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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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HIStory2越界│文武] 你的_是金黃色的 [G](12/3更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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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at1005 發表於 2025-5-17 21:3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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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y
HIStory系列: 越界
連載進度: 連載中
.本文為台灣劇集《HIStory2》衍生同人文,內文為個人妄想,與原著發展無關。

.本文基於原著設定,加入大量個人私設,寫寫高三的王振文和王振武於2023年春日的小故事,非常OOC,配對左右無差,這樣寫純屬習慣,清水向,會有少量夏邱和是非串場。

.本文與《越界》夏邱的〈飛べ〉《是非》的〈Shine〉相關,但沒看這兩篇也不影響閱讀。
.本文內有提及心理諮商、精神和情緒問題,作者並非專家,一切知識參考自網路,有錯請指正。

.主要靈感來源為這幅圖(含劇透)和原劇部分劇情;標題曲:鄭宜農 Enno Cheng –【 金黃色的 golden 】,也推薦其他相關曲目:NCT 127 '윤슬 (Gold Dust)


.本文有極少量內容或靈感源自AI,介意者慎。

本文最後由 float1005 於 2025-12-3 20: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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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loat1005 發表於 2025-5-17 21:3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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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經裡說摩西可以分開紅海,而我們澎湖奎壁山也有這樣的景象,本島與對面赤嶼會定時退出一條道路,有同學知道是為甚麼嗎?」梳著油亮中分髮型的老師站在黑板前方,照本宣科誦經,令本來無心上課的高中生於午後更是精神恍惚。明天學校就舉辦園遊會,高三學生無須參加,大多都爭取時間製作備審資料。可是,總會有些人會回校去挺學弟妹,或是像排球隊就繼續如常訓練。

  王振武托起下巴,無法處理老師講課的聲音,便低頭瞥過課本論及「漲潮」和「退潮」旁像素甚低的相片,一片模糊湛藍中間有蜿蜒曲折的小路,延伸至遠方的島嶼,與印象中大相徑庭。他記得於海水慢慢退卻時,水面逐漸降低,涓滴於石礫間溜走,露出細碎的沙粒和鵝卵石,大風吹得颯颯作響,卻嚐有一點鹹味。清晨起來還帶著點睡意,他蹲在黝黑又凹凸不平的步道上,尋找礁岩隙縫間的螃蟹和海螺,前方還有——


  他抬眼,微微偏頭,越過前方同學的背影,仔細描繪那熟悉的後腦杓。王振文今早賴了一會床,沒梳好頭髮便拉著他出門。他坐於公車看到對方有幾綹瀏海朝天亂翹,卻沒如往常幫弟弟整理,只能透過玻璃觀察王振文下巴泛青的細碎鬍渣。如今那縷髮絲因為地心吸力而變得平順,弟弟半趴在課桌上抄寫筆記,還趁老師轉身時往斜後拋了個紙團給夏宇豪,卻在目光觸及他以前收回。

  心臟突然「咯噔」一下,細密而怪異的情緒如浪潮迭起,使站於大海中央的自己腳步蹣跚,如同被人發現他們沒有討論過彼此志願時一樣。


  學測考完之後,他們的成績沒說有多理想,但足以低空飛過不少校系的第一階段篩選,由於轉校生不能走繁星推薦,何中中為他個別輔導時,皺起眉頭:「上次不是說你們申請的校系審查要求差不多,你可以參考弟弟的的備審資料嗎?怎麼填成這樣子?」他慌亂地眨了眨眼,不甚擅長說謊的舌頭於嘴裡滾過一圈:「不好意思,最近練習太忙了,晚點會跟他借。」幸好同為教練的班導以排球聯賽為優先,叮嚀幾句訓練的注意事項就沒繼續追問下去,但他可暪不過心理師。

  當他又再一次斜躺在那舒適的藏青色單人沙發,謹慎地聊著最近的排球訓練和升學準備,心理師忽然問起他和弟弟的志願,雙目停駐於他表情之上,宛如對網突襲的攻勢。自由球員猝不及防,靜默良久,依舊找不到說辭,只能眼睜睜看著排球落地:「我們沒討論過彼此會選甚麼。」沒等到其他解釋,她緩緩點頭,沉穩的聲線未有一絲波瀾:「那希望你可以思考為何你們不討論喔。」三言兩語間便輕易決定本次會面的功課。


  他當然知道原因,可是仍不願意跟她坦白去年兩兄弟的約定——讓時間解決問題,只做他們開心的事——這是王氏兄弟最大的默契,逐漸演變成球賽中一進一退的拉扯與攻防。他們也曾為大小問題而爭執,既然夏宇豪和邱子軒會為志願而吵得不可開交,那就索性不提。他們照常上學、訓練、回家,討論球場戰術、同學八卦、遊戲攻略,卻共同繞過顯而易見的升學話題。

  於附近的運動場跑了幾圈,再拿球對牆練習良久,肌肉因為訓練而充血發熱,足以驅散冬末濕冷的寒意,也稍微清空腦袋中紛亂的思緒。王振武擦掉額角汗水,拎著麥香紅茶回到綠意盎然的候診區,預先把吸管戳進鋁箔包裡。不到幾分鐘走廊拐角就冒出噘起雙唇的弟弟,發現他存在後硬是扯起嘴角微笑,接過飲料使勁吸啜,沒透露諮商任何細節——雖然他無緣參與,但顯然對方也得到相同功課。


  往後的日子他們仍然沒怎溝通,依舊維持平和的假象,沒人願意先戳破泡泡面對現實,便任由沉默於彼此間蔓延滋長,如洪水汩汩淌來,把生活吞沒。兩兄弟已經有兩三星期沒好好說話,偶然眼神互相交會時,王振文都會先低下頭來,交流少得快趕上那段兩人坦露心聲前的日子。

  隊友多少有察覺但大多私下問兩句,通通被他倆語焉不詳的回答打發,只有神經大條的陳家均趁練習空檔高聲嚷道:「你們兩兄弟吵架了嗎?欸夏字豪你幹嘛扯我?」王振武欲言又止,但隊長的注意力馬上被另一位主攻手拉走,兩人甩著毛巾互相追逐,其他高中生面面相覷。王振文翻了記白眼,用紀錄版敲響板凳:「哪有?這麼閒不用休息啦,你們兩個來回跑加十五組,心怡你來數!」訕笑如海浪湧上,把尷尬的氣氛淹沒,王振武望向弟弟佯怒的側臉,再次失去言語的能力。


  「地球受月球的牽制,於自轉和公轉的平面之間夾約23.5度的角度。而海洋表面受到太陽和月球的萬有引力升降,同時月球受地球潮汐力影響,令它的自轉與公轉速度相等,這個現象又稱作『潮汐鎖定』。」

  筆桿跟隨老師說話的節奏於指縫間穿插轉動,王振武托著臉頰,斜睨夏宇豪翻開皺巴巴的紙張後,隨便圈了幾下,就再次把它揉成一團,扔向前方,恰好擦過弟弟手腕內側。看清字條上的回覆後,那人止住謄錄筆記,翻手比個中指,動作流暢令他不由得勾起笑容。


  他兀然記起第一次見到王振文時,母親把陌生男孩的手遞到他跟前,他打量還未發育的新弟弟,最後不情不願地握住對方幼細得彷彿會斷掉的手腕。即使他發現多了個弟弟代表打電動會多一個隊友,爸媽查勤時也會多一個人互相掩護圓謊,王振文也算安分沒讓他太麻煩,兩人關係改善不少,他仍抗拒走路時牽住對方——這對一個國中生來說也太遜了——直至於醫院的病床旁,他顫抖地把手覆在王振文手腕上那圈瘀痕。可惜弟弟醒來後不願讓他牽,他便緊緊跟在對方左右,讓某些不知情的老師誇他們感情很好。


  不對,他們本來感情就很好。


  「所以無論從地球何處觀察月亮都只能看到它正面,而不知道月球背面其實被隕石撞擊出許多坑疤,科學家要到上世紀五十年代才以探測器首次拍到真相。」為甚麼人類一定要探尋月亮背面的模樣?為甚麼不能永遠只看美好的一面?月球按照自己世界的規則穩定運行,人類知道了背面滿是瘡疤以後又能怎樣做?

  壓下心中的疑問和情緒,他於筆記本空白處寫上寥寥數字,決定下次跟心理師聊聊這個話題。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文武這篇竟然卡文了一年還未寫完,但覺得再不放出來,可能永遠都寫不完,
去年是非那篇原本希望在5月17日更新,但事與願違,於是今天就先更新一下,
個人寫作習慣是在寫完之前都有機會大修,所以如果不幸地以後會修改這篇,會在修改後通知大家。

——當然我暫時覺得放出來的部分是不太會改的w
這篇的文字是最接近原始發想,之後愈寫愈歪,文風也一併去了西伯利亞不復返了(?
這篇寫了很多不熟悉的東西,歡迎大家指教,卡文很大部分的原因是不斷擔心自己有沒有錯誤理解甚麼,
但不論何如,今天是國際不再恐同日﹛六年前台灣立法院在這天三讀通過同婚,希望大家都可以自由去愛,也能面對「愛」的光明與幽暗。

願大家幸福。

本文最後由 float1005 於 2025-10-16 21: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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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loat1005 發表於 2025-10-16 2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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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王振武並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去心理諮商。


  那天他們無故起了爭執,難以想像到起因只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何小小日夜顛倒忙著創作,身體也不太舒服,好幾天在場邊連續打噴嚏,教練便以病人別影響球隊運作為由,要妹妹早點回家休息,那週幾乎都沒跟排球隊練習,由另外兩位經理代理事務。

  週五放學時分,排球隊員齊集體育館,熱身過後仍未見到平常會指揮大家的經理。王振武問了一圈也沒人知道,夏宇豪只記得他弟弟下課後喊了句要找學長,就直接消失在水泄不通的走廊。他側額血管一跳一跳地抽痛,記憶如潮水襲來,灌進喉頭使他嗆到得無法呼吸。持續膨脹的冰涼隨脈搏傳至左胸,令心臟停滯幾秒始再跳動,指尖下意識摸進口袋卻只得觸到濡濕的手心。


  他必須做點甚麼。


  意識似是斷開了幾秒,他用力喘息,賀承恩的指令延遲許久才竄入耳朵,但小腿肌肉已然收縮,腳掌隔着運動鞋蹬前,踉蹌地衝向門口,轉身就跑往社辦拿回電話。下課的人潮不斷從大樓中湧出,摩肩接踵像浪一般流過身邊。鼎沸的人聲彷彿隔了一層壓花玻璃,模糊不清,卻與記憶中鞋尖拖過病房磁磚的摩擦聲重疊。他的視線不斷從中搜尋,視線掃過一張張陌生笑鬧的臉孔,每個稍微矮小的身影都讓他的心臟停跳,但又很快失望地移開。


  要找到他。


  「嘟——嘟——嘟。」手機內的聲音持續迴響,他不斷撥通那串數字卻無人接聽。平板的女聲循環說起一樣的台詞,步伐隨著語句愈來愈急,記憶像被狠狠踩下的排球,彈起時帶出五年前那個傍晚雨後的氣味。腳步聲在安靜的校園裡喧鬧,每下都像那晚水滴砸在空蕩書包的迴響。握住電話的掌心逐漸變得潮滑,差點把那小小的機器弄丟。當年卻是這雙手在病床用刀刃把蘋果削成兔子,也是這雙拳頭日日重擊武術教室的沙包,不敢輕忽怠廢。


  要找到他。


  那夜的空氣也是這樣濕冷稠膩,全黏在皮膚上揮之不去。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把地板切割成一塊塊明暗交錯的方格,但骨髓中卻滲出綿長不絕的寒意。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指尖微微顫抖。空氣裡瀰漫著老舊檔案櫃的霉味,壓得他喘不過氣。發緊的喉嚨像被人掐住,呼吸變得更淺更快,心臟在胸腔裡橫衝直撞,胃袋傳來一陣抽痛,他卻無暇理會。


  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要找到他——


  他終在教務處門外看到兩位經理。


  於目睹王振文輪廓的瞬間,波濤洶湧的大海歸於平靜,四散的感官逐點收攏回來,要躍出胸口的心臟也放緩,制服被汗水浸濕黏緊軀幹。身體掙扎過後再次運行,肺部充盈,空氣慢慢吸進咽喉,從氣管滑落到氣泡,血液把氧氣和暖意運輸至全身,窒息的二氧化碳則立即滲透,從鼻腔呼出,讓他重新活過一遍。王振武眨眨眼,彷彿忘記那股藏在心底深處的感覺曾悄悄冒出,留下濃稠而冰冷的爬行痕跡。

  弟弟臉上掛了看似恭敬的微笑,但他知道那只是應付大人的面具,半帶無聊的雙眸於曾正帆身後捕捉到哥哥,頓時添上幾分慍色。邱子軒一再保證隊友考試成績定會於大賽後回升,兩人合力好不容易把手上表格交給主任,待對方返回辦公室後,始跟站在走廊旁的自由球員打招呼:「振武?不用練球嗎?」


  他沒有應答,只匆匆跟學長點頭,便追上弟弟的背影——王振文剛剛橫了他一眼,就拿起背包離開——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對方皺起眉頭向反方向躲開哥哥的碰觸,卻撞上他胸膛。王振文咬咬牙,沒讓兄長發現自己染紅的耳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在學校不要打給我,剛才差點被真正煩抓到了。」螢幕上顯示四十多通來電顯示,他知道弟弟素來在學校會把電話調成靜音,但震動模式顯然仍會引起老師懷疑。

  「怎麼翹掉練習?」見他沒應允,王振文盯著對方仍殘存齒印的下唇,再補上一句。「大家都不知道經理在哪,我就來找你,現在會回去。」球經偶爾其實也會缺席練習,只是通常會提早通知大家,急著找實屬不妥。他低下頭,隱瞞自己不聽隊長命令,訕訕地回答。


  似乎這答案沒消減弟弟的怒氣,王振文雙手緊握成拳,逐字吐出:「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呢?是不是就不去練球?」他怔住,不明白對方何以詢問:「練習可以隔天補上,找你要緊。」他喜歡打球,卻比不上很多隊友以排球作為志業的決心,家人永遠是自己的第一順位,世界只有一個王振文,再弄丟可不行——這是他於國二某個懊熱的晚上苦思了數小時後,唯一得出的結論。

  對方聞言推了他一把,欲轉身衝下樓梯,卻被敏銳的自由球員迅速拉住。「白痴幹嘛?」王振文使勁掙扎不成,手背隱約浮現青色的血管,仰首瞪住他。門牙再次陷入紅如鮮血的下唇,他放輕聲線道:「一起去球場吧。」抬眼卻見王振文益發嗔怒的表情,不由得鬆開對方手腕。弟弟揉了揉發紅的皮膚,把沉甸甸的背包塞進他懷裡,便三步拼兩步跳下樓梯。久經訓練的運動員歎了口氣,馬上跟隨,回去領受三百個來回跑,外加打掃球場一星期的處罰。


  其後王振文似是變成引信,只要空氣中有星點火花就會爆炸,哥哥無論做甚麼都會令他生氣,連忙碌的父母也察覺到他們不妥。「媽媽知道你們最近同時準備考試和比賽會很累,但當哥哥的要禮讓弟弟,知道嗎?」母親甚少兒子溝通,兩兄弟在青春期後的關係時好時壞,但她總希望兒子要善待這位沒有血緣的弟弟,而這個一直省心且沉默寡言的兒子只含糊地答應,不肯透露更多,連他自己搞不懂問題核心。

  那夜他洗澡回房,黑暗中只剩下床頭燈微弱的光線,映在下鋪捲成一團的棉被,白白胖胖像國小時養的蠶寶寶,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起伏的聲音——如果現在不是才十一點,連平日弟弟玩手機的時間還未到,王振武大抵會相信對方是睡了過去。可是他還是放不下心,坐在床緣察看,卻見弟弟整個人埋在被窩中,只剩右手緊緊抓著被單。他從善如流,把掌心覆在王振文外露的皮膚上,不冷不熱,倒是對方觸到他體溫時輕輕一顫,落實了他的猜測。


  「對不起,是我不好,不應於賽前疏於練習。」他思前想後,覺得弟弟應是氣他不夠重視這次比賽。難得志弘排球隊首次擠身四強,有機會讓賀承恩和邱子軒於畢業前捧盃,一圓他們多年的夢想,自己再著急也不應打亂練習的節奏,總之先道歉就好。

  蠶身蠕動,弟弟的頭從棉被冒了出來,略長的髮絲因靜電豎起,卻堅持背對著他,過了半晌才莫名其妙道:「你沒錯,是我腦袋不正常。」久違的自嘲傳入耳朵,他皺起眉頭。王振文這樣說總讓他想起對方意外後並不友善的耳語:「我不對你可以罵我,別說自己。」被子裡窸窸窣窣,弟弟卻終沒吭聲,他撫平對方的頭髮:「別怕,無論怎樣,你永遠都是我弟。」


  王振文忽爾轉身,把頭埋在枕頭內,細密的啜泣聲響起。他無措地看著弟弟抽動的肩膀,憶起那個對方表白心跡的秋夜,再次咬起下唇,指尖摸到浸濕了的布料,輕柔地隔著棉被擁抱王振文。對方掙扎兩下,最後還是卸了力氣,任由他收緊臂彎。

  翌日吃早餐時,弟弟面對父母,嘴角左右扯起一個弧度,閒聊起學習瑣事,令他們表情中的擔憂減了幾分,但王振武知道那絕對不是笑容。果然甫出家門,那虛假的微笑垮下拉平,對方睜著浮腫的雙眼,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臂,拉起自己的圍巾:「我今天會去找子軒學長做事,你好好練習。」


  他盯著弟弟略為瘦小的背影往前行走,宛如多年前對方掙開他的手,差點消失在海洋與天空的交界。





  「嘭——」排球清脆擊落地上,堪堪擦過指尖,王振武始回過神來,注意場上的情況。身體雖然由於習慣使然,仍然撲過去魚躍救球,但斜飛出去的右手未有及時伸在預測落點。他下意識望向空蕩蕩的界線以外,今天三位經理都不在場,無人邊寫紀錄邊用眼神著他專心一點。對網的江勁揚一臉關切走來,伴隨著李俊喆略帶不解的表情,怕是自己發怔太久讓隊友誤會了。他用力咬下口腔內的軟肉,讓疼痛竄上大腦擠掉紛亂的思緒,便示意兩位繼續發球,趕在隊長責難前繼續練習。

  這個冬天稍冷卻潮濕多雨,連帶不論自己的心思意念或是身體都陷在水氣裡面,不情不願地黏連遲緩起來。即使他敦厚的外表和優等生身分成功避過老師責難,但分神的自由球員徙使練習失誤叢生,於是只有他留下來清理體育館——夏宇豪本來想來幫忙,但卻早因接連想逗他們兄弟說話,反被何中中叫去教室門口罰站再額外加訓,要繞著場館負重弓步行走。


  賀承恩趕著回去探望病倒的何小小,吩咐了其他隊員練習注意事項,看他們如如猴子般蹦跳解散,就繞過來拍拍王振武的肩膀:「你們兄弟倆有甚麼問題就好好說清楚吧,我可是開了賭盤押你們這週和好喔,別叫我失望。」他愣住,怕自己會害隊長失望輸掉,但未及說任何話,對方只拋了一瓶運動飲料給他,便跟其他人勾肩搭背離開。

  把球車推回器材室後,他走到場館大門前,抬頭望向連綿陰雨的天空。冷空氣切入暖空氣下方,懸浮凝結成陰鬱的厚雲,不斷累積往四方蔓延,逐漸不堪負荷滴落,細若牛毛的雨絲淋濕了體育館前道路,蓋過行人足跡,也早沒任何熟悉的身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手臂擋著額頭,闖進漫天雨幕之中。


  冷風刺得皮膚起了雞皮疙瘩,上衣淋濕,褲子貼著大腿,他跑回社辦,只見教室空蕩蕩,只剩下長桌上數疊厚厚的文件,以及黑板上這兩星期的練習提醒。他打開寫有兩人姓氏的櫃子,卻只見自己的背包在內,手機螢幕亮起孤零零的訊息。

  「振文:我先回家 48分鐘前」
  「振文:上車 37分鐘前」
  「振文:下車 11分鐘前」


  潮濕低氣壓籠罩整個世界,冰寒竄入後背,他匆匆脫下濕漉漉的衣服,用毛巾胡亂擦了一下,換回校服。走出戶外,他撐起能容下兩人的大傘,水滴從布面滑落,擊碎地上水窪的倒影。本來想趁著回家時跟那人聊上幾句,但如果出門時怎樣都把雨傘塞給對方就好了,弟弟氣自己也沒關係,但決計不能生病。也許明天偷偷放進對方背包吧,他暗忖。

  「振文:到了 2分鐘前」


  垂眼,於煙雨迷濛間,他急切趕回有王振文在的家裡。







誰也沒想到,自上次更新以後,我又下潛了幾個月,
我本來以為七月能大概寫好,但七月時突然發現有些東西需要更改,於是就在修文的路上一往無前。
對了,上一章有少些修改,但沒發現是正常的,現在全文大概還欠10%,以我性格很有可能會在寫完前再次修改前文,所以如果這章日後有修改會通知大家。

從這章開始,大家可能就能感受到本文的兩兄弟和原作的差異,
他們有自己要面對的問題和缺憾,但歡迎大家抱怨王振武是個大木頭(卡文的部分原因是我搞不懂他在想甚麼
不過大家放心,我並不是狠心的作者,不保證幸福但絕對不會令人難過(等等

世道艱難,最希望實現的願望既然無法宣之於口,
但願世界和自己能變得更加美好,大家幸福平安,富足健康,自由順遂,也會一直有勇氣砥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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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原作者| float1005 發表於 2025-10-29 22: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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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號位(三)




  「王振武。」


  輕得像囈語的叫喚傳來,許久沒聽弟弟喊自己,他渾噩地從床鋪上睜開雙眼,從溫暖的棉被探至床架邊沿往下張望。冷鋒後雨過天青,月色混和城市燈光透過窗簾縫隙中漫進來,令室內事物都鑲了道金邊,卻不覺下鋪有任何動靜,只見地上兩人拖鞋靠在垂落的氈子附近。

  雖然氣溫冷了不少,但那股困在低空的潮意彷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王振文的脾氣也因而瓦解。儘管對方仍未肯跟他聯機打遊戲,只躲在房間研讀歷屆評鑑,態度卻不像幾天前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連賀承恩也笑嘻嘻說幸虧他才嬴了賭注,好像只有自己不知一切變異的源頭,但他樂於沉浸在那輕盈乾燥的空氣,享受弟弟願意理睬自己的喜悅。


  「別下來。」王振文的聲音再次響起,止住他睡眼惺忪地穿起外衣的動作,也證實剛才聽到的並非自己虛無夢境的幻覺。他撐起身體,下意識聽從弟弟的指令,卻又皺起眉頭:「又做惡夢了嗎?」他知道對方睡得不好是怎樣的,會半夜驚醒,會因為有人觸碰到而冷汗涔涔,會突然喊叫不成邏輯的句子,但他亦學會半睡半醒時爬落梯子,把破舊的毛氈放進弟弟懷中,待對方平靜下來自己也能倒回去入睡。

  同住一室,他清楚對方於吵架那天過後便並無一覺睡到天明,是有新的惡夢嗎?房間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他倚向牆身,盯著天花角落疑似水痕的暗影,還有門上貼過排球明星海報的膠痕,專心等待弟弟回覆。食指伸進牙齒之間,輕輕啃噬修剪得整齊乾淨的指甲,讓磨擦的聲音於顱內迴響,直至弟弟遲疑地問:「如果我說是,你會陪我去諮商嗎?」


  放開已變得凹凹凸凸的甲緣,他不明白為甚麼對方這樣問。國二那年,他走進戶政事務所四處張望之際,兀然想起兒時曾看過一本小說,言及名字是最短的咒。那麼只要他改名成王振武,毫無血緣的兩人就會共乘同一艘小船,王振文樂意做甚麼,他自然跟隨。

  當年弟弟發現邱倩如被男子騷擾,跟夏宇豪看不過眼幫忙解救,卻只有那熱血笨蛋被北江高中退學,而王振文為了義氣亦一同離開。那週他難得地請求父母,家長說好說歹勸導良久,也沒動搖他半分,只能簽下兩兄弟的轉學證明申請書,容許他跟著弟弟降轉至志弘。當他可以再次穿起和弟弟一樣的制服,甚至發現成為同班同學時,他快樂得去買了弟弟試穿多次的潮牌上衣,卻不明白為何送給對方時振文會皺起眉頭。


  「算了吧,當我沒說。」輕柔得快碎在空氣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劃破寂靜夜色,宛如魚骨哽在喉嚨,拖出一道淺淺的傷口,冒出血紅。他以為那段惡夢纏身的日子早已結束,但似乎又再次困住王振文。這些天自己怎麼搞的?沒第一時間發現對方的狀況,倒跟弟弟鬧彆扭,這傻孩子逞強了多久才說呢?

  心臟彷似賽場上的排球不斷起落,太多話堵在舌尖轉不過來,他最後只擠了一句:「當然去,明天放學之後?」下鋪似是呼出屏住良久的氣息,毛氈再一次收攏至床上,對方聲音比先前平穩許多:「不用這麼快。」被擊至最高點的球體急速墜落,但他渾身的肌肉僵住無法動彈,只能溢出一個上揚的鼻音。弟弟倒是意會過來,輕輕靠前讓他瞥見毛茸茸的頭頂,再補充一句:「情況很輕微,只是擔心繼續下去會影響比賽和學測。」


  無從看到王振文的表情令他想立即攀爬至下層觀察,可是他怕這樣唐突反會驅趕掉對方難得積累的勇氣,只能逕自目送弟弟順著月光躲回陰影裡,不停捏緊被角又鬆開。他從茫茫字海中找不到合適的語句,空氣中盤旋著尷尬的沉默,只好用沙啞嗓音應答:「嗯,檢查一下也好。」

  不知對方有否聽清箇中拙劣的安慰,但弟弟敲了床頭三下,彷彿輕巧地接到對網的攻勢:「先睡吧,晚安。」他怔住幾秒,也反敲三下,讓球不至落地,便含糊地道了聲晚安,盯著下方再無移動的影子直至眼睛發澀,才脫下穿了一半的外衣,乖巧地躺進被窩中。睡意和疲憊再次侵蝕意識,黏稠的深黑猶如海浪般席卷而來,幾乎讓人窒息,他張開口想呼叫,但終而歸於寂寥。





  當王振武第一次看到那藏青色單人沙發時,已是聯賽結束以後,摟著弟弟拿季軍的合照也貼在櫃上一段時間。王振文得到他應允後,便於繁重的考試和比賽期間往輔導室跑,令學校再次開案評估,再申請至學生輔導諮商中心,繼而兜兜轉轉到社工轉介的免費資源。今天弟弟又再喚他進診間內說要幫忙一下,卻沒想到獨留他在內。

  對面是一位留著俐落短髮的女性,似是察覺到他的困惑,說王振文申請的是家族治療,希望家庭成員可以了解各自的行為如何影響彼此,進而促進調整互動模式,改善弟弟的情況,但於正式開展前,還是需要單獨評估一下。解釋過後,她簡單地自我介紹,笑言如果太緊張的話隨便聊天也可以,意外地令他高聳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他坐在沙發前端,挺直腰背,看似自信,但腦袋裡一團亂麻。不知道自己有甚麼好說的,自問也非常普通,要幫忙弟弟治療的話,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以旁觀者角度敘述當年的事。


  雙手緊扣在膝蓋上,他謹慎地說出媒體和大部分警察聽到的版本——那天他留在排球隊訓練,讓國一的弟弟獨自回家。練習結束後他才發現對方失蹤,在外尋找不果便去警局求助,最後因王振文生母收到勒索訊息,聯同父母匆匆報案,這宗綁架就於不到二十四小時就破案了。

  雖然道盡整個故事,但仔細推敲詢問下去,肯定會發掘到底層掩埋的真相,他想起那些故事裡可以看透人心的心理師,她也是其中之一嗎?十指絞緊,皮膚泛起雞皮疙瘩,如潮水漫過全身,目光不由得飄向斜後方的門板——可是當年記者聽完之後滿足了,讓文字在跑馬燈上滾動了兩天就消失殆盡;而員警寫完警詢筆錄後也揚揚手,容許他盡快離開——這次他也能逃過去嗎?


  她似乎沒發現他的異狀,僅抄了幾句筆記:「振武,當年你只有十三歲嗎?」他愣住,未料到對方會問有關自己的問題,過了片刻才回答:「剛滿十四。」她點點頭,抬眸:「請問你介意多說一點當時你的感受嗎?」言罷定睛觀察他僵硬的神態,語調更為和緩:「不想說也沒關係,可以聊別的。」

  掌心早因冷汗而濡濕,像泡在海水之中,他撇開視線,不欲讓她看到自己眼睛。腦裡有太多想法盤旋,泰半都不能與他人言及,但這可是弟弟花了幾個月才找到的心理師,還喚自己要幫忙呢,他得假裝勇敢。


  他咬咬牙,望向地毯上扭曲的花紋,想像以鞋尖為界,拿出賽事迎向對手的勇氣,花盡力氣才啟唇:「振文被發現時已經受傷,這裡留了道這麼長的疤,害他之後都要留瀏海蓋住。」他往額角比劃了一下,又把手放下抓緊褲管,靜默片刻才道:「那陣子振文很辛苦,睡不好吃不好,之後大半年也要到身心科報到。我常常想,要是那時我有跟他一起回家就好。」

  心理師微微向前傾斜,柔聲問:「平常你都跟他一起放學嗎?」他點頭,指尖不住刮向甲緣邊角:「我們一起生活以後,他都會跟我回家,只是那天——」突然他就緊緊抿著雙唇,不願再說下去。暖黃的燈光映在兩人身上,她看了他一眼,紙張隨查閱診療紀錄的動作翻動,隱約聽到筆劃過的聲音。


  「沛婷老師,那都是的錯。」

  他兀然道,嗓音輕得難以察覺,卻莫名湧現那年潮浪終而沒過對方頭頂時,他立即躍進海裡的感覺。而當他趕及拉起王振文上水面時,弟弟透過泳鏡睜大雙眼,滿臉錯愕——縱使他很清楚王振文是會游泳的,而對方也明明說過想觀察珊瑚礁旁顏色鮮豔的熱帶魚群——但他還是忍不住快一點、近一點、手伸長一點,要觸及對方溫熱的皮膚始能罷休。


  「你認為那個犯人在這起案件裡是甚麼角色?」心理師再次突襲,逆轉話題方向,頓住數秒再問:「如果世界上沒了那個人,你弟弟會被綁架嗎?」他眼神向四方遊移,雙手插進口袋,但沒反駁對方,只緘默不言坐在相同位置。

  待他終於步出診間,王振文在等候區摟著軟綿綿的棕色抱枕,隨意點著手機螢幕玩消消樂遊戲,見他身影馬上站起來,遞來一杯冒著水珠的芭樂檸檬。王振武不禁失笑,反從自己背包裡取出剛才來不及給對方的洋芋片,撕掉角落,拈起一塊灑滿海鹽的餵給弟弟。見他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對方小心翼翼地問下次要不要繼續來,他啜飲清新帶酸的飲料,確認是自己最愛的微糖少冰,便輕輕點頭。






再次強調這篇的文武兄弟與原著有差異,他們都有一定程度的精神和情緒問題,
而本篇文章算是有限視角敘述,所以有時候他們就是會在死胡同裡轉著而不自知(但作者和讀者可能都會很著急)
常常想到底振武是抱著甚麼心態才會降轉改名,而為甚麼振文會視這種行為是出於振武覺得虧欠自己,
這章寫了一點,歡迎大家猜測作者的私設(雖然仍在修文階段,但這部分應該不會改的,應該。)


另外,雖然本人覺得如果有問題而有資源的話,都鼓勵大家可以嘗試一下心理諮商,
但作者沒試過任何形式的諮商,內文一切完全出於猜測,所以如果有任何問題都歡迎指教。
希望大家都能夠同時找到自己的問題和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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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float1005 發表於 2025-11-22 21: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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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號位(四)





  從診所大門左轉前行,順著馬路走到圓環處附近,向右拐進小巷,便可以在買菜的人群中看到麵店。天氣很熱,王振武拉著弟弟坐在空調最強的角落,擦掉彼此臉上的汗珠,俐落地在菜單劃上幾筆:「要飲料嗎?」對方搖頭,他就熟稔地跟阿姨點餐付錢,拿了兩人份的餐具,再抽了幾張面紙把東西都擦好放在桌面。

  小店人來人往,食物很快就鋪滿狹窄的桌面,他把額外添了油蔥的拌麵推到弟弟面前,對方卻緊握筷子,低垂的睫毛微微扇著,與十多分鐘前喊餓的樣子大相逕庭。他馬上檢查有甚麼不對勁——大碗拌麵多蔥、肉羹不加香菜、滷鴨蛋、燙青菜、黑白切要生腸配醬油膏,都是平日常叫的品項——把外在因素排除過後,他把手覆在弟弟冰涼光裸的膝蓋上:「不舒服了嗎?要不要現在回家?」


  那時候爸爸陪伴王振文從身心科回家,藥物副作用很厲害,醫生卻說要觀察六至八個星期沒消退才會換藥。他只能眼睜睜目睹弟弟吃甚麼都想吐,纖細骨架上的軟綿脂肪彷彿被病痛和藥物連夜抽走了,好捏的臉頰也消瘦下去。而他卻要負責從藥包數好每天要吃的份量,盯著對方一顆一顆吞下,拒絕觀察弟弟眼角緋色,迴避對方反反覆覆地說不想再吃藥的聲音。

  往後王振文知道撒嬌沒用,校園裡也急著為病患貼上各種無知的標籤,便於反擊時練就一口伶牙俐嘴,趁父母不在時,還會自嘲說幸好是健保給付,不然要付錢的煎熬感覺更不划算。那時已叫作王振武的他就退出排球隊,比同齡人略高的身材有機會就往弟弟身後一站,沉默寡言的模樣已足以嚇到國中學生。

  可是,當他每次放學越過重重的人群,站在一年級的課室門外等對方時,王振文總會面色一沉,卻旋又拉著他離開,在他不用練球的時間遊玩打怪事事依舊。他沒有深究,只在蜚短流長消退期間學會遷就弟弟的口味,只為求對方能多吃一點,卻怎樣都養不胖。


  「請問他現時有服藥嗎?仍有你說的那些副作用嗎?」
  「這兩年都沒再吃了。」
  「那為甚麼你現在還會確認他有沒有吃飽?」
  「我……會覺得這是哥哥的責任。」
  「你有向他解釋過你這樣做的原因嗎?」
  「沒想過。」
  「想跟他說嗎?」



  陳沛婷望向王振武雙眼,一如既往,他皺起眉間,輕咬下唇,卻不知曉為何自己不能回答。弟弟的心理師評估過後覺得他仍先需要個人諮商,王振武本想退出,她卻聳聳肩,說反正振文都幫他申請好了,不要浪費機會,讓自己變得更穩定對弟弟病情也有幫助。他聽到最後一句,眼神亮起,便重重地點頭。


  本來他覺得只需掩藏自己的秘密,還是能向對方分享其他事,每次都積極準備每次該聊的話題和應對方式,不論是弟弟還是排球隊日常,她一一耐心聆聽,令他領略到為何有人願意付費與陌生人講話。可是她經常問些自己沒想過的問題,他就似課堂中沒有複習卻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學生,茫然張口,字詞轉了一圈還是會無法組織成句。

  「振武,你之前說,在學校是當自由球員,實際上是怎麼樣的?」她兀然轉變話題,他能想像對方在球場上佯裝退後,實際是組織下一輪攻勢,可是他也只能身陷入局,找回聲音應答:「主要職責就是要好好防守,不能讓球著地,幫助大家攻擊。」她輕扶鏡框,雙目望向他放在身旁的排球:「只守不攻的角色喔?挺特別的。不論是賽前或是比賽途中,你都要跟隊友討論戰術,互相配合吧?」他隱約猜到對方即將張口詢問甚麼,但仍只是沉默地點點頭。


  心理師宛如找到準確的擊球點,語氣變得輕柔卻難以閃躲:「那你會跟弟弟討論嗎?」那話語像一記重扣,落在耳膜上嗡嗡震盪,他喉頭乾涸,舌尖抵住上顎,卻擠不出半個字。指尖無意識勾住護腕的毛邊,讓線頭勒進皮膚紋理,傳來微弱的麻癢,過了許久才說:「有……聊訓練菜單。」

  「這樣很棒喔。」她瞥見對方的神色,只淺淺地笑了起來:「對了,下次來之前可以不用準備好要說甚麼。」一直篤信要設想周全的他頓時失了方寸,馬上追問:「為甚麼?是這些不成嗎?要換別的嗎?」她合上筆記,安撫慌亂的個案:「雖然很感謝你的努力,不過總覺得你有點拘謹,試試隨便聊或許會有新方向呢。」她語調輕鬆愜意,但這新的功課卻令他苦思不已——努力是不對的嗎?那他要怎樣去變得更好來幫助弟弟?


  「哎唷!」王振文呼痛,他始發現自己雙手施力過重,把對方膝蓋都捏紅了:「抱歉。」弟弟氣鼓鼓地撇開眼神,夾了塊生腸放進口,洩忿地用力咀嚼兩記:「我就嗆到而已。」王振文故意把他杯內的紅茶一飲而盡,無視他依舊擔憂的神情,犬齒咬著竹製筷子的尾端:「你喜歡吃甚麼?」

  滿腦只在乎對方會否生氣,他揚起眉毛,困惑地望向弟弟。自己飲食上沒甚麼偏好,對方也甚少留意這些鈿節,反正挑嘴的是王振文,叫餐時隨弟弟心意就好。他吞下問對方是不是心理師問起這事的想法,輕撫弟弟大腿上的軟肉:「好像都可以,甚麼都吃。」


  王振文臉頰薄紅,兩個膝蓋擠壓哥哥體溫高得過分的手掌:「那就專心吃東西。」確認弟弟確實身體無恙,他始快速清空對方沒興趣的菜餚,這星期訓練加重了,讓青春期的少年怎樣都覺得餓。可是,如果要他挑的話,他比較喜歡吃那碗紮實有咬勁的肉羹,最好能加點黑醋,但最下飯的還是弟弟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只是不能跟對方說,王振文會困窘得不願再來這家店。

  他把碟上最後一根青菜也吃光,對方吃飽以後也換了個話題,開始抱怨學長畢業後要調整的戰術實在過於繁雜,夏宇豪又因為男友畢業而分神,但賀承恩竟然讓陳家均接替隊長,光是討論要怎樣安排菜單就吵了幾場。麵店冷白老舊的燈光映落,他卻於王振文眼裡望見閃爍的星芒,藏不住嘴角上揚,被弟弟往額角敲了一記,噙著笑意答應會於隊內開會時偏袒對方。


  然而,他有甚麼時候不偏袒王振文呢。





  會診像是一個整理回憶的過程,他努力把自己生平攤開,卻又只截取細枝末節,讓心理師憑藉證據不足的地圖來回往復地繞圈。


  於冬末會診之時,他莫名地聊起那個酷熱難耐的盛夏,向陳沛婷分享兄弟在麵店的必點清單,卻隱去歷歷在目的部分——兩人乘上歸家的公車最後一排,弟弟眼皮隨著連綿不絕的風景開始沉重垂落,髮旋也跟著車廂搖晃的節奏而東歪西倒。他輕輕用手掌墊在對方的頭顱和玻璃之間,免卻王振文敲向窗邊的命運,再順勢摟住弟弟,讓對方枕在自己肩上。體溫隔著輕薄的衣料傳來,弟弟似有若無的呼吸碰到頸側皮膚就輕輕碎開,掉落進衣領之內,惹得他心臟怦然亂跳,只盼司機駛得再慢一點。

  他仍記得下車後見四下無人,自己伸出滑膩濕黏的掌心,握住對方手腕,而王振文遲疑了幾秒沒有甩開,更孩子氣地劃出盪鞦韆似的弧度。陽光正好,在走完整段巷子以前,他已經嚐到弟弟嘴角殘餘的紅茶口味——這也不可以跟她坦白。


  「感覺你挺喜歡提起跟弟弟在夏天的回憶,有甚麼特別原因嗎?」她並不在意過分減省細節的故事,倒順著話題詢問。「沒有很喜歡,只是突然想起。」他心生防備,怕對方看出甚麼端倪,但又覺得這答案有點不禮貌,再補充一句:「倒是爸媽工作再忙,也會在暑假抽空跟我們去玩。」

  心理師低頭寫了幾句筆記,「介意分享一下嗎?」他瞥向牆上安定的時鐘,這節還有二十分鐘,他便簡單說下往年的旅行——通常父母都會建議幾個地方讓孩子挑揀,王振文總會選出其中最新奇好玩的選項,而他早年還有些不同想法,之後就隨弟弟了。花蓮觀鯨、住牧場餵綿羊、健行露營、台南美食之旅、澎湖花火節——王振武只有提到最後一項時微微怔住,回神後迅速帶過,暗暗慶幸對方沒追問他跟弟弟選科的問題,卻沒發現她在筆記中打了記號。


  那年初春過後,家裡總充滿欲蓋彌彰的平靜,王振文額角的傷早好了,也習慣吞下大把大把的藥,不再在父母面前抱怨。暑假前夕,大家行禮如儀籌備旅行,彷彿甚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弟弟病懨懨地說想要看海,便在外島選了一圈,最後敲定澎湖。

  乘搭飛機的新鮮感早於航程最初十分鐘消散,王振文卻仍繫緊安全帶,機身稍有顛簸,他便撐開薄薄的眼皮,瞪大雙眼四處張望,最後定住在哥哥的側臉。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乍然醒來,隱約看到弟弟噘起雙唇,便拍向對方後背,沉聲道:「沒事,哥在呢。」王振文渾身一僵,觸碰的溫熱漫開整片雞皮疙瘩,卻只喊了聲:「力勤哥哥。」


  剛改名的王振武聽到用過十三年的名字,神志逐漸清明,卻看到對方過近的眉眼,連呼吸都不敢了——意外後弟弟不喜被人觸碰,總有意無意地迴避,即使連睡在同一房間的哥哥也不能倖免——正欲放手之際,王振文卻伸過食指,勾住他的外套:「別走。」他愣住,便用最輕柔的力道摟住弟弟肩膀,不敢鬆懈,直至父母扯著他們下機為止。

  門外豔陽炙烤著世界,空氣潮悶只令舟車勞頓的旅人更不願踏出室外,他們只留在中央老街,於十幾道巷弄中穿梭,沿著建築物投入的陰影走到媽祖廟和眷村。王振文小心翼翼地觀察那冒著涼氣的紫紅叭噗,卻沒有動作,哥哥見狀就輕咬了一口,用舌頭壓平酸甜的碎冰,再挖了一勺半融化的冰淇淋,餵到對方嘴邊。弟弟始才張嘴,安心地嚐試新事物的滋味,把唇齒間都染紅,引得王振武偷拍了幾幅相片才遞上面紙。


  「我現在想去看海。」入夜的海風涼爽了些,令人厭煩的悶熱緩緩消散,吃過大餐後,父母原本著他們留在房裡好好休息,但日間曬得發昏的王振文彷彿活了過來,偷偷湊近哥哥耳邊,輕聲說道。王振武想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也怕對方會凌晨偷偷溜出去,便伸出自己的手,掌心朝上,弟弟雙眼轉了幾圈,指尖掠過那厚實溫熱且帶著薄繭的皮膚,一把勾著他的臂彎,仰首:「走吧。」

  踏出民宿,他們沿著海岸線昏黃的路燈散步,從繁華人潮走至沙灘邊陲。帶有鹹腥氣味的海風拂過面頰,海水與天際連成一片絲絨般的深藍,月光清朗,輕輕浮在浪上,如同撒了把細碎的鑽石。王振武不敢走得太遠,便領著弟弟坐在廢舊長凳上,翹起小腿一晃一晃搖著。蟬的嘶鳴如同潮汐沖刷耳膜,幾乎要鑽進腦髓深處。


  「好像有蚊子。」王振文鬆開哥哥的手,彎腰撓了撓瓷白的腳踝,他下意識用手往空氣揮了幾下,卻沒發現對方低頭一把脫掉他的藍白拖鞋,扔向無人的沙灘,同時往大海奔跑。腳下細膩而柔軟的沙子拖慢他速度,雖曾為排球校隊的自由球員,王振武卻沒能於電光火石間抓住對方,估算一下距離,便馬上撲向拖鞋,回頭要教訓調皮的弟弟。

  王振文體能不濟,沒跑太遠,只在幾米外以雙手撐著膝蓋喘氣,髮絲被海風吹亂,全身浸在淡黃寒光中幾近透明。瞥見平日素來敏捷的王振武笨拙地跑來,揚起滿天細沙,弟弟雙眼猶如盛滿皎潔月色,咧開兩邊嘴角,露出近日罕見的爽朗笑容:「好遜喔你!」


  他不由得怔住,仔細把王振文久違的笑顏銘刻在腦海,心跳逐漸和海浪同時跌宕起伏。穿回黏滿粗糙沙粒的拖鞋,他慢慢一步一步走向對方,如同月球的引力牽動潮汐一遍又一遍進退。閃著金黃的泡沫被波濤捲走,揉碎起起伏伏的繾綣清輝,最後歸於遠方的黑暗。他伸手摸向王振文光滑的臉頰,卻於最後一刻收回,隔著上衣抓住那映著溶溶月色的身影:「一起回去吧。」


  王振武於十四歲時終於認定自己永恆不變的月亮。





用一個現在用得太多但意象仍是很美的說法:王振文一直都是王振武的白月光。

由於這段情節,去年一直都很想去澎湖,只是那邊太不適合獨旅就作罷了,
記得寫到這裡大約是去年十一月吧,寫了半年多,寫到海邊這幕就覺得「故事該結束了吧」,
結果看了下大綱,才沒有,才一半呢,讓我沮喪了好一陣子(不

另外也感謝地衣讓我用上「跟心理師準備了很久要說甚麼,結果對方要求不用準備」的點子(比心
他們兩隻就是滿心滿腦都是對方,卻太少自己。

最後也借一下空位向今日生日的友人W子說聲生日快樂,願你無憂無慮,無病無災,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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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原作者| float1005 發表於 2025-12-3 20:3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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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號位(五)





  陽光穿過排球館二樓的窗戶,灑下斑駁的光影,把場上球員的汗水都照得閃閃發亮。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汗水混和橡膠的氣味,敞開的大門隱約飄來園遊會的喧鬧。江勁揚雙手從額頭上方往後延伸,可是失去眼睛輔助,黃藍混雜的弧線升得太高,便失控朝三米線墜落。

  一年級的攔中手差點被排球砸到,驚慌失措地揮臂,幸而李俊喆眼明手快,把球救起來擊向對網。龔萬祥任那球落在三米線旁,確保倒地的學弟沒事,便讓李嘉怡扶他到一旁:「中中女魔頭最近菜單也太重了吧,比賽愈近她愈緊張。」


  王振武的視線不自覺越過眾人黑壓壓的頭,於場邊的經理身上停留。王振文停住於紀錄板寫下筆記的手,臉上有些歉意:「志弘防守比較弱,這也是想特訓大家反應,如果真的沒辦法,不要硬接,要相信隊友。」他擦了下頸後的汗水,順著弟弟的話說下去:「對,大家小心安全,留意互補位置。」陳家均拍拍胸膛,高聲叫嚷:「放心!有我在,球肯定會不落地!」

  言罷,夏宇豪第一個不服,不到幾句,兩位三年級的主攻手立即說要比賽爭奪志弘王牌之位,倒激起大家玩心,紛紛加入隊伍,王振文過來監督,定的規矩卻跟方才練習幾乎一模一樣。自由球員隱約在弟弟身上看到上一任經理的影子,便甘之如飴地跑去站在夏宇豪身後,繼續接球。


  雖然教練是主宰球隊風格的決策者,但何中中年輕沒架子,常常容讓隊長和經理提意見,於是志弘這幾年也摻雜了不同色彩——教練、邱子軒和陳家均都是善於扣殺的攻擊手,故隊內以攻擊見長;而何小小則是靈巧狡黠的舉球員,配合賀承恩這個熱愛出奇不意的攔中手,每每喜用快攻突襲和時間差戰術;只有王振文加入制定訓練菜單後,才開始著重接發球訓練,加強後排防守,減輕自由球員壓力——儘管對方從未承認。

  哨音響起,陳家均以一分落敗,死活不肯承認賽果,先前抱怨練習的隊員也紛紛要求再戰,卻被偷偷溜過來監察進度的何中中抓到。教練甩起棕色短髮,著所有舉球員都在她跟前再糾正動作,弟弟也跑上前跟她匯報情況。似乎不是跟他說話的合適時機,王振武擰起眉頭,汗水沿着額角滑落,匯聚在下顎搖搖欲墜。心思像是練習前隨便塞進背包的襯衫,待要回家抖出來時才發現怎樣都捋不平順。


  他又莫名地想起一年多以前那個傍晚。


  夕陽把整個天台染成溫柔的金色,弟弟收緊環抱著他的手臂,抬頭卻視線飄移,囁嚅起來,聲音小得像是怕驚動甚麼:「昨晚的話……是不是讓你很困擾?」他眨眼,剎那間不知該怎樣回應,做夢也沒想過弟弟希望跟自己更進一步,那段告白如同旱天雷般把種種思緒劈成灰,隨風飄揚,腦裡甚麼都沒剩下。

  是厭惡嗎?絕對不是,他恨不得把弟弟捧在手心上呵護,為對方趕走任何繞在身邊的蒼蠅,但這是王振文想要的回應嗎?還是他不想弟弟被他人佔有?或只是不想對方再消失眼前?他怔住,一個個問題冒出,回答卻堵在喉頭,怎麼也擠不出來。


  晚風拂過王振文的髮梢,他湊近把下顎抵住弟弟頭頂,聞到家裡洗髮液的檸檬香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洶湧的情緒似是因而稍稍平息,喉結貼近對方額頭的肌膚,一上一下地緩慢滾動,啞聲道:「你再給點時間我想清楚,我……但我只希望你開心。」

  弟弟似是被硌得頭痛,便向後仰,露出潔白的頸頸,臉上蒸起一抹不知是否透自悶熱的緋紅,語速倒比平常更快,頃刻便倒出一大串話:「以後,我們別再吵架了,好不好?不要再逼自己,也不要逼對方。甚麼都不要想,就讓時間去解決問題。我們只做大家都會開心的事,就算……就算你最後真的不喜歡我,只要不吵就好,真的。」


  撫著對方後背,王振武感受到弟弟細密的顫抖,心裡隱約覺得古怪。欲說些甚麼,弟弟便仰首,雙眸小心翼翼地窺伺他的表情,軟綿的臉頰肉壓在哥哥胸口上,他心內所有零碎的字句馬上潰不成軍——振文已經連續幾星期一直躲避自己,更因張莉琪一事吵架,現在再堅持釐清兩人的心意有何意義呢?亂想只會徒添煩惱,就聽弟弟說的,做振文喜歡的事就好。

  反正他都會守在對方身邊。

  他的手一遍遍從弟弟後腦勺摸到上背,像是給幼貓理毛,最後垂首,吐出氣息柔柔拂在對方的唇上,好像每說出一個音節就親吻振文一下:「好,就不吵架,我們好好過。」


  為甚麼之後還是會爭執呢?總會時好時壞,偶爾就又回到那段惹哭王振文的時光,來回往復,卻始終在死胡同打轉。


  鼻尖上那顆汗珠終於不堪重負,倏地墜落,王振武便趁空檔走到收拾號碼牌的弟弟跟前,正想說些甚麼,懷裡卻被塞了個水瓶。「多喝水。」對方指尖在遞水後馬上縮回過於寬大的外套內,馬上轉身逃跑,不容哥哥有任何搭話的機會。

  「你們兩個最近怎麼回事啊?」夏宇豪沒事都不想過問這兩人的戀情,畢竟他們每幾週就會上演一齣新戲碼,遠不如自己和軒穩定——奈何他眼還沒瞎,這次兩兄弟疏遠彼此快一個月,問了振文又不是冷戰,隊上所有人都看出他們不對勁,今天晚上還有賀承恩跟何小小回來聚餐,怎麼可能逃得過他們的火眼金睛?


  自由球員嘴唇微動,卻沒說甚麼,只小心翼翼地捧著水瓶喝下幾口。他的背影挺直如松,但卻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僵硬,習慣性地把目光投向某個方向。那邊教練揚起聲線,提點新晉隊員注意動作,而在她身後的經理便坐在長椅上,低頭整理急救箱。

  「我們……只是有些問題不想討論,搞不懂為甚麼變成這樣。」他低聲說道,幾乎被球場上的喧鬧淹沒,句末還拖著些許疲憊。「問題?」主攻手皺了皺眉,仍不了解對方在說甚麼。他沉默不語,手指在護腕上輕輕摩挲。


  沒等到他回答,夏宇豪把排球重重地拍在地板上,語氣裡帶著半分調侃:「搞不懂?平常要執行你弟的戰術時就最懂,怎麼一下球場就甚麼都不懂?」未待對方反應,抓了抓頭髮,戀愛輔導並非他擅長之處,便盯著動作仍帶點青澀的菜鳥:「球來了就打過去啊,不然你要看著不動?」

  這句話像一記扣球,破空砸進王振武的心裡。他偏了頭,躊躇良久,聲音啞得厲害:「你那次是甚麼時候……讓子軒學長知道你想跟他唸同一間學校的?」隊友停下手上動作,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轉向自己,嘴上仍爽快地回答:「想到就打電話給他了。」他未有滿意這答案,繼續追問:「為甚麼?」主攻手臉頰薄紅,雙手在空氣中胡亂揮動,猶疑了好一會才悄聲回答:「我想唸那大學就是為了見他,但光是選志願就已經吵架了,怎麼想都很虧啊。」


  他回想當時鬧得球隊人仰馬翻的大半個月,亦知最後對方獲男友分析前程利弊,終而選擇一個既不會離學長太遠又能發揮所長的志願,微微點頭:「那你知道振文報讀甚麼學校嗎?」夏宇豪瞇起雙眼,大腦如墮五里霧中,看不清對話中的攻防對戰:「蛤?當然知道了奇怪,你才是最清楚的吧?」對方把指節擱於唇邊輕齧,絲毫不察手上纏滿白貼,聽見他回答才回過神,低頭撕掉濡濕又佈滿齒痕的貼布:「如果不是呢?」

  主攻手眉頭輕皺,腦中閃過幼獸般的直覺,此刻才把散落的線索拼湊在一起:「欸!不是吧,你們有病喔?話不能好好說的嗎?」王振武丟下白貼,拿起掛在椅背上的毛巾擦拭後頸,眸中隱隱帶有一絲惆悵,旋又斂去,語氣無比認真:「別這樣說,生病很辛苦的。」夏宇豪愣住,雖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嚴肅,仍訕訕地道歉,但自由球員已又再緘口不言。


  一個穿著鵝黃上衣的小女孩從觀眾席走來。她睜著圓滾滾的眼睛,好奇又帶點膽怯地望向他們,雙手遞過繽紛的紙片:「哥哥,剛剛的球好高好帥,請問是不是給園遊券就可以學?」他們藉詞擺攤實質練習,為了掩人耳目便在角落放塊牌子,寫說歡迎來學排球,想不到快到中午時竟真的迎來第一位客人。

  主攻手愣住幾秒,馬上用球衣下擺擦了擦汗,露出帶些傻氣而爽朗的笑容,蹲下來平視她雙眼:「妹妹也覺得帥喔?當然可以啊,只要你不怕痛就行。」女孩的臉頰微微泛紅,嘴角卻悄悄上揚,回頭向身後的家長大喊:「爸爸,可以學打球耶,等我一下好嗎?」兩個站在陰影裡的男子向她比了大姆指,較年輕的那位點點頭:「好,我們就在這裡看優優。」


  夏宇豪讓學妹收走票券,誇張地揮了揮手臂,汗珠甩出,笑得更開懷:「來!讓哥哥教你怎麼把球打飛!」排球撞上牆壁的悶響混著女孩笑聲,在挑高穹頂盪出回音。見主攻手已經完全忘記與自己交談的話題,王振武歎了口氣,目光梭巡,卻找不到想見的人。

  場邊那張長椅是空的,上面只散亂放著幾條濕毛巾,紀錄板攤開,筆掉在地上——熟悉的冷意從腳底沿著脊椎往上爬,瞬間浸透了他全身——弟弟不見了。





當回憶開始被掩沒時,人禍驟起,貪腐和失衡的制度令無數家庭生離死別,
反抗無效、追責有罪、吏治廢弛、沉冤未雪,卻同時再次目睹無比的善良和勇氣,
筆者於災禍一週後仍心情沉重,但再頹唐下去也無補於事,但抱歉現在無心解說這章改了十多次的故事。

願生者平安,逝者安息,天佑香港,要見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本文最後由 float1005 於 2025-12-3 20: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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