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獸8號│鳴保] 片刻 [G] （0128 更新32樓，快打合集）

- 大概是會放所有快打完結文
- 所以隨機更新吧哈哈（？）


放個電梯：

- 你眼裡的世界 （失明梗/一方死亡/原作向）
- 違心之論 上+下 （特務Pa，Alpha鳴xOmega保）
- 只是醉了哦 (原作向/一個喝醉酒的、很鬧事的保科)
- 賽道上，賽道下 (F1賽家手Paro)
- After Ch.115 (原作向/115話後猜想)
- 和服x戰利品x巧克力香蕉（原作向/內容如其名）
- 意料之外 （原作向/保科被10號搶走意識/HE）
- 家 （原作向/鳴海第一人稱視角）
- 相見不恨晚 （原作向/116話後猜想）
- 當神明陷入了愛情 上+下（人類鳴x神明保）
- 晨曦將至 上+中+下 （原作向）
- Chaos 上+下（特務鳴x少爺保）
- 不存在的房間 上+下（原作向，2024保科生日賀，又名不說10次實話就出不去的房間）
- 保科與他的貓 （貓咪鳴x人類保，輕鬆口嗨向，居然還有附圖！！）
- 傷日快樂（原作向/119話觀後感，HE不可能是BE我怒）
- Remember me（上） （侍衛鳴x皇子保）
- Remember me（下）（侍衛鳴x皇子保）
- 聖誕快樂，鳴海先生（帝國將軍鳴x聯盟參謀保）
- 壽比南山（原作向，2024鳴海生日賀）
- 以下犯上（原作向/相見不恨晚後）

- 失明梗/一方死亡/原作向

- 點梗的人說看起來是HE，所以算是HE（大笑）

        “My heart, the bird of the wilderness, has found its sky in your eyes.”—Tagore, Stray Birds

        我的心是一隻飛鳥，牠在你眼裡找到了天空。

        舉辦保科宗四郎喪禮的那天，天空正下著雨。

        不止第三部隊的人，幾乎全防衛隊的人都參加了，黑色的傘從廣場溢到街道上，所有人泣不成聲。

        鳴海站在隊伍的最前端，再次恢復光明的眼睛還在重新構築整個世界。

        保科的照片被擺在花牆中央，照片裡的他依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鳴海沒有流淚。

        他不確定所有的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他甚至沒能看上對方最後一眼。

        鳴海曾經以為他會跟保科一樣戰死在沙場上，但是命運不允許，過度使用編號武器讓他陷入無止盡的黑暗之中。

        他在數日的掙扎之後換得更加深層的沈默。

        就在他以為怪獸編號武器1除了剝奪他的視力也剝奪他的說話能力時，保科告訴他其實一切沒有想像中這麼糟糕。

        「世界上沒有走不出來的事情，鳴海。」

        鳴海沿著聲源轉過頭，「那如果我折斷你的手呢？你是什麼感覺？」

        保科沈默半晌，誠實道，「我會很痛苦，生不如死。」

        「那就是了。」鳴海回他。

        「可是，」保科說，「如果我沒有死去，就代表即使生不如死，我仍選擇活著。」

        「鳴海會自殺嗎？」保科問。

        「不會，太沒面子又太愚蠢了。」鳴海回。

        「那就是了。」保科笑道，「既然鳴海選擇活下去，那世界上就沒有走不出來的事情。」

        就算兩人未曾公開，但大部分討伐隊員都知道鳴海跟保科在交往。

        所以即使兩人隸屬於不同部隊，保科仍是前面幾名被通知鳴海失明的人之一。

        「那我該做什麼？」鳴海問保科，「我現在就像個廢人。」

        「那麼就先認真的當個廢人，」保科回他，「再來想想自己能做些什麼。」

        鳴海曾經有一段時間很認真思考變成廢人的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麼，他沒有頭緒，在剛失明的第一個月裡唯一的成就只有藉由腳步聲辨識來者的能力。

        是保科幫他找到自己或許還有能做的事情的。

        曾經擁有過怪獸之眼的鳴海比任何人都更能預測出怪獸動向並進行軍力部署。

        殺過無數怪獸的他早已將怪獸的行動化為一種規律性的常態，到了後期即使不用使用怪獸之眼仍能預知未來。

        這件事情保科不知道，鳴海也沒有深想過——兩人是在某日保科提起討伐狀況時才發掘的。

        那時保科正說到一半，鳴海漠然的道出故事結局。

        保科有點訝異，問他怎麼知道，鳴海只回了一句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此後失明的鳴海從病床回到二線，成為討伐隊的大腦。

        但第一部隊的隊長依然從缺，討伐隊尚沒有找能頂替鳴海在第一部隊位置的人。

        也因為這個理由，所有關東地區的部隊需要擴大守備位置，同樣隸屬在東京的第三部對首當其衝——而這裡頭，擋在亞白身前的保科便成為沈默的靶。

        沒有人會告訴鳴海保科的狀況，連保科自己都未曾跟他提起。

        鳴海知道第三部隊出任務的頻率變高，自從他退出一線之後討伐隊的死傷人數也持續增加，喪禮幾乎是每週每週固定舉行。

        縱使兩人都知道保科終究有一天會死，但是當消息傳來的時候鳴海還是感到猝不及防。

        討伐隊員們一個一個路過他身側，往保科的棺木放上鮮花。

        色彩鮮豔的花一離開傘下就被雨點打碎了，一片一片灑在刻有名字的木板上。

        「鳴海隊長。」

        鳴海靜靜看向朝他走來的女人，紅腫的眼睛藏在圓形金屬鏡框眼鏡之後。

        恢復視力的鳴海重返第一陣線，補足第一部隊隊長的空缺——那個賦予他意義的位置。

        女人朝他伸出手，將一個紙袋交到他手裡，哽咽道，「這是副隊長留在辦公室裡的咖啡杯，我想他應該會希望交給你。」

        鳴海低下頭，是個藍色咖啡杯。

        鳴海知道它，兩人的公寓裡還有另一個同款的灰色咖啡杯。

        它們是鳴海送給保科的第一個禮物，

        買下它們的那天天氣很好，豔陽高照，鳴海要出門買遊戲片，保科要去書局買書。

        他們一起走出家門，又在書店門口分道揚鑣。

        買好遊戲片的鳴海回到書局發現保科不在裡頭，點開手機才看到訊息裡對方說要去旁邊的咖啡專賣店挑杯子。

        鳴海繞去隔壁的咖啡專賣店，一打開門強烈的香氣就迎面而來。

        他在貨架前找到提著書的保科，順手拿走對方手裡的紙袋。

        「怎麼突然要買杯子？」鳴海垂下視線看男人猶豫不決。

        「家裡的杯子杯口太小了，咖啡變得好難喝啊。」

        鳴海挑眉，保科口中的品味他不懂，所以只是跟著站在貨架旁拿出手機打電動。

        半晌後保科拿了兩個杯子放在他眼前，問他哪個好。

        「藍色還是灰色。」

        鳴海按掉遊戲畫面，將手機收進口袋裡，接過對方手裡的兩個杯子走去收銀台，「兩個都買吧。」

        他還記得自己才結完帳保科就把裝有咖啡杯的紙袋拿走了。

        鳴海皺起眉頭讓對方把紙袋給自己，要看東西等回家再看。

        但保科沒有把咖啡杯拿出來看也沒有交出紙袋，只是笑著朝他說，「不要哦，已經是我的了呢，謝謝鳴海隊長。」

        鳴海時至今日仍不能明白保科為什麼笑得那樣開心，但是不得不承認那天他確實也被對方的好心情感染得哼起歌。

        保科宗一郎在離開喪禮會場時交給鳴海一個限量版的遊戲手柄跟兩張限量遊戲片。

        「這是宗四郎放在老家的東西，但我想它們應該是屬於你的，鳴海隊長。」

        鳴海墜入黑暗的那天是保科生日前一個禮拜。

        早於那天之前是鳴海因為任務關係錯過了期待已久的限量手柄跟遊戲片販售日，完成任務打開手機時網頁寫著大大的完售。

        他曾為這件事情失落幾天，跟保科的對話裡沒五句就會提一次。

        當時保科只是笑笑，什麼也沒說。

        終止這份失落的是自己瞎了什麼也看不見了，不論限量手柄或遊戲片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的人生跟視力已經墮入黑暗之中，甚至為此沒有趕上跟保科說聲生日快樂。

        鳴海是在長谷川提醒才想起保科生日已經過了。

        「保科，」鳴海跟來探望自己的男人說，「我沒跟你說生日快樂。」

        他在一陣沈默後聽到保科輕笑出來的聲音。

        男人走到他床邊往他唇上落下一吻，「不用哦，在鳴海還沒快樂之前我也快樂不起來呀。」

        保科從來沒跟他提過限量商品的事情，他想或許對方是想當成一個驚喜，卻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被封存了。

        保科的心思太過細膩，從他失明那天起到現在過了半年，保科一句話也未曾提起。

        如果保科宗一郎沒有將東西交給他，那鳴海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

        他試著想像保科坐在椅子裡等著搶限量商品的畫面，卻毫無頭緒。

        鳴海無奈的笑了笑。

        「真想看到啊。」

        

        亞白是除了鳴海以外，最後一個離開喪禮的人。

        雨停了下來，只剩樹葉滴著水。

        綁著高馬尾的女人朝保科的照片行了禮，五指併攏貼緊眉尾的動作持續數分鐘之久。

        鳴海不知道亞白有沒有哭，但是樹葉落下的水珠打在她臉上順沿而下。

        她在長時間的沈默後拾起了地上的傘，走到鳴海眼前，拿了一個盒子給他。

        「鳴海隊長，節哀。」

        鳴海低頭看了盒子半晌，才伸手接下。

        深藍色的盒子很沉，鳴海想不到裡頭會是什麼。

        

        最終他仍決定在保科照片前將它打開。

        是一本相冊。

        厚厚一疊。

        他跟保科的合照少之又少，大概一隻手就能全部數完。

        鳴海吸了口氣，將封面樸素的相冊翻開，第一頁是兩人的合照。

        兩人第一次在澀谷玩拍貼機、在迪士尼裡與醜不拉嘰的玩偶人拍合照、保科在中小型怪獸討伐贏過自己時得瑟的臉、前年忘年會的投球比賽、剛進部隊的青澀照片、聯合訓練的團體照。

        所有照片都在右下角被工整的寫上日期。

        回憶跟畫面一起進入腦海中將思緒填滿。

        鳴海接著翻到後面幾頁，發現全部是他沒見過的場景。

        有怪獸的照片、討伐隊的照片、武器的照片、會議的照片、誰的喪禮的照片。

        有些照片保科也會在裡頭。

        那些有他在裡面的照片全部是自拍照，有傷損或坐在運輸機裡的照片。

        鳴海的視線從困惑變成皺眉，他的心跳逐漸加速，呼吸變得困難。

        他將頁面重新翻到兩人合照後一頁，看向照片底下的日期。

        照片始於他失明的那天。

        他屏住呼吸，緩慢檢視所有保科在運輸機裡的自拍照，張數不多，但每張照片下面的日期都是死傷極為嚴重的討伐戰。

        相簿停留在最後一頁，還是保科在運輸機上自拍的照片，笑容跟過去一樣，瞇著眼睛笑的人畜無害。

        照片記載的日期跟棺木上刻畫的日期是同一天。

        鳴海想起來那天長谷川急躁的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後方跟著雜亂的腳步聲。

        「鳴海，保科被怪獸貫穿了，傷得很重，正在急救室裡。」

        鳴海自失明之後就一直住在部隊裡，不論床還是周圍的椅子都是帶著輪子的，方便行動。

        聞言鳴海從床上跳起來，才要往椅子坐上去讓人將他帶去急救室卻被對方出言制止。

        「你待在床上別動！」

        「什麼！？」鳴海剛朝對方吼，就發現自己身下的床被整個往前推動，「什麼意思！？」

        「等等再跟你解釋！」

        長谷川一邊催促堆動病床的人加快動作一邊模糊不清的回應他。

        接著鳴海聽到疾跑的聲音、聽到大家口氣焦躁的說借過的聲音、聽到管制區鐵門開啟的聲音。

        移動停止了，周圍吵吵嚷嚷。

        接著他聽到保科的聲音近在咫尺。

        「鳴海。」

        保科的聲音聽上去很虛弱，但是語氣還是那副從容地笑。

        「你還好嗎？」鳴海皺緊眉頭，試圖朝音源的方向摸去，卻在觸碰到東西之前先被對方的手貼住了。

        保科的手很冰冷，冷到讓鳴海在碰觸到的下一刻將他緊緊握住。

        「保科？」鳴海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帶著恐懼，甚至連手都有些顫抖。

        「沒事的，鳴海你聽我說，」保科有氣無力地回握他，淡淡的說，「我想幫鳴海找回活著的理由。」

        鳴海不知道保科究竟留了多少東西給他。

        男人似乎從他陷入黑暗的那刻起就開始替他建構全世界，又在每個有可能死去的片刻留下如出一徹的笑。

        保科大概已經將全世界都展示在自己眼前了。

        鳴海不能明白保科口中的理由代表什麼，是發現自己仍然渴望著回到一線作戰或是單純要他好好活下去，好好用這副對方留下的眼睛繼續保護這個世界。

        天空又開始下起雨，雨滴打在鳴海頭頂上，順著臉頰匯聚至下巴，一滴一滴掉到地上。

        「好自私啊，宗四郎。」

        鳴海抬起視線，用屬於對方的那副眼睛看向花牆正中間的笑臉。

        誒，宗四郎，你能聽得見吧。

        我會一直活下去的，你就陪我一起看著這個世界吧。

        “My heart, the bird of the wilderness, has found its sky in your eyes.”—Tagore, Stray Birds

        我的心是一隻飛鳥，牠在你眼裡找到了天空。

        END

               

        特務Pa，Alpha鳴xOmega保

        強強+救贖，1w+完結

        Summary：人們總是在害怕失去未曾擁有過的東西

       

        「如何，」鳴海回到家，從公事包裡將一份報紙遞給保科，「還順利嗎？」

        保科停下整理領帶的動作，伸手接過鳴海遞來的報紙，「沒有什麼順利不順利的吧，不就是那樣嗎？」似乎看到有趣的消息，保科將報紙停留在娛樂頭條版面，半晌後輕笑出聲，「啊，被催促了呢。」

        鳴海掃了他一眼，走去廚房往玻璃杯裡斟了半杯伏特加，「這麼晚還出門？」

        「是啊，有些圈子就是越晚越熱鬧呢，」保科將報紙丟往旁邊的桌上把領帶整理好，「聽說今夜有虎鯨。」

        「沒懂，」鳴海聳肩將手裡的伏特加一飲而盡，「我們明明就已經對外宣稱結婚了，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對你感興趣。」

       

        保科笑著瞇起眼睛，伸出食指輕壓鳴海下巴讓他低頭看向自己，「口風不緊的人通常都會有些性僻，更何況...結婚對象還是像鳴海先生這種人呢。」

       

         鳴海挑眉，表情不爽，「什麼意思，哪種人？」

        保科曖昧的笑著聳聳肩，沒有回話的往門口走去，揮了揮手留給鳴海一個背影。

        「靠，說清楚啊。」

        他是直到保科打開家門時才注意到那股淺淺的花香沒有散去，朝門口低吼，「喂，你吃藥沒？」

        前腳已經踏出家門的保科後傾身體，夾在兩隻細長手指間的藥片在空中晃啊晃，「等等吃，走了。」

        鳴海跟保科都曾是國內最高學府的學生。

        兩軍交戰之際，各家思想在校園遍地開花，各種社團也隨之興起，而保科跟鳴海就是在其中一個社團裡認識的。

        兩人都是校園名人，鳴海是即使在最強領袖搖籃裡都是頂尖存在的Alpha，而與之相反的保科則是在這種地方少數的強大Omega。

        鳴海在社團裡看到保科時很驚訝，要知道這裡可是打著社團名義、專門執行一線危險任務的特務組織據點。

        特務這種工作並不適合Omega，大部分組織裡的Omega成員會被當成誘餌，用來釣出幕後主使者，而不是吃抑制劑送往前線執行危險任務。另外，執行一線任務的成員訓練通常比普通成員更加嚴峻，別說Beta了，連很多Alpha都無法順利過關。

        因此當他第一次看見保科時皺起眉頭，朝對方說，「你走錯地方了嗎？」

        保科只是掃了他一眼，淺淺笑道，「我看起來像走錯地方了嗎？鳴海先生。」

        確實不像，看似無害的Omega不論語調或是動作都是經過訓練的，甚至連表情和信息素味道都控制得恰到好處。

        相識的四年裡，鳴海從未聽聞保科有過失敗紀錄。除此之外，他所看見的保科永遠都維持著相同的表情、相同的態度，總是很從容地遊走在人流之間。

        像個很完美的假人。

        他對保科一直是好奇的，只是兩人除了互懟之外也不會有太多交談。

        ——直到畢業之後組織讓彼此已婚約為名居住在一起。

        逐漸拉高的緊張局勢讓政府對單身者的管制變得更加嚴厲。即使普通人都常被以叛國名義關押入獄，更別提像他們這種本來就心懷鬼胎的人。

        兩人之間的婚約只是一種形式，所謂的同居也是互道晚安後各自回房。

        但是即使住在一起，鳴海仍是沒有看過保科有超出完美之外的行為或反應。

        當保科坐車抵達飯店一樓的高級酒吧時那裡已經擠滿了人，他仔細掃過會場每個角落發現等待的人還沒到場，便繞去吧台最右側的位置坐下，往桌面放了錢，「Singapore Sling。」

        酒保將錢收了下來，拿出杯子調酒，片刻後將杯墊與鮮紅色的調酒放在他面前。

        保科仰頭喝了一口，拿起杯墊把玩。

        杯墊上方印著附近新開餐廳的廣告標語，下方圓形邊緣被打上幾個小孔。

        他輕輕嘆了口氣，托著下巴垂著眼。

        保科這次的任務是要用虎鯨釣出大白鯊，然後再將兩人一網打盡。

        那隻虎鯨是外交部的人，握有大量媒體跟政府資源；大白鯊的訊息保科略知一二，但是還不足夠明朗到讓他進行最終判斷。

        他跟這隻虎鯨已經糾纏夠久了，保科猜測對方的狀況不僅是單面間諜這樣簡單，根據他跟這種人交手的經驗，情況大概比想像中複雜許多。

        組織裡的人等得焦慮，打著小孔的杯墊被印上一圈潮濕的水漬，再拖下去恐怕連鳴海都會被牽扯進來。

        鳴海是保科見過最強大的Alpha。

        他擁有從暗殺到狙擊都完美的表現，而保科一直都是只擅長近身暗殺的人。

        保科在與鳴海真正碰面之前就知道對方的事蹟了。鳴海在很小的時候就能獨自完成組織派發的高難度任務，所有行動都做的完美又滴水不漏，即便到了現在以臥底身份被放進軍情部都能做的不動聲色。

        保科曾經在某次任務尾聲見到過鳴海，那年他15歲，被賦予的任務是埋伏在造勢民眾周圍確認是否有漏網之魚，而鳴海則是在那次任務中扮演最重要的狙擊手角色。

        保科站在人群的外圍朝四周掃去，軍界的高度維安讓他無法猜測鳴海能從什麼地方進行狙擊。

        時間正一分一秒的過去，再10秒就是表定任務執行的時間了，演講台上的男人依舊忿忿有詞，底下的群眾也興致高昂。

        20:35，鮮紅色的液體從台上男人後腦勺噴濺而出，穿著西裝的男人眉間多出上一刻沒有的黑色彈孔。

        只用了一發子彈，精準又完美的狙擊，保科甚至沒能看到子彈從空中劃過的軌跡。

        隨著男人在台上倒下的是四起的尖叫聲。

        保科用10秒鐘才回過神來，他該執行任務了。

        20:55。

        保科趁群眾混亂之際殺死了組織交代的兩個重點人物，巧聲無息地回到該區集合點，卻在接應的車子裡看見鳴海坐在裡頭。

        16歲的鳴海穿著黑色作戰服，面具被扯掉拿在手裡，異色挑染的頭髮有些凌亂，表情看上去睡眼惺忪。

        保科站在門口處一時之間沒能走進去，鳴海轉頭看向他，雲淡風輕的說了聲「呦。」

        直至此刻保科才意識到原來兩人隸屬於同一作戰區域。

        保科吞了口唾液，平緩過於激烈的心跳坐進車裡，盡可能平靜的開口，「狙擊地點，在哪？」

        鳴海看了他一眼，朝窗外比劃，「那裡。」

        保科順著指示看去，是一個角度很刁鑽的、被許多參差不齊房子擋住的樓房。

        自那之後保科腦中就一直有鳴海的身影。

        說白了就是慕強。

        所有人類的天性，但是這項特質在Omega身上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鳴海大概是所有Omega的夢中情人。

        所以即使男人臭名昭彰，保科仍因為多年後能與他重逢而感到開心。

        鳴海是個讓組織又愛又恨的問題人物。

        他曾在共同任務裡對深陷困境的其他成員見死不救，並在檢討書的質疑欄中寫上『這麼弱的傢伙，即使現在不死以後也會死。』；更因為違反紀律被多次驅逐出去。

        因此與之相比，男人在處理易感期的態度就顯得不這麼嚴重。

        以性別角度來看鳴海絕對算是個垃圾。

        他的易感期很不穩定，跟主人一樣一時興起就會發作，然後當他的信息素因為易感期不受控制時就會吸引一大堆願意雌伏於他身下的人。

        很多人保科只見過一次面，更多是結束之後連名字或長相都記不得的。

        保科常常回到家打開門就看見對方與素味平生的人交織在一起，那個人不一定是Alpha、Beta或Omega，但是一定是保科沒見過的。

        鳴海不喜歡處理麻煩的感情問題，也沒打算要將某個人當作唯一。

        正因為知曉對方的個性，保科在最初男人點頭同意組織要求進行紙本婚約時感到困惑。

        組織看出了保科的疑慮，平淡的朝他說，「宗四郎你不用擔心，易感期的問題鳴海會自己想辦法解決，你只需要視而不見就好。」

        好。

        保科能夠理解，但是要在如此濃郁的信息素下視而不見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身為暗殺者的保科需要高度自律來控制自身信息素的濃度，但是當他聞到鳴海強烈的氣息與其他人融合在一起時仍會想作嘔。

        於此同時，屬於他的信息素氣味就會被緊鎖在房內獨自升溫。

        今夜的保科確實不適合執行任務，他似乎正處在易感期邊緣。

        近兩個小時過去了，他等的人還沒有到，帶出門的白色抑制劑也還沒有吃。

        保科百般無聊的一邊踢著腿一邊發呆，期間有幾個人上來找他攀談都被笑著回避掉了。

        時間已經接近午夜12點，他現在臥底的國安局明天有個關於反間諜的會議，而他正巧是該部門的最高負責人。

        保科覺得自己頭有點脹，這是易感期前的症狀之一，提醒他自己大致會在24小時內進入易感期，每月最讓他生不如死的幾天。

        保科小時候經歷過幾次失敗的大手術，自那之後他的易感期狀況一直很糟，頭一天最嚴重，但是疼痛會隨著他定時服用抑制劑而逐漸減緩。

        因此保科現在有點慶幸自己等的人沒有來。

        他朝吧台內的酒保使了眼色，對方也是組織內部的人，負責傳遞情報，兩人相識多年。

        但正當他推開椅子準備離席時，腰卻被人摟了過去。

        「來晚了，等很久嗎？」

        該死，結果還是來了。

        保科微笑著看向來人，「S先生，晚上好。」

        被稱作S的男子看上去年近40歲，西裝筆挺，表情和善。同樣作為間諜的男人做事謹慎，但是也只有如此小心翼翼才能同時兼顧背後任務並爬到敵對政府高層的位置。

        這也是為什麼保科選擇將線放長的原因。

        但差不多是時候該收餌了。

        「你要走了？」男人看了腕上要價不菲的錶，「以這種地方而言，還太早了呢。」

        保科笑著托住臉頰看他，「明早有個重要會議，非去不可，不過——」

        「如果S先生有興致的話，我很樂意再陪您喝一杯French 75。」

        男人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俯身吻上保科又朝酒保點了一杯French 75和一杯Dry Martini。

        「今天恐怕沒辦法，你早上有個會議，而我喝完這杯就得回外交部確認明天的新聞稿。」

        「我想我們大概碰上同樣的事情了吧，」保科夾著香檳杯搖了搖，「國安局內部也正為了同一件事情雞飛狗跳呢。」

        「你看明天能解決嗎？」男人朝他問道，「你家那位怎麼說？」

        「鳴海嗎？」保科將視線從白色的液體轉向他，縱使頭暈的感受已經快瀕臨崩潰他嘴角仍帶著笑，一臉從容，「他看上去游刃有餘。」

        男人聳肩，「他看上去總是那樣，好像所有事情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是這次大概是處理好了...明天有空嗎？不對——」男人打住聲音，瞇起眼睛朝保科笑道，「明天有多少時間？」

        保科思索片刻，淺淺的回，「如果鳴海那邊都處理好了的話，大概整個晚上都有空吧。」

        「鳴海不會管嗎？你去了哪裡之類的。」

        保科停頓半晌，低笑出聲，抬起眼睛看他，「您看他的樣子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凌晨兩點，保科用一個吻結束了這場約會，目送對方離開。

        短短兩個小時裡保科去洗手間兩次吞掉一整排抑制劑。

        劇烈的痛楚在腎上腺素褪去之後搶回主導權，保科猙獰的朝吧台裡同伴詢問臨時休息地點，最好是能有良好通風的位置。

        男人看出保科的不對勁，帶他到早班員工更衣室，將窗戶全部打開，讓他在裡頭等等。

        保科聽不見對方說的話，脹裂的疼痛在耳際化為狂暴的喧囂嗡嗡作響，冷汗自額間滲出，他將身體用力蜷曲在一起試圖減少鋪天蓋地的痛苦卻不見一絲好轉。

        好痛，好想死。

        他擰起眉頭大口喘氣，像一條被曝曬在太陽底下的金魚。

        過了不知道多久，更衣室的門被由外而內推開，來人沒有開燈，非密閉式空間溢滿淺淺花香。

        鳴海皺起眉頭，抿嘴在保科身側蹲下，「你也真是...」他口氣無奈地撓撓頭髮，「只要說句『幫幫我』不就好了。」

        聽到對方的聲音讓原本表情就痛苦的男人深鎖眉頭，將視線從扯著自己的臂膀中露出一些，虛弱道，「你不行...就算跟其他人，我也不想跟你...」

        「蛤？」鳴海表情錯愕，挑起眉頭，「你什麼意思。」

        保科沒有回應他的力氣，將臉埋回折起的膝蓋裡。

        本來想繼續理論的鳴海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沉下聲音，「不然現在要怎樣？」

        「醫院...」保科咬著泛白的嘴唇說，「去醫院...」

        鳴海垂下眼看對方毫無血色的表情，吐了口氣將自己的外套蓋在男人身上，「擋一下你的信息素，能走嗎？」

        保科鬆開緊縮的姿勢，試圖用手支撐自己發現完全使不上力氣。

        見狀鳴海扁扁嘴翻了白眼，將對方從地上打橫撈進自己懷裡，垂下眼看他，「你還喝酒？真的是找死。」

        保科沒有回話，全身脫力表情猙獰，模糊不清的朝他說出一些文字。

        鳴海沒有聽到聲音，全看嘴形讀出一串地址。

        地址的所在位置在市中心，看似普通的房子裡頭擺滿各種精密的醫療儀器。

        中年男子開門看到鳴海時表情閃過消縱即逝的錯愕，卻在看到他懷裡的保科時冷下了臉。

        他讓鳴海把保科放在最裡面的診療台上，就叫他回家休息。

        「為什麼？」鳴海不爽的挑起眉。

        「因為你在這裡什麼忙也幫不上，鳴海先生。」男人轉過去看他一眼。

        鳴海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是組織成員，不論呼吸或動作都小心翼翼。

        但偽裝完善的男人看上去卻有些焦慮，鳴海想保科的狀況應該真的不樂觀。

        「那我能待在外面等吧？我還是得把他帶回家。」鳴海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診療台上的人。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鳴海無數次思考自己為什麼仍待在這裡，就像房間裡的男人說的，他在這裡一點忙也幫不上。

        但是那位醫生是名強大的Alpha，這層意識讓他想起保科在更衣室裡朝他說出的話。

        他跟保科是即使擁有法定婚約仍是各自獨立的兩個個體，相互不干涉彼此的任務與生活。

        但是不得不說，當他剛剛打開更衣室門第一次聞到自保科身上散發出的濃郁信息素味時，心底泛起從未有過的保護慾。

        鳴海聞過許多信息素味道，來自動情後的Alpha或Omega，但卻從來沒有過那樣異樣的感覺。他因為被保科拒絕感到窒息，又在對方說出『除了他之外誰都可以』後怒火中燒。

        他在將保科帶出更衣室的那段時間是憤怒的，卻又在車上看到男人虛弱的樣子心軟下來。

        最裡邊房間的門被打開，自裡頭溢散出保科平靜的信息素味道讓鳴海鬆了口氣，卻又在緊接著聞到淺淺的Alpha信息素味時冷下了臉。

        「你標記了他？」不論口氣或眼神都帶著怒意。

        中年男人看著他表情微愣，隨後無奈的笑道，「你有見宗四郎被誰標記過嗎？」男人繞過他走進廚房，打開瓦斯爐煮熱開水，「熟悉的氣味會讓他比較冷靜一點，要喝點什麼嗎？」

        「熟悉的氣味。」鳴海瞇起眼睛重複道。

        見狀男人笑了出來，嘴角畫出淡淡的弧度，「與其做毫無用處的在意，不如真的標記他吧，鳴海先生。」

        男人將一杯蜂蜜水放在鳴海眼前，朝空的單人沙發坐下，「恕我冒昧請問，您了解宗四郎多少呢，鳴海先生。」

        鳴海皺眉，「你又知道他多少？」

        中年醫生沒有因為鳴海挑釁的口氣發怒，反而淺淺的笑道，「很多喔，從他進入組織後不久，一直是我在幫他調整性別帶來的問題。」

        「看起來效果不怎麼樣啊。」

        「哈，這倒是真的呢，」男人笑道，「直接講結論的話，繼續這樣下去宗四郎恐怕活不久了。」

        「宗四郎出生在一個古老的暗殺者家族，那個家族的人一直是組織成員，90%的成員都是Alpha，剩下10%則是Beta，宗四郎是整派家系裡面唯一的Omega，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鳴海先生？」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用冷漠的視線看向他。

        「宗四郎在12歲剛分化時就被帶去進行腺體移除手術，這種手術是直到現在都只有不到0.1%成功機率的手術，除此之外對人體的負擔也非常大。」男人拿起蜂蜜水，在鳴海困惑又有些動搖的視線下喝了一口，緩緩的說，「宗四郎經歷了不只一次腺體移除手術。」

        「總共四次的失敗手術讓他的腺體變得破爛不堪。」男人說，「這也讓他在歷經易感期時比一般Omega承受更大的痛苦，但你應該也發現了吧？宗四郎不論何時都將信息素氣味控制的很好，甚至讓人猜不到他是否正處於易感期當中，鳴海先生有想過為什麼嗎？」

        「因為他使用了大量的抑制劑，」男人沒有等鳴海回答就自己吐出答案，「暗殺者本來就要謹慎控制自己的氣息，他在這部分做得很完美，除此之外，宗四郎也將Omega的性別優勢在任務中發揮到淋漓盡致，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他仰賴的大量抑制劑。」

        「宗四郎使用的全部是特殊製作的抑制劑，他平常所使用的劑量已經遠遠超過人體能夠負荷的程度了，更別提他用來壓抑易感期時的劑量。」

        「然而這個問題在他跟您完成法律婚約之後更為嚴重了，比起過去幾個月才需要調高劑量或更換藥物，現在宗四郎幾乎是每個月就會來找我一次，老實說，我手上已經沒有藥可以給他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鳴海沉著嗓音說。

        「我想說什麼？」男人朝他淺淺的笑道，「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宗四郎恐怕活不久了。」

        鳴海擰緊眉頭，朝他低吼，「什麼爛結論，你不是他的醫生嗎？」

        「鳴海先生，恕我冒昧提醒您，」男人靜靜的看向他，「醫生也是會束手無策的。」

        空氣陷入無止盡的沈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鳴海用手拖住額頭，重新消化對方剛剛朝他吐出的言語。

        他覺得有點煩躁，但更多的是焦慮，鳴海無法理解這種惱人的感受從何而來，但卻無法放任他們持續發酵。他說不清楚自己對保科是什麼感覺，只覺得似乎沒辦法想像男人就這樣消失在共同居住的家裡。

        眼前男人的話語讓他感受到不對勁，使得他不得不在腦內反覆咀嚼。

        掛鐘的鐘聲響起，凌晨四點。

        鳴海瞥了指針一眼，不經意的分心讓他突然察覺到這段對話奇怪的地方。

        「如果你毫無頭緒，」鳴海拿下原先覆蓋在臉上的手，表情危險的盯著男人看，「那為什麼要說這些？」

        男人笑了出來，眼裡寫滿讚賞，「果然名不虛傳啊，鳴海先生。」

        「廢話少說。」

        「我想過一個解決辦法，也多次跟宗四郎建議過，其實方法非常簡單，他只要找一個Alpha標記就好了。」男人無奈的笑道，「只是他從未採納過我的建議。」

        「我想宗四郎心裡也許有個不願放下的人，」男人繼續說道，「或許鳴海先生能夠跟我一起勸勸他呢？」

        又是這個話題，只要將『被Alpha標記』跟『保科宗四郎』兩個元素放在一起就會讓鳴海覺得不爽，甚至會讓他不爽到想舉槍把人擊斃的那種不爽。

        「我今天跟他說了，」鳴海冷著嗓音說，「他說不要。」

        「您是毛遂自薦嗎？還是推薦宗四郎去找其他Alpha呢？」

        男人不論前句或是後句都讓鳴海覺得刺耳，血色視線冷冽的瞇起來，才準備要開口最內側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客廳裡的兩人同時朝聲源望去。

        保科與平日無異的從房裡走出來，看到兩人環著茶几沙發坐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哇哦，好奇怪的畫面啊。」

        中年男人站起身往房內看去，嘆口氣無奈道，「你把針拔了？」

        「恩啊，」保科一如往常的活動身體，「好多了，謝啦，醫生。」

        隨後他朝對方伸出手，燦笑道，「還有我的藥吃完了。」

        中年男人又嘆了一口氣，揉著眉心往裡頭走。

        保科看了他的背影半晌，才側過身看向鳴海微笑道，「鳴海先生居然沒有先回家呢，跟醫生聊開了嗎？」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冷淡的看向他。

        保科聳聳肩，當對方是累了也喪失玩性，朝拿著藥袋的男人走去接過手裡的東西後抬手道別，「下次見囉。」

        兩人在返程的車上沈默不語，各自佔據後座的一個角落。

        保科對去到員工更衣室之後的事情沒有什麼印象，隱約之間他聽到鳴海的聲音，本來以為只是幻覺的在起床之後看到男人出現在沙發裡頭。

        他們在家門口下了車，保科發現自己身上除了大衣外套之外什麼也沒有，鑰匙大概掉在酒吧裡了。

        彷彿看穿他所想的，鳴海從口袋掏出兩把鑰匙，將其中一把交給他，另外一把則放入鑰匙孔向右轉動。

        開門的男人沒有猶豫的跨步走進家裡，還站在門口的男人出聲喊他。

        「鳴海。」

        鳴海的手正放在自己房間門把上，側過身沒有說話。

        「雖然我不記得晚上發生了什麼，但還是謝謝你帶我去醫生那裡。」

        鳴海沒有回話看著保科的笑臉，對方身後的大面窗戶盡頭亮起了粉紅色的曙光。

        「喔。」他推開自己房門，頭也沒回的重新關上。

        那天早上兩人都有會議沒碰上面就各自出門了。

        如同保科昨天的猜測，不論媒體還是國安局都在討論相同的事情，卻也沒有意外的被軍情處中午釋出的新聞稿撲滅所有的火。

        保科才剛下班就踩著點回家，昨夜抑制劑注射效果很好，即使一夜無眠也沒感受到易感期伴隨的不適。

        打開家門時裡頭一個人也沒有，保科進到房間將公事包放在桌上，脫下所有衣服就進去浴室洗漱。

        放了很久的線要在今天收餌了。

        身體狀況也很好，他無法止住那種水到渠成的雀躍心情，眼裡的光芒比平時更加強烈。

        兩人約了晚上8點在市中心的酒店，保科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過正式，挑了褐色格紋馬甲搭配米色西褲與薄大衣，往口袋裡塞了兩排抑制劑。

        他才打開房門就遇上剛從外頭回來的鳴海。

        男人關上大門轉過身看見他一身裝扮時表情古怪。

        鳴海不可思議的看著保科，掃了腕上的錶一眼，19:45，「你現在要出門？」

        「恩。」保科朝他微笑道，也看了一眼手上的錶，時間似乎有點緊迫，他快步朝門口走去，鳴海仍站在門邊。

        他才剛朝鳴海道了晚安，準備打開門卻被對方打直的手臂堵住了路。

        「？」

        鳴海垂下視線看他，低聲重複道，「你現在要出門？」

        保科抬眼看向他有些冷的視線，表情困惑，「恩啊。」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面無表情的回看他。

        保科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再不走大概會來不及，「鳴海，我要遲到了，有事情回來再講吧。」

        鳴海依舊沒有回話，只是瞇起眼睛表情不可思議。

        空氣再次陷入沈默，保科皺起眉，才準備開口卻被對方打斷，「喂，昨天才發生那種事情，你確定現在要出門嗎？」

        保科這才想起今天早上對方也在場，笑著舉起手兩根手指在空中比畫，「我今天沒事啦，易感期通常只要過了前幾天就好了的呢，」因為時間真的來不及了，保科只能從鳴海擋著的手臂下方繞過去，說了句，「謝謝關心呢，鳴海先生，早點休息。」揮揮手就離開。

        因為被鳴海耽擱導致保科遲了10幾分鐘才抵達約定酒店。

        當他打開房門時男人已經在裡頭等他。

        「你遲到了，宗四郎。」剛沐浴完的男人穿著浴衣看向他，微笑道。

        房裡充斥著男人的Alpha信息素味道。

        「是啊，」保科笑著脫下外套掛好，比起說謊他更頃向在這種時刻說實話，「要出門時剛好碰上鳴海回來了。」

        「誒？」男人走到他身後環抱住他，「那你跟他說了什麼？」

        保科別過臉去看他，「我跟他說快遲到了晚點聊。」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在他肩上笑的亂七八糟，「天啊，你們兩位的關係真奇妙。」

        「沒什麼好奇妙的哦，」保科拍了拍環在自己腰間的手，「S先生這樣我沒辦法脫衣服啊，好熱。」

        男人又在保科耳後落下一吻才朝電視櫃走去，邊看著保科解下馬甲的釦子邊問，「宗四郎也要換浴衣嗎？」

        保科剛掛好自己的馬甲，轉過頭去朝他笑，「您認為呢？」

        「如果鳴海不介意的話就別換了吧。」男人站在電視櫃前朝他說，「宗四郎把褲子脫了之後過來這邊一下。」

        保科笑著沒回話，只是換上拖鞋又將襪子放好。他在脫了褲子又解開襯衫最上層的兩顆鈕扣後朝他走去，垂下眼睛看向男人放進他手裡的藍色膠囊。

        是Omega專用的催情劑。

        不愧是間諜，很聰明的舉動，可以預防所有可能出現的不利情況。

        保科笑著將它丟進嘴裡，吞嚥後仰起頭微微張開嘴巴。

        男人被看似乖順的模樣取樂，他將保科抱到電視櫃上，摟著腰又朝唇上落下吻。

        保科沒有抗拒，只是在親吻後捧著他的臉輕輕退開，與對方額頭相貼。

        「所以呢？」他瞇起貼著男人的唇道，「這樣能讓您比較有安全感嗎？」

        男人笑著貼近保科嗅了嗅，只聞到淺淺花香，「真不可思議，鳴海居然沒有標記過你？」

        保科回以一個優雅的笑，「鳴海是怎麼樣的人S先生難道不知道嗎？」

        男人大笑，「浪費了。」

        「鳴海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喔，」保科一邊笑，一邊用兩條白皙的腿在男人兩側晃啊晃的，「還是玩得很開啊。」

        「所以你這是在報復他嗎？保科。」

        「才沒有，」保科也跟著大笑，「這對鳴海來說不痛不癢啊。」

        「說到這個，L先生最近還好嗎？」保科問，他的信息素氣味越發濃郁，將眼前的男人輕輕包裹。

        「你是以哪一個身份問我呢？國安局的成員嗎？」清冷的花香讓男人臉上視線已經不再如同剛剛那樣清澈，逐漸被慾望渲染，他的的聲音變得沙啞，雙唇黏在保科柔軟的唇瓣上。

        保科臉上畫起一個豔麗的笑容，「哪一種身份會讓您想回答就是哪種囉。」

        男人笑了出來，他稍微加重手臂力道，張口想咬上保科的唇才說出「這種態度真的讓人無法抵抗」幾字太陽穴就被子彈貫穿。

        鳴海跨步進房將剛被推開的大門重新關好，順手拔掉槍口上的滅音器收進大衣口袋裡。

        保科面無表情的看著瞬間失去生氣的男人倒在自己眼前，挑起眉頭冷笑出聲。

        搞什麼。

        「友善提醒，覬覦其他人的老婆是不對的。」鳴海瞥了一眼地上男人後走到保科身側掌心向上貼近他嘴畔，「吐出來。」

        他的口氣很冷，保科閉上眼睛翻了個白眼，把剛剛藏在舌下的藍色膠囊吐進對方手裡。

        鳴海看了一眼手中融化部分的膠囊嘖了一聲，將手裡混雜白色粉末的膠囊甩去一側，抬眼看向保科。

        坐在電視櫃上的男人也正垂下視線看他。

        「我不記得組織給的期限是今天。」保科口氣聽上去有點不爽。

        鳴海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其實有餘裕對倒在地上的男人嚴刑拷打，但是當他開門看到兩人幾乎貼在一起的曖昧動作時只想抽出G19改造手槍將人擊斃。

        「昨天那個醫生打來說他剛幫你換過藥，今天不適合出任務。」

        保科皺眉，「為什麼是打給你啊。」

        鳴海面無表情，「大概率是覺得你不會聽從指示吧。」

        保科扁嘴，算了，反正現在人都死了，想知道的訊息再也問不出來了，才準備跳下桌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的往前倒下。

        鳴海伸出手臂勾住他。

        保科錯愕地掛在鳴海肩上，一時之間不確定是因為鄰近易感期、融化的催情劑或是昨天剛換的抑制劑導致的結果，只知道自己腦袋一陣脹痛。

        鳴海皺起眉，朝他低吼，「我剛剛如果晚一步你就真的會被吃了你知道嗎？」

        保科沒有回應他的怒火，只是痛苦的皺起眉，那種痛楚來的又強又猛烈，與昨夜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捂著臉，大口喘氣。

        根據他對自己的了解，最初期的症狀大概會是一陣一陣的，要待一段時間後才會變成連續性的疼痛。

        因此，他現在只要等待這種窒息感褪去就可以了。

        鳴海的味道很濃烈，跟剛剛死掉的男人混雜在一起。保科不能理解鳴海這兩天怎麼了，過去半年來他們從未干涉過彼此的生活，像是住在一起的、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但是鳴海昨天出現在醫生那裡、今晚質問他的行蹤、甚至現在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什麼事情導致這些發生了？我也成為他心中軟弱的Omega了嗎？

        思緒很混亂，跟痛苦混雜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保科想起自己剛分化完成時家族成員的眼神，那是一種噁心一種恨，彷彿Omega是不該存在於世界上的物種，是食物鏈底層的象徵。

        他曾討厭過這樣的自己，欣然接受家族成員替他安排的手術，卻在重複的撕心裂肺後不得不低頭與它共存。

        他的腺體幾乎毀了，心靈也變得殘破不堪。

        除了不是個完整的Omega之外，他甚至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為了存活下去保科對人際關係的處理一直很小心，跟周圍的人保持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完美的任務至上主義者。

        起初那段時間裡他生不如死，但是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再然後連家族的成員都以他為榮。

        但即使被折斷翅膀的飛蛾也能嚮往火光，枯井裡的青蛙也能仰望天藍。

        保科不認為自己有喜歡的人算是一種錯。

        他沒有昭告天下的打算，只是想將自己的感情捂在手裡，小心翼翼的呵護著。

        鳴海厭惡弱者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正好保科擅長將自己偽裝成強者，幾年來的訓練讓他熟悉如何將軟弱的自己包裹起來，只以完美的模樣面對所有人。

        可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能變成這樣？

        保科無法理解自己怎麼能將最不堪的一面讓最不想被看見的人看見了。

        他張嘴咬破自己舌根的軟肉，鐵鏽味道自口中蔓延開來。

        短暫的劇痛讓他從頭脹裡恢復一些理智，他抬起視線，平靜的看向鳴海，「我要再去一趟醫院。」

        「你瘋了嗎！？」

        「我沒瘋，」保科露出的白皙肌膚正冒出冷汗，動彈不得，但語氣還是很平緩，「請幫我叫車去醫院，鳴海先生。」

        「與其讓我幫你叫車去醫院，不如叫我標記你！」鳴海沒忍住朝他吼。

        「我說了，」保科皺起眉頭，血的味道褪去，頭痛感又重新席捲而來，「我寧願是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

        「什麼鬼，為什麼？」

        保科的表情還是很猙獰，他嘆口氣，側過頭，拉長手臂將不遠處的電話勾進手裡，準備按下印象中的數字鍵卻被鳴海一手將檯面上的電話掃到地下。

        金屬製的電話在地板碎的亂七八糟。

        保科按了眉心，深吸口氣後抬起眼，「鳴海先生想從我這副模樣中獲得什麼呢？征服感？還是只是單純想看我笑話呢？」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用依舊充滿怒氣的眼神看向他。

        保科閉起眼睛，亂七八糟的思緒再次衝進他的腦袋裡，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或者說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做什麼。他不想要自己這副樣子繼續被鳴海看見，昨天的意外已經挽回不了，今天他更不能再重蹈覆徹。

        很多場景跟著疼痛進入他的腦海中，兩人14歲時初遇的場景、18歲時在校園碰面的場景、鳴海與其他人在客廳交媾的場景。他不想要加深自己在鳴海眼中軟弱的印象，比起失去小心翼翼守護著的心情，保科覺得染上其他人的氣味似乎也不再這麼糟糕。

        下定決心後他平穩住自己的呼吸，疲憊的推開鳴海，扶著電視櫃往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鳴海冷漠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保科沒有回過頭，只是繼續賣力地往前走。

        「你要去哪？」他聲音變的更低沈了。

        「找個Alpha。」保科語氣平靜的回。

        聞言鳴海瞪大眼睛，不確定自己心裡的情緒是錯愕還是憤怒更多一點。他箭步來到保科身側，伸手將對方拉入懷裡鎖緊，張開口就要往保科的腺體咬下去，卻被反應過來的男人抬手擋住。

        鮮血自手背噴濺而出。

        「嘶——」

        被咬破皮膚的男人吃痛的倒抽一口氣，但這個看似拒絕的舉動卻讓鳴海幾乎失去理智，他扯掉保科染滿血的手張開嘴再次朝對方後頸咬去。

        「鳴海！」

        鳴海的牙齒在刺破細緻肌膚前一刻停下動作，連呼吸也跟著停止了。

        「不要...」

        鳴海沒有動作了，他只能瞪大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保科看上去既絕望又虛弱。

        「拜託你了...」

        憤怒和許多激昂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鳴海整個人不可抑制的顫抖，他重新將視線從保科側臉放回他白皙的後頸，泛紅肌膚下方的腺體熾熱，散發的香味正在吸引著他。

        他吞了口唾液，深深吸了又吐了幾口氣才緩慢靠近。

       

        鳴海能感受到保科在自己雙唇碰觸到那塊脆弱地方時完全定格，但他沒有張嘴咬他，只是伸出舌頭舔過那個誘惑又敏感的部位。

        懷裡男人因為柔軟的刺激倒抽一口氣，又在他落下幾個吻後才真正放鬆下來。

        保科粗重的呼吸逐漸恢復平靜，除了越發濃郁的信息素氣味與毫無血色的面龐之外，看上去與平常沒有什麼不同。

        鳴海是在保科完全放鬆下來後才將憋在胸口的氣息全數吐出。

        今夜的事情在他腦中重複回放。

        本想著下班回家跟保科好好談談卻發現男人打扮整齊神采奕奕地準備赴約，他的怒火是從那刻開始被點燃的，即使本能驅使他扯住對方的手但理智卻不允許自己那樣做。

        醫生的電話給了他一個很好的理由去打斷這次約會，但保科與其他人太過緊貼的社交距離與交纏的信息素氣味將鳴海壓抑的怒火推上巔峰。

        原先以為倒在地上的男人會是今夜的最後一個插曲，然而保科的拒絕卻直接讓他失去控制。

        這是鳴海第一次同意讓本能超越理性，他想讓眼前柔軟卻倔將的男人只屬於自己，立刻，馬上。

        ——可他卻無法對保科的絕望表情視而不見。

        好吧，隨便。

        鳴海不知道兩天內怎麼能發生這麼多事情，只覺得自己現在似乎對保科很沒轍，甚至懷疑自己才是寫好劇本下唯一的受害者。

        他吐了口氣將頭枕在對方肩上，別過臉去看他，「為什麼啊...為什麼只有我不行？」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委屈，「你不爽我濫情是嗎？」

        保科沒回話，好吧，隨便，鳴海扁扁嘴，沈默半晌才放鬆桎顧住對方的手，「算了，去醫院吧。」

        這是保科加入組織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能被稱之為任務失敗，只是最終不論是虎鯨或大白鯊都成了鳴海的槍下亡魂。

        保科是在醫院裡渡過那次易感期的，少量催情劑與大量抑制劑讓他原本就混亂的賀爾蒙像窩瓦河的戰場一樣屍橫遍野。

        醫生拒絕再幫他打入任何一點抑制劑，只使用止痛藥與鎮靜劑幫助他渡過這殘破不堪的時期。

        期間保科一直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夢見許多存在或不存在的畫面，有努力忘記的的也有一直嚮往的，夢裡的鳴海總是陪在他身旁，即使臉上面無表情也會在自己痛苦的每個片刻將他摟進懷裡。

        不同於表面上的冷漠，鳴海的眼神很熾熱，擁抱很溫暖，吻像毛毛細雨打在睫毛上。

        保科是在夜裡醒來的，鳴海坐在床邊托著下巴卻睡得很沉。

        深夜的月光灑在他闔起的眼皮上，看似平靜眉頭卻輕輕擰著。

        保科在思及對方怎麼會在這裡前先溫柔的笑了。

        他沒有再次閉上眼睛，也沒有叫醒對方，只是這樣靜靜看著這個自由自在卻好似煩惱很多的英俊男人一整夜。

        出院之後保科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找回手感跟狀態重新開始執行任務，從容地遊走在國安局、任務對象與住所之間。

        鳴海沒有因為那幾天發生的事情跟他多說什麼，兩人還是互懟拌嘴各自獨立的兩個個體，只是保科發現鳴海看向自己的視線有點不一樣，不像是看向弱者的眼神，反而滾燙的快將他燙傷。

        另外還有一件更令保科更不解的事情，就是自那之後鳴海再也沒和其他人在家裡做愛了，每當易感期來臨時，男人只是頂著一張臭臉坐在充斥信息素味道的客廳沙發裡看電視。

        這讓保科有點不能適應，他在鳴海第不知道幾次的易感期臭臉之後挑眉問道，「鳴海先生吃錯藥了嗎？」

        「怎樣？」

        保科表情不解，「是你才怎樣吧？組織看不下去了嗎？還是鳴海先生被之前上過的人砍了？」

        「你有毛病？」鳴海瞪他，「我現在已經因為易感期夠不爽了你還來惹我？」

        「是是是，」保科聳肩笑著將兩根手指頭放在空中揮啊揮，「偉大的鳴海先生不爽的時候大家都不可以打擾他唷。」

        「你真的是找死。」

        鳴海整肚子的怒氣才剛要被點燃卻看見保科一反剛才的笑臉表情嚴肅的看向他，「所以發生什麼事了？還是是不能跟我說的機密？」

        鳴海看了他一眼，重新將視線放回電視裡，「沒有，只是覺得無趣了罷了。」

        保科更不懂了，所以現在是怎麼回事，極限耐力挑戰賽嗎？坐在這邊壓抑慾望就比較有趣？

        「你上次說我濫情。」鳴海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說。

        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保科皺眉回懟。

        「好吧，我承認，」鳴海回看他，有點無奈的說，「那確實挺像濫情的，但是我從來沒有...恩，沒有標記過任何人。」

        所以呢？

        「所以——」鳴海張開口想解釋什麼，又重新閉上，撓撓頭髮後才說，「我覺得很麻煩，把自己限制住什麼的，很麻煩啊。」

        保科還是沒懂鳴海到底想說什麼。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鳴海回。

        「哦。」保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走去廚房裝水，回房間躲避濃郁的要命的信息素味道並結束這段智障對話。

        鳴海在客廳看了一整天的電視，保科窩在房裡看了一整天的詩集。

        本來以為荒謬又平靜的一天會就這樣子結束，但保科的房門卻在午夜被敲響。

        那時保科剛洗好澡出來，邊擦頭髮邊朝門口問怎麼了？

        「我能開門嗎？」鳴海在外頭問。

        「可以。」保科腳步停在桌前看向房門被打開。

        鳴海洗好澡了，但是電視的聲音沒有停下來過。

        保科皺眉，調侃的笑道，「能不能請鳴海先生以後離開客廳時關個電視呢？大聲的綜藝節目嚴重影響到我閱讀了呢。」

        鳴海只回了一個哦，然後接著說，「傍晚的那個問題，」他在看到保科困惑的眼神後解釋道，「我說『被限制住很麻煩』時你問我『然後呢』的那個。」鳴海難得表情嚴肅，「我想了一個晚上，只是想跟你說，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就是限制住我的那個人如果是你的話，或許也不是這麼難以接受。」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保科瞪大眼睛眨阿眨，錯愕半晌才開口道，「所以你想表達什麼？」

        鳴海皺眉，「我不知道，」他撓了撓頭法，「我大概想說，也許我喜歡你吧。」

        保科的表情更加不可思議，「你有考慮去看個醫生嗎？還是多次易感期禁慾讓你意識不清了？」

        「我、沒、有，我意識很清楚。」

        保科挑眉，態度質疑，「那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鳴海先生。」

        鳴海扁了扁嘴，被不信任的感覺讓他的表情有點不耐煩，「我知道，我在跟你告白，然後我在等你的答案。」

        保科的表情因為這句話從不可思議變成不知所措，再然後他的眼神就不動聲色地從對方臉上移開了。

        「你會後悔的，鳴海，我會把你現在的樣子錄起來，然後等你易感期過了之後播出來讓你丟臉一輩子。」

        「我不會，」鳴海不耐煩的倚在門框，「比起顧左右而言他，你不如答應我或給我一刀。」

        「什麼樣的一刀？」保科問。

        「你真的要給我一刀？」

        保科笑出來，語調輕鬆但耳根卻微微泛紅，「你就這麼自信？覺得自己的魅力所有Omega都擋不住嗎？」

        「我不在意其他Omega怎麼想，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擋不住。」鳴海表情認真的說，「還有，其實我也不這麼有自信，只是就算你拒絕了，我們還是得住在同一個屋子裡，狀況跟現在比起來沒什麼不同，不可能更糟了。」

        「現在這樣不好嗎？」

        鳴海不可置信的挑眉，「我現在看起來像是很好的樣子嗎？」

        保科皺緊眉頭，認真的看著他說，「你會後悔的，鳴海。」

        「為了什麼？交往嗎？還是我現在跟你告白？」

        保科低下頭揉了揉眉心，被瀏海蓋住的紅暈已經從耳根擴散至眼尾，「我很兇。」

        鳴海冷笑，「我知道，你是我遇過最兇的Omega，還有嗎？」

        保科抬起眼睛，「我只要抓住獵物就不會放手。」

        「哦？所以我現在成為獵物了嗎？」

        保科低笑，「你知道嗎？鳴海，你這是越級打怪。」

        「我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鳴海聳肩，「我總覺得自己才是獵手。」

        保科點點頭挑眉，口氣平淡，瞇起的眼神卻盈滿笑意，「那如果我拒絕呢？」

        聞言鳴海輕笑出聲，「我剛剛說了吧？就算你拒絕了我們還是得住在同一個屋子裡，另外，我只要一盯上獵物就不會放手。」

        保科終於沒忍住大笑出來，「那你最初真的有在詢問我的意思嗎？」

        鳴海嘴角勾出一個狂妄的笑，站直身體來到保科旁邊，垂下眼看他，「不是，你除了答應之外別無選擇。」

        「如何？還想掙扎嗎？獵物。」

        「好爛。」保科笑出聲，隨後鳴海聞到濃郁的雪蓮花香，「你才是想好了嗎？獵物。」

        鳴海伸手勾住保科的腰進自己懷裡，俯下頭吻他。

        兩人毫不收斂的信息素氣味瞬間爆炸開來。

        那個夜裡他們交織在一起，保科感受到自己不論生值腔內或是腺體內都被另一股霸道的氣味佔滿了，他屏住呼吸，摟緊伏在身上的男人，泛紅雙眼。

        那一刻有許多事情從他眼前掃過，開心的不開心的，願意的不願意的，堅強的或委屈的，很多很多事情，但不論哪件事最終都停留在鳴海熾熱的懷抱裡。保科回過頭，皺緊眉頭想找鳴海索吻。

        彷彿過去獨自背負的一切全部放鬆下來。

        下雨天抬起頭時有人幫他撐傘，天冷時會有人張開雙臂將他放進懷裡，面對荒謬的命運時有人能牽起他的手。

        「鳴海...喜歡...很喜歡...」

        鳴海摟住他的腰將人緊緊扣在懷中，淡淡道，「我也喜歡，你以後就是我的了，保科。」

        END

- 照理說應該要放在原作向系列後面，但是我懶得再開新的了（微笑）

- 無腦原作向小甜餅

- 你將會看到：一個喝醉酒的、很鬧事的保科

- 沒有肉（！

        鳴海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玩了半小時的遊戲卻遲遲無法專心，視線時不時往不遠處的居酒屋門口掃去。

        今天他休假，早上接到保科傳來的訊息說晚上第三部隊要去吃飯喝酒。

        又是喝酒。

        鳴海不太喜歡保科去喝酒。

        雖然保科的酒量很好，但是對方有時候玩過頭就會忘了要節制，大概十次裡面有一兩次會醉得亂七八糟，然後一醉了就會同意玩一些無聊的遊戲或是忘記總是保持的完美社交距離。

        鳴海不喜歡保科跟其他人靠的太近，或是玩一些沒有營養的遊戲，從交往前就是如此，交往後不爽的心情又更加強烈，所以如果時間允許，他都會在對方說要聚餐的晚上算準時間來把人撈回去。

        晚上8:30。

        第三部隊的聚會時間是從晚上6點開始，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半小時了，鳴海覺得保科應該要回家了。十分鐘前傳出的訊息還沒有被回覆，鳴海又再追加一則。

        『該走了。』

        然後就又過了十分鐘。

        他在第三次訊息無果後揉了揉眉心，正常狀況下保科會在第一次跟第二次訊息之間回覆他，男人是即使聚餐也會隨時留意手機的人，以確保基地或各單位沒有發消息過來，所以如果訊息發到第三次仍沒有被回覆就表示——鳴海討厭的狀況發生了。

        因此鳴海即使再不願意，他也會讓自己走進居酒屋裡。

        他把手機塞進口袋、拉開居酒屋的木門、又將鞋子放進一旁櫃子裡就踩上柔軟的塌塌米走進去。第三部隊的位置並不難找，喝高了之後所有人的音量都不受控制，他往內部大包廂走去，裡頭傳來震耳欲聾的笑聲跟玻璃杯碰撞桌面的聲音。

        他在雜亂的資訊中捕捉到了自己熟悉的聲線。

        「喔呀？好啊，那來吧。」

        鳴海的臉色更黑了，兜帽蓋住的半張臉烏雲密佈。

        無聊的人們大概吃飽喝足開始玩遊戲，喝醉的保科對這種遊戲總是來者不拒，因此他加快腳步拉開包廂的門。

        果然。

        第三部隊的所有人正圍著其中一張桌面屏氣凝神，鳴海站在人牆的最後，前方的隊員大略是感受到奇怪的低氣壓旋過身，剛困惑的皺起眉、卻馬上在認出來人之後瞪大眼睛，脫口喊出，「鳴海隊長！」

        氣氛變的詭譎，第三部隊的人全部轉過視線朝他看去。鳴海的半張臉還蓋在黑色兜帽下，只有露出一點點瀏海與又刺又冷的血色視線。

        眾人默默地朝兩排退開，摩西在甜甜圈的其中一角分出了一條路來。

        坐在桌前的保科跟日比野也回過頭看他，不同於日比野瞬間酒醒的表情，保科看見他來時正慵懶的托著腮，微瞇的眼裡很醉，眼尾泛紅，嘴角還掛著微笑。

        長方形桌面上擺滿好幾排倒放的酒杯，只剩其中兩排杯口向上。

        鳴海無視這奇怪的氣氛走到保科面前居高臨下，可後者抬起的視線依舊從容。

        「走了。」鳴海語氣冰冷的說。

        保科回以一笑，「誒，才剛開始呢...不然鳴海隊長也坐下來一起玩吧。」

        鳴海表情沒變，聲音也沒變，甚至連內容都一樣。

        「走了。」他重複道。

        保科扁扁嘴，沒有動作只是把臉別向他處。

        「保科宗四郎，」鳴海再次開口，「走了。」

        氣氛徹底凍結，除了保科之外第三部隊成員眼裡的酒意都已經散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深怕等等兩名劍拔駑張的男人就這樣在大包廂裡打了起來。

        所有暗示的視線落到日比野身上，同樣坐在桌前的男人表情為難，不是，這個情況下我還能做什麼啊！？

        正當眾人努力琢磨著顏藝、又日比野終於鼓起勇氣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保科率先打破沉默。

        「好吧好吧。」他不悅地站起身，還因為酒醉的關係在剛起身時頭暈目眩差點沒站穩腳步。

        鳴海在等待對方暈眩退去的那段時間裡環顧四周尋找男人的個人物品，處在搖滾區的四之宮遞了一件外套給他，「喏笨蛋師傅，保科副隊長只穿了這件外套來。」

        「喔。」鳴海伸手接過，重新將視線落在看向自己的男人身上，男人朝他伸出手。

        「？」

        「卡，」保科面無表情的說，「鳴海隊長打斷了飯局，所以要買單。」

        「蛤？」鳴海表情困惑，沒能理解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卡。」保科仍是沒有表情的看向鳴海。

        鳴海嘆了口氣，抽出錢包隨便掏了一張卡給他，隨後馬上看到保科做壞事得逞的笑臉。

        男人在開心檢查完卡片正反面之後將手裡的塑膠片丟給四之宮，邊說著「大家繼續玩吧，我先走啦。」邊踉蹌的推著鳴海的背往門口走去。

        第三部隊隊員們木訥的看著這一切發生，耳邊還迴盪著鳴海抱怨「你怎麼能把卡隨便丟給其他人啊喂。」的聲音。

        「所以鳴海隊長跟保科副隊長是怎麼回事？」

        「按照以往的說法大概是副本要開打了吧。」日比野說。

        「還玩嗎？」四之宮晃了晃手裡的黑色卡片，「我有錢。」

        **

        兩人才剛離開大包廂又拉上油紙門後保科就將頭枕在鳴海肩上。

        濃郁的酒味讓鳴海用力皺緊眉頭，「你也喝太多了吧，而且你們喝混酒？」

        保科沒有想回答他，只是將手環到鳴海的腰，用鼻子在男人肩頭蹭了蹭，「頭好暈哦，走不動了。」，他從鳴海肩膀抬起眼睛，「背我。」

        鳴海又面無表情的跟他對視一會兒才嘆口氣，「先穿外套，外面有風。」

        保科乖巧的從鳴海肩窩直起身，卻沒有伸手接過外套，只是張開雙臂。

        看起來真的很醉啊。鳴海無奈地攤開男人的外套，才準備幫人套上袖子對方卻微皺眉頭躲掉了。

        「要先抱抱。」保科眼神認真的看向他。

        「我們還在包廂門口。」鳴海也跟著皺起眉。

        「還有親親。」保科追加道。

        鳴海吸口氣，他本來就拿保科沒輒，然而當對方喝醉後用很可愛的眼神朝他撒嬌時不管多麼無理的要求他都只會無奈地答應。因此他走上前，將男人抱進懷裡又給了一個吻之後才在對方心滿意足的表情下幫人套上外套又背到背上。

        「啊～」保科環著他的脖子，唇瓣掛在他耳邊開心的笑著，「弦好溫暖呀。」

        「別晃啊，」鳴海皺起眉頭邊抱怨邊帶著人到玄關，將對方放在鞋櫃旁的長椅裡套上自己的鞋，又蹲下身尋找保科的。

        「在最右邊鞋櫃倒數第二層的左邊數來第二雙哦。」

        鳴海用奇怪的眼神回看他一眼後才抽出對方的鞋子，伸出手讓保科把腿放進自己手裡。

        喝醉酒後鳴海就會幫保科穿鞋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因為鳴海永遠記得自己第一次為了把喝醉酒的男人帶回家時男人在玄關裡穿了多久的鞋，重點是除了因為站不穩一直摔得東倒西歪之外還會把一切弄的更加混亂。

        穿鞋的這段時間大概是喝醉酒的保科最不鬧疼的時候，他會乖乖待在椅子上，按照他的意思抬腳放進他手裡，用安靜又溫柔的視線看向他。

        「好了。」鳴海把穿好鞋的兩隻腳放上地面，站起身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叫車。

        「要回家了嗎？」保科歪著頭看向他問。

        鳴海將視線從手機裡抬起，「不然你想去哪？」

        「想去月亮。」保科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鳴海原本想吐槽他，但是卻在見到對方笑臉後也跟著笑了，「為什麼想去月亮？」

        「因為月亮沒有怪獸、沒有死人也沒有傷心人。」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那隻手很快被保科捂進掌心裡握住了。

        「月亮沒有討厭的人也沒有大哥，」保科抬起眼朝鳴海笑道，「而且我跟弦能一直在一起。」

        鳴海捏了捏他的手，「起來，宗四郎，車到了。」

        保科沒有站起身，只是將雙臂舉高。

        見狀鳴海無奈的笑道，「車就在門口。」他說，「走一步，打開門跨出去，再走一步就到了。」

        保科沒有回他，只是維持相同的姿勢。鳴海嘆了口氣將手機收進口袋，背對保科在他身前蹲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重新將手掛上鳴海脖子，重心前傾伏到他背上。喝酒後的保科皮膚很熾熱，偏高的體溫透過外套貼在他的皮膚上。鳴海抬手繞過保科頭頂將男人的外套帽子拉上，又將腰側的兩隻腳反手勾住才重新站直身體朝門邊走。

        「不要再咬我耳朵了宗四郎，開個門。」

        「哦～」

        保科伸手拉開大門，外面一陣風吹了進來。司機在看見兩人出來後也從駕駛座裡鑽出來幫他們開門，神情緊張的朝鳴海問，「那位先生還好嗎？要去醫院嗎？」

        「不用，」鳴海小心的把保科放進車裡又幫他繫了安全帶，「只是個醉鬼。」

        「只是醉了哦。」保科朝司機露出笑容，手指還在空中胡亂比畫著。

        「只是醉了啊。」司機下意識回給保科一個溫暖的笑。

        見狀鳴海瞪了保科一眼，「不要造成市民困擾啊。」

        「哦。」保科聳聳肩收回視線。

        兩人在返程的車裡都牽著手，保科瞇起眼睛看向窗外路燈一晃一晃的閃過，一路上都很安靜的醉鬼突然轉向身側清醒的人，開口道，「弦，我想吃蛋糕。」

        「蛤？」鳴海表情錯愕，再過三個街口就到他們外宿的公寓了，「等等去買。」

        「不要等，」保科皺起眉頭，「現在就買，我想吃市中心那家咖啡廳的。」

        這回連司機都放慢車速，保科口中的市中心咖啡廳在離居酒屋10分鐘的地方，然而他們現在都已經開半小時的車到家裡附近了，一路安靜的男人才決定要折回去買蛋糕。

        「我想吃。」保科眼神真摯的看向鳴海，重複道，「很想吃。」

        鳴海嘆口氣，揉揉眉心，透過後照鏡看向司機，後者朝他點點頭，撥了方向燈準備迴轉。

        他們共用了一個小時才抵達原本步行十分鐘就能到的咖啡廳，保科站在菜單前左思右想，最終轉向鳴海說，「不想吃了。」

        別說鳴海了，連店員都有點無奈。

        鳴海抬手將保科的眼睛蓋住，無視他的掙扎把人攬進懷裡，隨意指了菜單上幾樣對方常點的品項，「這幾個幫我外帶，順便兩杯蜂蜜水，溫的。」

        一番折騰後兩人終於回到家，蜂蜜水只剩下保科手裡的那杯，另一杯給了可憐的計程車司機。

        鳴海把家裡的燈全部打開，脫了自己的鞋就將保科放進沙發裡幫他脫鞋，保科乖巧的捧著手裡的蜂蜜水，靜靜的看著鳴海把鞋放回玄關，洗手，又將買好的蛋糕放進冰箱裡才重新走回他身側坐下。

        「弦你好帥。」保科很真摯的朝他說。

        「是是是。」被折騰一個晚上的鳴海累到連走去臥室拿遊戲機都懶了，只想像顆馬鈴薯一樣仰躺進沙發裡。

        「弦為什麼對我不耐煩？」

        鳴海睜開眼，「我哪有？」

        「你不愛我了嗎？」保科又問。

        「蛤？」鳴海皺眉。

        「你還愛我嗎？」保科眨了眨眼。

        鳴海深吸了口氣，為了防止保科又繼續胡鬧，他眼神認真的看向他，「愛。」

        「多愛？」

        「蛤？」鳴海沒忍住皺起眉頭，「什麼問題啊。」

        「多愛嘛？」保科也跟著皺眉，表情看上去有點委屈還瞇著眼。

        鳴海嘆口氣，伸手將對方手裡的蜂蜜水放到桌上，把人壓進自己肩窩，淡淡道，「總之很愛，是永遠不能失去你的那種。」

        保科在他懷裡開心的笑出聲，表情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他抬起眸用笑的彎彎的雙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戀人，伸手指戳了戳對方的臉頰，「弦真可愛。」

        「喂。」

        保科重新將頭埋回鳴海肩窩，閉起眼睛徐徐地說，「我也好愛你，永遠不能失去的那種哦。」

        END

- 剛看完F1來個雙賽車手Pa（我自己的點梗笑死）

- Summary：鳴海在賽道上把保科的車撞壞了，因此保科覺得鳴海欠他一個道歉

        巨大重力讓保科瞇起眼睛，駕駛艙內的溫度因為持續高速行駛與地面散發的熱輻射已經來到了攝氏45度，他皮膚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汗，背上的汗水才剛滲出就被緊密貼覆的防火衣全部吸收。他咬緊面罩下的軟吸管，放開油門降低檔位。保科是等到駕駛車子的前翼滑出彎道中線後才轉動方向盤的，車速從300公里掉落至140公里，後照鏡同時映出另一台塗裝浮誇的粉色賽車，對方正筆直地切入他的車身內側。

        該死。

        保科含住煞車，拉大轉動角度，紫色塗裝車子的左後輪與後方車子的右前輪只剩下不到10公分的距離，觀眾席與主播台都屏住呼吸，正當兩台車的輪胎幾乎要完全貼在一起時粉色塗裝的車子引擎發出一聲低吼，鳴海在碰撞前的最後一刻降檔減速過彎。

        「保科，我們已經向大會申請調查鳴海剛剛是否有危險駕駛的行為。」剛過彎後保科就聽到耳機裡傳來車隊指揮的聲音，「這已經是他這場比賽第三次這樣做了...不對，應該說已經是他連續三次這麼做了。」

        「大概沒事吧。」保科喝了一口水說，「鳴海現在距離我多遠？」

        比賽剩下最後10圈，重新進入直線的保科打開電輔助加速系統，試圖拉開已經咬著他3圈的鳴海的距離。隸屬不同車隊的兩人皆因為車子在比賽前的大量改裝，使得他們必須從原本的第一與第二順位被罰退至中後排起跑，鳴海的起跑順位比保科前面一個名次，他們在比賽初期時獵殺從前方起跑的賽車手們，又到比賽進行至中期後變成獵殺彼此的冠軍爭奪戰。

        保科早鳴海一步近維修站換高速胎，鳴海晚他一圈進去換胎，兩台車在鳴海出維修站時差點撞在一起。當鳴海抵達維修站出口時保科正準備減速進入慢速彎，兩人幾乎同時到達彎道口，鳴海強勢進彎，保科用左側車身壓迫，鳴海最終只能在擁有絕對路權的保科壓制下減速，順位正式翻轉，保科領跑，鳴海咬住第二。

        但是目前年度積分排名第一的車手怎麼可能願意屈居第二。

        他在接下來的數圈裡緊咬保科的車尾不放，並在每次的長直線與彎道朝保科發動進攻，男人的每次彎道進攻都很刁鑽，在技術與車子性能都並駕齊驅的條件下，他們分勝負的方式只有看誰更激進一些、或誰早對方一步失誤。

        「1.6秒。」

        「哈，」保科沒忍住笑出來，紅色的眼睛在全罩式安全帽下瞇的彎彎的，持續近一個小時的追逐戰讓他體力跟輪胎都耗損嚴重，「鳴海是狗嗎？咬這麼緊，輪胎狀況還行嗎？」

        「比賽還剩3圈，目前輪胎看上去還行，」指揮部回覆道，「鳴海只晚你一圈進去換胎，磨損情形大略與你相差無幾。」

        「前方是DRS區 [1]，」保科說，「他大概要發動攻擊了，先安靜一會兒。」

        果然，當兩台車相繼進入長直線段後，鳴海就開啟尾翼貼著保科的尾流提升速度，車速來到了340公里，他在直線過半時切到保科右後側，在尾流與電輔助系統同時驅動下，粉色塗裝賽車的鼻翼已經到達保科駕駛艙右方，那頂代表去年冠軍車手的金色安全帽在保科右方後照鏡裡映出耀眼的光。前方馬上要進入高速彎，兩人的速度都不願降下來。

         保科能感受到鳴海在身後，更甚至能感覺到鳴海的視線不是放在賽道而是自己身上。

        他的車頭率先進入彎道但卻不能毫無防守的減速，如果直接減速就完蛋了，鳴海一定會趁他過彎的時候超越他，因此他決定畫大彎，他將整台車超過中線藉此將鳴海推至彎道外緣。鳴海的車子幾乎被完全推了出去，他右側輪胎已經跨上減速帶，缺乏懸吊系統的車體因地形改變半側彈跳至空中，鳴海罵了聲髒話，打死方向盤將車頭拉進賽道內——然而就在此時，擦撞發生了。

        鳴海的右前輪在剛觸地的那刻鎖死，大角度轉彎與輪胎鎖死讓賽車一瞬間失控甩了尾。上一秒才把鳴海擠出場外的保科車身尚未完全過彎，保科右後側輪胎就被外側車大角度向內的左前輪親了上來。

        保科車子的右後輪被削掉一大片輪胎皮，角度刁鑽的過彎完全失去控制，他的車成了這次碰撞中滑出賽道的那台，右側鼻翼撞上外牆防護網完全變了形。黃旗揮舞，虛擬安全車出動，場內賽車禁止加速，所有車子必須依照黃旗亮起前一刻順序等速前進。

        「鳴海那個白癡！」保科在看到粉色塗裝車子重返賽道又自己被迫退賽後沒忍住低吼。

        「保科，辛苦了，」車隊指揮朝他說，「狀況還行嗎？」

        後方賽車一台台從保科身旁的賽道駛過，他嘆了口氣，重新發動引擎，「可以，但是車子差不多爛了。」

        「知道了，」指揮室聲音再次響起，「回來吧。」

        兩人這次的碰撞讓網路與現場觀眾都炸了鍋，原本能拿第一的保科在倒數第3圈時被迫退賽，第二名的鳴海成了頒獎台上拿著冠軍獎杯噴香檳的人。車隊按照作業流程向大會申請調查，但這只是一個標準動作，保科知道鳴海沒有違規，最後男人什麼處罰也不會有。

        他跳下了車脫掉安全帽與面罩，敞開的厚重防火衣半脫下來掛在腰間，上半身只剩下內側的黑色衛衣染滿汗水緊緊貼在身上，他朝車隊經理走去笑著寒暄。

        「等等記者們大概會纏著你問倒數第三圈的擦撞。」車隊經理無奈的說。

        「是啊，」保科微笑著伸手將半濕的瀏海抄到頭頂，雙頰因為高溫微微泛紅，晶瑩的汗水沿著側頸流過，「尤其是鳴海那傢伙不但順利地完成比賽還拿了冠軍呢...記者會上有需要怎麼回答嗎？」

        「就說車隊已經申請主辦方進行調查了吧，」車隊經理嘆了口氣，「剩下的你就自由發揮吧？只要不要現場打起來就可以了。」

        「我才不會跟鳴海打起來呢。」保科大笑。

        他也確實沒有在賽後記者會上跟鳴海打起來，賽車比賽的記者會是車手各自進行的，他們會自己找空擋到採訪區域，隨意站定在一個位置接受各方記者訪問。保科以為鳴海會為了避開麻煩而選擇跟自己錯開，卻沒想到搶了他冠軍的男人不但沒有避嫌，還大辣辣地站在他身旁受訪。

        兩人就這樣站在採訪區的同一個角落裡，面對不同方向接受來自不同記者的相同問題。

        「保科，」保科前方的女記者朝他問，「對於你和鳴海在倒數第三圈的擦撞你有什麼看法嗎？」

        保科接過女人的麥克風，鳴海就站在他身側近在咫尺，兩人身上的熱氣幾乎撲灑在對方身上，「我覺得那大概是這場比賽裡最糟糕的一件事哦，」保科用鳴海絕對聽得到的音量微笑道，「我無法理解鳴海明明知道要準備進入彎道、還硬要催油門到最後一刻導致輪胎鎖死的想法是什麼。目前車隊已經提交調查申請給主辦方了，我們會再進一步追蹤結果哦。」

        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有意為之，鳴海前方的男記者在保科回完話後才問鳴海相同的問題，「鳴海，首先恭喜你贏得了今天的比賽，想問你對於跟保科在倒數第三圈的擦撞有什麼看法嗎？」

        「我覺得這就是賽車，」鳴海聳肩，將掉到眼前的瀏海抄到腦後，「沒什麼好說的，誰也不想輸，相同的賽道上，我們只能在範圍內盡可能搶奪第一名的位置。」

        保科前方的女記者又朝藍色頭髮的賽車手問，「那如果主辦方最後調查結果顯示鳴海並沒有技術性失誤呢？」

        「那也沒什麼哦，畢竟主辦方總是會有自己的考量啊。」保科微笑道，「只是我覺得，踩在規則模糊地帶的鳴海如果沒有道歉的話會讓我不想跟他說話呢，會覺得『啊～這個人真的好爛哦，再也不想跟他當朋友了呢』之類的。」

        鳴海前方的男記者在聽到保科的話語之後朝鳴海問，「鳴海會覺得自己應該要道歉嗎？對於輪胎鎖死導致保科不得不退賽的這件事。」

        「我剛剛說了吧，這就是賽車啊，」鳴海接過麥克風眼神隨性，平靜的說，「如果主辦單位認為我有技術性問題而懲罰我的話，我大概會瞧不起他們，我不認為自己在賽場上做了一件錯的事情。」

        兩人的表情依舊沒有出現變化，眼神也依舊沒有看向彼此，反倒是訪問他們的記者看上去有些尷尬。站在保科前方的女記者率先開口，「謝謝保科，今天的比賽很棒，希望下一場能看到你更精彩的比賽。」

        「好哇，謝謝哦。」保科朝女人跟在場粉絲們揮了揮手，微笑著轉身消失在採訪區。

        他在訪問結束後回到車隊休息室裡頭，針對今天的狀況與車子調教進行討論與檢討，車子的狀況很不錯，保科說，新升級的空氣動力套件表現良好，對於輪胎管控也比之前進步許多，整體方向是正確的，只是部分推進問題需要調整，保科認為車子在升降檔與方向盤轉向的反饋不夠及時。

        待他們開完會時已經又過了兩個多小時，下個週末沒有比賽，保科在與車隊成員閒聊時被詢問是否會搭乘今天的航班離開，他給不出明確的答案，只是微笑著告訴大家他需要思考一下再決定，背上背包，一邊揮手一邊跟眾人告別推門離開。

        休息室外的樓梯口處停著一輛紅色跑車，引擎待速發出低頻的聲響。他挑了眉，笑嘆口氣走到車旁，漸層塗裝的車門在他尚未伸手前就朝空中舉起了翅膀。保科沒有馬上走進去，只是彎下腰看向坐在駕駛座裡的男人。

        鳴海趴在方向盤上看他，眨了眨眼，見他沒有動作又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副駕駛座。

        兩人又對視片刻，保科才將背包放進副駕駛座裡。鳴海伸手接過他的背包丟進後座，又扯了扯保科的手示意他快點坐進車子裡頭。保科總算彎下腰坐了進去，按了門上的鈕，展開的翅膀又再次闔起來。

        車裡很安靜，鳴海沒有放音樂只是看向保科，保科沒有說話只是看向窗外，窗外蟬聲唧唧藍天白雲一片祥和，窗內只有冷氣與引擎的低頻作動聲和逐漸凝結的空氣。

        「是比賽，」鳴海率先開口打破沉默，「比賽本來就有輸贏。」

        保科沒有回話也沒有看向他，繼續看著窗外。

        「你這樣是輸不起。」鳴海再次補充道。

        保科轉身拿了背包就要開車門下車，卻被鳴海伸手拉住，「喂，不可以這樣。」鳴海皺眉，「如果輪胎沒有鎖死我就不會撞到你，可是輪胎鎖死不是我的錯。」

        「哪裡不是？」保科回過頭看他。

        「好吧，確實是因為我把時間抓得太死導致這件事情發生，但這不完全是我的問題，」鳴海咕噥道，「總之我不是蓄意的，我沒有因為想拿第一就故意撞你讓你被迫退賽，真的是意外。」

        「恩，好，」保科微笑道，「你說的對，但是掰掰。」

        「喂！」鳴海扯住保科的手臂湊到他的臉頰邊。他皺著眉頭看保科，卻在後者的回望下眼神閃爍的別開視線，「好啦，我確實貪快稍微延遲放油門，但是因為宗四郎已經卡死在我的內側了，我只能選擇延遲放油門或煞車...」鳴海扁嘴道，「如果今天被卡在外面的是你，你會選晚放油門還是煞車？」

        「我不會選煞車。」保科不假思索的回答。

        「這就對了啊！」鳴海抗議道。

        「但是這不代表延遲放油門是『乾淨』的超車行為，」保科說，「這是用不乾淨的手段做的對的事情。」

        鳴海又跟他對視片刻，才輕輕將頭枕在他肩上，抬手環住他的腰，「對不起嘛...不要生氣了。」

        見狀保科才收起一直努力扳著的臉，他知道鳴海選擇了每個賽車手都會選擇的事，大家都是為了贏而馳騁沙場。為了贏，賽車手們會在符合規則的情況下使用乾淨或不乾淨的手段搶奪名次，保科並不認為不乾淨就是錯的，卻覺得使用這種手段後的彼此在離開賽場後都該給對方一個道歉，而這樣的動作更該在有親密關係的兩人之間被實踐。

        捫心自問保科不覺得跟自己情人身處不同車隊競爭是一件壞事，相反的他感到很快樂。他們在賽道下有相同的話題、在日曆上有相同的排程、在賽道上為了相同的目的。不同於身處同一個車隊時需要考量誰是第一或第二車手，誰該支援誰，誰該幫助誰，身處不同車隊的兩人能夠放手一搏的相互較勁，他們在賽場上拼盡全力的逞兇鬥狠，在賽場下又毫無保留的相擁著纏綿在一起。

        保科轉向枕在肩頭表情委屈的男人，笑嘆口氣往對方的後腦勺揉了揉，「好，原諒你，」他說，「也恭喜弦贏了比賽哦。」

        鳴海埋在保科肩膀的臉上畫出笑容，他側過頭去朝男人白皙的頸上落下一吻。

        「宗四郎想回去了嗎？」鳴海放輕聲音問。

        「下禮拜沒有比賽，」保科轉過頭去看他，「今天好累，還是休息一下改天再走呢？弦怎麼想？」

        「我也好累。」鳴海說，「先回飯店睡一覺吧。」

        結果兩人一回到飯店就洗了澡睡得不醒人事，他們躺上床的時候天色還是亮的，可當保科枕在鳴海手臂裡起床時天色卻已經完全暗下來。保科眨眨眼，睫毛輕輕掃過鳴海的皮膚。他抬起眼睛看向鳴海還闔著的眼皮，輕輕翻身想要拿床頭的手機卻被人從後方環抱住。

        「宗四郎。」他聲音有點啞，朝保科後頸蹭啊蹭。

        「嗚哇，好癢。」保科縮了縮自己脖子。

        聞言鳴海更變本加厲，加重環住對方腰間的手，張口咬住保科後頸又輕輕舔了上去，被搔擾的人仰起頭發出一陣鼻音，

        鳴海笑著往男人赤裸的頸側與肩膀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與咬痕，「我好餓，宗四郎，我想吃你了，老實說每次跟你廝殺完之後我都特別想吃你。」

        聞言保科沒忍住笑出來，「今天才把我車子頂壞的你真的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鳴海笑著咬上他的唇，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抬手抄起自己瀏海，「作為賠禮，現在我不把車子頂壞了，換成把你頂壞你看如何？」

        END

Note: 1. DRS區：可開啟DRS的區域，DRS是通過調節尾翼的角度以減少空氣阻力，從而使賽車獲得更快的速度，以達到超車的目的。

- 涉及115話劇透，請避雷！！！

- 一些對於115話之後的猜想（？）

        「亞白隊長，我來負責對付9號，您只要專注處理卡夫卡的事情就好。」保科在閃過來自9號的攻擊後按下耳機上的通話鈕朝亞白說。

        「但那不是你能獨自解決的敵人，保科。」

        「我知道，」保科瞇起眼睛笑著朝亞白看去，「因此我想請您允許我讓另一個人也加入這場戰...」

        「允許？」此時耳機裡傳來另一個帶著輕蔑的聲線，「身為第一部隊隊長的我加入戰局什麼時候需要別人允許了？恩？」舉著銃槍站在斷壁上的鳴海垂下視線，嘴角猖狂的笑著抄起前額瀏海，「你這臭蘑菇頭。」

        保科已經不記得是誰先提起的了，大概是鳴海，印象中是在某次第一三部隊聯合演習後的宿舍裡，鳴海告訴他『再過不久就要與9號開戰，雖然這樣說你會不爽，但是碰到危險就聯繫我，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從機場趕來救亞白時保科什麼也沒有想，甚至沒有聯繫任何人，他跟亞白搭擋了近10年，在戰鬥時他們享有相同的視野與節奏，多年搭擋的默契讓『替亞白開闢前方道路』的這件事情成為本能，本能驅使下的動作不需要任何人的指令或暗示。

        日比野暫時失去生命跡象，9號的戰力遠遠超過預期。眼下最緊急的事情是由他來拖住9號的步伐，讓亞白用這段時間喚醒日比野，再一起與9號進行最終決戰。但是他能為亞白爭取多少時間呢？保科沒有把握，斬擊起不了作用，9號的任何攻擊都可能讓他粉身碎骨，面對這樣強大的敵人1對1的情況下他大概撐不過3分鐘——只是他卻也沒有聯繫指揮部要求支援的打算。

        或許是因為保科有種莫名的自信，覺得即使沒有額外交流鳴海也會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出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和鳴海有交集的時長遠不及與亞白的一半，兩人甚至從未在戰場上搭檔過——但是他就是覺得鳴海會知道他需要他。

        因此當他在耳機裡聽到對方朝自己抱怨性質的稱謂時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

        「鳴海隊長原來還能動的了嗎？」保科笑著朝耳機道，「我以為鳴海隊長在跟11號戰鬥之後就不行了呢。」

        「閉嘴吧蘑菇頭。」鳴海不悅的朝他吼。

        「我會設法吸引9號的注意力，」保科朝鳴海所在位置的反方向高速奔跑，他側身閃過自高空落下的巨石，卻沒能躲過碎爛的石屑噴濺往臉上滑出血痕，「鳴海隊長就抓緊空檔朝牠攻擊吧。」

        「不准對我下命令啊，臭蘑菇頭。」位處高處的鳴海將銃槍扛在肩上，透過瞄具鎖定9號的頭部，上膛，扣下板機，連續兩發強大火力從漆黑的槍口射出。

        9號才側過身揮手化解朝不同方向擊發的子彈，兩側斜後方就以及細微的時間差飛來威力強大的多次斬擊，9號瞥了一眼，用手跟尾巴將攻擊再次擋下。

        「牠有8隻手跟一條尾巴，」保科在移動位置時跟鳴海說，「如果沒辦法同時進行11次以上的攻擊我們就傷害不了牠。」

        鳴海不滿的扁嘴，「究竟為什麼是由你來指揮我啊，眯眯眼，說到底擁有預測能力的人可是我。」

        「因為鳴海隊長的眼睛在這種時候不管用呢。」

        「嘖，」鳴海咕噥著站直身體掃過腳下地形，「好心提醒你，我跟亞白不同，沒打算只在這裡進行狙擊，解放時間剩下最後10分鐘，我要下去了，照顧好自己。」

        保科笑了出來，什麼意思呢？所以現在自己要同時跟兩隻怪獸戰鬥的意思嗎？喔，不是，如果再加上自己身上的10號，場上總共有3隻編號怪獸啊。

        「鳴海隊長也是呢，」保科抬起眼看向異色瀏海的男人從高處一躍而出，刺刀向下沒有猶豫的就往9號的方向飛去，「刀子可不會轉彎哦。」

        接下來的10分鐘是一場混戰，金屬碰撞聲、劃破風的刀聲、延綿的槍響與爆炸聲接連著在塵土飛揚的沙場上響起。飄浮在空中的怪獸9號被砸爛了幾次，卻因為核沒有被徹底破壞掉而一再重新改變型態，牠擅長使用的精神攻擊無法對聯手出擊的人造成傷害，可持續的全解放狀態依舊讓兩人疲憊不堪，除了戰鬥時留下的傷口，短時間頻繁且過度使用怪獸編號武器也讓他們滿臉是血，鮮紅色的血與透明的汗水跟塵土交雜在一起。

        解放限制剩下最後1分鐘，沒有人朝指揮部問情況，保科開啟場上的最後一個武器艙，瞇起眼睛朝鳴海看去。男人剛削下9號的半邊肩膀又朝對方核所在的位置開了一槍。9號的再生速度明顯變慢，持續的消耗戰大約能將牠徹底消滅，只是他跟鳴海的狀態也不樂觀，超出解放限制時間之後他們的戰力會斷崖式墜落，於此同時編號武器對身體的負擔也會呈指數上升。

        鳴海的鼻孔跟嘴角都是血，男人眼睛的出血速度更是快得驚人，兩人的身體狀況都拉起了警報。

        但仍舊沒有人朝指揮部問情形。

        只因身為討伐隊的他們是以最終防線的身份站立於戰場上，只要沒有人來接手他們的任務，那麼即使兩人都完全沒有解放戰力了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這是他們的權利，也是必須履行的義務。

        保科抽出艙裡的劍。

        享受吧。

        如果享受戰鬥，那麼即使戰死都是幸福的。

        保科朝9號用力甩動臂膀，強烈的斬擊自刀尖畫出，於此同時他蹬地朝對方飛了過去。與9號纏鬥到一半的鳴海側身躲過劈擊，在敵人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吸引時朝對方核心刺去，卻在才刺破皮膚時被9號掃來的尾巴重重甩了出去。鳴海沒有進行撞擊準備，反而是舉起銃槍瞄準射擊，槍托傳來的後座力加快也加重他撞到山壁的力度，血沫自張開的口腔噴濺而出。

        他們已經超過解放極限近2分鐘了，鳴海眼前的視野是整片的鮮紅，過度使用怪獸編號武器造成的不只是眼睛的疼痛，還有腦部分析資訊的煎熬。但是比起自己，鳴海第一時間是想叫保科滾出戰場的，指揮部尚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鳴海不知道這樣的膠著還要持續多久，過了解放極限後兩人死亡的風險都只會倍數增長，即使鳴海不覺得保科會死，卻同時也不想承擔絲毫對方可能會死的風險。

        但是不論自己怎麼想保科都不可能在戰況不明朗的情況下離開戰場，在9號面前把人擊暈後丟出去又太過危險。鳴海嘖了一聲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銃槍瞄準，才準備扣下板機卻有另一發強烈的加農砲自遠處射出。

        「宗四郎快躲開！」鳴海朝前方專注於與9號纏鬥的男人大吼。

        保科一側身，用力往怪獸身上一蹬閃過擦身而過的火砲飛進空中，就在此時強力的砲擊重重砸在9號肩上，炸掉牠半邊身體的同時衝擊波也將還在危險範圍的保科推往山壁。見狀，原先呈現狙擊姿勢的鳴海朝男人飛出的方向跑去，伸手扯住10號的尾巴，在撞擊發生前將保科扯進懷裡。

        兩人因為慣性力跌坐在地板上，保科伏在鳴海胸口，鳴海一掌撐地，一掌環在他的肩上，他們瞇起眼睛朝戰場望去，沙塵與殘破地形中間站著型態改變的8號。

        

        「鳴海隊長，保科。」

        「鳴海隊長，保科副隊長。」

        耳機裡同時響起亞白跟日比野的聲音，「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保科沒忍住笑著朝日比野調侃，「耍什麼帥呢，卡夫卡，慢死了。」

        「我會竭盡所能的！保科副隊長！」

        保科以為鳴海會跟著自己數落日比野，可鳴海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加重了環在自己肩上的力道。保科關掉耳機上的通話鈕，揚起下巴朝身下的男人微笑，「鳴海隊長居然甘心就這麼離開戰場嗎？我以為你會想戰到最後一刻呢。」

        鳴海垂下眼朝保科後腦勺的藍色頭髮揉了揉，「沒有說要離開，只是先解除同步，等恢復戰力才能重新出擊。我們是在戰鬥，不是在找死。」

        「噗，啊哈哈哈哈，」保科沒忍住笑出來，伸手抹掉鳴海眼下的血痕，在對方臉上留下斑駁的血漬，「我周圍都是奇怪的好戰份子啊。」

        「物以類聚，」鳴海聳聳肩閉上眼睛，任憑對方的指腹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直到他玩累了消停了才睜開眼睛看向他，「不是說了危險的時候要聯繫我嗎？眯眯眼，」他沒有語調的說，「你這不是自己跳入危險之中還無消無息嗎？」

        保科畫出一個漂亮的笑容枕在他肩上，「但鳴海隊長還是出現了呀？陰魂不散呢。」

        鳴海跟著笑出來，「說什麼啊你。」

        「是說，」保科抬起手蓋住鳴海的眼睛，「眼睛，請不要過度使用啊，會讓人覺得不安呢，鳴海隊長。」

        

        「恩，」鳴海在保科掌心的覆蓋下闔上眼，睫毛輕輕掃過他的皮膚，「等9號死了大概會休息一下吧。」

        保科用手指一下下掃過鳴海的睫毛，淺笑道，「到時候一起去旅行吧。」

        「恩，」鳴海說，「但是上次那個雙人關卡宗四郎得先陪我過關，不然卡著任務後面的都解不了。」

        「上次那個任務，」保科回，「我已經找琪可露幫弦解掉囉。」

        「誒！？」鳴海睜開眼睛，表情像是遭到背叛一樣說，「不是吧，你怎麼可以找其他人來解那個，所有雙人任務都是我特地留下來跟宗四郎一起解的欸。」

        「開玩笑的，」保科大笑，他在無人機拍攝的死角裡湊到對方唇邊落下一吻又退了開來，「一起玩吧，玩完之後再一起去旅行...上次說了要去北海道的。」

        「不是說要先回宗四郎老家嗎？」鳴海不滿的反駁。

        「想到大哥討厭的臉就暫時不想回去了呢。」保科側枕在鳴海肩上笑道，「還是弦這麼急著想見到我們家的人呢？」

        「呿。」鳴海不爽的翻了白眼別開視線。

        「但是比起北海道，宗四郎還是考慮先回去老家吧。」

        END

        

- 點梗，原作向

- 內容跟標題一樣笑死

- 輕鬆向短打

        「笨蛋師傅！你到底是好了沒啊！？」四之宮琪可露不耐煩的倚在第一部隊隊長室門口朝裡面喊，「集合的時間都要到了啊...」

        「閉嘴啊，笨蛋徒弟，說到底為什麼我非得要參加那個該死的活動不可啊...靠，這衣服怎麼搞的這麼麻煩，麻煩死了。」鳴海在門後抱怨道。

        「說到底是笨蛋師傅打電動打太久才會這麼緊急的吧？長谷川副隊長明明在中午的時候就幫你把衣服送過來了吧，我都聽到了。」

        「所以說，誰會想到衣服什麼居然會是強制的啊。」四之宮除了聽到鳴海在門板後的吼叫聲之外還聽到房內像歷經大戰一樣的聲音。

        「只要有想過就會知道的吧？既然是以日本最古老煙火大會為名來邀請全國各地所有隊長們跟武器編號擁有者出席，穿上傳統的和服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9號討伐成功之後，不只討伐隊內部，日本各地都舉辦了多場慶祝大典，其中最盛大的就是位於隅田川的夏季煙火大會。除了所有討伐部隊的隊長都應邀參加之外，在整系列討伐戰中表現亮眼的怪獸編號武器擁有者和日比野都受邀參加了。穿著黃色和服的四之宮不確定服裝部分是主辦方要求或是討伐隊擅自決定的，但卻覺得這樣的狀況既合理又應景。

        四之宮本來想跟第三部隊的大家一起出發的，但是在9號討伐戰之後各部隊每天都只需要配置極少數成員留守就好，保科小隊的人在今天大多沒有值班，連副隊長保科宗四郎都說自己會從關西老家直接出發去會場集合。

        如果不能跟大家一起出發就失去從第三部隊出發的意義了，因此她決定留在第一部隊纏著窩在隊長室裡打電動的鳴海陪她進行訓練，然後再和男人一起從第一部隊出發。

        事實是她失策了，她根本不該信任這種傢伙，現在好了，集合時間都快到了鳴海甚至還出不了房間。

        「笨蛋師傅你到底...」

        「好了好了妳煩死了！」門在四之宮抱怨到一半時被用力推開，靠在門板上的女孩敏捷地向後跳開，她險些被門板撞到。

        「笨蛋師傅你想殺了我嗎？！」

        「如果只是個門板就能殺了妳就代表妳還太弱了啊！」鳴海穿著一套暗紅色和服走了出來，外頭罩著一件黑色羽織。

        四之宮認真的打量他，鳴海的瀏海沒有向後梳起，手裡拿著不肯放下的掌上型遊戲機，腳上穿著帆布鞋，整體看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怪，可是鳴海用長相駕馭了一切，因此四之宮只好嘆口氣搖搖頭，什麼也沒說的轉身進入走廊裡。

        「喂，妳搖頭什麼意思，說話啊。」

        「太多可以吐槽的地方了，我不知道笨蛋師傅想要聽哪一件，」四之宮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留給鳴海一個背影，揮揮手道，「而且我們大概是唯一一組需要坐運輸機才能趕上煙火大會的人，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行動了。」

        「喂，收回妳剛才那句話啊。」

        兩人確實是最晚抵達會場的人。

        當鳴海跟四之宮抵達集合點時所有人都已經到了，整個會場充滿了人，不只討伐隊的成員們，還有政商名流跟參加煙火大會的一般民眾。鳴海不喜歡這樣的社交場合，人流聚集的地方會讓他下意識提高警覺。雖然9號死後怪獸出沒的頻率和等級都明顯降低，但是降低不代表沒有，這麽多民眾聚集在同一個地方依舊是很危險的。

        鳴海沉下眼睛掃過四周，怪獸預測系統跟怪獸武器編號1都顯示這個地方很安全，沒有任何可能出現怪獸的情況，因此他稍微放鬆警戒轉而開始尋找久未見面的身影。保科在上個週末時回關西老家參加家族會議，保科家是個大家族，這樣的家族會議通常會持續上好幾天，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僅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對方、也已經有好幾天沒能跟男人好好說上話了。

        他在一個由第三部隊組成的小圈子裡找到了保科，男人穿著一件紫色的和服，和服袖口跟下襬有著小段粉色的漸層與淺紫色碎瓣，腰間繫著紅色的綁帶，半邊瀏海被向後梳了起來。鳴海覺得保科是個適合和服的人，穿上和服後的對方比起討伐隊員更像是保科家舉止優雅莊重的小少爺。

        鳴海沒有走近，只是遠遠的看向他，兩人中間隔著的、不近的距離裡佈滿了熙熙攘攘的人，但是保科依舊注意到他了，他抬起眼睛，彼此的視線就這麼交織在一起。就在那刻周圍的紛擾彷彿消失了似的，安靜的讓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聲。

        鳴海看著保科朝第三部隊的人笑了笑離開小圈圈，穿過亂七八糟的人流朝他走來。他們兩人的視線一直放在對方身上沒有移開，鳴海差點無意識在保科走到自己眼前時張開手臂將人抱進懷裡。

        「鳴海隊長，你來了。」保科上下打量他，微笑的指向不遠處的公園道，「那裡人比較少，鳴海隊長介意跟我去整理一下衣服嗎？腰帶跟領子都弄錯了哦。」

        「喔。」

        鳴海其實沒有真正聽進保科在說什麼，只覺得自己剛剛還提著的心情在見到對方的那刻徹底放鬆下來。他們從擁擠的聚集點走到外圍一點的市集再到只剩彼此的公園裡。他一路跟在保科身後，看著他修剪整齊的頭髮被風吹起來，看著他白皙的後頸，看著他的衣襬隨著步伐擺盪，耳畔傳來木屐踩在石頭地板或泥濘上的聲音，像是雨滴沿著傘架拍打在地面上，一下一下敲響思念的漣漪。

        保科在公園的長椅前停下腳步，才準備轉過身就被後方的男人環抱住了。鳴海往他的頸窩落下一吻，又用鼻尖蹭了蹭，「好想你。」

        被抱著的人抬手輕輕撫摸肩上毛茸茸的後腦勺，偏過頭跟對方依偎在一起，「我也是哦。」

        聞言鳴海的嘴角畫出了漂亮的笑，他稍微加重環抱對方的力道，轉頭看向一週未見的戀人，「吻我，宗四郎。」

        保科笑著咕噥說為什麼啊，卻閉起眼睛朝鳴海唇上落下淺淺的吻。

        這個吻持續很久，卻沒有人往這個柔軟的觸碰裡渲染慾望，他們閉起眼睛享受唇瓣相依的感覺，享受彼此溫熱的氣息在無人知曉的夜裡纏繞在一起。鳴海在吻的最後輕咬了保科的唇又舔了一口後才向後退開來，「我愛你，宗四郎。」

        保科揚起笑，手指拂過鳴海的睫毛，「我也是哦，鳴海隊長。」語畢他轉過身捧著鳴海的臉，閉起眼睛朝他的鼻尖上蹭了蹭後才重新睜開，貼著他的嘴唇說，「第一次見到你穿和服，意外的很適合呢。」

        「說這什麼話啊，這種時候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臭蘑菇頭。」

        「噗，」保科輕笑，「這聽上去難道不是誇獎嗎？張開手。」他在鳴海攤開手後解開他胡亂綁起的腰帶，把男人後頸的衣領整平，領口翻正，伸手繞到他背後重新將腰帶纏好繫緊。

        鳴海直到保科完成所有動作前都沒有開口，只是垂下眼睛靜靜的看對方熟練地完成一個又一個他摸索許久的動作。無人的公園裡很安靜，只有夏天溫熱的風與蟬鳴。擁有怪獸編號武器的鳴海幾乎每個時刻都會收到來自環境的雜亂訊息，而這也是他總選擇獨自待在隊長室裡的原因，不論是與他人相處或是來到戶外都會讓大腦需要持續處理龐大的資訊——唯獨與保科在一起的時候，當保科在他身邊時他就只會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保科身上，不論身處何處都像是只有彼此一樣。

        鳴海從未為此感到焦慮，甚至因此感到溫暖，就像被對方輕輕抱在懷裡，耳邊傳來風一樣的呢喃。

        「好了，」保科在將他的羽織也整理好之後說，「等等活動結束後鳴海隊長有其他行程嗎？」

        「你今天還回關西嗎？」鳴海不著邊際的問。

        「不回去了哦，明天要值班，雖然說要值班，但是早上才回去也沒問題呢——」保科微笑道，「不過我不是在問這個哦，我是在邀請鳴海隊長等等去逛市集，好嗎？」

        「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鳴海沒有猶豫地回。

        「所以鳴海隊長是在拒絕我嗎？」

        這次鳴海沒有馬上回話，兩人又對視片刻。

        「會到很晚嗎？」鳴海抬手撥了保科掛在耳後的瀏海，「我今天想跟你一起玩遊戲，也想抱著你睡...如果不會太晚就沒有問題。」

        最終他們還是在活動結束之後去逛了市集。

        為了防止被認出來，保科幫鳴海買了天狗的面具戴上，自己則戴了狐狸面具。他們在市集裡玩射擊遊戲，又在鳴海連續五局精準射下最遠處所有鋁罐後被保科喊了停，他在小店老闆快哭出來的表情下叫一臉嘚瑟的鳴海放下懷裡的戰利品。

        「天狗先生，請把戰利品都放下哦。」保科朝他說。

        「不要，這是我贏來的。」天狗先生嚴正拒絕。

        保科捧著鳴海的臉，看著他的眼睛，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微笑道，「不可以造成民眾困擾呢，天狗先生。」

        鳴海別開眼睛扁扁嘴，將滿手的戰利品放回桌上，只抓了其中一隻粉色娃娃進手裡，「那至少讓我帶這個走，」保科朝對方懷裡的東西看去，是隻中型的向尾喵娃娃，「我當初玩這間就是想要這個傢伙，它長得好像你欸，眯眯眼。」

        聞言保科沒忍住笑出來，好吧，確實有這麼一點像。

        因此保科把剩下的戰利品都歸還給老闆，卻同時也跟他多買了一局遊戲。他在鳴海困惑的視線下將某個區塊的鋁罐全部射倒。

        「我以為你不擅長射擊。」鳴海跟在走去挑戰利品的保科身後挑眉道。

        保科沒有回頭，只是蹲在娃娃區朝老闆要了其中一隻，「我只是解放戰力低，不代表沒有精準度哦。」接著他亮出剛從老闆手裡接過的中型櫻花兒娃娃，用它的臉貼在鳴海手上向尾喵娃娃的臉上，就像兩隻娃娃互相親了一口，「不覺得只有一隻太孤單了嗎？而且這隻長得也超像鳴海隊長的呢。」

        「哪裡像，」鳴海表情嫌惡的皺起眉，「我比它帥多了好嗎，它醜死了。」

        「不，鳴海隊長跟他長得一模模一樣樣哦。」

        「屁啦，眯眯眼，我以為你只是眼睛小，沒想到你辨識能力也有問題嗎？」鳴海在保科身後抗議道。

        「鳴海隊長不可以因為害羞就人身攻擊哦，這樣是不對的。」

        「我才沒有害羞啊！」

        保科突然站定腳步回過身，在鳴海錯愕之際將對方的天狗面具往上拉起，原先覆在男人臉上的瀏海被面具梳了起來，帥氣的臉龐完全展露出來。保科把手裡的櫻花兒娃娃放在鳴海肩上舉起手機照了相片又重新將面具拉回原處，湊到鳴海旁邊朝他亮出手機裡的相片。

        照片裡是鳴海困惑的臉跟在他肩上笑的很燦爛的櫻花兒娃娃。

        「蠢死了給我刪掉！」鳴海大吼著要搶保科的手機，卻被大笑的男人側身閃過。

        「才不要，好可愛，我要設成弦的來電頭貼！」

        「不准，你給我刪掉，臭蘑菇頭！」

        最後保科在鳴海的鬧騰下將對方重新拍的、帥帥的跟櫻花兒合照的照片設為頭貼，同時也讓對方將自己抱著向尾喵笑得開心的照片設為頭貼。

        「哈哈哈哈，」鳴海看著自己手機裡面保科跟向尾喵一起張嘴笑的照片狂笑，朝保科說，「你不覺得你們真的長得超像的嗎宗四郎？」

        「行了吧，」保科溫和的笑看他一眼，「弦已經盯著照片傻笑10分鐘了，專心走路啊...」保科停下腳步用手臂繞住鳴海的手臂、將還盯著手機往前走的男人勾了回來，指著不遠處的攤位道，「巧克力香蕉，想吃，弦要吃嗎？」

        「不想。」鳴海沒有猶豫地拒絕了，「看上去好甜。」

        「很甜哦。」保科沒理會他的回答，勾著手臂就將人帶到攤販前，朝老闆比了數字1說，「我要一支，最大的～」

        「幹麻啊，」鳴海皺眉，「我可沒有要吃欸。」

        保科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接過老闆遞來的巧克力香蕉付完錢就拉著鳴海離開攤位朝一旁無人的石階走去。坐下後他將懷裡的櫻花兒交給鳴海，低下頭張開嘴咬了手裡的香蕉一口。

        鳴海抱著兩隻娃娃看保科，老闆很善良的幫對方挑了檯面上看起來最大的那支，保科需要將嘴巴撐大才能在不把嘴角弄髒的情況下吃它，看上去有點情色，鳴海瞇起眼睛——

        他突然懷疑保科是故意的，但是他沒有證據。

        「宗四郎是在故意勾引我吧？」

        「誒？」保科將嘴裡的食物吞咽，舔了一口嘴角笑道，「弦想歪了嗎？好色哦。」

        「你絕對是故意的。」鳴海在對方做壞事得逞的笑容下托著下巴別開視線。

        保科還在笑，他一邊又咬了一口香蕉一邊用手肘撞了撞表情不爽的鳴海，「弦，理我啊，弦。」

        當鳴海不開心的將頭轉回來的那刻就被保科扯著衣領吻了，保科口中的巧克力香蕉變成了他嘴裡的巧克力香蕉，鳴海的眉頭深深皺在一起，他先嘗到巧克力甜膩的味道，再來是香蕉甜膩的味道，始作俑者還在面前舔著嘴唇笑。

        鳴海深深嘆了口氣，無奈地將嘴裡甜膩的食物咀嚼吞嚥，「好甜，自己買的東西就自己想辦法吃完啊，眯眯眼。」

        「太大了吃不完嘛。」

        「既然吃不完就不要跟老闆說挑最大的啊。」

        才張嘴準備咬下一口香蕉的保科停下動作，瞇起眼睛壞笑著看向鳴海，貼近他耳邊用氣音說，「沒辦法啊，吃大的東西吃習慣了呢。」

        下一秒他就被鳴海勾過腰吻住了，鳴海朝他的下唇舔了又用力咬了一口，染滿巧克力的兩副唇緊貼著讓甜膩指數增加，「瞧不起誰呢？晚上就來好好確認一下那傢伙有沒有這麼小。」

        END

        兩人帶回的戰利品被鳴海以趴姿放在床頭邊，正對著床，卻又在兩人躺在床上纏綿到一半時被保科翻了過去。鳴海在保科手臂重新環繞上自己後頸時再將兩隻娃娃翻回來，卻又很快地被保科翻過去。

        「...恩…弦...你幹麻...」保科一邊瞇起眼睛享受身下比巧克力香蕉大上不少的肉刃進出後穴一邊朝再次將兩隻娃娃翻正的鳴海抗議道。

        「被它們看著會讓宗四郎感到害羞嗎？」鳴海笑著往意亂情迷的男人鎖骨上落下吻。

        「不要...恩...不喜歡...」保科再次伸手將娃娃翻倒背面，「嗚...哈啊...弦...恩...」

        「誒？」鳴海瞇起眼睛加重身下抽插的力道，又在保科越發高昂的呻吟下湊到他耳邊吐著熱氣，「那是不是也要小聲一點呢？難道宗四郎怕被它們看到卻不怕被它們聽到嗎？恩？」

        END.2

BGM：Back number-新しい恋人達に

Summary：保科在一次戰鬥後意識被10號佔領了，可同時鳴海知道自己不能夠失去保科。

已交往設定，OOC， 大概是微虐轉搞笑番的節奏（？），HE。

        『主獸訊號已經消失！再重複一次，主獸訊號已經消失，大家辛苦了！』

        隨著正中央兩隻巨大怪獸的核被鳴海和亞白分別擊碎，來自指揮室的聲音在耳機裡重複播放著。       

        鳴海的眼皮還在跳，今天的討伐很順利，一三部隊長期的聯合訓練展現了很好的成果，即使同時出現三隻8級以上的主獸也不成問題，但是鳴海就是覺得不對勁。

        腦中的警鈴沒有在最後一隻主獸被擊殺後停止，他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方圓數十里內沒有出現異常，他沒有看到新的怪獸在生成，也沒有看到超過雷達數據的強大怪獸藏匿其中。

        但是他就是覺得很奇怪。

        天空似乎快要下雨，烏雲密佈。

        00.

        「鳴海隊長有想過哪天會變成怪獸嗎？」

        01.

        鳴海還清楚記得自己當時告訴躺在枕側的保科的答案。

        「不可能。」他毫不猶豫的說。

        在討伐隊裡，鳴海跟保科是除了8號之外最接近怪獸的存在。鳴海在接受編號怪獸1號的視網膜移植之後有部分的細胞跟組織逐漸怪獸化，這樣子的怪獸化有好有壞，好處是體內器官的排他性問題會減少，隨著怪獸化的部分變多，鳴海使用怪獸武器的副作用就變小；而壞處就是像保科朝自己提出的問題，當怪獸化的部分變多就間接代表著他作為人的定位變得單薄。

        然而鳴海能這麼肯定回答保科的原因有二。

        其一，鳴海與怪獸連動的載體是視覺，因此他怪獸化的部分大多是與視覺有關的細胞或組織，像是視網膜的載體、視網膜節細胞、外側膝狀核、動眼神經到滑車外展神經，但是皮質之後屬於腦的範疇就不會被怪獸化，他仍是身體與意識的主宰者。其二，也是最重要又最簡單的理由，鳴海永遠不認為自己會輸給怪獸，不可能。

        相比自己只有與視覺相關的部分怪獸化，保科的怪獸化狀況更加危險。

        保科接受怪獸連動的載體是意識，也就是說保科的腦部正以極其詭異的速度怪獸化。當他與10號的同步指數越高時就代表他的腦與意識正以極快的速度怪獸化。

        這是鳴海當初強烈反對保留10號意識的原因、也是他在男人不顧反對同意10號要求後跟保科大吵一架的原因。

        「你就這麼想當『特別的人』是嗎？保科宗四郎。」

        當他聽到出雲給出的方案時丟下所有文件資料跟來有明基地做聯合討伐計畫報告的保科在隊長室裡扭打起來，他擰著保科的領口往被壓在地上的男人臉上灌了一拳，又在肚子被踹一腳之後被保科一拳砸到臉上。

        那次他們兩人都掛了彩，鼻子嘴角花花綠綠的，他們肩併著肩躺在鳴海凌亂的隊長室裡，看著天花板無語，沒有人覺得自己錯了，沒有人願意示弱。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的響，保科率先坐起身，沒有說話拿了外套就要走。

        鳴海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抬眼對上垂下的視線。

        「理由呢？」鳴海先示弱了，他承認自己不想讓這份奇怪的氛圍繼續延續下去。

        保科沒有回話，只是繼續看向他。

        「你不要告訴我是因為於心不忍，」鳴海沉下語調，「或是任何基於私情的理由。」

        保科依舊沉默，而這次的沉默讓鳴海擰緊眉頭，「說話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保科語調平淡，「或許你說的對，利用完之後再將牠的意識拔掉是理智的選擇，但我做不到。」

        不論鳴海或保科都清楚知道被做成武器又套出所有資訊的10號仍能保留意識的理由是什麼，絕對不是禮義廉恥那種充滿大義的原因，只單純是因為那是幾近完美的保科不為人知的殘缺。

        正因為保科比任何人都理解完美是什麼，也因此他更清楚自己並不完美。

        保科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是個半成品，那份殘缺潛藏在偽裝完善的外表下。他迫切的渴望得到強者的認可，渴望在這個世界裡找到自己的定位，亞白是第一個給了保科定位的人，因此她成了保科心中不可撼動的存在。

        10號則是另一種對保科而言與眾不同的存在。

        除了認可之外，10號簡直是鏡子裡的他。同樣是半成品、同樣渴望強者、同樣享受戰鬥、同樣是個好鬥的瘋子，10號是褪掉偽裝的保科，縱使沒有意識相連牠都能輕易道出男人的所思所想。

        也正因為牠們是如此貼近彼此，鳴海更無法接受保科繼續將牠的意識留在世界上。

        鳴海將手覆在臉上揉揉眉心，「你這個說法會讓我覺得自己的人被怪獸搶走了啊。」

        聞言保科愣了一下才笑出聲，緊蹦的氣氛因此變得緩和，原本要離去的男人重新蹲下，朝鳴海凌亂的頭髮按了按，放輕聲音道，「不會的，鳴海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會改變的。」

        **

        『緊急狀況！緊急狀況！』耳機中出現了新的指令，鳴海幾乎在尚未聽到內文前一刻就朝保科所在的戰區狂奔而去。

        『緊急狀況！緊急狀況！一三部隊隊員請注意！E2戰區出現怪獸等級9.2的主獸！再重複一次！E2戰區出現怪獸等級9.2的主獸！』

        原先在E2區率領隊員擊殺怪獸的副隊長成了怪獸雷達盤上的巨大紅點。

        『保科副隊長！！』

        藍色頭髮的男人在大家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就以極高的速度將周圍幾名小隊員擊飛，他輕盈的蹬地，漆黑的身型往另一處人群聚集處飛了過去。保科向後延展手臂，嘴角勾出興奮的笑容，眼前的討伐隊員眼中佈滿恐懼，甚至尚未架起防禦態勢男人手中的利刃就已經在空中畫出犀利的弧。

        『吭』

        手持雙劍的男人被突然出現的巨大力道甩了出去，他扯住斷壁藉著慣性往空中旋了身跳到上方殘存的平台，被風吹亂的瀏海下方視線犀利的抬起，眼神像是盯著獵物的野獸。

        「吶，」保科站起身，用持刀的手指向剛剛將自己甩出去的始作俑者，狂妄地笑著，「第一部隊隊長？保科常常提到你，聽說你很強是嗎？」

        02.

        「那如果我變成怪獸，鳴海隊長會殺了我嗎？」

        03.       

        這是保科在第一個問題之後緊接著問的第二個問題。

        但是鳴海已經記不得自己當時的答案。

        他還記得對方問問題時的場景，兩人在做了害羞的事又洗好澡之後，相互依偎著就快要睡著，保科剛吹乾的頭髮還溫溫的灑在自己肩窩傳來淺淺香氣。

        窗外天色已深，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響。

        高強度訓練跟密集討伐讓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只屬於彼此的片刻，久違的安心感讓鳴海徹底放鬆下來，也因此他沒有餘裕細想保科問題背後的目的是什麼。

        **

        『怪獸武器編號10，』鳴海將銃槍扛在肩上，十字型瞳孔透過瞄具盯著不遠處的男人，扣下扳機，『討伐開始。』

        05.

        作為日本最強部隊的隊長，討伐隊重要的計畫、進度跟結果都會被送到鳴海桌上來，保科與怪獸武器編號10的訓練狀況也會以週為單位更新給他。

        保科很少跟他提及公事，反之亦然。他們在公務的處事態度相去甚遠，因此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是私底下相處絕不涉及公事，要是真的在公事上遇到了則絕不涉及私情。

        鳴海不好說自己有沒有好好做到這兩點，有時候他對保科的佈署不滿意時會在會議上刻意刁難，甚至會將怒氣帶到私底下，大部分時候保科會縱容他破壞默契，少部分時候保科則會捧著他的臉獻上吻，然後笑著告訴他，「不是說好不提公事的嗎？」

        10號是屬於兩人私下相處時絕對不會觸及的禁忌，因此即使報告上面寫的、保科和10號的解放戰力不斷突破讓他感到不安，鳴海仍不會在和男人相處時提到一丁半點。

        鳴海知道保科不喜歡自己對他使用怪獸之眼，一言蔽之就是覺得噁心，但是鳴海沒辦法不在對方沒注意到時朝他使用怪獸之眼。

        真正說起來鳴海覺得自己這個行為挺自虐的，他知道怪獸化的存在、知道逐漸提高的解放戰力代表的意思，然而卻在保科枕在自己身側熟睡時用十字型瞳孔看向他，保科大腦額葉有部分區域自從跟10號產生連接後就開始怪獸化，出現不同程度的灰階。鳴海會在每次跟對方相處時檢查那部分，然後再發現狀況越來越糟。

        他解除了怪獸之眼，用額頭抵在保科肩窩，收緊擁抱。

        懷裡的人從夢中被叫醒，眼神矇矓的將手臂繞到鳴海背後輕輕安撫，「怎麼了？」

        鳴海的聲音很模糊，「我害怕失去你。」他加重手中的力道，將話語全部悶進保科衣服裡。

        他不希望保科看見自己很遜的一面，卻還是希望對方能看見自己的不安。他感受到保科溫熱的手掌放在自己頭頂上，溫柔的順了又順。

        「沒事的，」保科聲音很輕的告訴他，「沒事的。」

        保科總是迴避這個問題，他從未在這個問題之後回答否定或肯定的答案，只會告訴他沒事的。鳴海曾經認真思考過如果今天立場相反過來的話自己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但是他卻連保科講出那句話的畫面都想像不到。

        保科看上去總是從容，即使兩人已經交往這麼長時間了，他依舊很少看見保科顯露情緒的時候，寥寥幾次大多是動情或害羞，連生氣都少之又少。

        他常常覺得自己對保科的怒火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久而久之他的情緒也逐漸從生氣變成無奈最後是沉默不語。保科總是不想談，也總是安撫，鳴海覺得自己像是把一盆滾燙的水倒進深不見底的井裡，即使水溫都變冷了仍沒聽到井底傳來回音。

        鳴海曾經無數次在深夜的隊長室回放保科跟10號的訓練影片，保科會跟10號吵架，會叫牠該幹麻不該幹麻，會對牠大小聲，鳴海有時候會想，或許這才像是兩個人交往時應該要有的樣子。

        鳴海能盯著螢幕上的畫面發呆，聽著像是只有保科一個人的自言自語，然後一看就是一整夜。他不知道保科跟10號在鏡頭之外是不是會有更多的交談，甚至不知道當自己以10號為由跟保科挑起紛爭時對方究竟會不會做出回應。

       
        答案是什麼他不知道，他只能將臉枕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繼續盯著螢幕發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保科。

        06.

        金屬碰撞聲以極高的頻率哀鳴，兩個身體素質都接近巔峰的男人在烏雲密佈的戰場上打得不可開交。鳴海用槍身擋住披著保科皮的10號由下至上揮來的刃，手腕一轉，用力往對方腰間甩去，10號用尾巴擋下了這擊，卻被狠狠拉開數米的距離。

        「真的跟保科說的一樣啊！」因為解放時間過長導致保科鼻孔跟嘴角都開始流血，「你真的好強啊！」

        鳴海臉色又沉了一點，他的解放戰力正在下降，1號也瀕臨極限值，視線因為染上血變得模糊，卻還是握緊銃槍朝前方的男人飛去。10號無法像保科一樣將身體能力運用自如，對付牠即使不是全解放大概也沒有問題，只是10號真的很吵，尤其用保科的聲音說出吵吵嚷嚷的話語讓鳴海徹底無法接受。

        他在10號朝自己揮刀前一刻彎身閃過，用槍托朝男人的腹部擊去，並在撞擊之後抬腳將10號踹飛到牆面上，大略是對方的解放戰力也逐漸在下降，10號已經沒有餘裕在空中做出預備撞擊姿勢，鳴海抓準時間朝男人的方向飛了出去，在對方撞擊牆面跌落地面後壓制在牠身上掐住牠的脖子。

        「咳咳咳。」10號被血沫嗆到在地上咳了又咳，鳴海居高臨下地俯視牠，同時抬起另一隻手抓住對方朝自己背後襲來的尾巴，用力一握將末端扯斷。

        「哇哦，」10號看到自己尾巴斷掉之後亢奮的笑出聲，使力想從地上翻起身卻被鳴海拿銃槍穿過尾巴根部札進地面裡，10號瞪大的眼睛對上面無表情的鳴海溢滿興奮之情，「跟你打架太過癮了！是——」

        鳴海沒等牠把話說完，抽出繫在腿上的手槍上膛，塞進保科嘴裡用力壓住牠的舌根，視線冷冽，「閉嘴。」他垂下眼睛說，「給我滾出保科的意識，然後再也不准這麼做了。」

        被用槍管塞住嘴巴的10號模糊不清的嚷著鳴海聽不懂也不想聽的話，淡淡的說，「我沒想跟你談條件，你再不滾出去，我現在會直接開槍，然後回研究室把你的本體跟這件戰鬥服都毀了。」

        「我沒像保科那麼善良，」鳴海說，「說到底我已經不爽你夠久了。你把保科的身體操控的爛透了，講白了根本沒資格作為我的對手，在保科同意的情況下我能陪你玩玩，但這次的事情要是再發生一次我就會不顧他的意思毀了你。」

        「啊，說到底看到自己的情人跟你這種傢伙意識連結這件事本身就夠噁心了，你還一直將保科的腦怪獸化。喂，既然保科沒打算控制怪獸化的部分那就由你控制不就好了嗎？聽到了沒？」鳴海將手裡的槍管更深的頂入保科喉頭，身下的人發出痛苦的哀鳴，「我叫你不准再繼續讓保科的腦怪獸化了。」

        身下的10號表情痛苦的想說什麼，試圖把放在嘴裡的槍管移除卻被鳴海一手打掉，「別掙扎，」他說，「現在子彈是上膛的狀態，如果保科死了你也完了，你只能選擇答應我所有的要求，這不是談判，10號，是命令。」

        身下的男人停止動作，只是瞇起眼睛看向他，嘴角畫出一抹笑容。

        緊接著男人戰鬥服上的紅點就消失不見了。

        『主獸訊號消失了！鳴海隊長，主獸訊號消失了！』

        耳機傳來的訊號讓鳴海鬆了鬆肩膀解除身上所有的怪獸編號武器，長時間使用1號讓他頭部很脹，眼睛也痛得不可思議。他吐了口氣，才將插在保科嘴裡的槍拔出到一半卻被身下的男人咬住。

        鳴海瞇起眼，對上重新睜開的視線。

        是他熟悉的那個，保科朝他勾出一個從容又溫柔的笑。

        「這次太誇張了，宗四郎。」鳴嗨平淡的說。

        保科又笑了笑才鬆開咬住的槍管，聲音因為剛剛被槍口刮破喉頭造成的傷而有些乾澀，「上次的答案...咳咳，如果我變成怪獸的那個，鳴海隊長明明毫不猶豫的說了『會』呢。」

        鳴海將手槍收回大腿上的槍套裡，漫不經心的回，「我改變主意了，為了那種智障根本不值得，我甚至無法理解你為何會為了牠跟我作對。」

        「我才沒有跟鳴海隊長作對哦。」

        「你有。」鳴海瞇起眼睛，表情不悅，「你們訓練都在打打鬧鬧的，你從不跟我說牠的事，你也不停的放任牠將你怪獸化、放任牠接近你。」

        保科笑著解釋，「明明鳴海隊長也知道的不是嗎？如果部分區域被怪獸化的話可以更好的使用怪獸武器呢。」保科停頓一下看向他，「弦對我使用了怪獸之眼，我猜對了嗎？」

        鳴海沒有回話只是扁扁嘴翻了白眼。保科笑著拉了拉對方垂在兩側的手，「弦為什麼要把話都藏在心裡不說呢？」

        「因為——」拉高聲量的鳴海又嘆了口氣，撓撓頭髮，「我不知道，我感覺你沒想討論那些話題，以前只要談到10號你都不會回答我，不止10號，談到很多事情你都不會想回答我，但是你跟10號卻無話不聊。」

        「弦還看了我們的訓練影片嗎？」

        鳴海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的重新閉上。

        「該怎麼說呢，感覺挺奇怪的吧，」保科抬起眼睛朝鳴海微笑，「那種狼狽的樣子不想被弦看到啊。10號的事也是，在還沒能真正跟牠取得平衡之前不想被看到呀，希望在弦面前能一直保持著帥氣的形象。」

        「可、是，」鳴海反駁道，「你們太靠近了。」

        「弦是在吃10號的醋嗎？」

        「我、沒、有，」鳴海皺眉，「我只是說，總之，明明只是武器啊。」

        「是呢，」保科微笑道，「明明只是武器啊。」

        「夠了。」鳴海額角爆出青筋，他懶得再跟保科吵下去，反正講到鬥嘴自己沒有一次能贏，他準備站起身卻被保科扯住手又勾住脖子落下一吻。

        「我明明說了的吧，」保科在吻畢後抵著對方的鼻尖道，「弦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會改變的。」

        鳴海張開口想說話，卻只是嘆了口氣，攬著保科的腰加重原本的吻，他吻得很認真，閉起眼睛重溫這個他害怕失去卻差點失去的人。

        「喂，弦，跟我決鬥吧！」男人胸前黑色十字型缺口裡的紅點再次亮起，不合時宜地打斷旖旎氛圍。

        鳴海皺緊眉頭，吐了口氣瞪向惱人的紅點，「不准你那樣叫我啊，噁心死了。」他抱怨道，「而且不是叫你快點跟保科解除同步了嗎？我斃了你我告訴你。」

        「來決鬥吧！弦！」

        「煩死了就叫你不准那樣叫！」

        END

-挑戰一下鳴海第一人稱視角，超級難，OOC到突破天際

-點梗的題目是...鳴海照顧病保，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這樣了乾笑

        又是一個普通到無聊的上班日。

        依舊的不想上班。

        我弄亂頭髮鑽進隊長室正中間的棉被裡。老實說，除了打怪獸之外隊長的職務真的很無聊，如果不是因為『日本防衛隊樑柱』的頭銜聽上去帥透了...好吧，還是無法想像第一部隊隊長不是我的樣子，這樣防衛隊的門面怎麼辦？

        可是真的好無聊，忘記把上次買的新遊戲片從家裡帶來了，但隊長室裡的遊戲又已經刷了好多次，完全沒有動力再打開。從基地回家好遠，外面太陽好大，現在在放暑假人一定超級多，上禮拜買一堆新玩具後宗四郎才不爽，而且錢大概又花完了，好麻煩為什麼錢總是這麼快就花完了啊，想到宗四郎那傢伙笑到發毛的表情就讓人連打開購物平台的慾望都沒有。

        果然還是回家拿遊戲片吧。

        可是宗四郎這幾天都值班，如果宗四郎不在家就讓人沒有想回去的動力啊，外面好熱。

        算了。

        我撓了撓頭髮從地上站起身，抓了抽屜裡的鑰匙套上拖鞋就離開隊長室。外面果然很熱，才剛走出第一部隊大門就想重新窩回冷氣房裡。我縮進一旁的警衛室掏出手機打開軟體叫車，警衛友善的朝我打招呼，但是快融化的我只能看似很無情的回了一個『恩』。

        介面在輸入完到達地址後跳到付款頁面，準備快樂按下付款的手指在空中定格。

        靠，我忘記卡裡面到底還有沒有錢了，但宗四郎的卡是備用的付款方式，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從我的卡扣款失敗系統就會改扣宗四郎的卡，然後宗四郎就會知道我的錢又不見了，除此之外他還可能誤會我翹班回家打遊戲。

        思及此的我只能倒抽一口氣，抬起眼睛看向外面的藍天白雲。外頭的空氣都被加溫變形，如果走在這樣的環境裡我一定會死掉的，但是如果餘額不足扣到宗四郎那傢伙的卡我也會死掉的。

        因此我轉頭看向剛剛好聲好氣跟我打招呼的警衛，雙手合十，「求求你幫我叫車吧！」

        我跟宗四郎共同居住的房子位在市區外緣，是一個生活機能方便卻不會太過壅擠的城鎮。當初在選房子時宗四郎一眼就喜歡上這裡，雖然說宗四郎總是說我單純到所有心思都會寫在臉上，但是宗四郎明明也是這樣的，即使沒有明說，宗四郎的眼神在來到這個城鎮之後就塞滿了星星跟月亮，也是那個表情讓我暗自決定將部隊外的窩選在這裡。

        在日本重新恢復平靜之後我告訴宗四郎我想要有個窩，不是部隊宿舍或是隊長室，而是一個真正的家，這大概是過去的我未曾想過的事情。我的成長環境很無聊，沒有什麼值得留心的東西，周圍的人也總是來來去去，我以為這就會是我人生的全部，因為我的世界很狹窄，就像辦公桌底下的小小空間，除了我之外容納不下另外一個人。

        雖然一個人生活真的挺好的，不用想著失去或背叛，不用煩惱別人的期待，不用擔心死了或活著是否會對別人造成困擾，只需要為了滿足自己而活，或者該說，直至現在我仍舊相信一個人生活不是一件悲傷的事，可是宗四郎卻還是走進我的世界裡了。

        剛跟宗四郎交往的那段時間我很不能適應，比起老爺子的關心像一把利刃，宗四郎的愛像水一樣溫柔地將我完全包裹，他會在我受傷的時候坐在床邊撫摸我的頭髮，或是在我晚歸的時候假借洽公的名義倚在隊長室門口等到我回去。

        宗四郎的柔軟使我害怕，卻同時令我喪心病狂。

        我會因為希望獲得宗四郎的獎勵而試圖滿足他的期待、努力活著、或是主動分享自己的事也更希望親口聽到他的事，我變得有些患得患失卻甘之如飴。我感覺自己過去建立起來的巨大世界正在崩塌，轟隆作響——但是當騷動過去之後仍會有些屹立不搖的東西存留在那裡。

        我朝那個唯一留下的小小空間走去，那是一棟由積木堆疊起來的小屋，表面的油漆看上去像是剛粉刷完還很新，色彩鮮艷。我推開門，裡頭太小了我根本進不去，只能站在門口往裡面看。房內是小時候的我拿著蠟筆，腿上畫版裡的圖案是一間小小的房子，畫上的小房子裡面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我，另一個人臉上沒有圖案，但兩人正用比例詭異的手牽著手，表情都是誇張的笑，房子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家』字。

        正巧這間小屋裡也有兩個人，我將視線從回過頭來看我的、小時候的我臉上移開，轉向在他身旁的那個、害我進不去房子裡的人。宗四郎沒有看向我，只是把小時候的我放在腿上，拿起一隻藍紫色蠟筆，朝沒有圖案的人臉上畫了狐狸一樣的表情。

        我想，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似乎也算不上擁擠。

        我可以抱著宗四郎，或是宗四郎可以抱著我。

        我很小的時候就進到孤兒院裡，那時候的我對家充滿了憧憬，對不存在的、家裡的擺設也斤斤計較，牆壁一定要是藍色的，這樣就能在家裡看到海跟天空；沙發跟床是山與草皮的綠色；天花板上要掛滿星星月亮跟太陽；浴室蓋在客廳裡、廚房也蓋在客廳裡；地板下面有個百寶袋，只要伸手就有東西跑出來。

        回想起來覺得這樣的擺設實在醜死了，現在的我對海跟天空沒有興趣、對山跟草皮沒有興趣、對星星月亮跟太陽也沒有興趣，我依舊喜歡狹窄的空間，家對我而言簡單的只剩下如果打開門能看見宗四郎就夠了。

        因此當我在看見宗四郎眼睛一亮的表情時就將房子的事情定了下來。他大概很意外我毫不猶豫地簽了約，甚至還問我要不要再多看幾間。

        「不需要。」我沒有猶豫的回答他。

        「這大概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呢，鳴海隊長，」宗四郎笑著對我說，「以鳴海隊長能聽得懂的語言大概是你未來一整年的玩具模型都堆在這裡了，不再多看看嗎？」

        「謝謝你提醒我，臭眯眯眼，」我不爽的扁扁嘴，「但是不用。」

        我是到後來才知道宗四郎喜歡那裡的安靜、附近的書局還有一間轉角咖啡廳。而他也是到後來才知道他口中的喜歡也正是我喜歡這裡的原因。

        「是因為相處太久，讓我也被鳴海隊長傳染了嗎？」那時他溫和的笑著說，「變得單細胞什麼的呀。」

        「你閉嘴。」我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卻收到一個溫柔的吻跟擁抱。

        拿出鑰匙轉開家裡的門，我還沒想好拿到遊戲片後是要待在家裡還是回去基地，卻發現玄關處擺著宗四郎的長靴。我很確定昨天早上跟他一起出門的時候門口沒有這個東西，因此我皺著眉頭踢掉腳上的拖鞋往室內走。

        宗四郎抱著我平時打電動墊手的枕頭躺在沙發裡，皮膚白皙臉色泛紅，深色的頭髮傾瀉在淺色的皮革表面像是童話世界裡的睡美人。我挑了眉，雖然現在才白天，但宗四郎大概是喝醉了。

        又喝醉了。

        其實宗四郎的酒量很好，他不常喝醉的，只是如果他的臉色不是因為情慾而染紅、又當有人離他這麼近卻沒有察覺的話就代表——喝醉了，八九不離十。

        我撓了撓頭髮朝他走去，才說出「喂，大白天的喝什麼...」就發現哪裡不對勁了。

        家裡的空調沒有開，窗戶甚至只打開了一點點，在這麼熱的氣溫底下宗四郎的外套卻仍穿在身上，拉鍊甚至不同以往的拉到最高的地方。

        「喂，你怎麼了？」

        我蹲在沙發旁，伸手去撥他前額的碎髮才發現宗四郎的臉跟火球一樣燙。他被我的觸碰吵醒睜開眼睛，看上去疲憊不堪。

        「誒？」他用有點困惑的表情回望我。

        宗四郎的身體沒什麼力氣，我甚至不需要用力就能以一隻手輕易讓他維持躺著的姿勢。宗四郎嘗試坐起身未果，無奈的笑瞪了我一眼，「怎麼回來了？」

        「你怎麼了？」我再次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鳴海隊長是在逃避被我抓到翹班的問題嗎？」

        我皺了眉，有點不爽，宗四郎總是這樣，自己迴避問題的同時還不忘戳我兩下，「你不也是翹班嗎，臭眯眯眼。」

        宗四郎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閉起眼睛，笑著伸手握住我放在他臉上的手，淡淡道，「遊戲片幫你收在電視櫃抽屜裡了，弦拿完就快點回去哦。」

        平常體溫偏冷的宗四郎現在卻連掌心都是燙的，我皺緊眉頭垂下視線看他，再重複了一次，「你怎麼了？」

        兩人相處時我很少會有執著的時候，宗四郎也是，這大概是我們能自在地待在彼此身邊的原因，可於此同時，當其中一方開始展現出追根究底的一面時另一人也會選擇尊重，這大概是我們能一直在一起的原因。

        「嘛，」宗四郎虛弱的笑著用指腹來回摩挲我的手背，「似乎是感冒了呢。」

        「蛤？」

        我下意識發出一個困惑的音節，感冒？這是個鮮少出現在我人生中的詞彙，因此我完全沒有朝這個方向想，也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將宗四郎與感冒這個詞很好的連結在一起。

        「哇哦，很失禮啊，」宗四郎沒忍住笑出來，「畢竟像鳴海隊長這樣單純的人大概無法理解呢。」

        「靠，在說誰蠢啊，臭眯眯眼。」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我其實有點擔心他。相處這麼久以來我從沒見過宗四郎如此虛弱的時候，好像下一秒他就會消失在世界上一樣，連說出毒蛇內容的語氣都是軟軟的沒什麼威力。

        似乎看出我的情緒，宗四郎抬手摸了摸我的頭，「沒事的，弦，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拿完東西就趕快回基地吧。」

        我眨了眨眼，把臉靠在宗四郎懷裡的枕頭上看向他，「我想陪你。」我解釋道，「這裡離有明不遠，真的有警報再回去也來得及。」

        「讓我陪你。」我重新表明立場。

        意料之外的宗四郎不但沒有再叫我回去，看上去還有點開心，他的眼裡充滿笑意，表情像是去年生日收到我翹班跑去京都買的蒙布朗一樣快樂。我不能理解宗四郎為什麼在收到甜點時能露出那樣幸福的表情，但那樣幸福表情卻讓我心生悸動。

        宗四郎在收到蛋糕後的數秒鐘裡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我告訴他現在好晚了，宗四郎可以先冰起來明天再吃，但他似乎沒有聽進我講的話，那小段時間宗四郎的眼裡只有蒙布朗。片刻後他才拉起我的手走去沙發坐下，「我們來吃吧。」

        拆開蒙布朗的時候宗四郎甚至開心地晃著交疊在半空中的腿哼著歌，我也才想起自己忘記在宗四郎把蒙布朗分屍前替他唱生日快樂歌，我想著自己應該要補唱，卻被宗四郎先搶過了話。

        「弦你知道嗎？」他轉過來笑看著我，「這間店的蒙布朗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蒙布朗。我7歲生日那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晚，父親買了這間店的蒙布朗幫我慶生，從此之後我就愛上了它。」

        「雖然說東京有很多店裡的蒙布朗也很棒，但是我還是最喜歡這間店的味道哦。」我靜靜的看著宗四郎笑著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只是——這間店的蒙布朗不當場排隊的話根本買不到，鳴海隊長今天又翹班了是嗎？」

        雖然宗四郎說話的內容聽起來像是在責備，但口氣聽上去卻很快樂，就像此刻一樣，宗四郎一邊說著「鳴海隊長是在幫自己的偷懶找理由嗎？」一邊溫柔的笑著用手指掃過我覆著一層薄汗的側頸。

        「鳴海隊長把客廳空調打開吧，」宗四郎再次試著坐起身，「我回房間睡。」

        但是我仍繼續用一隻手把他固定在沙發上。天氣好熱，只開了一點點窗戶的屋子裡好悶，熱氣惹得我頭暈腦脹，可我卻更不想跟宗四郎分開。說實話我有點不開心，宗四郎從剛才開始就想把我趕走，回部隊也是，去房間也是，我不能理解他在想什麼，只覺得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待在一起。

        「不是想分開，」他大概讀出我臉上的意思，「感冒是會傳染的，弦。」

        「我不會。」我沒有猶豫的說。

        宗四郎再次笑了出來，伸手按住我的後腦勺推近他，卻沒有吻我，只是往我頸窩蹭了蹭，「既然這樣...那就麻煩弦照顧我了哦，我想回房間了，」他將雙臂勾到我的頸後，頭枕在我的肩膀上，炙熱的鼻尖掃過我的皮膚，「帶我過去吧。」

        不得不說宗四郎真的很會理順我的毛。像是小小的擁抱、小小的碰觸或是一些親暱的言語，我沒有馬上帶他去房間，而是用力的回擁他，他的身體很燙，是我從未在他身上觸及過的溫度，也是因為這份親密讓我將微不足道的煩惱說出口，「我好擔心你，宗四郎。」

        「我知道哦，但是我真的沒事，」他貼在我耳邊說，「先去房間然後把空調打開好嗎？你熱壞了。」

        「回房間可以，」我說，「但是在空調打開前宗四郎得先換厚衣服鑽進棉被裡，你看上去很冷。」

        宗四郎沒有回話，朝我側頸落下一吻作為妥協。因此我把他打橫抱起，回到房間，將我的長袖衣服套在他身上又把人塞進棉被裡之後才走去把空調打開。窗簾被密實的拉起，窗戶卻在宗四郎的要求下留了半面。我換了睡衣拿著遊戲握把也爬上床，宗四郎側躺在我身邊，即使眉頭微微皺著卻還是很快睡著。

        我玩遊戲時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往宗四郎的方向看去，不到10分鐘我已經來回看了宗四郎2、30次了，除此之外遊戲裡的角色也死了2、30次了。

        作為照顧者，我這樣做大概是不對的。

        我放下遊戲握把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打開瀏覽器將『身體燙、無力、感冒』幾個詞都輸入進去點擊搜尋，接著我得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詞彙，『發燒』。身爲網搜專家的我馬上又將『發燒、照顧』這個兩個詞丟進搜尋欄裡，再然後我就站在家裡附近的藥局門口了。

        第一步，先退燒。

        我推開玻璃門，門上鈴鐺響了兩聲，櫃檯後方的藥劑師笑著問我要買什麼。

        「發燒了。」我朝他說。

        「其他還有什麼症狀嗎？」他問我。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他看向我的表情困惑。我瞇起眼睛，恩，還有什麼症狀嗎？

        「沒有退燒藥嗎？」

        「有哦，」藥劑師親切的笑道，「還有其他症狀的藥要一起帶嗎？是燒到幾度呢？」

        好，問題有點太多了。身為一個跟感冒無緣的人我對相關資訊一無所知，我朝他眨了眨眼後說，「都要。」

        「？」

        「我說，」我表情認真的說，「你剛剛問的其他症狀的藥，有可能發生的、有相關的或是有幫助的，我全部都要。」

        拿了一大袋五顏六色的藥錠、補給品、檢測器材走出藥局的我站在門口，重新打開網頁上的照護守則。

        第二步，補充高熱量高蛋白及易消化的食物。

        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裡我從各個地方搜集齊網頁上提到的、符合敘述的食物清單，有些東西不是這麼容易買到，實體購物的壞處就是得不停地來回奔波，太陽還是很大，待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手上的提袋多到能疊成一座山，汗水浸濕了我的前額瀏海，好熱。

        我艱難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扭開門，才剛進去就看見應該要在房間裡睡覺的宗四郎裹著厚棉被從客廳沙發裡探頭出來看我，他先是看了我的臉，又將視線轉向我手裡大包小包的提袋。

        「弦去哪裡了？」

        「宗四郎怎麼在這裡？」

        我們兩人同時開口，宗四郎朝我笑了笑，脫下棉被要準備站起身來幫我拿東西。

        「你，待在沙發裡。」我不容置喙的朝他說，一邊將除了藥之外的大小袋食物丟進廚房一邊拿一杯水走出來，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坐下，從白色塑膠袋裡翻出寫著退燒藥字樣的盒子拆開，將藥錠拿給他，「吃藥。」

        我在他接過水跟藥丸吞下去之後又朝塑膠袋裡翻了翻，補充劑有很多種，盒子上的標語一個比一個聳動，我思考了一下，拿了看上去最誠實的那罐轉開瓶蓋給他，「據說這東西跟著藥喝很有效。」

        宗四郎看上去有些猶豫，但還是接過去喝了，他的眉頭在喝補充劑的那段期間一直微微皺著，彷彿像是在吃什麼世紀難吃的東西，甚至連喝完之後的表情都很痛苦。

        「我買了蒙布朗，」我說，「不是京都那家，但是是你說附近好吃的那家。」

        聞言宗四郎原先有點錯愕的表情變成了溢滿幸福的笑，「弦先去沖澡換衣服，會感冒的。」

        「那你要吃嗎？蒙布朗。」我問。

        「現在不行哦，」宗四郎伸手拂掉我睫毛上的汗水，輕聲說，「弦幫我冰起來好嗎？等我感冒好了會馬上吃掉它的...弦先去沖澡哦。」

        「喔，」我點頭表示理解，「那宗四郎先回房間躺好。」

        「不行，弦要先去沖澡換衣服。」他在看到我皺眉後仍是說，「我等你。」

        我們僵持了半分鐘沒有人動作，最後是我先認輸的。我嘆了口氣，邊走邊將脫下的衣服丟進洗衣籃轉進浴室裡，連門也沒有關就隨便將身上亂七八糟的汗水全部洗掉、把毛巾掛在頭頂上穿了睡衣又跑回客廳，「現在可以了，宗四郎該回房間了。」

        「弦拿吹風機。」他裹著棉被站起身，盯著我拿吹風機走在後頭。

        毫不意外的宗四郎回房間沒有按照網頁指示內容躺好休息，而是拿吹風機幫我把頭髮吹乾。我沒有辦法拒絕宗四郎，不是因為宗四郎又不開心什麼的，只單純因為我真的的很喜歡他幫我吹頭髮感覺，宗四郎的動作很輕，手指放在髮間來回撥動，熱氣打在皮膚上很溫暖，被宗四郎吹頭髮很舒服。在他生病時還貪婪這樣小小觸碰的我或許很自私，但是有些事情我真的拒絕不了。

        「宗四郎什麼時候醒的？」我在他關掉吹風機遞給我收線時朝他問。

        「恩...不知道呢？」他在喝了一口我遞過去的水後重新躺回床裡，「2點10分？」

        「蛤？」我收吹風機的手停頓一下，「我2點才出門。」我皺起眉頭，邊鑽進棉被裡邊抱怨，「這樣你不就在客廳待很久了？為什麼不休息。」

        宗四郎在我躺好之後倚到我身旁，側躺著環住我的手臂，「弦不見了，」他抬起眼睛看向我，「我不知道弦去哪裡了，我找不到你。」

        我頓時語塞，宗四郎很少朝我撒嬌，但是他只要撒嬌就很可愛，我的心裡也會因此溫暖的一塌糊塗，感覺不論跟他交往了多久，我的心臟都總像是初次愛上他時那樣顫動。

        宗四郎緊了緊環住我手臂的手，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將臉埋進我的肩頭，「弦明明說要陪我的吧，答應了就不可以亂跑啊。」

        我用另一隻手繞去將他那側的棉被拉高一些，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又朝他額頭落下一吻，「不會走了，宗四郎快點休息吧，晚安。」

        END

       

               

       

- Ch116話後，認真的思考了一種可能在1年內讓保科有理由理所當然不去第一部隊做演習的原因
- 預警：抱歉這篇的鳴海被寫得很笨，但是我現在滿腦子裡的他就長這樣，請避雷
- 以下咕噥：

• 抱歉鳴海你在我心中就定型成一個清純青澀DB2，我愛你嗚嗚嗚嗚
• 而且你都記人家記4年了你還沒追到搞什麼啦吼嗚嗚嗚
  

        「謝謝，但是不用了，謝謝。」

        鳴海覺得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瞬間。

        不是因為他找了一堆人去有明的走廊上堵保科還被拒絕，而是因為『拒絕』這件事情本身。

        怎麼可能？

        沒可能吧！

        即使好多天過去了鳴海還是會在夢中被這個場景驚醒。

        鳴海曾經很認真思考過這件事情，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會導致討人厭的人用討人厭的臉講出討人厭的話。

        姿勢絕對不是問題，鳴海想，他在出發堵人之前已經跟底下的人模擬過很多次了，每個人都說帥到爛掉，不論是說出來的話語、表現出來的氣勢或做出來的動作，都沒辦法再更帥了，其中一個跟他去的隊員甚至還不可置信地在保科拒絕時說出了『認真嗎？』這樣的評論。

        恩？

        鳴海覺得自己似乎發現問題的癥結點了。

        認真嗎？

        恩，他想，保科大概是幸福來的太突然才導致腦袋無法思考了吧。

        是因為被他的帥氣跟感動的話語震懾到嗎？確實，換做任何一個其他部隊的隊員接到這麼值得狂喜的消息也會腦袋一片空白的胡言亂語吧。

        「哼哼。」

        電視散發出來的冷光打在鳴海得意地側臉上，他瞇起眼睛，        勾起嘴角。

        沒關係，聯合演習還有很多時間，鳴海想，大慈大悲的鳴海隊長能再給保科隊員一點時間來點頭答應。

        想通了的鳴海在接下來幾天訓練裡都特別照顧第三部隊保科隊員的訓練狀態，還會時不時給予充滿建設性的建議，場景古怪的讓長谷川感覺到不對勁。

        「發生什麼事了？」長谷川在休息時看著緊緊黏在保科身邊的鳴海，轉頭去朝身旁第一部隊的小隊長問。

        「長谷川副隊長！」被詢問的小隊長朝他行禮，「據說是鳴海隊長去挖角人家被拒絕了！」

        長谷川下意識地抽了眉頭，視線複雜的看向正用怪異姿勢靠在牆上的鳴海與一旁看上去有點困擾的保科，心想如果不太麻煩的話讓鳴海認真來監督訓練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遲遲等不到保科主動提起加入第一部隊話題卻讓鳴海逐漸失去耐性。

        搞什麼啊，那傢伙。

        他在這週內已經用盡所有能想到的帥氣姿勢跟眼神朝保科做暗示了，但對方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以至於保科對這件事情仍然沒有任何表態。

        木頭嗎那傢伙？眼睛瞎了嗎？傻了嗎？

        鳴海的腳在思緒完善前停止在保科居住的臨時宿舍門口，他覺得是時候來跟對方開誠布公了，一個禮拜的時間也足夠讓他冷靜下來了吧。

        但才剛抬起手，鳴海身後就傳來因為這幾天頻繁交集而有些熟悉的聲音，「誒？鳴海隊長。」

        聞言，鳴海用了一個自己覺得帥氣的姿勢轉過身。

        「鳴海隊長最近身體不舒服嗎？」保科用被鳴海定義為討厭的微笑說，「手總是放在奇怪的地方呢。今天晚上是牙齒痛嗎？下午還是頭痛來著，如果這麼多地方不舒服的話還是找醫生檢查一下比較好哦。」

        鳴海眉頭一皺，托著腮的手一僵，才準備炸毛就被保科打斷。

        「鳴海隊長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對了，他今天是為了正事來的。鳴海清了清喉嚨，用低沉又嚴肅的聲音說，「都過一個禮拜了，你也差不多能冷靜下來了吧。」

        保科的笑臉看上去有些困惑，下一秒突然恍然大悟的舉起手指，「啊，鳴海隊長是在說加入第一部隊的事情嗎？」

        終於想起來了是吧。

        「我以為當時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呢，」保科用每次都能把鳴海從夢裡驚醒的笑臉說，「謝謝鳴海隊長，但是我不會加入第一部隊哦，現在不會，未來也不可能。」

        「蛤？」再次被拒絕讓鳴海表情完全垮掉，不可置信的叫出聲，聲音大得能在深夜宿舍樓的長廊裡形成回音，卻沒有一個人敢開門查看，「為什麼啊！？」

        「喔呀？我以為我有說了呢，我已經有想跟隨的人選了哦。」

        「蛤？」鳴海再次重複了長音。

        保科笑嘆了口氣，「不論如何，總之不會哦，鳴海隊長，我不會加入第一部隊。」

        很好，鳴海在離開保科房門後還在想，那傢伙不只拒絕了一次，前前後後加起來他總共說了3次不會加入第一部隊，如果把『現在不會』跟『未來也不可能』算進去的話總共就是5次了。

        作為日本第一戰力的鳴海就很想看看那傢伙到底憑什麼拒絕自己的邀請。

        因此他在第一三部隊合訓最後幾天的實戰演練裡也親自下場。這件事情詭異到連四之宮長官在聽到時都皺了眉，要知道鳴海自進入自衛隊以來從未主動參加過訓練，甚至連在各方壓力下也不見得能看到他出現在訓練場中，而這樣叛逆的人這次居然主動跳進場內要跟第三部隊的成員進行技術交流。

        「鳴海那小子嗎？」四之宮在聽到長谷川的匯報後用老花眼鏡後方的視線掃向站在桌前的男人，「主動參加實戰演練？」

        「是。」

        「那小子終於開竅了嗎？」

        長谷川沉默片刻，半晌後才開口，「您說哪部分的開竅？」

        四之宮也愣了一下，「那你說哪部分的開竅？」

        是的，鳴海在最後一個禮拜的實戰訓練都親自提刀上陣，但對象至始至終都只有保科一個人。

        從來沒有過近戰對手的保科覺得盡興。鳴海很強，即使只是穿著普通的訓練服都能感受到鳴海的強大。不愧是日本最強的對怪獸戰力，鳴海不論是動作或節奏掌控都精準又刁鑽，他的步伐穩健，出拳的力度跟角度都恰到好處。不同於平常那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鳴海在對戰時的眼神很犀利，被抄起的瀏海會隨著動作飄揚在空中。

        這樣的鳴海大概比前幾週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的樣子帥上很多倍，保科就不理解對方腦內建構出的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世界。

        其實保科沒料到鳴海會對自己有著這麼強烈的執著，一個多月前當男人在走廊上遞出橄欖枝時他是震驚的，也曾經認真思考過如果自己早在遇到亞白之前先遇到鳴海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加入第三部隊前的他渴望實力被人認可，亞白是第一個認可他的人，鳴海算是第二個嗎？如果撇除那些把他當成景仰對象的隊員的話，鳴海大概能算是第二個認可他的超級強者。

        那麼如果鳴海是第一個認可他的人而亞白是第二個的話、自己也會像現在拒絕鳴海那樣果斷的拒絕亞白嗎？

        保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

        假如自己原先待的是第一部隊，而第三部隊的亞白來朝自己做出邀請的話，他大概會決定離開第一部隊到第三部隊去。並不是同儕競爭的問題，捫心自問保科不認爲自己在日本最強的第一部隊無法展露頭角，但是卻覺得比起跟在遠程與近戰都有頂尖表現的鳴海搭擋，與亞白搭配的自己更能為自衛隊帶來效益。

        或者該自私的說——比起跟鳴海搭擋，跟亞白並肩戰鬥更能讓他享受戰鬥所帶來的樂趣。

        他跟亞白能有很清楚的職責分工，在戰場上的守備範圍也很明確，可同樣狀況換成鳴海就不行。

        保科想，如果自己正在開心享受戰鬥帶來的快感時鳴海突然出現並把怪獸全部殺死的話，自己大概會很不開心。

        稍微走心讓保科被鳴海一拳砸到牆壁上，才吃痛得要從地上翻起身就被反應極快的鳴海壓在身下掐住脖子。男人背光的臉看上去很危險，血紅色的眼睛裡寫滿不悅，「你分心了。」鳴海口氣極差，「在小看誰啊你。」

        保科沒忍住笑出來，又在對方更不爽的說有什麼好笑的時朝男人道，「鳴海隊長，」保科瞇起眼睛看向他，「真的很強呢，不愧是日本第一戰力。」

        被誇獎的鳴海錯愕地眨了眨眼，雖然毫無紀律，但針對強大這件事情鳴海自入隊以來就沒少被誇獎過，可他卻從沒想過能在保科嘴裡聽到這類的話。

        ——畢竟被壓在身下的可是拒絕了他5次入隊邀請的人。

        鳴海不存在的尾巴翹了起來，表情看上去很得意卻用兇狠的口氣回了一句「廢話」，便從他身上站了起來。

        保科還躺在地上，笑的看向只因為一句讚美就一臉得瑟的單純傢伙。

        「笑什麼笑，」鳴海大概注意到他的視線，朝他大聲喊，「你還打不打！？」

        保科笑著從地上翻起身，拍了拍褲管上的灰塵，「打哦，請鳴海隊長多多指教了呢。」

        那天是第一跟第三部隊結訓前的最後一天，當天晚上第一跟第三部隊因為合訓圓滿落幕共同舉辦慶功宴。

        有了保科的帶領，所有人都喝的天花亂墜，那夜兩部隊成員放下同時守護東京互相搶功勞的惦記、放下幾天訓練下來產生的愛恨情仇，相互稱兄道弟，場面好不熱鬧。

        但隔天結訓日時的裝備戰鬥服實戰訓練就讓所有人看傻了眼。

        前一晚還能互相拌嘴看上去氣氛不錯的鳴海跟保科幾乎是用跟怪獸對決的氛圍在打架。連第一部隊的人都看得出來是鳴海挑起的戰爭，他打向保科的拳頭幾乎沒有收力，也使得保科不得不以對等的力道反擊。那場『訓練』激烈的讓所有人停下手上動作，兩人的傷口遍佈全身，鮮血飛濺至空氣裡，怵目驚心。

        最後是四之宮長官勒令停止了這場訓練，兩個掛彩的人都被送進醫務室裡，始作俑者鳴海還為此被關了一小段時間的禁閉。

        那次結訓日的慘況還歷歷在目，以為只是一時衝動的兩人在接下來近一年的時間裡仍會在聯合演習慶功宴的隔天打起來，受傷的程度也在保科成為第三部隊副隊長並擁有自己的專屬武器後變得更嚴重了。也因此在四之宮長官強烈建議下，所有第一三部隊的聯合訓練都由亞白帶領，以防止相同的情況重複上演。

        至此之後，不只是第一部隊或第三部隊的成員，全自衛隊都知道第一部隊的隊長跟第三部隊的副隊長是死對頭。

        然而關於那夜慶功宴後、兩人裝醉滾到一起，還有次日清晨鳴海用沙啞的聲音問保科要不要加入第一部隊又再次被拒絕的故事，就只有有明的海浪與兩位當事人才知道。

        保科在聯合訓練結束後不久接任了第三部隊副隊長的位置，此後他就沒少過追求者，從討伐隊內部或外部送往他桌上的愛慕不曾間斷過。

        作為同一個辦公室的第三部隊隊員，小此木也從沒見過保科在拒絕任何人時有過一絲猶豫，更沒見過他對什麼人留上了心。

        「保科副隊長從來就沒有遲疑過呢，」小此木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朝剛進辦公室收掉一沓情書的保科說，「關於將『那些信件』處理掉。」

        「恩？」保科停下手上的動作，從容地笑道，「畢竟我們光處理怪獸都來不及了呢。」

        「但是總會有的吧！」小此木終於把來自各路成員拜託她問的問題說出口，「像是喜歡人的類型什麼的，就算不在一起也總會有些想法的吧。」

        「嗚啊，一大早就出現的戀愛話題嗎？」保科笑著走去打開窗，夏天的風吹進辦公室裡，吹起他的頭髮也掀開桌上的記事本，上面記錄著他下週將睽違三年的再次走進有明基地裡做關於編號武器10的匯報。

        「類型嗎？」保科看向窗外，辦公樓底下是立川基地的模擬訓練場，然而，保科卻在位處市中心的基地裡聽見海浪拍打的聲音，「嘛，大概是單純的傢伙吧。」

        END

- 人類鳴x狐神保

- Summary：鳴海看見了身為陰陽師的自己在數百年前那個被眾星圍繞的無雲之夜吻上高貴神明的心口，也是在那個夜裡，他們在彼此靈魂刻上永恆的印記。

        00.

        白雪紛紛退去，大地重新鋪上屬於春天的色彩，神社裡的成員都在為了即將到來的初午祭忙碌著，期盼狐神能再為新的一年迎來五穀登豐。

        帶著香草芬芳的風吹進板扉微敞的本殿裡，吊掛的紙垂被輕輕揚起畫出溫柔的弧度。

        「請問有什麼吩咐呢？宗四郎大人。」

        門外穿著白衣緋袴的侍者垂頭跪在登高欄下方。若仔細看會發現侍者的頭頂上長著一對純白的尖耳朵，鮮紅色袴的後方則垂著一條蓬鬆的尾巴。

        「神社裡好無聊，」保科在黑色縫腋袍外套了件純白的羽織。他臉上的的狐狸面具做工細緻，金色與鮮紅色塗料在純白的表面上刻劃出神秘的圖騰，紅色流蘇垂墜於兩側，流蘇底部繫著雕刻精美的金環，左腳踝上的金鈴在他踩出步伐時發出清脆的聲響，「去鎮上走走吧。」

        作為首屈一指的農業大城，居民們對守護作物生長的狐神充滿了尊敬與景仰。雖然這裡的氣候宜人土質優沃，但是在數百年前，這個城市很是荒蕪，妖怪遍佈，瘴氣肆虐，是各路陰陽師與武士們的葬身之處，也是全大陸最黑暗的一塊穢土，直到——那位史上最偉大的陰陽師帶著他的式神們來到了此處。

        正史用一段平鋪直述的文字描寫了那場戰役，野史則是充斥著各種不同的版本，但不論正史或任何一版野史都巧合的提及同一件事情，也正因為這個巧合使得歷史上的人物有了鮮明的色彩——偉大的陰陽師有著淺粉色的內層瀏海，頭髮的其他部分則是純粹的黑，外型貌美，五官深邃，他總穿著雪白的狩衣與黑色的指袴，頭上戴著高挺的立烏帽。

        偉大的陰陽師擁有很多強悍的式神，而最為人所知的、也是和他攜手收服這片虛無的是一位狐神。狐神在大部分的時間裡都以人型姿態陪伴在陰陽師左右，然而沙場上的他會化作一隻巨大的狐狸，狐狸通體都是深沉的紫，柔順的毛髮在被瘴氣籠罩的廢墟中仍閃閃發亮。狐神擁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左後腳上用紅繩繫著金鈴，傳說裡，金鈴有著悅耳的聲音，像是春天的嫩芽在風中搖曳生姿。

        史書中沒有明確記載陰陽師與狐神在大戰後前往何方，更多的描述是兩人在這個城市裡相互陪伴著安享晚年，這塊肥沃的土地也因為少了魑魅魍魎而豐饒起來，強大卻只有短暫壽命的英雄在死後被盛大的埋葬於此，美麗的狐神也在陰陽師入土的七天七夜後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

        狐神消失後，居民為了將這段緣分永遠傳誦下去，便在陰陽師的長眠之地興建這間神社，這也是為什麼這間神社的玉垣內擺放著陰陽師與狐神石像的原因，居民們相信只要虔誠的向狐神祈禱，城市就能永遠人壽年豐。

        是的，也確實如此，該地的狐神很是靈驗，納奉的紅色鳥居從山底延綿至山頂。

        保科站在陰陽師的石像旁，向下俯視滂薄又繾綣的千鳥居，彷彿將數百年前的呢喃與現世交織在一起。

        他轉頭看向一旁莊嚴石像的眼睛，聲音溫柔的說，「等了好久呢。」

        語畢，他抬起手中的蝙蝠扇撥動上方垂墜的銀鈴，銀鈴們像被風拂過似的發出清脆聲響，鎮守之森的枝頭冒出新芽。他笑瞇了眼睛，朝尾隨在後方的侍者們說，「我們走吧。」

        01.

        相比起任何一個鳴海待過的地方，這個城市是最乾淨的，純潔無瑕，一絲不染。

        鳴海天生就擁有一雙看得見靈魂的眼睛，這件事情讓小時候的他吃足了苦頭。鳴海的父母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那之後他便被送進了孤兒院裡。孤兒院的負面情緒很容易招來心懷不軌的靈魂，尚不懂得區分人類與靈魂的鳴海曾在只有寥寥無幾小朋友的餐廳裡不明所以的喊著借過；也曾因為邪惡靈魂的赤裸慾望看向無人的角落數十分鐘之久。

        不只是孤兒院的老師，連周圍的小孩們都覺得他是個怪胎。

        好吧，或許不能完全將問題怪罪到眼睛上，捫心自問鳴海覺得自己或許真的算是半個怪胎。除了眼睛能看見靈魂之外，鳴海也能夠觸碰到他們，因此在學會如何區分『這個』與『那個』世界的居民之後，鳴海仍會因為一些放不下的心思惹上麻煩。舉例來說，他會在圖謀不軌的惡靈明確盯上獵物後暴揍對方一頓，或是在善良的妖怪跑到自己眼前哭哭啼啼時嘆著氣撓著頭髮去幫對方解決麻煩。

        如果能全部裝作沒看到就好了，但是他又做不到。

        國中畢業後鳴海離開了孤兒院，輾轉於寄養家庭之間。惱人的事情還是頻繁發生，於他而言有些人類是比妖怪更加醜陋的生物，這讓他逐漸看淡一些事情，在這個雜草叢生的世界裡，孤身一人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這座城市是他在離開孤兒院後來到的第四座城市，或許是這裡的民風純樸，鳴海覺得跟現在的寄養家庭相處起來較過去的養父母們都輕鬆許多；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層原因，那就是懷揣壞心思的靈魂在這個城市裡很稀有。不論這樣的結果是來自這裡駐紮著認真做事的神明、或單純只因為居民善良的緣故，這樣平靜的氛圍讓鳴海感到很放鬆。

        他習慣使然的繞進人煙稀少的小徑，順著石道走進森林裡。鳴海在半路離開主幹道轉進支道中，那條小道不如主幹道那樣乾淨，石頭路面上佈滿了青苔，兩側的竹林幾乎將天空掩埋，細長的竹葉被風吹的颯颯作響。

        竹林是屬於『那個』世界的地盤。進到小徑後，鳴海就一直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小心翼翼的，沒有惡意的，無關緊要卻炙熱的視線。

        鳴海擅長應付有目的性的視線，卻不擅長應付像這樣子無害的。這樣的注視讓他感到彆扭，因此他站定身體，兇狠的朝四周掃了一圈，細長的竹子晃了晃，視線又縮進綠色的枝桿後頭。

        「很壞呢，這樣嚇他們。」

        後方傳出一個好聽的聲線，伴隨著不屬於此處的鈴鐺聲回響。

        鳴海轉過頭，看到本不在此的靈魂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比起妖怪，鳴海更頃向用神明來稱呼眼前的靈魂。在懂得如何區分兩世界的居民之後鳴海也知道如何分辨他們的性質。越明亮越清澈的靈魂越強大，也就越接近人們口中的神明，而此刻他眼前的靈魂不僅有著非常清晰的身形，身上的顏色既漂亮又鮮豔，倘若不是對方在這樣幽暗的竹林中仍散發出微微的光，鳴海會誤會對方是屬於『這世界』而非『那世界』的居民。

        來人大概是一位年輕俊美的神明，縱使白色狐狸面具遮掩住他的上半張臉，但展露在外頭的下顎稜角分明皮膚白皙。他的薄唇是春櫻的粉，說話時會露出裡頭兩顆小小的虎牙。

        鳴海沒有馬上回話，片刻後才淡淡道，「我踩進你的地盤了？」

        「恩...」戴著狐狸面具的神明拿蝙蝠扇抵著下巴，半揚起頭故作思考的樣子，「真正說起來，確實算是呢。」他微笑道。

        「喔，」鳴海點點頭，「你是這座城市的神明？鳥居上面的那個？」

        「答對了哦。」漂亮的神明踩著步伐走到他面前，鈴鐺的聲音清囀在竹林裡，「你可以叫我宗四郎。」

        名字是靈魂的印記，以妖怪來說，如果人類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就可以隨意使喚他們，鳴海不確定一樣的事情是否適用在神明身上，但是下意識仍覺得對方這樣做不妥。

        「不危險嗎？這樣隨便地告訴其他人你的名字。」

        「很危險哦，」對方朝他笑了笑，「信徒通常用『保科』稱呼我。」

        「那——」

        「因為你不是其他人哦。」保科抬起手，偏涼的指尖掃過鳴海的粉色瀏海，露出下方形狀特異的瞳孔，鳴海聞到自保科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有點像朝露，又像染上晨曦的玫瑰，「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鳴海，」鳴海發現保科的聲音跟他腳踝上繫著的金鈴一樣乾淨，「鳴海弦。」

        「弦，」保科笑著重複了一次他的名字，「弦不也毫不避諱的把名字告訴我了嗎？」

        「那不一樣。」鳴海不悅的扁扁嘴。

        「哪裡不一樣？」

        「你明明很清楚的，」鳴海有些不開心地看向保科，「知道人類的名字對你們而言根本毫無用處。」

        「誒～」保科用不懷好意的笑湊近鳴海，兩人的鼻息噴灑在彼此臉上。

        「誒什麼誒！」鳴海因為對方突然親暱的動作後退半步，耳尖微微泛紅。

        「誒～」彷彿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情，保科再次欠揍的拉了長音，語尾還跟著顯而易見的好心情微微上揚。

        「所以說了你誒什麼誒啊！」鳴海不爽的朝他吼，但是自耳尖蔓延到臉頰的紅暈出賣了他。

        「哦呀？居然這麼清純的嗎？」保科沒有忍住的狂笑在鳴海不悅地轉身離開後停止了，腳下的鈴鐺一跳一跳地追上鳴海的腳步，「弦要去哪裡呢？」

        「不關你的事。」鳴海咬牙切齒地說。

        「誒誒誒？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弦是小朋友嗎？」

        「你閉嘴。」鳴海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嗚哇，居然真的生氣了嗎？」保科依舊一蹦一蹦的尾隨在他身後。

        「所以說了你——」鳴海倏地回過頭，兩人的鼻尖差點撞在一起。鳴海這才從面具上的小縫看見了保科的眼睛，是豔麗的紅色。

        對方大概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面具後方的紅眼睛眨啊眨，「哇，好近。」保科感歎道。

        除了鼻尖近在咫尺外，鳴海發現對方與自己的胸口正輕輕的碰觸在一起，很香，有股很香的味道將他完全包裹，像是站在落著花瓣的櫻花林中。

        總是與他人保持距離的鳴海臉上再次染上夕陽的顏色，「所以說你閉嘴啊！」

        02.

        在那之後鳴海常常能碰見這位似乎很閒的神明，有時候保科鬧起來會跟著他去學校，然後坐在窗台上朝他的同學們指指點點。

        鳴海對這位神明的行為感到無奈，卻也沒辦法打從心底去排斥對方貼近自己。保科看上去總是從容，連倚著窗框睡著的表情都很溫暖，嘴角掛著淺淺的笑。

        太陽已經完全沉沒到地平線之下，月亮小心翼翼地掛在空中，銀色的月光灑在他的側頰，美麗的弧度像附上一層絨毛那樣柔軟。在鳴海的想像裡，與陰陽師一起平息眾妖怪的狐神大概得在兇狠一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人畜無害的樣子。靠在窗框上的狐神輕輕睜開眼睛，兩人的視線就這樣交疊在一起。

        「晚上了。」剛睡醒的保科眼神還有些朦朧，看上去有點呆，他轉頭看向夜裡的校園，又重新看向仍坐在位子裡的鳴海，教室裡的燈沒有開，他們的臉龐都變得神秘又立體，「我睡得真久...晚上好呀，弦。」

        鳴海沒忍住笑出來，「你也知道自己睡很久。」

        「恩？」保科從窗台上翻下身，伸了個懶腰，「想抱怨的話要先檢討沒有把我叫醒的自己哦。」

        鳴海聳聳肩，不置可否的將課本收進書包裡。

        「這麼晚回去弦的家人不會擔心嗎？」保科站在他身側微笑著問。

        鳴海把書包掛到肩上，「我剛剛有傳訊息回去了。」

        「弦這次遇到了很好的家人呢。」

        鳴海停下腳步，挑了眉，「什麼意思？」

        走在前頭的保科也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沒有哦。」他微笑道。

        03.

        鳴海是在一段時間之後才知道原來神明也是會怕冷的。

        真正進入春天之後保科變得忙碌了起來，鳴海不一定天天都能見到他，有時候對方消失個兩三天都是常有的事。有次鳴海起床，看見多日不見的保科縮成一團窩在床尾的地板上，他藍色的頭髮被朝陽染的暖暖的，臉頰枕在床沿。漂亮的狐神睡得並不沉，眉頭還輕輕擰著。乾淨白皙的側頸上出現鳴海從未見過的斑點，嘴角常掛的弧度被不習慣的抹平。

        今天是上課日，鳴海看了他半晌才坐起身爬向床尾，「喂，不要睡在地上。」

        被喚醒的人抬起眼睛看他，說出的話語都模糊的黏在一起，「我好累喔。」

        「別睡地上，」鳴海伸手去拉他，才發現對方的體溫比往常更低，「怎麼了？」

        「嘛，」保科昏昏沉沉的站起身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拉了拉羽織的衣口，試圖將它們收緊一些，「有時候太忙了就會這樣呢。」

        「那就不要勉強自己啊，你這傢伙。」鳴海無奈的看向站直身體卻似乎隨時會再睡著的神明。

        「可是會想啊...」保科說，「會希望能好好守護我們一起建立起來的地方什麼的呢...」

        鳴海知道保科口中的『我們』是指誰，他在對方第一次提起這個詞時就拋出了疑問，關於傳聞中的最強陰陽師是否真正存在過。

        「那當然，」保科當時看向他的眼神盈滿笑意，他用鳴海從未見過的柔軟笑容道，「是個強大、溫柔又帥氣的人呦。」

        「你真的跟他一起消滅了這裡所有的妖怪？」鳴海接著問。

        「對哦，不只消滅了妖怪，我們還一起把這裡建造成弦現在所見到的樣子呢。」

        不得不說鳴海有時候會對那個陰陽師產生嫉妒心。保科當時的笑容他忘不了，那個笑容是對方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快樂的笑，彷彿他口中陳述的那個、死了好幾個世紀的男人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樣。

        他不理解為何有一個人類能在神明心中佔據如此大的份量，能成為對方如此重要的人。所以每當保科提起那個早就已經死掉的人時鳴海都會顯得興趣缺缺，就像此刻一樣，鳴海只是聳聳肩的回了一個恩字，「你今天還跟我去學校嗎？」

        「當然，」保科重新睜開快闔起來的眼睛，「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跟弦一起去學校啊。」

        「不需要的吧，跟我去學校什麼的...」鳴海皺眉，不滿的抱怨，「說到底學校根本不是個危險的地方啊。」

        「我不是為了保護弦才跟弦去學校的哦。」保科朝他笑道。

        「蛤？」鳴海表情困惑，但真正說起來他也不認為自己會需要對方保護什麼的就是了。雖然他不理解為什麼保科總是跟在他身邊，卻很喜歡這份親密的感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每次被對方暗示心中有個比自己更特別存在時感到不滿，「那為什麼啊。」

        「誒～到底為什麼呢？」

        「不准用問題回答問題啊你這傢伙！」

        鳴海下課回到家時保科仍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在一陣討論後保科最終選擇遵循鳴海的建議留在房裡休息，為了這個怕冷的神明鳴海甚至在春分後把收進衣櫃裡的冬被又重新拿了出來。

        保科說自己其實只有在過度使用能力的時候才會畏寒，並表情困擾的說，「這或許是如此完美的我唯一的缺點呢。」

        鳴海懶得吐槽他，把人壓到被子下就拉緊窗簾要對方好好休息。只是現在想起來保科說的或許沒錯，甚至連怕冷這種小小表現都能算得上是個可愛的優點。

        他有點擔心保科，所以一下課就抓著書包衝回家。當他打開房門走近對方身邊又看到被厚棉被包裹的人毫無防備的沉睡時，不得不一邊咕噥著「留點心眼啊」一邊暗自竊喜，因為即使自己都已經來到離對方這麼近的位置了，保科仍舊將最脆弱的模樣展現在他眼前。

        保科不論何時都戴著面具，即使睡覺時也不例外。藍色瀏海隨性的覆蓋在精緻的白色面具上，鳴海不懂對方必須佩戴面具的理由，但是也不想深問。他想，如果保科想說大概就會說了吧。因此他只是用指尖輕輕掃過對方暴露在外頭的側頸。

        但是再小心翼翼的觸碰仍是將漂亮的神明喚醒了。

        面具下的眼神有些朦朧，保科抬起手覆蓋住鳴海放在自己側頸的手背上，嘴角畫出淺淺的笑，「你回來了。」

        「恩，」鳴海在床邊的地板上坐下，將下巴枕上床沿，與躺在床上的保科視線齊平，「我今天在學校想了很久，我想跟宗四郎一起，」記憶裡，這是鳴海第一次用這樣的稱呼叫他，或許也因為如此，保科在聽到他的稱呼時愣了一下，「如果那是宗四郎的願望的話，我也想跟你一起守護這裡。」

        那是鳴海第二次看到保科這麼開心又溫柔的笑，上一次是對方在描述那個讓人嫉妒的陰陽師時，眼神放在很遙遠的地方；這一次則是因為這句話，保科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他，洋溢幸福的笑讓他心生漣漪。

        雖然但是，果然還是想要守護這個笑容吧。

        鳴海想。

        04.        

        身為整個地區的守護神，保科的事情其實挺多。

        在鳴海開始陪保科處理大小事情後不得不收回以前認為對方很閒的想法。

        保科是個溫柔的神明，他會將信徒寫滿心事的繪馬攤開，一邊哼著歌一邊替他們完成上頭小小的願望。除此之外狐神是掌管收成的神明，他會在時節時輕輕揮動手裡的扇子，不下幾日綠意盎然的植物們就會開出美麗的花。

        這兩件事情鳴海都幫不上忙，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在對方身邊，然後在保科又感到寒冷時讓對方在狩衣外頭套上自己的厚外套跟紅色圍巾。雖然愛漂亮的神明總是抱怨這樣的搭配組合看起來既詭異又愚蠢，卻也總還是會在鳴海嚷著「吵死了不然還給我」時大笑著裹緊衣服說「才不要哦」。

        兩人的第一次擁抱大概是看似意外的不意外。鳴海在對方的調侃下炸了毛，伸手要扯下保科身上的大衣外套，保科笑著縮起身體彎下腰，鳴海伸手繞過他打算拉兩側的衣口，卻在胸口緊貼著後背時停下所有的動作。

        笑聲消散在風裡，周圍的溫度攀升至幾乎沸騰。

        鳴海知道自己應該收回掛在對方腰際的手，卻在片刻的猶豫後收緊手臂，將漂亮的神明攬進懷裡。保科沒有掙扎，就這樣安靜的讓他摟著自己。由於保科總是穿著寬鬆的衣服，也是直到那刻，鳴海才發現原來保科的身形纖細卻不骨感，薄薄的肌肉覆在他的皮膚下方，舒適的溫度在兩人碰觸的地方來回流轉。

        鳴海將下巴枕在保科肩上，從後方環繞的視角讓他第一次在面具與皮膚的縫隙間見到總是游刃有餘的神明臉頰也染上玫瑰的色彩。

        那次之後他們就常常擁抱。

        起初是在保科感到寒冷的時候，之後是在兩人想起來的任何一個時候。

        雖然說鳴海在不論解決信徒願望或讓植物發芽展葉的事情上都幫不上忙，但是鳴海在對付處理踏進這片土地的不速之客們還是很有一套的，這大概是鳴海實質上能幫保科分攤的一項重要工作。不論面對多麽強大的妖怪，鳴海都從未嚐過敗績，最慘的狀況不過是受點傷流點血。

        保科會在鳴海處理這些邪惡靈魂時會乖乖裹著外套站在一旁，就只有一次沒忍住出了手。

        那次的妖怪既麻煩又巨大，擁有牛頭蜘蛛身體的妖怪擅長用毒，這種毒會腐蝕人體皮膚深入骨髓，除此之外他還能吐絲與分化出大量的小蜘蛛，是種稀有卻凶殘的大妖怪。

        鳴海在斬斷對方幾隻腳又戳瞎它的眼睛後再次被劇毒噴濺到，左手臂又掉了一塊皮，怵目驚心。不痛不癢的攻擊的會讓這場戰鬥變成持久戰，但對方實在太過巨大了，鳴海還沒想好該怎麼給妖怪致命一擊。

        分心的鳴海在移動時被蜘蛛絲黏住了腳踝，毒液再次朝他襲來，就當鳴海準備再犧牲另一隻手臂的皮膚時眼前出現一道身影，原先站在一旁包著厚外套的保科脫下外套，攤開手裡的蝙蝠扇用力一舞，傘狀的毒液被切割四散，一小塊打到保科肩頭，灰黑色的瘴氣馬上自白皙皮膚擴散開來。

        飛散各處的毒液沒有一點濺到鳴海身上。

        「喂，不是叫你休息嗎？」鳴海不爽的朝前方的保科低吼，但對方沒有應聲，只是眼神冰冷的看向前方的妖怪，這是鳴海唯一一次看到保科生氣的樣子。

        保科收起蝙蝠扇眯起眼睛，纖細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巨大狐狸出現在鳴海眼前。狐狸通體是紫色的，體態優美身形流暢，左後腳繫著綁有金色鈴鐺的紅線。巨大狐狸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就朝蜘蛛型大妖怪撲了過去，失去眼睛與腳的牛頭蜘蛛怪不是狐狸的對手，狐狸在蜘蛛開始動作之前就張開血盆大口咬斷了他的脖子。

        那之後鳴海才知道保科變成狐型時會消耗大量的體力，又因為毒液的關係，保科瘀青的位置從衣服遮掩的地方蔓延出來。他在變回人形後走去拾起地上的外套重新穿上，才準備將紅圍巾圍起就被身後的鳴海喊停。

        「什麼？」保科偏過頭，表情困惑。

        「我說我看看。」鳴海朝他走去，指了指對方的側頸重複道。

        保科向他露出了側頸，才說出「就像弦看到這樣哦」就被鳴海脫掉了外套。

        「？」

        這次鳴海沒有回他，只是在脫了外套之後又將他潔白的羽織拉了下來。保科是直到他解開自己狩衣的首上時才意識到對方嘴裡『看看』的意思。他想叫鳴海停手，但右肩的單與小袖都已經被攤開，大部分的衣服都滑落至他的手臂上，右側佈滿瘴氣的白皙肌膚就這樣赤裸地展露出來。

        或許是因為保科最初接近鳴海的目的就不單純，因此當對方用無心的視線仔細打量那些被瘴氣腐蝕的位置時保科仍覺得羞赧。他輕輕將視線放向別處，臉頰滾燙的等待對方看夠後重新幫他把衣服穿好。

        但顯然他沒能等到。

        「為什麼會這麼嚴重...」鳴海才將視線從佈滿黑塊的皮膚拉回保科臉上就發現對方的手足無措，也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他噤聲。

        這樣算是褻瀆神明嗎？

        鳴海眨了眨眼，將視線重新從對方的臉上看回退去遮掩的肌膚，也才想起剛剛幫對方拉下衣服時的觸感，很滑，很細緻。保科的皮膚真的很白，而且...靠，他乳尖的顏色也太粉了吧，為什麼啊。開始出現壞心思的鳴海覺得下腹有點緊，他下意識用手捏住鼻子，擔心真的有鼻血會流出來。

        「喂，」反倒是保科的聲音先拉回他的注意力，語氣有點尷尬有點不爽，「看夠了嗎...我好冷...」

        「喔。」鳴海點點頭，幫對方把衣服穿好又套上厚外套跟圍巾，但雖然保科這麼說，鳴海還是注意到狐神自面具下方蔓延至耳尖的紅暈。

        05.

        整個夏天都是屬於慶典的季節，祭祀狐神的神社幾乎夜夜燈火通明。

        宵宮祭前，參道兩旁的紅燈籠亮起，畫著狐狸臉的繪馬也掛滿整條小徑。參拜的信徒絡繹不絕，除了本地的居民外甚至還有大批的遊客湧入。除了豐收之外這裡的狐神也是情感堅貞的象徵，如同他數百年來守護著陰陽師的安息之地。

        「去逛夏日祭典嗎？」保科將身上厚外套脫下來還給鳴海，他在數日的休養後感覺好多了，「很有趣的唷。」

        「能怎麼有趣？祭典不是都一個樣嗎？」

        「不允許弦這麼說哦，」保科笑著拿蝙蝠扇扇柄輕敲他的頭頂，「會這麼說一定是因為弦從未參加過我們的祭典吧。」

        所以說，鳴海還是沒看出來哪裡不同啊。

        真正說起來鳴海並沒有過多少次參加祭典的經驗，他討厭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夜裡的祭典常常妖怪混雜著人類出現，這當中就會有些圖謀不軌的壞傢伙。因此鳴海認為與其來這種地方自找麻煩，不如選擇眼不見為淨。

        可是比起祭典本身，保科勾住他的手穿梭在人流中的感覺才是真正的與眾不同。

        保科是個喜歡熱鬧的神明，流連在祭典裡的他比平常看上去更加快樂。

        不同於妖怪戴起面具就能被看見，保科戴起面具時不會有人類能看見他。因此他隨性的遊走於攤販之間，一蹦一跳的跑去獎品區弄掉最大獎項，並在看見老闆朝沒有子彈落下的地方苦著臉時大笑出聲。

        鳴海覺得很無奈，一邊說著「不要造成老闆困擾啊你」一邊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樣的和平真好啊，」玩累的保科縮到距離燈火不遠的石椅上坐下，開心地晃著腿，「好喜歡。」

        空氣混雜青草的味道，夏天的風迎面而來。

        幾個月前才剛走過冬季的蕭條，現在卻落完櫻花又開了繡球，花落花開，冬去春來。

        鳴海走到保科身旁坐下，視線沒有放在他卻放在不遠處的陰陽師石像上，男人手持召喚符，表情嚴肅的看向整座他與保科共同守護的城鎮。

        「是因為他嗎？」鳴海才下意識說出這句話就為此感到後悔，他甚至不用等對方開口就知道答案，即使疲憊不堪仍要堅持的理由，如此強大卻自願囚禁與此地的理由。

        還能是為什麼？

        「是呢，」保科朝他笑道，「會希望他回來時還能見到最好的樣子哦。」

        「不覺得這樣癡癡等待太過愚蠢了嗎？」鳴海說，「你甚至連他是否會回來都不知道吧。」

        「不是哦，」保科說，「不論經過多久，他都一定會回來的。」

        「你又知道。」

        「我就是知道，」保科輕輕的畫出笑，「因為我能感覺到他啊。」

        保科垂下視線看向石像輕聲說，「有一種特殊的契約是刻劃在靈魂上的。每個靈魂只也僅只能容納一個這樣子的契約......鳴海也知道的，靈魂這種東西啊，是不論怎麼樣轉世都不會消失的呢，因此這種契約永遠也抹不掉，」保科重新將視線看向他，「所以我知道他一定還會回來哦。」

        「你...」鳴海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因為滿溢到胸口的不滿情緒而選擇全數噎了回去。

        事情都過去了，沒有什麼好再拿出來比較的，只是他未曾料到兩人會有這麼深的羈絆，深刻到甚至容納不下外人插足一丁半點。

        他知道事情都過去了，卻沒有辦法不去嫉妒那個捷足先登的人。

        「怎麼了？」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保科困惑的看向他。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蠢透了。」鳴海不滿的抱怨，「他也自私的可以。」

        「誒？自私嗎？」保科重複道，「或許呢，畢竟自認識他之後，我心裡似乎就再也容納不下其他人了哦。」

        「所以我說你那是蠢。」鳴海掃了他一眼，「明明是神明的吧，就不該這樣隨隨便便愛上人類啊。」

        「哈哈哈，」保科笑瞇著眼睛看他，「弦會因為這個原因就再也不借我外套了嗎？」

        「喂，我在你眼裡看來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嗎？」

        「圍巾呢？」

        「蛤？不是一樣的意思嗎？」

        「那，」保科停頓了一下，表情平靜的看他，「抱抱呢？還會有嗎？」

        鳴海看向他瞇起眼睛，半晌後才嘆了口氣，「隨便，如果你想要的話。」

        保科這次真的很開心的笑了出來，「哇，弦好大方哦。」

        「你閉嘴，吵死了。」

        保科還在笑，他的笑聲像腳踝的金鈴那樣悅耳，周圍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欸，」保科伸手拍了拍鳴海的大腿，又在收到對方視線後停頓片刻說，「那如果想要的比抱抱更多呢？」

        鳴海在第一時間沒有聽懂對方意思皺起眉，半晌後才在保科真摯的眼神下會意到什麼，「你在玩我吧？」

        「才沒有哦，只是問問看嘛。」

        「你就繼續鬧吧。」鳴海沒想理他，無奈的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弦，」保科又推了推鳴海的大腿，「弦、弦。」

        「又怎樣？」鳴海嘆口氣轉向他。

        「我是說認真的，」保科專注的看向他，「如果想要比抱抱更多呢？」

        「你...」鳴海話還沒說完保科就前傾身體將臉湊到極近的距離，鳴海終於能完全看見對方面具下的眼睛。保科的眼型跟狐狸一樣細細長長的，映著自己身影的眼神很溫柔。

        鳴海沒有馬上動作，時間彷彿靜止了似的，他們只是這樣靜靜的看向彼此。

        鳴海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重新閉起嘴巴什麼也沒說。他伸手勾住保科的腰，比起吻他更先將另一隻手放到他一直戴著的狐狸面具上，輕輕往上推。鳴海的動作很慢很輕，保科卻沒有制止，僅是任憑他將自己臉上的偽裝摘下。

        那是鳴海第一次看到保科完整的臉，卻又像是看過無數次一樣。龐大的資訊在兩人沒有隔閡的看向彼此那刻湧入他的腦海中，數百年前身為孤兒的他第一次在森林旁破損神社裡遇見才剛誕生的保科。兩人相依為命的走過一個又一個城鎮，以契約聯繫的家人也逐漸在旅途中越來越多。他跟保科的第一次擁抱與吻、雨夜裡的初夜，回到保科故鄉那個被妖怪佔據土地的大戰，還有戰後他們將所有式神全部釋放又回到只剩下兩個人的日子。

        畫面像電影一樣拂過鳴海的腦中，如同旖旎的水流過全身又滲透進五臟六腑裡。

        除了最初代的記憶之外，鳴海還看到一些之後的故事。從數百年前到現在，不同時空背景裡的他們都會相遇，重逢，相伴，終老。

        上了年紀的鳴海第一個退化到完全無用的器官就是那副特殊的眼睛，這也是保科在腳踝繫上鈴鐺的理由，能讓鳴海遠遠的就聽見他到來的聲音。

        他看見維持相同相貌的保科朝變老的自己說，「弦又老了呢。」

        也聽見自己笑著說，「怎麼？嫌不夠帥了嗎。」

        失去視覺的他只能用耳朵捕捉到保科的柔軟，保科會用偏冷得手指輕輕撫過自己前額的碎髮，聲音很溫柔，「弦在我眼裡永遠都是同樣的樣子喔，即使過了一千年還是像初次見面那樣。」

        那樣溫柔的話語會在黑暗中化作暖風擁抱他。

        「來世見，宗四郎。」

        「恩，等你。」

        想起一切的鳴海沒忍住笑出來，他將對方的腰推向自己，朝神明唇上落下一吻，「你很無聊宗四郎，明明拿下面具就好了吧。」

        「那怎麼行呢？這是考驗啊，要有點儀式感...但這次可讓我等真久。」保科摟上他的脖子微笑道，「歡迎回來哦，弦。」

        「神經。」

        鳴海笑著看向在自己懷裡笑得亂七八糟的保科，垂下頭咬他的側頸，保科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才神經，剛找回記憶就想著做色色的事嗎？都做幾百年了，不膩嗎？」

        鳴海吻了他的唇，「不膩，你是我每輩子唯一也永遠的愛戀。」

        06.

        鳴海看見身為陰陽師的自己在數百年前那個被眾星圍繞的無雲之夜吻上高貴神明的心口，銀色的月光灑在保科潔白的肌膚上。

        「你要想好了，宗四郎，這麼做的話你就真的永遠只屬於我了。」

        鳴海的聲音很輕，像雨點輕輕打在湖面上泛起漣漪。

        「即使不這麼做結果也是一樣的呢，弦，」保科捧著他的臉說，「這樣只是更方便讓我以後找到你而已哦。」

        也是在那個夜裡，他們在彼此靈魂刻上永恆的印記。

        07.

        天空剛下了雨，枝頭上的樹葉還滴著水。

        5歲的鳴海戴著黃色小帽子走在從幼稚園回家的路上。他背著水藍色的書包，手拿紫色的小傘，雨滴啪踏啪踏地打在傘面上。這是他新來到的城鎮，以農業為主，居民樸實又友善，鳴海很喜歡這邊。

        他在下課回家的路上偷偷繞去旁邊的森林裡，這片森林很大，走進深處可以連接到通往城鎮最大神社千鳥居的路口。雖然他才剛來到這個城鎮，但鳴海知道神社裡住著一位很厲害的神明，因為不論在哪裡遇到人，大家都會用驕傲的口氣告訴他這個城鎮裡住著全日本最偉大的狐神。

        鳴海一蹦一跳的走在由石頭鋪成的小路上，他小心翼翼躲過泥濘上大大小小的水窪，新鞋子是寄養家庭的阿姨幫他買的，他不能把鞋子們弄髒造成阿姨的困擾。

        這片樹林好大，充斥著很多妖怪們，但是大家看上去都很友善，因此鳴海在路邊蹲下身，朝其中一個貓咪外型的妖怪伸出手，「過來過來。」

        聞聲那隻貓咪外型的妖怪退得更遠了。鳴海皺起眉頭嘟起嘴，不開心的準備抱怨就聽見身後傳來悅耳的鈴鐺聲，他回過頭，是個戴著狐狸面具的人。

        「哈囉。」

        那個人笑著朝他蹲下身，面具遮住他大半張臉，但是鳴海覺得對方大概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人。年紀還小的鳴海只懂的分辨人類跟靈魂，但是眼前的人處在一個很模糊的交界，他有點分不出來，只覺得對方散發出的氛圍很溫暖，他很喜歡。

        「你是神明大人嗎？」鳴海朝他問。

        「是哦，」那個漂亮的神明大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你可以叫我宗四郎。」

        08.

        也許比起神明，人類的性命非常短暫。只是如果將每次珍貴又短暫的生命無止盡的串連起來卻依舊能夠成為永恆——

        也能夠成為陷入愛情的神明持續等待的理由。

        END

        - 暗戀+單方死亡，小虐，但最後是雙活HE

        - Summary：沒有人因為鳴海的死責怪保科，即使鳴海真的是為了他而死

        - BGM：藍-Sukima Switch

        『保科副隊長！您的全解放時間已經超過極限值了！』

        所以呢？

        『目前的解放戰力只剩下39%，請立刻解除與10號的解放狀態！』

        耳機裡傳來的哭嗓讓保科笑了出來，還為此被流進口腔裡的鼻血嗆到。

        保科的手跟腳都斷了，肋骨也碎了幾根，但是敵人還在眼前，他不知道解除戰鬥服之後自己該怎麼繼續待在戰場上。

        『亞白隊長跟鳴海隊長的狀況呢？』

        『兩位隊長正在變更狙擊位置...目前的解放戰力都只剩下不到45%...」

        保科環視周圍重新評估自己的所在位置。他正處在巨大怪獸的左後側，怪獸因為受到鳴海跟亞白同時不同點的狙擊皮膚出現破口。

        「喂，10號，還能動嗎？」

        保科拖著腳步走去開啟小此木在戰鬥開始時投下的武器艙。

        原先一片漆黑的戰鬥服亮起微弱紅光，「我以為你不行了呢，保科。」

        保科低笑啐出一口血沫，盯著怪獸肩上的破口。

        「走吧，去為狙擊手們製造空擋吧。」

        怪獸9號討伐成功後日本進入前所未有的和平時期，沒有人料到那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緊接而來的強勁怪獸將眾人推入絕望深淵。更強大的怪獸讓討伐隊調整過去各部隊獨立作戰的模式，當出現10級以上怪獸時改由鄰近部隊聯合討伐，隸屬東京的有明基地與立川基地成員幾乎日夜聚在一起進行合作訓練，緊蹦的外部局勢意外地將原本水火不容的兩組人馬湊合到一起。

        除了鳴海跟保科。

        「喔呀？你喜歡我呢，鳴海隊長。」保科轉過身去看向身後喋喋不休的男人。

        「蛤——？」鳴海咬著紙捲表情誇張，「誰會喜歡你這種瞇瞇眼蘑菇頭啊！？」

        「但是鳴海隊長已經從訓練場尾隨我到房門口了呢，這樣我會很困擾啊。」

        「那是因為你剛剛在訓練場上暗算我！不然我才不、可、能、輸！」

        「是是是，是是是，但是鳴海隊長在上禮拜的近戰比試也是輸給我的哦。」

        「所以說了上禮拜也是啊！」鳴海太陽穴爆出青筋。

        「那上上個禮拜的——」

        「所以說！」鳴海朝著看上去從容自在的男人大吼，「等一下來單挑啊！」

        「所以說，我已經到房門口沒打算出門了呀，鳴海隊長。」

        所以說，保科不能理解自己洗好澡為什麼要來隊長室陪異色瀏海的男人打電玩，而且真正說起來——

        現在這個節骨眼是能悠哉窩在隊長室裡打電動的時候嗎？

        「玩這關。」

        巨大的電視螢幕隨著鳴海選好關卡改變景色。

        兩個男人並肩而坐，盤起的腿上放著枕頭，雙手提著遊戲把手靠在上方。

        保科看向牆上的時鐘，午夜12點，一整天的高強度訓練讓他快要睡著。

        但是身旁的鳴海毫無睡意。

        剛洗好澡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淺淺的香，混雜宿舍沐浴乳與對方特有的味道。

        保科覺得會暗戀這種人的自己大概病了，也正因爲如此鳴海的要求他總是拒絕不了。

        遊戲開始，保科操縱拿著巨大鐮刀的歷史人物在寫實的場景裡揮舞，白天打打殺殺是因為情非得已，晚上打打殺殺卻是為了滿足私情。

        他操縱的角色來到集合點的城牆前，鳴海操縱的角色還在地圖上奔跑著。保科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朦朧，視線越來越模糊，然後他就睡著了。他是用奇怪的姿勢醒來的，周圍只有很小的遊戲聲，保科眨眨眼，螢幕畫面已經從寫實人物變成可愛動物，周圍綠油油的一片祥和。他翻了身，發現自己正用一個很奇怪的視角看向鳴海。

        「醒了？」鳴海垂下視線看他。

        保科躺在鳴海腿上的枕頭裡，男人握著手柄的手懸空，另一隻手則擱在他腦後。

        剛睡醒的保科沒有太多思緒，只覺得周圍被鳴海的氣味環繞著。

        「我睡著了，幾點了？」

        「3點半。」

        保科還是茫然的眨眨眼，這三個小時裡他沒有夢，自強大怪獸出現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樣沉穩。

        上方的人還在打電玩，保科又將眼睛閉了一會兒才真正坐起來。

        鳴海轉過頭去看向還睡眼惺忪的保科低笑一聲，「看上去好蠢啊，蘑菇頭。」

        保科的嘴角也跟著劃出弧度，「好吵啊，討人厭的鳴海隊長。」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往房門走去，「鳴海隊長晚安，早點休息。」

        鳴海的視線跟著他移動，在保科旋開房門前出聲喊他，「喂，」被喊的男人轉過身，「給你個忠告，不要睡在其他人房裡。還有，」他指著保科露出半邊的肩膀，「衣服，亂了。」

        但是說歸說，鳴海還是每天晚上找人去房裡打電動，而保科也還是在每個安靜的夜裡從鳴海腿間的枕頭上醒來。

        鳴海無奈的嘆口氣，「所以說不要總睡在別人房裡啊。」

        已經熟能生巧的保科只是稍微伸了懶腰又賴了會兒床才離開由鳴海所構築的小空間，漫不經心的調侃，「那就不要每天大半夜的找我玩遊戲啊，怎麼，鳴海隊長喜歡我嗎？」

        鳴海表情古怪的轉過頭，「就說了怎麼可能啊。」

        「啊～」保科看向他，未醒的眼神比平常更加真摯，語氣輕飄飄的，「真可惜呢，我挺喜歡鳴海隊長的哦。」

        鳴海愣住了，眼睛瞪大，遊戲裡的角色因為這刻遲疑被魔王削掉大半條血。

        他沒有回話，反倒是保科又變回平日那副笑臉，伸出手指往鳴海的臉頰戳了一下，「逗你的，鳴海隊長，晚安了，早點休息。」

        那天深夜全宿舍的人都聽見鳴海隊長大吼「所以我說第一部隊不歡迎你啊！你這臭蘑菇頭！」的聲音。       

        怪獸的視線被跳到自己身上的保科吸引過去。

        用面罩遮住半張臉的人正以極高的速度移動到牠肩上的破口，保科身上的汗水以不自然的速度滲出，眉頭因為體內破裂臟器與骨頭的疼痛深深擰在一起。

        他用力蹬地，飛進漆黑夜色裡。嘴角在大幅度扭動腰部後滲出更多鮮血，握劍的雙手用力舒展開來如同展翅雄鷹，他咬緊下唇朝堅硬外殼下露出的柔軟軀體揮劍，巨大怪獸發出淒厲的長鳴。

        隨著收劍時削出一大片血肉模糊，保科被怪獸重重的甩了出去。

        做好撞擊準備的男人用力摔進另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鳴海成了砸在牆面上的人。

        「鳴海隊長？」

        保科爬起身看到滿臉是血的鳴海表情猙獰，漆黑精緻的銃槍落在一旁。

        「我一直很想說，你真的有夠重的啊，保科。」

        鳴海咳了幾聲將血全部吐在地上，疲憊地站起身體將瀏海重新梳到腦後。

        「鳴海隊長大約是即使全身動彈不得嘴巴還吐不出好話的類型呢，」保科虛弱的笑道，「您怎麼來這裡了？」

        「大概能猜到你會抓空擋去攻擊牠的破口。」

        所以意思是他也料到保科會被從這個方向甩出來。

        保科又看了鳴海一眼才重新將視線放回正緊盯著自己的怪獸身上，「真感動，還特地來當墊背嗎？但是現在恐怕不是賣人情的時候呢，鳴海隊長。」

        「亞白去了另一側，」鳴海也盯著轉向這裡的怪獸，「這裡只有眯眯眼的話大概撐不過下一擊。」

        保科將視線掃向他，又在對上對方視線時勾起笑，「聽上去有點不爽啊，我可是一點都不想被鳴海隊長救哦。」

        鳴海沒有回話，走去將地上的銃槍拾起扛在肩上。見對方沒有鬥嘴興致的保科也悻悻然的撿起地上的刀。

        「你還要出擊？」鳴海挑起視線看向保科，「你的解放戰力連30%都不到了吧。」

        「鳴海隊長有資格說我嗎？」保科回以一個從容的笑，伸手指向正朝著兩人移動的巨大怪獸，「我等等會趁牠接近那棟建築時攻擊牠，鳴海隊長如果還有力氣的話就幫忙出點火力吧。」

        「聽人說話啊，蘑菇頭，你現在根本不適合——喂！」

        保科沒有等鳴海把話說完，重新驅動戰鬥服朝剛剛說的殘壁跑去，飛入漆黑夜色裡。

        鳴海嘖了一聲，架起銃槍做好射擊姿勢，眼裡的瞳孔才剛轉變成奇異的十字形狀就心道不妙，「保科！」

        他站起身朝保科所在的位置一躍而出，如流星墜入天際。那一剎那，從怪獸分離出來的尖刺在保科毫無防備遭受攻擊前先刺破了鳴海的胸口，大量鮮血噴濺而出。

        保科表情瞬間定格，瞳孔裡出現前所未有的動搖。

        鳴海伸出手將他勾進懷裡，用力朝怪獸揮舞的手臂一蹬，朝耳機內大吼，「亞白！趁現在！」

        強勁的火力從亞白手中的加農砲射出，怪獸露出的核應聲碎裂。巨大聲響把從空中撞上地面的兩人聲音完全掩埋。保科的思緒如同被抽空的聽不到一點聲音，進入他感官的只有臉上自鳴海胸口滲出的黏稠液體和硝煙與鐵鏽味道。

        鳴海幾乎是從摔落地面的那刻起瞳孔就開始渙散，保科瞪大眼睛將雙手捂在對方被尖刺貫穿的胸口試圖阻止源源不絕的血液噴湧而出。

        這大概是鳴海第一次看到保科寫滿恐懼的眼睛。

        屬於怪獸的肉末在夜空中綻放，屬於鳴海的血如罌粟花豔麗的開了滿地。

        「醫療班！立刻——」

        耳機在保科朝指揮部吼出指令前被鳴海扯掉了。

        「鳴海隊——」

        鳴海用吻封掉所有保科沒說出口的話語。被吻的人呼吸停滯，皺緊眉頭，雙唇顫抖，眼窩發酸，他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這個逐漸失去溫度的觸碰。

        「好吧，或許你說對了蘑菇頭，」鳴海的手臂失力的垂在兩側，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也許我有點喜歡你。」

        那是保科第一次看到鳴海溫柔的眼神與笑。

        沒有人因為鳴海的死責怪保科，即使鳴海的確是為了他而死。

        保科在鳴海的喪禮上不發一語，他甚至沒有跟其他人一樣走去靈柩前獻花。

        考量到與鳴海完全結合的怪獸1號可能趁著裝配者死後甦醒，除了使用特殊材質的靈柩之外，討伐隊也將鳴海的棺木完全封死，禁止所有人瞻仰他的面容。

        亞白朝靈柩上放了花，站到保科身側。

        「保科，去幫鳴海隊長獻花嗎？」

        保科又直視擺滿花的靈柩片刻，才轉向亞白露出難看的笑，「不了，我恐怕是連這場喪禮都不配參加的人啊，亞白隊長。」

        喪禮結束後亞白讓保科休一個禮拜的假，但隔天全身纏滿繃帶的男人卻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走進辦公室裡。只聽謠言的人會認為保科對於鳴海的死不屑一顧，真正見到本人的人卻知道微笑男人的眼睛已經碎成了灰。

        鳴海隊長室裡的所有東西都堆進保科的寢室裡，鳴海的棉被成了他的棉被，兩人過去通宵玩遊戲的枕頭成了他的枕頭。已拆封未拆封的亞馬遜紙箱從地面疊到天花板，環繞起來形成一堵牆，如同牢籠遮擋所有的光。

        保科的思緒陷入無止盡的黑夜裡，只剩硝煙與鮮紅的花。

        失去鳴海讓討伐隊整體戰力斷崖式墜落，即使調撥其他部隊的人來支援仍彌補不了這個缺口。三天一次的怪獸警報讓討伐隊員們疲憊不堪，當眾人眉頭深鎖的在訓練室或運輸機裡沉默不語時只有保科嘴角上揚的弧度還是一如既往。

        保科不知道自己現在除了笑還能做什麼，他似乎是全討伐隊裡最沒有資格難過的人，儘管對男人的想念幾乎要將他推進萬丈深淵，他還是掛著笑容。他在無數個孤寂的夜裡夢見鳴海，夢裡的男人還活著，兩人在深夜的隊長室裡打電玩，保科會從鳴海腿上的枕頭裡醒來，用奇怪的角度看向對方稜角分明的下巴，男人則會在他醒來時垂下眼，吻上他說『也許我有點喜歡你』。

        保科不知道自己過去如果不總是用開玩笑的態度隱藏心意一切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棉被失去原本主人的味道，保科像一具屍體躺在被世界遺忘的廢土上。夜裡的冷冽會將他喚醒，思念會抽空氧氣讓他窒息。天花板很黑，周圍也很黑，他重新將眼睛闔起，任憑扼喉的悲傷逆流而上。承載回憶的紙箱環繞著形成不見天日的網，將星與月的柔軟拒於千里之外。

        對保科而言，鳴海遺留的溫存與笑是黑夜中僅有的光，也是他的唯一救贖。他能在每個漆黑的夜裡用笑將悲傷驅散，這份溫柔能讓保科覺得自己還在呼吸，還活在世界上。

        人都會死，保科只是想在為數不多的日子裡用鳴海喜歡的樣子認真擁抱整個世界。

        討伐隊成員都在入隊前做好了死的覺悟，鳴海只是早自己一步去到那裡，這樣很好，至少他不用再為了怪獸奔波，也不用再為了討伐傷痕累累。

        這樣很好。

        至少男人那夜閉起眼睛的表情看上去很安心，像是做了旖旎的夢。

        這樣就好。

        保科被找去亞白隊長室的那天正下著暴雪。

        隊長室裡除了臉色鐵青的亞白之外還有討伐隊與出雲的幾名高層人員，眾人見他進來都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保科，鳴海的死造成討伐隊減少了一成以上的戰力你應該也很清楚吧？」其中一名高層直接了當的說，「死傷數字每天在增加，要在短期內找到像鳴海那樣的人彌補戰力幾乎不可能。」

        保科沒有回應，眼睛看向說話的男人，眼角餘光卻看向臉色越發陰沉的亞白。

        「出雲研發出一種可以馬上補足戰力的方法，或者說，他們找到另一種能超越鳴海戰力的方法，只是這個方法目前遇上了瓶頸，而你的能力似乎能幫忙解決問題。」

        這句話保科沒有完全理解，前後文充滿破綻讓他幾不可察的皺了眉頭。

        「總之，」出雲的高層接過話，「保科副隊長請先跟我去一趟研究室吧。」

        跟在研究員後方的保科對於今天的談話內容毫無頭緒，他沒有從那簡短的命令裡得到什麼有用的資訊，卻知道亞白難得顯露的情緒是憤怒與悲傷。那間研究室位於聯合基地深處，研究的機密等級跟怪獸編號武器同樣被歸類為最高級別。

        直到電梯沉穩作動時保科仍在猜測對方口中的方法是什麼，腦內出現的念頭是出雲將上次的巨大怪獸做成武器，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已經擁有10號的自己必然不可能是最新怪獸武器的適配者。

        兩人步出電梯，金屬長廊裡只有低冷的空氣與腳步聲在死寂中迴盪，空虛又詭譎的令他作嘔。走廊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金屬門，穿著研究服的男人沒有馬上輸入密碼驗證指紋開啟沉重的門，而是轉過身來面向他。

        「保科副隊長，」男人靜靜的道，「或許門後的東西會讓你感到不適，但是我想跟您說，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然而...現在這裡只有我跟您兩個人，所以——請憑藉您自身意識決定是否提供協助。」

        男人深沉的話語讓保科不自覺瞇起眼睛，他還沒能猜到門後等著自己的會是什麼，卻因為男人似曾相似的眼神讓他想通為何被視為死對頭的兩人在眾人心中的關係會突然被翻轉，答案大概是鳴海死前最後的繾綣與自己痛徹心扉的嘶吼透過耳機傳進整個討伐隊裡。

        難怪嗎？他想起鳴海喪禮後大家看向自己的表情，彷彿他脆弱的一碰就會碎開。

        「打開吧。」他平淡的朝對方笑著。

        接過指令的男人又看了他半晌才點點頭，轉身按下長串密碼，金屬門低吼著向兩側退開。

        「請進。」

        保科深吸一口氣，跨開步伐走進冰冷的房裡。

        沒有什麼是現在的他接受不了的了，保科想，他只是對工作變得更上心、在戰鬥時更投入，他不是向死而生，他不是飛蛾撲火，他只是想帶著鳴海留下的那份重量更深刻的活著。

        保科壓抑著自己因為後方小心翼翼眼神變得劇烈的心跳聲、兩人份的腳步聲和無機質與緩慢流動的氣泡聲朝房間深處走去，他繞過周圍擺放整齊的金屬桌椅與大量文件，最終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綠色腔體。

        保科沒有馬上抬起頭，只是眼神呆滯的看向腔體底部冒出一個又一個細小氣泡受到浮力向上攀升，他的視線隨著小小的氣泡逐漸升高，一切忽然變得死寂。

        夢裡的男人浸泡在冰冷的液體中，雙眼緊閉。

        有一瞬間保科似乎看見沉睡的男人垂著眼告訴自己不要睡在其他人房裡、指著自己肩膀說衣服亂了。他感受到對方盤起腿上的溫度與平穩鼻息、自胸口湧出的鮮血、溫柔的笑與失去溫度的吻。

        隊長室的鐘仍在滴答作響。

        保科瞪大眼睛呼吸停滯，綠色的光映在他的臉上，排山倒海而來的情緒幾乎在下一秒將他淹沒，又從胸口開出腐臭的花。他感受到自己心中努力維持的避難所正在坍塌，腦內無數個聲音在尖叫喧囂著要他閉起眼睛、身體卻不受控制的走近腔體，玻璃壁面低冷的溫度自指尖傳來，刺骨的寒冷擴散至他全身。

        保科抬頭看向男人的面容，鳴海還是一個多月前的樣子，只是傷口消失了、乾涸的濕潤的血塊消失了、全身上下的皮膚平整的接合在一起了。

        保科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他的眼窩發熱，他的呼吸停滯，他的眉頭緊皺，他的指甲刺進掌心滲出血來。他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墜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可是嘴角卻仍撕心裂肺的上揚。

        「為什麼？」保科聽到自己聲音既模糊又沙啞，彷彿嘶吼了一整個月的喉嚨變得破爛不堪，「鳴海都死了啊...」他表情絕望的轉向後方披著研究服的人，「你們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呢？」

        能與怪獸匹敵的結實身形此刻看上去卻很單薄，痛徹心扉的溫度抽光他所有的力氣，他向後踩了一步，受到吸引的背貼著玻璃壁面揚起頭看向裡頭正垂著臉沉睡的男人，兩人在無數個夜裡用過相同角度相望，卻沒有一次如此窒息。

        保科的心被滯鈍的刀一下又一下的刺穿，皮開肉綻。

        他輕輕閉上眼睛，總是上揚的嘴角終於失去原本的弧度。

        整個研究室裡沒有人開口，只有艙內液體平穩流動。或許保科早該藉由蛛絲馬跡察覺到了，提早封起的棺木、總部高層的話、亞白的表情、找上自己的理由、研究員的真情流露——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唯一結果。

        他重新睜開眼睛，靜靜的望向研究員，「你們要我做什麼。」

        悲傷是房裡唯一的氧氣，流進活人的五臟六腑。

        身穿白衣的男人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用低沉的語氣哀悼，「按理說當所有指數都恢復正常後鳴海隊長就該醒過來了，但即使我們用盡各種方法仍無法將他喚醒。」

        「鳴海隊長是精英中的精英，他的強大跟高傲是對等的，所有的外力脅迫對他而言都是一種侮辱，因此我們想，如果要喚醒他，只能用一顆心對撞另一顆。」

        身側金屬桌面上擺滿計畫的進度與數據，保科疲憊地往一旁看去，漫無目的的視線最終停留在計畫書最上方頁面用工整字體寫著的標題。

        『最強兵器』。

        鳴海的死成就了另一個怪物的誕生，他大部分的腦跟內臟被晶片取代，骨骼也被抽換替代。除了外表跟部分臟器之外，討伐隊只留下很少一部分的東西給他，作為身體真正的驅動者與怪獸1號的適配者，高層保留足夠駕馭它們的小部分大腦，而這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幾乎毀了整項計畫。

        鳴海殘存的意識拒絕甦醒過來。

        沒有甦醒過來的鳴海會一直被浸泡在冰冷的液體裡，直至屬於人類的壽命死亡腐爛。

        離開研究室之後保科沒辦法回到宿舍裡，夜裡的宿舍人聲鼎沸，只有辦公樓鴉雀無聲。

        他打開辦公室內所有的窗戶與燈，仰躺進椅子裡。

        保科不想幫鳴海做決定，他覺得自己就像被抽空靈魂的軀殼，情感碎成一片一片的。

        他從未見過鳴海睡得那樣沉。

        他想成全鳴海。

        他以為自己即使殘破不堪仍能笑著看待這一切，直到自己也成為被獻花對象的那一天。他會跟鳴海在某個角落裡相遇，他會像生前一樣走到鳴海身旁坐下，兩人的視線會不冷不熱的碰觸在一起，只是這次他會搶在鳴海開口之前告訴他，『其實我也有點喜歡你』。

        一陣呼嘯的風自窗外吹來，掀起桌上所有紙片白雪紛飛，寫滿大量死傷數字的頁面如同沉重的暴雨打在他身上。

        冰冷的數字與鳴海的吻重疊在一起。

        ——『其實我有點喜歡你。』

        「哇啊——」

        錐心刺骨的嘶吼傳遍整個聯合部隊的辦公樓，仿佛千刀萬刮的掏空他的一切。

        那是保科第一次為了鳴海的死而哭，也是自那天起，保科遺失了他的笑容。

        在保科的印象裡，鳴海跟自己擁有相同的眼神，那是一種屬於觀察者的眼神。

        在聯合作戰指示下達前兩人真正有交集的次數大概只有四次，分別在春天，冬天，夏天與秋天，其中兩次在有明基地、一次在立川基地，另一次在戰場上。

        每年春季，討伐隊會召集所有部隊的正副隊長到有明基地裡，依照去年的討伐狀況制定今年的方針。

        保科在走廊上碰見鳴海迎面而來，對方看了他一眼，因此保科掛起笑朝男人行了軍禮，
卻被無視的路過。當下保科有點不爽，看向男人隊長外套下擺在空中擺盪的背影，心想名不虛傳呢，鳴海隊長。

        會議持續四天，兩人有三天都沒有交集，直至第三天夜裡。保科維持習慣在頂樓進行自主訓練至半夜，他一如往常地準備收刀，卻從角落裡走出了另一個人。

        保科不知道鳴海在那裡待了多久，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你的笑容很假，」他指了保科的臉，「不想笑為什麼要笑？」

        「偷窺是不好的行為，鳴海隊長。」保科維持相同的笑臉看向他。

        「是沒有發現的人的錯。」鳴海打了哈欠，「你的刀很真實，表情卻很虛偽，看上去很噁心。」

        「我覺得為了翹掉隊內會議躲在頂樓打電動的人也非常噁心哦。」

        鳴海皺眉，額頭冒出青筋，「你什麼意思。」

        「哎呀哎呀，我沒有說那個人是鳴海隊長呢，鳴海隊長也是為了翹掉會議躲在頂樓打電動的、噁心的人嗎？」

        「靠你這傢伙！！不懂知恩圖報嗎？我那是給你建議啊！！」

        「是是是，」保科伸出手指在空中比畫著，「對別人打招呼視而不見的鳴海隊長給出的建議最棒了。」

        「這是因為禮數什麼的麻煩死了啊！」

        「對對對，鳴海隊長說的都對。」

        鳴海的怒氣快要被對方的笑臉逼上臨界值，才準備發作卻被男人平靜地笑容打斷，「有些事情，」保科說，「不是我們能選擇的啊。或者說，很多事情都只有唯一選項呢。」

        「並不是所有人都跟鳴海隊長一樣粗神經哦。」

        正在咀嚼男人話語的鳴海又被踩到腳，「你什麼意思！臭瞇瞇眼！誰粗神經啊喂！？」

        「鳴海隊長晚安喔，請早點休息。」保科聳聳肩朝鳴海揮手，往門口走去還故意關上頂樓唯一的燈。

        「喂！關燈什麼意思啊你個臭蘑菇頭！」

        那之後的一整年他們都沒有交集，下次相遇是在隔年冬天的戰場上。

        使用『戰場上』這個詞並不能算是精準，那個地方是第一跟第三部隊管轄的交界處。第一部隊轄區出現的怪獸，但是因為戰場太接近模糊地帶，第三部隊也需要有人負責待命。

        保科不是那個負責待命的小隊負責人，只是日常巡邏的人員。

        討伐已經結束，清潔隊在整理戰場，第三部隊這側沒有任何傷損，保科很普通的跟著隊員們繞著轄區巡邏。

        但是就當他走過一條暗巷口時卻直覺不對勁。

        即使討伐早在三小時前結束，他卻依舊感受到怪獸蠢蠢欲動的氣息。

        他朝幽暗的窄巷看去，試圖從裡面辨識出什麼卻徒勞。

        「保科副隊長，發生什麼事了嗎？」

        保科沒有馬上回應隊員的問句，只是又思索半晌才笑著讓對方繼續巡邏自己先在這附近繞繞。

        他在隊員們離開後往巷內走去，危險的氣息越來越近，他甚至還能聞到血的味道。

        這是一條堆滿雜物的死巷，上方遮雨棚擋住大部分的光。

        保科朝後腰的刀柄摸去，步伐放緩。

        「蘑菇頭？」

        早於視線一步到達的是不怎麼熟悉的聲音，被用奇怪稱謂點名的男人表情錯愕。

        「鳴海隊長？」

        「天，這樣都能被找到嗎？」

        保科循著聲源走去，鳴海疲憊的坐在地上，滿臉是血。

        他在鳴海身側蹲下，「您還好嗎？」，一邊仔細確認對方傷勢一邊準備朝耳機對面的指揮部通報支援。但卻未等他按下通話鈕，手就被鳴海抓住了。

        「噓，別回報。」鳴海咬牙切齒。

        「哦呀？」保科笑道，「鳴海隊長很擅長玩這種你追我跑的遊戲呢。」

        「閉嘴吧，蘑菇頭。」

        「但是您的傷...」保科皺起眉，他從剛剛開始就有感覺到鳴海臉上的血很不自然，男人臉上沒有傷口，所有的血都是從眼中流出，更甚至男人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睜開眼睛。

        「那不是傷，」鳴海解釋道，「是1號。」

        保科微愣，才想起來近期討伐隊內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一個月前怪獸武器編號1與鳴海完成適配並進行了手術，預知怪獸的瞳膜就這樣被植入男人的身體裡。

        很弔詭的一件事情，用人類的身體養殖怪獸的器官。

        保科在鳴海身側坐下，盯著前方佈滿塗鴉的牆，「那麼讓我猜猜，」他說，「鳴海隊長剛剛完成討伐，現在卻正在被1號反噬，覺得很沒面子不想回去部隊裡，我猜對了嗎？」

        「你，閉嘴。」鳴海皺起眉頭，朝他低吼。

        保科無奈的笑了，「明明才剛剛完成裝配，為什麼要馬上在實戰上使用它呢？如果是剛剛的主獸等級，即使鳴海隊長不使用怪獸之眼仍能輕鬆應付的吧。」

        「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到，」鳴海沒有語調的說，「第一部隊是人類最後的一道防線吧？我得讓自己擁有的武器強到能在每次出戰時都輕鬆應付啊。」

        保科轉向坐在身旁的鳴海，男人眼下的紅漬已經乾涸，表情看上去漫不經心。

        「鳴海隊長剛剛說了一句很帥的話呢。」

        「靠，」鳴海皺緊眉頭，口氣不爽，「我講話明明一直都很帥。」

        「是是是，」保科淡淡笑著，「那鳴海隊長打算什麼時候回部隊裡呢？」

        「不曉得，等狀況平緩一點吧。」

        「與怪獸共享身體是什麼樣的感覺呢？鳴海隊長。」

        「很吵，」鳴海說，「眼睛接受到的資訊很多，比起預測未來那傢伙的能力更像是藉由許多繁瑣的訊息來預判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從這些雜亂的資訊裡擷取想要的訊息是牠專業的領域，所以那傢伙一直想搶走我的思緒，不管是在戰鬥或是在日常生活裡。」

        「鳴海隊長會贏過牠嗎？」

        「廢話，」鳴海不爽的咕噥，「我這輩子就沒可能輸給怪獸啊。」

        保科嘴角畫出淡淡的笑，他想這個男人也許跟自己原先以為的很不一樣，是個比自己想像中更加帥氣的人。

        「睡一下會好點嗎？」保科朝他問，「我能在這邊守護您哦，如果第一部隊那邊出了怪獸也會將您叫醒。」

        「噁心死了，誰要你守護了。」

        縱使鳴海嘴上這麼說，他仍是在接下來幾個小時裡安靜的睡去。

        他睡得並不安穩也不沉，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警覺的醒來，又在確認沒事後才重新睡去，眉頭也總是皺著。

        鳴海是在夜裡真正醒來的，天空是深邃的藍，沒有雲也沒有星星。比久違的光線率先進入感官裡的是臉頰傳來的熱度與好聞的氣味。

        他從保科肩上抬起眼睛，短暫失明後的瞳孔還有些畏光，「怎麼，你還在啊？」

        保科沒有睡，幾個小時裡真的就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是啊，畢竟說了要守護到鳴海隊長醒來呀，意外地睡了很久呢。」

        鳴海皺眉，「第三部隊這麼沒有紀律的嗎？能放你出來這麼久。」

        保科回以一個從容的笑，「鳴海隊長意外的沒有資格說這句話呢，嘛，不過真正說起來我現在已經算是休假期間了哦。」

        鳴海表情變得古怪，「休假時間與其待在這不是該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嗎？像是買周邊或打電玩什麼的。」

        「我不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沒有意義哦。」保科笑道，「鳴海隊長好點了嗎？如果還是很不舒服又不想回宿舍的話，可以先去我外宿的公寓休息，我今夜不會回去。」

        「好噁心，我才不要睡在蘑菇窩裡。」鳴海皺了眉頭，「而且我明天值班，雖然我也不會乖乖值班，但是要待在基地才能隨時應付突發狀況。」

        「所以，」鳴海沒有等待保科回應又重新枕回他肩上，「再讓我休息一下吧。」

        那天兩人待在漆黑的窄巷裡直到深夜。

        保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就是在那天淪陷的，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也不再重要。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情感像是盆栽裡的花，他則是一名園丁。從種子投入土裡的那刻起就看著牠成長，施肥也好，澆水也罷，甚至連將整株盆栽棄之不顧都只是轉念之間的事。他能放任牠發芽茁壯，能細心呵護，也能將牠宣判死刑。

        兩人的第四次交集是在有明基地裡。

        四之宮長官的死將所有部隊正副隊長集中在那兒，保科對四之宮沒有特殊的情感，但是鳴海有。所以保科即使面朝廣場中央的遺像，專注力仍放在不遠處的鳴海臉上。

        那時候的鳴海已經能很好的壓制怪獸1號，他的強大使得四之宮長官的死不至於讓討伐隊潰堤。

        鳴海從未在人前顯示脆弱的一面，好似那個漫長的夜只是曇花一現。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平常一樣，他沒有太多的情緒展露，唯一能稱的上不同的地方只有他手中沒有拿著遊戲握把。鳴海的手好好地垂在討伐隊制服兩側的縫線上。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鳴海別過眼睛看他。

        彼此的視線就這樣隔著數十米的距離碰觸在一起。

        那刻保科呼吸一滯，他從鳴海眼裡讀出沉重的孤獨與悲傷。

        喪禮結束後誰也不被允許返回各自隊部裡，緊接下來的會議章程已經排到一週之後。

        隔天的會議正副隊長都要參加，是關於職務調動與行政相關問題，之後的會議則是各部隊留下其中一員參加即可。

        縱使輓歌猶在，第三部隊仍需要有人坐鎮留守。在跟亞白討論後保科成了留守的那個人，預計在明天會議結束後返回立川基地。

        整個有明基地的氣氛都很壓抑，保科沒忘掉剛才鳴海的眼神，像是某種無聲的吶喊，或是一種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求救訊號。

        保科不知道鳴海發出訊號的對象是誰，或許是已經死去的四之宮長官，又或許是鳴海自己，總之對象不會是他，也不該是他。

        他戴著耳機來到頂樓，試圖用裡面的廣播轉移注意力。

        頭頂上的天空被覆蓋一層薄薄的雲，一隻鳥也沒有。

        天氣預報沒有說今天會下雨，卻應景的連陽光都不願灑落。

        『你不要害怕，因為我與你同在；不要驚惶，因為我是你的神。我必堅固你，我必幫助你；我必用我公義的右手扶持你。[1] 』

        保科不知道在這怪獸叢生的世界裡還有多少人信神，但是卻覺得在這樣的場合裡聽見這些溫柔的內容或許能讓人變得勇敢。

        因此他沒有轉開電台，只是讓那些聽得懂或聽不懂的詞彙在耳邊播誦。

        頂樓的門再次被打開，保科所在的長椅旁邊多出了另外一個人。

        他關掉廣播拿下耳機轉過頭，鳴海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有明基地臨海，視野所及不是訓練場地就是深不見底的大海，保科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風驅動著浪在水泥柱上掀起浪花。

        「明天回立川？」

        兩人仍舊望著前方，耳際破碎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響。

        「恩。」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卻也沒有人起身離開。

        保科不確定自己現在能說什麼，也不確定自己現在該說什麼，只覺得時間似乎回到了前年冬季那個被漆黑擁抱的暗巷裡。

        鳴海看上去很疲憊。

        「我沒想過他會死。」他打破沉默，口氣波瀾不驚，「他總是那樣，我從未贏過他。」

        保科眨眨眼，將剛剛在廣播裡聽到的內容複誦給他聽。

        「四之宮長官還在，只是肉體死了，他的精神仍會與大家同在。」

        「狗屁，我沒信神。」鳴海不滿的瞪他，「剛加入討伐隊的時候我唯一的目標就是贏過他，然而不論哪個項目我都沒有贏過。之後好不容易覺得自己能贏了，他卻從一線退了下來。」

        鳴海向後仰躺進椅背裡閉起眼睛，「好想贏啊。」

        「真想看看他輸了會擺出什麼樣的臉。」

        保科轉去看向他，鳴海的瀏海因為重力全部掉到腦後，整張臉都展露出來，眉頭深鎖，嘴巴沒有弧度的抿成一條深邃的線。

        「鳴海隊長感到孤單嗎？」

        鳴海睜開眼睛看他，「是不甘心吧。」

        保科回望著他，「長官死了之後，鳴海隊長的責任大概會變得更重呢。」

        鳴海前傾身體，「我不認為責任的輕重與他是否死了有關係，從他手中接過第一部隊隊長後的任務與責任始終都是相同的，就是背負起最強部隊的名字。」

        聞言保科笑了出來，眼神看上去很溫柔，「哇，鳴海隊長又說出一句很帥氣的話呢。」

        「就說了我講話都很帥氣啊。」鳴海不開心的抱怨，「但是，」他吸了口氣看向前方的海浪，「覺得有點累是真的。」

        是喪禮上那個孤單又悲傷的眼神。

        但是不同於兩人剛才相距數十米的距離，彼此現在近在咫尺。

        保科當下有股衝動想伸手去揉揉那顆毛躁的腦袋，但是他最終沒有這麼做，只是微笑道，「鳴海隊長要休息一下嗎？」

        鳴海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又盯著他片刻才輕輕將頭枕在保科肩上，閉起眼睛。

        保科不確定這樣的邀請是否正確，盆栽裡的種子早已發芽展葉又結出花苞，園丁卻仍往土裡施肥澆水。

        鳴海的頭髮被海風吹散搔著自己的臉頰，鳴海的眼睛輕輕閉著，睫毛就在垂眼可及的地方，他靠在自己肩上的皮膚熾熱，呼吸平穩，溫暖的氣息噴灑在側頸上。

        作為園丁的保科不知道盆栽裡會開出什麼樣的花。

        隔天的會議了無新意，眾所皆知的內容被擺上檯面，過完流程時間也接近傍晚。

        亞白轉過頭去用眼神詢問保科去留。

        「待會就回去了。」保科笑著給出答案。

        亞白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讓他路上小心。

        保科沒有留下來吃飯的打算，回房間簡單收拾行李之後就走去長廊盡頭的逃生梯裡傳訊息給鳴海。

        昨天鳴海在他肩窩躺到天色完全暗下來。

        喪期的有明基地很安靜，迴盪在耳畔的只有呼嘯的風與無情的海浪。

        保科知道鳴海沒有睡，只是閉起眼睛，但對方不說，他也不會道破。

        逃生梯的防火門被打開，鳴海掃過地上的行李朝他走來。

        「怎麼了？」

        保科沒有回話，只是摘下有線耳機的其中一側遞給他。

        鳴海伸手接過，塞進耳裡。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

        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

        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拆毀有時，建造有時。

        哭有時，笑有時。哀慟有時，跳舞有時。

        拋擲石頭有時，堆聚石頭有時。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

        尋找有時，失落有時。守護有時，捨棄有時 [2]。』

        保科當時拿給鳴海聽的音檔在深冬的辦公室裡回放著。

        窗戶外頭的風早已沉默不語，但紙片如雪花在地面堆積起來。

        盆栽裡的花早已綻放，精緻雪白的荼蘼碎成一片一片的落入晚風之中。

        保科蜷曲在辦公室的其中一個角落。

        「鳴海的事，我可以試試看。」

        鳴海的出現為整個討伐隊投下震撼彈。

        他沒有被賦予第一部隊隊長的職務，隊長從缺，由副隊長長谷川代理職務。

        作為兵器回到討伐隊的鳴海任務只有一個，就是討伐。

        除了討伐之外，鳴海大部分時間都在第一部隊隊長室裡，但是那裡面只剩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不再被需要的遊戲機模型跟亞馬遜紙箱依舊堆積在保科寢室裡。

        鳴海很少在戰鬥以外的時間走出隊長室，通常只有警鈴響後才能看見他的身影。

        如同高層所說的，鳴海的回歸補足了戰力不足，更甚至因為沒有解放時間限制，鳴海能夠單獨討伐10級以上的巨型怪獸。

        死傷數字明顯減少，過往一疊一疊的戰損報告只剩下A4紙上的寥寥幾行字。

        保科沒有再見過鳴海，他的嘴角也失去熟悉的弧度。除了工作之外保科對所有事情變得漠不關心，他在那次淒厲的哭吼中遺失了自己，他把對鳴海的情感與過去的自己都封存在那個烏雲密佈的夜裡。

        「保科副隊長。」

        保科將視線自窗外移至戴著金屬眼鏡的女人上，「亞白隊長找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

        亞白的關心跟其他第三部隊的成員一樣赤裸，保科知道大家擔心他，但是他無法堆起笑臉告訴大家說他沒事，拙劣的謊言誰也欺騙不了。

        「保科。」亞白轉過身面向他時表情跟一個多月前同樣沉重，保科不理解還有什麼是能比一個月前更糟的事。鳴海執行任務的狀況很好，也因為他的出現，第三部隊已經很久不用跟第一部隊聯合討伐了。

        亞白停頓了很久，久到保科甚至不確定對方記不記得自己在這裡。

        「亞白隊長。」

        亞白又盯著他半晌，才輕描淡寫的說，「上面的人請你去有明基地的研究室一趟。」

        她沒有將指示中的『馬上』兩字轉達，因為這是她唯一能替她破碎副官做的事，只是保科沒有領情，他沒有力氣也不想去揣摩高層的心思。他離開隊長室後就搭乘專車前往有明基地，又從門口到研究室都暢行無阻。上次那位出雲研究員在金屬門前等他，朝他說明來龍去脈。

        「鳴海隊長每個月需要回到研究室進行為期三天的全身性檢查，」男人在厚重的鏡片後方看向他，打開金屬門走了進去，「然而...」

        保科面無表情地抬起視線，鳴海安靜的浸泡在培養液裡。一個月的時間太長，長到他甚至已經忘自己是如何將對方喚醒的。

        啊，保科想起來了。

        那天早晨他站在玻璃柱前，很多思緒從他腦中閃過，黑夜，輓歌，聖經，浪花，海與滿地碎瓣。

        他抬起視線看向男人緊閉的雙眼，沒有情緒的表情裡正下著一場暴雨，哀悼他最後的哭泣。

        鳴海，看看我。

        保科的手輕輕放在玻璃上，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觸碰男人的臉。

        你看看我，鳴海。

        玻璃後方的人睫毛輕顫，漂亮的眼睛緩緩睜開，兩人一上一下的對視著。

        鳴海的眼睛沒有移開，保科見到一雙毫無生氣的眼。       

        就是這副眼睛將他存滿感情的櫥櫃上了鎖。

        保科做了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

        他向後踩一步，暴雨還在下，刺骨的寒冷打在他身上，滲進他的五臟六腑。

        「保科副隊長。」研究員在他走出大門前喊住了他。

        保科側過頭，「如果你是要叫我每個月待命回來這裡的話，那我知道了。」

        男人屏住呼吸，慢慢道，「這也是一件事情，但是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讓您知道。」

        「？」

        「鳴海隊長自上次甦醒過來之後就只進行與討伐有關的任務，對所有事情漠不關心。但是他曾攔住我問一個問題，」研究員說，「他問我『是誰叫了他』。」

        「我想鳴海隊長可能想跟您聊聊。」男人說。

        但保科最終沒有回應這句話，所謂的聊聊也從未實現。

        扣除第一次之外，保科連續半年都去有明基地將鳴海喚醒，每次見到對方的眼神就像落日敲響了鐘，牽動思念形成漣漪。

        回立川後保科會將自己蜷曲進棉被裡，宿舍裡的棉被還是以前鳴海的棉被，枕頭還是兩人夜裡打電玩的枕頭。

        光線還是無法照進由紙箱構築的牢籠裡。

        回憶是屬於他跟鳴海的夜曲，曲終人散。

        保科未再掉過眼淚，但他好想念鳴海溫柔的眼神。

        緊接著暴雪到來的是春暖花開。

        在春季例行的討伐隊會議中，第一部隊隊長的位置還是從缺不補。       

        保科在第一天會議的夜裡去到有明基地頂樓的長椅上，海風依舊，碎浪依舊，但是長椅另一側空著，滄海桑田。

        屋頂門被打開，保科回過頭，流星自他眼中一閃而過。

        宗一郎走到他身後，帶著他曾經也擁有的笑。

        「還好嗎？宗四郎。」

        保科重新將頭轉向前方，「沒有落魄到需要被大哥關切的程度。」

        「宗四郎在等人嗎？」

        「沒有。」

        「那如果我繼續待在這邊會被宗四郎趕走嗎？」宗一郎微笑著。

        保科抬頭看了白髮男人一眼，深深的吐了口氣，「不會，大哥想待就待著吧。」

        「宗四郎很久沒有回家了，」男人說，「因為難過嗎？」

        自己哥哥難得平靜的口氣讓保科有些不習慣，他垂下眼，「沒有，都過去了。」

        「但是你的表情不是這麼說的呢。」

        宗一郎將一朵紫色的小花遞給他，「是雛菊，紫色雛菊，宗四郎知道花語是什麼嗎？」

        保科低笑，「我只想知道大哥是從哪裡偷來的花？」

        「嘛，剛剛過來的路上隨手摘的。」宗一郎回以一個從容的笑，「宗四郎知道嗎？據說第一部隊有個很浪漫的傳統，就是第一部隊的每一任隊長都會選出一種花，而在他們死後，那種花就會被永遠栽種在有明基地裡，用以緬懷隊長們對第一部隊的付出。」

        「四之宮長官當時選了黃色雛菊，象徵著希望與和平。」白髮男人看向他，「而紫色雛菊是鳴海隊長選的花，象徵著高貴純潔，還有隱藏的愛。」

        保科又看著手裡的花半晌，才抬起眼睛看向自己哥哥，「我比較想知道這種八卦消息怎麼會繞過位處關東的立川基地先傳到關西。」

        「嗚哇，」宗一郎笑道，「宗四郎沒有浪漫因子啊，不會好奇的嗎？」

        保科回以一笑，「人都死了，答案也不會揭曉了吧。」

        白髮男人無奈的笑嘆口氣，伸手朝保科整齊柔軟的頭髮揉了揉，「宗四郎不要這麼小心眼呀，還有三天的會要開，早點休息。」他轉過身揮揮手，打開鐵門，「有空記得回家一趟。」

        鐵門重新被關緊，空氣再度陷入沉默。

        保科低頭看向手裡的紫花，他不知道哥哥口中的傳言是真是假，卻還是勾起嘴角將它放在身旁的空位上，一陣風吹來，花瓣灑進雲裡。

        鐵門再次被打開，這次保科沒有回頭，他不是一個好園丁，花瓣都隨著大海流向遠方。

        有人在他旁邊坐下，朝他伸出握緊的手。

        「接著。」

        保科垂下眼，承接他的拳頭，掌心向上。

        男人鬆開手指，紫色的花瓣落入他手裡。

        保科覺得眼窩有些熱，淺笑著側過頭，鳴海翹著腿托著下巴回望他。

        「你今天沒去開會。」保科說。

        「那不是我的事情，」鳴海說，「我的任務只有討伐，除此之外都是在房間裡。」

        保科不知道是不是紫色雛菊的緣故，他覺得鳴海的眼睛不像每次甦醒時那樣空洞。

        「那你現在？」

        「我來找你。」鳴海直接了當的說，「我問了研究員幾次關於你的事，他從來不告訴我答案，甚至連名字也不說。」

        保科低笑出聲，「那你又怎麼能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聽到你的聲音，」鳴海說，「而且我能感覺到你。」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鳴海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除了外面的雜音之外，這裡一直有幾個聲音在對話，很吵，光讓所有人都閉嘴就很累，除了任務之外我不想花力氣處理其他事情。」

        「只是，你的聲音，很清楚。」鳴海轉向他，「即使我什麼都聽不到了，也能聽見你的聲音，在呼喚我。」

       

       

        兩人過去的第三次交集是在立川基地裡。

        立川基地因為與怪獸10號大戰損毀嚴重，只能容納很小部分的成員，大部分的新生都被分配到不同部隊接受訓練。剛與10號完成訓練的保科躺在臨時辦公室椅子裡，耳畔是響了一整夏天的蟬鳴。

        他的頭很暈，10號很吵，意見又一大堆，兩人總是意見不合，解放戰力百分比遲遲突破不了。有時候10號會入侵他的意識裡，更在他因為長時間訓練而感到疲憊時奪走意識的主控權。

        臨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保科睜開眼，看見不該出現在此的男人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鳴海隊長。」

        保科笑著朝他打招呼，男人詭異的穿著1號戰鬥服，撿了他前方的椅子坐下。

        「亞白說你碰上麻煩了。」鳴海托著腮看他，表情明顯不悅。

        「啊，確實呢，」保科微笑道，「或許能理解鳴海隊長之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呢，意識一直被怪獸入侵真的好困擾啊。」

        「你當初為什麼要同意保留10號的意識？」鳴海瞇起眼睛，「他是武器，保留武器的意識很危險你知道嗎？眯眯眼。」

        「鳴海隊長不也是嗎？」保科看向他，「時常會被1號進入意識裡什麼的。」

        「那不一樣。」鳴海咬牙切齒，「我那是因為異體移植才不得已，但你這是裝備什麼的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

        「但是我當初就跟10號說好了呀，」保科惋惜道，「答應的事不做不太好吧，你說對嗎？鳴海隊長。」

        鳴海的怒氣真的被點燃，他瞇起的視線危險，聲音低沉，「你就這麼想當『特別的人』嗎？蘑菇頭？」

        保科不想接下鳴海的怒氣，他甚至不能理解鳴海為什麼而憤怒，只是無奈的笑看他，「所以鳴海隊長這次來立川基地是為了什麼事呢？」

        鳴海又瞪了他小片刻，才扁扁嘴躺回椅子裡，「我說了，亞白說你碰上了麻煩，而且為什麼是亞白來跟我說啊，你自己沒有嘴嗎？」

        保科愣住，眼睛眨了眨，「就為了這件事？」

        鳴海瞇起眼睛，口氣有點不耐煩，「不然我來這裡還能幹麻？」

        這句話也正是保科的問題，鳴海來正在整修中的立川基地裡還能做什麼，但是他無法理解的是，「有明基地裡現在也正忙著在培訓人員吧？」

        「有明有其他人可以幫忙訓練。」鳴海說。

        保科無法反駁這句話，雖然說與怪獸編號適配的問題確實只有鳴海能幫的上忙，但這樣大費周章的把人叫來這裡做一件不知道能不能有成效的事情，保科做不到。

        「廢話少說，」鳴海不耐煩的皺起眉，「去訓練室吧。」

        喔，好。

        「太慢了——」鳴海用劍身朝他揮來，保科蹬地要要閃躲，10號卻想接招，導致他們延遲了半秒才真正離開地面，差一點被巨大銃槍甩出去，「白癡嗎，你這樣很危險啊！眯眯眼！」鳴海生氣的朝他大吼。

        「我們應該接招的保科！」10號興奮的朝他喊，「他好強阿！」

        保科覺得頭很痛，本來一個10號或一個鳴海就夠煩了，現在兩人還搭擋在一起。

        「那個要閃啊蠢貨，」保科疲憊的吐槽，「鳴海的威力很大，直接吃招劍會裂開的。」

        「可是我好興奮啊！」

        「不准，你給我安份一點。」

        「保科你到底還打不打？」鳴海太陽穴爆出青筋，「是準備好了沒啊？保科啊！」

        結果整天下來幾乎沒有真正訓練到，保科感覺自己一直在鳴海跟10號中間拉扯，比起自己跟鳴海對練，更像是10號在跟鳴海對練。

        保科坐在場邊的長椅裡，仰起頭枕在牆上。

        他覺得好累，意識逐漸模糊，隱約之間他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然後他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保科進入一個奇怪的空間，在那個空間中他看見9號，視野很奇怪，在一個很特別的高度，他看著9號，而9號卻用10號稱呼他。

        他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勁，瞪大眼，隨後馬上進入虛無之中。

        周圍空無一物，他環顧四周發現一個出入口也沒有，他就這樣被關進一個所有東西都被拋棄的空間裡。一段時間後，他逐漸遺忘自己為什麼身處這裡，保科感到疲憊，睡意朝他襲來，他想閉上眼睛，靜靜地睡去，成為這個空間裡的一小部分。

        保科...

        他眼睛重新睜開，「誰？」

        保科...保科...保科...

        那個聲音不停重複喊著他的名字，保科的眼睛逐漸恢復明亮，周圍的虛無褪去，空間恢復原有的色彩。

        「鳴海隊長？」

        「立刻去把戰鬥服脫掉！」見他恢復意識的鳴海仍緊皺眉頭，「你同步太久了。」

        鳴海的周圍還有小此木跟其他第三部隊的成員，大家的表情都很緊張。

        「為什麼？」保科困惑的看向鳴海，為什麼我只聽見了你的聲音啊，鳴海隊長。

        「去、脫、掉。」鳴海重複道。

        鳴海告訴他那算是一種意識彌留，更準確的說是10號在跟他搶奪意識，那種情況很危險，如果再持續下去保科真的有可能被永遠困在那個空間裡。

        保科沒有說他能聽見鳴海的聲音，或只能聽見鳴海的聲音，他在聽完鳴海的解釋之後只回了一個哦。

        「你必須找個東西，試著在每次跟10號同步時想著它，讓它根深蒂固進你的潛意識裡，這樣即使之後意識彌留了，仍能讓那東西把你帶出來。」鳴海說，「或是另一個簡單一點的方法，讓出雲把10號的意識拔了。」

        保科沒有將鳴海後面的建議納入考量，只對男人一開始提出的建議感興趣，「鳴海隊長也是用一樣的方法嗎？把什麼東西根深蒂固至潛意識裡什麼的。」

        「恩，」鳴海語氣平淡的回，「那東西不難找，或許該說，你會自然而然地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

        保科點點頭，他大概明白鳴海口中的意思，也大概知道自己的『那個東西』會是什麼。

        「那鳴海隊長呢？鳴海隊長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呢？」

        鳴海沒有回覆他這個問題，只是看了他一眼之後就轉向臨時辦公室桌面上的花。

        立川基地整修的那段時間大部份成員們迷上種花，說繽紛的色彩可以為部隊增添活力。小此木在臨時辦公室裡種了各色小雛菊，又熱心的幫大家桌上都配置一盆。

        而保科桌上的那盆，就是紫色雛菊。

        紫色雛菊的花瓣仍握在保科手裡，他這次沒有張開掌心任由海風將它帶向遠方。

        「鳴海隊長找到我了，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呢？」保科轉去看向身旁的男人，男人也別過視線看他。

        「我打算先讓腦內那群傢伙們閉嘴，然後再從你身上找回我遺失的東西。」

        就如鳴海曾經說過的，他不可能輸給怪獸，鳴海接下來用不到半年時間就完全奪回意識的主導權，不論怪獸1號或晶片都成了思想的配角。

        保科仍是需要每個月去研究室將腔體裡的鳴海喚醒，但他不會馬上離開，他會在研究室等待玻璃壁後方的綠色液體退去又男人完全清醒過來，時間允許的話他會留給鳴海一個蒙布朗的時間。

        保科坐在鳴海重新開始堆積雜物的隊長室裡拆開手中的蒙布朗，「我一直很好奇，這些蒙布朗都是鳴海隊長自己去買的嗎？」

        「怎麼可能，我叫研究員去買的，」鳴海將從保科寢室拿回來的紙箱拆開，往裡面看了看，「嗚啊，這個遊戲出好久了，據說超好玩的，想玩。」

        自鳴海完全戰勝腦內的怪獸之後，他陸續從收發室裡收到保科寄回來的包裹，起初是寢具跟已拆封的紙箱，之後是未拆封的紙箱，更之後是在長谷川點頭同意後收到的、來自第三部隊的大量遊戲片和主機握把。

        第一部隊隊長的位置依舊從缺不補，但是鳴海的隊長室重新恢復以前的樣子。

        「其實鳴海隊長已經不需要每個月被人喚醒的吧。」保科切了一口蒙布朗放進嘴裡。

        「恩，不需要。」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男人居然沒有掙扎的承認了，他在保科調侃之前朝對方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我不知道除了那種方法之外要怎麼跟眯眯眼碰面。」

        保科眨眨眼，突如其來的直白讓他感到措手不及。鳴海盯著他半晌，才準備開口卻被保科塞了一口蒙布朗進嘴裡，他皺起眉，「搞什麼啊...噁，好甜，沒懂這種東西你怎麼能吞下去。」

        「不准鳴海隊長這麼說蒙布朗。」保科笑道。

        「所以你的答案呢？」鳴海沒頭沒尾的說，「你在把我喚醒之前應該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吧？」

        ——『        好吧，或許你說對了蘑菇頭，也許我有點喜歡你。』

        保科搖搖頭，一副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的樣子。

        鳴海挑眉，笑了出來。他握住保科的手腕，閉起眼睛，速度很慢很慢的湊近他。

        鳴海留給保科很多選擇，他可以別開臉，可以後退，可以伸手擋在兩人之間，但是保科沒有，他只是也跟著閉上眼睛，讓自己柔軟又親密的位置與對方的碰觸在一起。

        溫熱的觸碰並不漫長，卻足以讓一年份的悲傷分崩離析，讓時間纏綿在一起。

        鳴海向後退開，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去紙箱裡翻翻找找。

        保科沒看懂他的操作，只見他將一個又一個的紙箱放在地上亂成一團。

        他低下頭看手裡剩下不多的蒙布朗，對切成兩份將其中一份放進口中，卻覺得味道不像剛才那樣甜膩。

        鳴海的動作在他叉起第二份蒙布朗前停止，保科沒有看向他，仍舊在探究蒙布朗的味道為什麼變了。

        鳴海在他身側坐下，將一袋種子交給他，保科翻過正面看向包裝頁，是許多紫色的小花。

        「之前有一次去立川，你桌上擺了這個，」鳴海指著印有紫色小花圖片的封面，「你說是第三部隊研究員種的，我覺得很適合你。」鳴海說，「只是這大概是一年多前買的了，我不確定牠還能活不能活，但是如果是眯眯眼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吧。」

        保科看著手裡的種子，嘴角畫出一個溫柔的笑。

        保科覺得自己並不是個好園丁，但他會將種子放進盆栽裡，朝牠施肥澆水，等牠發芽展葉。

        「或許吧，我可以試試看。」

        這次他知道盆栽裡會開出什麼樣的花。

        END

        Note:

        [1] 聖經，以賽亞書

        [2] 聖經，傳道書

        鳴保 Chaos

       

        - 特務鳴x少爺保

        - 非典型久別重逢

        - Summary：記憶中的鳴海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不論笑意或愛意都會自被長瀏海蓋住的紅視線中傾洩而出。如果可以，保科希望自己能停留在那幾天裡永遠不要長大。

        其實在那之後，保科還見過鳴海這麼一次。

        是他們從IAH機場分道揚鑣後的第二年，在橫濱。那次的相遇完全是個巧合，保科因為家裡的事去了一趟橫濱，晚上在港口邊閒晃時眼角餘光掃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鳴海大概沒有看到他，穿著全身黑色運動服的男人背著用帆布包遮蓋的狙擊槍鑽進車子裡。

        保科愣了一下，在貨櫃與貨櫃的縫隙間靜靜看著紅色車尾燈消失在視野中。

        這幾年來他發生了不少事，鋒利的氣焰也逐漸被撫平。

        他在最意氣風發的時候遇見了鳴海，和對方度過人生中最快樂又最難忘的一個星期。

        保科家是一個介於黑白兩道之間的龐大家族，他們協助軍部訓練特種兵、同時也與世界各地的黑白組織進行軍火貿易，身處這種危險環境的家族成員需要嚴格遵守紀律。二十歲是一個分水嶺，在那之前保科家主尚能對成員們的行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二十歲之後他們的行蹤是以秒為單位的在被監控，因為不論誰的任何一點差錯都可能將整個家族推入火坑之中。

        捫心自問保科過去是個愛玩的人，他幾乎會在每次出差的夜裡泡進酒吧，喝一杯威士忌，彈一曲爵士藍調，唱一首Joker and Queen或跳一支佛朗明哥。他會在耳垂上別滿琳瑯滿目的銀製耳飾，讓它們在店裡的霓虹燈照耀下閃爍七色的光。

        二十歲後的保科喪失了這個權利，他的人生變成了保科家的人生，遵循著家族為他安排的一切，像行軍一樣精準的作息，像演員一樣不由分說地按照劇本走的故事。家族的人在成年後不久為他安排了婚事，對象的性別甚至不是保科喜歡的那類，然而當他在家主面前微笑著點頭說「知道」時沒有一點猶豫——他沒有選擇的資格，也沒有掙扎的打算。他在過去的人生中談過幾場無關緊要的戀愛，唯一一次無法自拔的對象卻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那個。

        因此即使掙扎了也毫無意義。

        保科在得知消息的那天將銀製耳環封塵起來，旁邊放著的是鳴海多年前在IAH機場送給他的餞別禮。

        保科只有打開過它這麼一次，在從休士頓返回東京的航班上。

        寫著Harry Winston的深藍色盒子裡放著一對耳釘，與保科去夜店時喜歡戴的浮誇銀耳飾不同，黑絨布上的耳釘設計精緻簡約，外圈用碎鑽鋪陳出小小的花瓣，頂部的藍寶石閃耀著深沉內斂的光。

        保科垂下眼睛微笑著用指腹掃過寶石溫潤的表面，那次返程的十四個小時裡他沒有一刻闔上眼，只是靜靜地將視線放在一成不變的窗外風景上。

        抵達關西的保科宅後他就將美麗的耳釘封塵，跟繾綣的回憶一起。

        那年保科十八歲，是他人生中除了二十歲之外的另一個分水嶺。即使十八歲之後保科還是會在空檔時去酒吧玩耍，卻從未再談過戀愛，也沒再陷入進愛情裡。

        今天他要去參加家族的年末聚會，保科家的年末聚會都會邀請許多平常交好的組織一起參與，正反兩方都有，地點從來不會先行對外公開，所有受邀者都是乘坐由保科家派遣的車輛前往，但即使已經盡量做足保密，會場裡仍常常出現失控的場面。

        五年前有兩個組織的角頭在會場內鬧起來，轟轟烈烈；前年不知從哪裡潛入的刺客才剛亮槍就被當場血洗。

        這種聚會通常最安全卻也最危險。

        保科換上一身海藍色西裝，繫上棕色領帶。他放了一把G19改造手槍進後腰，又塞了一把Ruger LCP進右腳踝才戴上腕錶走出房門。

        與他有著婚約關係的女伴已經在門外等他，一襲黑色抹胸禮服，盤起的黑髮上頭別著金色玫瑰髮簪。女人是某個家族角頭的女兒，長相精緻卻與認知裡的閨秀摸不上邊，她從小就開始接受戰鬥訓練，精實的訓練跟優秀的身體素質讓她在龐大家族裡的戰力甚至還能排得上前幾。

        保科家主傾向這種互不麻煩的婚姻關係，沒有人會被另一個人拖泥帶水，比起感情更像是一種形式上的行為，而這種關係在這兩個人之間又更加明顯，他們從認識到敲定明年初的婚期後一直都是相敬如賓，保科想或許對方跟他一樣，內心都被舊情填滿容納不下任何一點多餘的愛。

        保科抬步走到她身側，伸出手臂讓她勾上來，禮貌性微笑的說，「走吧。」

        聚會一如既往地無聊，比起台上條列式陳述今年已發生與明年即將發生的重大事件，保科更專注於觀察四周的狀況。他不是個迷信的人，但今天戴錶時卻發現內側金屬表面上多了一條淺淺的划痕，這讓他有種奇怪的預感，也是讓他往腳踝多塞一把槍的原因。

        「宗四郎也覺得不對勁嗎？」身側的女人目光仍筆直地看向台上，聲音輕描淡寫。

        「恩，」保科說，「說不上來的異樣感呢。」

        「我也是，」女人轉頭朝他嫣然一笑，「但是從開場到現在都沒看出個所以然，大概還不是下手的時機吧，宗四郎要出去走走嗎？」女人朝門口指了指，「我們從認識到現在從未私下聊過吧。」

        保科聽出女人的話中有話，點頭微笑，「沒找到拒絕的理由呢。」

        被包場的飯店外頭很安靜，他們從後門的小徑進入寬闊的花園裡，背靠牆肩並肩坐在精緻的長椅上。比起人多嘴雜的會場，四下無人又視野寬廣的空間更安全。保科習觀性掃過外圍的環境，臨海的建築物周圍幾乎沒有高處，唯一一處高點的狙擊角度很刁鑽，沒有紅外線瞄準鏡很難進行精準射擊。

        「宗四郎果然名不虛傳啊。」

        保科在莫名其妙被誇獎後將視線轉向女人，「我倒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值得被誇講的事情呢。」

        女人指向他剛剛留心的高處說，「那裡是唯一的狙擊點，就我所知只有一個人能從那個地方不使用外瞄具還能完美射擊。」

        「喔呀？好意外。」保科笑道，「超出我所能想像的範圍了啊。」

        「不只超出你的想像範圍哦，」女人看向遠處的表情很柔軟，「大概不能稱得上人類吧，那種傢伙。」

        「根據我手上的情報顯示，今天晚上有很高的機率會出事情。」女人重新將視線轉向他，「宗四郎的直覺很準，明明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卻感覺到不對勁。」

        「情報。」保科漫不經心地笑，彎下身去將爬上他鞋尖的瓢蟲引導回草皮裡，「是來自你們家族的情報部門嗎？」

        「不是，是我所待的其他組織。」

        「？」

        「大概算不上是一個秘密組織嗎？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找不到人就是了，」女人莞爾，「宗四郎聽過『Chaos』嗎？」

        「恩？妳是Chaos的人？那個殺手組織嗎？由十二個人組成的殺手組織？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個都市傳說呢。」

        「哈哈，除了第一句話之外其他都算是謬誤啊。」女人朝他笑了笑，「Chaos比起殺手組織更像是特工組織，相較於『殺人』，Chaos接更多類似於『保護』的任務。」

        「Chaos的組織架構很龐大，宗四郎提到的『十二個人』確實是Chaos最核心的部分，也是Chaos聲名大噪的原因。」

        「所以那『十二個人』真的像外界說的那樣、擁有跟一個兵團抗衡的能力嗎？」保科問。

        「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很明確地給宗四郎答案啊，」女人笑道，「畢竟這十二個人從來沒聚在一起出過任務，但是唯一能肯定的是，位於十二人之首的『那傢伙』確實有能獨自抵擋一個特戰連隊的能力。」

        「嗚哇，另外一個都市傳說嗎？」

        「不是喔，是個事實。」

        「好意外，那種人居然真正存在於世界上呢。」

        「恩，我見過他幾次，還跟他一起出了一次任務。」女人說。

        「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如果硬要代入畫面的話，感覺大概是個嚴肅的中年男人吧。」

        「沒有哦，他是個跟我們年紀相仿的人，平常給人的感覺大概有點沒勁又有點散漫，是個反差很大卻同時也非常強大的人。」

        「所以，」保科看著她的眼睛笑道，「妳心裡面的那個人，也是個反差很大卻非常強大的人嗎？」

        「這麼明顯嗎？」

        「倒不是，」保科重新靠回牆上，「當妳提到Chaos時看上去很自豪，但當妳提到那個人時，眼睛裡閃閃發亮的哦。」

        「那宗四郎呢？」女人反問，「宗四郎心裡的人是什麼樣子的人呢？」

        「我心裡嗎？大概是——」

        保科倏地噤聲，一個微小的紅點出現在他剛剛所留意的高處。他瞪大眼睛，在金屬彈頭閃爍著不起眼的光迎面飛來時彎下腰將身旁的女人壓進懷裡。

        『磅！』

        座位後方的牆壁傳來一聲巨響，石磚面被尖銳的狙擊彈頭鑿出一個洞來。

        「跑！」

        保科將女人拉起，往遠處的樹林跑去，期間地面上又被擊出一個個彈孔，濕軟的泥土受力噴濺到空中，黏在保科海藍色的褲管上。鑽進樹林的他們又聽到樹葉被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女人在保科剛從後腰摸出手槍前抽出腿根處的手槍上膛，擊發，不遠處傳來悶響，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不擅長近身戰，近身戰可能要麻煩你，」女人重新將手裡的槍上膛後說，「子彈就請留一點給我吧。」

        「好哦，」保科邊說著邊抽出短刀，同時上膛擊斃了不遠處的人，「我們先往會場移動確認狀況吧...所以說這次的目標對象是保科家的人嗎？」

        「恩...」女人一邊跟在一手持刀一手持槍的保科身後，一邊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比起保科家...或許這次的目標只有宗四郎一個人...」

        「誒？...小心！」

        保科在看見樹上跳下來的人時將手裡的槍塞給身後的女人，壓低身體，俐落的用空出來的手指掐上對方脖子，扭腰，甩臂，鋒利的刀刃劃過男人的頸動脈。保科順著慣性力將人摔出去，手指抹掉飛濺到臉上的鮮血，他的藍西裝依舊完好無缺。

        「得快點呢，」保科重新邁開步伐，「樹林裡應該埋伏了不少人，我不想要弄髒西裝，弄髒了待會還得解釋，好麻煩。」

        女人恩了一聲跟上腳步。

        他們在前往飯店後門的路上又解決了三個人，但進到會場的保科卻沒忍住擰起眉，相比起剛剛的驚險場面，會場裡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風平浪靜。

        「目標只有我？」保科轉頭看向女人，「剛剛是這麼說的對嗎？」

        「恩，」女人在掃過四週後靜靜的回看他，「情報上很明確地寫出只有一個目標，卻沒有其他相關資訊...至少我收到的訊息是這樣。」女人說，「但是宗四郎，你有想過一個問題嗎？每天發生在世界上又會出事的聚會多不勝數，Chaos不可能平白無辜去調查這種聚會的情報。」

        「我理解妳的意思，」保科瞇起眼睛說，「這代表在此之前有人委託了Chaos並同時希望能獲得協助，而這個『人』很有可能是知情的保科家成員對嗎？」

        「恩。」

        「所以妳是這次Chaos派來的人？還是？」

        「不是，」女人搖搖頭，「我甚至不知道Chaos最終有沒有接受這次的委託，畢竟每天想委託給Chaos的案件多不勝數，除了那『十二個人』有權力選擇任務之外，其餘的人都只能執行由組織指派的任務，而組織會選的任務除了酬庸考量外、就是要在有限的資源中處理『非常重要』的案子。」

        言下之意就是女人會知道有這件事情是因為Chaos收到來自保科家人的委託，但Chaos有很高機率不會接案。

        保科低下頭思考，兩件事情對保科來說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方才的所有襲擊確實都是衝著他來的，如果保科家真的有委託Chaos的話，那父親一定會知道這件事情。

        「妳先留在這裡。」

        「？」女人皺起眉，「你瘋了嗎？宗四郎，敵人的資訊尚不清楚，你待在這裡比待在外面安全。」

        「但是我無法確保那群人會不會因為『我在這裡』就直接對會場進行攻擊，」保科壓低聲音說，「到時候場面變混亂會更麻煩。總之妳先留在這，我會處理好我這邊的事。」

        語畢保科就離開女人往保科當家的方向走去。

        「父親，」保科朝男人點頭示意後走到他身側低聲道，「Chaos的情報顯示今天會場可能成為不明組織的目標。」

        留著落腮鬍的中年男人將視線轉向保科，也正因為這道視線，讓保科肯定父親就是發出任務委託的人。

        「他們人在哪裡？」

        「我剛剛在花園碰上了一些。」

        聞言，男人看了保科一眼後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語。

        「父親有什麼想法嗎？」

        「大概是一個很龐大的組織。上個月情報部門截錄到類似的訊息，但是關於對方組織的詳細資訊與他們的目標卻都一直很不明朗...宗四郎先回保科宅，從東側電梯下去地下二樓，那裡已經有一群人在等著處理這件事，我不認為對方會明目張膽的追到保科宅邸。」

        保科說了句知道了就轉身離開。

        地下二樓停滿不少相同款式的車，雇用的保鑣大概已經收到保科當家的訊息而沒有做多餘反應，只是朝他點點頭。

        保科伸手接過家族成員遞來的黑色外套穿上，隨便撿了一台車坐進後座裡。每台車裡都坐了兩個人，一名雇用的保鑣、一名家族裡的成員。

        半晌後所有車子接連著駛出地下室，開上車道，通往相同的目的地。

        保科雙手環胸，靜靜的看向窗外。

        今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卻又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也正因如此，讓保科對自己莫名其妙成為被暗殺目標的這件事情毫無想法。他知道近幾年有許多新興組織崛起，保科家族的事業與聲望成了那些人眼中的刺，所以最近找上保科家的麻煩確實變多了，只是這都是家族的事，除了任務之外，這麼赤裸的被針對還是頭一遭。

        回過神的保科發現窗外景色的不對勁，他不動聲色地掃了左右側跟中間的後照鏡，車隊的車輛一台也沒有少，所有人都同時駛向了錯誤的目的地。

        「我們要去哪裡呢？」保科在又掃了駕駛一眼後重新將視線轉回窗外，從容地笑道。

        「不清楚，我得知的資訊只有跟著前車走。」

        「那如果我現在向你更新目的地的話，你會改道嗎？」

        「不會。」男人透過後照鏡看了他一眼，「情報顯示你並不會因為這個回答殺了我，畢竟單論在車與車之間使用槍枝對決這件事，你的勝率並不高。」

        「嗚哇，被小看了啊...但是無法反駁呢。」

        語畢，保科伸了懶腰倒進沙發裡，咕噥著父親怎麼會找了這麼不靠譜的保鑣呢，「你是他們組織成員的人嗎？還是只是傭兵呀。」

        「雖然只是傭兵，」男人說，「但是我不會因為你提高酬庸金額而擅自更改委託。」

        「居然被識破了嗎？」保科聳聳肩轉向窗外笑道，「也就是說，抵達目的地之前我什麼事也做不了呢，好棘手。」

        男人不再回他，而他也沒再開口說話。

        情況對他極度不利，他在剛開始跟男人對話之後就撥通了手機通話，對象是自己今夜的女伴。他原先是想打給他父親的，但是機會只有一次，比起可能會被漏接的電話，他決定將籌碼放在一定會被接通的那個。

        又過了近二十分鐘，車子來到保科不太熟悉的地方。所有車子以他所乘坐的那台為中心呈輻射狀停妥，意料之內的沒有任何人下車。

        保科前座的司機解開中控鎖，拿出槍指著他，「下車吧。」

        保科靜靜的回望他，「其實你並不需要做這種像是威脅的動作，因為不論如何你都不敢開槍殺了我呀。」

        男人聳聳肩，將槍放下，「你說的對，但是如果你一直持續不動作的話，他們也會想出其他方法。」

        確實，保科瞇起眼睛，現在的他或許只剩放手一博的這個選項——殺了眼前的男人，劫車，然後看能跑多遠。即使成功的機率依舊微乎其微，但這卻是眼下情況唯一期望值超過零的結果了。

        就當他吸了口氣準備下手時，令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前方建築物二樓的陽台閃了幾下火光，子彈精準的擊中超過半數車子的駕駛艙玻璃。保科看見一個俐落的身影自二樓翻下來，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前朝眾人衝了過來，又將剩下的車子輪胎單側前後輪一一擊破。

        人影來到了保科這台車的駕駛艙旁。

        『砰！』

        在司機眉心出現彈孔的同時車門被拉了開來，那個彈孔的位置保科很熟悉，他在對方將當場死亡的男人拖出車外又逕自坐進來前就知道開槍的人是誰。

        來人關上車門發動引擎，說了句「安全帶。」便踩死油門車尾一甩鑽過車子與車子間的縫隙、閃過接連而來的槍響穿出重圍。

        從第一發子彈貫穿擋風玻璃開始到他們重新駛上交流道的時長不超過五分鐘，保科尚未從錯愕中完全回過神來。剛才的甩尾讓他頭還有點暈，等間距的黃色路燈在高速行駛下一晃一晃的打上男人側臉。

        「鳴海。」

        這是他在一陣寂靜後唯一擠出來的詞。

        鳴海從後照鏡看了他一眼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

        幾分鐘後車子從高速公路重新開回平面道路裡又開進市區。鳴海將車子停妥在一個沒有監視器照到的角落後解開安全帶，「下車。」

        保科跟著做了，他尾隨在鳴海身後見他脫下沾滿血的黑手套，拐進不遠處的巷子後將它們塞進下水道又重新轉回街道裡。鳴海挑了幾條擁擠的人行道順著走，轉了幾個彎之後他們的身影逐漸被人流稀釋掉，成為監視鏡頭下一個不起眼的點。

        鳴海在迂迴了幾次大小街道後停在路邊伸手招呼計程車，又待兩人都進到車裡之後朝司機報了酒店名稱，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鳴海口中的酒店在離這裡有些距離的城鎮，半小時的車程裡他們沒有一句對話，只是靠在後座兩側看向各自的窗外，懷揣著不知道是否相同的心思，場景詭異的與多年前的畫面重疊在一起。

        他們在精緻高檔的酒店門口下了車，保科尾隨鳴海身後進入電梯又進到房間裡頭。

        男人大概剛入住酒店，除了床鋪一絲不苟之外行李也還原封不動的站在浴室門口。

        保科默然的站在門邊，視線跟著鳴海來到窗邊又拉了窗簾。男人撥開窗簾的其中一角往外看，過了幾分鐘後才正式將視線放到他身上。

        「好久不見。」

        這是鳴海朝他說的第一句話。

        保科覺得陌生，同時覺得想笑，他朝鳴海露出一個禮貌性的笑容，「好久不見哦。」

        男人又注視了他一會兒，才緩緩的說，「你變很多。」

        「人都會變，」保科看向他靜靜地說，「時間能改變的事情很多哦，鳴海。這樣的改變會讓你後悔把我帶來這裡嗎？」

        聞言鳴海微皺眉頭，「我不認為這兩件事情有關聯。」

        「我甚至明年就要結婚了哦。」

        「…」鳴海沒有馬上回話，這次停頓的時間比剛才長上許多，瞇起的紅色視線也變得更犀利。過了一小段片刻後鳴海才重新開口，「我依舊不認爲這兩件事情有關聯。」

        「…」

        保科無語，他不清楚狀況怎麼會變成這樣，或許是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情、或許是自己狼狽的樣子被看見、又或許是不願接受的事情被迫要跟對方坦白，保科察覺到自己對鳴海說的話跟態度都渾身帶刺。

        他未曾期待過和鳴海重逢，即使對對方的想念令他幾乎要窒息。他不知道鳴海現在過得好不好，他不希望鳴海過得不好，卻也不希望少了自己之後的鳴海過得太好。保科覺得自己內心很矛盾，當真正見到男人時，原先塑造好的壁壘又會全部坍塌，原先以為的無所謂都變成一戳就破的可笑謊言。

        他不想要這樣奇怪的氣氛延續下去，寧願將過去遮掩起來獨自緬懷。

        因此他垂下眼睛，深深吸了又吐了一口氣才重新拾起視線，「抱歉，鳴海早點休息吧。」語畢他向後退了一步，抬手扭開門把準備轉身離開。

        「喂，」鳴海在他剛拉開門時朝他搖搖頭，「別出去，你睡這裡，我不會碰你，出去太危險了，」鳴海停頓了一下，「宗四郎。」

        保科還在試圖組織鳴海破碎的詞語，卻因為最後的稱謂讓腦袋停止運轉。

        宗四郎。

        相較起自己變了很多，鳴海看上去倒是沒什麼變，還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如果兩人的心貼得夠近的話，保科就能深刻感受到鳴海時時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過去一樣；但如果不理解彼此的話，這副態度讓他們看上去只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就像現在一樣。

        鳴海掃了一眼電視櫃上的時鐘，「如果共處一室讓你痛苦，那我明天就帶你回保科宅，」他說，「現在狀況太緊繃了，先忍忍吧。」

        「去洗個澡，休息一下。」鳴海說。

        保科的手還放在門把上，卻同時向後退了一步將背貼在門板上。他不知道兩人的重逢為什麼充斥著這麼多無語，他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想跟鳴海說，但此刻的他腦袋卻一片空白無法運轉。

        「謝謝。」這是他最後擠出來的兩個字，沒有語助詞，沒有表情。

        他洗好澡換了浴袍後將衣物丟進送洗袋裡，沒有對話的靜靜蜷縮在巨大雙人床的其中一個角落。

        鳴海從他進浴室前到躺上床後都杵在窗簾緊閉的落地窗旁，以牆壁為死角觀察外面動靜。躺上床的保科背對落地窗，沒有睡卻一動也不動。他聽到鳴海在一個多小時後離開窗邊進到浴室洗澡又掐了燈躺上床。

        兩人個別佔據在床的一個很小的角落，彼此之間隔著空虛又遙遠的距離。

        保科不確定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著的，大概是在鳴海躺上床後不久，即使距離幾乎兩個枕頭這麼遙遠，保科仍因為鳴海躺在自己身側而感到安心。

        他在夢裡回味了兩人在奧斯丁的那六個日與夜，從兩人在酒吧的初見、到當天半夜在鳴海房裡滾在一起；從他商務談判後發現兩人的僱傭關係、到即使結束僱傭關係後鳴海仍在暗巷裡用俐落的身手拯救了自己。

        兩人在從醫院回來後度過了糜爛又短暫的四天，保科在這幾天裡體會了很多未曾想過的第一次。很多保科光想像就覺得無聊的事情卻在跟鳴海一起做時變得有趣。

        男人是個不同於冷漠外表的溫柔的人，即使對方在那四天的凌晨或深夜都有著不同任務需要執行卻還是會將剩下的所有空檔留給中午才揉著眼睛從床上起來的自己。鳴海會在下任務後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用柔軟的吻將他喚醒，再在每個夜裡咬上他的下巴用性感的聲音告訴哽咽求饒的自己說『如果不做死就不會死』。

        記憶中的鳴海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不論笑意或愛意都會自被長瀏海蓋住的紅視線中傾洩而出。

        保科喜歡他的眼睛、喜歡他柔軟的唇、喜歡他熾熱的碰觸跟他一次又一次喊宗四郎的聲音。

        保科希望自己能停留在那幾天裡永遠不要長大。

        當他睜開眼睛時鳴海已經換好衣服站在落地窗邊。

        「醒了？」

        鳴海沒有看向他，視線仍小心翼翼地掃過窗外的每個角落。

        「恩。」

        保科發現自己的聲音似乎因為剛睡醒還帶著濃重的鼻音，鳴海的視線也因此而落到了他身上，兩人對視片刻，是鳴海率先打破了沉默。

        「送洗的衣服回來了，」鳴海沒有移動腳步只是靜靜的看向他，「情報顯示接下來的兩小時大概算安全，整理一下，我送你回保科宅。」

        保科又看了他半晌才坐起身，卻沒有前往浴室洗漱而是垂下眼睛看向放在自己腳邊的乾淨衣物，「我以為鳴海的任務大部分都在海外。」

        「恩，」鳴海雙手環胸倚著窗框看他，「但有狀況的時候還是會回來。」

        「喔。」

        保科隨意的應了一聲後依舊坐在原位一動也不動。鳴海微微皺眉才準備說話就被電話鈴聲打斷，他掃了號碼一眼接起電話。這通電話持續了一分多鐘，期間鳴海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在掛電話前不冷不熱的吐了句「知道了，其他的繼續查」就收了線。

        他將視線重新放回保科身上，「安全的時間縮短了，想回保科宅的話就需要加快腳步。」

        「如果不回去的話還有其他選項嗎？」保科抬起眼睛看他。

        鳴海大概沒料到對方會問這個，錯愕了半秒後才說，「你就得暫時跟我待在一起，至少要在我視線能看見的地方。」

        「這樣好像人質。」保科咕噥道，接著他看見久違的笑容出現在鳴海嘴角。

        「我這是在保護你啊。」鳴海在見到保科也淺淺的笑容後說，「考慮清楚了，宗四郎，再拖下去就真的沒機會送你回去了。」

        保科轉向他禮貌性的說，「謝謝，但是比起提心吊膽，暫時跟鳴海待在一起也沒有到完全不可以接受的地步哦。」

        保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這麼不明智的選擇。他其實很清楚貪戀這樣短暫的重逢時光根本毫無意義，他甚至不知道兩人在這樣的情況該如何相處下去，他們現在相敬如賓，比起這樣難受的關係，保科更該選擇將美好永遠封存。

        但是話語卻還是比思緒更率先脫口而出了。

        保科看到鳴海露出既陌生又熟悉的無奈笑容，「那可能要做一些準備。」

        語畢鳴海打了通電話，接著又到行李箱的內袋裡抽出空針筒跟兩個小玻璃瓶液體走到保科身邊，垂下眼睛看他。

        「注射藥劑後的十八個小時裡你會完全沒有意識，」鳴海平靜的說，「相信我嗎？宗四郎。」

        保科看向鳴海的眼神沒有飄移，只是眨了眨眼，他發現鳴海真的沒有變，長相依舊帥氣，眼神依舊犀利。

        「我沒找到不相信你的理由。」

        「好。」

        鳴海的眼裡盈滿笑意，他將針頭先後刺破玻璃瓶頂部的封膠，熟練的將兩種液體在針筒內混合在一起。鳴海朝他攤開了掌心，讓保科將手臂放到他手上。保科靜靜的看著尖銳的針頭刺進自己皮膚裡，針筒內活塞的數字一點一點慢慢減少到歸零，再之後保科就徹底失去意識了。

        當他睜開眼睛時外面的天色已經變成完全的黑。

        他眨了眨眼，腦袋還有些昏沉，數十秒的空白讓他認清自己似乎仍處在夢裡，因為此刻的自己只裹著睡袍躺在鳴海懷裡。那人放大無數倍的英俊睡顏與他近在咫尺，濕熱的鼻息輕輕鋪灑在他的臉上。

        昨夜還隔著遙遠的距離今天瞬間變成肌膚相貼，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鳴海的睡臉看上去很安穩，胸口微微的上下起伏。

        如果是夢就沒有關係。

        保科在鳴海睜開眼睛的時候吻上他的唇。鳴海沒有躲，也沒有加重這個吻，只是一動不動的讓他吻他。半晌後保科慢慢向後退開，「我不喜歡你這樣。」保科說。

        鳴海笑了出來，夾雜睡意的眼神很柔軟，是保科記憶中的眼睛。他撈過保科的腰，張開嘴輕啃了他的下唇。舌尖在掃過唇瓣後探進口腔裡頭與他濕軟的舌頭交纏在一起。保科喜歡鳴海的吻，紳士又帶著強烈的攻擊性，將兩個完全衝突的概念完美融合在一起。

        他的呼吸因為吻變得粗重，被抽乾空氣的喉頭發出粘膩的鼻音。保科拱起背脊用炙熱的前端磨蹭鳴海被藏在棉褲下的慾望，指尖鑽進衣服下襬沒有隔閡的貼上男人緊實的背肌。

        「操我...」

        那次的性愛跟過去每次和鳴海做愛時一樣舒心，又或許更加放肆。鳴海最初的進入比過去每一次都還要更溫柔，卻在他適應後變得危險。鳴海像頭溫柔又性感的野獸在他身上肆無忌憚，彷彿要把他生吞下肚似的將它佔為己有。

        他記得自己朝鳴海說了愛他，也記得懷裡男人的錯愕表情。

        他知道今天自己不論是行為或是話語都很不適當，但是因為是夢，所以沒關係。也因為是夢，所以不管做什麼都可以被原諒。

        「我的愛讓鳴海感到困擾了嗎？」保科問。

        「嗯，很困擾。」鳴海吻上他的唇，「會讓我想把你從所有人的身邊搶過來。」

        保科不知道這場忘我的性事是如何結束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又怎麼再失去意識，只知道他不想醒來，如果可以的話他想一直裝醉躺在夢裡。

        當他睜開眼睛時身側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睡衣完整的穿在他身上，床套與枕被潔白的一絲不苟。他轉動視線，換好衣服的鳴海翹著腿坐在窗邊的椅子裡玩手機，穿著保科不習慣的黑色襯衫、訂製西裝褲與黑色皮鞋。

        「醒了？」

        鳴海掃了他一眼後又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遊戲裡，「整理一下，我送你回保科宅。」

        似曾相似的對話，讓保科終於有了從夢境回到現實的實感。

        「結束了嗎？」保科也掛上一貫的笑容轉去面向鳴海。

        「？」

        「事情...」保科才剛開口就覺得有些無力，其實不論有沒有結束好像也不這麼重要了，說到底這或許也不關鳴海的事，「嘛，算了，我睡很久了嗎？」

        鳴海又靜靜的看了他半晌，淡淡的說，「事情還沒完全結束但也差不多了，想殺你的那些人...對象跟理由你想從我這裡聽到嗎？還是要等回保科宅讓你爸親自跟你說？」

        「不了，」保科朝他從容地笑，「後續的事情等我回宅邸再跟父親確認就行了。」他翻起棉被下床，走去拿了掛在衣櫃裡的乾淨西裝，「謝謝鳴海這幾天來的照顧。」

        直到保科關起浴室門後仍沒理解鳴海眼裡的困惑是什麼意思，但是鳴海什麼也沒說，所以保科就沒打算問。保科想，回去保科宅後他與鳴海大概再也不會見面了，甚至連這次會碰頭都能算得上是個奇蹟。

        捫心自問鳴海確實對他充滿了吸引力，但是就像他一直以來的認知那樣，生在保科家族裡的他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更何況對象是最不可能的人。

        如果能永遠不要醒來就好了。

        保科自嘲地笑著解開腰帶脫下睡袍，卻在轉身面對鏡子時徹底愣住了。他不論手臂、胸口或肩膀的皮膚都佈滿曖昧的紅痕。低頭向下看，保科發現自己腰跟大腿根的地方更是慘不忍睹。

        不會吧。

        他錯愕的推開浴室門探出上半身，「鳴海！」並在對方困惑的抬起視線後皺起眉頭，「你...我們...」他一時之間沒找到堪用的詞彙，甚至沒想好自己的問題到底是什麼，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那些痕跡...是藥物的副作用嗎？」

        然後他馬上在鳴海的臉上看到了答案，男人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他，重新將視線放回遊戲裡，「換好衣服，我送你回保科宅。」

        保科無語，他眨眨眼，思緒有些混亂。

        鳴海見他沒有動作又重新抬眼看他，淺淺的嘆口氣，「那些痕跡不是藥物的副作用，」他沒有語調的說，「是我弄上去的，草莓是我種的，齒痕是我咬的，瘀青是我捏的，如果懷疑真實性，就問問你自己的屁股，宗四郎。」

        

        好，對，經鳴海這麼一說，保科發現自己的屁股真的有這麼一點，嗯，很疼。

        「但是...」保科還在掙扎，因為這一切實在太過荒謬，有什麼理由讓前一晚還睡在床的兩側的人隔天後卻緊緊抱在一起。

        「？」

        「但是...」保科試圖尋找跟昨夜激情後差異最大的部分，「床，很乾淨。」

        「嗯。」鳴海聳聳肩，「我們昨夜換過房間了，原本那間如果沒打掃就沒辦法住人...什麼表情？房卡在桌上，隔壁房間，宗四郎不相信的話可以自己去看。」

        「不，我相信，我只是不相信自己做了什麼。」保科懊惱的摀住自己的臉，他沒想到過了二十歲之後自己還能這麼荒唐，想起剛剛在鏡子裡看到的曖昧痕跡，保科就覺得臉頰正在燃燒。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將門關起來又走回浴室裡頭，這次他在路過洗手台時沒有抬起眼，盯著地板紅著耳根快步鑽進淋浴間裡。

        冷水沖不散他的思緒，現實成了夢境，夢境成了現實。

        他是年滿二十歲的保科家成員，他明年要跟一個實力不差的女人結婚。

        可於此同時，他仍是被鳴海吸引著，或者該說，保科從未放下過鳴海這個人，而鳴海...或許也沒有忘記他們纏綿在一起的日夜。

        「嗯...」

        保科按了按眉心，雖然但是，他沒有辦法不對鳴海抱持一點點不該有的期待。

        鳴海呢？鳴海是怎麼想的？

        昨夜鳴海的撫摸很熾熱，眼神很柔軟，對方還是像過去那樣對自己無理的要求全盤接受，鳴海的吻充滿侵略性，彷彿想將他吞進肚子裡一樣。況且鳴海說了——

        自兩人分別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過性行為了。

        大概，或許。

        保科無法不期待著鳴海也和他懷揣著相同的心思。

        水溫依舊冰冷，但是站在花灑下的保科卻獨自升溫。

        浴室門被敲了兩下，「喂，宗四郎，你還好嗎？」

        鳴海的聲音響起，保科不知道該如何回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或不好，事情來的太突然，資訊龐大的無法消化。

        好荒謬。

        鳴海又敲了兩下浴室門，喊著我進來了就將沒有上鎖的門打開。保科背對著門，沒有溫度的水製造不出霧氣，情色的光景一覽無遺。保科回過頭的視線很熾熱，泛紅的眼尾很勾引，為難的表情很氤氳。

        兩人對視半晌，鳴海回過頭掃了電視櫃上的時鐘一眼又轉回來。

        「宗四郎，我們大概快沒時間了，但如果你不在意讓保科家的人等，那我也不介現在先把你吃完再送你回去。」鳴海倚著門框說，「我傾向後者，你呢？」

        「…」

        「你出去。」

        鳴海聳聳肩，「喔，好吧，那你快點，等等我再進來就會當你是默許了。」

        「你、出去。」

        當保科坐在副駕駛座看著鳴海駛在道路上時覺得場景可笑的似曾相似，再次。

        他笑著搖了搖頭，將視線轉向太陽即將落下的地平線。

        「那個注射劑的效用...是什麼？」保科漫不經心的枕著腮問。

        「會讓你在十八小時內變成十歲以前的樣子。」

        「誒？」

        「很妙吧？」鳴海冷笑一聲，「我也沒懂組織是抱持什麼樣的心態去發明這種藥劑，它的目的是用來讓目標對象躲避追查，就結果來說，這種藥的表現很好。唯一的缺點大概是除了外表之外，他會讓注射者的思緒也回到十歲以前。」

        「誒？」這回保科饒有興趣地偏頭看向鳴海，「所以你在那十八個小時裡照顧幼年的我，是這個意思嗎？」

        「嗯。」

        「誒~？」保科這次拉了長音。

        「有話直接說，不要一直怪聲怪調的。」

        保科將身體從偏向窗戶的一側傾到駕駛座那側，雙手托著下巴說，「鳴海覺得小時候的我怎麼樣？可愛吧？」

        鳴海看了他一眼抬手摸摸他的後腦勺，「你想聽實話嗎？」

        「鳴海會說謊話嗎？」

        「視情況。」

        「哦？那我想聽謊話。」

        「很可愛。」鳴海沒有猶豫的說。

        「誒~那實話呢？」

        鳴海握住保科朝他腰間戳了又戳的手，「我覺得現在的你比較可愛。」

        哦。

        保科又乖乖回到自己座位看向窗外，煩死了，搞什麼。

        天空逐漸暗下來，高速公路旁的景色也漸漸變成保科所熟悉的。保科覺得他應該要為了越來越接近保科宅而感到安心，但是實際上的狀況卻剛好相反，他因為即將回家而感到有些焦慮。

        兩年多前鳴海送他去IAH機場的時候天色很亮，風光明媚萬里無雲。當時的他有著跟現在一樣的心情，鳴海的態度也跟當時如出一徹，平平淡淡的。保科不知道他跟鳴海算不算在一起過，沒有人說過開始，也沒有人說要結束，但這一切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碰面時交纏著密不可分，時間到了兩人會什麼也不說的分道揚鑣，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裡。

        一個在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他卻為此感到鼻酸。

        保科閉上眼睛，車內安靜的只有冷氣作動的聲音。

        他不想跟鳴海分開，但是他們終究得分開，所有的快樂都只是越來越短暫的曇花一下，第一次是一週，第二次是三天，是否會有第三次還是個未知數。

        保科重新睜開眼睛，枕在椅背上，沒有聚焦的看向窗外無所謂的角落。

        「鳴海這兩天就會離開了嗎？日本。」

        「本來是，」鳴海打了方向燈將車子駛下交流道，「但是計劃改變，現在還不確定時間。」

        「喔，是嗎。」

        鳴海在停紅綠燈時轉過頭看他，半晌後才伸手輕輕拍了拍他大腿，「怎麼？」

        「沒有，只是覺得，」保科停頓一下才深吸一口氣，「好累。」

        綠燈亮起，鳴海重新將視線拉回道路上，「回去之後好好睡一覺吧。」

        保科抿抿嘴，他不確定鳴海這樣子的回答究竟是無意的還是一種拒絕，如果是後者，鳴海其實用了很多話跟動作來切割彼此的生活。他想起自己在昨天夜裡跟鳴海說愛他，而鳴海的反應似乎很困擾，男人回了他什麼，但保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車子駛入了通往保科宅的小道，保科宅座落在半山腰，整座山都是保科家的土地，從山腳到正門口大約只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最後十分鐘。

        保科覺得自己似乎漸漸感到釋懷，他是保科家的人，履行保科家成員該履行的義務是天經地義的事。就在他以為車子會直接駛向正門口時，鳴海半路停了車，打了P檔轉過頭去看他。

        「宗四郎，」鳴海靜靜地說，「你不想回去嗎？」

        保科沒讀懂他的意思，表情疲憊的回望，「什麼意思？」

        「你看上去很抗拒回來這裡，如果你不想回來也不一定要回來。即使不送你回保科家，只憑我一個人處理掉找你麻煩的組織也綽綽有餘。」

        「可是那之後呢？」保科反問他，「問題解決了之後呢？我終究得回來這裡。」

        「所以你不想回來。」

        「我，」保科停頓片刻，「無關乎想與不想，鳴海，我得回來，做我該做的事。」

        「既然你充滿覺悟，那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

        保科無法回答鳴海的問題，他不知道鳴海口中的表情是什麼樣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麼。

        「保科宅很安全，」鳴海說，「我認為你回宅邸等到風波平息是最保守也最安全的選擇，但是如果你不想，仍然可以有很多其他安全的選項。」

        保科還是沒有回話，只是繼續看著他。

        保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在意要回保科宅、是否在意履行家族義務或是是否在意毫無意義的婚約。

        但他想答案大概是否定的。

        他在意的只是鳴海還會不會在，如果鳴海不在就沒有意義了。但不論他是否回保科宅、是否履行家族義務或是否結婚，鳴海都不會在。

        所以不論怎麼樣都無所謂。

        「我沒有，」保科靜靜地說，「我沒有不想回去，只是累了。」

        鳴海又看了他片刻，點點頭後重新進檔踩了油門，「嗯，回去先休息吧，其他事情等明天再說。」

        「嗯。」

        這次車子真的停在保科宅正門口了，保科解開安全帶時眼角餘光看見家裡的人往門口走來，他將車門推開，跨出步伐下車，朝鳴海說了句「掰掰」就關上車門往眾人的方向走去。

        他用一如繼往的笑容跟父母親打招呼，卻莫名的感受到他們的表情有些微妙。他偏過頭看向與自己有婚約的女人，可女人的視線沒有落在他而是落在他身後。

        她在保科還沒轉身之前就朝後方喊，「鳴海。」

        保科一愣，不清楚自己的錯愕是來自也跟著下了車的鳴海或是能叫出對方名字的女人。

        鳴海站在他身後，依舊是那副看上去有些散漫的態度。

        「鳴海，久仰。」他在聽到父親朝鳴海這麼說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久仰？

        「寒暄就先省省，」鳴海沒有語調的說，「你們是打算今天討論對策還是明天再討論？他累壞了。」

        嗯。

        空氣瞬間凝結，這句話中的『他』是誰顯而易見，氣氛因為微妙的話語變得詭異。保科覺得這句話聽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卻又好像充滿了問題。

        「啊，」鳴海像是想起了什麼，「比起決定對策要什麼時候討論，我今天特地穿得這麼麻煩是有事情想處理的。」

        什麼？

        鳴海轉頭看向保科現任當家，表情隨性又認真的說，「宗四郎明年要結婚，跟誰？」

        被質問的人一頭霧水，困惑的指向一旁的女人道，「她。」

        鳴海若有似無的點點頭說了一個哦字。

        「取消吧，」他果斷卻漫不經心的說，彷彿是在郊遊時說著天氣真好的那樣自然。他在所有人錯愕的表情下朝保科父親道，「我沒打算把宗四郎交給任何人。」

        「蛤？」這次換保科沒忍住錯愕的轉向鳴海，表情不可思議。

        後者朝他挑了眉，「我昨天不是說了嗎？我會把你從所有人身邊搶過來。」

        保科想起了鳴海昨天在他告白後說的那句話，紅暈倏地從臉頰竄上耳尖。鳴海沒有調侃他，反而是再次看向保科的父親，「所以取消吧，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是誰的話，就一定也知道我不可能讓自己的獵物被搶走。」

        「宗四郎只能是我的。」

        事件平息的速度很快，有了鳴海與Chaos的介入讓一切都變得簡單了起來。

        保科因為被家主秘密指名為下一任繼承者而被新興崛起的組織盯上，對方想著趁他羽翼尚未豐滿之前將人除掉，同時看有沒有機會把保科家連根拔起。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還沒得到家族全部成員支持的保科宗四郎卻早已得到了舉世聞名特務組織Chaos的支持，更準確的說，是得到特務組織Chaos內最核心的人的支持——作為十二人之首的鳴海弦。

        與鳴海強大實力同等恐怖的是男人幾乎掌握了整個組織的所有資源，只要是他在意的任務、即使再小都會被Chaos視為最高級別的任務。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Chaos核心十二人之首的鳴海會無條件支持保科家下一任家主，只知道當鬧事組織被完全拔除掉之後，這個令人震懾的消息已經如雪片般散佈出去——

        赫赫有名的Chaos當家跟保科家的下一任家主成婚了。

        沒有人知道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因為沒有人知道神秘特務組織Chaos的當家究竟是誰，但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所有找上保科下一任家主、更或是保科家的各種麻煩都會被迅速以不留情面的方式處理掉。

        因此，絕對不要惹保科宗四郎的事情成了黑白兩方組織中如都市傳說一樣的存在。

        「嗯...」

        保科在鳴海俯身吻上他嘴角時發出了黏膩的鼻音。

        原先癒合的耳洞因為鳴海那句「打個耳洞吧，宗四郎」後又重新回到他的耳垂上，鑲著花瓣形碎鑽的藍寶石耳釘也在鳴海替他別上去之後不曾被拿下來過。

        他在鳴海準備站直身體前伸手勾住對方脖子，半睜開眼睛。

        「這次去多久？」

        「一週內，」鳴海伸手輕輕撥開保科被睫毛勾住的瀏海，淡淡道，「去西西里解決一些事情。」

        「西西里？要飛好久，十五個小時嗎？」

        「嗯，差不多。」鳴海在保科伸出舌頭索吻時重新閉起眼睛給了他一個黏膩纏綿的吻，「宗四郎照顧好自己，處理完會盡快回來。」

        「聽上去很危險啊。」保科的眼神還是盈滿睡意，語句模糊，「不會受傷的吧？鳴海應該不忍心我坐這麼久的飛機去探病吧？」

        鳴海笑了出來，他用鼻尖蹭了蹭保科的，「不忍心，如果受傷了我會做醫療專機回來，不會讓你飛過去。」

        保科皺起眉頭，不開心的咬了鳴海的下唇，「不准，不准受傷，聽到沒有。」

        保科說出這句話時想起自己上次也用過類似的口氣跟鳴海說話，鳴海一如繼往的笑著應允，而這看似普通的幼稚黏膩日常卻因為沒有關緊房門而被父母親聽到了，輾轉間又成了長輩之間的悄悄話。

        會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保科某次經過宅邸中庭時無意間聽見父親用擔憂的口氣朝母親說，「總覺得宗四郎再這樣下去會被鳴海寵壞啊。」

        母親則笑著回說，「親愛的，你是擔心宗四郎被寵壞，還是擔心宗四郎被鳴海搶走呢？」

        「剛才那句話裡有哪邊透露出這個想法嗎？」父親反問。

        「嗯...」母親停頓一下後笑道，「因為宗一郎也說出過一模一樣的話呢。」

        保科不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是不是真的會被鳴海寵壞，但是當對方輕輕吻上他的眼皮溫柔的朝他說「遵命，宗四郎。」時卻覺得，繼續這樣下去也沒有什麼不好。

        嘛，還是就先這樣吧。

        保科想。

        END

        

        - 不說十次實話就出不去的房間（測謊儀上線中）

        - 兩人聯手打九號的期間（是的是期間，就是116的最後一格）

        - 未交往設定，大概篇輕鬆搞笑向（？）

        - 保科宗四郎生日賀<3 <3 <3，我大保科生日快樂嗚嗚嗚

        當鳴海睜開眼睛時沒忍住皺眉嘖了一聲。

        金屬牆面、金屬天花板、金屬地板，這是一個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的空間，是空間與空間中的碎片——卻是鳴海極度熟悉的地方。

        擁有怪獸一號眼睛的鳴海會接收到各種生物與非生物的訊號，除此之外，他甚至能捕捉到空間與空間的裂縫。裂縫看上去像是不連續的破裂面，如果使用利器強行撕開那個破裂面就會掉進像這樣的亞空間裡。

        亞空間彼此各自獨立，每個亞空間都存在著自己的規則。鳴海會極度熟悉這裡是因為他常常有意識的開啟並進入亞空間裡，他能在這樣的環境裡獨處並感到放鬆，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用擔心被任何人打擾。

        過去亞空間只屬於他，也從未想過要跟其他人分享，但在和九號決戰時他卻下意識帶著另一個人來這樣『不存在的房間』裡。保科宗四郎。一個長著自己討厭眯眯眼的、最被自己討厭的蘑菇頭。

        兩人並肩作戰時九號爆炸了，他跟保科近在咫尺，爆炸的威力能把他們焚燒到連灰都不剩。

        會死。

        當這個想法閃過鳴海腦內的瞬間他就在四周尋找亞空間的入口，世界是由多個曲面編織起來的空間，像這樣的入口多不勝數。因此他很快找到了那樣的破面，卻在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理由的情況下扯過死對頭的手，用銃槍的尖刺撕開了裂縫，兩人一起落入了不存在的房間裡。

        他還記得摔進亞空間後保科錯愕的表請跟隨之而來的戲虐口吻，「鳴海隊長的小空間可真多呢。」

        還有自己因為秘密基地被發現而懊惱的回懟，「關蘑菇頭什麼事。」

        真正說起來現在還真關保科的事了，他們自掉進這個亞空間之後已經待了一段時間卻還沒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如同一開始所說的，每個亞空間存在著自己的規則，掉入這裡的人需要遵循『規則』找出連接世界的出入口，然而這個地方就像是沒有門的訓練室，由金屬板鋪成的房間裡一個破口也沒有，唯一的線索是其中一面牆上掛著巨大的顯示器。

        起初保科跟他試著用手裡的武器攻擊房間的每個角落，卻無法在金屬表面上留下一點傷痕。接著他們想這裡可能是個需要打一場才能出去的房間，因此他們公報私仇的打了一場，結果什麼事也沒發生，鳴海還為此被保科數落了一番。

        雖然保科的表情看上去還是與平常無異，但是鳴海卻能察覺出對方散發的微妙焦慮感。保科睜開眼睛的頻率比以往高出了一點，嘴角上揚的弧度下降了一點，下意識伸手去腰後摸上劍柄的次數多出了一點，將手插進口袋後肩膀聳起的位置比平時抬起了一點，非戰時整理整齊的瀏海在左邊眼尾處分岔了一點。

        鳴海不確定這樣的發現是來自於怪獸一號的眼睛或是自己的洞察力，但是鳴海想把理由歸咎於前者，因為如果答案是後者的話不就代表自己隨時在注意他嗎？怎麼可能，也太噁心了吧。

        思及此的他默默地翻了白眼，同時注意到保科不經意地嘆口氣。保科的眼神有些無奈，卻還是掛著那副看似鐵打不動的從容表情席地而坐，「既然這是屬於鳴海隊長的小空間的話，鳴海隊長大概能很快找到出去的方法對嗎？」保科笑著仰躺在地上，「那我就先睡一下囉，希望起床的時候鳴海隊長已經找到出去的方法了哦。」

        「什麼鬼！？」

        「畢竟是鳴海隊長帶我們來這裡的呢，絕對是想清楚才做出這個決定的對吧？鳴海隊長。」

        「你還是閉上嘴睡覺吧你個臭眯眯眼！」

        說是這麼說，但鳴海沒想到保科真的能在如此緊繃的狀態下睡著。

        當鳴海繞行完不大的房間又重新回到出發原點時，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經一點也不深沉的睡著了，他的胸口平穩的上下起伏，散開瀏海下的眉毛輕輕擰著。

        鳴海垂下視線看保科的藍色頭髮，額頭上結了血塊的傷，睫毛，白到不可思議的皮膚，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

        在此之前鳴海從沒機會看到這樣安靜的保科，他們碰在一起不是拌嘴就是吵架。保科的直覺很敏銳，表面從容卻時時留意周圍的動靜，這是一個近戰戰士的基本特質，作為近身攻擊者，他們必須透過謹慎觀察來對敵人動作進行預判，而這項能力在近戰技巧到達巔峰之前就早已深入骨髓，昇華成一種潛意識的行動——也因此，鳴海會盡可能不將視線落在保科身上，只因為他覺得這麼做就像把自己整個人赤裸的袒露在對方面前一樣。

        不關乎其他，沒有隱私的感覺讓他很討厭。

        初次碰面時鳴海是先被對方的外貌噁心到、接著才被這樣平穩的氣息吸引。無法否認的是保科是個耐看的人，不僅是外表，他體內的能量脈動一樣是有條不絮的，很乾淨，也讓人莫名的感到寧靜。

        鳴海又盯了保科半晌才坐到地板上收回視線。

        如果這傢伙能一直這麼安靜就好了，如果當初保科沒有拒絕他就好了。

        「可惡，為什麼是亞白啊。」

        鳴海咕噥著仰躺下來，持續高強度的戰鬥讓他眼皮也跟著闔上了，如果當初沒有被拒絕就好了。

        **

        鳴海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仍身處同樣的空間裡，內心存在的僥倖並沒有成真。他皺了眉，下意識將視線往旁邊一瞥，另一雙紅色的視線正看向他。保科似乎也剛醒不久，視線交錯的當下先是愣了一下，才掛起鳴海討厭的笑。

        「醒了嗎？鳴海隊長。」

        「嘖...你自己明明也睡著的吧臭蘑菇頭。」

        不知道是因為尚未清醒還是只單純累了，保科朝他露出一個被鳴海定義為不可能出現的、柔軟的笑，「嘛...依目前的狀態來看，鳴海隊長大概還沒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呢。」

        「嘖。」

        「啊~」保科無奈的笑著發出一陣長音，「不知道大家怎麼樣了呀。」

        「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的話，大概跟我們進來的時候一樣，」鳴海在接到保科困惑的視線後說，「這種空間裡的時間是不流動的。」

        「誒？這是鳴海隊長保持多項紀錄第一的秘訣嗎？」

        「才不是啊你個臭眯眯眼！」鳴海不爽的朝他吼，「我早在能進來這種地方之前就已經是全部紀錄的保持人了啊！」

        「才沒有哦，」保科笑道，「近戰紀錄跟遠距離射擊紀錄的保持人可是我跟亞白隊長哦。」

        「我不聽我不聽！所以我才說我最討厭你...」

        『嗶——』

        原先安靜的空間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鳴海跟保科同時從地上翻起身，將手放到武器上。原先毫無動靜的顯示器亮起，最頂部出現數字10，白色背景上顯示了『遊戲開始』四個大字。

        兩人同時皺緊眉頭，放在武器握柄上的手沒有放下，但是過了許久預期中的敵人沒有出現，四周重新恢復平靜，顯示螢幕也靜止在遊戲開始的畫面上。

        「什麼遊戲？」鳴海挑了眉，走到屏幕正下方抬頭看它。

        保科走到鳴海身邊站定，跟著抬起眼睛看向螢幕，若有所思的說，「是什麼觸動了它呢？是因為鳴海隊長剛剛講話很大聲嗎？」語畢保科就開始朝螢幕『啊啊啊』的亂叫。

        鳴海錯愕的看向保科，半晌後沒忍住笑出來，「好蠢喔，蠢死了蘑菇頭。」

        保科掃了他一眼，「怎麼能跟把自己困住又找不到出口的鳴海隊長比呢...嘛，不過這個東西的觸動機制到底是什麼啊？」

        鳴海才準備發作卻在看見保科重新開始研究目前唯一的線索後收起不爽的心情，小聲咕噥，「什麼啊...明明閉上嘴的時候還挺討喜的...」

        『叮』

        兩人在螢幕再次發出聲響後錯愕的看向數字從10變成9，背景也從白色變成紫色。

        保科轉向鳴海，「鳴海隊長剛剛說了什麼？」

        他剛剛有聽見鳴海發出若有似無的咕噥聲，卻因為太過專心思考而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麼，但顯而易見的是鳴海似乎說到了一些觸發遊戲進行的關鍵字。

        「我說——」鳴海抬高音量準備重複，卻在內容抵達喉頭時被全部噎了回去。

        「說？」

        鳴海又停頓片刻，最終什麼也沒說的別開視線。

        「啊？」保科微皺眉，表情錯愕，「鳴海隊長？」

        「沒什麼。」鳴海將視線放在空無一人的角落，要他再說一次蘑菇頭討喜還要被聽到什麼的，他做不到。

        「什麼啊？」

        「我忘記了。」

        「啊？」

        「我說，」鳴海將視線重新放在保科身上，「我、忘、記我說什麼了。」

        當鳴海說出這句話時莫名出現了一絲不詳的預感，他覺得自己好像大概知道這個亞空間的遊戲規則是什麼了，他想，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或許會很難熬。

        希望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作為測試，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還用一臉狐疑表情看他的保科問，「喂，蘑菇頭，你對你哥是什麼想法？我說保科宗一郎。」

        「誒？好突然，」保科歪頭，不假思索的說，「絕對是討厭哦，我最討厭大哥了。」

        鳴海眼睛掃向螢幕，上面的數字依舊是『9』，毫無動靜，為此，鳴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決定再做更多的嘗試，「那，」鳴海思考了一下，「亞白呢？你對她什麼想法？」

        保科似乎意識到鳴海的不對勁，也微微皺了眉頭，「我很尊敬亞白隊長哦，對我而言亞白隊長是無可取代的存在。」

        「為什麼啊。」

        「為什麼？」保科理所當然的說，「尊敬自己所屬部隊的隊長不是天經地義嗎？不過硬要說的話，亞白隊長是第一位賦予我意義的人呢。」

        「呿，」鳴海不爽的別過眼，卻在看見屏幕那刻想起自己的測試似乎還沒完成又重新看向保科，「那你擔心她會死嗎？」語畢他又補充道，「不准說謊，也不准打馬呼眼。」

        保科眨眨眼，跟鳴海對視半晌後才抬起眼睛專注思考。

        「不會，」保科說，「如果有我幫亞白隊長開闢道路的話，亞白隊長就不會死，而我也不認為自己會死哦。」

        鳴海看了他片刻才將視線掃向螢幕，螢幕上仍顯示著紫色背景與數字『9』。保科也跟著他的視線看向螢幕，「鳴海隊長知道遊戲規則了，是嗎？」

        從最初鳴海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到之後一些摸不著邊際的題目跟最後那句不准說謊。保科大概猜到鳴海找到了遊戲規則，但數字卻依然維持在數字『9』沒有減少，這就代表著鳴海刻意繞開了規則的核心並選擇尋找其他解決方法，這也就代表著——

        規則或許是對他們很不利的條件。

        鳴海在小段沉默後嘆了口氣撓撓頭髮，沒有回答保科的疑問，反而是又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那我呢？」鳴海就著保科有些困惑的視線下重複道，「你擔心我會死嗎？蘑菇頭。」

        保科似乎也讀懂遊戲規則了，他又將視線停留在螢幕上半晌才轉向鳴海，「不會哦，」保科表情認真地笑道，「我從未想過鳴海隊長會死，也永遠不會去想這件事情。」

        『叮』        

        沒有人將視線轉向螢幕，儘管螢幕上的數字從『9』變成了『8』，背景也從紫色變成粉紅色。

        鳴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保科則無奈的笑嘆了口氣。

        「麻煩死了。」

        「好惡劣的規則呢。」

        兩人同時說道。

        保科席地而坐，抬起頭仰視鳴海，「所以呢？現在輪到鳴海隊長的回合了嗎？」

        鳴海別開眼睛扁扁嘴，搖搖頭嘆口氣也跟著坐下，「大概吧...麻煩死了。」

        「鳴海隊長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嗎？關於我的事情。」保科微笑道。

        「沒有。」鳴海托腮，不耐煩地看向他。

        「喔呀？這樣會變得很麻煩呢。」保科說，「如果鳴海隊長什麼都不說的話我們就得一直待在這裡了哦。」

        鳴海別開視線，又吐了口氣，「我不知道，我沒有想法。」

        保科雙手抱胸，笑看向他，偏著頭，整齊的瀏海偏向同側露出白皙額頭，「那就由我發問了哦，鳴海隊長為什麼總是針對我呢？」

        「我、沒、有。」鳴海下意識地反駁。

        「鳴海隊長。」

        「我...」鳴海的眉頭皺緊，他用手蓋住臉，半晌後才無奈的說，「我不知道，」他重新抬起視線，「我討厭你，從長相開始到個性都超級討厭...而且你當初拒絕了我的邀請。」

        「邀請...啊，鳴海隊長是在說四年前那件事情嗎？第一部隊的事？」保科輕輕笑道，「因為我那時候已經有想要跟隨的人了啊。」

        「嘖。」

        「剛剛也說了呢，於我而言亞白隊長是無可取代的存在。」

        「煩死了，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話不離亞白。」鳴海抱怨道。

        「怎麼能這樣說呢？這不是鳴海隊長先提起的嗎？」保科被鳴海的反應逗笑，睜開的眼睛瞇的彎彎的，「但是真正說起來，我想自己待在第三部隊的貢獻度大概會遠遠超過待在第一部隊哦。」

        「不是。」鳴海否定了他的說法，「即使在完全解放的狀態下你仍然能待在『我的』禁區裡，」他眯起眼睛說，「剛剛的聯合作戰就能證明這點了，『只有你』能在我全解放的時候待在『那個禁區裡』。」

        「但是真正會需要我們聯手的怪獸有多少呢？鳴海隊長進入防衛隊這麼多年來不也只碰上一隻怪獸嗎？」保科淡淡的說，「即使我加入了第一部隊，我們依舊會是兩個分開的個體，但是第三部隊不同，我們是一個團隊，缺一不可。」

        鳴海這次呿了一聲卻沒有接話，即便事實真的是如此，他也不可能承認自己跟保科說的都是對的。

        「鳴海隊長意外的是個不論對什麼事情都很執著的人呢，我以為鳴海隊長只對勝負有興趣。」

        「我，」鳴海頓了片刻垂下眼睛，臉上掛著的是保科只在戰場上看過的、對方認真帥氣的表情，「我對大部分的東西都不感興趣，」鳴海抬起眼睛說，「但是如果是想要的東西、就會變得執著。」

        「想要的東...」

        未待保科把話說完，螢幕就傳出『叮』的聲響，數字從『8』變成了『7』，背景也從粉紅色跳成紫色。

        保科錯愕地眨了眨眼，半晌後無奈地笑道，「又輪到我了嗎？」

        或許是剛剛那段對話讓鳴海不像最初那樣充滿警戒，又或許是再怎麼警戒也沒有用，亞空間裡有一套真正用來看清他們內心的規則，不論是未知還是假裝未知都會被徹底揭穿。如果想要離開這裡，他們能做的只有剖析內心真正的自己。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蘑菇頭。」

        「真正說起來我剛才其實也說了不少話呢，」保科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果然是要跟鳴海隊長直接相關的內容才會被視為有效的答案嗎...真是討厭的遊戲規則呀。」

        「所以呢？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很不幸的是我也沒有想法呀，」保科笑道，「鳴海隊長想知道什麼呢？」

        「就剛才的問題吧，」鳴海抬起視線看他，「你為什麼這麼針對我啊。」

        「恩？硬要說的話是因為被鳴海隊長針對了嗎？因此才想著『啊...不能輸啊』的吧？」

        鳴海靜靜的指著牆面上的螢幕，「它說你在說謊。」

        「噗，」保科沒忍住笑出來，「好討厭啊鳴海隊長。」

        鳴海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用相同的表情看他，半晌後保科才無奈地嘆口氣卻沒有開口，只是將視線垂下來放在金屬地板上。

        「恩，大概是因為鳴海隊長的反應很有趣？逗鳴海隊長很有趣，看鳴海隊長一直炸毛也很有趣。」

        鳴海依舊看著他，兩人身旁的螢幕也依舊停留在相同的畫面沒有進一步動作。為此保科笑了出來，「嗚啊，居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能過關嗎？真是嚴厲呢。」保科在一陣大笑後收起笑容又吐了口氣，扁扁嘴後用很輕卻能被鳴海聽見的音量說，「我喜歡單純的人。」

        『叮』

        螢幕在鳴海錯愕的表情下從『7』變成了『6』，背景色也變回粉紅色。

        保科在鳴海開口前抬起視線打斷他，「輪到我問問題了，鳴海隊長。」

        鳴海眨眨眼把準備提出的問題又吞回去，只說了一個「喔」字。

        「那麼...鳴海隊長對功先生的殉職是什麼想法呢？」

        「喂，這是無關這個空間的問題吧。」

        「誒？無關就不能問嗎？鳴海隊長好小氣哦。」

        鳴海不爽的看向保科調侃的笑臉嘖了一聲，卻還是認真地思索後回，「不知道。」

        「喔呀？鳴海隊長不能因為沒有裁判就這麼敷衍的吧。」

        「不、是、」鳴海咬牙切齒的眯起眼睛瞪他，「我的意思是，我無法很明確定義自己的想法。」

        「恩？怎麼說呢？」

        「我沒想過他會死，但他終究是死了，還是被怪獸殺死的。」鳴海停頓一下，「很詭異，沒想過的事情卻真實發生了。確實，他退居二線，身手也大不如前，但是——」

        「就很怪，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喂，別笑得這麼噁心，我才不需要眯眯眼的同情。」

        保科的眼神跟笑容都很柔軟，眼前的鳴海大是他從未想像過卻真實發生的模樣。保科托著下巴，「不是同情哦，對象是鳴海隊長的話，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同情呢。」

        「喂你——」

        「鳴海隊長不需要的不是嗎？」保科說，「就像鳴海隊長剛剛說的，『被同情很噁心』。我也認同哦，同情什麼的是鳴海隊長不需要的東西...那麼，鳴海隊長需要的是什麼呢？」

        「或者該說，鳴海隊長想要的是什麼呢？」

        保科的問題讓鳴海頓時語塞。如果將這個問題換作平常、或換作任何一個不是保科的人問出口，鳴海都會不假思索的回答「錢。我缺錢。」，但是換在此時此刻，他卻無法輕易將這個答案脫口而出。

        想要什麼？

        他想要的東西很多，想要限量玩具、想要新出的遊戲、想要自由、想要獨處，但是真正說起來，這些東西對他而言似乎也沒有這麼想要。

        所以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想要獲得認可，想要證明自己是最強的，想要得到所有人的信任。

        「…」

        「…容身之處，」鳴海抬起視線看他，「我想要一個屬於我的地方。」

        「功先生對鳴海隊長而言是個重要到無可取代的人嗎？」

        「蛤？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啊，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鳴海瞬間噤聲。

        鳴海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最初會被保科吸引的理由，不完全是因為對方體內洗鍊的氣流、或是其他無關緊要的原因。

        而是因為他們的本質是如此的相似。

        四之宮將找不到定位的鳴海帶進防衛隊，給了他方向、讓他在第一部隊中找到從未有過的歸屬感；亞白將找不到定位保科真正帶進防衛隊，給了他方向、讓他在第三部隊中找到從未有過的歸屬感。

        他們兩人都曾是無家可歸的人，卻同時在不同的地方找到了屬於各自的容身之處。

        空氣頓時陷入了沉默，只剩兩人幾乎完全藏起的呼吸聲。

        是鳴海率先打破了寂靜，他抬起眼睛平靜的說，「所以你想要表達什麼？」

        「不知道呢，」保科微笑，「只是很喜歡看到鳴海隊長陷入苦惱的樣子呀。」

        「喂，你這傢伙——」

        「我啊，」保科淡淡說，「我大概永遠都不會想離開第三部隊，但是，卻也同時在鳴海隊長詢問要不要加入第一部隊的時候感到開心哦。」

        「因此，如果鳴海隊長總是因為過去的事情針對第三部隊或亞白隊長的話，希望鳴海隊長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呢。」

        「我才——」鳴海剛拉高音量就不爽的閉嘴，枕著下巴別過頭咕噥道，「就不爽自己想要的東西被人搶走了啊。」

        『叮』        

        

        保科才剛準備開口螢幕又傳出一個簡短的聲響，數字從『6』變成『5』，背景再次回到紫色。

        想要的東西。

        保科摩擦自己唇瓣，垂下視線思考。

        想要的東西。

        更上一輪鳴海的回合最後也是這句話，這次也是。上次保科想問出口卻被打斷，這次才想起來又被打斷。他吐了口氣重新抬起視線，「輪到鳴海隊長了，鳴海隊長這次想知道什麼呢？」

        「剛才那回合，」鳴海說，「你說你喜歡單純的人...可是這根本沒回答到我的問題。」

        「誒？」保科表情錯愕，笑著指螢幕，「但它說我回答了呀。」

        「聽它在放屁，」鳴海咬牙切齒，「你壓根沒回答到我的問題，說到底我根本不算是個單純的人。」

        「恩？鳴海隊長是希望我喜歡你嗎？」

        聞言鳴海再次噤聲，他錯愕地瞪大眼睛眨呀眨，半晌後眯起眼睛不爽的瞪他，「現在是我的回合吧，為什麼變成眯眯眼在問問題啊？」

        「是是是，那鳴海隊長想知道什麼呢？」

        鳴海思考了片刻後朝他說，「剛剛你說被邀請加入第一部隊的時候覺得很開心，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問題很模糊呢鳴海隊長...被邀請加入第一部隊難道不該感到開心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哎算了，」鳴海撓撓頭髮，「說說你之後幾年為什麼都不來有明了吧。」

        「誒？被發現了嗎？」

        「靠，超明顯的吧，」鳴海不爽的說，「全有明的人都知道你很多年沒來了。」

        「如果是要帶部隊去第一部隊的話，由亞白隊長帶隊也比較適合吧？」

        「騙鬼吧，即使蘑菇頭你說的都是真的好了，整整三年完全沒有出現過也太不尋常了吧。」

        「嗚哇，數字居然這麼精準的嗎？」

        「廢話，我買了超多雙人遊戲片結果到貨之後你卻沒再出現是什麼意思啊。」

        「哈哈哈，鳴海隊長在意的居然是遊戲片嗎，真不愧是鳴海隊長呢。」

        「不然我該在意什麼？」

        「是啊，不然鳴海隊長還能在意什麼呢？」

        「靠，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啊，你這傢伙。」

        「嘛，真要說的話...」保科停頓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排斥去那裡啊。」

        「蛤？為什麼啊。」

        「恩~究竟是為什麼呢？」

        「所以說了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啊！」

        保科朝炸毛的鳴海笑了笑，漫不經心地說，「大概是因為同一件事情呢。」

        「同一件事情？」

        「當鳴海隊長逼問我為什麼要拒絕去第一部隊卻成為了第三部隊副隊長時，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跟答案回答啊。」

        「為什麼不知道...」

        『叮』

        螢幕的提示音再次打斷了鳴海的話，數字從『5』變成『4』，底色也跳回粉紅色。

        「不是...為什麼啊？」鳴海鍥而不捨的問。

        「恩...到底是為什麼呢？」保科若有所思的用兩根手指在空中比畫著，「但是現在是我的回合了哦，鳴海隊長。」

        「你剛剛明明也問了和規則無關的問題啊！」

        「誒？我問了嗎？」保科朝他無害的笑道。

        「你這傢伙...所以我說我真的很討厭你啊！」

        「哈哈哈哈。」表面上的保科沒有回應鳴海的炸毛，笑得亂七八糟，但他內心卻思索著對方犀利的問題正逐漸觸及事情的核心，不論結果為何，他都需要先下手為強。

        因此他在胡亂地笑了一陣又對方大聲嚷嚷後重新恢復一如繼往的笑容，平淡道，「回到剛才的問題，鳴海隊長希望我喜歡你嗎？」

        「我——」鳴海再次出現剛剛的錯愕表情，瞪大眼睛眨啊眨，片刻後枕著下巴別過頭，「怎麼可能啊！我說了我超討厭你啊！」

        「哦~」

        「哦什麼哦！」鳴海朝他低吼。

        「是嗎？」保科微笑著看向他，看得鳴海一陣無語，瞥開視線。

        「鳴海隊長什麼都不說嗎？會僵持住的哦。」

        「閉嘴！蘑菇頭！想出去就換別的問題問啊！」

        「恩？」保科歪了頭，「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我回答了啊！」

        保科指了指牆上的螢幕，「但是它沒有買單呢。」

        「壞了吧，」鳴海憋嘴不爽的說，「所以我不是叫你換個問題嗎？」

        「誒~」

        「誒什麼誒！」

        「噗，」保科沒忍住笑了出來，「好吧，那我換個問法好了，鳴海隊長是希望我喜歡你的嗎？」

        「蛤——？誰想被你這種討厭的蘑菇頭眯眯眼喜歡啊！？」

        「嘛，是嗎？但是它還是沒有買單呢。」

        「所以說壞了啊！！」鳴海大吼道，「說到底你為什麼老是要問這種奇怪的問題啊！？」

        「不然呢？鳴海隊長希望我問什麼樣的問題呢？」

        這個問題砸的鳴海啞口無言，只能憤怒地瞪向一臉從容微笑的男人。

        鳴海氣得牙牙癢，深深吸一口氣之後不爽的又坐回地上，抱著胸別過頭。

        「恩？鳴海隊長真的沒打算回答呢。」保科說，「不然我們接著鳴海隊長之前回答的答案繼續問吧，鳴海隊長之前回答的兩次答案分別是『如果是想要的東西就會變得執著』跟『不爽自己想要的東西被人搶走了』。」

        「鳴海隊長口中所謂的『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我想要你加入第一部隊，就這樣。」

        接下來的數秒內一片寂靜，保科眨了眨眼，「數字沒有減少呢，鳴海隊長。」

        「所以說我討厭你啊。」

        「不是，」鳴海皺緊眉頭看向保科，「你幹麻對這個問題這麼執著啊？」

        「啊~？為什麼呢？」

        「我不想說第三次了，別用問題回答問題啊，臭眯眯眼。」

        「可是鳴海隊長這不還是說了第三次嗎？」

        「靠你到底...」才準備發作的鳴海又無力的坐回地上揉了揉眉心，「不是，別岔開話題，為什麼這麼執著啊。」

        保科也跟著笑嘆口氣，「那麼我這樣問好了，鳴海隊長是『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不想說』、還是『不想去想』呢？」

        「不想去想。」

        「為什麼呢？」

        「為什麼？」鳴海不滿的挑眉，「顯而易見的吧？」

        「顯而易見什麼？」

        鳴海沒有回話。

        對啊，顯而易見什麼。

        顯而易見的我超討厭你但是螢幕不買單，顯而易見的執著與針對都是來自我邀請你加入第一部隊卻被拒絕，顯而易見的是那些因為你買來的雙人遊戲片在這三年都沒有找其他人一起玩過，顯而易見的是想知道為什麼你三年不來有明，顯而易見的是想知道單純的人究竟是指什麼，顯而易見的是在與九號決戰時你什麼都還沒說我卻清楚自己必須要出現在那裡。

        「鳴海隊長？」

        所以，所謂不想去想的答案不也是顯而易見的嗎？

        「我想要你。」

        『叮』

        鳴海在牆上螢幕發出提示音並從數字『4』變成『3』時抬起眼看向保科重複道，「我想要你。」

        「…輪到我的回合了，你呢？蘑菇頭。」

        保科眨眨眼，他沒想到鳴海的答案跟問題會來的這麼突然又直接，讓他措手不及。

        「為什麼三年不來有明？不知道什麼表情跟回答是什麼意思？單純的人是什麼意思？還有——」

        「一直不換問題就是為了逼著我想出答案是什麼意思？」

        保科的表情還有些錯愕，鳴海的問題卻排山倒海而來。認真時候的鳴海大概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鳴海的眼神看上去很危險，就如同保科跟十號說的，鳴海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交手的怪獸。

        「我。」保科在開口後停頓了一下，又重新抿起嘴。

        為什麼會在被逼問的時候覺得困擾啊，不應該還是要游刃有餘的嗎？

        所以呢？現在該回答什麼？

        什麼是能被機器接受、卻不會讓問題被延續到下一輪的答案？現在是數字『3』，代表他要再回答兩次問題、而鳴海只需要再回答一次，代表鳴海握有最後問問題的權利。

        保科不想讓這場尷尬的戰爭變成持久戰，卻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麼做。

        令他意外的是鳴海居然就這麼說出來了，難題被毫不避諱的丟到了自己這邊，剛才有多爽現在就有多痛苦。鳴海大概不會輕易放過他，呼攏或許過不了這關。

        保科重新抬起視線，「鳴海隊長知道答案了之後會怎麼樣呢？」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答案重要嗎？」保科說，「假設我說了『其實我只是覺得很有趣而已』或是說了相反的答案，結果會有差別嗎？」

        「我不知道，」鳴海托著腮，表情看上去有些散漫，「我不想去猜你的答案，也因此不會有更進一步的想法。這個空間對我們兩人是同樣公平的，我回答五個問題，你回答五個問題。我是第一個回答的、所以你是最後一個回答的。」

        「可是這對我不公平呀，」保科說，「鳴海隊長的第一個答案我甚至沒有聽到。」

        「嗯哼，但是那個不重要，就結果來說我們現在正處於倒數第3題。」

        「所以鳴海隊長當時說了什麼？」保科偏著頭問，「至少得公平一點吧，不然最後一個答案我就要偷偷跑去機器旁邊跟它說不讓鳴海隊長聽到哦。」

        「幼不幼稚啊你個蘑菇頭。」

        「所以鳴海隊長一開始說的到底是什麼呢？」

        「…」鳴海扁扁嘴，別開眼睛不耐煩的說，「我說，『你閉上嘴的時候還挺討喜的』。」

        「噗，」保科沒忍住笑又接到鳴海不爽的視線，「鳴海隊長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

        「吵死了，快回答問題。」

        「講實話，我不知道該從哪個問題開始回答，也不知道鳴海隊長希望聽到的是什麼類型的答案。」保科說，「如果單純探討剛剛鳴海隊長丟出來的問題，我不去有明只是因為不知道要怎麼在接任第三部隊副隊長之後面對你的逼問，就像我剛剛說的，雖然我拒絕了鳴海隊長提出的邀請，但卻也同時因為鳴海隊長邀請我而感到開心，這層開心不單純是因為『第一部隊』隊長邀請我加入第一部隊，而是因為『鳴海隊長』邀請我加入第一部隊，如果這樣說的話鳴海隊長能夠明白嗎？」

        螢幕發出了『叮』的聲音，數字從『3』跳到『2』，顏色變回粉紅色，鳴海沒有說話，保科也沒有。

        「可是你最終還是來有明了，」鳴海停頓片刻後說，「在幾個月前，你明明知道我會找你麻煩卻還是來了不是嗎？」

        「總不能躲一輩子的嘛。」保科笑道，「鳴海隊長最近找我去玩的遊戲是三年多前買的，是嗎？」

        「啊，喔，恩。」

        「是嗎。」保科淺淺的笑了笑，「那鳴海隊長在聽完我的答案之後有想好怎麼做了嗎？」

        鳴海沒有馬上接話，沉默片刻之後才說，「你說了我不會死對吧，蘑菇頭。最一開始的時候，你說你從未想過我會死，也永遠不會這麼想。」

        「所以？」

        「所以，」鳴海抬起眼睛看向保科，用很平靜的語調說，「如果打完九號之後我們都還活著，就來談場戀愛吧。」

        『叮』

        螢幕上的數字從『2』跳到『1』，背景的顏色從粉紅色變成了白色，四周的金屬牆面逐漸淡化，幾乎完全消失。

        鳴海站起身，拾起地上的GS-3305掛在肩上，垂下眼睛看向還坐在地上的人。後者似乎還沒有起身的打算，他將視線放在地上，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半晌後才抬起視線，邊說著「鳴海隊長想好怎麼對付九號了嗎？」邊站起身。

        「沒有，」鳴海抄起前額瀏海，「但是你也說了吧，我不會死，我就沒可能輸給怪獸，倒是你，」鳴海朝保科露出一個慵懶性感的笑容說，「要好好躲開啊。」

        保科回以一笑，「恩，好呀，打完九號之後就來談一場戀愛吧，鳴海隊長。」

        『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