沿途所有攝像頭,即時彙報。清羅刃,帶你的小隊負責制高點,控制所有潛在狙擊點。乙夜,你的任務是『清掃』,提前十二小時潛入目的地區域,識別並排除所有非關聯人員,確保沒有『旁觀者』。」
「路線與交通:禦影玲王、二子一揮。」
「玲王,準備三輛完全相同的防彈車隊,路線規劃三條,出發前隨機選擇。我要沿途每個路口都有我們的人控制信號燈。二子,你負責車隊駕駛和安保,挑選最老練的隊員。」
「近身安保:士道龍聖、冰織羊、烏旅人、蜂樂廻、史納菲、內斯。」
「你們六人,明天全程跟隨。士道、冰織,你們負責開路和殿后。烏、蜂樂,你們在左右兩側。史納菲,你負責技術支援和通訊暢通。內斯,」凱撒看向他最忠誠的副手,「你守在世一身旁,寸步不離。」
「應急反應:洛倫佐。」
「洛倫佐,你帶領快速反應小組,配備全套裝備,在預備路線上待命。一旦有任何突發情況,我要你在三分鐘內到達現場並控制局勢。」
每一項指令都清晰、冷酷、高效,如同一張精密的大網緩緩張開,覆蓋了整個城市的一角。螢幕中的眾人沒有任何異議,只有簡短的「明白」或「收到」。
「最後,」凱撒頓了頓,目光掃過幾個面孔,「需要留下三個人,明天全天留在莊園,陪伴和保護艾德里安。」
選擇留下的人選需要慎重,既要保證艾德里安的安全,又要能安撫住那個精力旺盛的小傢伙。
「我留下吧。」雪宮劍優推了推眼鏡,「小少爺的日常課程不能中斷,我可以負責。」
「我也留下。」凪誠士郎懶洋洋地舉起手,似乎對不用外出執行緊繃的任務感到慶倖,「……陪他打遊戲比較輕鬆。」
凱撒的目光最後落在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蜂樂廻身上。蜂樂雖然平時看起來跳脫,但心思細膩,尤其擅長和艾德里安玩在一起,而且身手絕對可靠。
「蜂樂,你也留下。輔助雪宮和凪。」
「好哦~保證讓小艾德開開心心的!」蜂樂廻笑嘻嘻地比了個手勢。
所有任務分配完畢,凱撒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支在下頜,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螢幕上的每一個人。
「記住,這次行動只有一個目標:確保世一絕對安全,且讓他感到輕鬆愉快。我不允許有任何意外,任何紕漏。任何環節出了問題,負責人自己清楚後果。」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令人膽寒的壓力和毋庸置疑的權威。
「散會。立刻開始準備。」
螢幕一個個暗下去,所有幹部都已領命而去,開始為明天下午那短短半小時的「咖啡館之行」編織一張無形的、卻堅不可摧的鐵壁。
書房裡恢復了寂靜。凱撒獨自坐了一會兒,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很快,這點疲憊也被堅定的光芒所取代。他關掉燈,起身輕輕走回臥室,重新將熟睡中的潔世一小心翼翼摟進懷裡,仿佛擁抱著整個世界。
陽光透過紗簾照進臥室。潔世一醒來時,情緒已經平穩很多,只是眼睛還有些微腫。他想起昨晚的爭吵和後續,心裡有些歉然,下意識地往身邊溫暖的懷抱裡蹭了蹭。
凱撒早已醒來,正低頭看著他。見他醒了,便吻了吻他的發頂,語氣如常般溫柔:「睡得好嗎?眼睛還難受嗎?我讓人煮了雞蛋給你敷一下。」
仿佛昨夜那場激烈的衝突和之後緊鑼密鼓的冰冷部署從未發生過。
洗漱吃完早餐後,凱撒拉著潔世一走進了衣帽間。
「今天想穿什麼?」凱撒打開巨大的衣櫃,裡面掛滿了為潔世一量身定制的各式衣物,從舒適的居家服到出席正式場合的禮服,一應俱全。
潔世一看著琳琅滿目的衣服,有些選擇困難。他的肚子已經很大,很多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下了,新做的衣服也多以舒適柔軟為主。
凱撒仔細地流覽著,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一件材質非常柔軟、具有一定彈性卻又挺括有型的淺灰色羊絨混紡針織長衫上。長衫是V領設計,線條簡潔,寬鬆的版型能從肩部開始流暢地向下,完美地包容隆起的腹部,不會產生任何束縛感,袖口和下擺有羅紋收口,顯得俐落而有型。
「這件怎麼樣?」凱撒取出長衫,在潔世一身上比劃著,「顏色很襯你,料子也舒服,裡面搭一件純棉白T,下面穿彈性好的深色長褲。外面套一件同色系的寬鬆長款大衣,保暖又不會顯得臃腫。」
他又拉開配飾抽屜,挑出一條輕盈柔軟的灰白色羊絨圍巾和一雙柔軟的皮質休閒鞋。「咖啡館裡可能會有點涼氣,圍著這個。鞋子穿這雙,走路舒服。」
他的挑選細緻入微,完全考慮到了潔世一的舒適度、保暖需求以及外觀的得體,甚至默默考慮了衣物材質是否會在坐下時產生不適的褶皺。
潔世一看著他專注為自己挑選衣物的樣子,心裡暖暖的,昨晚那點芥蒂早已煙消雲散。他點點頭,輕聲說:「好,就聽你的。」
凱撒微微一笑,親自幫他把選好的衣物拿到床邊,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從衣櫃深處拿出一個絲絨小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並不是什麼華麗的珠寶,而是一枚設計極其簡約大氣的胸針。胸針的形狀像一片舒展的葉子,由鉑金打造,上面鑲嵌著細碎的淡綠色寶石,排列成葉脈的紋路,低調而精緻,風格中性。
「這個別在大衣的領口上。」凱撒將胸針取出,指尖在葉柄處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凸起上輕輕按了一下,「裡面有一個最新的微型發射器。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感覺到任何不對勁,或者我們不小心分開了,用力按一下這裡,它會持續發出特殊的定位信號和求救脈衝,我們所有人都會第一時間鎖定你的位置。」
他的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眼神卻無比認真。
這枚看似優雅的配飾,實則是他精心準備的最後一道保險。
潔世一看著那枚胸針,心中百感交集。他明白這背後所代表的重重擔憂和煞費苦心。他沒有拒絕,只是抬起頭,看著凱撒的眼睛,認真地說:「好。我會記得。但是凱撒,有你在,我不會和你分開的。」
凱撒深深地看著他,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個鄭重而溫柔的吻。
「嗯,絕不會分開。」
清晨的陽光剛剛灑滿凱撒莊園的遊戲室,艾德里安·凱撒就已經像一顆蓄滿能量的小炮彈,期待著新一天的冒險。然而,今天的氣氛有些微妙。
他敏銳的小雷達捕捉到莊園裡比平時更頻繁的低語和腳步聲,一種忙碌的暗流在平靜表面下湧動。
果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往常的爸爸們,而是三位風格迥異的「代理保姆」——雪宮劍優、凪誠士郎和蜂樂廻。
「早上好,小少爺。」雪宮推了推眼鏡,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嚴謹,「今天將由我們陪伴您。」
蜂樂一個滑步湊到艾德里安面前,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頭髮:「沒錯!今天可是『超級特別遊戲日』哦!驚喜大冒險準備開始!」
凪則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打了個哈欠:「嗯……今天玩點不一樣的。」
艾德里安眨了眨冰藍色的大眼睛,看了看門口的方向:「爸爸和父親呢?」他通常會在早餐後見到潔世一,得到早安吻,然後被凱撒抱起來掂量一下。
雪宮早有準備,他蹲下身,平視著艾德里安,用一種引人入勝的語氣說:「今天有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需要先生和夫人去完成。而他們最信任的、未來的教父閣下您,也需要執行一項關鍵任務——那就是在我們的協助下,守護莊園今天的『快樂能量值』維持在最高水準。這是一項艱巨的挑戰,您準備好了嗎?」
用「任務」和「挑戰」來吸引小男孩,無疑是雪宮的策略。
艾德里安果然被吸引了,小胸脯微微挺起:「守護快樂能量?艾德可以!」
「太棒了!」蜂樂立刻接話,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個造型奇特的、像是自製地圖卷軸的東西,「首先,我們的第一個挑戰關卡是——『迷宮球大作戰』!就在遊戲室!」
與此同時,在主臥外的走廊上,凱撒正小心翼翼地扶著潔世一走下樓梯。潔世一穿著那身舒適又得體的淺灰色羊絨混紡長衫和長褲,外面罩著同色系大衣,那枚葉子胸針別在領口,閃爍著細微的光芒。他的氣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眉宇間仍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對即將外出的期待。
「他們能拖住艾德里安嗎?」潔世一有些不放心地回頭望瞭望遊戲室的方向。他不想讓兒子看到他們離開時可能流露出的擔憂,更不想讓艾德里安有任何被撇下的感覺。
「放心。」凱撒的聲音沉穩,握緊了他的手,「雪宮的邏輯、蜂樂的遊戲力和凪的……嗯,凪的存在本身,對於艾德里安來說都是極強的吸引力。而且,」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我答應艾德里安,如果他順利完成今天的『守護快樂任務』,我會帶回來一份『戰略補給品』——也就是那家咖啡館限量版的、巧克力分量加倍的金幣巧克力。」
潔世一忍不住輕笑:「你真是……」他用上了「戰略補給品」這種詞。
車隊早已悄無聲息地準備就緒。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注意力,選擇了最低調但性能頂級的車型。內斯為凱撒和潔世一拉開車門,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士道龍聖和冰織羊已經分別坐進了前導車和尾車。烏旅人如同融入陰影般,不知潛伏在何處。
車子平穩地駛出莊園大門。就在車隊離開視線的刹那,遊戲室的窗戶邊,蜂樂廻正巧用一個極其誇張的姿勢舉起了一個巨大的毛絨玩具,完美地擋住了窗外的一切,嘴裡喊著:「看!超級毛絨怪襲擊!需要小騎士艾德的救援!」
艾德里安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歡呼著撲了過去。
遊戲室內,戰鬥正酣。
蜂樂廻不愧是玩樂大師,他設計的「迷宮球大作戰」是利用各種靠墊、玩具箱、隧道模型搭建的一個簡易實體迷宮,目標是讓艾德里安控制一個小遙控車,帶著一顆塑膠「能量球」穿過迷宮,抵達終點。
「左邊左邊!哎呀!有陷阱!」蜂樂大呼小叫地指著地上畫出的「岩漿區」,表情比艾德里安還要投入。
凪誠士郎則癱在迷宮角落的一個豆袋上,手裡拿著平板,懶洋洋地指揮:「……往右三格……然後直走……嗯,那裡有隱藏捷徑……」他甚至在平板上簡單寫了個程式,類比出迷宮地圖和最優路線,雖然艾德里安根本看不懂,但覺得凪叔叔厲害極了。
雪宮劍優則負責「知識補給站」。每當艾德里安「闖關」成功一小段,他就會適時地提出一個問題。
「小少爺,恭喜您成功穿越『岩漿地帶』。現在需要回答一個關於能量轉換的問題:遙控車裡的電池,是什麼能量轉換成動能了呢?」
艾德里安抱著遙控車,歪著頭想了想:「電……能量?」
「非常正確!那麼,您知道您早餐吃的牛奶和穀物,是什麼能量轉換成您現在的活動能量的嗎?」雪宮循序漸進。
「是……食物能量!」艾德里安興奮地回答,成功通過「知識關卡」,獲得繼續前進的許可。
雪宮滿意地推推眼鏡,繼續道:「沒錯。所以,保持充沛的體力和清晰的頭腦,是完成任何任務的基礎。就像先生和夫人現在去完成的任務一樣,他們也需要保持能量。」
他巧妙地將外面的父母也納入了「任務」體系,減少了艾德里安的疑慮。
時間在遊戲中飛快流逝。當艾德里安終於將「能量球」送入終點時,他高興地跳了起來,被蜂樂一把抱起轉了個圈。
「太棒了!小艾德不愧是未來教父!」蜂樂毫不吝嗇地誇獎。
凪也慢吞吞地拍了拍手:「……通關了。獎勵遊戲時間。」他把平板遞過來,上面是他剛下載的一個適合兒童的有趣物理小遊戲。
雪宮則看了看時間,微笑道:「第一階段任務圓滿完成。接下來是『戰略補給時間』,廚房為您準備了特製的小熊形狀松餅和鮮榨果汁,我們需要補充能量,為下午的『堡壘建造工程』做準備。」
完美的銜接,毫無冷場。艾德里安全然沉浸在三位「超級保姆」為他編織的快樂任務網中,完全忘記了時間,也暫時忽略了父母不在身邊的細微異樣。
與此同時,車子已經悄無聲息地駛入了市中心那條安靜的小巷。沿途看似平常,但若有專業人士觀察,會發現街角閒聊的人眼神過於銳利,路邊維修工人的動作過於規範,某些窗戶的反光角度也過於刻意。
「遺忘角落」咖啡館的門口掛著「今日包場,暫停營業」的精緻小牌子。但實際上,內部並非空無一人。
凱撒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潔世一走下車,內斯如影隨形地跟在半步之後,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可能的死角。士道和冰織一左一右迅速佔據了門口的最佳警戒位置。烏旅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咖啡館內靠近櫃檯的地方,看似隨意地把玩著一枚硬幣。
咖啡館內部溫暖而寧靜,空氣中彌漫著現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甜點的奶香氣。柔和的爵士樂低回。原木色的桌椅,暖黃色的燈光,以及書架上的舊書,構成了一派閒適的景象。
潔世一深吸了一口氣,那熟悉又懷念的氣息讓他眼眶微微發熱。他幾乎要小跑進去,但身體的沉重提醒著他要慢慢來。凱撒緊緊握著他的手,支撐著他大部分體重,引導他在一個靠窗的、視線最佳且背靠堅實牆壁的軟沙發卡座坐下。這個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小巷的景色,卻又處於相對隱蔽和安全的角度。
「怎麼樣?還舒服嗎?」凱撒低聲問,仔細調整著潔世一背後的靠墊。
「嗯。」潔世一點點頭,目光已經迫不及待地掃向了展示櫃裡琳琅滿目的蛋糕。懷孕後對甜食的渴望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凱撒對候在一旁、表情緊張又竭力保持鎮定的咖啡館經理微微頷首。經理立刻上前。
「每種蛋糕都來一份。」凱撒的語氣平淡,仿佛在點一杯普通的水。
經理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確認:「所、所有種類嗎?先生,我們今天有十二種……」
「所有。」凱撒打斷他,然後看向潔世一,語氣瞬間柔和下來,「看看你想吃哪種,嘗一口也行,剩下的我來解決。」
潔世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太多了……」
「不多。」凱撒握住他的手,「把你錯過的都補回來一點。」
蛋糕很快被送上來,幾乎擺滿了整個桌子。精緻的瓷盤裡盛放著藍莓芝士蛋糕、巧克力熔岩、抹茶慕斯、提拉米蘇、草莓撻……宛如一場小型的甜品盛宴。
潔世一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他最懷念的藍莓芝士蛋糕送入口中,濃郁醇厚的乳酪和清新藍莓醬的滋味在舌尖化開,讓他滿足地眯起了眼睛,發出一聲極輕的喟歎。就是這個味道。
他又嘗了嘗巧克力熔岩,溫熱的巧克力醬流心讓他幸福感倍增。但正如凱撒所料,他的胃口畢竟有限,每種蛋糕只吃了一兩勺,就差不多飽足了,只是貪婪地享受著這種「擁有」和「選擇」的快感。
凱撒則踐行著他的承諾,極其自然地將潔世一嘗過的蛋糕拿到自己面前,慢條斯理地吃起來。他吃東西的動作優雅而迅速,絲毫沒有浪費,也沒有表現出對甜食的特別喜好,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項必要的任務——消滅「證據」,不讓潔世一感到任何浪費的愧疚。
吃了幾塊後,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對侍者做了個手勢,要了一杯Espresso,然後從內斯遞過來的一個皮質公文袋裡,拿出了潔世一最近正在研讀的幾本厚重的法典文獻和筆記,整齊地放在他手邊。
「你看書吧,我在這裡。」凱撒說著,將那杯Espresso移到一邊,目光重新落回潔世一身上。
潔世一內心一片柔軟。他拿起自己常用的那支鋼筆,翻開做了許多標記的書頁,很快就沉浸了進去。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專注的側臉和書頁上投下溫暖的光暈,他偶爾會無意識地用筆尾輕輕抵著下巴思考,偶爾又快速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知識的海洋能讓他暫時忘卻身體的負擔和外界的一切紛擾。
凱撒就那樣安靜地看著他。看著陽光在他微翹的眼睫上跳躍,看著他因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偶爾品嘗蛋糕時那瞬間變得像小動物一樣滿足的表情,看著他隆起腹部下兩個安靜下來的小生命……這一刻,歲月靜好得不像真實。
他銳利的藍眸中冰雪消融,只剩下幾乎要溢出來的深情和守護。他放在桌下的手,始終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暴起發力或拔槍的姿態,但面上的神情卻柔和得不可思議。
對他來說,最大的享受莫過於此——看著愛人在安全的環境中,做著他喜歡的事,身心放鬆。
咖啡館的其他座位,零星地坐著幾位「客人」。
內斯坐在距離凱撒和潔世一最近的一張雙人小桌旁,面前放著一台輕薄筆記本,螢幕上是複雜的監控介面和通訊清單,他耳朵上戴著幾乎看不見的微型耳麥,手指偶爾在鍵盤上快速敲擊,發出指令。他看起來像個在處理公務的精英,但全身的肌肉都處於微繃狀態。
靠窗的另一處,士道龍聖和冰織羊坐在一起。士道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看似在欣賞窗外的街景,實則他的視野角度覆蓋了整個小巷的入口和對面建築的窗戶。
他喝著一杯加了很多糖和奶的卡布奇諾,低聲對冰織抱怨:「嘖,這甜膩玩意兒,真不知道有什麼好喝。」眼睛卻從未停止掃描。
冰織羊則要了一杯綠茶,姿態優雅,聞言淡淡回道:「補充能量,保持警惕。閣下說了,不能喝酒精和功能性飲料,以免影響判斷。」他纖細的手指看似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實則是在用一種特定的節奏接收和確認著來自週邊隊友的安全信號。
「知道啦知道啦。」士道撇撇嘴,目光掃過潔世一的方向,看到他又吃完一小口蛋糕,滿足地眯起眼,嘴角不自覺也勾了一下,「不過,看夫人吃得開心,倒也不賴。他之前吐得那麼厲害,真是嚇人。」
「嗯。」冰織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眼神柔和了一瞬,「希望這次出來能讓他心情好一些。」
在靠近櫃檯的高腳凳上,烏旅人正和那位同樣「被包場」留下的年輕女咖啡師閒聊。他手指翻飛,幾個簡單的硬幣魔術就把女孩逗得掩嘴輕笑,氣氛看似輕鬆愉快。但他的位置恰好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櫃檯後的通道、廚房的出入口都在他的監視之下。他的玩笑和魔術,只是他完美偽裝的工具。
「小姐,你的笑容比今天的陽光還耀眼。」烏旅人微笑著說,手指一動,又一枚硬幣消失不見,「看來我今天的運氣都會很好。」
女咖啡師臉紅地笑著,完全沒想到這個英俊風趣的男人,正用眼角的餘光評估著她身後磨豆機反光裡映出的街角情況。
而在咖啡館最隱蔽的一個角落裡,愛空正對著自己的筆記型電腦螢幕,螢幕上分割著無數個小視窗,是來自清羅刃的制高點視角、乙夜影汰的流動哨報告、以及沿途所有交通和公共攝像頭的即時畫面。
他手邊放著一杯早已冷掉的黑咖啡,偶爾拿起喝一口,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螢幕上,通過加密頻道與各方保持著連續不斷的低聲溝通。
「……二號點報告,無異常。」
「……清道夫小組巡邏完畢,區域乾淨。」
「……交通管制持續,路線暢通。」
愛空冷靜地回應:「收到。保持監控。乙夜,特別注意三點鐘方向那個報刊亭,觀察時間有點長了。」
「瞭解,正在接近確認。」乙夜影汰的聲音冷靜地傳來。
這些低語和彙報被完美地掩蓋在咖啡館的音樂、咖啡機的蒸汽聲以及看似尋常的閒聊之下。
潔世一偶爾從書海中抬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內斯在「辦公」,士道和冰織在「閒聊」,烏旅人在「泡妞」,愛空在「處理私事」……一切都那麼自然,仿佛他們真的只是一群恰好來這裡休息的普通人。
他甚至看到士道似乎因為講了個什麼笑話,被冰織無奈地瞪了一眼,而烏旅人那邊傳來女孩輕輕的笑聲。
這種看似鬆弛的氛圍,極大地緩解了他內心最後的一絲緊張。他真的只是出來喝個咖啡,看會兒書而已。他對著凱撒露出一個放鬆的、淺淺的笑容,然後再次低下頭,沉浸到法律條文的世界裡。
凱撒接收到了他的笑容,心中那片柔軟的角落又被觸動了。他知道,這一切「尋常」的背後,是無數根緊繃的神經和嚴陣以待的守護。但為了潔世一此刻的放鬆和笑容,這一切都值得。他端起已經微涼的Espresso喝了一口,目光再次溫柔地落在愛人身上,守護著他的這片靜謐時光。
窗外的陽光緩緩移動,將咖啡館內的一切都籠罩在一層溫暖而安寧的光暈裡。蛋糕的甜香、咖啡的醇苦、書頁的墨香、以及身邊愛人令人安心的沉香資訊素,交織成潔世一記憶中一個難以磨滅的、溫暖而平靜的春日午後。
而對於凱撒和他的陰影們來說,這是一個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的、最高級別的「作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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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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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窗外的日頭漸漸升高,陽光變得越發燦爛。潔世一合上手中的法典,輕輕籲了口氣,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寧靜。他面前的桌子上,蛋糕大多只被嘗了一兩口,剩下的都已被凱撒解決乾淨,那杯Espresso也早已見底。
「看完了?」凱撒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嗯,這一段之前有些困惑的地方,剛剛突然想通了。」潔世一的眼眸因為思維的愉悅而顯得格外清亮。他望向窗外,看著外面街道上熙攘的人流,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留戀。室內的靜謐固然美好,但窗外那個鮮活的世界對他而言,依舊充滿了吸引力。
他猶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看向凱撒:「凱撒……時間還早。我們……能不能在外面吃了午飯再回去?」他看到凱撒的眉頭幾乎立刻條件反射般地蹙起,連忙補充道,「就找一家安靜的餐廳,吃完就回去。我……我有點想念在外面吃飯的感覺了。」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軟軟的懇求,像羽毛一樣輕輕搔過凱撒的心。
凱撒沉默了。他的第一反應依然是拒絕。咖啡館的清場和嚴密布控已經動用了大量資源,商場餐廳的人流和環境無疑更加複雜不可控。風險指數呈幾何級數上升。
他看著潔世一那雙充滿渴望又生怕被拒絕的眼睛,那因為孕期而略顯圓潤、此刻微微仰起的臉龐,所有冰冷的風險評估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想起了昨晚的爭吵,想起了潔世一流淚的樣子,想起了自己做出的要更多考慮他感受的承諾。
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Alpha的保護本能和理智都在瘋狂叫囂著危險,但對愛人心情的顧慮最終佔據了上風。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進行一場極其艱難的談判。
「……好。」這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沉重的壓力,「但必須完全聽我的安排。餐廳由內斯提前選定並檢查,時間控制在四十分鐘內,吃完立刻離開,不能有任何額外的行程。可以嗎?」他的語氣嚴肅得近乎嚴厲,藍眸緊緊盯著潔世一,不容許任何異議。
潔世一的眼睛瞬間亮了,如同落入了星辰。他立刻點頭,像是怕凱撒反悔一樣:「好!都聽你的!謝謝您,凱撒!」他甚至用上了敬語,高興地抓住了凱撒的手。
凱撒反手握住他,力度有些大,仿佛這樣能將他牢牢護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朝內斯使了個眼色。
內斯立刻會意,走到一旁,對著微型麥克風低語起來,語速快而清晰:「計畫變更。目標二區,最高優先順序篩選:人均消費高、私密性好、有獨立包間或僻靜角落、廚房動線可控的餐廳名單,五分鐘內發給我。清道夫小組先行進入目標商場進行基礎排查。所有週邊人員向二區移動,建立二級警戒圈。乙夜,重點排查餐廳廚房及後勤區域。洛倫佐,反應小組移至二區待命點……」
一系列指令悄無聲息地發出,一張更大的安保網路開始迅速而高效地向市中心一家高檔商場鋪開。
車隊改變了路線,向著不遠處的頂級購物中心駛去。車內,凱撒始終握著潔世一的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手背,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
商場門口,看起來與平常並無二致,但若有心觀察,會發現門口的保安似乎格外精幹,流動的人群中多了些眼神機警、步伐沉穩的「顧客」。
內斯選定的是一家以食材新鮮和環境清雅著稱的日料店,它位於商場頂層,擁有獨立的露臺區域,但這個季節並未開放,反而使得室內更為安靜。
餐廳已經被提前「協調」,預留了最裡面一個帶屏風的半開放隔間,既保證了私密性,又不會完全封閉視野引起潔世一的不適。
在士道和冰織一左一右看似隨意實則嚴密的護衛下,凱撒半擁著潔世一,快速穿過餐廳大堂,走進隔間。烏旅人如同幽靈般先一步進入,確認了隔間安全,並對服務員微微點頭示意。
落座後,凱撒先仔細地為潔世一調整好座椅靠墊,然後才在他身邊坐下,位置恰好能擋住大部分來自門口的視線。菜單早已由內斯過目,剔除了所有生冷、刺激性過強或可能引起過敏的食材。
「看看想吃什麼?」凱撒將菜單推到潔世一面前,聲音放緩,「炙烤類和熟食都可以。」
潔世一興致勃勃地看著菜單,孕期的口味刁鑽而奇特。他點了一份鹽烤鮭魚定食,額外加了一份茶碗蒸和一小份鰻魚壽司卷,又指著圖片上的抹茶蕨餅:「嗯……還想吃這個甜點。」
「好。」凱撒對侍者點頭,然後自己只點了一份簡單的烤鯖魚定食和一杯烏龍茶。
等待上菜的時間,潔世一好奇地隔著屏風的縫隙打量著餐廳內部雅致的裝修和窗外商場中庭的景色。凱撒的注意力則完全不在環境上,他的目光時刻留意著周圍的一切動靜,耳朵捕捉著任何不和諧的聲響。
內斯站在隔間入口外不遠處,像一尊沉默的門神。士道和冰織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坐下,也點了餐,看似在閒聊,實則警戒著整個餐廳。
菜很快上齊。潔世一的食欲似乎因為環境的變化而變得很好,他小口吃著烤得恰到好處的鮭魚,滑嫩的茶碗蒸也得了他的歡心。他甚至嘗試著吃了一塊壽司卷,然後滿足地眯起眼。
「很好吃。」他小聲對凱撒說,嘴角沾了一點抹茶粉。
凱撒伸手,用拇指指腹自然地替他擦去,眼神柔和:「喜歡就好。」他自己吃得很快,幾乎有些心不在焉,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著潔世一吃,時不時將溫水推到他手邊。「慢點,喝點水。」
這頓飯確實在四十分鐘內結束了。潔世一吃得心滿意足,最後那份清甜彈牙的抹茶蕨餅更是讓他心情愉悅。凱撒見狀,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絲。
結帳離開餐廳,走到商場明亮開闊的中庭時,潔世一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望著那些琳琅滿目的店鋪,眼中再次流露出渴望。
「凱撒……」他輕輕拉了拉凱撒的衣袖,「我們……就稍微逛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下。我想……給你和艾德買點東西。」他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藉口,並且再次用上了那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神,「而且,我也需要買一些更寬鬆的居家服了。」
凱撒內心歎了口氣。他就知道。一旦出來了,就不可能輕易回去。他看著潔世一那明顯比在莊園裡更鮮活、更快樂的神情,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再次妥協了,但條件更加嚴格。
「只能逛半小時。內斯選定路線和店鋪,我們直接去,買完就走,不能停留。可以嗎?」他的語氣近乎無奈。
「嗯!」潔世一立刻點頭,臉上綻開笑容。
於是,一場高度計劃性的「購物行動」開始了。
內斯選擇的是一家以天然材質和極致舒適著稱的品牌店,顧客稀少,私密性好。
進入店鋪,訓練有素的店員顯然已被提前告知,保持著禮貌而不過分熱情的態度。凱撒直接對店員說:「找一些適合他現在穿的,最柔軟的羊絨或棉質家居服和休閒外出的衣物。」他小心地扶著潔世一在店內的軟椅上坐下,「你坐著看,讓他們拿過來給你選。」
潔世一卻搖搖頭,輕輕掙開凱撒的手:「我想自己看看。」久違的逛街樂趣,他不想完全被剝奪。
凱撒眉頭微蹙,但沒再阻止,只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手臂虛環在他的腰後,隨時準備攙扶。
潔世一的手指掠過一件件柔軟的衣物,最後挑中了幾件材質特別柔軟的寬鬆針織衫和彈性極好的孕婦休閒褲。他拿著衣服在身前比劃,抬頭問凱撒:「這件灰色的好看嗎?」
凱撒的目光溫柔地落在他身上:「你穿什麼都好看。」這不是敷衍,而是真心話。在他眼裡,潔世一本身就是最美的風景。
「那這件淺藍色的呢?」
「也很好。」
「這條褲子彈性好像很大……」
「嗯,適合你。」
他們的對話平常而溫馨,仿佛只是一對尋常的、期待新生命到來的伴侶。潔世一最終選了好幾件,凱撒看都沒看價格,直接對店員示意包起來。
在潔世一試穿一件開衫時,凱撒的目光被一條極其柔軟的白鼬絨毯吸引。他走過去,拿起那條絨毯,手感柔軟得像雲朵,溫暖異常。
「把這個也包起來。」他對店員說。他想像著潔世一晚上在沙發上看書時,蓋著這條毯子一定會很舒服。
接著,他們來到一家奢侈男鞋店。潔世一的腳因為孕期有些微微浮腫,以前的鞋子都有些緊了。
「需要買一雙更寬鬆舒適的平底鞋。」潔世一看著櫥窗裡的鞋子說。
店員為他們推薦了幾款軟皮便鞋。潔世一坐下,凱撒卻自然地在他面前單膝蹲下,小心翼翼地替他脫掉原來的鞋子。
「抬腳。」凱撒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他輕輕握住潔世一的腳踝,仔細感受了一下腳背的腫脹程度,然後親自拿起一雙柔軟的鹿皮樂福鞋,小心地為他穿上,仔細調整鬆緊。
「怎麼樣?緊不緊?磨腳嗎?」他抬頭問,眼神專注。
潔世一的臉微微泛紅,在公共場合被凱撒這樣對待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裡卻甜絲絲的。他輕輕踩了踩地面:「嗯,很舒服。」
「就這雙。」凱撒果斷決定,又讓店員拿了同款大一碼的備用。然後他才站起身,仿佛剛才那個單膝跪地給Omega穿鞋的人不是他一樣。
給艾德里安的禮物是此行的重點之一。
潔世一執著地要親自為兒子挑選。
玩具店裡,潔世一被各種新奇玩具吸引。他拿起一個複雜的樂高模型:「艾德會喜歡這個嗎?他說想要一艘大船。」
凱撒看著那個標注著「16+」的年齡提示,挑眉:「或許你可以先從他能獨立完成的開始選?」
最後,在凱撒的建議下,他們選了一套適合艾德年齡的益智機械組裝玩具,以及蜂樂偷偷建議的最新款兒童遙控賽車。
接著,他們走進了潔世一最期待的書店。這是一家大型連鎖書店,人流稍多,但環境依舊安靜。一進門,書香混合著咖啡香撲面而來,潔世一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真正放鬆和愉悅的笑容。
凱撒對跟在身後的內斯等人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分散在周圍,不要靠太近打擾潔世一的興致,但必須確保安全。
潔世一如同魚兒回到了大海,先是熟練地找到了法律和社會學區域,流覽著最新的學術著作和專業期刊,偶爾抽出一本翻閱,看到感興趣的就讓凱撒幫忙拿著。
凱撒毫無怨言地充當著移動書架和購物車。
然後,他又逛到了文學區,給艾德里安挑選了幾本精美的繪本和兒童故事書。「這本畫風好可愛,艾德肯定會喜歡。」他拿起一本關於小恐龍的故事書對凱撒說。
「嗯。」凱撒點頭,接過書。
最後,他甚至在心理學和育兒書籍區停留了一會兒,挑選了一本關於二胎家庭如何引導老大心理的書籍,小聲對凱撒說:「我覺得這個或許有用……」
凱撒看著他那認真又帶著點擔憂的側臉,心中一片柔軟。他低下頭,在他發頂輕輕吻了一下:「你會是個最好的爸爸。」
潔世一耳根微紅,輕輕推了他一下。
在書店逗留的時間稍長,超過了凱撒內心的安全時限,但他看著潔世一那發自內心的、沉浸在知識海洋中的快樂神情,最終還是不忍心催促。他只是更加警惕地留意著周圍。
士道和冰織看似在翻看體育雜誌,實則卡住了通道的關鍵位置。烏旅人則在兒童讀物區和一位帶著孩子的母親輕鬆地聊著天,巧妙地隔開了可能撞到潔世一的人群。愛空的聲音在所有人的微型耳麥裡低頻率地更新著商場各區域的監控情況。
結帳時,潔世一看著那一大堆書,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買太多了?」
「不多。」凱撒拿出卡,「知識永遠不會多。」
最終,這場超出原計劃的「外出用餐兼購物」持續了近兩個小時。當凱撒小心翼翼地護著潔世一,提著大包小包坐回車裡時,潔世一臉上的疲憊難以掩飾,但那雙眼睛卻亮晶晶的,充滿了久違的滿足和快樂。
「累了嗎?」凱撒擔心地問,輕輕按摩著他的後腰。
「有一點,但是很開心。」潔世一靠在椅背上,誠實地說,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謝謝你,凱撒。謝謝你願意陪我。」
凱撒看著他滿足的樣子,心中所有的緊張和壓力仿佛都找到了宣洩的理由。他將他攬入懷中,吻了吻他的額頭:「你開心就好。」
車隊平穩地駛向莊園。潔世一因為疲憊,很快就在凱撒懷裡睡著了。凱撒保持著絕對的清醒,目光透過深色的車窗,審視著外面的世界,直到莊園熟悉的鐵門出現在眼前,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這次冒險,總算有驚無險地結束了。而代價是,後座上那些昂貴的購物袋,以及潔世一臉上那抹珍貴的、如同春日暖陽般的笑容。對凱撒而言,後者無疑價值連城。
加長轎車平穩地駛入凱撒莊園,穿過林蔭道,最終停靠在主宅氣勢恢宏的入口前。車內,潔世一早已在歸途的顛簸和凱撒令人安心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長時間的外出和情緒波動耗盡了他的精力,此刻他呼吸均勻,長睫低垂,臉上還帶著一絲購物後的滿足與疲憊交織的紅暈。
車停穩的瞬間,凱撒藍眸中的柔和迅速被慣有的銳利所取代。他並沒有立刻動作,而是先透過深色車窗,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內斯早已提前下車,無聲地確認了周邊絕對安全後,才為他拉開車門。
凱撒動作極其輕柔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小心地避開潔世一隆起的腹部,然後以一個既穩固又不會驚擾他的姿勢,將人穩穩地橫抱起來。
潔世一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嚶嚀了一聲,腦袋本能地往凱撒結實的胸膛裡更深地埋了埋,尋找著最熟悉的熱源和資訊素源泉,並沒有醒來。
凱撒抱著他,步伐沉穩地走上臺階,穿過空曠安靜的大廳,徑直走向主臥。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如同捧著舉世無雙的珍寶,每一步都力求平穩。
傭人們早已無聲地退開,垂首而立,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進入臥室,凱撒輕輕地將潔世一放在寬大柔軟的雙人床上。潔世一接觸到熟悉的床鋪,舒服地蹭了蹭枕頭,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凱撒俯身,細緻地為他脫掉外套和鞋子,拉過輕盈溫暖的羽絨被仔細蓋好,尤其仔細地掖好被角,確保他不會著涼。
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立刻離開。他在床邊坐下,指尖輕柔地拂過潔世一額前柔軟的碎發,凝視著他恬靜的睡顏,目光深沉而專注。窗外夕陽的餘暉透過紗簾,為潔世一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凱撒冰封般的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流露出極少示人的、純粹的溫柔。
他就這樣靜靜地守了一會兒,直到確認潔世一確實睡熟了,才極其輕微地起身。他拿起那個裝著給艾德里安禮物的、印著玩具店logo的醒目袋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這才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臥室,輕輕帶上了門。
主臥門外,凱撒周身溫和的氣息瞬間收斂,恢復了平日裡的冷峻。他邁開長腿,徑直走向位於宅邸另一翼的遊戲室。
尚未到達,便能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歡快的喧鬧聲。
「蜂樂叔叔快躲開!我的能量炮要發射啦!」這是艾德里安興奮的、略帶奶氣的喊聲。
「哇哦!好可怕的能量!看我的無敵閃避!」蜂樂廻配合地大呼小叫。
「小少爺,從物理學角度分析,您的能量炮軌跡存在百分之三十的偏移概率,建議修正入射角。」這是雪宮劍優一本正經的「戰術指導」。
「……嗯……打中了……凪叔叔……倒下……」這是凪誠士郎有氣無力的「陣亡宣言」。
凱撒走到遊戲室門口,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遊戲室的地毯上,用各種靠墊、積木和玩具搭建成了一個簡易的「堡壘」。艾德里安頭上戴著一個玩具頭盔,手裡舉著一把發光的光劍,正站在「堡壘」最高點,小臉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蜂樂廻則誇張地倒在一個豆袋沙發旁「痛苦掙扎」。雪宮劍優站在一旁,手裡拿著平板電腦,似乎真的在計算著什麼。而凪誠士郎,則直接癱在「廢墟」裡,閉著眼睛,仿佛已經「陣亡」很久了。
聽到門口的動靜,四人同時轉頭。
「父親!」艾德里安眼睛一亮,立刻丟下光劍,像個小炮彈一樣沖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凱撒的腿,「你回來啦!任務完成了嗎?我的『快樂能量』守護好了!」他仰著小臉,冰藍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期待和一點點邀功的驕傲。
凱撒彎腰,輕鬆地將兒子抱了起來:「嗯,回來了。聽說你今天表現非常出色,成功守護了莊園的快樂能量。」他的語氣是罕見的溫和與贊許。
「那當然!」艾德里安挺起小胸膛,然後好奇地看著他手裡的袋子,「父親,這是什麼?是『戰略補給品』嗎?」他記住了早上雪宮用的詞。
「是給你的獎勵。」凱撒抱著他走到遊戲區中間的地毯上坐下,蜂樂、雪宮和凪也圍了過來。
凱撒將袋子遞給艾德里安。小傢伙迫不及待地打開,首先拿出的是那盒精美的繪本。「是書!」他高興地說,然後又被下面的遙控賽車和樂高模型吸引,「哇!是雷霆號賽車!還有超級戰艦樂高!」
他興奮地拿起賽車,小臉上洋溢著巨大的驚喜和快樂:「謝謝父親!這些都是給我的嗎?」
「嗯。」凱撒點頭,看著兒子燦爛的笑容,覺得一下午的緊繃和擔憂都值了,「還有你爸爸給你挑的繪本,他說你一定會喜歡。」
「爸爸呢?」艾德里安這才想起沒看到潔世一。
「爸爸累了,在睡覺。」凱撒摸了摸他的頭,「他也很想你,特意給你選了禮物。」
艾德里安抱著禮物,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拿起那本小恐龍的繪本,翻開來:「雪宮叔叔,給我講這個故事好不好?」
雪宮推了推眼鏡,接過書:「樂意效勞,小少爺。讓我們從恐龍的時代開始講起……」
蜂樂則拿起遙控賽車:「小艾德,我們先來試試這個的速度怎麼樣?看我的閃電飄移!」
凪也慢吞吞地坐起來,拿起樂高盒子看了看:「……這個拼起來……好像要很久……不過……好像有點意思……」
遊戲室裡再次充滿了歡聲笑語。凱撒坐在一旁,看著兒子在三位風格迥異卻同樣盡心的幹部陪伴下快樂的模樣,心中一片寧靜。他拿出手機,悄悄拍了一張艾德里安興奮地研究賽車的照片,準備等潔世一醒了給他看。
樓上主臥裡,潔世一這一覺睡得並不長久。
或許是因為白天經歷了太多情緒起伏,或許是因為身體深處依舊殘留著對外出的一絲不安,又或許……只是因為身邊缺少了那個熟悉的熱源和令人安心的沉香氣息。
他在睡夢中無意識地伸出手,摸索著身旁的位置。
空的。
冷的。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瞬間將他從並不沉實的睡夢中激醒。
潔世一猛地睜開眼睛,心臟驟然漏跳了一拍。夕陽的餘暉將房間染成暖橙色,卻更襯得身旁床鋪的空蕩和冰冷。
凱撒呢?
他幾乎是瞬間坐起身,動作快得甚至讓他有些眩暈。孕期的情緒本就敏感脆弱,剛剛經歷外出「冒險」後對Alpha資訊素和陪伴的依賴達到了頂峰,此刻醒來獨自一人身處空曠的臥室,白天被嚴密保護下的那一點點安全感瞬間土崩瓦解,一種莫名的心慌和恐懼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沒了他。
無數個糟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湧入腦海:是不是外出時遇到了麻煩?凱撒是不是去處理了?他是不是受傷了?為什麼不在我身邊?他說過不會分開的……
「凱撒?」他試探著叫了一聲,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沒有回應。只有房間裡冰冷的寂靜。
恐慌瞬間放大。
他甚至來不及穿鞋,光著腳就踉蹌地跳下床,腹部沉重的負擔讓他動作笨拙而危險。他一把推開臥室門,跌跌撞撞地跑到走廊上。
「凱撒?!你在哪?」他的聲音提高了,充滿了顯而易見的驚慌和焦慮,腳步虛浮地沿著走廊向前走,四處張望,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正在附近擦拭擺設的女傭聽到動靜,驚訝地抬起頭:「先生?您怎麼了?需要什麼嗎?」
「閣下呢?看到凱撒了嗎?」潔世一抓住女傭的手臂,語氣急切,眼圈不受控制地開始泛紅。
女傭被他蒼白的臉色和驚慌的神情嚇到了,連忙回答:「閣、閣下好像去小少爺的遊戲室了……」
遊戲室?對,艾德里安……
潔世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鬆開女傭,甚至顧不上道謝,就扶著牆壁,有些踉蹌地朝著遊戲室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的心跳得飛快,一種莫名的委屈和害怕攫住了他,只想立刻見到凱撒,確認他安然無恙,感受到他的存在。
遊戲室內,氣氛正熱烈。艾德里安在蜂樂的指導下操控著賽車,雪宮在講繪本,凪則在研究樂高圖紙。凱撒坐在一旁,剛拿出手機準備查看一下內斯彙報的後續安保報告。
突然,遊戲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所有人聞聲抬頭,只見潔世一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呼吸有些急促,赤著腳,眼圈泛紅,眼神裡充滿了未散的驚慌和一種急切尋覓後的脆弱。他的目光迅速鎖定在房間內的凱撒身上。
「世一?」凱撒臉色驟變,立刻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你怎麼醒了?怎麼沒穿鞋?」他的語氣充滿了驚訝和擔憂,立刻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潔世一單薄的肩膀上,然後毫不猶豫地將他打橫抱起,避免他冰涼的腳接觸地面。
接觸到熟悉溫暖的懷抱,聞到那令人安心的沉香氣息,潔世一一直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恐慌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委屈和後怕。他緊緊抓住凱撒的襯衫前襟,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身體微微發抖,聲音帶著哽咽:「我醒來……你不在……我以為……我以為……」
他說不下去了,只是更緊地抱住凱撒。
凱撒立刻明白過來。是他疏忽了。他應該想到潔世一在經歷外出後情緒會不穩定,尤其需要他的資訊素安撫。他竟然讓他獨自醒來,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
強烈的自責湧上心頭。他收緊手臂,將人牢牢抱在懷裡,低頭不斷地親吻他的發頂和額頭,聲音低沉而充滿歉意:「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留下你一個人。我就在這裡,哪裡都沒去,只是來看看艾德里安。對不起,嚇到你了……」
他抱著潔世一走回地毯邊,自己坐下,然後讓潔世一側坐在他腿上,依舊緊緊圈在懷裡,用體溫和資訊素細細地包裹他,安撫他細微的顫抖。
艾德里安也跑了過來,擔心地拉著潔世一的衣角:「爸爸?你怎麼哭了?你做噩夢了嗎?」
潔世一從凱撒懷裡抬起頭,看到兒子擔憂的小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沒有,爸爸沒事……只是……只是突然很想你父親。」他看向凱撒,眼神依賴。
凱撒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用指腹輕輕擦去潔世一臉頰的濕痕,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嗯,我在這裡。以後不會了。」
蜂樂、雪宮和凪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保持了安靜,將空間留給了這一家三口。
凱撒拿起地上那本小恐龍繪本,塞到潔世一手裡,低聲說:「你給艾德挑的書,他很喜歡。剛才雪宮正在講。」
他又指了指那個樂高模型:「還有這個,他說要和你一起拼。」
艾德里安也用力點頭:「嗯!和爸爸一起拼!」
潔世一看著懷裡的繪本和兒子亮晶晶的眼睛,又感受到身後凱撒堅實溫暖的懷抱,那顆慌亂的心終於徹底落回了實處。羞赧後知後覺地湧上來,他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有點過於激動和孩子氣了,臉微微發熱。
凱撒察覺到了他的窘迫,低笑一聲,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沒關係,我很高興你這麼需要我。」
他的話語驅散了最後一絲不安。潔世一放鬆地靠進他懷裡,對艾德里安柔聲說:「好,等爸爸休息一下,就和你一起拼這個大戰艦,好不好?」
「好!」艾德里安高興地應道。
夕陽的最後一道光芒透過遊戲室的窗戶,溫暖地籠罩著相擁的一家三口,以及旁邊安靜守護著的三位幹部。
白日的喧囂與緊張漸漸遠去,莊園的夜晚回歸了它應有的寧靜與溫馨。
而這一次短暫的「分離」風波,也讓凱撒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他的Omega對他的依賴有多深,而他自己,也同樣需要這份毫無保留的依賴來確認彼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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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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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時光荏苒,春日的暖意徹底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莊園迎來了草木繁盛的初夏。陽光變得明亮而富有穿透力,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玫瑰園裡,凱撒鍾愛的藍玫瑰開始孕育花苞,空氣中彌漫著草木清香與土壤濕潤的氣息。
家族事務方面,在凱撒的鐵腕掌控和心腹幹部們的高效運作下,一切看似波瀾不驚。東南亞航線的談判在經過幾輪激烈的幕後交鋒後,終於以凱撒家族的勝利告終,進一步鞏固了其在歐洲乃至全球航運界的巨頭地位。
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對手,似乎暫時收斂了爪牙,選擇了蟄伏。莊園內部的日常運轉更是井然有序,艾德里安在「保姆團」輪番上陣的陪伴和教導下,快樂地成長著,語言能力和思維能力都以驚人的速度發展。
然而,在這片繁榮與平靜的表像之下,真正的核心與焦點,始終是那位身懷六甲的男Omega——潔世一。他的身體狀況,直接牽動著整個凱撒家族的神經,尤其是它的主人,米歇爾•凱撒。
懷孕進入第六個月,雙胞胎的成長速度加快,潔世一的腹部已經隆起得十分明顯,行動也愈發遲緩笨重。雖然孕早期的劇烈反應早已消失,食欲和睡眠也相對穩定,但身體的負擔與日俱增。腰酸背痛、腿部抽筋、呼吸短促這些孕期常見的不適開始更頻繁地困擾他。
按照雪宮劍優制定的嚴密產檢計畫,今天又到了進行全面評估的日子。不同于普通的醫院產檢,雪宮的評估往往在莊園內設備齊全的醫療室內進行,更加私密,也更為詳盡。
醫療室裡彌漫著消毒水淡淡的氣味,混合著儀器冰冷的金屬氣息。潔世一穿著寬鬆的檢查袍,半躺在調整好角度的檢查床上。凱撒就站在床邊,一隻手始終緊緊握著潔世一的手,仿佛要透過掌心傳遞自己的力量。
他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冷靜,但那雙銳利的藍眸卻一瞬不瞬地緊盯著雪宮的一舉一動和旁邊儀器螢幕上跳動的每一個資料,下頜線繃得有些緊。
雪宮劍優則是一貫的專業冷靜模樣。他推了推金絲眼鏡,動作有條不紊。
「先生,請放鬆,我們依次進行。」雪宮的聲音溫和而具有安撫力,他先是使用可擕式超聲設備,仔細探查著宮內兩個胎兒的情況。螢幕上,兩個小傢伙的影像清晰可見,他們似乎正在安靜地休憩,心跳強而有力,各項生長指標都在標準範圍內,甚至略微超前。
「胎兒A和胎兒B發育狀況非常良好,心率正常,羊水量適中,胎盤功能目前看來也很穩定。」雪宮冷靜地報出數據,這讓凱撒和潔世一都暗自松了口氣。
接著是對潔世一身體指標的詳細檢查:血壓、心率、血氧飽和度、體重、宮高、腹圍……雪宮記錄得一絲不苟。
「體重增長在預期範圍內,但需要繼續注意補充優質蛋白和鐵質。血壓略微偏低,這是孕中晚期常見現象,但需要密切觀察,避免體位性低血壓導致眩暈摔倒。」雪宮一邊記錄一邊說,「腿部有輕微水腫,建議休息時適當抬高下肢,我會調整一下按摩和舒緩的方案。」
然後,雪宮進行了更深入的資訊素水準檢測。這是一個非常精密的過程,需要採集潔世一的血液和唾液樣本,並通過特殊的感測器貼近他的後頸腺體進行測量。這個過程讓潔世一下意識地有些緊張,凱撒握著他的手微微用力,無聲地給予支持。
等待儀器分析結果的時候,醫療室裡的氣氛顯得有些凝滯。
最終,雪宮看著螢幕上顯示的資料曲線和數值,沉吟了片刻。他轉向凱撒和潔世一,表情依舊專業,但語氣多了幾分額外的嚴肅。
「從生理指標上看,先生目前的狀況總體是穩定的,胎兒也很健康。但是,」他頓了頓,這個轉折讓凱撒的心猛地一提,「資訊素水準的波動,比上一次檢查要更明顯一些。」
他指向螢幕上一條略有起伏的曲線:「Omega孕中晚期對Alpha資訊素的需求會達到一個峰值,這是生理本能,為了確保胎兒的穩定和安全,以及母體自身的情緒平衡。閣下您提供的臨時標記和日常的資訊素安撫,目前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一點毋庸置疑。」
凱撒的眉頭蹙得更緊,他知道「但是」後面才是關鍵。
「然而,」雪宮果然繼續說了下去,他的目光掃過潔世一後頸那處從未被完全標記過的腺體,「由於缺乏最終、也是最牢固的完全標記紐帶,先生資訊素系統的『錨點』始終是不穩固的。現有的臨時標記就像是用繩子系住一艘船,平時風平浪靜尚可,一旦遇到較大的風浪——比如強烈的情緒波動、意外的驚嚇、或者身體承受極大壓力時——繩索有斷裂的風險。屆時,資訊素可能會陷入紊亂,甚至可能引發劇烈的宮縮,對您和胎兒都會造成極大的風險。」
雪宮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錘子,敲打在凱撒的心上。雖然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實,但每一次被專業人士如此清晰地強調,都像是在揭開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無力感。他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握著潔世一的手,指節微微泛白。
完全標記……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那三年的分離和潔世一身體的損耗,使得完全標記的過程本身就可能帶來無法預料的危險,這是雪宮早已明確告誡過的。他只能通過高強度的陪伴和頻繁的臨時標記來勉強維繫著這種脆弱的平衡。
潔世一的臉色也微微發白,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他知道凱撒的擔憂,也明白雪宮話裡的意思。一種深深的愧疚感和無力感攫住了他。
雪宮緩和了一下語氣:「當然,目前這只是基於資料的理論風險預警,並非一定會發生。閣下您持續提供的高濃度、高品質資訊素是目前最有效的保障。我只是需要再次強調,在未來的幾個月,尤其是臨近生產時,盡可能避免任何形式的巨大壓力和精神刺激,保持情緒極度平穩,是重中之重。同時,」他看向凱撒,「閣下,您可能需要進一步增加與先生的親密接觸和資訊素交換的頻率和『劑量』,以應對他日益增長的需求。」
凱撒重重地點頭,聲音低沉而沙啞:「我知道。我會的。」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潔世一,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充滿了愛意、擔憂、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因無法提供最終保障而產生的自我譴責。
詳細的檢查和建議結束後,雪宮留下了新的營養補充劑和舒緩建議,便禮貌地告辭離開,將空間留給了兩人。
醫療室的門輕輕合上,房間裡只剩下儀器輕微的嗡鳴聲。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凱撒依舊緊緊握著潔世一的手,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擋了他部分表情,但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沉重而壓抑的氣息,卻清晰地傳遞給了潔世一。
潔世一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澀不已。他掙扎著想坐起來一些,凱撒立刻伸手小心翼翼地扶助他,拿過靠墊墊在他身後。
「凱撒……」潔世一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抖。
凱撒抬起頭,努力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但那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沒事的,雪宮只是慣例提醒。你和寶寶們都會很好的,有我……」
「對不起。」潔世一打斷了他,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哽咽。
凱撒一愣:「為什麼道歉?」
潔世一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檢查袍的帶子,眼淚毫無預兆地大顆滴落,砸在白色的布料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那三年……如果不是我那時候只知道工作,濫用抑制劑和藥物……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現在就不會……就不會讓你這麼擔心……也不會……不能讓你完全標記……不能讓寶寶們有最安全的保障……」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壓抑已久的愧疚和自責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我……我本來應該用最好的狀態來迎接他們……可是……可是我連這個都做不到……還要讓你一直這樣提心吊膽地守著我……對不起……凱撒……真的對不起……」
他的肩膀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顯得脆弱又無助。他將所有問題的根源都歸咎於自己過去的選擇和身體狀況。
凱撒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無以復加。他沒想到潔世一內心竟然藏著如此深的歉疚感。他猛地將人緊緊摟進懷裡,力度之大幾乎要將潔世一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不准道歉!」凱撒的聲音沙啞而嚴厲,卻帶著無法掩飾的心疼,「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那三年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是我!是我沒有早點跟你說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是我讓你不得不獨自承受那麼多!」
他捧起潔世一淚濕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藍眸中翻湧著激烈的情感:「聽著,世一。你給了我艾德里安,現在又給了我兩個寶貝,你正在用最大的勇氣和努力孕育著我們的孩子,這就是你最最好的狀態,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他的拇指溫柔地擦去潔世一臉上的淚水,語氣變得無比低沉而真摯:「不能完全標記不是你的錯,是我們共同需要面對的狀況。我要的不是道歉,我要的是你安心,是你相信我,相信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有能力保護你,保護我們的孩子。我的資訊素,我的生命,都是為你和孩子們服務的。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明白嗎?」
潔世一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凱撒那雙寫滿了堅定、愛意和一絲痛苦的眼睛,聽著他幾乎算是吼出來的告白,心中的堅冰漸漸融化。他哽咽著,說不出話,只能用力地點頭。
凱撒再次將他擁入懷中,一下下輕拍著他的後背,像安撫受驚的孩子一樣,在他耳邊低語:「別怕,我在這裡。我們一起面對。你只要負責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保持心情愉快,其他的都交給我,嗯?」
潔世一將臉深深埋進凱撒的頸窩,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沉香氣息,用力地點著頭。雖然未來的風險依然存在,但此刻,在凱撒堅定無比的懷抱和愛意中,他找到了面對一切的勇氣。
醫療室內,相擁的兩人共同承擔著那份甜蜜而沉重的負擔,用愛意澆築著看似脆弱卻無比堅韌的紐帶。
初夏的寧靜並非永恆。儘管凱撒傾盡全力為潔世一營造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堡壘,但外界的事務並非總能如人所願。
事情的起因是一封來自律師執業資格認證中心的官方信函。潔世一作為曾經嶄露頭角的律師,即便在成為凱撒家族的夫人後,也並未放棄自己的專業身份。
他每年都會按時完成繼續教育學分,維持著執業證的有效性,這對他而言不僅是一份職業備份,更是與過去那個獨立自主的自我的一種連接。
然而,今年卻出了一點意外。由於系統更新和某些官僚程式的疏漏,中心記錄顯示潔世一缺少了某個特定領域的一個必修學分,導致他的執業證年審被暫時凍結。
通常這種情況通過電話或線上溝通就能解決,但這次不知為何,認證中心異常強硬,堅持要求持證人必須本人親自攜帶原始證件和完成證明,在指定日期前前往市政中心的辦事大廳進行現場核驗與說明,否則將啟動登出程式。
指定的日期,恰好就是今天。
「荒謬!」凱撒的書房裡,他幾乎要將那封列印出來的電子信函捏碎,藍眸中翻湧著怒火,「什麼時候這種小事也需要本人親自到場?內斯!立刻聯繫他們的最高負責人!」
「先生,已經嘗試過了。」內斯的表情同樣凝重,「對方態度異常強硬,聲稱這是新規,為了防止學術欺詐,必須本人面核。並且……今天已經是最後期限。」他頓了頓,補充道,「對方似乎完全不清楚先生的身份,或者……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凱撒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這太過巧合,也太過刻意。但對方的理由冠冕堂皇,程式上看似無懈可擊。如果他動用非常手段強行壓下,反而可能給潔世一的名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顯然是潔世一不願看到的。
而此時,凱撒自己正面臨一個極其關鍵的跨國視訊會議,與南美一個重要合作夥伴敲定最終合同細節,涉及金額巨大,且對方高層的時間極難協調,根本無法推遲。
「該死!」凱撒低咒一聲,煩躁地松了松領帶。他絕不願意讓潔世一在這種時候獨自外出,尤其是去市政中心那種魚龍混雜的公共場所。孕期的任何意外他都無法承受。
潔世一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著那封信,又看了看焦躁的凱撒,輕輕咬了咬下唇。他理解凱撒的擔憂,但他同樣珍惜自己的律師資格。
「凱撒,」他輕聲開口,「讓我去吧。只是去市政中心核驗一下材料,很快就能回來。如果你不放心,多派些人跟著我就好。」
凱撒猛地看向他,眼神銳利:「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人流密集,環境複雜!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潔世一打斷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我一直待在莊園裡,也很悶了。就當是……一次短暫的放風?有我們的人跟著,不會有事的。」他試圖用輕鬆的語氣緩解緊張氣氛,但微微顫抖的手指洩露了他的緊張。
凱撒緊緊盯著他,內心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理性告訴他,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但眼下似乎又沒有更好的選擇。最終,對潔世一意願的尊重以及一絲僥倖心理佔據了上風。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讓他此後無比悔恨的決定。
「……好。」他的聲音沙啞,「但必須完全聽從安排。內斯,立刻重新評估市政中心及路線安保預案。調派……」他快速思考著最合適的人選,「凪誠士郎、禦影玲王、黑名蘭世、烏旅人、清羅刃,你們五個全程陪同保護。內斯,你遠端協調指揮。」
他選的人選經過深思:凪和玲王近戰能力出色且心思相對細膩,能貼身護衛;黑名負責通訊和技術支援;烏旅人擅長應變和製造混亂脫身;清羅刃則負責遠端狙擊和制高點警戒。這幾乎是能在不引起過度注意的前提下,抽調的最強護衛組合。
「是!」被點名的五人立刻領命,神色肅穆。
凱撒走到潔世一面前,雙手用力地握住他的肩膀,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的眼睛:「聽著,世一,完事立刻回來,不要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告訴他們,馬上返回!明白嗎?」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潔世一被他眼中的緊張感染,也鄭重地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去開會,我會儘快回來。」
凱撒低下頭,用力地吻了吻他的額頭,然後是一個近乎掠奪性的、帶著不安和強烈佔有欲的吻,仿佛要通過這個吻將自己的守護烙印在他身上。
「隨時保持通訊暢通。」他最後對潔世一和內斯說道,然後看著潔世一在內斯的陪同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車隊抵達市政中心時,已是上午十點多。辦事大廳裡人頭攢動,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空氣有些渾濁。
在五人看似鬆散實則嚴密的護衛下,潔世一儘量低著頭,快步走向指定的辦事視窗。凪和玲王一左一右幾乎將他夾在中間,用身體隔開人群。黑名蘭世戴著藍牙耳機,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滑動,監控著周圍的無線信號和攝像頭畫面。烏旅人則看似悠閒地跟在稍後方,目光卻像雷達一樣掃視著大廳裡的每一個人。清羅刃的聲音通過微型耳麥傳來,報告著他已在對面大樓制高點就位,視野清晰。
一切似乎順利進行。潔世一提交了材料,工作人員雖然效率不高,但並未過多刁難。然而,就在工作人員拿著材料起身去後面核對的短暫間隙——
異變陡生!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毫無預兆地從大廳的某個角落猛然炸響!巨大的衝擊波裹挾著碎片和煙塵瞬間席捲開來!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爆炸!顯然不止一個爆炸點!
「啊——!」
「救命!」
「恐怖襲擊!」
尖叫聲、哭喊聲、桌椅倒塌聲瞬間將整個辦事大廳變成了人間地獄!人群像無頭蒼蠅一樣瘋狂奔逃,互相推搡踩踏!
「保護夫人!」禦影玲王的反應最快,他第一時間大吼一聲,和凪誠士郎同時猛地將潔世一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護住他!無數碎玻璃和雜物劈裡啪啦地砸在他們背上!
黑名蘭世迅速蹲下,以櫃檯為掩體,語速極快地向內斯和凱撒彙報:「市政中心發生多起爆炸!性質疑似恐怖襲擊!先生所在區域受波及!請求立刻支援!」他的聲音在爆炸聲和尖叫聲中依舊保持鎮定,但語速暴露了情況的危急。
烏旅人早已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下一刻,他出現在一個試圖沖向潔世一方向的、眼神瘋狂的男人身後,一記精准的手刀將其劈暈,動作快如鬼魅。
「清羅!報告情況!」凪對著耳麥低吼,他巨大的身軀牢牢地擋在潔世一前面。
「視野受阻!煙塵太大!有至少五名武裝分子從側門湧入!目標不明!但行進方向是大廳中心!」清羅刃冷靜的聲音帶著槍栓拉動的輕微聲響,「我正在嘗試清除威脅,但角度不好,容易誤傷平民!」
更多的槍聲響起!恐怖分子開始無差別射擊!
混亂中,被凪和玲王死死護在身下的潔世一,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爆炸聲震得他耳膜嗡鳴,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能感受到護在他身上的兩人身體的緊繃,能聽到子彈呼嘯而過的聲音,能聞到濃烈的硝煙味和血腥味……
突然,他在掙扎著想呼吸時,感覺到一股溫熱的、粘稠的液體順著大腿內側流下。
不是汗。
一種熟悉的、令人恐懼的抽痛感從下腹部傳來。
潔世一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猛地抓住禦影玲王的手臂,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調破碎:
「玲王……血……我……我好像出血了……肚子……好痛……」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劈在了周圍幾人的心頭!
禦影玲王和凪誠士郎的身體同時僵住!低頭看去,只見潔世一淺色的褲子上,已然洇開了一小片刺目的、不斷擴大的鮮紅!
「先生!」玲王的聲音瞬間變了調!
「該死!」凪怒吼一聲,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駭人!
「內斯先生!先生出血了!重複!先生出血了!急需醫療救援!我們需要立刻突圍!」黑名蘭世對著麥克風幾乎是吼了出來,一向冷靜的他聲音裡也帶上了一絲難以抑制的驚惶!
消息通過電波,瞬間傳回了凱撒莊園,傳到了那個剛剛進入會議室,卻心神不寧、右眼皮狂跳的Alpha耳中。
凱撒的跨國會議剛剛開始,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說開場白,書房的門就被猛地撞開!內斯臉色慘白地沖了進來,甚至顧不上禮節,直接將通訊器遞到了凱撒面前,聲音顫抖而急促:「閣下!市政中心遭遇恐怖襲擊!先生……先生他……出血了!」
「哐當!」凱撒手中的定制鋼筆瞬間被他捏得扭曲變形,掉落在昂貴的紅木桌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視訊會議另一端的高層們只看到螢幕那頭的凱撒先生臉色驟然變得無比恐怖,那雙藍玫瑰色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滔天的怒火和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意!仿佛地獄深淵開啟!
「會議取消!」凱撒的聲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立刻備車!調動所有人!封鎖市政中心周圍所有區域!一隻蒼蠅都不准放出去!聯繫最近的醫院,準備好最高級別的產科手術室和血庫!立刻!!」
他對著麥克風咆哮,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無盡的恐慌和暴怒。他甚至沒有關掉視頻,直接猛地起身,一拳狠狠砸在牆上!堅固的牆體瞬間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他的世一!他的孩子們!
極致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他後悔了!他就不該讓他離開!什麼律師證!什麼會議!都比不上潔世一的一根頭髮!
Alpha的資訊素因為極致的情緒波動而失控地爆發出來,濃烈而暴戾的沉香瞬間充斥了整個書房,甚至透過麥克風,讓遠在南美的與會者都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和窒息感!
凱撒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沖出了書房,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立刻趕到潔世一身邊!將所有傷害他、威脅他的人,碎屍萬段!
而此刻,市政中心的混亂仍在繼續。潔世一蜷縮在地上,腹部的絞痛一陣緊似一陣,溫熱的血液不斷流出,帶來的不僅是疼痛,更是無盡的恐懼和絕望。他緊緊抓著自己的腹部,淚水混合著灰塵滑落。
「寶寶……我的寶寶……」他無助地嗚咽著。
凪誠士郎和禦影玲王眼睛都紅了,他們試圖抱起潔世一突圍,但恐怖分子的火力壓制和混亂的人群讓他們寸步難行!清羅刃的狙擊槍聲在高處零星響起,試圖為他們清除障礙,但杯水車薪!
烏旅人如同鬼魅般在混亂中穿梭,解決掉幾個試圖靠近的武裝分子,但他的表情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黑名蘭世一邊試圖聯繫外部支援,一邊快速搜索著最近的安全撤離路線,語速飛快卻帶著一絲絕望:「出口被堵死了!我們需要另找路!」
危機四伏,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隨著潔世一體內生命的流失和巨大的危險。營救與死亡的賽跑,在這一片混亂與硝煙中,驚心動魄地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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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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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中心內的混亂如同沸騰的油鍋。尖叫聲、爆炸後的嗡鳴、槍聲、建築碎屑墜落聲混合成一首絕望的交響曲。濃煙滾滾,能見度急劇下降,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血腥味和灰塵味。
「凪!左翼三點鐘方向,櫃檯缺口,嘗試突破!」黑名蘭世的聲音在微型耳麥中急促響起,他一邊快速操作著平板,試圖黑入市政中心的安保系統獲取內部結構圖和門禁控制,一邊語速飛快地提供資訊,「清羅!能壓制住正前方的火力嗎?!」
「正在嘗試!煙太大!需要精確座標!」清羅刃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伴隨著狙擊步槍沉穩的悶響,一個試圖從側翼包抄的武裝分子應聲倒地。
禦影玲王和凪誠士郎幾乎是用身體為盾,將蜷縮在地上、因腹痛和出血而不斷呻吟顫抖的潔世一護在中間。凪的巨大身軀擋住了大部分飛濺的碎屑,玲王則不斷低吼著安撫:「堅持住,先生!援軍馬上就到!」
烏旅人如同暗夜中的毒蛇,身影在濃煙和混亂的人群中時隱時現。他不再留手,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瞬間放倒任何試圖靠近或有威脅的目標,為這個小圈子爭取著寶貴的空間和時間。他甚至利用隨手撿起的雜物製造小範圍的混亂,吸引火力。
「閣下正在趕來!支援已經出動!堅持住!」內斯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努力保持鎮定,但背景音裡能聽到凱撒狂暴的怒吼和東西被砸碎的聲音,令人心驚膽戰。
潔世一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腹部的絞痛一陣緊似一陣,溫熱的液體不斷湧出,帶走他的體溫和力氣。冰冷的恐懼攫住了他,他緊緊抓著小腹,指甲幾乎掐進肉裡,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臉上的灰塵,留下泥濘的痕跡。
「寶寶……凱撒……對不起……」他無意識地呢喃著,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就在這時——
「砰!砰!砰!」
第二波更猛烈的攻擊驟然襲來!這一次不再是混亂的爆炸,而是精准的、密集的槍聲,子彈如同雨點般傾瀉在他們藏身的櫃檯區域!顯然,對方發現了他們的位置,並且調動了更強的火力進行針對性打擊!
「小心!」烏旅人厲聲警告,猛地將一個垃圾桶踢飛過去,短暫干擾了射擊視線。
但已經晚了。
數發子彈穿透了木質櫃檯和金屬隔斷,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凪誠士郎和禦影玲王同時悶哼一聲,顯然有流彈擊中了他們!雖然避開了要害,但鮮血瞬間染紅了他們的衣服!
更糟糕的是,一枚子彈擦著潔世一頭頂的櫃檯邊緣飛過,濺起的尖銳木屑如同飛刀般四射!
「唔!」潔世一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一塊不小的木屑深深劃破了他的額角,鮮血頓時湧出,糊住了他的一隻眼睛。
劇烈的疼痛、極致的恐懼、失血帶來的虛弱,以及腹部傳來的沉重下墜感……多重打擊之下,潔世一的瞳孔開始渙散,最後映入他模糊眼簾的,是凪和玲王染血的背影以及烏旅人驚怒交加撲過來的身影……
他的世界徹底陷入黑暗,身體軟了下去,失去了所有意識。
「先生!!!」凪和玲王同時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聲!
凱撒的車隊正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沖向市政中心。車內,凱撒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周身散發出的暴戾資訊素幾乎讓同車的下屬窒息。
他的手指死死攥著通訊器,指節泛白。
「閣下!警方高層連線!」內斯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接進來!」凱撒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通訊接通,那邊傳來一個試圖保持鎮定卻難掩緊張的聲音:「凱撒先生,我們是市員警總局,關於市政中心的事件,我們正在全力處理,請您相信我們……」
「相信你們?」凱撒猛地打斷他,聲音如同冰錐般刺骨,透過電波都能感受到那滔天的怒火,「我的Omega!懷著我的孩子!現在就在你們所謂的『全力處理』的現場!他正在流血!正在被恐怖分子攻擊!而你們告訴我讓我相信你們?!」
他幾乎是咆哮出來,猛地一拳砸在車內的吧臺上,昂貴的實木檯面瞬間開裂!
「聽著!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十分鐘!我只給你們十分鐘!十分鐘內,我要看到市政中心裡面所有拿槍的雜碎變成屍體!一個活口都不准留!我要你們立刻、馬上給我開闢出一條絕對安全的醫療通道!」
他的語速快得像子彈,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毀滅性的殺意:
「調動你們所有的特警、裝甲車!通知軍方!告訴他們,是我米歇爾•凱撒說的!如果我的Omega和孩子有任何閃失,我不介意讓整個市政系統和他們背後的所有人,一起陪葬!」
電話那頭的警方高層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連聲應道:「是!是!凱撒先生!我們立刻照辦!立刻!」
凱撒狠狠掐斷了通訊,對前排的內斯吼道:「還有多久?!」
「三分十七秒,閣下!」
市政中心內,就在凪和玲王幾乎絕望之際,週邊終於傳來了密集的槍聲和爆炸聲!凱撒的增援和被嚇破膽的警方力量終於趕到,以碾壓式的火力開始清場!
「突圍!現在!」烏旅人厲聲道,和受傷的凪、玲王一起,奮力抱起已經完全昏迷、額角流血、下身衣物已被鮮血浸透的潔世一,在黑名的指引和清羅的遠程掩護下,向著剛剛被強行破開的一個出口猛衝過去!
沿途不斷有負隅頑抗的恐怖分子被清除。當他們終於沖出濃煙滾滾的大廳,來到相對空曠的廣場時,刺眼的陽光讓人一陣眩暈。
一輛經過改裝的、宛如小型裝甲車的防彈醫療車早已咆哮著等候在門口!雪宮劍優竟然親自帶著醫療團隊趕到了現場!他臉色凝重至極,看到被抱出來的潔世一那慘烈的模樣時,瞳孔猛地一縮。
「快!上車!立刻建立靜脈通道!吸氧!監測胎心!」雪宮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但顫抖的手指洩露了他的緊張。他和團隊迅速將潔世一接上醫療車,車門砰地關上,警報聲淒厲地響起,風馳電掣般沖向與凱撒旗下醫院合作、早已準備就緒的私立醫院。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
凱撒的車隊幾乎與醫療車同時抵達醫院。他像一陣狂風般沖進醫院,所過之處,所有人都被那恐怖的氣場壓得大氣不敢出。
「世一呢?!」他抓住一個護士的衣領,聲音嘶啞。
「在、在手術室……雪宮醫生正在……」
凱撒一把推開她,沖到手術室門口,看著那亮起的紅燈,整個人像一頭被困的野獸,焦躁地來回踱步,拳頭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他身上還沾染著潔世一的血,看起來格外駭人。內斯沉默地守在一旁,隨時聽候指令。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雪宮劍優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疲憊,但眼神是平穩的。
凱撒猛地沖上去,幾乎是用吃人的目光盯著他:「怎麼樣?!」
雪宮摘下口罩,語氣沉穩卻不容樂觀:「閣下,先生額角的傷口已經縫合,只是皮外傷。最危險的是腹部。出血量很大,有胎盤早剝的跡象,並且引發了強烈的宮縮。萬幸的是送來得還算及時。」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通過緊急手術和用藥,出血已經止住,宮縮也控制住了。兩個孩子……暫時保住了。」
凱撒緊繃的身體猛地一晃,幾乎要虛脫,被內斯及時扶住。巨大的慶倖感衝擊著他,但他立刻聽出了雪宮的弦外之音:「暫時?什麼叫暫時?!」
雪宮推了推眼鏡,表情嚴肅:「這次的事件對先生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和創傷。雖然孩子暫時穩定,但先生的身體非常虛弱,子宮環境也經歷了巨大動盪。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需要絕對臥床靜養,並且需要密切監控,任何細微的刺激都可能再次引發危險。」
他看著凱撒,說出最關鍵的決定:「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先生必須在醫院至少觀察和治療七天。這七天是危險期,也是關鍵恢復期。只有在醫院,我們才能提供最即時、最全面的醫療支援。七天后,如果一切指標穩定,才能考慮返回莊園進行後續休養。」
住院七天!
凱撒的眉頭死死擰緊。他恨不得立刻就把潔世一帶回守衛森嚴的莊園,但雪宮的話無可辯駁。醫院的醫療條件確實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好。」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聲音沙啞,「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設備,最好的護理!不准有任何閃失!」
「這是自然。」雪宮點頭,「先生稍後會轉入加護病房,您可以去看他,但請注意,他需要絕對安靜和休息。」
凱撒在加護病房裡,看到了渾身插著管子、臉色蒼白如紙、昏迷不醒的潔世一。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潔世一冰涼的手,低下頭,將額頭抵在手背上,身體微微顫抖。暴怒和殺意在那張脆弱的臉龐前,化為了無盡的心疼和後怕。
但僅僅幾分鐘後,當他再次抬起頭時,那雙藍眸中的溫柔已然被冰冷的、足以凍結一切的殺意所取代。
他輕輕吻了吻潔世一的手背,替他掖好被角,然後轉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門外,內斯和一眾核心幹部早已等候多時,人人身上都帶著硝煙味和血腥氣。
「閣下。」內斯上前一步,低聲道,「現場已清理完畢。擊斃武裝分子二十七人,活捉三人,正在押送途中。警方和軍方在處理後續。」
凱撒的腳步沒有停留,聲音冷得像是西伯利亞的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那三個活口,交給洛倫佐和士道。我要知道是誰指使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還有沒有同黨。用任何必要的手段,我只要結果。」
「今天所有參與襲擊的人,以及他們背後的人,」他停下腳步,環視著眼前這些忠誠的下屬,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要將一切碾碎的暴戾,「我要他們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從今天起,全面清剿。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動我米歇爾•凱撒的人,會是什麼下場!」
他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恐怖襲擊,拉開了血腥清算的序幕。而病房內,潔世一仍在昏迷中,艱難地守護著腹中來之不易的雙生生命。
七天的觀察期,每一天都將是與潛在風險的博弈。
醫院加護病房外的長廊,仿佛被時間遺忘的角落,沉陷在一片令人心臟驟緊的死寂之中。空氣凝滯厚重,濃烈的消毒水氣味無孔不入,冰冷地侵蝕著每一寸空間,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生與死博弈的鐵銹味。
蒼白的螢光燈管投下無情的光暈,將牆壁、地板、乃至守候者的臉龐都渲染得失去血色,唯有一扇緊閉的病房門,如同劃分陰陽的界碑,隔絕著內裡的脆弱與外間壓抑到極致的風暴。
這裡,是米歇爾•凱撒暫時的王座間,是暴怒的帝王舔舐傷口的巢穴,亦是所有忠誠與恐懼視線交匯的焦點。然而此刻,這片核心區域卻籠罩在一種比喧囂更可怕的寂靜裡,仿佛暴風雨中心那令人窒息的低壓,醞釀著毀滅一切的雷霆。
腳步聲,沉重、拖遝,帶著顯而易見的遲疑與痛楚,小心翼翼地踏破了這片死寂。
凪誠士郎、禦影玲王、烏旅人、清羅刃、黑名蘭世——五人已然處理過傷口,更換了潔淨衣物,試圖維持最後的體面。但繃帶下滲出的血跡、眉宇間無法掩飾的疲憊與深切的愧疚,以及行動間細微的僵硬,無一不在訴說著不久前的慘烈與他們的失職。
他們如同古羅馬時代等待裁決的敗軍之將,排成一列,一步步挪到那扇象徵著審判的病房門前。
凱撒背對著他們,佇立在觀察窗前。夕陽的血色餘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上切割出明暗交織的線條,卻無法融化他周身散發出的、比萬年冰川更刺骨的寒意。他沒有回頭,但每一個靠近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如有實質的、幾乎要將骨骼壓碎的目光。
內斯沉默地侍立一旁,眼神複雜地掠過同僚們身上的傷痕。
禦影玲王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所有勇氣,他率先開口,聲音因乾澀和自責而沙啞不堪:「閣下……萬分抱歉……我們……辜負了您的信任,未能守護好先生。請……請您降下責罰。」他深深低下頭,額前華麗的紫色髮絲垂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其餘四人亦同時躬身,不敢直視那冰冷的背影。凪誠士郎平日懶散無謂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懊喪與怒火,拳頭緊握,指節泛白;烏旅人收斂了所有玩世不恭的偽裝,唇角緊抿,眼神沉鬱如深淵;清羅刃站得筆直,卻如同繃緊的弓弦,下頜線條僵硬;黑名蘭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飛速閃爍,像是在進行一場永無止境的失敗演算,充滿了資料無法挽回局面的絕望。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長廊中蔓延,只有病房內生命監護儀規律而冰冷的「滴答」聲,如同喪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良久,凱撒冰冷得沒有一絲人類情感的聲音緩緩響起,沒有咆哮,卻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膽寒:
「責罰?」他極輕地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詞語,「折斷你們的骨頭,或是剝奪你們的生命,能讓他瞬間痊癒嗎?能讓他腹中的孩子不再承受風險嗎?能抹去已經發生的事實嗎?」
他的每一個問句都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緩慢而精准地刺入五人的心臟。
「我派遣你們五人,是因我相信你們的能力足以構築移動的堡壘。」凱撒終於緩緩轉過身,那雙被譽為藍玫瑰的眼眸中,此刻沒有沸騰的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失望與赤裸裸的殺意,「結果呢?在我的領土之上,讓我的人,懷著我血脈的Omega,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陰溝裡的老鼠……」
他的聲音陡然頓住,喉結滾動,似乎在強行吞咽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毀天滅地的暴戾氣息,最終化作更加幽深刺骨的寒意:「你們此刻站在這裡,所求不應是我的寬恕。你們該做的,是動用你們的一切,去查!去掘地三尺!把幕後那只黑手,連同他所有的爪牙、所有的根基,徹底撕碎!用他們的血與哀嚎,來洗刷這份恥辱!明白嗎?!」
五人身體同時劇烈一顫,如同被冰冷的鞭子抽打,齊聲嘶啞應道:「是!閣下!」
「滾下去!在我改變主意,親手撕了你們之前!」凱撒的聲音壓抑著無盡的暴怒,揮手的動作帶著極度的不耐煩。
五人如蒙大赦,卻心情沉重如墜鉛塊,迅速無聲地退下,立刻投身於瘋狂的血腥清算之中。他們明白,這是他們唯一能將功贖罪的道路。
在這家醫院不為人知的地下深處,一間被特殊改造、隔音材料厚達半米的「特殊處置室」內,正在上演著一場現代技術與古老酷刑結合的「審訊」。
空氣濕熱粘稠,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刺鼻的消毒水、糞便失禁的惡臭以及人類極端恐懼時分泌出的、如同腐爛水果般的甜膩資訊素味道,令人作嘔。
洛倫佐,平日裡一絲不苟甚至有些刻板的義大利紳士,此刻穿著纖塵不染的白大褂,戴著橡膠手套,眼神冷靜得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
而他身邊的士道龍聖,則像一頭掙脫了枷鎖的嗜血野獸,臉上洋溢著癲狂而愉悅的笑容,指尖靈活地把玩著一把造型奇特、寒光閃閃的骨鋸。
三個在襲擊中被活捉的恐怖分子被分別固定在特製的、可調節角度的金屬解剖臺上,身上連接著各種經過改裝的醫療監測儀器和……刑求設備。
他們早已面目全非,其中一個的下巴呈現出不自然的歪斜,另一個的十指指甲已被盡數拔除,鮮血淋漓。
「唔唔唔——!!!」淒厲到變形、被口球壓抑的慘叫聲從一個俘虜喉嚨裡爆發出來,他的眼球因極度痛苦而暴突,佈滿血絲,身體在束縛帶下瘋狂地抽搐。洛倫佐剛剛給他注射了一種神經敏感度增強劑。
「效果看來不錯,敏感度提升大約八十倍。」洛倫佐平靜地記錄著資料,如同在寫實驗報告,「士道,可以開始了。」
「嘿嘿嘿~終於輪到我了~」士道龍聖興奮地舔著嘴唇,拿起一個連接著微電流發生器的探針,「小寶貝,讓我們聽聽你的交響樂能有多響亮~」他慢悠悠地將探針靠近對方暴露的、失去指甲的指尖。
「嗚——!!!」更加破碎、非人的嚎叫響起,那人的身體猛地反弓起來,仿佛每一根神經都在被地獄之火灼燒。
另一個俘虜目睹這一切,早已嚇得精神崩潰,黃色的惡臭液體不斷從台下滴落,他涕淚橫流地嘶吼:「我說!我什麼都說!是『毒蛇』!是卡洛•維托!他給了我們五十萬歐!目標是那個懷孕的男人!製造混亂,最好能……能讓他當場死亡!如果成功,還有額外一百萬!」
「卡洛•維托……」洛倫佐重複這個名字,眼神銳利如鷹,「詳細計畫。接應點。通訊方式。所有你知道的。」
「在……在第三大街的廢棄車庫有第二個集合點!通訊用的是加密一次性手機,頻道是……是……」崩潰的俘虜語無倫次,爭先恐後地吐露著一切,只求速死。
士道顯得有些失望,撇撇嘴:「嘖,這就招了?真沒勁~我還有很多新玩具沒試呢~」
洛倫佐冷靜地記錄下所有資訊,同時對第三個尚未開口的俘虜投去冰冷的一瞥。那人接觸到他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渾身一顫,也忙不迭地開始補充細節。
所有的口供、線索,通過加密頻道,第一時間傳達到了樓上臨時指揮所的內斯手中。
「先生遇襲,生命垂危,速歸。」
這條簡短至極、等級至高的加密資訊,如同在全球範圍內投下了一顆無聲的核彈。
北歐,奧斯陸。正在與能源巨頭進行最後合同磋商的糸師冴,在談判桌上直接起身,對愕然的對方丟下一句「交易無限期推遲」,便在保鏢的簇擁下冷著臉快步離開,私人飛機的引擎在半小時後轟鳴著劃破北極圈的夜空。
非洲剛果金。在一片礦坑轟鳴聲中勘察稀有金屬礦脈的愛空,接到消息後,深邃的眼眸瞬間結冰,他對著衛星電話只用本地土語快速下達了數個指令,隨即登上了隨時待命的越野車,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日本,東京。千切豹馬剛剛結束一場頂級時裝秀,正在後臺接受採訪,經紀人匆忙遞上震動的私人手機。千切只看了一眼,那張精緻的臉瞬間血色盡失,他對記者們丟下一句「抱歉,有急事」,便松了松領帶,踩著皮鞋以驚人的速度沖向停車場,紅色的長髮如同燃燒的火焰。
美國,紐約華爾街。二子一揮正在巨大的螢幕牆前分析著錯綜複雜的金融資料,內斯的消息快顯視窗覆蓋了所有圖表。他瞳孔驟縮,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瞬間平倉所有風險頭寸,同時對助理快速下令:「訂最快回義大利的機票,現在!」
法國,馬賽港口。夏爾正在監督一批「特殊貨物」的裝船,接到消息時,他正漫不經心地品著紅酒。酒杯從他指間滑落,摔碎在甲板上,殷紅如血。他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對著手下怒吼:「掉頭!立刻返航!通知地中海上我們所有的船,給我盯緊每一個可疑目標!」
冰織羊中斷了在瑞士的精密儀器採購;蟻生十兵衛扔下了正在直播的遊戲賽事;閃堂秋人推遲了與好萊塢巨星的會面;國神煉介從健身房的深蹲架上直接取下重達數百公斤的杠鈴,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甚至遠在亞馬遜雨林進行「野外生存訓練」的乙夜影汰,也通過特殊衛星頻道收到了資訊,身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濃密的樹冠之中…
凱撒家族的利刃與堅盾,因其心臟的受創,正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帶著滔天的怒火與擔憂,以最快速度向著義大利彙聚。一場前所未有的血腥風暴,正在迅速醞釀成型。
莊園,主宅。
小艾德里安·凱撒從未經歷過如此漫長而可怕的下午和最晚。他最愛的爸爸和父親都沒有回來,莊園裡的氣氛變得異常奇怪。那些平時會陪他玩、給他講故事的叔叔們,要麼不見了,要麼行色匆匆,臉色凝重。
他試圖去找蜂樂廻玩最新的賽車,卻發現蜂樂心不在焉,總是看著手機;他想讓雪宮給他講恐龍故事,雪宮卻只是摸摸他的頭,告訴他「小少爺要乖」,眼神裡是他看不懂的憂慮。
孩子的直覺是最敏銳的。不安和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漸漸纏繞住他小小的心臟。
終於,在又一次詢問「爸爸和父親什麼時候回來」卻被女傭用閃爍的言辭搪塞後,積累的委屈和害怕徹底爆發了。
「哇——!」艾德里安猛地坐倒在地毯上,放聲大哭起來,晶瑩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我要爸爸!我要父親!你們騙人!他們是不是不要艾德了!是不是出事了!哇啊啊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小臉漲得通紅,身體因為劇烈的抽泣而不斷顫抖。無論蜂樂和史納菲如何安撫,甚至拿出新買的玩具,都無法止住他的淚水。他哭得幾乎喘不上氣,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恐懼感深深籠罩了他。
「爸爸……父親……回來……艾德乖……艾德聽話……」他斷斷續續地哭喊著,聲音絕望而可憐。
蜂樂廻心疼得幾乎也要跟著哭出來,他笨拙地抱著小艾德里安,輕輕拍著他的背:「小艾德不哭不哭,爸爸和父親怎麼會不要你呢?他們最愛你了,只是……只是有點事情,很快就回來了……」
史納菲眉頭緊鎖,蹲下身,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解釋:「小少爺,先生和夫人遇到了一些小麻煩,需要一點時間處理。他們非常愛你,正是因為愛你,才需要先去解決麻煩,這樣才能安全地回來陪你。你是個勇敢的小教父,對嗎?」
然而,這些解釋對於一個被巨大恐懼淹沒的四歲孩子來說,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艾德里安的哭聲回蕩在空曠的大廳裡,增添了無盡的悲傷與焦慮。
加護病房內,時間流逝得緩慢而煎熬。
潔世一依舊深陷在昏迷之中,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脆弱的陰影,呼吸微弱而依賴著儀器。那枚曾別在他領口、沾著他鮮血的葉子胸針,此刻靜靜躺在床頭櫃上,像一道無聲的控訴。
凱撒就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如同一尊被痛苦和怒火淬煉過的雕塑,一動不動。他的一隻手始終小心翼翼地包裹著潔世一沒有輸液的那只冰涼的手,仿佛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和力量驅散死神的寒意。
他的目光近乎貪婪地描繪著潔世一的眉眼,那雙曾盛滿星光與倔強的藍綠色眼眸緊閉著,此刻只餘下令人心碎的脆弱。凱撒的眼白佈滿了駭人的血絲,交織著滔天的憤怒、刻骨的心疼、無盡的自責,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深可見骨的恐懼。
然而,與他此刻極致溫柔動作形成殘酷對比的,是不斷在他耳邊響起的、來自內斯的低沉彙報。一台臨時架設的通訊設備就放在一旁,螢幕上是不斷更新的資料和情報。
「先生,洛倫佐確認,主謀是『毒蛇』卡洛•維托。這是初步口供和已知據點分佈圖。」
凱撒的目光甚至沒有從潔世一臉上移開,只是冰冷的指令已然出口:「核實所有資訊。調動『暗影小隊』,我要卡洛·維托和他核心圈子的所有人,在日出前變成冰冷的屍體。徹底清查他的資金網路和所有社會關係,任何與他有過密切往來的人,全部控制起來。」
「是。」
「先生,凪和玲王小組已清除城東據點,擊斃九人,俘獲三人,正在押往『處理室』。根據線索,下一個目標是碼頭區的貨倉。」
「讓他們加快速度。必要時,動用重火力。我要效率。」
「先生,馬狼照英從東歐傳來消息,他已攔截一批疑似運往維托勢力的軍火,詢問處理方式。」
「全部炸毀。告訴馬狼,我要東歐那邊所有和維托有過來往的蛇鼠,統統閉嘴。」
「先生,警方總局局長親自線上上,請求與您對話,希望就此事『達成共識』……」
凱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到極致的弧度:「共識?告訴他,我的共識就是要麼他的人完全聽從我的指揮,要麼明天報紙頭條就是警方高層集體辭職的消息。讓他自己選。」
他就這樣,一邊緊緊握著昏迷中愛人冰冷的手,仿佛這是連接他與現實世界、防止自己徹底墜入瘋狂深淵的唯一纜繩;一邊面無表情地發出一道道冰冷、鐵血、不容置疑的毀滅性指令,將他那龐大的黑暗帝國化作復仇的熔爐,誓要將一切敵人焚燒殆盡。
窗外的天色由暗沉轉為墨黑,又漸漸透出熹微的晨光。潔世一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凱撒就這樣不眠不休地守了他整整一天一夜,仿佛不知疲倦為何物。醫院的長廊,已然成為他臨時的戰爭會議室,他的意志化作無形的雷霆,透過電波,轟向四面八方。
而他的身體,他的全部溫柔,卻只留給病床上那個沉睡的人。
直到雪宮劍優再次前來進行例行檢查,看到凱撒眼中密佈的血絲、紋絲未動的食物以及周身那股近乎自毀般的偏執氣息,忍不住再次勸諫:「閣下,您必須休息片刻。您的身體是家族的支柱。先生若知曉您如此不愛惜自己,即便醒來也會心生不安。」
凱撒緩緩搖了搖頭,目光依舊膠著在潔世一蒼白的面容上,聲音因長時間未進水而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
「我必須等他醒來。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必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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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夜夢深秋 發表於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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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與此同時,在那不勒斯灣一艘奢華的私人遊艇「美杜莎號」上,正是觥籌交錯,狂歡正酣。
卡洛•維托,人稱「毒蛇」,一個靠著陰險狡詐和毫無底線在南部崛起的新晉軍火販子,正志得意滿地搖晃著手中的水晶杯,裡面琥珀色的烈酒如同他此刻燃燒的野心。
他身材精瘦,穿著騷包的印花襯衫,眼角帶著蛇一般的陰冷紋路,咧嘴大笑時露出鑲鑽的牙齒。
「為了我們的勝利!乾杯!」他高舉起酒杯,對著船艙內一眾同樣興奮不已、面目猙獰的手下們喊道。
「為了新教父!乾杯!」手下們狂熱的附和聲幾乎要掀翻船艙頂棚。
新聞正在播放關於市政中心恐怖襲擊的混亂畫面,主持人用驚恐的語氣報導著傷亡人數和持續的對峙。卡洛看著螢幕,眼中閃爍著惡毒而快意的光芒。
「哈哈!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他指著螢幕,對著他的心腹助手,一個臉上帶刀疤的壯漢薩爾瓦多狂笑,「不可一世的米歇爾·凱撒!他以為他是誰?是義大利地下世界的皇帝?呸!他的Omega現在正躺在血泊裡!他的崽子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哈哈哈!」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酒精和扭曲的成就感讓他愈發膨脹:「他搶我的貨!斷我的財路!讓我像條喪家之犬一樣滾出西西里的時候,想過今天嗎?!他以為他能永遠高高在上?做夢!」
薩爾瓦多諂媚地笑著:「老闆英明!這次計畫天衣無縫!誰也查不到我們頭上!那些都是被洗腦的亡命徒,用完就丟的棋子!」
「沒錯!」卡洛得意地打了個響指,走到窗邊,望著漆黑的海面,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加冕的時刻,「等他亂了陣腳,等他因為那個Omega發瘋,露出破綻的時候,就是我們接收他一切的時候!他的航運線路!他的賭場!他的軍火網路!還有他那些所謂的『精英』幹部……到時候,都得跪下來舔我的鞋底!」
他沉浸在自己取代凱撒、成為義大利乃至歐洲黑道新王的幻想中,語氣愈發癲狂:「我要讓他看著他所珍視的一切,一點點破碎!我要讓他跪在我面前求饒!然後……再送他去見上帝!到時候,還有誰敢小看我卡洛·維托?!還有誰?!」
「沒有人!您將是新的傳奇!新的教父!」薩爾瓦多和其他手下紛紛附和,馬屁聲不絕於耳。
卡洛享受著這虛幻的恭維,覺得自己運籌帷幄,已然勝券在握。他甚至開始詳細規劃「登基」後如何「整頓」凱撒留下的「遺產」,如何羞辱那些曾經對他不屑一顧的凱撒幹部們。
他完全不知道,或者說選擇性忽略了一個事實:他激怒的並非只是一個強大的對手,而是一頭被觸逆鱗、徹底瘋狂的巨龍。他所謂的「天衣無縫」,在絕對的力量和瘋狂的復仇意志面前,不堪一擊。
就在卡洛•維托於遊艇上做著春秋大夢之時,凱撒的復仇機器已經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殘酷全速運轉。
來自全球的心腹幹部們,甚至來不及脫下風塵僕僕的旅行裝,便已第一時間投入戰鬥。
禦影玲王和二子一揮直接進駐家族核心的金融中心。玲王利用其龐大的人脈和商業帝國,開始全方位狙擊、收購、打壓任何與卡洛·維托有哪怕一絲業務往來的公司企業,斷其資金流和洗錢管道。二子則發揮其金融駭客的頂級天賦,瘋狂攻擊維托及其黨羽的銀行帳戶、加密貨幣錢包,巨額財富在數位層面被無聲無息地蒸發抹除。
「玲王先生,維托通過空殼公司持有的三家物流企業股票已開始暴跌。」
「繼續拋售,壓到垃圾股價格,然後全部吃進,拆解賣掉。」玲王冷靜下令,眼神冰冷。
「二子先生,已鎖定維托的十二個離岸帳戶,正在破解最後一道防火牆。」
「加快速度,三分鐘後,我要看到所有餘額歸零。」二子一揮的手指在鍵盤上化為殘影。
馬狼照英、千切豹馬、國神煉介、蟻生十兵衛等人則帶領著家族的武裝力量,如同出閘猛虎,根據洛倫佐審訊出的據點資訊,以碾壓之勢橫掃卡洛·維托的所有地盤。
馬狼照英直接扛著重型武器,暴力轟開了維托在巴勒莫的最大倉庫大門,裡面囤積的軍火還沒來得及啟用,便在激烈的交火和爆炸中化為廢鐵。
千切豹馬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他帶領的小隊以驚人的速度和精准度,清理著維托佈置在各地的暗哨和狙擊點,往往敵人還沒發現他的蹤跡,便已喉管被割開。
國神煉介和蟻生十兵衛則一個如同重型坦克般正面強攻,一個利用其驚人的體能和格鬥技巧進行室內清剿,配合無間,將維托一個個據點連根拔起。
糸師冴、愛空、冰織羊、乙夜影汰等人則負責情報支撐和精准打擊。
糸師冴利用其政界關係,向所有與維托有勾結的腐敗官員施加巨大壓力,要麼反水提供更多情報,要麼等著身敗名裂。
愛空和冰織羊則一個利用非洲資源追蹤維托的非法礦產交易鏈並予以摧毀,一個利用精密技術干擾其所有通訊,製造混亂和誤判。
乙夜影汰如同真正的影子,早已潛入「美杜莎號」遊艇附近的海域,無聲無息地解決了船上的週邊警戒,並將遊艇的即時畫面、人員分佈傳回指揮中心。
士道龍聖和洛倫佐則繼續著他們的「工作」,那些被俘的維托黨羽,在極致痛苦中吐出了更多秘密,也承受了他們應得的結局。他們的慘狀被有選擇地傳播出去,在整個義大利地下世界引發了巨大的恐懼和震懾,讓所有蠢蠢欲動者瞬間噤若寒蟬。
這是一場全方位、無死角、多維度同步進行的閃電戰。凱撒的意志通過內斯,清晰而冷酷地傳達至每一個環節。沒有警告,沒有談判,只有最徹底、最殘忍的毀滅。
「美杜莎號」上的狂歡還在繼續,卡洛·維托已經喝得醉醺醺,正摟著一個女郎吹噓著自己的「偉業」。
突然——
遊艇猛地一震!燈光瞬間熄滅!音樂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發電機故障嗎?」卡洛不滿地吼道,酒醒了一半。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船員,而是黑暗中響起的、冰冷而熟悉的、如同夢魘般的聲音——通過遊艇的公共廣播系統傳來。
「卡洛•維托。」
是米歇爾•凱撒的聲音!冰冷,平靜,卻帶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
卡洛•維托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酒杯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摔得粉碎。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找到這裡?!
「你喜歡玩火,毒蛇。」凱撒的聲音繼續傳來,如同死神在低語,「現在,玩火自焚的時刻到了。」
下一秒,遊艇的探照燈突然全部亮起,雪亮的光柱並非照向外面,而是全部打向內艙,將卡洛和他驚恐萬狀的手下們照得無所遁形!與此同時,遊艇四周的海面上,驟然亮起無數刺目的燈光!數艘速度極快的攻擊艇如同幽靈般出現,艇上的重機槍槍口冷冷地指向他們!更遠處,甚至能看到直升機盤旋的陰影!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卡洛驚恐地後退,撞翻了桌子,酒水食物灑了一地。他的手下們亂作一團,試圖尋找武器,卻發現武器庫早已被從外部鎖死!
廣播裡,凱撒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一絲戲謔的殘忍:「你以為你藏在海裡,我就找不到你?你以為用幾個死士,就能動搖我的根基?卡洛,你從頭到尾,都只是一隻可笑的老鼠,在巨龍的腳下蹦躂。」
「不!凱撒!你聽我說!這是個誤會!」卡洛對著空氣絕望地嘶吼,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我們可以談談!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給你!我可以做你的狗!」
「談?」凱撒輕笑一聲,那笑聲比冰還冷,「你不配。而且,我對垃圾沒有興趣。」
話音落下,攻擊艇上的機槍同時開火!但並非射向人群,而是精准地射擊遊艇的吃水線以下部位!
「砰!砰!砰!」巨大的洞孔瞬間出現,冰冷的海水瘋狂湧入!
「不!救命!救救我!」卡洛·維托徹底崩潰了,他和他的手下們如同無頭蒼蠅般在迅速傾斜的甲板上奔跑哭嚎,尋找著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凱撒通過乙夜影汰傳回的高清畫面,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如同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歌劇。他看著海水淹沒甲板,看著那些人絕望地掙扎,看著卡洛·維托那張因恐懼和窒息而扭曲的臉最終被墨色的海水吞噬。
「清理乾淨。」他淡淡地對內斯吩咐了一句,便切斷了通訊。
不可一世的「毒蛇」卡洛方法•維托,連同他的野心和狂妄,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沉入了漆黑冰冷的地中海海底,喂了魚蝦。
當第一縷曙光劃破羅馬城的天際線時,凱撒臨時指揮所的門被輕輕敲響。
糸師冴、禦影玲王、馬狼照英、千切豹馬、雪宮劍優等人依次走了進來。他們身上還帶著硝煙味、血腥氣以及一夜奔波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而明亮。
「閣下,」糸師冴作為代表上前一步,語氣沉穩卻帶著一絲完成任務後的鬆弛,「卡洛•維托及其主要黨羽已全部清除。其名下所有產業、帳戶、貨物流已被我方全面接管或摧毀。參與襲擊市政中心的直接執行者,無一生還。相關情報網絡已基本肅清。」
禦影玲王補充道:「金融層面,維托的資產已凍結並開始剝離,其合作夥伴均受到警告,無人敢再與之關聯。」
馬狼照英言簡意賅:「物理威脅已排除。所有據點拔除。」
千切豹馬微微頷首:「週邊清理完畢,沒有留下任何指向我們的痕跡。」
雪宮劍優則上前,進行了簡單的醫療彙報:「先生生命體征趨於平穩,出血已完全止住,宮縮得到有效控制。雖然尚未蘇醒,但最危險的階段已經過去。」
他們帶來的,是血腥一夜過後,用敵人屍骨鋪就的捷報。
凱撒靜靜地聽著,目光掃過這些忠誠而高效的下屬。他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似乎隨著晨曦的到來,稍稍消散了一絲。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辛苦了。」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不再那麼冰冷刺骨,「後續事宜,由內斯協調處理。現在,都去休息。」
眾人微微躬身,無聲地退出了房間,將空間重新留給凱撒和仍在沉睡的潔世一。
窗外,朝陽終於完全躍出地平線,金色的光芒灑滿大地,驅散了黑夜的陰霾。病房內,儀器上的各項資料平穩地跳動著,潔世一的臉色在晨光中似乎也恢復了一絲微弱的血色。
一場風暴似乎暫時過去,但留下的創傷和警示,卻遠未平息。凱撒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拂過潔世一額前的碎發,低聲道:
「聽到了嗎?世一。麻煩解決了……快點醒來吧。」
醫院加護病房外的長廊,時光仿佛被浸泡在福馬林液中,凝固而沉重地流逝了整整三日。窗外的天空經歷了兩次完整的晝夜交替,從慘白到墨黑,再透出熹微,周而復始,卻始終無法驅散彌漫在此處的、與生命搏鬥的壓抑氣息。
消毒水的味道頑固地盤踞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苦澀,滲入肺腑,提醒著人們此處正進行的是一場多麼艱難的抗爭。儀器的低鳴是唯一的背景音,規律卻冰冷,像命運的秒針,無情地丈量著昏迷的深度。
病房內,潔世一依舊沉睡在那片無人能觸及的迷霧深處。他的臉色比之前似乎多了一絲極淡的血色,但依舊蒼白脆弱,如同被雨水打濕的白玉蘭,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長長的睫毛靜臥著,在下眼瞼投下淺淺的陰影,隔絕了那雙曾盛著星辰與倔強的藍綠色眼眸。各種管線依舊連接著他單薄的身體,生命維持系統默默工作著,成為他與這個世界之間最脆弱的紐帶。
凱撒幾乎未曾離開過那張冰冷的扶手椅。他像一尊被痛苦和意志重塑過的守護神像,下頜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化不開,藍眸中的血絲如同蛛網般密佈,裡面盛滿了疲憊、焦灼、以及一種幾乎要將他自己也燃燒殆盡的專注。
他的大手始終包裹著潔世一冰涼的手指,指尖無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摩挲著那微弱的脈搏跳動,仿佛這是他與愛人之間唯一的、至關重要的連接,是他確認潔世一仍在戰鬥的唯一證明。
內斯無聲地進出,處理著所有必要的事務,將外界的一切紛擾隔絕在外。復仇的火焰仍在暗處燃燒,但這裡的核心,只剩下沉默的等待。
莊園內,氣氛同樣壓抑得令人窒息。
小艾德已經哭了整整三天。最初撕心裂肺的哭喊已經變成了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碎的嗚咽和抽泣。他那雙酷似凱撒的冰藍色眼睛腫得像核桃,小嗓子完全哭啞了,只能發出氣若遊絲的、破碎的哽咽聲。
他拒絕進食,只勉強喝一點點水,固執地蜷縮在客廳的角落裡,或是潔世一常坐的那張沙發上,懷裡緊緊抱著潔世一的一件睡衣,小身子因為持續的哭泣而不停地顫抖。
「爸爸……父親……回來……艾德要……爸爸……」他斷斷續續地呢喃著,聲音沙啞微弱,充滿了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和恐懼。
清羅刃試過用邏輯安撫,蜂樂廻試過用遊戲分散他的注意力,甚至凪誠士郎嘗試讓他玩最愛的平板遊戲,全都失敗了。
艾德里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和恐懼中,任何試圖靠近或安慰的行為都會引發他更劇烈的抗拒和哭泣。他小小的世界因為最依賴的兩個人的突然消失而徹底崩塌。
到了第三天傍晚,看著艾德里安哭得幾乎脫水,小臉灰敗,呼吸都帶著抽噎後的痙攣,蜂樂廻的心疼和焦慮達到了頂點。他猛地站起身,對清羅和凪說:「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小艾德會哭壞的!必須帶他去見Boss!必須讓他親眼看到Papa!」
清羅刃眉頭緊鎖:「但是閣下命令過……」
「管不了那麼多了!」蜂樂難得地表現出強硬的態度,眼圈也紅了,「那是他兒子!再這樣下去,沒等夫人醒來,小少爺先出事了怎麼辦?!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看著艾德里安那可憐至極的模樣,雪宮和凪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
蜂樂廻用一條柔軟的大毯子將哭得渾身無力、迷迷糊糊的艾德里安仔細包裹好,抱著他,以最快速度趕到了醫院。
加護病房外的氣氛依舊肅殺。蜂樂抱著孩子出現時,守衛的成員都愣了一下。內斯聞訊趕來,看到蜂樂懷中那個小腦袋無力地靠在蜂樂肩上、連哭聲都微弱得快聽不見的孩子,也是心中一緊。
「內斯,讓我帶小艾德見見閣下吧,他再哭下去真的不行了。」蜂樂焦急地低聲懇求。
內斯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低聲通報:「閣下,蜂樂帶了小少爺來……小少爺情況不太好。」
凱撒的身影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緩緩地、極其小心地將潔世一的手放回被子裡,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寶,然後才轉過身。
當他的目光落在蜂樂懷中那個小小的、蜷縮成一團的、臉色蒼白哭到幾乎虛脫的兒子身上時,那雙佈滿血絲的藍眸中,瞬間翻湧起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心痛,有愧疚,有無法掩飾的疲憊,還有一絲深藏的、被孩子的哭聲勾起的、對病床上愛人更深的擔憂。
蜂樂廻小心翼翼地將艾德里安遞過去,低聲道:「Boss,對不起,小艾德他……一直哭,誰也哄不好……」
凱撒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雙臂,極其輕柔地將兒子接了過來。那動作,與他平日裡殺伐決斷的淩厲截然不同,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艾德里安在熟悉的、帶著淡淡沉香和煙草味的父親懷抱中,似乎找回了一絲安全感。他艱難地睜開哭腫的眼睛,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了凱撒疲憊卻無比熟悉的臉龐。
「父……父親……」他發出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小胳膊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地摟住了凱撒的脖子,把滿是淚痕的小臉埋進父親的頸窩,委屈害怕的嗚咽聲再次斷斷續續地響起,身體因為抽泣而劇烈地顫抖著,「嗚嗚……怕……艾德怕……爸爸……不見了……父親也不要……艾德了……」
孩子沙啞破碎的哭聲和話語,像一把鈍刀,狠狠地割著凱撒的心臟。他收緊了手臂,將兒子小小的、哭得發燙的身體牢牢抱在懷裡,下頜輕輕抵著孩子柔軟的發頂。
「胡說。」凱撒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努力放得極其低沉柔和,「父親在這裡。父親怎麼會不要艾德。」他笨拙地,用指腹輕輕擦去兒子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那動作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幾乎快要被他遺忘的溫柔。
「可是……爸爸……」艾德里安抬起淚眼,看向病床上依舊沉睡的潔世一,恐懼再次攫住了他,「爸爸……睡覺……不醒……叫不醒……流血了……」他斷斷續續地回憶著那天隱約聽到的可怕詞彙,小身子又抖了起來。
凱撒的心猛地一縮。他抱著兒子,走到病床邊,坐回那張椅子,讓艾德里安能更清楚地看到潔世一。
「爸爸累了,受了點傷,所以需要多睡一會兒。」凱撒用一種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解釋,儘管他自己的內心正承受著巨大的煎熬,「醫生叔叔們正在努力幫爸爸治療。你看,爸爸的臉色是不是比昨天好一點了?」
艾德里安抽噎著,睜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潔世一蒼白安靜的睡顏,小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凱撒的衣領。
凱撒抱著兒子,大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如同世間最普通的父親安撫受驚的幼子。他低下頭,在兒子耳邊用極輕的聲音保證,既是對孩子說,也仿佛是在對自己立誓:
「父親向你保證,爸爸一定會醒過來。我們一起在這裡等他,好不好?父親和艾德一起守著爸爸,爸爸感覺到我們,就會快點醒過來了。」
艾德里安似乎聽懂了父親的保證,又或許僅僅是父親堅實溫暖的懷抱和熟悉的資訊素起到了安撫作用。
他不再劇烈地哭泣,只是小聲地、委屈地抽噎著,小腦袋依賴地靠在凱撒寬闊的胸膛上,冰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病床上的潔世一,偶爾發出極輕的、帶著哭腔的呼喚:「爸爸……」
蜂樂廻和內斯早已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將空間留給這劫後餘生、相互依偎的父子二人。
病房內恢復了寂靜,只剩下儀器的滴答聲,以及艾德里安細微的、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聲。凱撒抱著兒子,目光重新落回潔世一臉上。
一大一小,兩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此刻都以一種極度脆弱的狀態依賴著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責任感與溫柔愛意交織在一起,幾乎將他淹沒。
時間緩緩流淌。窗外的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夜幕降臨,病房內只留下一盞昏暗的壁燈。
也許是被父親懷抱的溫暖和資訊素安撫,也許是哭得太累,艾德里安最終在凱撒懷裡沉沉睡去,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珠,小手卻依然緊緊抓著凱撒的衣服。
凱撒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兒子睡得更舒服些,他自己卻毫無睡意,依舊睜著眼睛,守著他的整個世界。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當時鐘的指標緩緩走向淩晨時分——
凱撒敏銳地感覺到,他始終握著的、潔世一的那只手,指尖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他的心臟猛地一跳,呼吸瞬間屏住!
他立刻低頭,目光死死鎖定在潔世一的臉上。
緊接著,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潔世一那如同蝶翼般靜臥的長睫毛,極其輕微地、顫抖般地……扇動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然後,那緊閉了三天三夜的眼瞼,艱難地、緩慢地,睜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
凱撒的呼吸徹底停滯了,藍眸瞬間睜大,裡面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混合著巨大驚喜與小心翼翼的光芒,他幾乎不敢呼吸,生怕驚擾了這恍若奇跡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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