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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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排球少年│兔赤] Singing with yo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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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掃帚 發表於 2024-6-16 09:2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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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
連載進度: 長篇完結
  • 來打臉自己了(那支說自己絕對不寫虐文的鐵掃帚)
  • Be預警,角色死亡預警
  • 原創角色出沒
  • 遺忘之後有相當多相同設定,可以視為是兩個平行時空?
  • 全文3.3w字,很長!建議有時間再來讀

玻璃碎裂,碎在他人無心的一句話滴落,她僵直如木杵無處可逃,只是極為硬梆梆的擠出一句:「老師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提到這種話題。」便割斷了聲帶,任由尷尬融化流淌,閉上雙眸等著迎接待會兒的滿漢全席,焦慮憂鬱暈眩反胃自我譴責雪片般飛馳而過,一個都不曾落下,嘴裡反芻著剛剛吐出的話語,單調乏味帶著鐵鏽的腥澀,碎裂的玻璃堵塞了血管劃破了管壁。世界仍在運行,老師尷尬一笑又繼續上課,窒息的瞬間,她什麼也不是,只能夠大口喘氣,鞭打著孱弱瑟縮的心臟,去供應能量給下一個筆記之後仍舊存在的那個,嫣紅而破碎的她。

真可笑啊,飲食失調,容貌焦慮,暴食,厭食,反覆輪迴上演。
社會就是個大熔爐,他人嘻笑著吹出氣泡,充滿讓稚嫩的玻璃成型,網路加速著降溫,必須維持身形,不然,就會粉碎。
她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時常會有這種感受
不懂自己為何在這裡,意義何在,資格何在
如同現在,她看著自己抬起的雙腳,感受著脖子間滴落的汗,細細的一扎一扎的頭疼,起伏的胸膛,覺得好像連自己的身體都把我自身拒之門外了。

她還在繼續走著,儘管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走,終點究竟在哪裡,但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不可以停下來,她看不清自己的腳下有什麼,有不知道自己走到何處,只是機械化的重複著相同的動作,彷彿,要直到永遠。

好累,真的好累。
可以停下來嗎?
她真的好想結束掉一切。

拖著疲憊的步伐爬到頂樓,短短的樓梯顯得如此漫長,繼續走著,感覺風啪啪拍打著,捲起頭髮似是要融化掉整張臉,肯定是蓬頭垢面的糟老頭樣吧,但這種感覺挺好的,最好連她這冥頑不靈的腦袋也一塊燒了吧。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但她不見牛羊,放眼望去盡是白色的紙條,有乾淨無暇的,但是更多已經密密麻麻的寫滿字跡,也有幾張燃上了火,吐著嫣紅的舌頭企圖將一切盡數吞噬,她眯起眼想把上頭的字跡看得更清楚,卻發現上頭長滿了舌頭,啁啾聒噪或是淒厲嘶吼,他們無法成為紙張,只能寄生於那些字跡之上,一次次洗腦自己內化成自己的一部份,但終究只有舌頭留了下來,也有一些滿是孔洞的紙張,那不是他們自己的纖維,只是借助抽取撕下別人的情感纏繞成自我,但實際上靈魂早就不復存在,只殘存空殼。

她努力地瞪大雙眼,找不著自己的紙張在哪兒,是否已被隨風吹向大海?
風越颳越大甚至有些扎人,糊爛的思緒被攪得更碎,撒向漫天飛舞。

突然,視線中出現一個人,正迎著呼嘯的冷風咿嗚唱起歌來,她才這麼從幻覺中回過神來,不自覺聽著音樂愣了神。
是個男生的聲音,低低哼著,那個朦朧的身影隨著旋律一擺一盪。

能不能請你別把我丟下
我害怕太赤裸的真心話 讓你為難啊
很困擾吧 沒人喜歡悲傷的人吧
是這樣吧 把傷口說成玩笑就是堅強
很困擾吧 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啦
後來才發現是我笑太大聲啦
總以為要像個太陽 才值得被愛啊
能不能請你別把我丟下
我以為抓住別人的期待 愛就能存在
我知道沒有人應該擁抱我的脆弱
我知道太多的感受讓別人很困擾
我知道不好的時候你們都將遠走
所以請你把我丟下吧
我只是在沒有愛的地方 賴著不走啊
所以請你把我丟下吧
我只是很會欺騙自己啊 才不是堅強

溫柔的嗓音在她耳畔廝磨著,一瞬間那顆泡的軟爛的心竟似被輕輕捧起,小心翼翼的揉捏著,她感到自己像被丟進果汁機中開始旋轉,越轉越快,思緒被切割成千片萬片,和攪得粉碎的回憶一同紛飛了起來,神經被旋律掐的又痛又鬆,連帶扯著淚腺撕下一整片水膜,只能半瞇著眼,避免被淚水腐蝕得鬆動的眼珠整顆掉出來,不自覺鼓起掌來。

「有人?」黑暗那頭傳來問號,是個很溫柔的聲音,如清朗的泉水汨汨流淌出來,低沉輕柔的嗓音搔刮著鼓膜。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家睡覺?女生晚上出門要小心喔。」
「你怎麼知道我是女生的?」她微微睜大雙眼。
「猜的,而且現在知道了。」那個人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警戒,嗓音裡染上了淡淡和煦的笑意:「你不用擔心我是壞人的,我是同性戀,對女性沒興趣的。」

不知是路燈下他的眼神太溫柔還是她真的太好騙了,真的就放鬆下來相信這個陌生人了鞥,但還是有些警戒,怕這個人是有所居心,耐不住好奇心悄悄爬上了心頭,鬼使神差的起唇問道:「你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裡唱歌。」
「失眠了......你也睡不著?」那個聲音顯得有些無奈。
「應該吧......和你差不多。」

黑暗中那人看不見她的全身,這樣很好。

「可以聽我說點話嗎?」
「如果你想要,我很樂意。」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了,什麼感覺都脫離軌道,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做不到,剪了這個頭髮好像想證明些甚麼,其實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啊,我只是在自言自語,不用理我沒關係。」
「嗯,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好像能共情你現在的心情。」隱隱約約的,在黑暗中勾勒出那人的頭髮,似乎有些微捲,被晚風頑皮地撓動著。
「我最近也覺得一切糟透了。」
「發生了什麼嗎?」她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吐出每個音節。
「嗯,我喜歡的那個人發生車禍,變成植物人了,然後導致我病情加重了,目前都沒辦法好好睡覺呢。」那人說著說著又輕笑出聲,帶著微微磁性的嗓音很好聽:「好奇怪啊,明明我們不認識,卻不知為何的,好像可以說給你聽呢。」
「你是生了什麼病嗎?」她問。
「憂鬱症,原本想自殘的,想想自己已經跟他約定好了,就跑上來唱歌了。」那人也沒打算隱瞞,感覺是個很坦率的人,似乎轉頭朝著她漾出了一個笑容:「我想,會來到這裡的,你也很辛苦吧?」
她囁嚅了半晌,最後還是只能說:「嗯......但是,我不想說。」
太難以啟齒了,這種羞恥的事情。

「是嗎?」那人好像也就沒在追究下去,她聽到指尖輕叩著水泥牆的聲音:「那就,聽我唱個歌?剩下的事情就別想了吧。」

君は頑張ってるよ
你都已經很努力了啊
誰がなんと言おうと
不管他人怎麼說
泣いちゃう夜もあっていいから
即使你有過放聲哭泣的夜晚也無所謂啊
もう少し自分を信じて
所以再稍微相信自己一點吧
笑ってよ泣いてよ
歡笑吧 哭泣吧
自分のために
為了自己

她聽著那個溫柔的聲音輕輕叩打著耳膜,一陣一陣的,不自覺就坐在頂樓牆邊,漸漸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醒來時,身邊只蓋著一件陌生的外套,還散發著淡淡的暖意和香氣,還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寫著:如果你想自殺的話,就聽點歌吧,一切都會好點的。我叫做木兔光太郎,這是我的聯絡方式,如果你需要也可以跟我聊聊。

「那個人,是誰呢?」她拿著那張孱弱癱軟在手心的紙條,竟似微微透著淡淡的暖意,像昨晚那人的笑聲。
感覺是個很溫柔的人。

本文最後由 鐵掃帚 於 2024-7-19 16: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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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6-16 09:2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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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女孩倚靠牆蜷縮著傳來了均勻的鼻息,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的蓋在女孩的身上,稍微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女孩的長相。
長得略微圓潤,身著一襲灰色不合尺寸的寬大的T恤,頭髮削短成一副男生頭,難怪她昨天會驚訝自己認出她是個女生。
「會來到這裡的可能是想跳樓吧。」他淡淡呢喃著,掏出懷裡有些揉皺的一張紙條寫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
「如果是你的話,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的吧。」他端詳著自己手腕上的傷疤,雖已經隨著時日褪去,但仍然依稀能見到一條條的輪廓。
昨天,差點又要忍不住劃下去了。
『赤葦這樣不行啊,禁止禁止!』那人嘟著嘴在胸前比出一個大大的叉叉,有些孩子氣地向他約定如果不自殘就要帶他去吃好料的,儘管他一直沒什麼胃口,但他還是喜歡看到那人鎏金瞳眸裡熠熠閃動的流光,為此,他可以嘗試著為活在這個世上再多用一份力氣。
「只是——你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他望向冉冉上升自雲間的火輪,將流雲暈染成一片嫣紅,彷彿要滴淌下來一般,他想自己終究是得回去睡個覺。
拖著沉重疲憊的腳步落入房門,手機振蕩撞出同系所同學的大聲嚷嚷:「怎麼在晚上約你出來這麼難啊赤葦,我們都通宵玩了一個晚上你都還是沒來,你該不會偷偷有女朋友了吧?」
「怎麼可能。」他按捺住隱隱作疼的後腦勺,笑著跟同儕間插科打諢了幾句,指尖微微顫抖著,但仍是仔細而虔誠的把書桌一隅的相框扶正:「不是很快就要期末考了嗎?我只是想讀點書罷了。」
「下次再約啦!我有點不舒服先睡了。」
喉頭一滾,幾顆藥丸順著水滑入喉嚨流入胃囊,沉寂。

相片裡擁抱的兩個男孩,黑髮在微風徐徐吹拂下擺動著,晃漾著墨青和鎏金瞳眸流光滴落,篩落一地燦爛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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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xuan + 1 怎麼又讓我想到in another life (´;ω;`) 作者大大太會寫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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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6-16 13: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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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咖啡廳見面,柳川羽澤還是穿著寬大的衣物,頂著一頭男生頭,逃避著玻璃和那些眼珠,因為那些眼眸,那些玻璃的反射,寫的清清楚楚,她讀的懂,他們對她失望,他們不可置信,他們接納了妥協了,這樣不堪的,不是他們預想中的她,他們無可奈何,他們裝作的溫柔,那種感覺令她感到恐懼,所以她逃避眼神,逃避眼球,彎曲脖頸埋進生人勿近的氣場裡窒息,嘗試著逃離無果,還是得拖著沉重的腳步去迎接那數以千計的眼珠和玻璃。

「你是?」眼前的陌生男子突然疑惑地凝視著自己,然後恍然大悟地綻放和煦的微笑:「又見面了呢。」
「請問你是?」她詫異的眨眨眼。
「我是木兔,那天自作主張給你蓋了件衣服,希望你別見怪。」
「不......我才覺得很抱歉,衣服我會洗乾淨在還給木兔先生的。」柳川侷促不安的揉搓著衣角,突然又想向從前無數次那樣逃離現場。
「不用啦!」赤葦笑著擺擺手,嘗試著望進她閃躲的眼神裡問道:「你是高中生吧?今天不是要上課嗎?你待在這裡沒問題嗎?」
「我......我請假了,反正在學校也讀不下去。」她迴避著赤葦的眼神,訥訥的答。
「那,我請你喝杯咖啡吧。」赤葦說著從袋裡拿出一杯咖啡遞給柳川,她這時才有餘韻觀察赤葦的外貌,身材高挑,穿著襯衫帶著眼鏡,靛青的瞳眸晃漾著只有純粹的善意,知性中糅雜著柔軟舒適的香味,她想著,這種溫柔的人肯定很受歡迎,但也容易讓人誤解。
「木兔先生.......」她躊躇囁嚅了一陣,終於還是問了:「你該不會想追我吧?」
赤葦先是一怔,突然間捧腹大笑了起來,好一陣子才喘著氣回答:「怎麼可能,我有喜歡的人了。」
「欸,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她有些好奇地仰起頭迎上赤葦的視線,想這樣子的人喜歡的人,肯定也是個很厲害的人吧。
赤葦低頭啜飲了口咖啡,苦澀後的甘醇滑順在舌尖:「這個是很長的故事,你確定要聽嗎?」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
他們一路聊天著走到了公園的一棵大樹下坐下,上班日其實人並不多,只有一些運動的阿伯阿嬤,她暗自慶幸的感嘆著,她實在不擅長應付高密度的人口。

赤葦低頭啜飲了一口咖啡,笑著對她說:「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赤葦?你是叫赤葦吧?我叫木兔,請多指教!』小小的臉龐朝著赤葦漾出燦爛的笑容,如同流淌篩落一地黏膩的金黃陽光,他,赤葦,閃避著那明晃晃的視線。

「雖然一開始我很不情願,想說怎麼會有這麼自來熟的人,但是,後來發現他真的是很真誠的面對身邊的所有事情,才慢慢覺得:啊,這真的就只是個純粹的好人啊。」赤葦低頭看著自己被長袖掩蓋住的手臂,輕輕似回憶似夢囈般低喃著:「他是個很好的人,都是靠著他,我的憂鬱症才能維持著不要惡化下去。」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他喟嘆著,向天空望去,湛藍的蒼穹又是漂亮的嚇人,龍眼樹晃了晃枝椏,好像在那人輕輕地說著,要他用力地走出去,走出去,邁開大步踩碎過往,不要沉溺曩昔,不要害怕改變,生存於世是痛苦的,但這才是活著的證明,變得更強大,永遠不會改變的東西都在這裡

『赤葦!我們出去走走吧!』
『赤葦,難過的時候就別笑了沒關係,我知道赤葦現在很不舒服。』
『我能理解你,我知道你的痛苦。』
『想說什麼就說吧,就算是想死也可以,想要放棄想要怠惰也沒關係。』
『不要怕,我會一直在。』

只是你現在不在了。

他手心捧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愣坐在原地,後面上的情侶興高采烈的討論著,他感覺正在時間細縫裏無數次死去再被現實扯回復生。

黃粱快要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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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6-16 13:4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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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赤葦低頭一語不發,任由尷尬融化流淌在死寂的空氣中。柳川低頭喝了口咖啡,她平時不怎麼喝這種東西,只覺得苦澀密密麻麻爬上了舌尖。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對著這個人應該可以說出來。
「那個,」話語在舌尖捲動了一圈,她感受著胸口那種矛盾的情緒流動著,像是站在礦坑前,不知是否該繼續深挖下去,覺得好像再這麼下去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坑道會瞬間崩塌,還是就此走人保住小命。
「我想,跟你說個人的故事。」柳川低頭看到自己仍然腫脹的腹,低低道。

「那是,改變我的一生的人。」
「她有飲食失調,厭食症,後來是暴食症。」

柳川輕輕吁出了口氣,開始說道:
「在她的世界裡,是空心的,裡頭什麼都沒有,幾乎大部分的情感和慾望都被抹煞,她就像一具受人操縱的人偶,幕後黑手叫做想瘦,不會悲傷,也不會開心,只有偶爾的暴怒和爆哭,每天都會報到的焦慮,叨叨絮絮著她還不夠瘦,催著她吃更少一點,運動多一點,從健康飲食到只吃菜,始終覺得嘴裡嚼的食物不夠「乾淨」,從正常運動到強迫每天都要跑至少一小時的步。」她瞇起眼,瞅見赤葦皺起眉頭。

「狀況最嚴重的時候,她畏懼吃任何澱粉,一點點都不行,只要有一點甜味兒就會想要把它吐出來,那陣子她總會在口袋裡塞很多很多的衛生紙,把主食裝進去,再裝進口袋,匆匆上樓,然後丟到隔壁田裏,或是把高油的雞皮炸物藏起來,丟進垃圾桶,馬桶,任何可以讓她不要感受到它的存在的地方。」

「她每天都必須做至少一小時的運動,儘管屁股的肉已經讓她連坐著都會痛,腰圍細到做皮帶的阿姨也看不下去了,還是執撓的像只拉不動的鈍驢,運動完還要去測心率,確定自己做的量有到達,照三餐量體重,只要多了一點點就會一整天焦慮的沒完,她也有像個要用瀉藥或是減肥藥,但她不敢,怕被家人發現。」

「身體理所當然的變得奇差無比,大姨媽半年前就已經離家出走,非常怕冷,夏天的電風扇轉啊轉的,她只覺得全身冰冷的可怕,注意力和記憶力都大幅下降,全身長出了細細的毛,皮膚變得很差,很難入睡,睡了也容易醒來,但她覺得沒差,只要能瘦就好,她想要比所有人都還要瘦,這樣她就可以贏過他們了,停經很好,因為就不用擔心經痛不能出去跑步了,怕冷也沒差,多穿幾件就好了,抵抗力差很貧血也沒差,大家對女性的標準不就是這樣嗎?睡不著更好,這樣她就可以早一點起來運動了。」她繼續喃喃自語,語氣難得的高亢激昂,左手抽搐的比以往都來得劇烈,一抽一抽的像條快窒息的魚。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有問題了,但她不想說,也不敢說,只是每天每天的折磨她最後終於受不了了,她還是很注重自己的成績的,就跟家人坦白了。這其實在厭食症的案例中算是少見的,大多數的患者會用盡全身的隱瞞這件事情直到死去,這也就是厭食症為什麼是精神疾患者中死亡率最高的原因。」

「但儘管說了,家人並不懂該如何幫助她,他們去看了醫生,開始控制她每天的運動和飲食的份量和種類,但她其實不想好起來,她說這事其實只是想要有人能夠理解甚至稱讚她做的是對的,結果卻落得完全相反的結果,她只好偷偷地來,偷偷運動,下雨就冒雨衝出去,被家人攔住就躲在廁所裡偷偷做運動,在樓梯不停來來回回的跑,跑到雙腳抽筋站不起來,後來一陣子扭到左腳,不能再跑下去了,她只能一直站著,抖動自己來消耗熱量,她媽媽逼得緊,怕她哪天就死在家裡,常常都會叫她量體重,她就偷偷在衣服裡塞東西,或是很早起來灌水,水龍頭的水,一喝就是三到五公升,每次喝完都會很想吐,而且頭很暈,還要掐準家人起床的時間,避免太早就會尿急太晚會被抓包,一次真的吐出來了,她急忙去擦掉,爸媽醒來還問她是怎麼了,她只說是喝水不小心打翻了。」

「還有很多很蠢的行為,像是她在網路上看到在冷天消耗的熱量比較多就故意不穿長袖,肚子上總要纏著一條繩子確定肚子已經沒有贅肉了,到哪裡都要用跑的,每天喝很多很多的水,把食物切成很小塊,吃得很慢,她還很喜歡去看飲食雜誌和影片,喜歡在食物攤子或麵包店附近來來回回的走著,但不買任何東西,也喜歡自己下廚,但是自己不吃。」

「她那段日子跟父母幾乎每天都在吵架,家裡的氣氛非常壓抑,但她不想管,她覺得他們管太多,自己只是想要讓自己好看一點,他們都在強迫她吃多一點,都在逼她變成以前那個又醜又難看的模樣,他們自制力很差,連這種事都做不到,只有她才可以,這個世界是錯的,她才是對的,但沒有人願意認同她,他們總在告訴她她是錯的,甚至大哭大鬧威脅軟硬兼施一條龍,她覺得他們很煩,但又不想他們這樣難過。她常常想著要離家出走,他們眼不見為淨對大家都好吧。」

她微微停歇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戲謔地望著撲騰飛過的麻雀:「很蠢吧,可笑又可悲,罪大惡極,卻仍然渴望著能得到垂憐,她就是這麼的一個人啊。」

「那個,」赤葦臉上有些擔憂望著柳川故作鎮靜的臉龐。
「我沒事的木兔先生,可能,我本身也有種莫名的宣洩欲吧?」柳川淡淡笑說,跩住自己開始顫抖的左手,沒有想到自己能如此冷靜。是否是淡淡,是否笑,她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個角度,這個語氣,這個氛圍的塑造,似乎可以這樣描繪。

「我隨便說說,你也就隨便聽聽,不過是個瘋子的一生中再小一段的日常,沒什麼大不了的。」柳川的聲音清冷卻是帶著顫抖:「別把這當回事,對我們都好。」

「我不生氣,人是由慾望組成的生物不是嗎?想要有人理解,這是很正常的。」赤葦輕輕嘆了口氣:「我們不過也就是芸芸眾生罷了,沒有人是完美的,都是帶著傷的,只有這麼殘缺的活下去才算是個正常人吧。」
「嗯。」柳川低低的笑著站起身來:「吶,木兔先生,我得先走了。」
她手裡握著咖啡,回眸一笑:「下次再見面時,再多跟我說點關於『他』的事情吧!我也會再多跟你說說『她』事情的。」
她不是什麼好人,只是,在見到這麼好的人時,會多出那麼一份耐心和期待,希望他一切安好。
赤葦也淺淺地笑了起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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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6-17 05:51:19 來自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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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談話後,赤葦煢煢瑀瑀往醫院的方向走去,一邊反芻著和柳川的對話。想或許人都是會吸引同類的,一個人的苦痛在他人眼裡或許一文不值,虛無縹緲隨風即逝,但一字一句割在當事人身上卻是切身無比強烈之痛,他知道故事還沒說完,就像他跟那人的故事也尚未結束,他必須這樣反覆地告訴自己,那些傷疤那些苦痛根本不算什麼,只要那人一息尚存,只要這個世界還沒停止運轉,不可以死,他還有需要幫助的人。

紙袋跟著穩健的步伐一擺一晃的,裡頭的咖啡飄散出淡淡的香氣,那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闖進腦海。

『赤葦真的很喜歡喝咖啡呢。』
『不是,只是單純為了提神。』
『唔......下次也幫我買一杯吧,跟赤葦一樣的。』
『我喝的咖啡很苦的喔。』
『既然這麼苦為什麼要喝呢。』
『或許,就像人生一樣吧。』
『嗯......那我就更得要喝了。』
『為什麼?』
『不能讓你一個人苦啊,嗯啊雖然我可能沒辦法像你做得這麼好,但我會努力的。』
他記得自己注視著彆扭揉著腦袋的木兔,噗哧一聲笑了:『不需要為了喝咖啡這種事情努力吧。』
『很重要的,我說很重要就是很重要!』

恍惚放空的蹀燮中,踩碎的腳步聲聲落進了病房,他扯起嘴角拉出弧線,轉開了握把,那人的女朋友正趴在他身上低聲啜泣著。
躊躇著又掩起了房門,他覺得似乎不該去打擾這個氛圍,現在的他不屬於這個空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度轉開了門把:「還好嗎?」
悶悶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醫生說光太郎的狀態好像惡化了。」
「是這樣啊。」他盡量繃緊自己的聲調不要顫抖。
「已經這樣兩個月了,他真的能夠醒來嗎?」女朋友的肩膀微微顫抖著,他想這兩個月來最痛苦的就是她了吧。
「我好像也沒辦法說什麼,但我買了咖啡來,先喝一些休息一下吧。」赤葦說著放下行李,指尖顫抖著遞出咖啡和衛生紙,聽到木兔的女友訥訥的「謝謝。」
「如果還是很難過,看是要出去走走還是跟我聊一聊都可以。」
她擦去了淚水,向他破涕而笑,臉上有種他覺得詭異的興奮:「那我出去走走好了,他就拜託你了。」
「光太郎能有你這麼好的朋友真的是太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沒什麼,畢竟木兔前輩真的幫了我很多,這些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迨那個身影消失在掩起的門扉裡,赤葦終於鬆了口氣,望向仍在沉睡的木兔,想要觸碰他,卻又膽怯的縮手了,只能坐在椅子上,靜靜端詳著木兔的睡顏。

他變得好瘦。

「光......木兔前輩......」那個親暱的名稱噎在喉嚨裡,他覺得自己沒有吐出的權利。
想問她還好嗎?睡得著嗎?會不會時不時腦袋裡就蹦出那人的聲音呢?還是她已經找到了新的方向?那這樣很好。
赤葦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不該有這種逾矩的想法。
死氣沉沉的病房裏想起赤葦冷靜卻又顫抖的聲音:「幫你買了一杯咖啡,你不喝等等我就喝掉了,還有我告訴你喔,我在來見你前,遇到了一個高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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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6-17 15:5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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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葦一路跟木兔說了很久,說到自己終於暈乎乎的靠著椅背昏睡過去,幸運也罷不幸也罷,他現在只有這種時候才睡得著了,做了個夢。

『起風啦,該回去啦。只是,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低低的唱著,破碎的嗓音從嘴角嗆溢出,滴在地上,呆呆看著水漬深入水泥地,才發現自己又不知何時哭了,像個慌張的孩子,明明他最痛恨自己的無能。

『沒關係,我會一直在的,我用全身的細胞向你發誓。』那頭螢光點點,那個朦朧的身影若隱若現,他只覺得那人的笑容太燙,刺痛整個視網膜。
他突然感到一股酸澀直衝腦門淹沒淚腺,氣血上頭的癲狂嘶吼著:『媽的,你根本就不懂這種感受。』
『誰懂啊,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就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
『我真的不需要你好心的建議或是什麼冠冕堂皇的原因來解釋好像現在的我還好好的。』他惡狠狠的吼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叫他活下去,他努力了,每天每天,都在努力的活下去。
好痛,真的好累。
他真的有點受夠這種生活了。
努力做事,努力呼吸,努力邁開腳步,努力扒開那些憂鬱焦慮的路線,努力避開那些可能會觸發災難的前兆,努力感恩,努力放鬆,努力把自己抽離,努力勾起嘴角,努力笑出聲,努力汲取生活中寥寥無幾的快樂,反覆印在靈魂深處形成禁錮的詛咒,不准死去,努力說服自己,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努力催眠自己和以往並無差別,以支持下一個動作和意念。
然後,再次崩潰。

『我只是想在這個世界上活的輕鬆一點,我只是不想再被這麼多的東西束縛住,無數次的在晚上,沒有盡頭的問著,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為什麼就不能放下這一切?』
『這個世界很好很好,好到我捨不得離開。』
『我也好想一直留在狀態好的那時啊,但,為了你而活著,真的好累,我真的累了。』
努力的死命的想要爬出深淵,好像已經搆到了洞口,驀然回首,四周還是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改變。

那段,木兔只是默默聽他發狂似的吼完了一長串,只是默默張開了手。
『需要嗎?』
不用...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被從背後環住了
沒有溫度和質量,像是被一片輕飄飄的布覆住而已。

『你知道的,都是假的,包括你現在所遭遇的這一切。也包括我。』木兔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
赤葦愣愣的重複著木兔的話:『都是假的。』
『嗯,都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他顫抖的喃喃低語,感覺自己的左手又不受控的痙攣起來,趕緊用右手狠狠掐住。

『嗯。』赤葦看不到木兔的表情,只聽到木兔放輕了嗓子,柔柔拂過耳際。
『可能我這麼說很假很虛偽,但是,我是假的,所以,不用擔心,不要害怕,在這裡,你很安全,想哭就放肆出來吧,想抱怨想做什麼都可以,不用顧慮到我,因為都是假的。』

『嗯。』赤葦幽幽地道,心中翻騰湧動著一些我難以言喻的情感快要燒掉整個腦袋,中邪似的喃喃著相同的字句。
假的,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你也是,他也是。
假的也罷,假的反而比較好吧?
這一切的災難,所有的荒誕,眼前的這種虛幻的溫暖,都是他虛構出的幻境嗎?

現實和虛幻的界線正在崩塌粉碎。

夢終將會醒的,對吧?
可什麼才是真實?什麼又是夢境呢?

沙漠中將死之人見到海市蜃樓是否也是同樣的感受呢?
揉碎在現實和幻覺中,痛苦卻甜蜜的凋亡,如同溺死在糖漿中的螞蟻。

好蠢,又哭了。

『把眼睛閉起來。』他聽見木兔沉沉的聲音,感覺自己被那人緩緩的掐住脖子,越收越緊。

還沒回過神來,一隻浮腫爬滿青筋的手就抓著他的腦袋,狠狠摁在地上來回摩擦,如同磨薑泥似的,如同要把手下之物榨出汁擠出漿似的,滿地散落斷裂的黑針和癱軟的紅膠,彷彿他的意識死死嵌於之中,只留下破碎的殘穢,要壞掉了,要爛掉了,會死,真的會死,在彌留之際的時距突然被壓縮成十分之一,蜂擁而至的訊息塞爆、沖刷融化掉腦漿,腐蝕掉頭蓋骨,漫天飛舞的思緒癲狂旋轉險些爆掉他的半顆腦袋,好痛,好痛,停下來,停下來!

『你剛才已經死過一次囉!』恍惚間他看到木兔朝他嘻嘻一笑:『如何?死亡的感覺。』
『很痛苦吧,你知道,我也知道,而且現實中肯定比現在又更痛苦,但是,這種痛苦是最真實的吧?』木兔又一次擁抱了他,撩起他眉間的一綹髮絲,在逐漸粉碎的身影裡說道:
『唯有繼續痛苦著,這份痛苦會讓你感受到活著的實感的。』

又再悠悠轉醒來,已是兩天後的早晨,他伸了個懶腰,然後拖著沉重的身軀去寺廟裡拜拜祈福。
赤葦其實不信邪,其實對廟宇宗教有種奇妙的排斥感和信任感,他向來是敬鬼神而遠之的類型,不到萬不可行他覺得就不該特地來勞煩神明大人紆尊降貴的替他這種庸俗小輩幫忙,他覺得這樣很失禮。

突然想起曾經在發病最嚴重時,被父母帶去驅邪的佛寺裡,那個詭異的乩童阿嬤,喃喃自語,重重嘆氣落下兩個字:「心結!」,他依舊記得那時她的手掌,濕漉漉的帶著黏膩的冰涼,吱溜滑過臉頰,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想到了那一星期的符水,焦味混著腥鹹,是從阿嬤那雙皺褶的手掌遞過來的,他仰頭嚥下,感覺有股陳腐發黴的老人味鑽進了味覺神經裡,那瞬間的,宛如衰老凋零的味道。

香煙裊裊升起,他替身旁所有認識的人都求了健康安全,幸福快樂,啊,還有那個叫柳川的女孩,希望她能好好活著,他自己......苟活於世還能做點什麼就夠了。

他最後還是禁不住焦慮去擲筊求籤了。無可奈何地望著一直出現的笑杯不知所措。

「神明大人,請問您是不讓我問這個問題嗎?」
仍然是個笑杯。
「所以,順其自然就好了嗎?」
終於給了個聖杯。

籤詩上的卦象並不算好說叫他好好照顧自己,最近可能會有血光之災,且將會是徹底改變他人生的一次,感情事業方面莫強求,上蒼自有安排。

「......」他折起了籤詩放進錢包,這才想起來晚上還有個活動,匆匆忙忙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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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2 16:4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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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柳川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百無聊賴的滑著手機,無意間在youtuber首頁看到了一雙漂亮的手和鋪展開來的琴鍵,柔黃色的燈光打在上面渲染出一種舒緩典雅的氣氛,下頭的標題寫著:「獻給每個努力活著的你。」,定睛一瞧,正在直播中。

她好奇地點了進去,圓圓的標誌上用漂亮的手寫體在下面寫著「singing with you」,上頭畫著是黑白分明的琴鍵和流動飄蕩的音符,是個彈唱vtuber,看留言大家似乎都愛暱稱他「BK」
鬼使神差地,她點進了直播的畫面,BK正在跟觀眾問好。

V皮的長相和她想像的大相逕庭,是個大約大學生的樣子,白色頭髮高高翹起,銀白的睫毛長長地垂下,深邃的眼眸是鎏金的宛若剔透的蜂蜜,咧起的嘴角露出小小的虎牙,給人一種開朗活潑印象,但流淌出的聲音卻一瞬間讓那些躍動搏跳的都沉靜下來了,像是深山溪中的涓涓細流澄澈而冰涼,那些心中躁動不安的剎那沉寂粉碎,她覺得直播滾動的留言寫的很對,這人的嗓音裡住著精靈,不像YouTube 直播更像大型彌撒。

「喔,今天有新的觀眾嗎,柳林中的琥珀川安安,好文藝的名字啊。」當BK唸出了柳川的化名,留言飛速的閃過[神頭腦]、[鬼一般的記憶力。]時,她只是愣在了原地。
那個聲音,她絕對不會認錯的——
是木兔先生。

「那麼,為了歡迎柳川還有其他我可能漏掉的新觀眾,我再說明一次今天的直播內容吧,今天就不唱動漫或其他人的曲子了,都是原創歌,希望這次的歌曲可以給每天努力生活努力活著的你一點力量。」
[是BK大大自己寫的嗎?]
「不是喔,這是我的摯友寫給我的,很厲害吧。」BK修長的睫毛斂垂下來,清朗的聲音自豪中帶著若隱若現的傷悲:「他彈鋼琴也很厲害喔,不過他說更喜歡自由創作就是了。」
「那麼,就讓我們開始吧。」
指尖翩翩飛舞動著,BK柔和的嗓音順著琴聲流淌出來:

你是否總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你是否感覺自己就快要消失不見
曾經的少年,清澈明亮的雙眼
再多風花水月也無法清晰的去描繪
你覺得曾經的自己越離越遠
「究竟自己是誰」的想法越發明顯

但其實你不用這麼努力地去一一拾撿
鑽石經過焠礪過後終將有人發現
不必用盡全力將囹圄破繭
毛蟲痛苦後終將化蝶
人群雜遝來往你眼前
不如抬頭仰望璀璨星光點點
驀然回首,我就站在你的身邊

「歌詞的部分大家就隨意聽聽吧畢竟是即興的,我實在不擅長寫詞啊。」BK笑意盈盈:「不過我自己覺得他寫的比我還差,但是他一直不承認就是了,我們還為了這件事情吵架呢。」

[感覺也是位神人]
「哪有,他毛病也很多呢,有時候半夜想到靈感了就會把我吵起來,而且超固執的。」
[感覺BK跟這個作曲家很熟]
「嗯,真的算是很熟,從小就認識了。啊,怎麼變成在說我的事情了,等之後我會再做一集直播再讓大家問個夠吧。」

樂音繼續在喇叭中流動著,柳川的思緒卻飄散到了遠方。
Vtuber 是一種隱藏身份的職業,通常中之人只會隱藏在皮下。
那,下次見面時,她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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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3 08:3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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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川捧著兩杯蜂蜜啤酒,一屁股坐在了頂樓的角落,以某個氣勢磅礡的節奏大口灌了下去,被嗆得直咳嗽。

頂著男生頭遇到一直很仰慕的老師說:「你長頭髮比較好看。」
回家去跟母親吃飯她買了很多她不會穿的衣服,興高采烈的要介紹她穿
親戚問有沒有結婚的打算,她說自己是不婚不生主義者,被一陣說教

腦中紛飛著那些雜蕪紊亂的想法,突然,另一端黑暗的角落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柳川小姐?」
「木兔先生?」柳川拿著酒罐的手微微驚顫了一下,遞給赤葦另一罐酒:「你也心情不好嗎?」
「嗯......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赤葦捧著冒著水珠的酒罐垂下眼簾,又抬起頭問柳川:「你還未成年吧,怎麼會想要喝酒。」
柳川又啜飲了一口酒,吐吐舌頭:「曾經某次心情真的太糟了,拿了冰箱裡我媽的酒就來喝了,只是我喝不了一般的啤酒,太苦了。」
「木兔先生你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啊不好意思說也沒關係的。」
「我的事情等等再說吧,女士優先。」
柳川喝酒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木兔先生,可以......不要把我當成女生嗎?」
「為什麼這麼說呢。」赤葦朝她微微一笑。

「我之前跟你說過關於『她』的故事吧,今天想著,來跟你說說續集。」柳川停下了喝酒的動作,用手拽著衣角,刻意撇開赤葦的方向,一字一句慢慢道。

「不用急,你隨時可以停下來,我都在旁邊。」赤葦淡淡笑著

柳川深吸一口氣:「厭食的她跟父母吵了很久,自己搬出來住校了,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她在某天突然開始暴食了。」

「這裡的暴食,跟暴飲暴食是不一樣的,她吃得極為痛苦,因為她滿腦子都還是在計算著這樣的進食會增加多少的卡路里,她腦中始終縈繞著一個畫面,自己慢慢的被脂肪撐大直到漲破,卻停不下來手中的動作,只是不停的把手中的食物往肚子裡塞,有時候是各種餅乾,有時候是麵包,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有,反正能吃下去的東西她都吃了,直到再也吃不下,她就衝去廁所吐,把所有能嘔出來的都嘔出來了。」

她微微顫抖著吁了一口氣:「她其實很討厭扣喉,很討厭吐,因為真的很痛苦,整個眼睛都是腥紅的血絲,口腔裡堵塞著腐爛的酸味無法散去,披頭散髮滿臉狼狽,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好幾次都好想尖叫,乾脆就死在這個瞬間吧,所以她漸漸的不催吐了,只是吃完的隔天就去瘋狂運動,什麼都不吃,灌大量的水和零卡飲料,把胃撐到脹痛想吐,就是循環著這樣的規律,成為了現在的,看似雖然體重在BMI中正常,卻是病得徹底的她。」

「所以她很害怕照鏡子,真的很害怕,雖然現在進步到能夠在狀態好的時候稍微瞧一眼了,但她始終覺得自己很噁心,拿著美工刀看著肚子上、大腿上,全身各處晃動的贅肉,她真的好想把它割掉,她常常會做那種夢,自己拿著刀一刀一刀的把自己全身的肉都割掉,痛苦而暢快淋漓的凌遲著,很噁心吧。」

「她也害怕穿正常尺寸的衣服,害怕露出自己的肚子和大腿,所以她遮起來了,寬大的衣服會讓她感到安心,她想著,如果自己哪天能夠成為男生就好了,沒有月經,不用管身材不會有人的指指點點,所以她去剪了男生頭,配了眼鏡,用線把自己的胸部綁起來,但她的家人不能理解,買了很多漂亮女孩的衣服,說她現在比之前瘦了可以穿得下這些衣服了,她去試穿了,看到了自己的肚子,她那瞬間真的好想吐,把所有的衣服扔到一邊鎖在房間裡哭,她不怪家人,只怪這個噁心至極的自己。」

「她昨天跟我分享了一個有趣的事情,就是暴食過後會特別想死,走在路上沒有力氣,她分不清楚是因為自己沒吃還是軀體化,她不斷的闖紅燈,完全不管駕駛的喇叭和罵聲,只是那麼明顯的希望著,如果這樣被車撞死就好了,但沒有發生,她還是在走著,一直走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只是不想要停下來,好想,就這麼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死掉好了。」

「為什麼女生就該像女生一樣,為什麼始終大家都要瘦,雖然覺得很諷刺,我是這麼討厭這件事情,卻是最想瘦下來的,真是有夠可笑的。」
「其實我覺得柳川小姐現在很好喔。」赤葦淡淡笑著說道:「說實在的,能這樣把自己事情說出來,是一件很帥氣的事情。難怪,我對柳川小姐沒有特別的排斥感呢。」
「什麼意思?」
「我很害怕女性呢,或許,也是羨慕他們吧,能夠這麼輕易的跟男性處成一對,我卻做不到。」

「那個......」柳川嘴邊猶豫著。
「我沒關係的,被你發現了吧。」赤葦微笑著說道:「聽了心情有好一點嗎?」
「我......我只是覺得木兔先生跟那個作曲家都很厲害,又睡不著了也不想待在家裡,就......跑來這裡了。」柳川的語調稍微高亢激動了些:「木兔先生的歌聲有種很奇特的力量,會讓人放鬆下來,覺得一切事情好像也沒有這麼糟了。」
「我不厲害,真的厲害的是別人。」赤葦淡淡說著。
「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嗎?」柳川問。
「對喔。」赤葦說著仰頭望向迢遙的夜空:「他彈鋼琴特別厲害,但是比起這個更喜歡編曲,從小就拉著我要我陪他作曲,然後替他唱,因為他唱歌五音不全的。」

「我這麼問可能有點冒犯,木兔先生你......現在還是憂鬱症的狀態嗎?」
「嗯,現在還是有在諮商,今天還被朋友笑說:『明明你之前跟我們去看電影時笑得那麼開心哪有生病』呢。」赤葦故做輕鬆的淡淡笑著。
「他們始終都不懂,不懂我們為什麼如此不正常,明明我們看起來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柳川有些義憤填膺的憤憤道。
「我不怪他們,因為那些痛苦沒有體驗過的人是很難理解的,這也是精神疾病現在被污名化標籤化這麼嚴重的原因吧。」赤葦垂下頭,望向自己的手臂低低道:「好像憂鬱症就是抗壓性太低,要每天都哭每時每刻都很悲傷,一定要割腕才算是自殘,不然就是動不動一吞藥二跳樓三一氧化碳的。」
「又好像飲食失調一定是自制力有問題,厭食症是想瘦想到瘋了,暴食症只是暴飲暴食管不住嘴,或許,甚至很多人連『暴食症』是什麼都搞不懂,只是壓力性的暴飲暴食就說自己得了暴食症。」柳川戲謔的嗤笑一聲。

「不過,他是真的很厲害,好像我們是心意相通似的。」赤葦回頭望向柳川問:「你相信靈魂伴侶這種事情嗎?」
「呃,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跟他的感覺,好像什麼都不用說,他就知道我的想法了,好幾次的晚上,好想自殺一了百了的時候,他就會直接殺到我家把我拖出去兜風,後來他不能陪我了,我就改成自己騎腳踏車。」
「為什麼他不能陪了?」
「我那年休學了,他還在上課,也交了女朋友,我就慢慢疏遠他了,雖然他還是會來找我,但就沒有以前這麼親密了。」

『赤葦!上車!』
『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你會需要出去吹個風。』
『為什麼你始終可以在我需要你的時候出現呢。』
『因為赤葦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啊。』『我知道你其實還不想死,以你的個性一定會好好地跟所有人告別過後才會離開吧,但是還是很難受,那就用風把那些感覺都吹掉吧。啊,你要是想要自殘,帶著你的刀怎麼樣?』
『為什麼?』
他忘不了那人當時回眸一瞥的笑容:『去海邊,那裡的石頭隨便你割。』
『什麼鬼東西。』
『喂我想很久了欸。』

如此劇情反覆上演,熟稔到他甚至會鬼使神差的誤解,或許,上天將他們緊緊纏繞捆綁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會一起笑著哭著鬧著,最終攜手邁向凋零。

『我要休學了。』
『這樣啊,不過沒關係,赤葦就算休學了我們也會是最好的朋友!我會定期跑來騷擾你的!』『順道一提,我交女朋友了......』

剩下的情節已經在海馬迴中模糊漫漶,他只能撈起幾個泡爛的字句。

有人說,現在的社會已經很自由了,愛的方向就是心之所向,可是有的人注定向著男性,有人向著女性,像兩條平行線那般,他們始終相伴相隨,卻永遠無法企及半分,那條巨大的鴻溝橫亙之中,他死命想要靠近,卻只是跌入無盡深淵。

留言

啊啊啊....好心疼赤葦 大大的文字感覺能讓我明白當時赤葦是什麼心情QAQ 2024-7-3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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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4 05: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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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如果有空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呢。」柳川看著赤葦黯淡無光的面容,故作興奮的提議道。
「我今天要整理一些手稿可能沒空呢,還是你會有興趣嗎?」
「......我是不清楚要怎麼做但可以去看看。」

徹夜未眠的他們就在晨曦緩緩暈染開時騎著赤葦的摩托車回到了赤葦的住宿。
「這是什麼?《vltotai eiouynw》?」柳川一臉疑惑的唸出最上面紙張的標題,狂放不羈的字跡,和木兔先生給人的感覺相差甚遠。
「這是我們從小就會玩的一種密碼遊戲。他總愛設計一些這種標題讓我來猜,這是最簡單的版本,解密過後就會成為《i want you to live》我想要你活下去喔。」赤葦抽出了那張紙,微微勾起了微笑。
「那還有什麼其他關於音樂的密碼嗎?」
「有啊,像是音符編碼、摩斯密碼之類的。」赤葦的手指在桌面上喀喀喀的敲出節奏,短長短短長長長短短短長短。
「那說不定有些曲子裡頭其實有那位先生想要告訴你的一些訊息吧?」柳川彈指。
「我不知道呢,不過他跟我也沒什麼特別的關係不至於要用到這種彆扭的方式來告訴我吧。寫給他的女朋友還比較正常。」赤葦只是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這些曲子都是他寫給你的嗎?」柳川問。
「嗯,只要我心情不好他就會寫曲子給我聽。」赤葦輕笑著微微垂下頭,露出優美線條的脖頸。

『這首寫給你,來猜猜看吧。』
『《我想要你活下去》,對吧。』
『賓果!赤葦現在猜的速度很快呢,那我得想些其他的辦法讓你來猜了。』
『有時間去搞這個我覺得不如去精進你的表現張力吧,作曲家寫出的作品一定會有代表一些自己的理念和情感,我覺得這些是觀眾聽得出來的。』
『對啊,但是既然做得到,當然是兩個都要啊。』
『我想要寫出那種既能讓聽眾心靈共鳴又能傳達我想要傳達的東西給想要的人的曲子。』

「只是,我覺得那個人對木兔先生一定也有些想說的話吧,為什麼不要嘗試著去解看看呢。」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投資報酬率太低了,而且其實我現在也沒有這麼多時間。」赤葦撇過柳川好奇的眼神,唰唰收起了那些散落的手稿。

他在逃避。
期待是有重量的,懷抱著期待挖掘那些秘密就如同背負重物顛簸於冰層之上,一點一滴的敲擊尋找巨大冰山之下的寶藏,略微不慎就會被淹死在冰冷刺骨的真相中,凜冽爬上沸騰的血管冰凍竄流神經和搏跳的心臟,他很懦弱,沒這麼勇敢,只敢站在岸上遠遠觀望,聞著冰層清冷的氣息便以足矣。

「是這樣嗎?」柳川手指頂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了之前在V圈的討論帖中有看到一則關於所謂的BK味,指的是BK在作曲上的一些習慣和反覆出現的旋律和節奏,或許只是好奇薰心或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她不是什麼善人,但她還是忍不住自作多情的想要幫助木兔先生,有個聲音在胸口吶喊著——

去找出來
一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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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4 10:4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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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有個提議,想要去騎車環島你會有興趣嗎?」柳川訥訥問道
「我可能沒辦法去這麼遠的地方,但是如果是一日遊,我很樂意,剛好想要去買點二手書。」
「那我們騎腳踏車去逛逛些二手書店吧。」

拐出巷口,有一個很大的下坡,柳川感覺風捧著她的頭髮胡亂的揉搓著,腦袋裡的想法像被越滾越快的車輛絞碎紛飛起來,喜怒哀樂隨著耳機裡的音符流轉著,高亢淋漓的胡亂哼唱著幾句,馬上又被梗得喘不過氣,宛如多重人格般切換自如,具體化在那狂野的炸毛髮型。

「好開心吶!」柳川興奮的大喊著。
「你感覺很喜歡腳踏車呢。」
「嗯,因為只有騎在腳踏車上感覺景色飛速從眼前掠過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是真正自由的,不受拘束的,不用在意身材,不用在意性別,風會吹乾身上黏膩的汗,很舒服的。」

赤葦流著汗喘著氣,看著一旁的水田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一整排的電塔倒下映在水面之上,被風吹絞成一片片斑斕絢爛的碎片,微風徐徐暈著暖陽,不知不覺踩踏的腳步發出了尖銳的煞車聲,躞蹀的腳步落進了一間古色古香的書店中

「這個作家......」
「他是我的偶像,已經過世了,現在市面上很難買到他的書呢。」赤葦清朗的聲音蹦跳著,興致勃勃像朵終於照到陽光生機盎然的花,顫抖卻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塑膠包膜的書封。
看著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的赤葦,柳川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感覺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木兔先生。」
赤葦望著蔚藍的蒼穹,漾出一個溫柔的笑:「應該是因為,如果沒有這些書陪著我,我大概早就不在了了。所以,謝謝你啊柳川小姐,原本拖延的老毛病發作了是不想出來的,謝謝你帶我出來還陪我逛了這麼久,畢竟我已經好久沒辦法來書局了,自己一個人就會很焦慮,完全靜不下心。」
「......其實,我也差不多,在家就會忍不住的想要暴食,但只要出來走走就沒時間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柳川搔著下巴不好意思的說著。

「接下來要去領你的貨吧!」
「嗯!是一套我很喜歡的漫畫,雖然是二手的,不過是我完完全全用自己的錢買來的,感覺特別不一樣啊!」柳川回眸興致盎然的問著赤葦:「你有興趣嗎?我已經推坑很多次了但是都是失敗而終......」

「完全看不出來你有這麼喜歡漫畫啊!」赤葦微微一笑。
「還不只呢!還有很多動漫、小說、各式各樣的書、歌曲之類的,」柳川停下望向蒼穹笑道:「不如說,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我才能活到現在。」

「我們這種人啊,會需要一個特別熱愛的東西存在。不然,會痛苦到活不下去的。」赤葦低聲呢喃著,指尖蹭著塑膠袋。

辭別了柳川,赤葦騎著車獨自一人行於街道上,忽然,一簇人影竄入視線。
「等等這不是赤葦嗎?好難得啊竟然會看到你出現在這裡,剛剛那個是你的女朋友嗎?」一張不認識的面孔朝他漾出大剌剌的笑容,他猜想大概是同學。
「不是的,只是個單純的朋友罷了。」赤葦僵在原地,尷尬的露出微笑。
「我們可是約了你這麼多次你可從來都沒有答應欸。」
「都說了不是了。」
「狡辯都是狡辯。」其中一個他自己也想不起來是誰的人笑著勾住他的脖子:「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看不出來呢。」
「所以我說——」赤葦才正要反駁,手機傳來了一則訊息的通知聲。

那是許久未見的父母傳來的:「下週找個時間一起吃飯吧。」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赤葦把懷裡在書局買的《史鐵生全集》又攛緊了些,匆匆忙忙騎車離開了。那箱沉重的書籍捆在後座,戴上耳機埋葬那些飛馳呼嘯的車聲,蹬蹬蹬的上了樓,用力鎖住了門,究竟想鎖住什麼,他也不知道。

會被說房間太亂了吧?他在心底輕輕呢喃著,晃去那揮之不去的暈眩,歎了口氣,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和雜物,順便掃了地,看著滿滿散落的灰塵失笑出聲,然後虔誠的將書小心翼翼的擺放進書櫃中放好,心滿意足的看著這一番景色,漾出淡淡微笑。

都說房間是一個人心境的延伸,可以是種蝴蝶效應嗎?為了那些虛擬縹緲的存在,嘗試著再這麼努力一些,讓自己看起來再好一點,活的再認真一些。

沒有那個人的一天,世界仍在運轉,四時仍在運行,時光仍在流淌,他仍需要繼續活著。

一個真正想死的人也不在乎死是什麼,他死就是了,不會還這麼絮絮叨稱自己多麼想死,想擺脫慾望,想成為一塊石頭,一把灰,說不定還想成為一塊美麗的雲彩,一陣自由的風…”

“你是說我並不想死,我是在這裡虛張聲勢?”

“不是虛張聲勢,是搖尾乞憐。別生氣,一個真正想死的人不會再計較別人說什麼。一個拿死說來說去的人,以我的經驗看,其實並不是真的想死,而是……”

“而是什麼?”

“而是還在…還在渴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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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5 10:5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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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住所一趟放東西後,赤葦騎著摩托車回到了那陌生的家,逃也似的飛奔上了樓逃進了那間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入的房間,用力鎖起了門。
一切的一切都會如同預想中的那樣,車聲,開門聲,沉重咚咚咚上樓的聲音。
原先分散四處的人如洄游的魚湧入空蕩無人的家,擠進四個不同的聲響和氣息。

「回來了啊。」他輕輕打開了門,朝著妹妹漾出笑容,隨口扯淡著學校發生的瑣事,記得讓聲音清亮,語調高亢,眼神澄澈靈動,該笑時要笑,該吐槽笑話也不能落下。

這是第一關。

「下來吃飯了!」
「知道了!」高昂的喊聲迴盪在樓梯間。

草率敷衍的進食過後,會是最危險的第二關,會有不知去向目的的話題砸落,記得要小心,就可以假裝什麼也沒在恐懼,畢竟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可能都會牽動著身邊的呼吸,記得把那些尖叫吞回腹中,感受它刮傷食道割破聲帶,混著血汨汨溢出嫣紅的笑聲,滴落在彎起的嘴角邊,要記得擦掉,要讓嗓音高亢振奮,吞下熔鑄的烈陽燒焦口腔,染上和煦的氣息,掩蓋自心臟散逸的腐朽,小心那些嘴,那些眼睛,必須謹慎,必須隱藏,才不會在努力擠出膿瘡時被無意識斥罵質疑二次傷害。

「赤葦啊,你有打算要交個女朋友嗎?」

這是第三關。

赤葦深深吁了口氣:「我之前就說過了,我喜歡的是男生。」
「是因為你爸的關係嗎?」
「我不知道。」
「只是你有喜歡的人了嗎?男生女生都行。」
「嗯,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男生,不過媽你放心,我們不可能的,我只打算就這麼一個人過下去。」
「那就好,其實我跟你爸一直以來就不在意你的性向是什麼,只要你能過你覺得舒服的生活就好了。」
「嗯。」

一切的一切進展到現在都還無比順利,只是——

迎面而來的是母親的笑臉和難以招架的話句:「等等我們聊一聊好嗎?」

「媽你想說什麼?」上樓的腳步僵在原處。
「你知道我們一直以來希望你做到的事情是什麼嗎?」
「......不知道。」他逃避著母親熱切的眼神。
「是『快樂地活著』喔!」
「『活著』還在努力,『快樂的』就真的有點難了。」他訥訥答著。
「那麼,嘗試著『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的』是怎麼定義的?」赤葦的語氣有點冷下來了,想草草結束這個話題,偏偏母親的問句死死扒住他顫抖的雙腳:「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

「不是這樣。」赤葦背著牆低聲說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最近的......病情還好嗎?」母親輕輕問道。
「就跟原本的差不多吧。」他答。
「有好轉的跡象嗎?」
「什麼叫作好轉?」

頭好痛,好想逃走,但要撐下來,他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話題不了了之了,轉換了方向邁進。
赤葦沉默聽著母親過分興高采烈的舞動著最近發生的社會案件叫他一定要注意,又或者最近在電台聽到的心理學內容爾爾,漫天亂飛的喋喋嘈雜嗡嗡作響,她知道這些都不過是個前綴。

「你最近有見到你爸嗎?」
「我早就說過了,我跟他早就沒有再聯絡了。」他望著牆壁喃喃道。
「你都沒有想著要和他見個面嗎。」母親歎了口氣:「我們還是會讓你感到這麼焦慮嗎?」
「不只是你們,」他無助地把額頭靠在牆上:「我對人現在都會不舒服,只是程度的差異罷了。」

「那你希望我們怎麼幫你?」母親滿臉寫著憂愁,他捂著額頭,更痛了。
「我說過好多次了,」他皺起眉慢慢吐息:「我不需要你幫我。」
「嗯......我現在已經降低很多對你的關注了吧?像這次你的房間我就沒有進去收了,我正在嘗試著把你......當成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母親眼珠滾動著不解。
「朋友也不需要,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就好了。」
「如果是陌生人就不會替你留了一個房間了,只是一個人是不能活下去的啊,你遲早得出去面對這個社會啊。」母親皺起眉頭嘟嘟囔囔著:「你跟家人相處都這麼焦慮了,出去社會了怎麼辦?還有你的房間啊,要收一收啊,真的太亂了。」

赤葦感覺自己已經焦慮到快暈到了,勉強支撐著身子爬上樓梯,留下一句:「不然就把我當成一個房客吧!」就鎖上了門房。門外迴盪著母親的叫嚷:「如果是這麼髒的房客我也不會讓他住的啊,記得收啊,還有找個時間和你爸見個面吧!」

赤葦沉默不語,只是默默戴上耳機,把自我埋葬在音樂的浪潮中沖刷情緒,深呼吸,記得深呼吸,不然會窒息的,只是為什麼,淚水滑落始終止不住啊。

「吵死人了......」

他是個十足的混帳,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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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5 14:4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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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個圓滿而殘破的家庭,覺得那很像蛋殼,敲碎了流出腥黃糊濁的膿渣,從此內涵不復存在,只剩一個脆弱帶裂縫的虛存象徵

張愛玲說,青春一襲袍子,爬滿了虱子,但對他而言,青春更像是一把刀,劃破那些細緻脆弱的夢,那些染著熱的血管,扎在腦門震顫著,會漸漸一點一滴的把那個純粹的童年割開,撕扯剝離如同昆蟲褪殼。

刀起刀落,劃破在他年幼稚拙天真的想著,他們家是如此幸福而圓滿,簡單而純粹的幸福只要稍微舔舐,就能有滲浸肌膚融入血管的暖意,恍若會直到永遠......

視網膜上爬滿了嫣紅的血絲,他覺得視線開始模糊,兩具朦朧的胴體交疊,曖昧旖旎的嬌喘和呢喃,揮之不去的腥羶味,拉成黏膩的長絲黏住他的所有粉碎崩壞的思緒,唯一只記得他小心翼翼輕輕關上了門,衝到廁所乾嘔到整個胃都要吐出似的

『我很抱歉辜負了妳,但是我喜歡的還是男生。』

然後,依稀縹緲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大吵了一架,匆匆離去這個家,銷聲匿跡,他知道他們私底下還有在聯絡,知道母親崩潰了很久,整日愁雲慘霧自怨自艾,時常發瘋尖叫痛哭流涕,他不怪父母,他們也只是第一次成為了父母,第一次發現了真相,所以他承接下來家中照顧者的角色,學著拉起自己僵硬的嘴角修整得圓潤滑順,好去承接母親的脆弱碎片,好去保護尚乾淨無瑕的妹妹。

他有變得足夠溫柔足夠強大嗎?他也不知道,他覺得沒有,因為封印於層層疊疊心扉的深處最骯髒不堪的那塊,他想,自己是恨著他們,並且默默立下誓言,絕對不要成為他們一樣的大人。

赤葦感覺好痛苦,吸不到氣,胸口好痛,拽著胸口緩緩喘息著穩定呼吸,腦袋裏的想法如同一根根針扎在神經上,痛得他尖叫出聲。

只有在音樂中,沐浴在鮮血淋漓,默默品嚐這種喧囂凡塵中獨自一人的濃墨死寂,用音符仔細地拉出每一條情緒,可以說是一種背德的快感,只有在這時的他是可以被允許擁有各種荒誕不經的情感,忽放肆狂笑忽黯然流淚,讓這個矛盾詭譎不定的自我頓然現形,太多的幻想,太多的不切實際,踩在黑白的邊界,耽溺於黑暗卻又無比嚮往光明,渴望成熟卻又害怕長大

耳機裡女歌手慵懶地唱著,他終於忍不住低啞地唱了起來。

The older I get, the more that I see
隨著我越長越大,看得事情越多
My parents aren't heroes, they're just like me
我的父母不是英雄,就像我一樣
And loving is hard, it don't always work
愛很困難,而且不是每次都會有效
You just try your best not to get hurt
你只能嘗試著不要在其中受傷

歌聲突然慢慢朦朧起來,夾雜著拔高的尖叫和嗡嗡作響旋轉絞得粉碎,緩緩蔓延上手掌的黯黑在沸騰在蠢蠢欲動,他望著自己不自覺顫抖的雙手,腦中揮之不去的刺痛感,一針針刺痛著血管,割斷內在柔軟的神經。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路途轟然碎裂開來,重重的往下摔,耳邊迴盪著是尖銳的聲音懸懸浮浮,腦袋閃現的是自己第一次想著那人自慰的場景轟然粉碎,慢慢的將他擠壓至無窮的深淵。

他掙扎著揮舞著手臂,試圖拽住身邊任何可靠的釘錨,而大腦的劇痛如一把利刃狠狠劃斷了最後一絲求救的機會,他感覺自己正在無盡的下墜,下墜,沒有盡頭,胸腔被壓縮窒息,連最後一絲氣息都被掐斷,他愣愣的望著自己的屍體,手腕插著刀,鮮血無止境的汨汨流淌,腥臭,然後凝固乾涸。

終究,他還是活成了自己最不想成為的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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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5 14:4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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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葦一睜眼,映入眼簾是鎏金的蜂蜜滴淌,鬆軟晃動豎立的銀髮,被撕扯擠成一片片模糊的碎片,他伸手抹了一把,滿手濕鹹,或淚或汗。

「赤葦是做惡夢了嗎?」眼前的青年不再是臥躺於死白的病床上,被睡魔一點一滴鯨吞蠶食血色與精力,那張熟悉的臉神采奕奕,顴骨寬闊,骨相俊朗,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鎏金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瞧。

「嗯......大概......」赤葦捂著額頭爬起身來,不自覺地抬手輕撫過木兔結實的手臂弧線。

這時,赤葦才發現他們皆是赤身裸體,一覽無餘,赤葦這時才發覺不對勁,他們早已不是小孩子,尤其面對比他成熟的身體時,那種古怪更加明顯,無形之中有股逼仄的氣氛,木兔的大腿貼著赤葦的大腿,雙腳夾在對方背後,別提一彎腰就緊緊相撥的下身,肌膚相貼的感覺實打實地傳給對方,他們再也不能少不更事坦然地直視對方的身體。

這種尷尬和羞怯毫無遮掩地蔓延在他倆之間,分不清是室溫還是體溫。

赤葦幾乎有種拿棉被遮住臉的衝動,卻還是忍不住騰出一個小孔望外瞧,白瓷般的肌肉線條流利,硬朗堅實。兩人瞪大眼睛猛一相望,火辣辣的視線交匯在一起,退卻的手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對方。

「我們在幹嘛?」赤葦怦直,預感有些事勢不可擋地發生。

木兔視線火辣辣地掃在赤葦皮膚上,鼻尖即將碰到,快湊近時又輕輕後退:「我們....... 不知道在幹什麼。」滾燙的身體貼合在一起。

「呼——」木兔深吸一口氣蓋住赤葦的嘴唇,唇面像吹近的兩張紙一樣合在一起, 蜻蜓點水。

輕柔的唇初次接觸,比想像中更加綿軟。

木兔把赤葦的腰撼進懷裡,壓在赤葦嘴唇上發出模糊的字音:「京......」赤葦睜開了雙眼,木兔收緊手掌,相連處變得黏膩,聲音在緊密的唇縫中消失,赤葦身體縮起來又慢慢舒展開,喉間上氣不接下氣地滾出吞嚥聲。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乾澀的嘴唇抵著微微發顛卻不拒絕的唇瓣,戳進小口碰到一點濕潤柔軟的內裡,覆水難收地張口含住對方,貼面打濕乾涸的唇片。吻得不深,一遍遍,一點點,品嚐對方的情味。

木兔含進柔軟的唇肉,比所知的一切都情迷沉醉。赤葦吻起來比表面濕潤溫暖,他握住赤葦的手,頭髮垂在赤葦鼻尖,咬住薄唇吮吸,炙熱的胸膛互相用力傳達劇烈的心跳。

赤葦陷進去,化為無法推拒的身體靠在木兔懷裡。木兔吻完嘴唇又順著親吻下巴,握住赤葦逐一品嚐他甜美的面頰。情慾突破禁忌的牢籠,他們怎麼不知道唐突,無法忽視對方,明知故犯。

吻過之後赤葦用手背遮住眼睛,唇邊被吸紅了一圈,鮮紅的嘴唇像塗了唇膏的歌姬, 抹出一道痕跡畫在臉上。

「嘴唇好軟......」

赤葦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木兔的手緩緩摸上赤葦的肉體,在本能的推動下他攀附木兔的胸膛,卻停住了。

「你是誰?」赤葦的眼神變得凜冽無情,死死盯著身前的人。
「我是木兔啊,被關得好無聊就跑出來找赤葦了。」木兔半眯起眼,流暢結實的手臂攬住赤葦的脖子,溫吞吞的吐出綿長的字句,像隻剛睡醒慵懶而游刃有餘的鷹隼。
「我......」赤葦突然說不出話了,只是緊緊的抱住了木兔厚實的胸膛。

這是夢吧?
究竟什麼才是夢?
這一切的災難,所有的荒誕,眼前的這種虛幻的溫暖,都是他虛構出的幻境嗎?
現實和虛幻的界線正在崩塌粉碎。

夢終將會醒的,對吧?
可什麼才是真實?什麼又是夢境呢?

沙漠中將死之人見到海市蜃樓是否也是同樣的感受呢?
揉碎在現實和幻覺中,痛苦卻甜蜜的凋亡,如同溺死在糖漿中的螞蟻。

木兔只是燦爛的笑著揉了揉赤葦的頭髮,然後嘟起嘴抱怨道:「不是告訴赤葦有事情就來找我嗎?怎麼了?」
赤葦垂下頭,低低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家人找我一起吃飯,有點情緒失控罷了。」他嘆了口氣:「像我這種人,還是不要愛任何人比較好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木兔放開了赤葦,蜷縮成一團蹲在他面前,鎏金的眸子直勾勾盯著他:「那赤葦感覺什麼才是愛呢?」
「如果是說定義,是激情、親密、承諾三角的綜合體。」

「那——」木兔把自己的頭猛地湊近赤葦的:「我們這樣算是愛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定義,至少我覺得我們不是。」赤葦撇過視線,腦中浮現那兩人成雙成對被眾人欣羨的模樣,訥訥道。

永遠也不會是。

「那到底什麼算是愛?」木兔維持著動作糾纏不休。
「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赤葦紅著臉忙著閃躲。
「我也喜歡赤葦啊!」木兔大聲嚷著,說著又自顧自捂著下巴忖度道:「不對,跟喜歡又不太一樣,赤葦活著又更重要。」
「不要說這種會讓女生難過的話。」赤葦說著離開了床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慢條斯理的扣上。
「但是我說的是實話啊,赤葦活著比誰都重要。」木兔一臉正經,不知何時已經穿好了衣物,朝他漾出笑靨:「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他想自己一輩子都逃不過這個人笑容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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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5 16:3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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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以前你家的琴房?」赤葦有點猶豫的問道。
「嗯,我們不是以前常在這裡練習嗎?」木兔說著隨手彈了一段看似雜亂無章的旋律,朝著赤葦揚起嘴角。
「I AM NOT SURE WHETHER IT IS LOVE OR NOT, BUT YOU ARE REALLY IMPORTANT FOR ME.」赤葦聽著,思索了一陣,仔細地答了出來。
「果然是赤葦,答對了!」木兔興奮的鼓掌。
這是音序法,他們以前作為遊戲的密碼,Do=C,Re=D,以此類推。
「好了,我時間不多,就彈首歌吧。」優美靈動的旋律迴盪在空蕩的琴房,木兔朝赤葦嘻嘻一笑:「要猜一下嗎?」
「我多想說再見啊。」赤葦淡淡說著,心裡想著,果然是這首啊,吸了口氣,唇瓣微啟。

我也想說再見啊 風月夢話 把想與念留下
可看到窗台 微微搖曳的花 卻難以自拔
曾經路上的 風吹 雨打 有一個燈塔
我就不必害怕
小的溫暖也能被放大

我多想說再見啊 捧起雪花 把愛與恨留下
只看著眼下 匆匆一簇繁華 在手中融化
兵荒馬亂的 青春 年華 揚起的風沙
都讓人放不下
心的呼喊你聽見了嗎

我曾做過的夢啊 光和蟬鳴 裝滿整個盛夏
你望著晚霞 輕聲跟我說話 聽我的回答
誰都想一輩子 浪漫 無瑕 雪月與風花
去思念一個他
卻再也無法完全停下

木兔停下了,又是一個「喀」清脆的彈指:「果然還是跟赤葦合奏最開心呢,我們在未來可以組成一個雙人樂隊呢!我寫曲,然後你作詞和唱歌,怎麼樣?好想辦個演奏會啊!」
「前提是我們要有未來啊!」
「喂喂你又來了,重點不是未來而是當下!」
赤葦被木兔噗哧逗笑了:「也是啊。」

沒有聲音回應他。
「木兔?」
木兔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像之前的歡聲笑語,指尖殘存的溫度都僅是他的一場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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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5 16:3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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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濃沉如融墨的黑夜裡,只有幾條繽紛的線條在規律的跳動著
逼、逼、逼
逼逼逼逼
逼————

黯黑終究抹平了最終線條孱弱的反抗,自此之後,在萬籟俱寂之中,就什麼都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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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16 16:4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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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木兔光太郎,在晚間23:54,宣告死亡。」

他終究還是走了。離開的無聲無息、乾淨俐落,沒有任何預兆和說明,就像當初來的時候一樣,驟然闖入赤葦京治的人生中,大剌剌的胡亂攪動,驚起一池晃漾春水,最後爆炸響起煙霧瀰漫,瀟灑撒手人寰,很有他的風格,赤葦茫然的這麼想著,看著琴蓋漆黑光滑的表面,踉踉蹌蹌地走近,砰的一聲打開,沒有多想便奏起了某首曲子,含糊咕噥唱著他其實也不知道在唱什麼的歌詞,歌名現在他突然想不起來了,但只是懵懵懂懂的,好像只要這麼做,那個人就會回來似的,一切都從未發生。

Yelling at the sky  朝著天空嘶吼
Screaming at the world  向這個世界尖叫
Baby, why'd you go away?  為什麼你離開了
I'm still your person 但是我還是你的人

慌亂沉重的音符飄盪在空中,明明那人總是念著這是他常犯的錯。

Holding on too tight  狠狠的握住雙手  
Head up in the clouds 抬頭望向流雲
Heaven only knows where you are now 只有天堂知道你在哪裡

不要走啊。  
不聞絕望的泣涕呼喚,但聞窗外綠蔭聲颯颯,好似也在跟著他一起哭笑,一起歇斯底里,一起自虐般把悲傷通通榨乾,只剩空殼。再也回不來了,不管是誰。

赤葦的手指纖細地顫抖著,滑過每一個琴鍵,音符彷彿雜揉著濃厚的悲痛,一遍遍咬嚙著心臟。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低沉沙啞,溢滿了無盡的哀傷和無奈。

How do I love? 我該如何去愛
How do I love again? 我又該如何再次去愛
How do I trust ?我該如何去相信How do I trust again ? 我又該如何再去相信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從他的世界中,消失無蹤。回過神來,一顆晶瑩的淚滴落在琴鍵上碎裂,赤葦才發現,眼眶早已氤氳一片,一股強勁的酸澀湧上胸口淹沒口鼻,他終於忍不住倒在鋼琴上放聲嘶吼。



來到醫院時,面對著一群哭得死去活來的親朋好友,赤葦顯得格格不入,異常的冷靜甚至少見帶著凜冽的稜角,流轉於淚水與哭聲中,他像是那條唯一沒有斷掉的弦,仔細理性梳理著繁瑣的後事,正經八百地安慰著已經哭成淚人兒的木兔女朋友,和木兔同樣情感豐沛,也淹沒在哀愁中的家人們。

「理子小姐,你要振作起來,木兔前輩也不會希望讓你這麼難過的。」
「木兔父親母親也是,你們年紀大了這麼傷心對身體不好,不要這麼操心了,剩下的事情我會負責處理的。」赤葦的身板不算是壯碩,但是如今,木兔父母回眸,望向正在向醫護人員溝通的赤葦,覺得那單薄的身影似乎隻身一人扛下了所有,不自覺又紅了眼眶。

那頭的赤葦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拉出一個僵硬的微笑:「請不要擔心。」

「一切都會好的。」細如絲縷的呢喃融化在死白的消毒水味裡,沒落入任何人耳中就這麼默默地消散了。

赤葦好像還是那個赤葦,每天正常的上課、直播,日復一日,只是那層柔軟舒適的外皮似乎被人強力剝離了下來,只剩下規矩排列的理性,到有些冷酷無情,但其實他自己清楚,這才是他最原本的樣子。

現在,午後的陽光慵懶懶地溢入窗櫺,像一根根斜斜的琴弦,赤葦無神地坐在鋼琴前,感覺那些陽光如今不再覆蓋流淌在他的全身,更像是一根根扎在心臟上,漫出鮮血燒出焦痕——神說要帶走光,於是光走了。

他獨自一人,坐在空蕩的琴房裡,回憶著木兔的聲音和笑容,心中空洞得像被掏空一般,就像是失去外殼的鋼琴,只存剛硬的骨架,還是能夠僵硬的敲擊發出聲音,但那還是原本的鋼琴嗎?他不知道,只知道空虛感自午後蔓延至夜幕低垂,他都在心中唱著他們曾經最愛的歌,和著他那已成鬼魂的聲音,他一遍又一遍地彈著唱著,直至天明。

I stay up all night, tell myself I'm alright  我徹夜未眠,告訴自己一切都沒事的
Baby, you're just harder to see than most  你只是比較難再見一面罷了
I put the record on, wait 'til I hear our song  我把錄音機打開,等到聽見了我們的歌
Every night, I'm singing with your ghost  每個夜晚,我都與你的鬼魂歌唱
Every night, I'm singing with your ghost 每個夜晚,我都與你的鬼魂歌唱

本文最後由 鐵掃帚 於 2024-7-16 16:5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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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的bgm:Dancing with your ghost 2024-7-16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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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17 08: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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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言って』,我一直很喜歡的一首曲子,送給大家。」
雖然在皮下BK仍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樣,只是語調略微顫抖,沙啞的嗓音是睡眠不足的證明,柳川聽得出來,他沒有平常發揮得這麼好。

「言って」的曲調雖然輕鬆愉快,但歌詞裡卻暗藏著朋友離逝了故作堅強的活著,難道說是木兔先生的朋友出了什麼意外嗎?柳川腦中突然一閃而過赤葦在頂樓上那張若隱若現,藏在溫柔體貼之下的憔悴。

另一邊的赤葦,其實已經感到頭痛欲裂,近幾天的失眠和惡夢連番刺激,他甚至一晃眼看見木兔的幻影明明滅滅,燦爛的笑容扎在腦上,木兔是赤葦心裡每逢春來瘋長的疤,他只敢默讀不敢回答,他曾經有過最圓滿的剎那,一往無前的傻,一次次誘惑著他活下去,活下去。

そして人生最後の日、君が見えるのなら
接著若是在人生的最後一天,能看見你的話

きっと、人生最後の日も愛をうたうのだろう
我一定,在人生的最後一天也會歌頌著愛吧

全部、全部無駄じゃなかったって言うから
因為你說全部、全部都並非徒勞啊

他是近在咫尺卻無法抵達,他是談月色時藏了一半的話,他是他最後拿不起也放不下,他是他全部的年輕狡黠,每個人都捧著自己的潘朵拉之匣,打開吧打開就是人生啊——

あぁ
啊啊

隨著旋律進入高潮部分,赤葦猛一甩頭,張開雙臂,仿佛想要擁抱整個世界,也想要擁抱記憶中的木兔。沙啞的嗓音變得高亢激昂,彷彿要嘔出心臟一般的歌唱著,一遍遍重複著相同的歌詞,像要把這句話深深烙印在自己身上。觀眾們在彈幕中打出一片心形和鼓掌的表情符號,為他加油打氣,但也有更多的觀眾在關心他的狀態。

いつか人生最後の日、君がいないことがまだ信じられないけど
哪天到了人生的最後一天,我還是不會相信你不在了

もっと、もっと、もっと、もっと
更多地、更多地、更多地、更多地

もっと、もっと、もっと、君が
更多地、更多地、更多地、你啊

もっと、もっと、もっと、もっと
更多地、更多地、更多地、更多地

もっと、ちゃんと言って
更多地、好好地說出口吧

漂亮空靈的嗓音在空中飄散開來,赤葦緩緩放下手臂,睜開眼睛,喘著氣,腦中的那個想法越發清晰明瞭,懸崖峭壁已經失去了向上攀爬的鉚釘,是時候撒手下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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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17 11: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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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葦一直有在做心理諮商,他的憂鬱症好像好了,又好像從來沒好過,心理師說他太細心太容易顧及別人的感受了,他很擅長偽裝,裝成一切好像都不算是最糟的樣子,用溫暖的光芒照耀所有人,被黑暗留給自己。

跟他諮商五年的心理師知道,他只是變成了那個他熟悉的,不在他身邊的人罷了
只有在這種被允許放縱的場面前,赤葦才准自己取下那張早已破敗不堪的面具,徹底瘋癲的大哭一場。

只是平時他還是能正常的和心理師溝通的,但今天,他只是獨自茫然的喃喃低語,墨青瞳眸空洞無神,恍若視若未見,眼角的是無止盡的淚水流淌:「為什麼你離開了,我卻還活著?為什麼留我一個人?」

「雖然,我好像也沒資格這麼說,」赤葦露出一個迷離又恍惚的戲謔笑容,隨性攤了攤手:「我是你的誰嗎?根本什麼都不是吧?」

赤葦突然想到什麼的,語氣變得急促,話語的邏輯也變得顛三倒四,像是他自己一遍遍的在質問著自己:「但我得活著啊,因為你還活著啊?」
「你還活著嗎?我還能因為你活著嗎?」
「我還能活著嗎?你還能活著嗎?」

「赤葦你冷靜一點,放鬆,深呼吸。」心理師很努力的去控制嚴玄的情緒,但他只是激動的一直把頭埋在顫抖的手掌裡低低啜泣著,一陣子沒剪的指尖深深掐入肉裡,快掐出血來了。

「抱歉,我只是,真的累了。」赤葦終於醒過來似,朝著心理師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
「這樣就好好回家休息吧,只要壓力太大了就可以來找我聊聊啊。」
「真的非常感謝。」
心理師是個好人,還肯願意照顧這樣破爛不堪的他,赤葦辭別了心理師,在路上慢慢的這麼想著。

只是,
好累,這樣的活著真的好累。
好累。
他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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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17 15:5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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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K很反常的做了一場大型直播,很慎重很認真的感謝了在場的每一位觀眾,並宣告自己頻道的所有收入都會捐助幫助植物人的基金會

後來他就好一陣子沒有上線了,柳川有點擔心,不知為何有種不祥的預感,看著手機上那條標注著木兔光太郎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無人接聽。只有一則訊息明晃晃刺痛著視線:
「給柳川小姐:
這陣子謝謝你的照顧,我過得很開心,很抱歉騙了你,我其實不叫木兔光太郎,我叫赤葦京治,希望有機會能再見面,再見了。」

赤葦站在十三樓高的廢棄大樓上,眯起眼,透過鏡片看著格外清晰的世界,一筆一劃像是用代針筆細膩勾勒,連潑灑下來的陽光都化為璀璨的流蘇,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恬靜的感受著眼皮到地面之間扭曲的距離感,他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擠壓著,連帶著這個世界都真的扭曲變形,邊角剝落碎裂落在鏡片邊緣,這是真實的世界,但又好像不是。

他想起他和木兔在打球時聊起的話題。

『我們眼中所望見的世界真的是真實的世界嗎?』赤葦問,傳了個低手,有點太高了,木兔跳了一下托回來給他:『我覺得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木兔前輩覺得呢?』
『嗯......畢竟這個世界就是不斷的在變化的嘛,下一瞬間的世界說不定又是不同的了。』木兔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後回答。
『我指的不是這個。』他接下了球,捧在懷裡望向木兔:『就是,是不是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呢?我眼中的世界,和木兔前輩你眼中的世界也是不一樣的吧?而且當下心情的不同也會改變眼中的世界吧?』
『什麼啦赤葦我搞不懂啦。』木兔哇哇揉著腦袋大叫著。
『那麼,這個世界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他說著,仰頭望向迢遙的天空。

會不會,連赤葦京治當下活著這件事情都只是個假象呢?

他在心底罵著自己,這個拐彎抹角的傢伙。

『我其實一直想當個女生。』他愣愣望著天空的流雲,忽然的喃喃自語道。
『為什麼?』木兔問。
『沒什麼,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木兔沉默了半晌,似是不認同他的說法但又找不到辯駁的理由,最後只是低低喃喃說道:『只是如果你是男生的話我們就不會是朋友了吧。』

赤葦愣了一下,然後朝著木兔掛上那副熟悉的笑容:『好像也是,那還是不要好了。』

一睜眼,高樓下的城市一覽無遺,錯落有致的建築在他眼前鋪展開來,這裡離天空很近,浮雲在眉睫之上流動著,這樣很好,離天堂很近,離那個人很近。

他們對天空都有種莫名的嚮往。

曾經的下課,他們常在學校頂樓俯瞰著樓下奔跑的人影,討論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題,兩雙眼睛在笑聲中相撞,鏗鏘擦出晶瑩耀眼的火花,也常會是混雜著日常瑣事,像是木兔昨天夢到了什麼,夢裡常有他,像是他一些異想天開的問題,通常木兔會先笑,他再跟著笑,視線踟躕著然後小心翼翼的連結,柔軟溫暖帶著微酸的痛,他想他永遠習慣不了這樣的光輝,但仍將每次掃錄進腦袋裏細細儲存。

『木兔前輩,你相信神嗎?』他站在學校頂樓仰望著晃漾著霞暉這麼問木兔。
『嗯......也不能說是相信,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人類無法控制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肯定也會有一些其他的存在的,我的態度,比起相信不如說是敬畏吧。』
『但我倒是挺信任木兔前輩的。』他朝木兔一笑。
『信任和相信可以歸成相同的嗎?你特別換了一個字。』
『應該是不同的吧?』他隨口說著,下課鐘聲恰當合宜地掐斷了話題。

赤葦沒說的是,那他是可以相信木兔的嗎?木兔能夠相信他嗎?
赤葦京治能夠相信他自己嗎?

「好像就在這裡跳下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他戲謔一笑,喃喃自語道。

或許比起死亡,他更害怕未知——
更怕,繼續以這樣的模樣活著。

「因為我們還年輕,所以還有再來一次的權利。」赤葦輕輕唱著,張開雙手,好似像這個世界行上最莊重的禮,如同戰鬥後瀕死時的鷹,仍然屹立原地傲骨的揚起翼,傷痕淋漓如和那翎羽融為一體,形成一種妖冶卻莊嚴的矛盾美,令人屏息,輕拂飄邈的嗓音,像在傳達著什麼又像只是某種莫名的呢喃,沉穩冷靜透著熟悉的溫暖,卻又不起一絲波瀾:

「總覺得在你身邊,我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也無堅不摧,好像甚至能夠改變命運,活下去,我能活下去,只要有你在的話。」
「吶,未來的我們,又成為了怎樣的人呢,可惜,我好像沒機會見證了。」
「對不起,我等不下去了。」
「死後世界長什麼樣子,我怕你會害怕,就先去替你看看了。」

說著,一片單薄的身影縱身一躍而下——
沒有人發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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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原作者| 鐵掃帚 發表於 2024-7-17 20: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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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晨間新聞,女主播正在口水海中慷慨激昂的播報著:「近幾日午後18時,在東京一處廢棄高樓發生一場自殺案,所幸當事人摔到了防護網上,僅手部骨折,目前無大礙。」

聽到這則消息的柳川身子一顫,顧不得母親的叫嚷與阻擾,急急忙忙丟下了早餐穿上了鞋,衝往那個熟悉的頂樓。

當柳川氣喘吁吁的扶助膝蓋抬起頭,果不其然一抹單薄的身影在風中搖曳,雜揉著輕輕柔柔的歌聲,風揉亂了那個人的翹髮,俏皮地撓起他的衣角,沐浴在薄陽之下,他就像是從天堂摔落人間的天使一般。

木兔,不,赤葦,察覺到了柳川的到來,朝她舉起打著石膏的右臂,虛弱的勾起嘴角,還是溫柔的弧線。

「怎麼這麼喘,先休息一下吧。」赤葦淡淡一笑說著:「抱歉啊今天忘記帶水了。」
柳川氣急敗壞的打斷他的話:「這不是重點!你現在還好嗎?」
「喔,你是指這個嗎?」赤葦晃了晃自己被繃帶緊緊包紮的雙臂,一臉漫不經心:「沒事的,只是手臂骨折再加上一點擦傷罷了,那裡太多人自殺了已經加裝了防護網,我就只是摔到上面去而已。」

柳川怒氣沖沖地揪起赤葦的衣領大吼著:「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再怎麼樣都不能死啊!你死了其他家人和朋友怎麼辦?」

但再看到他的臉,她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變得好憔悴,凹陷青黑的眼窩,蒼白的肌膚,纖細的四肢,儘管仍然掛著和煦到讓她很想一拳揍下去的笑容,但她看得出來,那雙墨青瞳眸裡黯淡無光,儘管脫離了險境,他仍然一腳踩在生與死那條漫漶模糊的界線上。

「你都沒在好好吃飯嗎?」柳川放開了手,低頭盯著赤葦的鞋子,輕聲道。
「吃不下去......」赤葦呢喃。
「你的家人朋友呢?」
「家人早就不在了,朋友嗎?我是個很孤僻的人吶,沒有人會來的,」赤葦輕笑道,扶起柳川淡淡地說:「唯一那個會來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們一齊倚著牆坐了下來。
「吶,說點關於木兔光太郎的事情給我聽吧。」
赤葦的表情呆滯了好幾秒,不知是在思考還是突然僵住了,突然一個訥訥的聲音傳來:「他是,我的信仰。是他的存在,讓我感覺,自己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力氣能夠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柳川仰頭,撞進赤葦勾起的嘴角——這是至今,她看過他最燦爛的笑容:
「一場車禍,他成為植物人了,現在,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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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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