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裡的萬人迷（0817更新第26章：一個人的捉迷藏3）[G]（？？？攻x普通人類受）

深淵裡的萬人迷


我看著你，只看著你。所以請你也看我。
……我會讓你看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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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 x 怎麼看都很普通的人類受


身為新聞社幽靈社員的顧眾被社長李京京坑蒙拐騙到一座廢棄建築內進行七大不可思議的探查，但探查還沒開始就被一群不知從何而來會說話還會動的陶瓷娃娃打斷——

「七個娃娃住進來，一個走進黑暗裡還剩下六個；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五個娃娃過夜了，一個被鬼抓走還剩下四個；四個娃娃玩真心話大冒險，玩完遊戲還剩下三個；三個娃娃照鏡子，血腥瑪莉抓走了一個還剩下兩個，兩個娃娃玩筆仙，折斷了一個剩一個，一個人玩捉迷藏，捉迷藏後一個也不剩。」

新聞社社長李京京、有著陰陽眼的沈星、疑似神秘愉悅犯的明劣、中央空調好好學長喬向陽、有點病嬌的年下小奶狗周舟……加上一個怎麼看都很普通的顧眾，他們能成功離開這棟廢棄建築嗎？陶瓷娃娃們背後的目的又是甚麼？
走進《深淵》，帶你看見離奇又曲折的神秘現象！

懸疑、靈異向BL，全文含番外約七萬字。
全文定時在cxc上連載，每週或隔週會將已更新的段落發到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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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廢墟


　　直到站在荒廢的大樓面前，被推進去的時候，顧眾都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明明只是新聞社的一個掛名社員，為什麼就非得來參加莫名其妙的廢墟探險不可？

　　但此時並不容顧眾拒絕，他身後的門緩緩關上，新聞部的部長將門鎖好，收好了鑰匙，對他們露出和善的微笑，「來吧，飲食跟水都在，我們有兩天的時間，好好確認這棟廢墟的傳聞。」

　　「真的假的，我也來嗎？我嗎？」顧眾指了指自己，得到部長肯定的回應：

　　「當然，你是不可或缺的。」

　　顧眾先看了看周遭，確認這裡包含他在內有六個人。其中只有三個人他勉強算得上認識，一個是跟誰都認識的好好先生喬向陽，一個是同班同學但是從來沒聊過天的周舟，還有帶他入部的部長李京京……這和不認識的差別在哪裡？

　　沒有差別吧。

　　顧眾正在內心暗自吐嘈，就感覺背後一涼，他回頭一看，是個不認識的帥哥，但對方很明顯，目光認真地看著部長，直到察覺到顧眾的目光才看向他，顧眾搖搖頭，看回去李京京的位置。

　　完了，他誰都不認識，關於這棟廢墟也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因為李京京打電話叫他來他就來了……他為什麼要來啊！

　　顧眾嘆了口氣，決定把重點移到李京京的話上面。

　　「關於這棟廢墟有許多傳聞，我們的目標就是在兩天內確認這些傳聞的真假。」李京京說，為了避免大家忘記，她還準備了筆記發下去。顧眾低頭看。

　　1.窗前徘徊的鬼影。
　　2.沒有通電卻亮起的房間。
　　3.夜晚傳來的說話聲。
　　4.半夜會走不到頂樓。
　　5.在四樓房間敲門會聽到聲音，這時候千萬、千萬不能應答，也不要進去。
　　6.別在夜晚照鏡子，走廊會開出花來。
　　7.看著我，請你看著我。

　　「第七條？」顧眾忍不住看向李京京，李京京挑起眉，「地下室怎麼了嗎？」

　　「地下室？」顧眾又低下頭，紙上的字卻不是剛剛他所看見的。

　　7.有一座下不去的地下室，藏著這棟大樓的祕密。

　　那他剛剛看到的是什麼？幻覺嗎？顧眾盯著第七條，怎麼看都還是同樣的字，李京京又問，「顧眾？」

　　「啊，沒事！」顧眾搖搖頭，把紙折了起來。

　　在顧眾沒看見的地方，那張紙上的黑色墨跡變形、扭曲，變成一個個的「請」、「你」、「看」、「著」、「我」……

　　看著我、看著我、請你看著我。

　　「總之，我們就是要驗證這七個傳聞……有沒有七大不可思議的感覺呢？」李京京笑著說，帶著其他人往前走，順著樓梯走到三樓，樓梯間看起來已經被清掃過了，沒有太多灰塵，李京京邊走邊說，「當然，大家也可以放輕鬆，就當成是來社團活動順便外宿，我在白天的時候有請人整理了一下其中一間房間……咦？」

　　白天被打掃的一塵不染還鋪上了床的房間，此刻在眼前卻彷彿沒人進來過一樣，滿是灰塵，推開門的一瞬間李京京身後的女孩還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李京京確認了一下門口的牌子，又去看了其他幾間，無一不是相同的場景。

　　「看來，這下不只七大不可思議了。」

　　剛剛顧眾看到的帥哥低聲笑了笑，注意到顧眾的目光，他報上自己的名字，「明劣，你叫我阿劣就好了。光明的明，惡劣的劣。」

　　很特別的名字。顧眾也介紹了一下自己，明劣這個名字他聽過，好像是什麼很厲害的人。但他是邊緣人，啥也不懂。

　　「啊，我是外聘人員。」明劣看出來顧眾對他的陌生，也不介意，他笑起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畢竟我的眼睛比較特別。」

　　顧眾看著他的藍色眼睛，「看得出來。」

　　「這裡有幾個？」李京京問。

　　「很多。你想像不到的多。」明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眾才意識到明劣說的「特別」是什麼意思，他下意識往後退，撞到了另一個人的懷裡。

　　「抱歉！」顧眾說，感覺腰側像是被誰碰了一下，他轉頭的時候看見周舟偏著頭看他，「沒事……怎麼了嗎？」

　　「沒什麼。」應該是錯覺吧。顧眾想，但現在他可來不及想那麼多，他拉著周舟的衣角，「不是吧，真的假的……」

　　到底是什麼「真的假的」顧眾也說不上來，明劣真的有陰陽眼？這裡真的有很多幽靈嗎？他們真的得在這裡待上兩天嗎？不能現在立刻馬上回家嗎？顧眾揪著周舟的衣角，直直看著明劣，一旁傳來李京京的聲音，「真的。他跟星星都有陰陽眼。」

　　星星？

　　顧眾看向唯一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女生，她戴著厚厚的黑框眼睛，打扮看起來就是學校裡面最不起眼的那種人，她看了一下顧眾就移開目光，伸手去勾李京京的手，李京京牽起她的手，也沒有不好意思，「她是沈星，是我的好朋友，叫她星星就好了。」

　　「還有，周舟的衣服都要給你揪爛了。」

　　顧眾鬆開手，連忙向周舟道歉。周舟是個高個子，黑色頭髮顯得他的皮膚很白，長相是最近流行的小奶狗系，他彎起眼睛，很淺很淺的眼睛看著顧眾，「沒關係的！顧眾哥不用緊張，我保護你！」

　　顧眾哥？

　　第一次聽到這種像是韓漫一樣稱呼的說法，顧眾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李京京就先笑出來，「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周舟都這麼喊人的。」

　　「京京姊——」周舟拉長了聲音，讓人覺得像是在撒嬌。顧眾往旁邊走了兩步，覺得自己不是很能融入這群現充的生活，但周舟勾住他的手，「顧眾哥，我知道你很久了，你別跑啊！」

　　為什麼明明聽起來像在撒嬌但實際行動卻強勢得要命啊？顧眾被周舟抓住，覺得自己一米七五的身高在周舟面前像個模型……不對，喬向陽跟明劣也都很高，他只能在李京京跟沈星前面裝高個子了。可惡。

　　「……幹嘛。」顧眾看他那雙淺淺的眼睛，沒好氣地問。

　　「沒有，就是有點害怕而已。」周舟把顧眾抱在懷裡，下巴頂在顧眾的頭上，這種奇妙的親近感讓顧眾一瞬間以為他跟周舟本來就是好兄弟。

　　「……呃，周舟是這樣的。」李京京說。

　　真的假的。

　　「那個、那邊。」沈星指了一下周舟身旁，周舟沒有動，但顧眾卻朝另一個方向挪了半步——這讓周舟更好地抱住他了。

　　他閉起眼睛，彎起嘴角，笑得心滿意足。

第二章：陶瓷娃娃1　　


　　「我們要不要先出去？」喬向陽說，一旁的明劣點點頭，「這裡……至少這間房間裡不少。」

　　顧眾覺得整個人都僵掉了，還是周舟把他「搬」出去的。

　　顧眾被周舟虛虛攏在懷裡，自己還沒察覺哪裡不對，畢竟他有點膽小——或許也不該這麼說，顧眾並不怕鬼，只是普通的內向，他小時候曾經走失過一次，但關於那次走失他幾乎沒有記憶。，只知道爸媽之後就不太讓他出門，他個性也宅，所以不出門也沒關係，當個回家部也很開心……

　　喔，完了。顧眾這才想起來，「我爸還以為我只是會晚點回家欸？」

　　「放心，我有取得令尊的許可了。」李京京揮了揮手機，「但你爸媽很擔心你啊，我可是拿了喬向陽做擔保呢。」

　　「啊？我嗎？」喬向陽指了指自己，一臉迷茫無辜。

　　「對啊。」李京京點點頭。

　　顧眾可以理解，畢竟喬向陽是連他這種邊緣人物都知道還能搭話的那種中央空調好好學長，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搬出喬向陽確實可以讓爸媽放心。

　　喬向陽看起來好像對此一無所知，李京京拍了拍喬向陽的背，「沒事，你幫上忙了，這樣就好。」

　　「喔，那也很好。」喬向陽點點頭，笑起來的樣子跟周舟有點像。

　　「伯父最近過得還好嗎？」

　　他嗎？顧眾看著喬向陽，喬向陽的目光直直對著他，他朝著顧眾笑，笑起來的時候有深深的酒渦，「對了，顧眾，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不是，他認識喬向陽嗎？顧眾有些茫然，他知道喬向陽，是因為全世界都知道喬向陽，人脈廣、個性好，長得又高又帥，那喬向陽為什麼知道他？還像是他們認識一樣？

　　他沒有問，喬向陽也沒有主動要說，他看起來不太怕這些幽靈鬼怪，「這裡感覺好酷，但就是有點冷。」

　　沈星沉默地跟在李京京身後，目光在李京京跟顧眾的背後游移。

　　他們兜兜轉轉，順著樓梯往下，最後還是回到了剛進門時的大廳。李京京還不想放棄，拒絕拿出鑰匙，「至少先確認完幾個，當然，如果能夠都確認完畢是最好的，但我們只有兩……」

　　話音還沒落下，就聽見踢踢踏踏的聲音，從走廊的邊緣傳來，聽見腳步的同時還能聽見稚嫩的歌謠，顧眾僵了一下，被一直貼在身後的周舟抱進懷裡，明劣往前一步，擋在顧眾眼前，喬向陽看了一下，不太理解，但也往前一步，擋在兩個女生面前。

　　「七個娃娃住進來，一個走進黑暗裡還剩下六個；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

　　柔軟而稚嫩的歌聲傳來，好幾個陶瓷做的小人走了過來，它們都穿著乾淨的禮服或洋裝，卻仍然掩蓋不了充滿裂痕或是劃痕的陶瓷，彷彿下一秒就要碎裂，黑色的霧氣籠住他們，沿著鋪滿了整條走廊。

　　「五個娃娃過夜了，一個被鬼抓走還剩下四個；四個娃娃玩真心話大冒險，玩完遊戲還剩下三個。」

　　像是童謠又不太像的、詭異的歌謠唱著唱著，陶瓷做的娃娃走到他們面前，它們型態各異，聲音也各有不同，「三個娃娃照鏡子，血腥瑪莉抓走了一個還剩下兩個，兩個娃娃玩筆仙，折斷了一個剩一個。」

　　歌謠明明沒有結束，但他們不再唱了。

　　最後一個呢？

　　顧眾天馬行空地想，他並不害怕，比起恐懼更像是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但周舟好像還以為他在害怕，一邊拍著顧眾的背一邊說，「沒事的，顧眾哥，別怕、別怕……」

　　「啊，我不怕。」顧眾掙脫周舟的懷抱，「太近了，帥哥，這樣我比較怕。」

　　「哈囉？別打情罵俏捏？」陶瓷娃娃說。

　　「這是什麼東西？」李京京倒是沒覺得多害怕，比起恐懼，她更多的是好奇——就像是，她本來就知道這裡真的會發生些甚麼一樣。

　　沈星沉默不語，還是一旁的明劣開口，「這些娃娃應該是類似式神之類的東西，被人為製造出來的。」

　　明劣沒有多害怕，蹲了下去碰碰陶瓷娃娃，「哈囉？」

　　「啊。」陶瓷娃娃往後倒了下去，掙扎著又爬起來，一個稍微小一點的陶瓷娃娃從後面連滾帶爬地跑過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還沒排練完就出來了！」

　　「啊？排練？」

　　陶瓷娃娃沒有回應喬向陽的疑問。

　　「那個、既然各位都來了，要不要去用餐呢？」陶瓷娃娃擺動著手，看起來除了怪誕之外還有幾分可愛。

　　「要去嗎？」喬向陽問。

　　李京京已經踏出腳步，明劣跟沈星緊隨其後，沒過多久周舟也跟在顧眾身後往前走，這次他有拿捏距離，沒有直楞楞地貼上去了，喬向陽在最後面跟上大家的腳步，有點不明所以地看向黏在一起的兩個人。

　　陶瓷娃娃不算大，爬樓梯的過程有點費勁。

　　「……像早八離開床邁向教學樓的我們。」

　　李京京精準地做下結論，一排小小的陶瓷娃娃努力跳上樓梯的樣子有點好笑，顧眾探頭，明劣有點太高了、又是正在爬樓梯的過程，完美地擋住了他的視線。

　　因為陶瓷娃娃是領路人的關係，他們得等這一排陶瓷娃娃爬上樓梯才能跟著，後面明劣等不及了，直接上手把幾個陶瓷娃娃放在肩膀跟手上，「要去幾樓？」

　　「二樓！」陶瓷小人扒著明劣的頭髮，聲音脆生生的。

　　喬向陽目瞪口呆。

　　顧眾咽了口唾沫，一群人順著樓梯走上去，剛剛還乾乾淨淨的樓梯不知道何時佈上一層灰塵，他們走到二樓，一從樓梯上出來便是一間寬敞的餐廳，一旁有條幽深的走廊，他們剛剛沒來得及探索，不知道走廊那裡通向什麼地方。

　　餐廳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擺滿了食物，宛如飯店餐點一般精美。

　　「這個是給大家吃的！」陶瓷小人從明劣頭上跳了下來，其他陶瓷娃娃也接二連三跳下來，顧眾數了一下，總共有六個陶瓷娃娃。

　　娃娃臉上出現了潦草的幾筆紅色筆劃，看起來像是歪歪扭扭的笑容，「吃完之後，就來陪我們玩遊戲吧！」

第三章：陶瓷娃娃2


　　「吃完之後，就來陪我們玩遊戲吧！」

　　陶瓷娃娃的話語讓人忍不住感到不安，周舟把顧眾拉了回來，往懷裡攏了攏，李京京皺著眉頭，看著桌面上的食物，喬向陽跟沈星比較保守，沒有採取任何舉動，只有明劣拉開椅子，自若地坐下。

　　「沒事的，吃吧。」

　　「你怎麼這麼free？」李京京忍不住說。

　　「因為打不過。」明劣攤手，「這裡的東西想輾死我們實在太輕而易舉了，打不過就躺平吧。」

　　李京京的表情忍不住嚴肅起來，「很強嗎？」

　　明劣捏起一塊馬卡龍放進嘴裡，甜蜜的口感在唇齒之間蔓延，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地說，「光是這個……」

　　他把馬卡龍嚥下去，還能感受到食物穿過食道，以及其後衍生的飽足感。

　　「光是這個幻術，讓我阿嬤來都打不過。」

　　明劣攤開手，「更何況我阿嬤早歸西了。」

　　「放心吧，祂看起來還不想弄死我們。」明劣看了一眼像是在笑的陶瓷娃娃，「吃吧。」

　　大家都入座了。

　　李京京坐在明劣右邊，沈星坐在李京京右邊，喬向陽坐在明劣左邊。顧眾想去挨著喬向陽坐，被周舟扯著往桌子的另一側走，他邊走，目光四處打量，旁邊的走廊幽深，彷彿看不到盡頭，然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陶瓷娃娃好像全都在盯著他。

　　是月亮嗎？

　　他不敢看，低著頭，看到地上有蔓延的黑色影子，也不敢看，只好看桌上的美食，結果越看越餓，坐下之後忍不住吃了一口煙燻鴨肉，水果沙拉、肥肝、日式壽司、法式鹹派、牛肉麵與牛排、甜點等應有盡有……

　　不，這不代表這是個好地方。顧眾提醒自己不要被美食迷惑心神，要不然會和神隱少女裡千尋的爸爸媽媽一樣，吃太胖會被殺掉的……

　　「顧眾哥還想吃什麼？我幫你夾。」

　　「辣邊辣個油封鴨……」

　　人可以有各種死法，唯獨不能是餓死的。

　　等顧眾吃飽喝足後，陶瓷娃娃才笑瞇瞇地開口，「吃飽了嗎？」

　　「吃飽了——嗝。」

　　顧眾的打嗝讓喬向陽忍不住笑了起來，嚴肅可怕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陶瓷娃娃看起來也很開心，它貼心地等大家笑完之後才跳了跳，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吃飽了就來玩遊戲吧。」

　　它拍拍手，但陶瓷娃娃的手也是陶瓷，拍手的過程中只聽得到陶瓷撞擊的聲響，幾乎要碎裂，其它娃娃也走了過來，像是唱著某種童謠一樣輕快地說：「七個娃娃住進來，一個走進黑暗裡還剩下六個；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五個娃娃過夜了，一個被鬼抓走還剩下四個；四個娃娃玩真心話大冒險，玩完遊戲還剩下三個；三個娃娃照鏡子，血腥瑪莉抓走了一個還剩下兩個，兩個娃娃玩筆仙，折斷了一個剩一個，一個人玩捉迷藏，捉迷藏後一個也不剩。」

　　「來玩遊戲吧。」陶瓷娃娃走向顧眾。

　　在靠近顧眾前，周舟先把顧眾拉了起來。他們往後，先穿過樓梯間往下跑，陶瓷娃娃看起來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李京京也跟上他們，「真的要走嗎？」

　　「啊，這還不走嗎？」顧眾不可思議地說，「剛剛那個明、明……」

　　「明劣。」明劣慢悠悠地跑在最後面，還不忘補上自己的名字。

　　「……明劣都說它們想要輾死我們比他阿嬤打足球還簡單！」

　　「我可沒那麼說。」

　　他們跑到門口，李京京翻著自己的包包，準備拿出鑰匙開門，但就在下一刻，她的表情僵硬，把自己的包包翻開來，裡頭什麼都沒了，沒有手機、沒有鑰匙、連她剛剛分發的紙張都沒了。

　　「東西呢？」

　　周舟也翻了翻自己的背包，他們每個人的包包都是空的，陶瓷娃娃慢悠悠地、一階一階的跳下來，「七個娃娃住進來，一個走進黑暗裡還剩下六個……」

　　「我們來玩第一個遊戲吧！」

　　大部份的陶瓷娃娃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嬌小的陶瓷娃娃，穿著黑色的洋裝，金色的頭髮長長的，幾乎要落到地上，眉眼不像黑色娃娃是潦草的紅色筆跡，而是像洋娃娃一樣漂亮精緻的長相。聲音聽起來也很甜美。

　　「可以不玩嗎？」喬向陽問。

　　娃娃說，「當然不行，白痴。」

　　「哇，好凶的娃娃。」喬向陽目瞪口呆。

　　明劣看起來好像對這樣的場景已經事先預備了，他跟著娃娃往前走，「走吧，我們只能聽話了。」

　　李京京皺起眉，眸光閃爍，還想道歉，「對不起……」

　　喬向陽搔搔腦袋，「沒事啦。應該吧。」

　　周舟沒有說話，只是把顧眾抱在懷裡。顧眾覺得自己跟娃娃沒甚麼兩樣，他抖了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那、那個、周舟……」

　　「顧眾哥，我好害怕喔……」周舟拉長了聲音，顧眾沒看見周舟的表情，但本來想說的話被迫嚥了下去。

　　「好、好喔。」

　　他們順著樓梯往上走，穿洋裝的陶瓷娃娃動作靈活輕快，一路跳著跳著，走到第二層、第三層樓，然後走出來，三樓的佈置很奇怪，從樓梯走出來之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只有月光從走廊的最底部照過來，走廊空蕩蕩的，陶瓷娃娃輕快地走路，明劣還想說話，「為什麼只有祢一個？」

　　「因為接下來要去的，是我的房間。」娃娃在第二個轉彎處左轉，直走，它的聲音甜美，說話卻很毒舌，「快點把遊戲玩完去下一關，我可不想讓別人在我房間待太久。」

　　「……阿生除外。」她細小的聲音沒有被他們錯過。

　　——阿生？

　　明劣還想再問，娃娃轉過第二個彎後，在走廊的右手邊停了下來，她推開門，走進黑暗裡面，「進來吧。」

　　明劣第一個走進去，喬向陽跟著明劣，周舟抱著顧眾還想猶豫一下，背後卻忽然被推了一下，兩個人踉踉蹌蹌地走進去。

　　在一片黑暗中，門被關了起來。

　　「來玩吧。遊戲。」

第四章：四角遊戲

　　漆黑的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顧眾張開嘴，卻發現自己沒辦法說出任何話語。空曠的房間裡面只剩下陶瓷娃娃的自言自語，「為了這個遊戲還特地把房間收拾了一下……好討厭，總而言之，你們現在在這個房間的角落，從那個誰……顧、嘖，顧眾開始，你沿著牆壁往前走，直到你碰到下一個人的背，就是一個這麼簡單的遊戲。」

　　「喏，開始吧。」

　　為什麼全世界都知道他啊？顧眾的吐嘈沒辦法說出來，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聽得到。他往前走，沒走兩步就碰到了東西，他低下身，在絕對的黑暗中根本看不出擋在前面的是甚麼東西，但他摸索著，能夠勉勉強強猜出來是個桌椅，但是很小，感覺是小學左右的小孩會用的桌椅，他摸了摸桌子，摸到桌子上有個很深很深的刻痕，陶瓷娃娃沒有催他，他就擅自撫摸著桌面，一撇、一橫、兩橫、三橫，還有一豎，這是甚麼字？

　　顧眾再往前走，不小心碰倒了什麼東西，他低下頭，把那個東西撿起來，他握著那個東西，一邊往前走一邊撫摸著那個東西……他摸出來了，應該是一個洋娃娃。

　　可能是因為有障礙物的關係，顧眾總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才終於走到底，他碰著身前的人。然後換那個人開始走，因為說不了話的關係，他不知道身前的人是誰，反正前面已經有人開始走了，他就坐了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那個洋娃娃。

　　說來很奇怪，其實顧眾應該要感到害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無論是陶瓷娃娃也好、牆角遊戲也好，顧眾都沒有感到害怕。他只覺得莫名其妙，而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中，還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在隱隱作祟。

　　到底為什麼熟悉呢？他摸著房間的角落，打了個呵欠，在昏昏欲睡、快要睡著的時候，冰涼的手碰到他的脖子。

　　那隻手真的很冰、很冰，像是雪一樣。哪怕顧眾根本沒看過雪。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聽到一聲很低很低的笑聲。

　　咦？為什麼會有聲音？顧眾又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是不能說話，而他身後的人也沒有再發出聲音，讓顧眾以為一切只不過是他的錯覺。他握著洋娃娃往前走，很快又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一張床。

　　一張尺寸偏小的、柔軟的床。

　　顧眾按了按床舖，小心翼翼地繞過那張床，但在他要走到底時，他又往後退了兩步，摸了摸床，確定枕頭的位置之後，輕輕地把洋娃娃放在枕頭上，還細心地替它蓋上棉被，拉好棉被的四個角。

　　不為什麼，大概算是一時的玩心大起。

　　顧眾沒有給自己找理由，他慢慢往前走，直到碰到下個人。

　　他靠著床坐著，頭靠著床頭的欄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直到自己又被那個人碰到——還是好冰。

　　顧眾慢慢往前挪，直到碰到櫃子，他試探性地去觸碰櫃子裡書，然後摸出一本，翻開來的時候聽見紙張細微的摩挲聲，他順著紙張撫摸，確定紙張上彈出了立體結構——是玩具書。

　　他確定這間房間的主人，也就是那名陶瓷娃娃的身份，應該是一個小女孩。聲音對上了，身份也對上了，那桌上的那個字是女孩的名字嗎？

　　他不太確定，在第三個角碰到下個人的時候停了下來。

　　第三次被那個人碰到的時候他已經習慣了，甚至有點懶得動，直到那個人從他的脖子往上碰，碰到他的頭髮。是周舟嗎？但剛剛周舟的體溫可沒有這麼冰。顧眾往前走，碰到了門，他還試探性的想打開，但門鎖緊了，他皺皺鼻尖，又往前走，是一個大大的衣櫃，他打開衣櫃，碰了碰衣櫃裡面——

　　有甚麼東西，握住了他的手。

　　冰的、冷的。顧眾下意識抽回手，然後把門「砰」地關上，往前快步直到走到前一個人，他幾乎是用摔的摔到那個人懷裡，然後下一刻房間的燈亮起——原來這棟建築是可以開燈的嗎？但瓦數可能不太夠，微弱的光線裡，顧眾抬頭看見喬向陽的臉。所以他前面是喬向陽，那他後面……

　　顧眾回過頭，他後面的角落裡根本沒有人。就在這時候，房間的門終於被打開，李京京跟沈星跌跌撞撞地闖進來了。

　　「終於進來了……咦？」李京京看著抱成一塊的顧眾跟喬向陽，喬向陽看著李京京，「你們沒有進來嗎？」

　　「我們進不來！」李京京說，「剛剛顧眾跟周舟摔進去之後門就被關起來了，我們怎麼用都打不開，嚇死人了！」

　　顧眾看著另一個角落的明劣，和他們斜對角的、正用可憐的目光看著他的周舟。周舟的目光非常哀怨，好像連剛剛的遊戲最大的矛盾點都沒意識到，明劣倒是注意到了，看著他的眼神有點複雜。

　　顧眾張著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覺得奇怪的點，四角遊戲只能有五個人玩，多一個、少一個都進行不了。

　　「那剛剛……碰到我的，是誰？」

　　顧眾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害怕，「而且我剛剛碰到了衣櫃，打開來的時候還有人摸我的手……」

　　「沒有衣櫃。」

　　明劣說，顧眾的目光順著這句話才環視了一圈這間房間，書桌、床舖、書櫃……沒有衣櫃，顧眾還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被喬向陽半抱在懷裡，整個人幾乎要傻住了，他雖然不太怕鬼，但這也不是這種靈異事件可以發生在他身上的原因吧！

　　「沒事啊、沒事。」喬向陽拍著顧眾的背，下一刻被周舟撞開，周舟把顧眾抱進自己的懷裡，「顧眾哥，沒事的沒事的，周舟會保護你的。」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此時此刻的顧眾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他看著李京京的背後，慢慢走出來的陶瓷娃娃，陶瓷娃娃的眼睛看著他，只看著他，「你……」

　　他想起來了。那種冰涼的觸感，就像陶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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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我，不是我。」陶瓷娃娃攤手，看著他的目光有幾分複雜，「……算了，你們出去吧，不要煩我。」

　　顧眾看著陶瓷娃娃，那種害怕的情緒逐漸消退，他看了看那張小床，在其他人紛紛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他拍了拍周舟的手，「我、我有想說的事情，你們可以在外面等我一下嗎？」

　　周舟有些疑惑，但明劣拉著周舟離開了，他們把門留了一條小縫，只剩下陶瓷娃娃跟顧眾。顧眾看著她，「我有個問題想問祢。」

　　「真巧，我也有。」娃娃說，那雙藍色的眼睛看著顧眾，其實應該是有一點恐怖的，但顧眾沒有害怕，他蹲了下來，看著那隻小小的娃娃，「祢是怎麼死的？」

　　話才說出口顧眾就想賞自己一巴掌，太直接了吧。

　　陶瓷娃娃沉默了很久，看著顧眾。

　　「……雖然我不討厭你的多管閒事，但這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它最終迴避了顧眾的問題，顧眾點點頭，問它，「那祢想問我什麼？」

　　「為什麼要把洋娃娃放在床上。」

　　顧眾沒有猶豫，「因為我覺得比起桌子，它更適合床吧。」

　　「會這樣做的人我只遇過兩個。」陶瓷娃娃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精緻漂亮，但顧眾總覺得它應該在不屑地撇嘴。

　　陶瓷娃娃走到門旁邊，把門拉開，「你走吧。」

　　顧眾在門口，還想問陶瓷娃娃的名字，但陶瓷娃娃沒有等他，「啪」地一下把門關上，喬向陽看著顧眾，「你對人家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啊……」顧眾有點無辜，下一秒便被周舟抱進懷裡，周舟把顧眾從頭到腳都拍了一次，「顧眾哥沒問題吧？它有對你做了些甚麼嗎？有沒有受傷？」

　　顧眾沒忍住把周舟推開了，「你冷靜，我什麼都沒發生！」

　　「那就好……」周舟還想把顧眾抱進懷裡，顧眾直接跑到喬向陽背後了。他、他還沒有明確好自己的性向但應該暫時還不是同性戀，請不要這樣對他啊啊啊啊——

　　「他、呃，是這樣的。」李京京還想幫周舟說話，但仔細想想周舟對其他人也沒有到這種程度，於是說出來的話也沒有多少可信度了。

　　「是啊。」顧眾表示懷疑。

　　沈星抓著李京京的衣角，看著走廊伸出亮起的光，「那是什麼？」

　　「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

　　僵硬的聲音響起，白色的陶瓷娃娃身上滿是紅筆畫出來的痕跡。整隻娃娃被塗滿了亂七八糟的痕跡，「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

　　「剩下五個、剩下五個……」

　　它的聲音聽起來是一名男性的聲音，但辨別不出來年紀，只聽得出來幾分瘋狂與嘶啞，它慢慢走到李京京面前，數著數，「一個、兩個、三個……怎麼有六個？」

　　它圍著他們轉了好幾圈，直到反覆確認他們共有六個人以後，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怎麼會是六個呢……他不是這樣說的……」

　　「誰？」明劣抓住了重點，但對方顯然並不理睬他們，「算了，反正都帶過去……」

　　被畫得亂七八糟的陶瓷娃娃打開了靠窗那一側的門，「六個娃娃去散步……」

　　在走進那個房間前，顧眾聽見喬向陽的聲音：「你們有人聽過『扭來扭去』的傳聞嗎？」

　　顧眾搖搖頭，其他人也跟著搖頭。陶瓷娃娃在房間裡面嫻熟地開燈，然後站在窗邊，不停地重複著，「扭來扭去、扭來扭去……」

　　「這是一個日本流行的怪談。講述會在窗邊看見某個『扭來扭去』的白色或黑色身影。當意識到或是搞清楚那是什麼的時候就會發瘋。」喬向陽說，他的目光看向站在窗邊的陶瓷小人。

　　陶瓷小人晃著身體，時而叫喚著「扭來扭去」，時而唱起了歌，「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

　　周舟環視著房間，問陶瓷小人，「那個，先生你好。」

　　「扭來扭……咦？」陶瓷小人的頭部轉了一圈，最後轉到了背後，看著周舟。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陶瓷小人的頭左右、上下擺動著，最後看見了房間門口的時鐘，時鐘上的時間是壞掉的，短針停在三，長針停在七。

　　「七點吧。」陶瓷小人把頭轉了回去，繼續哼著歌。

　　周舟沉默著，其他人摸索著這間房間，窗外是暗的，但是屋內明亮——沒有人知道光源是從哪裡來的，沒有人敢問。這間房間的布局跟隔壁差得很多，幾乎只有床和窗旁邊的一個椅子，牆壁上鋪著柔軟的墊子，沒有任何尖銳的角度。

　　這個房間非常「安全」。顧眾看著陶瓷娃娃，即便是「後腦杓」也劃上了很多歪歪扭扭的紅痕，房間裡陷入了一陣沉默，只有陶瓷小人在不停絮絮叨叨。

　　顧眾注意到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望遠鏡。那是用來做什麼的？

　　「看到了！我看到了！」

　　陶瓷小人忽然開口，原本低啞的嗓音變得尖銳，「扭來扭去！扭來扭去！」

　　他們先是看向陶瓷小人，再順著陶瓷小人的「視線」看向窗外，一種奇怪的、難以用言語解釋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但他們只是遠遠地看到，一陣害怕的感覺襲上，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低下頭。

　　「那是什麼？」李京京問，她開始後悔帶著這些人來「探險」了，無論抱著甚麼樣的「目的」，這裡都顯然遠遠比她想像得要更加危險。

　　喬向陽沉默了一下，說出了應該是所有人心中的答案，「……扭來扭去？」

　　沈星皺起眉頭，光是想到剛剛的場景就忍不住毛骨悚然，「那個角度是人類可以做到的嗎？」

　　李京京握緊沈星的手，「不，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你們——過來一個——」陶瓷小人用力地敲了敲窗沿，他們甚至聽見了陶瓷碎掉的聲音，「快！」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那一句：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

　　「快、過來一個，誰要過來？」

　　陶瓷娃娃開心又瘋癲地笑了起來，嘶啞又尖銳的笑聲瀰漫在整個空間裡面。

　　看見了，還回得來嗎？

　　

　　周舟走了出來，「我來吧。」

　　李京京愣了一下，看著周舟在陶瓷娃娃的笑聲裡走向顧眾，「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抱一抱顧眾哥可以嗎？」

　　「咦？我嗎？」顧眾指了指自己，看著現在彷彿要捨身就義的周舟，「要不然還是我去？」

　　「沒關係，讓我來就可以了。」周舟走到顧眾前面，微微彎腰，用小狗似的眼神看向顧眾，「抱一下，就一下吧？」

　　顧眾皺皺鼻子，「好吧好吧……」

　　周舟抱了上去，是很用力、幾乎要讓顧眾窒息的那種擁抱。顧眾忍不住掙扎起來，周舟才終於鬆手，他蹭了蹭顧眾的肩膀，「我會沒事的。」

　　顧眾不是很懂「扭來扭去」到底意味著什麼，只知道那似乎會讓人發瘋。他拍了拍周舟的肩膀，「要好好地回來啊。」

　　這句話彷彿給予周舟無盡的勇氣，他用力點頭，說，「我會的！」

　　周舟看著顧眾，那雙淺色的眼睛在凝視著顧眾的時候變得很黑，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裡頭，變得沉沉的。

　　「快來、快來看呀！扭來扭去！」

　　在陶瓷娃娃的催促下，周舟走向陶瓷娃娃，他跟陶瓷娃娃保持一定的距離，在旁邊坐了下來，拿起望遠鏡，靜靜地注視著那個扭來扭去。

　　顧眾看不清楚，從他這邊遠遠望過去，像是一條白色的、被折彎了的尺。以一種不符合人體的角度曲折，比起人更像是一截又一截的繩子，光是注視著它，顧眾就發自內心感到恐懼——那不是對鬼怪的恐懼，而是對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的恐懼，就好像、好像……

　　「好像再這麼看下去，就會是自己變成那個樣子。對嗎？」

　　明劣說。

　　顧眾用力點點頭，無法想像現在清楚地看見扭來扭去的周舟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沒過多久，周舟把望遠鏡放下，對陶瓷娃娃說，「我現在清楚地看完了，這樣可以了嗎？」

　　語氣聽起來很冷靜，甚至有些冷靜過頭了。就好像完全沒有看見那個東西一樣，陶瓷娃娃不可置信地說，「怎麼可能？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啊啊啊啊——」

　　「我看得很清楚。」

　　周舟說，「它就是把你扭成那樣的，對嗎？」

　　陶瓷娃娃一截、一截地碎掉了，然後被什麼東西再次拼湊了起來，只是這次，再也不是一隻劃著歪七扭八的紅線的陶瓷娃娃，而是一隻看起來就歪歪扭扭的「怪物」。

　　「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六個娃娃、六個……剩下五個……五個……」

　　陶瓷怪物的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它在房間內焦躁不安地四處爬行，明劣推著顧眾往外走，李京京他們也跟了上來。

　　最後的喬向陽還不忘帶上門，他們聽見陶瓷怪物砰砰砰碰撞的聲音，一群人在走廊上歇息，沈星看著周舟，單刀直入地問，「你為什麼沒有瘋？」

　　「可能是因為想著顧眾哥吧。」周舟笑著說，撓了撓自己的下巴，在沈星依舊嚴肅的目光中，彎起眼，「又或者是……」

　　「我本來就是個小瘋子。」

　　顧眾目瞪口呆地看著周舟，周舟伸出手，揉了揉顧眾柔軟的頭髮，「騙你的，那個東西一點都不可怕，顧眾哥的話一定也沒問題的。」

　　「不不不、哪裡都是問題好吧。」顧眾忍不住吐槽。就在這時候，喬向陽「噓」了一聲，「有人。」

　　「不對，有陶瓷娃娃。」

　　清脆的陶瓷撞擊聲踩了幾下，然後它停頓了很久，像是融化了，有一灘水濺在地面上的聲音，最後又化成人形，聽見一道、兩道、好幾道腳步聲……

　　「這是幾個人？」

　　「七個娃娃住進來，一個走進黑暗裡還剩下六個；六個娃娃去散步，一個看見扭來扭去還剩下五個；五個娃娃過夜了，一個被鬼抓走還剩下四個……」

　　「為什麼還有這麼多個？」

　　來者是一片漆黑的影子，與其說是影子，倒不如說黑暗就是它的實體。它在本來就不怎麼明亮的走廊中，看起來像是快要跟走廊融為一體似的。

　　「這個鍋我不背。」

　　「阿丑呢？」

　　「好像還在房間裡……」

　　影子不只一個，顧眾心中升起一個荒唐的猜測，像是為了湊齊人數把所有人都召喚出來一樣。在眾人面前的黑暗蹦蹦跳跳的，「沒關係，那我們這一關就努力抓三個人吧！」

　　「什麼意思？！」李京京大驚失色，影子，或者黑暗，怎樣都好，它注視著李京京，聲音從應該是嘴巴的地方跑出，「總而言之，這裡是鬼抓人，我們總共有六個鬼，現在限時一個小時，你們要小心不要被我們抓到，就是這樣的遊戲。」

　　「你們有十分鐘的時間躲藏，被看到的時候可以逃跑，只要不被抓到怎樣都好。」影子拍了拍手，但只有很沉悶的一聲，砰、砰，「順帶一提，那間房間的『人』我們也會放出來。」

　　顧眾數了數，一、二、三、四……如果加上房間裡面的陶瓷怪物，那就有六個。它們之間彼此有關聯嗎？他們剛剛用「阿丑」來稱呼房間裡細長的怪物？他心中有許多猜測，但背上卻突然壓上一個沉沉的重量。

　　「顧眾哥——」

　　啊，是周舟啊，那沒事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顧眾像是習慣了周舟會突如其來抱上來，他的體溫偏高，人也比他高一點，抱上來的時候像是把他整個人攏在懷裡——明明才認識沒多久，周舟硬生生把這麼親暱的動作變成習慣。這麼一想也挺可怕的。

　　顧眾也不掙扎了，就當作看在剛剛周舟替他們去看「扭來扭去」的某種報酬。他安安份份地被周舟抱在懷裡，由於姿勢的關係，他看不見周舟的眼神。

　　深邃而隱晦，黏膩又熟悉。

　　
　　「為了更有鬼抓人的感覺，我們會適當的調整自己的外貌。」其中一個「鬼」說，隨著他的話語，他的身軀逐漸膨脹、膨脹，變成一顆球，原本頭的位置變成狹長的、像是氣球一樣的灰白色頭顱，帶著有寬大帽沿的帽子，在肚子的地方長出了一張巨大的嘴，嘴上的利齒還不斷咀嚼著什麼，被咀嚼著的碎肉落在地上以後化成黑色的煙霧消失不見。

　　「我說，在這方面就不用這麼認真了吧。」顧眾忍不住吐槽，往後退了退，退到周舟的懷抱中。

　　「好可怕喔……」周舟一邊說著一邊抱緊了顧眾，第一關的黑暗顧眾覺得還好，第二關的扭來扭去就讓人有點生理不適，而這一關更是誇張，顧眾忍不住皺起眉頭，生理性的有點反胃。

　　「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變成那樣的。」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顧眾記得，那是最開始的那個洋娃娃。她變成了一個金髮藍眼的小女孩，單看長相好像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地方。

　　她轉過身，和有著巨大頭顱細小身體的怪物說話的時候，顧眾才看到她背後的裂縫，以及從裂縫內試圖往外伸出來的手和眼睛。

　　……他收回剛剛的話，這幾個怪物都不行。無論是誰都不行。

　　最開始講話的黑色影子形狀歪歪扭扭，看不出來哪裡是手、哪裡是腳，然後黑色的平面上出現了七八顆眼睛與六條手臂。它倒過去，手臂朝下，眼睛四處移動著，看向顧眾他們，在朝著他們的方向長出了一張嘴，「十分鐘，開始倒數。被抓到的話，嘿嘿嘿嘿……」

　　被抓到的話會怎樣？

　　反正顧眾絕對不會想知道被抓到會怎樣，其他人同樣如此。他們邁開腳步，在樓梯口卻忽然頓住了。

　　——要一起躲藏，還是分別躲起來？

　　明劣率先回答，「我覺得各自躲起來比較好喔，比一網打盡好多了。」

　　「我也覺得。」顧眾說，然後目光看向牽著他的手的周舟。他也不知道周舟什麼時候牽上他的，總之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甩不開了。周舟眨了眨眼睛，在意識到顧眾並沒有為此心軟的時候才沮喪地鬆開手。

　　顧眾覺得這樣不太好，畢竟扭來扭去的人情還在這裡，只得說話安撫周舟，「先、先活下來……」

　　先活下來，然後呢？顧眾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的後續，但周舟顯然自己腦補了很多，他鬆開手，淺色的眼睛亮亮的看著顧眾。一旁的李京京抓著沈星，「星星你要一個人嗎？」

　　「我一個人也可以的。」雖然這麼說，但沈星並沒有掙開李京京的手。

　　她用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推推自己的眼鏡。

　　喬向陽感受了一下現場微妙的氣氛，出來打個圓場，「那我們就先好好躲起來吧，大家加油！」

　　顧眾點點頭，在心裡感謝了一下喬向陽散發出來燦爛明媚的氣息。往下走去，明劣跟沈星往上走，其他人往下，喬向陽跟李京京在二樓找尋，顧眾轉頭看了一下周舟，「不是說各自躲起來嗎？」

　　「我想保護顧眾哥嘛……」

　　說到底，這個人到底為什麼對他有這麼深切的執念呢？顧眾想不明白，看著一樓的佈置，一樓是交誼廳跟大廳，大廳中央有兩張桌子，每張桌子有六個椅子，還有一個長長的服務台，中間只有一扇屏風隔著，交誼廳中央有一座舞台，兩側有個長桌子，桌布幾乎落在地上，再靠邊一點還有個窗簾。顧眾藏入窗簾內，周舟在外面確認顧眾藏得好不好，順帶扯了扯窗簾——意外的，窗簾沒有太多灰塵。

　　捉迷藏的話，這是最好找的位置了。周舟沒有說，而是躲進長桌底下。時間大約還剩下三分鐘，在躲進去之前，周舟對顧眾說，「顧眾哥，等等如果發生什麼事的話，你就跑回三樓或是四樓，這裡一樓是交誼廳，二樓是餐廳，三樓跟四樓是房間，有更多可藏的地方。」

　　這種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定會被抓到一樣，顧眾想。

　　「等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持安靜。」周舟又說。

　　顧眾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周舟就躲回長桌底下。時間剩下一分鐘，顧眾聽見什麼東西砰砰砰砰撞門的聲音，是從三樓傳過來的嗎？他不確定，他腦中想起那個童謠，顧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童謠的原型，他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和一個朋友讀過。

　　《十個小黑人》。

　　「十個小黑人外出吃飯，一個噎死還剩下九個。九個小黑人熬夜到很晚，一個睡過頭還剩下八個。」

　　「這是什麼？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八個小黑人到德文遊玩，一個說要留下還剩下七個。七個小黑人砍棍子，一個把自己砍成兩半還剩下六個。六個小黑人玩蜂窩，一隻黃蜂叮住一個還剩下五個。」

　　「你跟他們，是一樣的嗎？」

　　「五個小黑人進了法院，一個被留下還剩下四個。四個小黑人到海邊，一條紅色的鯡魚吞下還剩下三個。三個小黑人走進動物園裡，一隻大熊抓走一個還剩下兩個。兩個小黑人坐在太陽下，一個熱死只剩下一個。」

　　「我可以再見到你嗎？」

　　「一個小黑人覺得好寂寞，他上吊後一個也不剩。」

　　「答應了喔。」

　　……是誰？

　　那個朋友，是誰？

　　顧眾晃了晃頭腦，為什麼他完全沒有記憶？他忘記什麼了嗎？是什麼東西？就在這個時候，什麼東西拽著什麼東西從樓梯上走下來的聲音響起。砰砰、砰砰，沉悶的碰撞聲響起。

　　「欸，別撞我呀。」

　　「……五個娃娃過夜了，一個被鬼抓走還剩下四個……」

　　砰，砰砰。什麼東西，走到一樓來了。

　　遊戲開始了。

　　
　　「真是的，不要掉出來啊。」這個聲音顧眾記得，是第一關的四角遊戲的陶瓷娃娃。她幻化成的「鬼」像一個漂亮的女孩，金色的捲髮長長的，藍色的眼睛，但背後張著一個巨大的裂縫，有細小的手、和眼睛拼命往外鑽。顧眾一點都不想知道那個「掉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掉出來。

　　「剩下四個、剩下四個……」這個聲音顧眾也記得，是那個看到扭來扭去變得歇斯底里的陶瓷怪物，它好像沒有變，還是陶瓷怪物，能聽得到清脆的敲擊聲，但好像有點過於清脆了，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一樣。

　　「你不要碎掉啊！紮到我了！」

　　啊，真的碎掉了。

　　顧眾不敢看，只能用聽的猜測，陶瓷怪物跟小女孩先是走到大廳，晃了一圈之後走進了舞台。

　　「好久違喔……以前大家會在這裡表演的說。」小女孩說，她拉著陶瓷怪物，陶瓷怪物好像又拽著什麼，走到舞台上，結果顧眾又聽到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小女孩一邊嫌棄，一邊說。

　　「表演……」陶瓷怪物呆呆的，只會重複小女孩的話語。

　　「對啊，你那時候會跟瑪麗一起跳舞，雙人舞喔。」

　　瑪麗又是誰？顧眾從他們的對話中猜測這幾個「鬼」應該彼此互相認識。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扭來扭去的這個陶瓷怪物叫做阿丑。

　　阿丑又重複了一次，「瑪麗……」

　　「不是吧，你又忘記了？啊我是誰？」

　　「……瑪麗？」

　　「不是啊，我是艾莉！艾莉！」

　　小女孩叫艾莉，陶瓷怪物叫阿丑。他們彼此認識，都在這棟建築當中生活。顧眾覺得自己似乎要觸碰到某些真相了。

　　「那時候我會表演唱歌，然後阿生彈鋼琴或彈吉他。阿生真的好帥喔——」艾莉說。

　　一直只會重複艾莉說的話的阿丑終於有了別的反應。

　　「阿生，很好。」

　　阿生又是誰？

　　陶瓷怪物拽著東西，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顧眾有點好奇，但他的恐懼遠遠超過這份好奇，他乖乖縮在窗簾後面，內心默念著：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我也覺得阿生很好，所以我不怪他。」艾莉說。

　　什麼意思？

　　顧眾不明白，就在這個時候，艾莉和阿丑走了過來，砰、砰砰，那是某種清脆的東西碎掉的聲音，顧眾猜測是阿丑身上的陶瓷，那種聲音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我……不怪他……」

　　顧眾看不到，但躲在長桌底下的周舟看見了。他微微撩開桌布，看見被阿丑拽在身後拖著的，是一顆陶瓷做的玻璃腦袋，它就這麼反覆碎裂、反覆癒合，砰、砰砰，很輕易地就裂了開來，然後隨著時間癒合，再反覆裂開……

　　然後下一秒，那顆腦袋上睜開了僅此一隻的眼睛，乾淨、清澈的黑色注視著桌底下的周舟，於此同時，阿丑上面的嘴發出了尖叫，「有人！有——」

　　周舟立刻鑽出桌底，拔腿就跑，阿丑拽著自己的腦袋，飛快地跟了上去。艾莉沒有動，她停在原地，看著顧眾身前的窗簾，窗簾微微顫動著，看起來有夠明顯。艾莉想起那個替洋娃娃蓋上棉被的青年，最終沒有任何作為，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窗簾背後的顧眾聽著艾莉輕快的腳步聲，不確定自己現在是要轉移一個地方還是繼續待著。他猶豫了一下，但就在下一刻，窗簾被另一個人拉開了。

　　——什麼？他根本沒聽到腳步聲啊。

　　「你好。」

　　青年有著異常俊美的面容，比明劣、周舟他們還要更加出色。臉上是平和的微笑，但在這個場景裡只讓人覺得異常，顧眾往後縮了縮，但在碰到冰涼的玻璃時又忍不住瑟縮。

　　「你還好嗎？」

　　青年朝著顧眾伸出手。

　　顧眾警戒地看著他，「你是誰？」

　　「我是……」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錯綜複雜的腳步聲響起。是真的錯綜複雜，聽起來至少有六隻腳，青年一邊說著「抱歉」一邊湊上去，站在顧眾身側，然後拉起了窗簾。這是比顧眾一個人還要拙劣的偽裝，光是突起就能看出有人躲在裡面，顧眾正準備吐槽，就聽見青年「噓」了一聲。

　　那個不知道有幾隻腳的怪物小跑過來，四處環視了一圈，在看見突起物的時候凸起的眼睛往外，像是「綻放」一樣地打開，極其逼近窗簾，顧眾只能聽見窗簾外傳來一道粗重的呼吸聲，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然後怪物便又跑走了。

　　沒有被發現嗎？顧眾想，青年拉開窗簾，對他說：「我想，還是不要躲在這裡比較好。」

　　顧眾也這麼覺得，但在此之前，「你到底是誰？」

　　「退一萬步來說，我是你的夥伴。」青年眨眨眼睛，笑了起來。顧眾又聽到一道腳步聲，應該是剛剛那個怪物跑到了大廳，他在怪物跑回來之前，先從樓梯那裡跑了上去，青年沒有跟上。他們最終也並沒有碰到對方。

　　那個人是人類嗎？還是像陶瓷娃娃一樣的存在？鬼魂？幽靈？怪物？為什麼看起來跟人類一模一樣？可是他並沒有第七個人的記憶……顧眾想著許多，最終還是跑到三樓……他是想去四樓的，但他上不到「四樓」，顧眾想起最開始拿到的「規則」：半夜會走不到頂樓。

　　現在已經是半夜了嗎？顧眾不知道，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傳來腳步聲，像有誰跟在他身後一樣。顧眾只能在又一次抵達三樓的時候轉進了黑暗的走廊裡，隨手找一間房間，打開便藏了進去——

　　房間是黑的，顧眾不敢開燈，摸索著房間的構造，門的旁邊是一張桌子，沿著桌子一直走，是一面空白的牆，再然後是床，還有衣櫃……顧眾藏進衣櫃裡，在黑暗中似乎碰到了什麼，但那種異樣的感覺僅僅只出現了一瞬間。

　　他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棲身之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在顧眾沒有察覺到的地方，黑暗擁抱著他，也心滿意足地、輕輕地嘆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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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個留言海草跟甚麼的……
希望有人喜歡，謝謝。

　　
　　狹窄的衣櫃裡，顧眾蜷縮著身體，雙手抱膝，能隱隱約約模糊地聽見房間外傳來霹靂啪啦的聲音，時而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被拖在身後的聲音，還有那種滴滴答答的液體落下的聲音，正是因為看不到，顧眾的想像力反而被激發出來，想像的畫面一張比一張還要驚悚。

　　密閉空間裡面沒有光源，時間因此被拉得極為漫長，顧眾等得有點不安，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打開衣櫃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顧眾心頭一緊，差點呼吸不上來，但下一刻，他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其實也不算熟悉，但至少確定是人類的聲音了。

　　「休息一下吧，星星。」

　　是李京京的聲音，顧眾放下心來，正想打開衣櫃與他們相認，就聽見沈星的聲音，「我有話想要問妳，京京。」

　　這是他可以出去的場合嗎？顧眾眨眨眼睛，有點猶豫，但這一絲猶豫就讓他錯過了機會，李京京說，「怎麼了？新的眼睛不好用嗎？」

　　……啊？

　　這是他能免費聽到的嗎？

　　顧眾原本蠢蠢欲動、碰上櫃門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然後默默收了回去。即使在這個怪物橫行的房屋裡面他感到害怕的時間也很少，但此時卻因為一句輕飄飄的話語而感到難得的恐懼。

　　沈星沉默了一下才終於開口。

　　「……很好用，不、不會痛。」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沈星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乾澀。李京京沒有反應，一點都不像剛剛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來對沈星十分關照的樣子，她的目的明確，「看得到嗎？」

　　看得到什麼？顧眾忍不住頭腦風暴，想到剛來的時候李京京說沈星和明劣一樣有陰陽眼，一個大膽的猜測就這麼在他腦中成型——

　　有沒有一種可能，沈星根本就沒有陰陽眼，所以李京京給沈星移植了眼睛……不，這聽起來也太離譜了吧，顧眾聽了都忍不住想笑出來了。

　　但他笑不出來，他現在經歷的一切就有夠離譜了，還有什麼是不會發生的嗎？就算現在有一個厲鬼衝出來說超喜歡他他也不會意外的好吧？

　　還不等顧眾在腦中想像一整齣精彩的恐怖故事，沈星就開口了。

　　「只能看到一點點，很模糊。」

　　「真的嗎？那妳看到他了嗎？」一陣砰砰砰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像是李京京連滾帶爬撲到沈星身上，李京京的聲音失去了冷靜，像是迫切的想要從沈星身上得到一個答案。

　　「他在這裡對吧？他就在這裡，他一定在這裡……」

　　這個他又是誰？是李京京帶著他們來這裡冒險的原因嗎？顧眾看不到外面，只能自己一個人猜測，等李京京或是沈星給他一個答案，但無論答案是什麼，顧眾都知道這次的鬼屋探險絕不是一場單純的、一時興起而有的活動，至少現在看起來，像是李京京蓄謀已久的一次，跟某個人……或者不是人的重逢。

　　「——來了、有東西來了。」

　　本應落鎖的門砰砰作響，有東西在門外撞著，聽起來像金屬敲擊的聲音，顧眾看不到於是不知道那並不堅固的門搖搖欲墜，李京京還想追著沈星問，但眼下這個緊張的時刻並不允許她們促膝長談，李京京掌握了怪物撞門的頻率，趁著一次要撞上門的前一秒打開門，怪物砰然倒地，她們飛快跑了出去。

　　而這一切顧眾都不知道，他只聽見了什麼東西撞到地板，好像整棟建築都為之晃了晃，緊接著響起的是飛快的跑步聲。

　　他只知道自己那一刻升起的，強烈而不祥的預感。

　　巨大的怪物本應該起身追著那兩個女孩跑的，但它總覺得這間房間還有東西，它撐起龐大的身體，灰白色的頭顱轉了一整圈——是真的一整圈，三百六十度，最後鎖定了衣櫃。

　　它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每一步都踩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顧眾聽見一道緩慢的、遲鈍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唰」的一聲，衣櫃被打開了，在昏暗的環境中，顧眾看見了那個最先變身的怪物。

　　灰白色的頭顱像是末日電影中被感染的喪屍，皮膚松垮，像一層薄薄的乾燥的紙蓋在頭上，感覺一戳就會破掉，眼睛沒有眼白，黑色的眼珠子連轉動都有點費力，頭上戴著大大的帽子，帽沿讓它的半張臉都陷在陰影裡，圓滾滾的身體與其說肥胖更像是充了氣的氣球，和臉一樣一戳就會破掉的感覺。

　　本應該是肚子的地方長出一張巨大的嘴，還一邊咀嚼著來路不明的碎肉一邊咂著嘴，顧眾和那個怪物對視了一眼，然後看了看它的「嘴」，然後再看看它的眼珠子。

　　怪物肚子上不停咀嚼著的嘴停頓了一下，然後咧開嘴，幾乎撕裂了半張腹部，嘴巴裡的碎肉通通掉到地上了。

　　顧眾伸出腳，踢在腹部上方的胸口處，圓滾滾的球就這麼往後跌到了地上，然後跳出衣櫃衝出房間。

　　顧眾發誓這絕對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他的潛意識還告訴他不能往上跑，於是往下跑，還看見往樓上去的喬向陽，順手拽住他往下跑，「樓上有一個！」

　　「樓下也有一個啊啊啊！」

　　喬向陽忍不住尖叫，兩個人的聲音吸引了樓上跟樓下的「鬼」，他們很快閉嘴，顧眾抓著喬向陽往二樓跑，長長的走廊好像沒有盡頭一樣，就在他們路過某個房間的時候一隻手順手將他們拉了進去。

　　在喬向陽跟顧眾又想尖叫了的時候兩隻手分別蓋住了他們的嘴巴。

　　「是我。」

　　是明劣的聲音。

　　那雙在昏暗中顯得尤其明亮的藍眼睛莫名地讓喬向陽跟顧眾冷靜下來，喬向陽還好，平常二十四小時除了上課就是宅在家裡的顧眾經歷剛剛生死一線的腎上腺素爆發，現在跟要死了一樣。

　　「我在二樓弄了點東西，它們暫時找不到這裡。」

　　顧眾想起剛剛那個漫長的走廊，不出意料應該就是明劣的手法，他這下總算放下心來了，雙眼一黑就往後倒了下去，被喬向陽接住了。

　　「顧眾，起來重睡。」

　　

　　顧眾有點乏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今天的運動量超標了。

　　他半躺在喬向陽的懷裡，想起剛剛聽到的重磅消息，「你們……知道為什麼李京京要帶我們來這裡嗎？」

　　喬向陽沒有多想，「不是因為要鬼屋探險嗎？」

　　「但我們是新聞社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研究社欸……」

　　明劣的眼神變了變，語氣卻如常，「怎麼這麼說？」

　　顧眾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們自己剛剛聽到的，他不知道明劣跟喬向陽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人，但自己承擔這個責任還是太困難了，他也不是什麼腦子很好用的人……

　　他最後還是如實地說了。

　　「啊……」喬向陽倒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緊蹙起，「她們有什麼目的嗎？那個人……不對，那個鬼又是誰？」

　　「我也不知道。」顧眾坐了起來，搖搖頭，目光看向明劣，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生出一枝筆，在指尖轉啊轉的，嘴角還帶著若有所思的笑容。

　　「正常來說，一個凶宅、一個鬼屋，通常只會有一個厲鬼。但這間建築物裡面顯然有不只一個——根據我們最開始聽的那首童謠，這麼強的總共有七個。一山不容二虎，它們不太可能和平共處。」

　　「所以它們會打架嗎？」顧眾的想法非常直白，得到了明劣彷彿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它們之中應該有一個真正的領導者。一個真正的……厲鬼？」喬向陽找到了重點，明劣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李京京她們要找的，有可能是那個領導者嗎？」顧眾問，明劣聳聳肩，「我不知道，但我做的這個陣法看起來只能防住那些不那麼厲害的怪物，那個真正的厲鬼——或是別的甚麼很強的東西，可以很輕易地破除這個小法術。」

　　層層疊疊的謎題像是一陣霧氣把顧眾繞了進去，他忽然想起剛剛在一樓看到的帥哥，「李京京應該只找了我們幾個吧？男的就四個沒錯吧？」

　　「……我不太確定，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明劣不太確定的回應讓顧眾有點掙扎，那個青年的說法聽起來真的很像李京京找的外援，那為什麼她要遮遮掩掩的呢？顧眾想不明白，「我懷疑李京京還找了人。」

　　他把自己看到那個人的景象和明劣他們說了。

　　「如果那個人的目的跟我們一樣的話，算是同盟吧？」

　　「也有可能，他的目的跟我們不一樣。畢竟他是李京京找來的人，李京京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們還不知道，不是嗎？」明劣說。

　　顧眾覺得自己的cpu要燒完了，他選擇放棄。往後一倒，被喬向陽接住了。

　　顧眾是因為已經被周舟訓練成習慣肢體接觸的樣子了，喬向陽也沒有牴觸的樣子，他順手揉了把顧眾的頭髮，問，「現在還有多久啊？」

　　「不超過十分鐘。」明劣敲了敲地面，看著黏在一起的喬向陽跟顧眾，有點想把他們撕開。但很快，他像是聽到了什麼，面色一變，站了起來，「有東西來了。」

　　「我出去一下，你們躲好。」

　　明劣拿著那個筆在門口畫了畫，便走了出去，顧眾也躺不下去了，他坐了起來，有點不安，「他會沒事的吧？」

　　「放心，明劣看起來就很厲害，肯定會沒事的。」

　　其實喬向陽心裡也沒有個底，但顧眾看起來很擔心的樣子，他也只能這樣安慰對方。還好顧眾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我靠，真的好累，上次這麼累還是在漫展的時候……」

　　喬向陽看著顧眾，眼神明亮，「漫展真的超累的。」

　　收獲到意外的回答，顧眾看了看眼前從頭到腳都寫著現充的喬向陽，問，「你也會去逛場次嗎？」

　　喬向陽點點頭又搖搖頭，「也沒有很常，去過幾次。」

　　就在顧眾想要追根究底的時候，走廊外傳來了腳步聲，顧眾側耳傾聽，「是明劣嗎？」

　　不對，明劣是從左邊走出去的，這個腳步聲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他們對視一眼，默契地閉上嘴，喬向陽躲進萬能的衣櫃裡面，顧眾翻了翻空蕩蕩的房間，最後鎖定了床舖底下，他縮著身體，扭進窄小的空間裡，灰塵的味道嗆得他有點不舒服。

　　這道腳步聲聽起來既輕盈又凌亂，像是同時有好多個腳在移動，顧眾咽了口口水，想起遊戲開始之前那個黑色的長方形，長方形上面長出許多隻手和腳的怪物。

　　隔壁間的房門被打開了，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還能聽見亂七八糟的說話聲，「沒有、沒有、這裡也沒有……」

　　真的是「亂七八糟」的說話聲，喑啞的、嘹亮的、尖細的……不同的聲音從同一個軀幹中發出。顧眾的腦中閃過一些破碎的思緒，但他還沒來得及抓住那個想法，就聽見門外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

　　「這裡、在這裡！！在裡面——」

　　怪物發出嘶啞又尖利的，彷彿能劃穿耳膜的聲音。

　　——是明劣剛剛留下來的「畫」起了作用。

　　剛剛提起的心放了下來，怪物見撞了好幾下都沒動，猜出裡面大概有人了，發出尖銳的咆哮聲，又撞了好幾下，砰砰砰砰的聲音讓顧眾的心情七上八下的，大概過了幾分鐘，見時間快結束了門還是紋絲不動，怪物才罵罵咧咧地走了，飛快地移動去找下一個目標。

　　在顧眾放下心來，準備爬出床底的時候，門被輕輕地打開了。

　　他的心又提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東西進來了。靜悄悄地，顧眾的眼睛動也不敢動，直直地盯著床外。

　　一雙鞋子站定在床前，顧眾沒有認鞋子的習慣，他往後靠了靠，靠著牆壁，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了，但於此同時升起的還有灰塵帶來的嗆意，他抖了抖，和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對抗，卻一不小心碰到了床腳。

　　他好像聽見什麼東西斷掉的聲音。

　　一截一截的，喀嚓、喀嚓。

　　然後，出現在顧眾眼前的，是周舟英俊的、染著奇怪黑色液體的臉龐，對著顧眾溫柔地笑了笑。

　　「我終於找到你了，顧眾哥。」

　　

　　周舟說話的語氣平和又溫柔，就像一個小時前那樣，但不知道為什麼，面對此時的周舟，顧眾卻無可自抑地感到恐懼——那種恐懼甚至在某一瞬間超過了他在這間古怪的建築裡看見的所有鬼怪。但那種恐懼只出現了一下下，周舟伸出手抹了一下臉，把臉抹乾淨的時候，他露出了溫和的笑，「不好意思，嚇到顧眾哥了吧？」

　　那種恐懼就像是被硬生生抹去了一樣，顧眾楞楞地看著周舟英俊的臉，忽然想不起來自己剛剛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周舟。

　　「……沒什麼，你還好嗎？」

　　顧眾看了一下周舟的姿勢，他看起來像受傷了一樣，感覺趴下來看他的姿勢很奇怪。但很快，周舟發出像是整骨時會發出的聲音，朝著顧眾伸出手，顧眾一開始還有點猶豫。

　　「怎麼了？顧眾哥。」但是周舟開始露出那種有點楚楚可憐的、無辜的表情的時候，顧眾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他伸出手，去碰周舟的手掌，「但我有點髒喔，你別介意。」

　　「我怎麼會介意呢？」周舟彎起眼，笑得很溫柔——救命，顧眾真的覺得周舟像是什麼乙女遊戲裡面那種會蠱惑人心的男妖精，怎麼可以對每個人都那麼好？

　　「好吧。」

　　顧眾又確認了一次周舟真的不介意他在這棟荒廢不知道多久的建築裡的其中一間房間的床底下滾過一輪，才伸出手讓周舟把他拉出去，被拖出去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重力、慣性還是其他不可控因素，顧眾摔到了周舟的懷裡。

　　他掙脫開周舟的懷抱，看著周舟打開的門，「現在沒事了嗎？」

　　「還有四分鐘遊戲就結束了，應該沒事了。」周舟說，拍拍顧眾的頭髮，「顧眾哥放心吧，就算發生什麼事情我也會保護好你的。」

　　顧眾尷尬地哈哈兩聲應付過去，才想起剛剛喬向陽應該是縮在衣櫃裡面，就在他想爬起來去開衣櫃門的時候，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又響起來了，像是某種多足動物迅速的爬行……這肯定是剛剛那個怪物啊！顧眾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周舟卻比他還要冷靜得多，「沒事的，顧眾哥。」

　　「怎麼可能會沒——」

　　周舟很輕地抱了抱他，一個輕柔的、連顧眾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吻落在他黑色的頭髮上。

　　「不要出來。」

　　然後周舟鬆開手，快步走出房間，關上房門，朝著另一個方向跑起來，周舟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沒過多久，怪物一邊嘶吼著一邊跑過房間，它在顧眾所在的房間門口頓了下，在它要敲開房間門的時候周舟的聲音傳了過來。

　　「嘿，我在這裡。」

　　比剛剛更快、更急促的步伐響起，即使隔著門與牆壁，也可以感覺到那個怪物是多麼的迫不及待，四肢、或者八肢、十六肢並用地奔向周舟，顧眾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聽到了某種聲音，關於撕扯、破裂……

　　衣櫃的門被悄悄打開了，喬向陽離開衣櫃，伸展自己的身體。明明應該已經確保他們是安全的，但總是表情溫和、逢誰就笑的中央空調像是死機了一樣，面無表情、甚至皺緊了眉頭。

　　他張開嘴，想叫顧眾的名字。

　　但在那一刻，細小的鈴聲穿透這間建築的每一處。隨著鈴聲，還有一道輕柔卻能仔細聽清的聲音，「遊戲結束了，從現在到凌晨三點是休息時間，請在這段時間裡找到其他倖存者。」

　　為什麼要用倖存者這種稱呼啊……聽起來就超不妙的耶。顧眾心想，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轉過頭的時候才看見站在自己身後、表情嚴肅的喬向陽，他被嚇了一跳，「怎麼不說話啊……」

　　「啊……不好意思，剛剛沒回過神……」喬向陽撓了撓自己的頭髮，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現在……」

　　「要先去找明劣跟周舟嗎？」遊戲結束了，顧眾有點擔心周舟，雖然剛剛那個奇怪的聲音應該是他的錯覺，而且他對周舟有種莫名其妙的信任，但這不代表他可以就這麼把周舟丟下。

　　顧眾佔起身來，動了動身體。

　　「嗯、啊、可以……」喬向陽張張嘴，「那個，顧眾。」

　　「怎麼了？」顧眾像漫畫裡的主角一樣做完拉伸結果差點扭到，吃痛著回過頭去看喬向陽。

　　喬向陽原本想說的話就這麼咽了回去，「……沒事。」

　　他猜顧眾應該是沒看到的，但在衣櫃裡的喬向陽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忘記。

　　在聽到周舟走進來的時候，喬向陽打開了一點點櫃門的縫隙。他其實最開始是想直接打開衣櫃和周舟相認的，但接下來看到的東西卻讓他恐懼到渾身發冷，又害怕完全闔上櫃子會發出聲音驚動到對方，只能留一點點細微的縫隙。

　　走進來的那個東西，怎麼看都不像是人。要比他剛剛看到的所有怪物都更像怪物，嚴格來說，還是一個人形，頭是頭、手是手、身體是身體，但身體被破開好幾個大洞，冒著黑色的霧氣，去一點點修補身體的殘缺。它的腰被攔腰折斷，以一種扭曲的角度連接在腿和臀部上，看起來就像是樹幹上歪歪扭扭順著邊緣長出來的枝椏。

　　它彷彿一開始就知道顧眾在床底下一樣，走進來之後就沒看其他地方，頭部跟身體的連接處斷裂，以一種很奇怪的方式低頭看著床底。它好像很急著看到顧眾一樣，身體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折成好幾半，最後上半截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極其貼近地面，那顆頭被黑色的霧氣修復好了，牢牢的黏在脖子上，去看床底下的顧眾。

　　這句話也根本不是從嘴巴裡說出來的，在「周舟」張開嘴的那一刻，整個房間——牆壁也好、地面也好，甚至是喬向陽藏身之處的衣櫃裡，都傳出了那一句話，低啞、溫柔又瘋狂。

　　「我終於找到你了，顧眾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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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向陽覺得自己應該要跟顧眾說剛剛他所看到的一切，但怎麼開頭才是合適的呢？周舟他是個怪物、我看到了、他不是人……他思索著最合適的詞彙，但卻在要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停下動作。

　　儘管周舟不是人，但他卻毋庸置疑地是站在人這一邊的。或者換句話說，喬向陽想了想在顧眾面前的周舟，他是站在「顧眾」這一邊的。喬向陽毫無來由地這麼相信著。

　　他真的要把周舟推開他們的陣營嗎？

　　「真的沒事嗎？沒事的話我們就出發了喔。」顧眾看喬向陽還在發呆的樣子，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喬向陽搖搖頭，剛剛的思緒被吞了下去，現在的狀況已經很麻煩了，他們要與一群妖魔鬼怪對抗，努力逃出生天，還要揣摩李京京跟沈星的真實目的……

　　「那就走吧。」顧眾要推開門的時候門先被拉開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衣冠齊整、容貌英俊，看起來好像只是去外面散了個步的明劣。

　　「看來你們都還沒事。」明劣摸了摸門，「看來我的符咒還是挺有……咦？」

　　喬向陽和顧眾看不出什麼門道，「怎麼了嗎？」

　　「剛剛有東西……有誰進來過嗎？」

　　喬向陽神色一動，顧眾倒是先開口了，「剛剛周舟來過，然後為了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先離開了，我們先去找他吧？」

　　「周舟？」明劣皺了皺眉頭，就在喬向陽覺得明劣要說出真相的時候，英俊的青年收回手，「那沒事了。我們去看看還有誰吧。」

　　那沒事了？

　　喬向陽總覺得明劣應該知道什麼，說不定他知道的比他還要多，但明劣為什麼不說？難道他們有一樣的顧慮嗎？或是、或是明劣也像周舟、像李京京他們一樣藏著什麼……

　　喬向陽看著一無所知跟在明劣身後的顧眾，總覺得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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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眾一行人翻遍了整間建築，最後才在三樓一間看起來像倉庫的房間裡找到沈星，她的頭髮凌亂，態度卻很冷靜，「部長她被抓走了。」

　　顧眾看著沈星，沈星推了推眼鏡，問他怎麼了。他沒有把聽到她們對話的事情說出來，而是轉移話題：「真的沒看到周舟嗎？」

　　喬向陽搖搖頭，他們把一樓到三樓的房間都搜遍了，一邊檢查還一邊叫周舟的名字，但都沒有聽到回應。周舟和李京京都被那些陶瓷娃娃變成的怪物們抓走了，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他們坐在二樓的餐桌前休息，陶瓷娃娃很安分地藏起來了，沒有趁這個時候騷擾他們，顧眾鬆了一口氣，縮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腦子裡的思緒紊亂至極，他覺得自己好像拿到了很多線索、很多張牌，但是他卻找不到一條能將這些線索貫穿起來的線，顧眾皺著眉頭、閉著眼睛，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一旁的明劣看著在這個情境裡還能好好睡覺的顧眾，有點不可置信地咋了咋舌。

　　「不是，這也能睡？」

　　喬向陽則是無奈地笑了笑，「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哦？」明劣挑挑眉，「你跟他很熟嗎？」

　　喬向陽看著閉上眼睛搖搖欲墜的顧眾，伸出手調整了一下顧眾的姿勢，語氣倒是很平常，「我們以前……有段時間是鄰居。」

　　「我的父母跟顧眾的父母是熟人，小時候我們常常一起玩來著。」喬向陽講著講著，就好像回到了過去一樣，本應隨著時間被掩埋的記憶被一點點挖掘出來，他的眉眼中滿是熟稔的親暱，「顧眾從很久以前就是這麼安靜的小孩，怎麼玩都不會生氣……」

　　「後來發生一點事情，他就搬家了，大學再見面的時候，他已經把我忘記了。」喬向陽理了理他的衣服。

　　「你們看起來很要好。」沈星說，鏡片底下的心思沒人看得出來。

　　「是啊。」一向溫和寬厚、以禮待人的好好學長笑了笑，目光平和地掃過沈星和明劣，「畢竟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嘛。」

　　「所以我會好好保護顧眾，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到他的。」

　　明明是很溫和的視線、很溫和的聲音，但沈星卻忍不住打了個顫。明劣倒是沒什麼別的反應，他臉上還是那樣饒有興致的笑容，看著喬向陽，又看向睡得酣熟的顧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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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夜市，燈影幢幢，四處懸掛著紅色的燈籠，橘紅色的燈光照亮大半個夜市，人來人往，一個男孩坐在椅子上發呆。

　　這裡大多數的人身上都套著一件斗篷，黑色的斗篷帽沿蓋住了他們的長相，男孩也是，他不太記得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但是既來之則安之，他手上抱著一杯五顏六色的飲料，雖然看起來既化學又不科學，怎麼看都不好喝，但是真的喝進去的時候才發現人不可貌相，飲料也是，看起來只適合拍照的飲料喝起來竟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爽口感，像是混雜著不同水果的清香跟酸甜，有草莓、芭樂、香蕉、藍莓……等等。每一口都能喝出不同水果的香甜味道。

　　他喝得很慢，一邊喝一邊觀察周遭的景象。

　　男孩看起來很小，大概只有六七歲，他觀察著周遭的人——用「觀察」這個字可能還太艱深了，男孩頂多是用看的，還沒到觀察那個地步，他眨眨眼睛，伸出腳晃啊晃的。夜市裡喧喧嚷嚷，聽得到有人殺價的聲音，也聽得到有人和情人或是家人低低細語的聲音，他仔細聽了聽，好像還從遠方傳來了哭聲，小小聲的，跟他一樣是個小孩子的樣子。

　　他又仔細地聽了聽，沒有聽到腳步聲。

　　但男孩還太小了，小得不知道什麼情況是值得恐懼的。他只是抱著那杯來路不明的飲料，偶爾喝個一口、再一口，四處看看，然後晃著腳丫。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看起來都像影子，而地板上乾乾淨淨，沒有影子。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影子也不見了。

　　　　他忘記自己的名字，但他並未因此感到害怕。男孩手中的杯子很快見底，他捧著空空的杯子往前走，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越往夜市的深處走，周遭的一切越來越脫離真實——但他不知道，儘管身前的世界逐漸變得光怪陸離，他也沒有察覺出異樣。

　　人們穿著的衣服多樣，有像他一樣普通的T恤和褲子，也有的像是電視裡面的古裝，還有人穿著看起來就很正式的西裝或禮服。有些人站在攤位裡，賣著各式各樣的飲料或玩具，有人像他一樣是遊客，一邊挑挑揀揀一邊討價還價。小小的男孩好奇地看著一個攤位上賣的玻璃珠，裡面有流動的光環和隱隱約約的尖叫聲。

　　但他出來的時候沒有帶錢，男孩有點可惜的想著，他往前走，沒注意到周遭的人開始變得扭曲。有些人的身上破了大洞，隨著行走的姿勢有內臟和腸子流了出來；有「人」的頭變成栩栩如生的牛或是馬，口吐人言。男孩沒注意到自己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就在這時候，一個攤位的主人叫住了他，那個人帶著一個巨大的兔子頭套，下半身卻像章魚一樣有無數觸手，一邊蠕動一邊靠近他，「小朋友，要不要一顆珠子啊？叔叔免費送你！」

　　男孩看著那顆玻璃珠子，沒有光也沒有發出聲音，他皺著眉頭，剛要婉拒，兔子就咧開他巨大的嘴，一個網子鋪天蓋地照了下來，在要網住他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他就往另一個方向狂奔。男孩被扯著跑，險些就摔倒了，還好他反應不算慢，跟著那個人一起跑離那個攤子，他看不到兔子臉的表情，但能聽到觸手砰砰砰敲地板的聲音。

　　對方看起來對這個夜市相當熟悉，剛剛男孩怎麼走都是順著人流跟攤販的位置走，他帶著他跑了幾分鐘，明明是向著深處跑，但最後卻跑到一處沒有攤販、人煙也稀少的位置。他們躲在一顆巨大的石頭後面坐了下來。

　　「你差點就被抓住了。」

　　男孩看著他，對方看起來是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或是比他小一點的小孩子，也是男生，他問對方：「被抓住的話會怎麼樣嗎？」

　　「會被關在那個玻璃珠裡。」對方看起來心有餘悸，「你看那個桌子上那——麼——多的玻璃珠子，裡面每個都關著人呢！」

　　他點點頭，又問，「你是誰？」

　　「我不記得了。」男孩用一個有點意外的表情看著他，「難道你記得你是誰？」

　　他仔細想了想，才發現自己也忘記自己是誰、從哪裡來、叫什麼名字。他有點不開心，踢了踢地板，然後像是想到什麼，眼睛都亮了起來，「不記得也沒關係，我們現在取一個吧？」

　　「……也不是不行啦。」先來到這裡的男孩想得很快，「你就叫我阿生吧。」

　　「阿生……阿生……」他把對方的名字含在嘴裡反覆咀嚼，用力點點頭，「我記住了。」

　　「那你呢？」阿生問他，他眨眨眼睛，「你叫我阿鬼吧。」

　　其實阿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但沒關係，他只要記得阿生就可以了。

　　「好奇怪的名字。」阿生說，面對阿生的評價，阿鬼沒有說些什麼。

　　「你來這裡很久了嗎？」阿鬼問。

　　阿生搖搖頭，又點點頭。他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邊，這裡一直是黑夜，天就沒亮起來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阿鬼沒搞懂他的意思，還以為阿生也在這裡待了很久很久。

　　還好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並沒有感覺到飢餓。阿鬼和阿生穿梭在奇形怪狀的人群之中，彼此互相提醒，阿生還幫忙踩斷了要捲走阿鬼的蛇尾巴。等他們適應這個地方以後，偶爾還能不知不覺地從某些地方順來一些書啊、玩具啊、飲料等等。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好像永遠沒有白天的夜市上空終於翻起了淡淡的魚肚白，在確認夜色逐漸變淺之後，攤販們紛紛把自己的東西收起，捲舖蓋準備走人，沒過多久，本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夜市頓時少了一半的人。

　　「大家都要走了嗎？」阿鬼問，阿生點點頭，他們躲在一顆巨大的石頭後面，看著剩下的「人」有序地朝著一個方向移動，本來要跟著他們一起走的，但阿鬼忽然聽到某個方向傳來好多人的聲音，「阿生，你有聽到嗎？」

　　阿生搖搖頭。

　　「好像有人在叫我……」其實阿鬼也沒有聽到那些聲音的內容，但他下意識地認為那些聲音就是在呼喚他。阿生看著他，「應該是來帶你回去的吧？」

　　「那你呢？」阿鬼想牽著阿生的手，但下一刻，他們的手在觸碰到的那一瞬間變得虛幻，硬生生錯過了彼此。阿鬼看著面前靠得很近、卻像是永遠碰不到的兩隻手。

　　「嗯，我應該會跟著他們走。」阿生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

　　「阿生……」

　　你跟他們是一起的嗎？是一樣的嗎？

　　阿鬼認真地看著阿生，像是想要把他的長相刻進心裡，呼喚他的聲音越來越鮮明，彷彿還有一股莫大的吸引力試圖把阿鬼拉走，可是他還有好多話想說、還有好多話沒說……

　　阿鬼「砰」地一聲，倒了下去。但在他摔到地上的那一瞬間，男孩的身影頓時消失不見。阿生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扶著石頭站了起來，他轉過身，順著人潮移動的方向前進，往前走沒幾步之後，他忽然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眼。

　　他好像忘了什麼。

　　是什麼呢？

　　想不起來，索性不想了，男孩想要再往前走，卻發現眼前不再是剛剛的模樣，沒有人群，沒有攤位，地上踩著的也不再是鬆軟潮濕的泥土，而是堅硬的柏油路，他看著眼前的街道，慢半拍地感覺到熟悉。他順其自然地走到某間房子的門口。

　　話說，剛剛是不是有人叫他什麼來著？

　　還沒等他想起來，眼前的門打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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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眾睡得很熟，一直到三點，才有一道聲音在建築內迴盪，「請到四樓集合——請到四樓集合——請跟隨指引到四樓集合——」

　　顧眾是被喬向陽晃醒的，看起來很中央空調的喬向陽晃起人來一點都沒有收力，顧眾覺得自己腦漿都要被晃出來了，「等等等我起來了、我起來了……嘔……」

　　「就說這個方法最有用了吧。」喬向陽彎起眼睛，一旁的明劣點點頭，「學到了。」

　　「啊？」顧眾睜大眼睛，沈星補充了一下前情提要，「你怎麼都叫不醒，學長說他有辦法……真的很有效。」

　　他們試過輕聲呼喚、大聲召喚，當然也不是沒有上手碰一碰，但礙於大家都是文明人，無論是沈星還是明劣都克制了一點，誰會像喬向陽一樣直接按著人的肩膀大力搖晃啊！

　　但很有效就是了。

　　明劣指著地板的黑色不明液體，「這個就是指引吧。」

　　感覺有點克系，還有點熟悉。顧眾在心裡想，但他沒有說出口，四個人順著地上的痕跡往樓梯上走，顧眾還記得剛剛玩鬼抓人的時候，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到四樓，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現在已經三點——如果那道聲音沒有報錯的話——的緣故，他們很順利地抵達四樓，四樓的建築設計跟其他層樓不太一樣，走廊彎彎繞繞，他們順著黑色的痕跡走，不知不覺走到一個並不筆直的走廊。走廊有四個拐角，前三個拐角弧度很大，彎出一個足夠的空間，但又沒有做成一個房間，顧眾有點困惑，還敲了敲牆壁，牆壁是實心的，但牆壁後面隱隱約約傳來什麼聲音。

　　顧眾看了看其他人，但他們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有聽到。

　　顧眾一律認為是他聽錯了，對。

　　「是這裡嗎？」沈星說，他們回頭看，剛剛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黑色液體像蒸發一樣就這麼消失了，顧眾看著來時曲折的路，發出靈魂拷問：「照原路走的話……能回到樓下嗎？」

　　「……你確定直走會是原路嗎？」沈星無情地反駁顧眾單純的幻想，為了避免眾人陷入在危機四伏的廢墟中迷路的可能性，他們選擇待在原地。

　　沒過多久，一個陶瓷娃娃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孩子們好啊，你們看起來都很精神，真是太好了。」

　　聽起來像個老人家一樣，顧眾心想。他跟沈星都是性格內向的人，而且這鬼地方感覺也沒什麼正常鬼，面對難得熱情的陶瓷娃娃也憋不出幾句話，但喬向陽不愧是別人家的孩子，他湊過去，「你好呀，阿……姨？」

　　阿姨會不會有點冒犯？顧眾想，下一秒就看見陶瓷娃娃笑瞇瞇地拍了拍喬向陽的腳，「叫我婆婆就好了，好孩子、好孩子，剛剛辛苦了吧，不好意思啊，但是大家都是好孩子的。」

　　「婆婆我也不想為難你們，我們就來聊聊天吧？」

　　感覺好像會是最輕鬆的一關！顧眾眼睛亮了起來，下一秒就聽到陶瓷娃娃說，「你們知道真心話大冒險嗎？我以前和我們這裡的孩子玩過，但已經很久很久沒玩過啦，孩子們陪我玩吧？」

　　「真心話大冒險？」

　　「嗯哪，就十次……怎麼樣？很簡單的小遊戲吧。」

　　這個遊戲聽起來普通得像不會在這棟建築裡出現的東西。顧眾想，就看明劣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副撲克牌，「可以用這個嗎？」

　　太配合了吧。

　　陶瓷娃娃非常滿意，「很好，孩子，我一看你就覺得特別好，有女朋友了嗎？」

　　……來了，街坊鄰居七大姑八大姨的必備技能：「說媒」啟動！顧眾看著明劣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嘴角不知不覺揚起了一點幸災樂禍的弧度。果然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我們……開始吧。」沈星打斷陶瓷娃娃的話語，語氣中帶著些許急躁。陶瓷娃娃也不在意，她笑了起來，「那誰洗牌呢？」

　　明劣想毛遂自薦，但陶瓷的手指指向喬向陽，少年點點頭，看起來並不在意。他從牌組中挑出鬼牌、黑桃七、紅心五、梅花A、方塊三，數字朝下，放在地上把排序打亂，「各自選一個吧。」

　　顧眾選了一張牌，翻開來看了一眼，紅心五。

　　其他人也各自看了一眼，最後把牌翻開的是明劣，他點了點牌面上的小丑，臉上的表情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為了確保大家說的都是實話，我稍微在牌上動了點手腳。」

　　「現在，方塊三說出你來這裡的目的吧。」

　　沈星皺著眉頭，翻開手上的牌，她的目光踟躕地看了明劣一眼，但說出的話沒有猶豫，「……李京京叫我來的。」

　　話語落地的那一刻，她手中的紙牌無風自燃。紅色的火焰在空氣中跳躍，紙牌的邊緣被燃成黑色，一點點向內侵蝕，沈星下意識鬆開手，紙牌在一瞬間燃起，整張牌化為紅色的火焰，然後飛快熄滅，只剩下黑灰色的灰燼在空中飄散。

　　「都說了不能說謊的嘛——」明劣笑瞇瞇地說，藍色的眼睛暗潮洶湧，他看向沈星，說出來的話怎麼聽怎麼像威脅，「下次再說謊的話，燒起來的可能就不是撲克牌了喔？」

　　顧眾看著坐在他左邊的明劣，默默地朝右邊挪了挪位置。坐在他右側的喬向陽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明劣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若有所思。

　　沈星沉默了一段時間，沉默幾乎要把他們壓垮，過了不知道多久，才終於聽到沈星的聲音。

　　「……我是來找我哥哥的。」

　　


　　找哥哥？在這裡嗎？顧眾看了看這已經荒廢到不能再廢的空間，有點難以想像，不過沈星看起來並不想多說，「我回答了，下一題吧。」

　　「好吧。」明劣也沒有追根究底，他從剩下的撲克牌裡翻出另一張方塊Ｋ，又重新洗了一次牌，這次喬向陽翻開牌，「這次我是國王呢。」

　　「黑桃可以說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嗎？如果有人知道的話就再說一件。」

　　顧眾看了一下自己的紅心五，放下心來。他沒有什麼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真的要說的話只有去年男扮女裝出了某個動漫的女角這件事，不過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光彩，最好大家都別知道。

　　「哇——沒想到竟然是我呀。」

　　陶瓷娃娃把牌推開，笑瞇瞇地說，「因為我很喜歡你們這些孩子，就說一些你們會想知道的吧？」

　　「婆婆人真好呢！」喬向陽真心實意地讚美道，陶瓷娃娃非常受用，「我想想……你們想知道什麼呢？」

　　「我想想……」明劣眨眨眼睛，顧眾先舉起手，「我想知道第一個陶瓷娃娃……或者說，你們是怎麼——」死的？

　　這是顧眾在最開始的「四角遊戲」裡就想問的問題，那時的陶瓷娃娃說會有人告訴他的，在那之後的關卡裡，顧眾始終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在他問第一個陶瓷娃娃的時候他便確信著——這些陶瓷娃娃都曾經是人，而不是被創造出來的怪物。

　　這不是故事常見的嗎？知道那些怪物或鬼魂為什麼死掉之後就能結束，雖然顧眾在經歷剛剛的鬼抓人以後就不覺得這一切可以輕鬆結束，但既然已經答應好要問的話，果然還是要問吧。

　　不過顧眾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沈星打斷了，她的語氣急促，鏡片後的眼睛似乎發著奇怪的光芒，「我哥哥……我的哥哥在哪裡？」

　　「別急呀，小朋友。」陶瓷娃娃拍了拍地板，「一個一個來？總是有機會的嘛，就讓『國王』問吧？」

　　喬向陽看了眼顧眾，毫不猶豫地說，「我問顧眾想問的。」

　　沈星握緊拳頭，默默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她低垂著頭，對其他的事情漠不關心。

　　「這樣啊……那孩子你要問什麼呢？」陶瓷娃娃有可疑的停頓，然後又笑瞇瞇地問顧眾，顧眾沒放在心上，把那個問題重複了一遍，「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嘛……可真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呢。」陶瓷娃娃有點傷腦筋地說，「但如果真的要說的話，嗯……我們……這裡的大家，都是因為某個原因聚在一起的，這裡的大家人都很好，我們像是一家人一樣。說起這個，我已經好久沒見到我的家人了，我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如果他們還在的話，應該跟你們差不多大吧？唉，真想念他們……」

　　陶瓷娃娃說了很久，顧眾從最開始的認真傾聽到後來差點打起瞌睡，還是一旁的喬向陽不時打pass才沒真的睡過去，大概過了幾十分鐘……好吧，大概五分鐘，陶瓷娃娃才說回重點，「總而言之，我們是為了完成某個人的願望選擇死去的。」

　　陶瓷娃娃把撲克牌推到地板中間，「孩子，我回答完你的問題啦，繼續下去吧。」

　　資訊量很大但是完全沒回答到重點上，某個人是誰？願望是什麼？用「選擇」這個詞意味著他們是自願死去的嗎？顧眾覺得自己的腦細胞已經快死完了，他點點頭，開始洗牌、發牌，這次換他抽到鬼牌了，顧眾仔細地看著周遭其他人的表情，最終有點挫敗地把牌蓋住，「——梅花Ａ說一個祕密。」

　　「欸？我嗎？」明劣彈了彈牌面，彎起眼睛，「我有什麼祕密嗎——」

　　不，這裡看起來就你最有祕密吧。顧眾在心裡想，他至少知道沈星來到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找她的哥哥、知道陶瓷娃娃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知道喬向陽是人氣很高的好好學長，但是關於明劣他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有陰陽眼，好像知道甚麼不為人所知的東西……

　　……這不是隨口一說都是祕密嗎！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回答你——」明劣模仿著知名動畫裡的火○隊，笑瞇瞇地說，「我是因為收到這個地方的主人邀請才來到這裡的。」

　　顧眾還沒搞懂明劣說的話，一旁的沈星就瞪大眼睛，連眼鏡都險些掉下來。她看向明劣，語氣慌張又猜忌，「你不是——」

　　明劣瞄了沈星一眼，沈星就訥訥地閉上嘴。顧眾總覺得他們有點可疑，但一旁的陶瓷娃……婆婆顯然對這個遊戲愈發有興趣，她的陶瓷小手臂敲敲地面，「來吧來吧，該換我了吧？」

　　顧眾幫忙洗了一次牌，這次他是黑桃七。陶瓷婆婆把牌推倒，那總是和藹親切的語氣中多了點興奮，「唉呀呀，終於輪到我了！」

　　「孩子們總是玩真心話，這次就來玩玩大冒險吧？黑桃跟紅心隔著一張牌親親怎麼樣？」

　　不是，一來就來這麼大的嗎？顧眾目瞪口呆，一旁的明劣摩挲著牌，藍色的眼睛裡是顧眾讀不懂（也不想讀懂）的笑意，「還是我呢——」

　　陶瓷婆婆的語氣顯然比剛剛更加興奮，甚至一邊鼓掌發出清脆的敲擊聲一邊說，「KISS！KISS！KISS!」

　　欸不是！

　　「黑桃是……」明劣饒有趣味的目光在眾人中環視一圈，沈星面無表情且迅速地翻開自己的牌，梅花Ｋ；喬向陽看起來不太介意的樣子，看向顧眾的眼神中滿是擔憂；而顧眾臉上的表情堪稱慨然赴死，指尖卻僅僅捏著那張牌不願意表明真身。

　　其實就算不看牌也能知道是誰，明劣勾勾手指，朝著顧眾擠出了一個wink，「看來是我跟你了。」

　　「要不然我幫你？」喬向陽看著一臉絕望的顧眾，有點心疼，而受害著迅速地拿起一張撲克牌堵在明劣的唇上，對準位置之後閉上眼睛撞了下去——

　　

　　連陶瓷婆婆的起鬨聲都停住了。

　　——畢竟顧眾是真的撞下去，一點曖昧旖旎的氣氛都沒有，確定自己撞到了甚麼東西之後立刻鬆口加鬆手，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回喬向陽身後，看向明劣的目光警惕得要命。明劣摸了摸自己被撞痛的嘴角，臉上的表情好氣又好笑，「不是，和我親一口就這麼委屈你嗎？」

　　顧眾抿著唇，嚴肅聲明，「與那些無關，我是直的，不對，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直的，但我覺得你有點冒昧了。」

　　天知道顧眾剛剛下了多大的決心啊。但一旁的陶瓷婆婆可一點都感受不到，她有點可惜，本來還想仗著自己國王的身份要他們再來一次，但話還沒說出口，那張被顧眾隨手抓來擋在他跟明劣之間的撲克牌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緊握住一樣，在半空中被揉成皺皺的一團，然後又被撕成條狀，最後被風一吹，向著走廊的另一端飛走。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不可思議現象也不是第一次了，顧眾覺得自己的抗恐怖耐性已經提高了不少，但他還是說不出話來。明劣的反應相比之下穩定得多，臉上甚至還是那樣神秘的笑容，「看來有人不高興了呢……」

　　他看了顧眾一眼，顧眾皺著眉頭，沒聽懂他的意思。陶瓷婆婆見狀也不起鬨了，「嗯嗯……那我們再來一把吧。」

　　之後的幾個問題或冒險都不痛不癢的，平淡得甚至讓顧眾差點忘了他們現在被困在一個充滿靈異現象的廢墟裡面。直到沈星抽到了國王牌，她也不管其他人手上拿著的是甚麼花色，徑直對著陶瓷婆婆問：「你有見到我哥哥嗎？」

　　沈星對她哥哥的執念好像真的很重，顧眾想，一旁的喬向陽卻直接問了出口，「沈星，你好像還沒說過你哥哥是誰？你不說婆婆怎麼知道？」

　　沈星停下顫抖的指尖——不只是指尖，沈星整個人，連她的嘆息都在發抖。

　　她深吸了幾口氣，終於說出話來。

　　「——沈悅、生，我的哥哥叫沈悅生。」

　　「……你們有誰知道他嗎？」

　　顧眾跟喬向陽一致地搖頭，明劣沒有反應，只是指尖摩挲了幾下撲克牌的牌面。陶瓷婆婆的反應就直接得多了，「是阿生啊……原來妳是阿生的妹妹呀。」

　　沈星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往前爬，試圖去碰陶瓷婆婆的身軀。顧眾因為角度的關係看不到，坐在陶瓷婆婆身邊的喬向陽卻看到沈星的眼睛泛著鮮艷的紅光。

　　「妳知道他！妳知道他！他在這裡……對不對？對不對？」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看到他了啊……」

　　沈星半俯下身，像是在哭，又像是顫抖的笑，總而言之可怕極了。但陶瓷婆婆只是站著，看幾乎趴在地上的沈星，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甚至說得上是慈祥。

　　「可是阿生死了啊。孩子，你也知道的，阿生很早很早就死了。」

　　「他死的時候，沒有人來看他，不是嗎？」

　　沈星閉上眼睛，紅色的眼淚流了出來，沾濕地面，「我不知道……他們說哥哥住在這裡，和別人一起……他們說哥哥再也不能回去了。 」

　　「你們把阿生丟到這裡，讓他自生自滅，都死了這麼久了才想來找他，還想見到他。」陶瓷婆婆輕柔地說，「孩子啊，這麼貪心是不好的。」

　　明劣看了看沈星，又看了看陶瓷婆婆。

　　只有顧眾跟喬向陽像兩個甚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他看著好像快瘋掉的沈星跟高高在上的陶瓷婆婆，終於忍不住問，「那個，沈悅生，是誰啊？」

　　「他、他是我哥哥……」沈星的視線變得十分模糊。

　　沈星有一個哥哥，叫做沈悅生……當然，在很久很久以前，沈星記得他不叫這個名字。沈悅生是一個樣樣都會的優等生，一直以來都是父母相當驕傲的兒子，驕傲得，有時甚至顧不上他，沈悅生也可以自己將自己打理好，久而久之，父母自然對沒那麼優秀的女兒更上心了一點。與十全十美得不像人類的兒子相比，女兒有些無傷大雅的小缺點，會在犯錯的時候道歉、撒嬌，會在父親節或母親節的時候送給他們畫得有點拙劣但很真誠的肖像畫……

　　沈悅生失蹤的第三天，父母們還以為他是去某個城市參加別的比賽。畢竟不回家住也不是很少發生的事情。

　　直到沈悅生失蹤的第五天，他們收到來自學校老師的電話，才發現他失蹤了。

　　父母試了各式各樣的方法，才終於找到沈悅生失蹤的地方，他們在那裡呼喚、尋找，就在所有人都要放棄希望的時候，男孩回來了，他先是對著空氣怔怔地站著好一會，才終於回過神來，對著他們道歉。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但那又哪是需要他道歉的呢？即使找不到幕後兇手、不知道到底為甚麼失蹤也沒關係，他回來了就好，還沒等父母展現他們遲來已久的親情，沈悅生就像是瘋了一樣……不，他確實是瘋了。那時候還小的沈星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只知道哥哥回來後沒過多久，就被送到了另一個地方，成為人人聞之色變、避於提及的存在。

　　一直到高中畢業、升上大學，她才從青梅竹馬李京京那裡得知，她的哥哥沈悅生，早已死在兩年前的某一棟建築裡。

　　於是，她跟李京京決定前往那棟建築，找到沈悅生死亡的原因。

　　聽到這裡，顧眾生鏽的腦細胞終於開始運轉了。他把沈星的話語和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連結起來，深吸一口氣，不可置信地說道：「那棟建築……」

　　明劣的目光看向他，有種看傻子一般的憐憫。

　　「對，就是這裡。」

　　

　　這棟建築，本質上是一座凶宅。顧眾終於遲來地意識到這個事實，但比起恐懼，更多的是疑惑，他總覺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正試圖引導他去理解，但他要理解甚麼？

　　沈星的思緒從記憶之中硬生生扯回到現實，她抬頭，血紅的眼睛注視著陶瓷婆婆。後者看著她那雙詭異又可怖的眼睛，被畫好的面容沒有動搖或改變，但語氣中卻多了幾分猶豫：「孩子，妳的眼睛……」

　　「我……」

　　沈星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很痛，她好像碰到眼珠子了，但不管有沒有碰到都很痛。她的視線一片鮮紅的模糊，「我看不到……京京說，裝上新的眼睛，就可以找到哥哥了……」

　　顧眾想起在上一個「遊戲」時，他躲在衣櫃裡聽見李京京和沈星的對話。

　　——怎麼了？新的眼睛不好用嗎？
　　——很好用，不會痛。
　　——看得到嗎？
　　——只能看到一點點，很模糊。
　　——真的嗎？那妳看到他了嗎？

　　現在想起來，李京京的語氣急迫又期待。原來那個「新的眼睛」真的是「新的眼睛」嗎？顧眾想到剛進入這棟廢墟的時候，李京京說沈星跟明劣一樣，都是陰陽眼。

　　「所以妳不是陰陽眼，對嗎？」喬向陽問。

　　沈星胡亂地點頭，摀著劇烈疼痛的眼睛，「可是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好痛，我好痛，哥哥……」

　　陶瓷婆婆原先的高高在上、那份冷漠的憐憫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碎裂，她看著匍匐在地上的沈星，「可是、妳明明，就很少看到阿生，不是嗎？」

　　沈星眨著眼睛，去看一片鮮紅色的世界。

　　她在那裡辨認出陶瓷婆婆的位置，有點困惑地問她，「可是我愛他啊，他是我的哥哥。我愛他，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哪裡都不對。陶瓷婆婆想，她知道的，明明就不是這樣的故事。

　　明劣扶住快要倒下的沈星，以撲克牌作為媒介在沈星的眼睛上畫了些甚麼，嘴裡唸唸有詞。

　　「閉上眼睛。」明劣說，沈星聽話地閉上眼睛，彷彿下一刻就要昏過去了。

　　喬向陽棕色的眼眸看著陶瓷婆婆，「您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您的孫子孫女了，您愛他們嗎？」

　　陶瓷婆婆看著喬向陽。

　　僅僅只是看著。

　　沈星用盡全力，才吐出虛弱的一句話，「我一直很想來看看他……我努力過了。哥哥。」

　　「可以告訴我，哥哥在哪裡嗎？」

　　陶瓷婆婆沉默很久，即使她看起來毫無改變，顧眾也覺得她現在應該是非常動搖的。

　　「……阿生他，你的哥哥，在最後那裡呢。」陶瓷婆婆背過身，「但我也不知道他想不想看到妳。」

　　她最後朝向喬向陽的方向看了他一眼，但很快轉過頭，和藹慈祥的聲音染上了些許疲憊，「算了，婆婆我累了，你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吧。等會瑪麗會來……不對，瑪麗不會過來。你們休息好以後順著走廊走過去，看到的第一個房間走進去就是了。」

　　陶瓷婆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到消失在黑暗裡。

　　明劣扶著沈星，拭去她臉上鮮紅的血淚，他把沈星平放到地上，目光看向沉默的喬向陽跟若有所思的顧眾。

　　——最後、只要走到最後，就能看到她的哥哥。沈星眼睛裡的疼痛逐漸變淡，她閉上眼，昏了過去。

　　「我總覺得，陶瓷婆婆跟沈星好像有點誤會？」顧眾說。

　　明劣臉上又掛起了平常神秘的笑容，「嗯——孺子可教也。看來還不算太笨。」

　　「感覺婆婆好像一直覺得沈星不去看她哥哥是因為不愛他，但沈星好像是被家人攔住了？」喬向陽想了想，「婆婆是不是……被誰誤導了？」

　　顧眾看著沈星睡著的臉，她原本帶著的眼鏡早在剛剛就掉到地上，鏡架好像被折到了，「話說回來，那些陶瓷娃娃跟沈……沈悅生好像很熟的樣子，他們是甚麼關係？」

　　陶瓷婆婆說：這裡的大家，都是因為某個原因聚在一起的。

　　是甚麼原因？沈悅生也是其中一員嗎？

　　顧眾覺得他的腦細胞又要光榮陣亡了。喬向陽的腦中頓時閃過一些片段的畫面，但他也還沒來得及捕捉。明劣聳聳肩，覺得自己的提示已經很明顯了，他最開始只是因為某個人的邀約而來的，雖然很有趣但感覺……

　　他看向幽暗的走廊深處，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也該結束了吧。」

　　明劣張嘴，無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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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段時間後，明劣叫醒沈星，沈星的眼鏡已經沒辦法戴了，她睜開眼睛，進入眼簾的是一片黑暗，「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看不到了！」

　　明劣制住了沈星，他的語氣很淡，「邪氣入體，還想活下去就乖乖地當個瞎子。」

　　沈星還想說些甚麼，就見明劣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沈星閉上嘴，被明劣牽著，亦步亦趨地跟在青年身後。顧眾還在驚嘆於沈星的安分，卻不知道沈星花費了多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顫抖、尖叫或逃跑。


　　——妳猜猜妳哥讓我來這裡的理由是甚麼？


　　沈星又驚又懼，她們從來沒有向明劣說過沈悅生的事情！明劣是怎麼知道的？還有，剛剛明劣說他是收到這個地方的主人邀請才來的，所以她哥、沈悅生是這裡的主人！明劣這是甚麼意思？

　　沈星的世界彷彿被一片黑暗與迷霧籠罩著……

　　顧眾走在中間，喬向陽跟在最後，他們往前走了幾分鐘，就看見一道門開著，彷彿在歡迎他們進來。

　　「剛剛有這扇門嗎？」顧眾問。

　　「沒有。」

　　明劣帶著沈星走進了那間房間。空曠，有一張床，書桌，衣櫃跟一個鏡子，這些傢俱通通靠邊擺放，在中間留有很大的空地，好像用粉筆抹著些甚麼，但因為房間內的燈光太昏暗了，導致他們甚麼也看不清楚。

　　房間裡的燈沒有打開，但就在他們四人走進房間之後，書桌上忽然亮了起來。

　　那是一根蠟燭，燭火搖曳，喬向陽皺起眉頭，說：

　　「你們聽過血腥瑪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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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聽過血腥瑪麗嗎？」

　　相比起扭來扭去或是四角遊戲，血腥瑪麗應該是最流行的恐怖遊戲，和常見的雞尾酒名字相同，有非常多不同的召喚方式。顧眾想到的是在鏡子前面削蘋果的作法，但他看了看空無一物的雙手，再看看周遭的其他人，「我們有蘋果跟小刀嗎？」

　　當然沒有。

　　不過既然是遊戲就必定會有通關的方法，不存在沒有解法的遊戲。明劣就著昏暗的燭光走到這間房間裡唯一的光源前，拿起蠟燭走到鏡子前面，「血腥瑪麗、血腥瑪麗、血腥瑪麗……是不是要念英文？」

　　講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來，但還沒等明劣改口，鏡子裡原先照著的明劣身影如水波般蕩開，經過一瞬的模糊後，原本應該是明劣倒映出的人影消失了，黑暗中出現一個娃娃。

　　陶瓷娃娃綁著金色的雙馬尾，鮮紅色的洋裝看起來熱烈又明媚，藍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們。如果不是在這麼一個奇怪又詭異的時間、在這個違反常理的地方看見她，顧眾應該會誇獎一聲「真是好看的娃娃」吧。不過，經過這次的廢墟探險，顧眾覺得自己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對所有有人型的玩偶產生陰影了。

　　「這樣也能召喚出來嗎？」明劣彎起眼睛，看向鏡子裡的洋娃娃，這下他知道剛剛陶瓷阿姨說的「瑪麗不會過來」是甚麼意思了。

　　「我記得……要念十三次吧。」沈星閉著眼睛，看不到瑪麗，但能從明劣的話語中猜測到陶瓷娃娃已經現身。

　　這次的陶瓷娃娃，想必就是陶瓷阿姨提到的「瑪麗」了。

　　瑪麗也沒有做自我介紹，她撇撇嘴，「隨便啦，只要有媒介就能附著在上面，就算不是正確的媒介也沒關係……當然，如果是正確的媒介會更好。」

　　所以他才做了這麼多麻煩的事情吧。

　　瑪麗站起身，目光直接地看向顧眾，「嗯……你們剛從阿姨那裡過來吧？阿姨跟你們玩的甚麼？還有，為甚麼你們還有這麼多人啊，前面他們是在幹甚麼……」

　　瑪麗的語速變得更快，聽起來好像很焦慮，她的指甲扯開自己的裙襬，藍色的眼睛直直盯向鏡子外面的人，「我說……你們，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問題嗎？只要付出代價，甚麼問題都可以喔。」

　　至少得帶走一個才行，瑪麗心想。

　　沈星跌跌撞撞地起身，朝著聲音的方向前進，「我！我想……」

　　喬向陽還想阻止一下沈星，「阿姨不是說最後就能看到了嗎？」

　　沈星沉默了片刻，在一片黑暗中，聽見了瑪麗的誘惑，「妳想知道甚麼呢？」

　　如果最後就能看到哥哥的話，就算這樣也沒關係。但沈星的腦海中卻閃過一道身影，她垂下眼，不知道這個問題能不能說，代價又是甚麼？和代價相比，得到的答案是值得的嗎？

　　瑪麗看著猶豫的沈星，本來還想說些甚麼，明劣卻打斷了她的話。

　　「雖然叫做血腥瑪麗，但你應該不是血腥瑪麗本人吧——怎麼看都不像，畢竟我還沒聽過血腥瑪麗是個娃娃這種說法。」明劣彎起眼睛，「結合妳剛剛說的話，只要有媒介就能附著在上面，我是不是可以假設，所謂的這些遊戲，就是你們降臨在世界上的『媒介』呢？」

　　四角遊戲、扭來扭去、鬼抓人、真心話大冒險……都只是一種媒介嗎？

　　顧眾總覺得不太對，比起媒介，更像是一種儀式，或一種重現。真要說的話，這些玩偶本身就是媒介，而這些遊戲、這些儀式，更像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流程，和最開始的童謠對應，感覺只是單純地想減少人數。

　　減少人數的目的是甚麼？

　　顧眾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瑪麗只是沉默，湛藍的眼珠子直直地注視著明劣。明劣也不在乎，他繼續說道：「瑪麗……你，或者說，你們，是因為這些遊戲而死去的嗎？然後藉由這些讓你們死去的遊戲重新再臨到這棟建築裡？」

　　——咻。

　　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一陣風吹滅了蠟燭，一陣劇烈的搖晃襲來。

　　「是地震嗎？」喬向陽一手抓住顧眾一手抓住看不見的沈星，顧眾搖搖頭，他的夜視能力還可以，習慣黑暗後，很快地看見了異樣——在一片黑暗中，從鏡子裡慢慢往外爬的黑影。

　　「唉呀，我忘了血腥瑪麗怎麼樣都算是極惡厲鬼呢。」

　　明劣笑瞇瞇地說，隨手貼了一張撲克牌上去，黑影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怎麼說？雖然你們這裡的主人我大概打不過。但對於你們，我多少還是有點信心的喔。」明劣抓著那道黑影的長髮，往上一拉，直直地與醜陋又猙獰的鬼臉對視！

　　「我啊，因為覺得很好玩所以應約了，但是如果只有這樣的話，我會把他帶走的喔。」

　　若有所指的一句話彷彿激怒了誰，陰風陣陣，地面劇烈搖晃，連門都被晃開了。顧眾看向昏暗的走廊，地面上開出了眾多不知名的小花……不是，原來那七大不可思議的規則還在的嗎！

　　——別在夜晚照鏡子，走廊會開出花來。

　　「不，那不是花。」

　　至少，不是真的花。喬向陽咽了口唾沫，看向走廊滿地的「花」。那是用紙摺出的玫瑰花，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細小的文字，但因為距離離得太遠，難以辨認上面的文字。

　　白色的、紅色的、藍色的……不同顏色的紙玫瑰鋪成一地花海，看起來很浪漫，但總覺得有點危險，明劣抽出一張撲克牌丟向花海，一朵藍色的玫瑰忽然變得非常巨大，應該要是花蕊的地方長出一個黑色的、像是捕蠅草的捕蟲夾一樣的部位，張得巨大，將撲克牌吞下。

　　……沉寂了幾秒後，整朵花隨之爆炸！

　　沈星雖然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但聽到了爆炸聲，她慌亂地問：「發生甚麼事了？」

　　喬向陽不知道如何向沈星解釋，也不知道到底是「花」可怕還是明劣的撲克牌更可怕。

　　顧眾沉默著，沒有對突然巨大化的花或是撲克牌引發的爆炸有其他反應，多虧了剛剛的「捕食」，他看見了花上面細細小小的文字，雖然因為膨脹而顯得有些扭曲，但他還是辨認出了上面的字：

　　——看著我、看著我、請你看著我。

　　

　　那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從紙上看到了的訊息，雖然之後在李京京說完話之後就變回了正常的第七條規則，但顧眾一直不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究竟是甚麼意思呢？

　　顧眾來不及深思，就聽到瑪麗的嘶吼。現在的厲鬼身上看不到玩偶瑪麗的任何特徵，她黑色的長髮沒被明劣捉住的部份就鋪在地上，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樣湧動著，試圖抓住所有她看到的東西，但在下一刻，明劣將一張撲克牌彈到半空中，牌四分五裂，落在房間的幾個角落，將地上的黑髮燒光！

　　「別生氣啊。這個房間不是妳的吧？」明劣散漫地笑著，「因為不是正確的媒介所以很弱吧？好可憐啊。」

　　好可怕啊。顧眾看著在鏡子前面、抓著厲鬼頭髮的明劣。

　　「花、要湧進來了。」

　　喬向陽說，玫瑰花伸出了藤蔓與枝椏——那同樣是紙做的東西看起來堅固無比，它們試圖進到這個房間裡，但似乎進不來，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著，此起彼伏，看起來十分擁擠。

　　「大概是某種限制吧。」明劣瞥了外頭的門一眼，隨後抓住瑪麗就往鏡子裡面塞，「既然沒有有用的資訊的話，就請妳回去吧。」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瑪麗發出尖銳的嘶吼，指甲突地伸長，變得尖銳，直直刺向明劣的喉嚨！

　　於此同時，明劣的手掌跟瑪麗接觸的地方產生了細微的滋滋聲響，他踢向厲鬼的腹部，看著自己發燙的掌心——瑪麗的脖子已經被腐蝕掉了，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肉連接著軀幹與頭部，她的頭垂了下來，脖子的切面處是一片黑氣。

　　厲鬼不再憑藉著視覺，手腳並用地向明劣的方向快速爬行，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低沉的嗬嗬聲響，不再被明劣抓住的頭髮也像是具有生命力一樣地在空中飛舞著……

　　顧眾看著遠超過之前所看到的怪物的景色，緊緊抓著喬向陽的手臂——這個果然還是太恐怖了吧，這個探險之前是這樣的畫風嗎？

　　明劣的動作靈巧敏捷，雖然之前都沒在動但是動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經過了專業的訓練，他像遛狗一樣在空曠的房間裡面跑來跑去，時而引導厲鬼碰撞到衣櫃跟床，還不忘小心地避開了顧眾跟喬向陽他們。

　　「他在幹嘛？」看不到的沈星只能聽到一堆乒乒乓乓的聲音。

　　喬向陽試圖解讀明劣的舉動，「看不出來。雖然覺得有什麼深意，但是看不出來。」

　　明劣停下腳步，站回鏡子前面。被遛了好一會的厲鬼終於受不了了，張牙舞爪地朝著明劣快速地爬過去——

　　然後，數道白色的光從剛剛他們經過的幾個地方亮起，衣櫃、床、書桌……不規則的點上亮起了白光，射向爬行的瑪麗，將它緊緊束縛住！

　　——是陣法，他佈了陣法。

　　「我只帶了一套撲克牌呢……」明劣有點可惜地說著，他摸了摸瑪麗的長頭髮，然後不出意料被割傷了，紅色的血落下，碰到地板的時候，地板冒出淺淺的白煙，然後很快飄散。顧眾看著此情此景，有點懷疑自己的視力。

　　他抓著被綁住的厲鬼，往鏡子裡面一塞，瑪麗還想掙扎，下一秒就有另一道力量拽著瑪麗的腳，把它硬生生抓回鏡子裡面。

　　明劣沉默了一下，目光閃爍地看向鏡子裡。下一秒，尖銳的哀鳴聲傳來——

　　鏡子裡不再是厲鬼的身影，只剩下一個金髮玩偶破破爛爛的躺在地上，它的手跟腳被硬生生拽離身體，那些零件就這樣散落在地上。

　　「吵死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

　　顧眾鬆開抓著喬向陽手臂的手，和喬向陽、沈星走向鏡子前。

　　「周舟！」

　　鏡子裡的青年鬆開手，玩偶的小腿落在地上。他沒去理會哀鳴的瑪麗，湊到鏡子前面，「顧——眾——哥——」

　　拉長的尾音滿是難以言明的意味，顧眾還沒有太深刻的感覺，但一旁的喬向陽皺皺眉頭，想起他躲在衣櫃裡看見的場景，周舟應該是被抓走了，他為甚麼看起來毫不害怕？

　　「你還好嗎？」顧眾的擔心不似作偽，周舟意識到這點之後笑得更開心了，「沒事的，顧眾哥。」

　　喬向陽這才注意到鏡子裡另一側的人，「李京京？」

　　李京京看向他們，平時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只在看見沈星的時候有些微波動。

　　「京京？」沈星鬆開喬向陽的手，朝前面摸索著，「妳在哪裡？」

　　「星星？」李京京注意到沈星反常的舉動，她皺著眉頭，「星星，妳的眼睛？」

　　「我……」沈星沉默了一下，先是道歉，「對不起，我看不到了……」

　　李京京正要說話，就被明劣打斷，「拿別人的天眼，裝在她身上，這樣的後果已經算是很輕的，妳說對嗎？」

　　「天眼，可通陰陽，觀因果，曉前世……這樣的眼睛，活剜出來，安到沈星眼裡，只為了能讓沈星看見他，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一點？」

　　「……你懂甚麼！」李京京橫眉以對，「只要這樣能看到沈悅，有何不可！」

　　「生剜天眼，怨念跟業報都是沈星一個人背，妳說有何不可？」明劣聳聳肩，雖然他並沒有強烈或明顯的善惡跟是非觀，但對於把因果業報轉移到其他人身上的行為還是有點不齒的。

　　李京京還想說些甚麼，但最終只頹然地垂下眼簾。

　　明劣又看了眼李京京，「喔——妳見到他了是吧。」

　　「甚麼？京京，你見到哥哥了嗎？」沈星跌跌撞撞地走到鏡子前面，她伸出手，「哥哥……」他還好嗎？

　　李京京看著鏡外的沈星，沉默了片刻。

　　「星星，回去吧。」

　　「在這裡待到天亮，他們說，天亮後就會結束了，不要參加接下來的所有遊戲，離開這裡。不要再找沈悅了。」李京京看著沈星，斬釘截鐵地說，「出去以後，我們去治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