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岡義勇不太習慣「報備」這件事。
在他過去的生活裡,「回不回來」這種事情,是看任務長短、天氣狀況,以及路上有沒有鬼。而他從未習慣告訴誰自己會晚點回來——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人等他。
那天,他本來只是受村長請託,到附近山頭幫忙處理一頭擾民的野豬,說好日落前會回來。可打鬥拖得比想像中久,路上又遇上了送炭的老爺爺翻車,他便順手幫忙一路送到村口。
等他回到蝴蝶屋時,天已經黑透了。屋裡燈火亮著,門沒鎖,他一推開,迎面就聞到飯菜的味道。
「……我回來了。」他一如往常地說。
沒有回音。
走進內室,他看見胡蝶忍坐在桌邊,面前放著一桌菜,卻沒動筷。湯碗的邊緣結了一層淡淡的油膜,飯早就冷了。
「妳……還沒吃嗎?」
胡蝶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和平時不一樣。 不是調侃,不是生氣,不是皺眉,也不是噘嘴——是完全沒有表情的眼神,像一潭凝結的水。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義勇看了一眼牆上的老鐘,遲疑說:「……嗯,晚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你為什麼不說一聲?」 「……」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晚回來?」
他沉默了。
因為……以前都這樣。他心裡是這麼想的,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胡蝶忍站起身,動作很輕,但語氣卻像壓抑太久的波濤,「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擔心你?你走的方向是山林,你背著刀出去的。你沒說你會晚歸,我會以為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又像從前那樣獨自去扛什麼!」
「我……只是覺得,應該沒什麼好講的。」
「所以你是覺得我煩嗎?」
義勇一愣,「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他張口,卻又說不出話來,只能低頭看著她指間還握著的木筷,已經握得發白。
「我不是要你每件事都報備。」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但我們不是情侶嗎?我想知道你安不安全、在哪裡、需不需要人等你……這種基本的關心,難道不是情人間應該有的嗎?」
這一次,他聽得懂她是真的生氣了。
不是嘴硬式的怒、不是假裝威脅的那種打鬧,而是她真的,感到被忽視了。
他忽然有些慌了。
「對不起。」他說得很輕,但這次是真的帶著慌張與誠意,「我不知道妳會等我……我沒想過有人會等我吃飯。」
胡蝶忍站了起來,把自己的碗筷收進托盤,動作不快也不急,但每一下都乾淨俐落。
「妳……還沒吃嗎?」
「我等了。」她看都沒看他一眼,「但我現在不餓了。」
義勇皺起眉,不太確定她這句話的意思。「對不起,我路上——」
「我不是要聽藉口。」她打斷他,語氣仍然平靜,卻帶著刺。
「我只是……沒想到會那麼晚。」
「你知道這不是第一次了嗎?」 這句話讓他一愣。
「你上次晚回來,我說了什麼?」 他低頭想了想,「妳說……下次要講。」 「上上次呢?」 「也……說了。」
「所以你是真的不懂,還是你就覺得,我說說而已?」
這句話像是一把針,輕輕地卻狠地刺進他的胸口。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他沒有惡意,真的沒有。他只是覺得——嗯,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她的眼神告訴他,這一次,真的不一樣了。
「你總是這樣,說不了幾句話就沉默,然後就用『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來結束。」 「我……不是想這樣。」他低聲說,聲音有些哑。
「那你到底是怎樣?是覺得我太煩,還是你其實根本不把這當回事?」她終於轉向他,語氣裡第一次透出真實的情緒起伏——那不是怒火,而是被重複忽視的疲憊。
「我沒有覺得妳煩……我只是……」他想說什麼,但卡住了。他什麼都不會說,他連「我會改」這種話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保證。
「……忍。」他終於喊了她的名字,像是試圖挽回什麼。
胡蝶忍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是壓抑太久的某種東西終於碎掉的聲音。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只是走向門口,披上外衣,動作一樣從容,沒有激烈的情緒,甚至沒關門,只是靜靜地離開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那桌涼掉的飯菜,還保留著她為他舀的那碗湯,湯面上浮著一層凝結的薄膜。
她沒幫他熱。
是的,她真的生氣了。
這次不是嘴角噘起來的假怒,也不是一邊皺眉一邊偷笑的玩鬧。是她對他說過很多次的話,他卻一次又一次地忽略掉。她不是不知道他遲鈍,但她也累了。
富岡義勇坐下來,一口氣把那碗冷湯喝完。
他不是不無辜。他真的沒惡意。但他知道,這種沒惡意的遲鈍,有時候才是最讓人心碎的。
他想了很久,然後靜靜把自己的碗也收好,沒馬上再去找她。
因為他知道,這次不是「現在」就能和好的那種吵架了。
而他也開始明白,愛一個人,不是只在意她平安、她生氣會不會太久,而是——去記住她的話、去在乎她的期待,哪怕那些話你聽過很多遍。 本文最後由 小実 於 2025-8-18 19: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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