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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逆轉裁判4│庵響] Last song [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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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 17: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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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裁判系列
逆轉裁判系列: 逆轉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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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眉月大庵(艾簡大庵)X牙琉響也

30歲的眉月大庵假釋出獄後,被30歲的檢察官牙琉響也帶回家,兩人同居展開的故事。
基於原作背景+私設補完我對4代的怨念。
風格基調和原作比較不一樣,私設和少數輔助性原創人物有,略顯嚴肅,無辦案法庭過程,請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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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 17: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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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在這裡?」

大庵看著金髮男人迎面走來,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

暗紅色的夾克,黑襯衫,那頭燦爛的金髮,胸前還掛著跟大得誇張的項鍊,生怕走在路上沒人認出他是誰。

是說如今五年過去,牙琉浪潮大概早就退出大眾的視野了吧,這種過氣的樂團有什麼報導得必要性嗎,大庵不認為需要遮遮掩掩。

然而樂團曾經紅極一時,五年可多可少,至今依然有粉絲對他們念念不忘,妄想著大庵出獄後能捲土重來,這種敏感的時候,響也還刻意穿著五年前的舊衣服出現,弄這一齣又是什麼意思?

大庵稍微側目,確認旁邊只是低頭匆匆走過的路人,而不是什麼感人肺腑重逢的紀錄片。

「來找你啊,當然在這裡了,怎麼,出來也不聯絡我,大庵你這個人啊,是不是太見外了。」響也隨手把墨鏡插在衣領上,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走過去。

大庵皺眉,「我可不記得拜託過誰通知你。」他幾乎掛著冷笑,「就是換個地方住的事,搞得這麼矯情,算了吧。」

響也一點也不在乎,「那好吧,換個地方住,有著落了嗎?」

既然大庵不客氣,他就順水推舟拿了根針,開門見山就直擊要害。

大庵繃著臉,臉色沉了幾分,實在不想跟他說自己除了老家根本無處可去。先前搞得沸沸揚揚,鄉下老家早就被記者和狗仔蹂躪過一遍,開庭的時候父母親來過一次,父親當眾賞他一拳,說自己可沒教出這麼卑鄙的兒子,算是把親子關係鬧僵了。

那時候檢方找不到他殺人的罪證,律師勸他擔了走私的罪,再反過來利用梅德志綜合症大作文章,爭取減刑。

的確,事情在SNS上發酵,兩派人馬吵得不可開交,替大庵說話的人不少,但說到底也只是匿名不敢公開表達意見的網民,說得再多也掩蓋不了他鑽漏洞的事實。

大庵頂著家裡人一副對不起社會大眾的壓力,不得不放低姿態,配合律師的建議。要是真判了殺人罪,早早執行死刑也罷,萬一關個幾十年再放出來,可算是把他的自尊踩進泥巴裡了,為了不落得進退兩難的立場,除了硬著頭皮把戲做足,也別無他法。

至於那個無辜枉死的國際刑警怎麼辦?

一個拿著45口徑手槍從波爾吉尼亞共和國追到日本,只為了抓一個天使一樣可愛的未成年孩子回去判死刑,這種不近人情的法規想當然獲得了不少批判。再說,司法長官的兒子可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患病案例,誰又料得準自己是不是下一個絕症受害者。

「幹嘛,這麼惦記著我出來的日子,該不會是準備把我帶回去包養吧?」大庵簡直受不了兩個人這種把話藏在心裡的想法。他壞心地湊過去,貼在響也耳邊低聲笑了笑,「檢察官大人現在名下應該好幾棟房子了吧?可以啊,隨便什麼地方,把我扔在那就行了。」

一張臉冷不防湊近響也,極進的距離之下,鋒利的眉骨上淺淺的疤痕變得清晰可辨。

「那有什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響也記得以前好像沒看過他臉上有這樣的傷,「我這個人對朋友向來都是兩肋插刀掏心掏肺的。」

「那好,還囉嗦什麼,走吧。」大庵繃緊的背肌再度鬆開。

他一隻手吊兒郎當地搭在了曾經的搭檔的肩上,一邊吹著口哨上了檢察官大人那輛寬敞舒服的大車。



兩個人的關係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大庵透過擋風玻璃反射,暗自觀察著響也的變化。

多年沒見,打扮時髦的檢察官還是一樣帥得人神共憤。響也梳著標誌性的髮型,左耳戴上了多年前那款耳環。

最後一次見面的細節至今還歷歷在目,響也去拘留所探視過他,那時大庵穿著平常那套,看上去跟之前沒什麼兩樣,但髮膠已經有點塌了。

檢方正極力蒐證他的殺人計劃,他被抓到偵訊室翻來覆去地審,一會兒是刑警,一會兒是檢察官。拘留所、檢察廳、法院……整個人沒了平時神氣驕傲的樣子,倒是響也,為案情不眠不休地奔波,臉上卻不顯疲憊。

「你這樣子跟席德.維瑟斯居然有點像。」響也剛坐下就笑,「每天一大早爬起來吹頭髮也是蠻麻煩的。」

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消極性安慰,或者真的就是個冷笑話,大庵一點都笑不出來。

「吸毒過量致死……你可真會比喻。怎麼,你現在很爽吧,捅了我這麼大一刀,自己也吃了敗仗。」他面如死灰,從齒縫裡擠出了乾巴巴的笑聲。

案情從敗露到這一步,勝負已分,兩個身為司法機關的人都很清楚,眉月大庵不可能全身而退。

走私集團已經抓到了,幾個人互不相識,在暗網各自都有代號,大庵佔了職務的便宜,一早就想到了脫身的辦法,除了馬基寥寥幾句供詞,沒人指控得了他。

「我沒那個意思。」響也解釋道。

「隨你怎麼說。」大庵像是在賭氣。

響也嘆了口氣。本來他只是為了緩和氣氛才脫口而出的,算是一種直覺吧,檢察官看多了屍體和犯人,不知怎麼的剛才第一眼看到面前這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他就有種說不上來的陰鬱。

大庵的目光帶著怨氣,響也蹙起眉頭,「聽我說,接下來律師那邊怎麼說你就照著做吧……大庵,不會判死刑的,你知道吧。」

「……」

「服刑期間態度良好,也有可能假釋。」

「……」

「不是跟你開玩笑,都這種情況了你就老實點吧。」響也板起臉,抱著手臂準備說教,但語氣算得上低聲下氣了。

大庵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耳朵都長繭了,你跟那個老頭子一樣囉哩叭唆的……」

他指的是自己的辯護律師,一個有點神經質的中年男人。

他一臉不耐煩,響也本來想趁機再說他兩句,但也硬生生憋住了。

大庵遭到羈押前一天,一個人在家裡急得焦頭爛額。先前他靠走私賺了一大筆,沒想到一大半用來打官司了。響也那天驗完尿去找他,想藉著樂團朋友的身分跟他說點真心話,勸他自首,結果踩進那亂得像遭小偷一樣的房間時,兩個人爆發口角差點打了一架。

意氣風發的吉他手一團亂,吃過的泡麵碗疊了好幾個,啤酒罐也沒丟,更遑論滿出來的菸灰缸。大庵紅著眼睛像惡鬼一樣,揪著他的衣領吼了幾次「為什麼要幫那個大額頭」。

響也被他的蠻力逼到牆角,忍耐著噴到臉上的酒氣,忽然非常後悔自己拿著他給的鑰匙擅自進來,看到的卻是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那什麼,菸還是髮膠……除了這些你還需要什麼?」沉默了一會兒,響也不打算再說那些煞風景的話,他壓低音量小聲道,眼神直直望著前幾天還是搭檔的朋友。

太難看了。

明明是那麼囂張、會踩在他的監聽喇叭上對著一萬多人咆哮的傢伙,卻想不開要以身試法……比他哥哥還愚蠢得近乎可惡。

「過你的日子去,敢帶這些東西來,不怕官司纏身啊?」大庵丟給他一個輕蔑的笑容。

「說這種話就太見外了。」響也嚴肅地壓下唇角,「我也不是那種船要翻了就先跑的人,好歹我們也相處得不錯,我真心把你當朋友啊。」

大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很想告訴他「沒有我這種朋友比較好吧」。

當然,他最後並沒有那麼說。

「……燒你吉他的事我很抱歉。」他只是揮揮手,說:「下次別來了。」

此刻,響也的表情看上去和五年前沒有變化。

眉毛還是老樣子修得俐落有型,手上戴了幾個戒指,都說人一過二十五歲,各方面狀態都會下降,但顯然響也保養得很好,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將滿三十歲的熟齡男人。

「不好意思啊,只有這間房子了,之前出國考察在外面待了一陣子,又做了一點進修,另一間房子乾脆賣掉了。」

車子開進了位於千代田一帶的獨棟民宅,熄火後,響也把他領進屋裡。

費了很大心力裝潢的屋子,一整片牆掛滿吉他,最上頭還亮著展示燈,彷彿在向人炫耀屋主收藏了多少好東西。

大庵不由自主挪動腳步,走到玻璃門前。

「喂。」

「嗯?」

「你,還彈琴嗎?」

響也曖昧地聳肩,「就那樣吧。」

「哦?」

「有興趣的話私下玩玩。」他露出苦笑,「登台就免了,檢察官的工作也不輕鬆啊,現在沒那個心力了。」

他說完,想起什麼,又碎唸著「反正早就錯過最好的時機了」。

大庵從前最討厭他這種斤斤計較的樣子,但轉過頭,響也帶笑的眼底一瞬間擦過的落寞,他又懊惱自己是不是打碎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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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 17: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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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去的危機暫時解除了,大庵把乾癟癟的行李袋放到客房時,木然的臉色多了幾分驚訝。

「房間掃過了?」他指尖划過平整的床單,沙啞的嗓音問道。

一整套純白色的寢具,烘乾過的乾燥香味,房間一塵不染,明顯是有人事先打掃過。

太久沒有接觸世俗的世界,大庵已經目測不出這棟房子到底有多大,是五十坪左右嗎?一個單身的檢察官再怎麼潔癖也不會無聊到整天揪著點小灰塵打掃,顯然是臨時有什麼需求才清理過。響也倚在門邊一愣,露出懊惱的表情。

「呃,是啊,稍微掃過一遍。」他搔搔頭,忽然捶大庵一拳,「喂喂,你這傢伙怎麼搞的,一來就給我搞偵查啊?」

大庵倒退兩步,咧嘴笑了,「哈,明明就是你破綻太多。」

他識破了什麼,響也掩著嘴輕咳兩聲,「胡說八道什麼。」

大庵指著他的鼻子大笑,還像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壞小子,響也愣了半晌,以為他不過是去剪了個短髮回來,他們明天還要上台表演。

「⋯⋯好了,你吃過飯了嗎?」響也迅速拉回飛走的思緒。

大庵聳聳肩,「湊合著吃了點。可惜啊,沒你大展身手的機會。」他拋過去一個眼神,在說「你呢」。

響也習慣性撥了下太長的瀏海,「饒了我吧,等晚上一起出去吃,我還得回辦公室一趟,案子查到一半,嫌疑人大概已經到了。」

「哦。」

「再不回去真由又要嘮叨了。」

大庵「嗯」地挑了挑眉,卻沒說話。

「噢,抱歉⋯⋯」響也旋即反應過來,「我的事務官,她應該在訊問了。」

他丟給大庵一個「我們只是公事公辦」的眼神。

牙琉響也的女人緣一直很好,從學生時代起告白就不間斷,玩了樂團更不得了,每次舉辦Live,隊伍裡一半以上都是響也的粉絲,幾個人打趣地說太過分了,把這傢伙趕出去單飛算了,響也倒是一點都不生氣,說「牙琉浪潮沒有牙琉不就像松露巧克力沒有松露嗎」。

「把自己比喻成松露,你這傢伙到底有多自戀。」大庵被噁心到翻了個白眼。

響也把一個拆了包裝的巧克力盒丟過去,松露口味的。大庵想也不想就扔了一顆進嘴裡,甜膩的蜜糖味頓時麻痹了味蕾。

「⋯⋯喂,這哪是松露!」他拿起苦澀的抹茶狂灌,「謀殺我吧你這傢伙!」

「是吧。」響也露出「你看吧」的表情。

大庵揉碎了手上的玻璃紙,莫名的煩躁感在身體裡亂竄。響也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們只是附屬品囉?他不爽,極度不爽。

但那又如何?對牙琉浪潮的歌迷而言,牙琉響也就是全部,大庵承認他的魅力和實力完全足以支撐一個樂團,過了五年也是如此,但難道現在就沒有不一樣的、更特別的女人出現在他身邊嗎?

「⋯⋯幹嘛,突然不說話了。」響也對他的沉默不滿,莫名其妙又補上一句:「雖然是個時髦的美人,但她挺難搞的。」除此之外並沒有要多解釋或介紹自己的副手是個怎麼樣的人。

「是嗎,居然也有你搞不定的女人。」大庵興致缺缺,「你忙吧,我自己待著也行。」

檢察官手上永遠有跑不完的案子,響也要不是待在辦公室和副手埋頭在一堆案件的文檔中,就是彙整好了線索準備再撥空跑一趟事件現場。那種上午A案開庭,下了庭又驅車趕B案,連午飯都要撥空在車上解決的情況更是常態,像這樣從辦公室裡溜出來一兩個鐘頭只為了找人,簡直是對寶貴時間的大不敬。

響也點點頭,轉身就走,門才關上,他又打開來。

大庵在彈性極佳的床鋪坐下,仰起頭,看響也走了進來。

「噯,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跑走吧?」他半是打趣地說。

大庵撩了下褲腳,盯著腳踝骨上的一道疤痕。

「不相信啊?」他忽然笑了,「是不是要我像性侵犯一樣戴著腳鐐你才安心?」

那條矯健精瘦的腿刻意在檢察官大人的眼皮子下晃了晃。

開什麼玩笑,離開這裡可是要流落街頭的啊。

踏出監獄的時候,每個受刑人都像模像樣地被撒了鹽巴,雖然周圍的人都在為他們鼓勵打氣,但更生人的再犯率高卻是不爭的事實。

因為犯過罪,所以被世俗的人排擠霸凌也很正常。

再犯罪不過是走投無路下無奈的本能罷了,根本連「選擇」都談不上。

「不好笑。」響也板起臉孔,一副被踩到雷點的模樣,「既然出來了,就好好活下去,這種不吉利的話以後別說了。」

大庵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半晌。

「⋯⋯嗯,沒有下次了。不是急著走嗎,別為我這種人耽誤了要事啊。」

「糟了!」經他這麼一提醒,響也低頭看錶。

他一陣風似的出去,大庵兩手枕著頭打了個呵欠,慢慢倒在柔軟的床上,沒多久,腳步聲又靠近。

「拿去。」

一個銀色的東西拋過去。大庵睜開眼,手上的反應慢了一拍。

啪嗒,東西擦過指尖掉在床上。

心型的鑰匙扣,看起來用了很久,邊邊的軟膠已經泛黃。

大庵撿起來拿在手上細看,覺得很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玩意,大概是在牢裡做生產勞動的時候做過類似的吧。

「⋯⋯幹什麼?」

響也豎起拇指指著外頭,「無聊的話就隨便玩玩,別搞壞就行了,記得收拾乾淨。」

「啊?」

然而回應他的是關門的聲音。這回響也是真的趕著離開了。





大庵一個人留在響也的家裡,偌大的屋子靜悄悄的,四周圍一點多餘的噪音都沒有,突然離開監獄裡的群體生活,獨自到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麻木的感官忽然復甦,消磨殆盡的好奇心蠢蠢欲動。

摩挲著鑰匙鋒利的邊角,粗糙的指腹被刮了下,厚繭很好地保護了皮膚,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他赤裸著腳在屋子裡徘徊,把一個個房間的門打開,又關上。

屋子裡沒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雖然響也吃穿用度一向都很講究,但特別昂貴的收藏品倒是一件也沒有,這點可說是十分符合外界對檢察官自律生活的想像。

香水倒是不少。大庵開到一間帶著獨特氣味的房間,掃桌子一眼就明白過來。

響也對喜歡的東西有收藏癖,會盡可能地購買造型和功用不同的款式,像這樣把所有瓶子放在梳妝台上一字排開,不僅有男性的古龍水,也有瓶身綺麗、顏色夢幻的女用香水。

響也的美學獨樹一格,從來不侷限於性別,他非常有自信能把任何一樣貼著標籤的東西全部換上「牙琉響也」的風格,這就是為什麼大庵第一次看見他,就直覺這支樂團會紅。

他回到客廳,往沙發中間坐下,翹著腿欣賞那片吉他牆。

正如它們主人所言,檢察官簡直是忙到沒有私生活可言的工作,再怎麼天才也只是被案件追著跑的公務員罷了,收斂心神不再玩音樂後,響也跟以往那種結束了Live還可以去酒吧狂歡的夜生活完全絕緣。

大庵不知道為什麼,非常肯定他沒有交往中的對象。

他思考夠了,起身去打開玻璃櫃準備把那些寶貝一個個拿出來把玩。這些收藏的吉他和國外空運來的音響設備才是家裡最貴的東西,響也的錢都花在刀口上,大庵僵硬的手指剛碰到吉他弦,就知道響也沒空玩音樂,卻還是會擠出時間保養樂器。

木頭的味道混雜著弦油撲面而來,每一把琴的弦鬆緊都恰到好處,光是抱著玩了會兒大庵就愛不釋手。

他一邊推測這套弦應該剛換上不久,一邊隱約想起響也以前更慣用09-42,有一次去外地表演,還因為備用的弦不夠,三更半夜開著車讓他沿途給樂器行打電話。

大庵猶記當時自己罵他:「早說了用我的不就好了,窮鄉僻壤的地方辦什麼見鬼的Live,那群猴子分得出高低音嗎!」

響也一本正經道:「完全不一樣好嗎!」

「⋯⋯」

「你把歌迷當成什麼了!貶低他們不就變相在說我們的音樂是猴子飼料嗎!」

大庵不知道該吐槽「你對我們的定位未免清楚過頭了」,還是「都這種時候了用字遣詞不必那麼精確吧」,說要來這裡辦Live的也是響也,他在女人面前總是一副羅曼蒂克的王子的姿態,其實說不定比那些粉絲都難搞,大庵有時候很懷疑這傢伙真的交得到朋友嗎。

「再說,連這種細節都不嚴謹你怎麼辦案啊?」響也喋喋不休。

大庵原本是想藉機發洩,沒想到引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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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 17: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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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嘴上表現得從容,但畢竟帶了個與世隔絕五年的人回家,響也對著案件紀錄,不由得頻頻發呆。

另一張辦公桌前的事務官留意到了,「牙琉檢察官,發條扭得太緊,遲早有一天音樂盒會壞掉,如果您覺得累了,不如——」

「小問題。」響也打斷她的話,「再買一個備用的不就得了。」

一身黑色套裝的年輕女人嘆了口氣。

自己的上司該說是我行我素還是油鹽不進呢,整整三年,從國外進修回來後,就待在這個地方沒日沒夜地工作。別的檢察官是一邊煩惱怎麼樣才能順利起訴,一邊把案子辦得好、辦得合長官胃口,牙琉倒好,簡直是跟律師槓上似的。

一會兒刁難對方,一會兒又要對方好好思考再反駁,你到底是想起訴嫌疑人還是想好為人師啊——就連次席也對他非常頭疼。

「明明上週六還加班到想睡在這裡,昨天開始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聽說您今天去了一趟刑務所,和波爾吉尼亞那個案子有關?」

——在這種機關裡工作唯一的缺點就是消息走漏太快。響也扶額,自己根本什麼都沒有說,對方就先把他的老底給透了個精光。

「真瞞不過大小姐,那就告訴妳吧,我把波爾吉尼亞那個案子的受刑人帶回家了。」

「哎!?」她驚呼,「出獄了嗎?」

「嗯,判決下了八年,因為表現良好已經假釋。」

「竟然⋯⋯」她微微恍神,眨了眨眼又追問:「這個案子我也有所耳聞,聽說兇手是您的⋯⋯嗯,朋友?」

「⋯⋯朋友嗎。」響也喃喃自語,無時無刻都在運作的思緒居然頓了下,「就算是吧。」

雖然牙琉浪潮的幾個人都是圈內人,但大庵是不同的。他們一起查過案,音樂上想法也所差無幾,對牙琉響也而言,眉月大庵既是搭檔也是朋友,更是牙琉浪潮無可取代的節奏吉他。

可是,就算是很要好的朋友,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還像當年一樣毫無隔閡呢?漂亮的副手睜大雙眼,一副想問點什麼又不知道該往哪開口才好的困惑。

眾所周知,牙琉檢察官的哥哥因為偽造證據、陷害成步堂律師,以及殺人而遭到逮捕,卻沒想到連認識多年,全心全意信賴的朋友也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要是他因此對法律、對人性失去信心,有江乃真由認為那也無可厚非。

「這樣做對不對我也不清楚,但不這麼做我一定會後悔。」

她還想繼續提問,響也卻先開口道。



驅車回到家已經過了八點,屋子裡一盞燈也沒開,打開門的時候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響也停在玄關,一動不動地思考著什麼。

「幹嘛不進來?」

低沉的聲音冷不防出現。大庵伸展了下僵掉的腿。

彈了一個下午的吉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大概是這個環境太舒服,以致於前所未有地放鬆了繃緊的神經。

換做平時,他大概已經吃完飯排隊等著洗漱了吧。還在警校時,嚴格的紀律和監獄相比就不遑多讓,多虧了潛藏在身體裡的肌肉記憶,他在牢裡的表現稱得上模範。

把擱在腿上的吉他拿開,大庵摸黑朝著聲音的方向前進。

響也不自覺吐出一口氣,手伸向牆壁摸索。一個悄然無息的腳步靠近,他剛碰到按鈕,就被一個溫熱的物體碰到,大庵似乎也沒想到會撞上,反射性按住了那隻手。

「小心點。」

只是指尖稍微擦到,沒什麼好驚訝的,但可能是潛意識裡感覺到冒犯,響也還是在第一時間縮了下手。

「抱歉。」他快狠準按下開關,燈光大作,近在咫尺的身影無所遁形,「⋯⋯怎麼不開燈啊你。」

半是抱怨的語氣,臉上的神情和那搖著頭摸瀏海的手勢都與往昔無異,大庵感到熟悉。從上車開始,他就不停地想確認這究竟是不是一場擬真過頭的整人遊戲。但冷靜想想,收留一個爭議性的人對響也沒什好處,不管是要報復還是折磨他,都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睡過頭了,你這裡也太舒服了。」大庵口氣懶散。

「你適應得太快了吧,是動物嗎,這麼隨遇而安。」響也吐槽,「從我離開之後睡到現在?」

「彈了下琴。」大庵把隨手放在一旁的吉他擦了下,放回櫃子裡。

「不錯吧?」響也得意。

這些吉他陪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當年牙琉浪潮舉辦演出,他會仔細挑選適合每一首曲子的樂器。音色要最好的,還要能和服裝造型搭配,城堡裡的王子也沒這麼講究。

「嗯,音色很漂亮,和弦再飽滿點會更好。」大庵說。

「啊,差點忘了,你喜歡11-49的弦。」

響也連這種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大庵不好意思說自己也是。下午彈琴的時候,他想起了從前的事,那天響也堅持要開車出去找弦,結果他們進了一間音樂酒吧。

那時已經準備打烊,店員忙著把門口的看板搬進屋子裡,響也上前打招呼:「這麼晚了真抱歉,不過你們這裡有沒有電吉他弦?」

對方頭也不抬。

「打烊啦,小哥明天趁早。」

明天就來不及了,響也想跟對方解釋。

因為想把牙琉浪潮的音樂拓展到全日本,為此不得不嘗試到外地去辦Live。雖然來回的車程估計會很麻煩,但又不是到海外,就算大庵討厭搭飛機,也不構成問題。

「明天下午吧,我再找找看。」

對方掏出一張傳單,單子上頭寫了菜單和節目表,響也感覺自己簡直毫無影響力,大受打擊準備回車上拿張CD順便自我推銷一下。

大庵下車。

他徑自上前,手往口袋裡摸,一眨眼,證件已經貼到對方腦門上了,「喂,配合一下。」

響也呵斥道:「你搞什麼!」

他扯住他,但大庵反手就掙脫開來。論扣押犯人的功夫,刑警比檢察官更俐落,響也從來沒想過要跟他動手,從背後揍他一拳就鬆開了手。

「去車上等。」大庵壓低音量道。

看到證件,店員馬上收斂態度,「啊,這、這麼晚了您有什麼事呢?」

「電吉他的弦,你們有吧?」

「呃,這裡是酒館,琴弦的話⋯⋯唔,只提供給認識的樂手,絕對不對外販售喔。」

對方頭腦清醒不少。

大庵見多了這種人,要不是得虎假虎威周旋一番,真想直接讓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這樣啊。那就麻煩你把這些備貨拿出來了。」

對方搔著頭一臉苦惱,小跑步進後台跟另外一個男人說明。

大庵慢條斯理地收起證件,剛才出示給對方看的時候,他故意把「東京都」露出來,但哪個單位的卻遮得嚴嚴實實。

對方果不其然慌了手腳,這種時間這種小地方有刑警造訪,想來是有什麼重大案件的犯人來過,店長不得不親自迎接。

「哎呀,抱歉怠慢您了,這麼晚還大老遠過來,真是不容易,請進來說吧。」

「嗯。」

大庵大搖大擺進去了。

對方去裡面找貨,店長拿出一根七星招呼他;大庵叼著菸,隨口胡謅。報關單啦,走私啦,對方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查什麼案子?無可奉告。

響也悶著臉坐在車裡,看他面不改色地把那兩個人耍得團團轉。現在的公民,防範意識都拿去餵狗了吧?這傢伙分明就是流氓啊!他想衝下去揭發。

大庵抽完菸,喝了兩口茶,最後走出來,把幾包吉他弦甩到他身上。

「夠多了吧。」

響也全部撿起來,有四個不同的牌子。

「車上都是你的菸味。」他提醒道。

「有完沒完啊你。」大庵又摔門下車。

在某些事情上,響也如同司法天秤般公平。畢竟要帶領性格天差地遠,卻又充滿才華的樂手,除了自身的能力要令人信服外,相處細節也要拿捏得宜。

他不是因為自己不抽菸才嚴以待人,而是考慮到貝斯手也不抽菸才會費盡心力維護大家共同擁有的空間,大庵抱怨歸抱怨,每次都會老老實實照辦。

但是,為什麼找他出來呢?

他覺得響也有時候還真不客氣。明明他都洗好澡準備喝點酒看個電視就睡的,他卻從門縫看見光就直接敲門進來。

大庵打死也不想大半夜的跟一個男人在偏僻小鎮散步,偏偏響也的完美主義強迫症發作,這都不是散步,而是兜了一圈風啊!

他已經可以猜到明天大家要是知道自己這一個晚上都在做什麼,鐵定會笑得直不起腰來。

但要是問他「幹嘛不找別人去」,響也可能會收斂點,說「大半夜的,又不關他們的事」。

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吉他手的問題豈能讓鼓手來解決是吧?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邏輯上的謬誤。這種站不住腳的論點在進行訴訟時可是致命傷啊,大庵不認為這麼簡單的陷阱會難得倒最年輕的天才檢察官。

但說到底,這都只是他對牙琉響也這個男人的自我解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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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 17: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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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從監獄那種晦氣的地方出來,大庵一點都沒有要重新聯繫上以前的朋友或警署同事的意思。

「搞那種不三不四的音樂,不管是為了錢還是染上毒癮,讓他自己待在東京自生自滅!」老家的父親至今依然不能原諒他。

別說父親,就連母親也不理解:「是不是因為給我們寄錢,所以不夠花了?家裡也不是那麼缺錢呀。」

處在這種不安的氛圍,大哥頭痛到要炸,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都說了是他上司的兒子染了病,阿大只是想往上爬⋯⋯」

當然這番說詞不是百分之百的免死金牌,以致於老家的兄弟姐妹說要上來東京探望,他也乾脆回絕了。

響也驅車帶他去到一間新宿的料理店。

「不是什麼高級料理,不過這個地方還不錯,那個大額頭傻歸傻,這方面的品味倒是不錯。」

為了回去接他,響也特地從檢查廳繞回去。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因為加了兩個小時的班,正好錯過了晚尖峰,否則就算歸心似箭,也未必能如願以償。

採光不太好的店鋪,四處人聲鼎沸,帶著頭巾的老師傅,聚精會神擠在料理台裡;桌子和桌子之間幾乎沒有距離。

他們被一位穿著圍裙的中年女人帶往二樓,踩上嘎吱作響的木頭樓梯,一間一間的榻榻米包廂,瀰漫著昭和時代的氛圍。

大庵脫了鞋彎腰進去,剛坐下盤腿便問:「你跟那傢伙挺熟的啊?」

那起案件,姑且算是王泥喜把他送進去的,要是沒有他對真相鍥而不捨地追求,十四歲的天才鋼琴師輝煌的職業生涯會就此斷送。

但隨著馬基獲判無罪,東京的地檢後腳就遞出他的拘票聲請。

⋯⋯話雖如此,響也一刻都沒考慮過要讓王泥喜替他辯護。

「還可以吧, 也是個挺可愛的傢伙,沒有什麼利害關係,那個小美女也是……噢不對,現在已經是大魔術師了呢。」可能是因為提到那個熱血笨蛋,響也笑開了。

大庵悶頭喝茶。

是不是因為那個小鬼是你哥的徒弟,所以你才這麼護著啊?

他潛意識一度有過質疑,但本人卻沒能察覺到其中潛藏的動搖和不甘,說不定就連響也自己也從來不這麼認為。

喝了口茶,響也問:「之後打算做什麼,你有想法了嗎?」

該來的總是會來,大庵扯動嘴角:「先找個……打工之類的吧。怎麼,大檢察官才一天就想把我趕出去了嗎?」

他笑得不夠瀟灑,不如說是狼狽,但不值錢的面子以前也沒多在乎,現在更是笑話一樣,響也盯著他,一臉大事不妙。

「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嗎!既然說了你可以住下來,想住多久都可以……喂,你該不會連地都不會掃吧?」

「別看不起人了,我連被子都能疊得整整齊齊!」大庵怒斥。

「那會煮飯嗎?」

這回掩嘴咳了咳,「白飯和味噌豆腐湯的話,大概……就那樣吧。」底氣虛了三分。

藍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隨後大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響也傾過身子,把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你這傢伙,能煮個豆腐湯我都覺得神奇了,居然連淘米都會啊?」不可思議的口氣像發現活化石。

大庵不爽,「不會才奇怪吧?」

「我是不會啊。」響也拿起一旁的濕毛巾擦手,「但那種事可難不倒我,只不過比較優勢理論來說,我的時間用在處理案子上更划算,要是有人能做飯就讓他去做。」

「……嗯。」

「不過,家裡本來也不怎麼開火就是了。」

言下之意是大庵會不會做飯與他無關。

但如果不能很快找到工作,或不能有穩定的收入,大庵想,那勢必得在家裡吃飯,就連菜錢也要響也支付。

自從考上東京的警校後,大庵還從來沒煩惱過這個問題。那會兒老家的父母親會按時給他寄錢,大哥大姐也會在年節塞紅包給他,全家人都因為家裡出了個刑警感到驕傲。

玩樂團之後,大庵的錢燒得更快。

那時候剛和響也搭檔沒多久,他就看中一組真空管音箱,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在下個月得到它,竟然厚臉皮蹭了他一個月的排練室租金。

牙琉浪潮幾個人都剛踏入社會,其他人不經意間對響也說過:「你對這傢伙好過頭了。」

可是大庵一點都不在乎。

「我可沒打算吃你白飯。」頓了頓,大庵這時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句。

響也愣了愣,反過來寬慰他:「才剛回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先適當放鬆一陣子,回歸普通人的作息吧。」



話音落下不久,他們點的一桌子菜陸續端上來了。

餐桌上只剩下杯盤碰撞的聲音,間歇穿插著響也的閒聊。大庵幾乎是沉默著聽他說話,談論工作,或者生活。

他們的生活軌跡已經漸行漸遠,但不管說到哪裡,大庵最後都會拿起酒杯,用無聊的腔調說上一句「挺有意思的」。

飯後,兩個人走進一間中古吉他店。

起先是大庵在外頭等他結帳,響也走出來時,街上一整排霓紅燈。深藍的天幕微微發亮,映照出璀璨的大街。

他走到一間夾在藥妝店和賣場的中古吉他行,大庵兩手插在口袋裡,駝著背,百無聊賴地望著裡頭五花八門的二手吉他。

離開常人的生活五年,音樂對他來說早就變得很遙遠了,如今他像一個完全不懂樂器的人站在外頭徘徊,雙眼茫然地看著那些失去生命力的樂器。

「是小電啊。」響也第一眼沒看見他,走了兩步才找到這個背影,他立刻走上前,又一眼看中了整排吉他之間的其中一把。

「嗯。」大庵平淡道。

那是一把深紅色的桃花心木吉他,原木的色澤相當搶眼,經典的造型和耳熟能詳的廠牌,一度讓大庵寶貝到為它取了暱稱。

要說彈起來的手感,他當然也很中意。每個吉他手都熱衷調教自己的琴,只為了那一點點成就感,可如今這琴擺在架子上,他竟覺得普通過頭了。

響也催促他:「看上哪個了,不如進去試試看。」

大庵不為所動。

他沒怎麼進過這類店面,中古吉他店說穿了就是樂器的大賣場,沒有任何格調,也沒有專業音樂人喜歡的氛圍,只有一心想著把這些東西銷出去的店員。

響也率先踏進門,直接走到那把紅色的吉他前,端詳著琴身上的木紋,「我記得小電是這個牌子沒錯。」

「沒什麼好看的,普通的便宜貨罷了。」

響也站在琴架前,一副看上了哪把琴正在猶豫不決的樣子,穿著背心的店員從裡面匆匆出來,問他要不要拿下來試彈看看。

響也像個闊氣的大少爺,手上戴著機械錶,領口插著墨鏡,店員以為是不懂音樂隨便逛逛的門外漢,猜測他說不定興致一來,還真就買了把琴也說不定。

「白天用過你那些,現在對這種便宜貨不感興趣。」大庵沒有壓低音量,用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然後興致缺缺掃了架子上那些吉他幾眼。

店員臉上掛著尷尬卻不失禮貌的微笑,又告訴他裡面還有更好的。

然而就算是更好的也沒有用,用過的東西,不管擦得再怎麼亮,還是蒙上一層灰。

不是因為本身不夠完美,而是「被人拋棄」這個事實。

這把紅色的桃心木對大庵而言刺眼得過分。那種紅,就彷彿是波爾吉尼亞共和國的刑警身上流出來的血。

「小電是證物,警署那邊扣著,我也不好弄回來。」響也或許也想到同一件事。

「拿回來做什麼,丟都丟了。」大庵心底湧起荒唐的憤怒,「是我把它丟掉的。」

事到如今再說什麼早知道都遲了。

當時那岌岌可危的情況,如果不徹底犧牲點什麼,就沒辦法終止一連串的錯誤,所以扔掉一兩件曾經視若珍寶的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真的終止了嗎?

決定把繭和發火裝置一起塞進響也的吉他時,就注定了沒有挽回的餘地。

到最後甚至被逼上不得不開槍的地步。

響也心血來潮,只是想看看和小電一模一樣的琴。那起案件他經手的,他怎麼會不清楚證物?他們找到小電的時候,它就失去了回到原主身邊的資格,而今還在警署暗不見天日的證物室裡待著。

就算再買回一把,也不再是牙琉浪潮的吉他手親手放棄掉的榮光了。

大庵掉頭就走。

「喂,大庵!」響也咬著牙追上去,憋了很久才問道:「你不考慮繼續彈吉他了嗎?」





通常主唱要自彈,一般都是兼任節奏吉他,主音比較複雜,還會有solo(甚至可能是速彈),主唱兼任主音難度大,但這要看樂團的編曲以及分工,不一定每個樂團都是這樣,但人物資料,以及4-3用混音器揪錯那邊大庵確實是刷弦,吉他1的主音應該是響也沒錯,我就默認響也=主音,大庵=節奏。不過如果響也認為大庵是個能激發他靈感的人的話,主音吉他好像比較說得通。

題外話,大庵人物介紹那張圖,吉他看起來像Gibson SG Standard '61,不過副廠Epiphone也有出過差不多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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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 17: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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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除了把吉他撿起來似乎也別無他法。

本來就沒什麼能吃上飯的技能,又在職場上犯下不可挽回的汙點,要再重新踏入警政單位不如重新投胎,大庵確定了可以假釋之後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你還是很喜歡彈琴的吧。」響也斬釘截鐵地說。

雖然牙琉浪潮的主音吉他一直都是他自己大包大攬,但實際上不管是詞曲創作還是吉他的主旋律,大庵都給了他不少意見。

響也是興頭一來就非得把所有想法都加進歌曲裡的人,結構?平衡?那是什麼?能吃嗎?

每次半夜他興致勃勃給大庵電話,激情講述自己又有什麼驚為天人的靈感,大庵都耐著性子聽完,二話不說讓他把歌傳過來。

雖然他看上去更像個真正的搖滾樂手而非刑警,但至少對吉他的熱情響也都自愧弗如。況且,他那雙靈巧穩健的大手,天生就是要來駕馭這樣的樂器的,不僅是節奏吉他的部分,就連主音的旋律也爛熟於心。

「也不是那麼喜歡。」安靜了一陣子,大庵說道。

他今天久違地抱著響也的吉他彈了一下午,整個人卻沒有想像中酣暢淋漓。

已經有些僵硬的手指頻頻在速彈中掉拍子,明明應該乾淨清爽的和弦也帶著黏膩的模糊感。他試著回憶響也以前寫過的歌,反覆折騰了一下午,最後只有幾個零碎的和弦和基本的根音能聽。

而這樣的吉他手是上不了檯面的。

大庵緊抿著嘴,一副老子不爽告訴你的表情,響也弄不明白他在鬧什麼脾氣,繼續執拗地勸說:「只是暫時放下五年,現在重新開始很快就能接上進度。」

大庵一聲輕哼,鼻間發出冷笑,「那你呢,你這傢伙也退步了嗎?說不彈琴了,還是經常在換弦吧。」

響也才是那個應該繼續下去的人。他從小家境就好,接觸樂器就像喝水,不僅會彈奏吉他,鋼琴或鼓也有所涉略,一個人就可以掌控整個樂團。

可大庵不是。

如果他不用盡全力去抓住某一樣東西,他的人生就會停在原地,他不像響也,被各種新鮮刺激的事物包圍,以前也許還能夠自得其樂,但最近他愈發惘然。不過是在一個水泥色般死氣沉沉的方盒子裡像被奪走身體的控制權過了幾年,他的靈魂就能用近乎銳利的角度冷眼旁觀看著自己。

「那也只是偶爾放鬆一下,連完整的曲子都算不上啊。」響也說,「要是按照我以前的標準……大庵,你懂吧,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我,人總是要從眾多選擇中做出最有利的那個。」

否則,就再也提不起腳跨出那一步。

大庵當然明白。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我姑且考慮一下。」他歎氣道,口氣軟化許多。

他正式在牙琉響也的房子裡落腳,回去的路上響也刻意繞去賣場,替他採買了一些基本的盥洗用品。

牙刷、毛巾、睡衣……甚至是內褲。

兩個大男人推著一個購物車,對琳瑯滿目的商品一點研究也沒有,只是不時抬頭張望,從醒目的指示牌中找尋需要的東西。

響也對日常用品有自己的堅持,認定一個牌子就只會選購同樣的,連折扣或促銷都不予理會。買到了洗髮精的時候,大庵忍不住把推車上的東西放回去。

「為什麼是柑橘的味道啊?」

他從頭到尾都在張望著貨架,卻沒有半點自己的意見,要不是還走在響也旁邊,這會兒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響也又把罐子拿下來,「放心吧,我用了很多款,這個味道真的很不錯,洗了頭髮也不會分岔。」

他一邊灌輸自我感受,一邊把洗髮精又放回車子裡。大庵垂眼,正好看見他金色的發旋。

響也的髮絲看上去柔順亮澤,搭在推車上的手,指甲也修剪得整齊乾淨,戴著幾個粗獷,但款式簡約的戒指。

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

不僅是樂團,響也對自己的生活也有一套準則,並不會精緻得過份,卻又能讓人感受到舒適的品味。

大庵一臉饒了我吧的苦哈哈:「不會吧,你認真的嗎⋯⋯」把洗髮精放回去,接著手一轉,挑了隔壁薄荷味的,「抱歉啦,我還是喜歡單純點的。」

其實,不光是洗髮精,就連睡衣和內褲,響也也是順手就拿了他平常愛用的牌子。

大庵知道這時候和他辯駁「到底是我在用還是你在用啊」,聽上去就像白蹭了一頓還要挑三揀四,不知好歹,但切切實實感受到自己寄人籬下,會在那間房子裡被同化,或者是和他之間產生非親非故卻異常親密的關係,就像主音和節奏,光與影,登時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逆流而上。

「唉,虧我誠心跟你推薦,假裝受用是基本禮儀啊。」響也盯著那個陌生的包裝莫可奈何。




回歸正常生活後,大庵的自由時間多到近乎奢侈。

因為生理時鐘習慣了穩定的作息,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響也醒來的時候起床。忙碌的檢察官為了將時間最大化運用,會盡可能提前將需要外出的行程規劃好。

偏偏響也沒有證件,遇到需要一大早拜訪被害人或相關單位、不得不自證身份時,還得捎上副手。往往一大早他還穿著浴袍,喝著剛濾泡好的咖啡,真由已經衣冠楚楚地坐在客廳裡整理接下來需要採取的策略。

年輕的女事務官不管到哪裡都頂著精緻無瑕疵的妝容,偶爾露出人畜無害的甜美笑容,把來自上司的十萬伏特電力反彈回去。響也碰上她也是棘手得很。

「那位就是那起事件最後被起訴的受刑人嗎?」

就在不久後的幾天,真由到響也府上叨擾,一面從包包裡取出了厚厚一疊案件紀錄,餘光瞥見一抹白色的影子出沒在房子裡。

因為響也早餐不吃白米飯,當然也就不需要配什麼豆腐味噌湯或烤魚。大庵順理成章吃著麵包店買來的烤土司,不忘替響也把果醬拿出來。精明的事務官小姐轉動那如檢察官的雙眼,默默觀察。響也順手拿過餐盤,期間他們並無交談。

似乎不用溝通,兩人之間有一種奇妙的默契,既不用眼神或表情,也像約定成俗一樣把事情流暢地接續下去。

真由試圖再深入觀察,響也已經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過去。

「啊啊,那是大庵,不用顧慮他,應該不會讓妳不自在吧?」

上司都這麼和顏悅色地問了,真由也不好說些「讓他在旁邊聽案情是不是不太好」。

「沒關係。」她說,又壓低了音量,「不過……您打算就這樣讓他一直待著嗎?」

「反正我也不是經常在家,買了屋子卻空著也很可惜。既然如此,多一個人也是挺不錯的。再說,讓大庵替我照顧這些吉他……嗯,大概是這麼回事。」響也的目光稍微往旁邊看了幾眼,沒打算繼續深入討論「這麼回事」是怎麼回事。

真由想起最近地檢內流行的話題,調侃道:「牙琉檢察官,您該不會是回到家打開門、看見一片漆黑的一剎那會感到寂寞的人吧?玩搖滾樂的人,以前應該應酬很多吧?」

響也露出輕浮的微笑,「幹什麼,對我有興趣嗎,有江乃小姐。」

「怎麼可能!花花公子我拒絕。」

「妳看,身為檢方說這種話就太膚淺了,也有像我這樣帥氣又專情的男人喔。」響也露出自信的笑容,話題的方向立刻調轉。

大庵默默收拾掉餐桌上的東西。他起身回到房間裡,像是沒有聽見他們有來有往的閒聊。在監獄的五年裡,他學會了讓自己徹底成為一團空氣,唯有不隨周遭人的挑釁起舞,才是明哲保身的唯一辦法。

不去理會別人。不同情。不幫助。冷血得就像這才是他的本性。

門關起來後,外界的聲音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響也輕飄飄的調子,和女人偶爾淡定的吐槽都與他無關。

不過……大庵想了想,確實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響也周旋在女人之間的樣子了。樂團還在的時候,他的應酬豈止是很多,根本是每分每秒都被各種事情塞滿。

天性熱情的響也,會平等地回應身邊人的支持。

他似乎從不疲倦。不如說有一種人天生就對忙碌的生活樂在其中。法庭上、舞台上,時時刻刻都要成為鎂光燈的焦點。

而吉他手和檢察事務官——多麼諷刺啊,簡直就像是牙琉響也的影子,輪流在背後默默供應著太陽的能量。

閒聊的聲音終止,空氣一度恢復寧靜,響也換好衣服準備出公差,正要走,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回頭,敲了敲那間閉著的門。

「大庵,我和真由出門了,鑰匙我放在桌上,記得收好。」他交代道。

聽見響也親密地稱呼那女人的名字,大庵沒來由渾身一顫,泛起一種連自己也感到不能理解的情緒。




*真由是我虛構的人物,玩了一下諧音梗,有江乃:ありえない/真由:まゆ(和眉月的眉/繭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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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2 21: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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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自己活成一坨爛泥,大庵重新整理了一份簡歷,掐頭去尾把過去的工作經驗略過,簡單以「樂團吉他手」的身份當做職業,在響也家附近的便利商店找了一份大夜班的打工。

因為要面試,他對著自己那少得可憐的行李發愁。進監獄之前的東西能寄回老家的都寄回去了,其他的東西他也沒有心思去想,或許早就被房東處理掉也說不定,最後出獄時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他不得不在大半夜、響也好不容易忙了一天才剛洗好澡準備看點書休息時,敲了敲他的房門。

「要休息了嗎?」

「嗯,再看一會兒書就睡。」響也把剛從書架上拿下來的愛倫坡隨手擱在桌上,「你今天怎麼樣,住得還習慣嗎?」

大庵走進去關上門。

「當然啊,團裡就你混得最好了吧,舒服得我都不想離開了。」大庵拉開旁邊的椅子就坐。

響也已經換好睡衣,整個房間瀰漫著慵懶的氛圍,因為外人到來,他把檯燈換成了大燈。他起身打開櫃子,拿出兩個玻璃杯和一瓶山崎12年,稍微倒了一點,便把杯子推給大庵。

「喏,喝喝看,之前查案的時候一個若頭送的。」

大庵臉上浮現複雜的表情,就著杯子喝了一口,「真辣。」

久違多年,再次嚐到這個味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感慨。過去身在搜查三課,免不了要在龍蛇混雜之處打滾,黑道老大的酒他也嘗過,一直有人在暗中希望他們狠狠摔下來,最後大庵確實也如他們所願。

房間裡沒有冰塊,酒精像一團火似的滾過喉嚨,以前還唱歌的時候響也特別注意保養,即便喝酒也點到為止,每次辦完表演都是大庵他們幾個人喝得爛醉。

響也自己也嚐了一口。

多虧了酒精,兩個人都放鬆下來,本來還因為前來敲門的理由難以啟齒,但酒精驅使下,大庵倒是很自然就脫口而出:「你有沒有正式一點的衣服,借我兩件。」

「哦,要西裝嗎?得找找看,我也很久沒穿了呢。」響也放下杯子,轉身又去衣櫃前翻找。

事實上,兩個人身高差了一截,大庵比響也高上幾公分,乍看似乎沒什麼區別,但西裝這種衣服,真正講究起來還是量身訂做的好,穿在身上就有感覺,那是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的鎧甲,一分多餘之處都沒有,當然也不會適合別人。

可是讓大庵直接說出「我想買一套面試穿的衣服」,就跟向父母要零用錢的孩子沒兩樣。如果只是借錢也還說得過去,但既然已經在這裡住下了,吃著、穿著、享受著響也給予的一切,只是沒有更切實的血緣關係,這比起親子,說是被男人養著的女人還差不多。

被養著?女人?大庵腦子裡冷不防冒出這個,整個人毛骨悚然。

利用性來向朋友換取物質上的優渥,稱職地獻上甜言蜜語——儘管他可以狠下心把刀往胸口插,假裝自己不曾受傷,但因此埋下的傷痕他也絕對不會告訴對方。

況且,就他所知,響也對男人沒有特殊癖好。

響也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套出席正式場合用的,「唔,這套你不行,肩寬就不一樣了。」

大庵順勢又道:「也不用那麼正式啦,隨便一件乾淨的就行了。」

無奈響也幾乎都穿深色系的衣服。

「等等,你是找到工作了嗎?」

「還沒確定,去看看吧。」

「什麼地方啊?」

「就在附近……打工而已。」

「我會去的店嗎?」

「大概吧。」大庵說,「喂,不要為了看我特地跑來啊!」

完蛋,這下子真的就像叛逆期的少年。

「這種烏漆嘛黑的不討喜吧。」響也沒繼續問,他扯著自己一排的黑襯衫說,「哈哈,不是我要說,大庵你啊,以前留那種髮型像個暴走族,現在剪了短髮像黑道,去面試別繃著臉啊。」

大庵故意垮下臉來,「囉嗦死了。」

響也找到一半,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把抽屜推上,「啊,抱歉,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找吧。你不是明天就要吧?」

他態度急速轉變,大庵措手不及,但還是搖搖頭,「沒關係,也不急,後天的事。」

於是響也說打算再看一會書,就把他打發走了。





隔天晚上,響也回到家,洗完澡大庵就拿到了衣服。

「壓在抽屜裡很久了,應該還可以穿吧。」響也把疊好的一套衣褲交給大庵。

大庵攤開來看了一眼,「嗯,謝了。」

響也又說:「試試看嘛,說不定褲腳太短了。」

大庵只好脫了衣服換上。

監獄那地方,本來就沒什麼自由可言,基本的人權還在,但吃喝拉撒睡都跟別人一起,久了也就不在乎那麼多框框條條的。

他嘩啦一下把衣服脫了,露出精實的身體,響也那瞬間眨了眨眼,速度快到自己都沒有察覺。明明連死狀悽慘的屍體都看過那麼多了,卻下意識想要逃避。

萬幸的是,大庵身上的疤痕不多,唯有的一兩個也清晰可辨。

「噢,這個……」響也不自覺發出喟嘆。

大庵的腰側有一條猙獰的疤,刀傷,當時還是十八歲,兩個人搭檔查案,拜訪到一處集合住宅,某一戶髒亂的家,對方忽然持刀突圍。

大庵本能反應比腦子快,衝上去追對方;對方用溜滑梯一樣的速度跑下樓,最後一層直接跳下去,可能是傷到腳,最後在大街上被大庵制伏,扭打間,約二十公分長的水果刀狠狠插進大庵腰側。

響也在後面趕上來,幫他解下手銬銬住嫌疑人,大庵捂著腰坐在地上,血流了一手。

「嗯,你還記得啊。」大庵摸了摸那條疤。

雖然稱不上什麼重傷,但刀子插在身上怪嚇人的,救護車來了,他被醫護人員七手八腳抬上去,響也顧不得那傢伙,把他交給後頭趕來的警察,自己也跟著跳上了救護車。

當時大庵一邊罵髒話,一邊說真倒楣,響也卻已經在思考起訴的問題了。

「怎麼可能忘記,你那時臉色都發白了啊。」響也說,「還對我發了一頓氣。」

大庵呆愣,「你記錯了吧,我怎麼可能發火。」

「我記得清清楚楚。」響也提起這件事就有氣,「你這傢伙,整趟車都在罵我冷血,說到旁邊的護士小姐都笑了,唉,我的形象都被弄沒了啊。」

「……喂喂,被刀捅一下而已,有這麼矯情嗎,是不是護士小姐太漂亮了?」

「我怎麼記得,對專業人員尊重一點啊。」響也氣呼呼的,「虧你還是刑警,太不中用了真是。」

大庵有點不好意思回憶過去。應該說從出獄開始,以前的事盡可能不要再頻繁想起比較好,但他隱約記得當時響也就在他旁邊有條不紊地叨唸起襲警罪名和法律條文,似乎已經能想見自己站在法庭的舞台上大放異彩,而大庵只是粗聲粗氣罵著「痛死了」。

那之後,整整半個月,響也下班後幾乎隨叫隨到。

大庵齜牙咧嘴地使喚他做這個做那個,就連樂團排練,他也乾脆拉了張凳子坐下,把吉他放在腿上。

其他人不止一次對響也說過「你對這傢伙太好了」,大庵並不在意。因為響也對每個朋友都很好,只不過日本人天性中的距離感稀釋了這股熱情罷了。

一陣短暫的停頓,關於疤痕就這樣在轟隆隆的辯駁中結束。

唯獨響也近乎灼熱的目光時不時擦過大庵腳踝,那個凹凸不平卻又若有似無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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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2 21: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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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庵隔天就去便利商店面試。

儘管響也說是壓在櫃子深處的舊衣服,但他仍憑著多年刑警的敏銳洞察力發現了蛛絲馬跡。

這套衣服有明顯的摺痕,布料帶著點新品的僵硬,應該是從未下水洗過,聞起來也沒有廚櫃的異味或響也慣用的洗衣精及芳香劑的味道,不管怎麼想,都是一套全新的衣服。

響也嘴上說要再找找,結果還是顧慮他的面子而沒有直接掏錢。明明平常工作已經夠忙了,分身乏術還得利用空檔繞去服裝店,選下這套衣服後,在車上剪下吊牌,掩去所有購買的事實,想到那個畫面,大庵就不由自主嗤笑。

昨晚他試穿衣服時上衣非常合身,響也說的肩寬問題沒有出現,反而是褲腳,就像他擔心的一樣稍嫌短了些。

因為是一套偏休閒款式的輕西裝,襯衫的顏色也選了討喜的白,為了不顯得輕浮,又不至於太嚴肅,外套和褲子則是鐵灰色,也是當前時下年輕男人偏好的搭配。

說是壓在櫃子裡的衣服的話,未免也太跟得上時代了。況且大庵非常清楚,響也根本不會這樣穿。

說不定是帶了那位女事務官去挑的呢——考慮到這層,不知道為什麼穿在身上的衣服忽然變得很沉。

並且,貼著皮膚的柔軟布料,本該讓穿著衣服的人感到舒適,如今卻令他渾身瘙癢。

但這終究只是錯覺,大庵沒有任何過敏反應,只是心理錯覺。

看到他要露不露的腳踝,響也臉上浮現安心的微笑,說:「看吧,果然有點短了。不過現在也挺流行這個款式的,仔細看看你這打扮也蠻像樣的嘛。」

「什麼蠻像樣,我長得也不差吧。」大庵跟著笑。

「以粉絲數量來說的話是吧,只比我少了點。不過短頭髮看久了其實很帥氣啊。」

大庵搔搔頭,「是嗎,能從你嘴裡說出這種評價還真是謝了,你以前短頭髮的時候也是啊。」

「哈哈,說不定哪天心血來潮又剪短了。」

大庵盡量不表現得太誠懇。這種事情就是這樣,一旦某一方小心翼翼起來,支撐著兩方不對等關係的天秤便會跟著上下擺動,久而久之,直到某一方忍無可忍,堅固的根基假象就會逐漸崩潰。

試穿完衣服,響也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大庵把新衣服脫下來,費了點勁摺回原樣,疊在一起工工整整擺在桌上。

想也知道,響也怎麼可能不清楚他的身長,身為檢察官要是連這點事實都沒注意到,那也不用幹了。但即便這樣,他還是充分給自己加了戲。






中午吃過飯,大庵就換上衣服。客房裡有一面鏡子,他忍不住靠過去把自己瞧了一遍。

三十歲的男人,眼眉沒有二十歲時的衝動了,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年紀,要充滿熟齡男人的自信,但過去偵辦案子時也曾經碰過長期在家待業的人,雖然長了張成熟的面孔,卻由於精神年齡尚未成熟,顯現出詭譎的純然。

大庵並不純然,但也沒有自信到那種程度,更像是還在二十四歲的人,突然生了一場大病,渾身充滿了難以言明的陰鬱。

他摸了摸臉皮,又模仿著從前順頭髮的招牌動作,才吹了個口哨出門。

便利商店就在五分鐘路程的地方。

面試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店長。櫃檯染了金色頭髮的女大學生把他帶到後面,下村拿到簡歷,看見「吉他手」三個字,搓著下巴問:「還真酷,做哪類音樂呀?」

大庵說:「沒有特定的元素,大概就是一般的流行搖滾罷了。」

「YMO*?」

「不是。」

「那就是恰克與飛鳥了!」對方一臉恍然大悟,「我懂我懂。呃,叫什麼來著?」

不出大庵所料,下村對音樂、對搖滾、對什麼是樂團恐怕也一知半解,更遑論如果和他認真解釋電子樂和搖滾的不同,搖滾樂的分支還有很多,甚至連金屬樂也可以被廣泛地定義為搖滾樂的一種,那大概會沒完沒了。

一股無力感瞬間消逝。

過去大庵特別看不起這種人,連聽什麼音樂都搞不清楚,還裝得一副很了解的樣子,他本來就對來聽Live的那些歌迷不抱什麼期待,並不因為他們狂熱地支持著牙琉浪潮就認為他們非常有品味,為此還跟響也起了好幾次口角。

然而優越感究竟能獲得什麼,事到如今他早就不在乎了。

人類面臨飢寒交迫,或生活不穩定時,其他的事的優先順位自然往後,但真正讓他訝異的是自己竟然也在光陰的流逝中,一點一點磨平了尖角。

再說,現在回想起來,牙琉浪潮最朗朗上口的歌是第一張專輯的〈戀之禁錮刑.13年〉,隨後那些〈愛不完的罪〉、〈我的男友是檢方證人〉等等,和〈加州旅館〉或〈November rain〉那種經典的搖滾比起來,的確就是個通俗的戀愛口水歌。靠那些曲子賣出三百萬張專輯,現在想想不知道該自豪還是難為情。

大庵略一思忖,說:「正義……風暴……」

檢察官再怎麼有名,也不可能像藝人一樣,但牙琉響也不同,他曾經是知名樂團的主唱,又是天才檢察官,雖然事情過去幾年,至今還有不少支持者,難保他不會聽過這個名字,因此大庵適當地隱瞞了一下。

把醒目的「牙琉」拿掉,以五個人的職業選了貼切的詞彙,又把wave換成差不多可以替換的名詞,聽起來怪中二的,但幸虧下村也不是那麼迂迴的人,直接搖了搖頭。

「沒聽過呢。」他一點也不害臊,「所以現在……?」

「解散了。」大庵順著他的話給出預想中的答案。

下村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話大概早就含在舌尖上了,「嗯嗯,做音樂太難了,想出名的人很多,但大部分,喏,大概都那樣吧。」

「嗯……」

「之前身邊也有朋友說現在做自媒體收入更高,勸我放棄便利商店,你別看我這個年紀,人還是蠻務實的,當網紅就像踩在一團泡泡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泡泡就會破掉,每天老老實實在這裡勞動,看上去很笨,但錢是一點一點存起來的呀!」下村嘿嘿嘿地笑,「所以,我不是說做音樂不好,還是要有一個穩定的收入來源嘛。」

真不愧是服務生,面對陌生人還這麼能說,精神上根本已經提前邁入下一個年齡層了吧。大庵只是一臉木然地站在那等他說完,就像在監獄的時候聽那些長官廢話。

所幸,對方還有點時間觀念,沒有繼續沒完沒了地聊下去,他點點頭嚴肅道:「總之,辛苦你了,都這個年紀了也沒什麼工作經驗,一定很難受吧?」

「啊,嗯。」大庵答不上來。

下村大概是自己站在三字頭的浪尾上,對這個年齡層的人的煩惱特別感同身受,才這麼一針見血,大庵沒有往心裡去。

這時他才深刻體會到上一份做了幾年的工作除了榮譽和公權力之外,並沒有給他帶來其他成就感或好處。以致於如今要是讓他像個朝九晚五的營業員一樣,為了一點點業績在大太陽下奔走,頂著滿頭大汗給客戶哈腰鞠躬,他也拉不下臉。更別提人生的履歷有了污點,給客戶哈腰鞠躬這種拋棄自尊心的苦差事也輪不到他。

⋯⋯說不定大夜班的便利商店店員還更自在呢。

下村盯著那份簡歷翻來覆去,沉吟道:「夜班工作不怎麼忙,比起白天算是輕鬆不少,但也有可能要應付麻煩的客人,你理解吧?」

「⋯⋯嗯,沒問題。」

「還有,清晨送來的貨也要處理,搬一點重物還可以吧?」

「可以。」大庵即刻答覆。

下村帶他去更裡面的倉庫,和想像中一樣不是很大的空間,佔據70%空間的貨物井井有條地靠牆堆放,冷藏庫在另外一個房間,員工休息只能窩在一條連兩個人都很難擦身而過的牆邊,牆上掛了白板,還有簡單的辦公桌,幾層訂在牆上的架子放了各種文件。

下村讓他試著把一些待處理的貨拆封上架,「那就麻煩你了,如果覺得可以,下週就來報到吧。」

大庵身體還算強壯,在牢裡也堅持每天要做完三百個伏地挺身才休息,搬這點貨還稱不上累。

按照指令整理了半個貨架,在櫃台裡無所事事盯著他們的女大學生覺得賺到了,很快就跟他打了招呼。

下村簡短交代了報到要準備的東西,還有這個月的班表,以及同事有哪些人,確定好一切,道別前又瞇起眼打量著大庵的右耳。

「對了眉月。」

「啊?」

「沒什麼,只是我個人好奇啦。」下村說,「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YMO:黃色魔術交響樂團(英語:Yellow Magic Orchestra,簡稱YMO),是日本音樂家坂本龍一(鍵盤手、主唱)、細野晴臣(貝斯手、鍵盤手、主唱)以及高橋幸宏(鼓手、主唱)[4]於1978年所組建的前衛時髦電子合成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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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2 21: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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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怎麼了?」大庵說。

他曾經交往過幾名女性。

雖然過去因為刑警和樂團吉他手的身分,大受女性青睞,卻因為工作和私生活過於忙碌,最後不了了之。一旦開始談戀愛,本來保持的曖昧距離便會驟然縮短,先前的濾鏡頓時碎得渣都不剩。

大庵實在受不了女朋友對他抱怨「一大早的練什麼吉他,太吵了」,或者「怎麼都在彈同一段,能不能換一首」,後來乾脆只和看對眼的逢場作戲,各取所需後就一拍即散。

響也曾經對他說過:「你這樣對女孩子遲早有一天踢到鐵板。」

但至今為止這個預言尚未成真。

大庵不相信世界上會有什麼刻骨銘心的愛情,他懷疑這只是一小部分戀愛腦美化出來的感受。但再怎麼說,發生過關係的對象竟然是跨國兇案的嫌疑人,光這點就足夠他身邊的異性跑光了。

現在從牢裡出來,連吃上一口飽飯都是問題,也沒有心思去想下半身怎麼樣了。

下村連忙收回過於恣意的探究。

「哦……沒什麼啦,只是你的簡歷沒提到家庭狀況,是還住在家裡嗎?」然後晃了晃手上那張內容簡陋得有些可疑的履歷表。

大庵在響也家住了一週,這一週裡,響也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回來洗完澡就該休息了,也有一兩天凌晨才到家⋯⋯與其說這是家,不如說是旅館。

大庵覺得響也只是因為捨不下那些吉他,才不得不找個空間置放,否則大費周章佈置一間房子,幾年後調任到外地,身邊又沒有親人幫忙打掃,處理起來就棘手多了。

「不是,我跟朋友一起住。」

「哦哦!和朋友一起分攤房租嗎,真不容易。不過也不錯呢,至少有個互相扶持的夥伴。」下村露出羨慕的眼神。

是互相扶持嗎?大庵不敢肯定。

現在的情況,怎麼看都是響也單方面在照顧他。

他潛意識不認為那間房子是自己的「家」,跟響也之間更不是什麼互相扶持的關係。

從前還會在不恰當的時機說拜訪就拜訪,拎著一箱啤酒,帶著關東煮之類的宵夜,硬要在他客廳裡打一晚的遊戲,直到兩個人因為對戰的勝負產生意見分歧,大庵又會狡詐地在響也較勁起來時,涼涼地問一句「要不要看電影」。

響也那種牛脾氣,自然是不答應的。他不僅想分出勝負,還要更刺激的賭注。大庵會歪著頭告訴他「這是檢方該說的話嗎」,響也只說「異議,不涉及有價物品」。

當然爭論這種事情沒有意義,因為最後他們會開著電視調成靜音,有一句沒一句地消磨掉剩下半個殘夜。

但正式成為這間房子的另外一位住客,上述那些無聊幼稚的事反倒一件也幹不出來了。

「只是以前一起玩音樂的朋友。」大庵解釋道。

下村非常理解地點頭,「啊,那確實⋯⋯真是很棒的朋友呢。」

大庵對他的讚美不怎麼聽得進耳朵裡了。

經歷過那起事件,他到現在都不敢當面跟響也確認他是否還把自己當兄弟看。畢竟作為牙琉浪潮的主唱,或最年輕的天才檢察官牙琉,無論哪個身分他都是被波及得最慘的。

「要是沒有事⋯⋯其他問題,我就先告辭了。」他彆扭地從貧乏的詞彙庫裡搜刮著得體的敬語。

以後,這個聒噪的傢伙就是他的上司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

下村擺擺手,「那,下週見。別遲到了啊。」

「好。」

離開便利商店,大庵沿著街道往地鐵站的方向走,來到響也家之後,他還沒有獨自出過門。

長期待在監獄封閉的環境裡,有的受刑人會被外界的新奇和刺激吸引,有的則外界的一切漠不關心。大庵調適了一陣子,不說吉他的技術退步,單就想彈琴這點來講,已經大不如前。

監獄裡的工作不怎麼複雜,為了讓每一個人都能平等地受到責罰,必然要平等地降低思考程度,能做的事相對而言也很有限。

大庵做過縫製、木工、金屬加工等生產線的作業,剛開始會因為太過枯燥煩悶,產生暴怒的衝動,但時間一久,竟覺得這種機器一樣不費腦子的事太舒服了⋯⋯除了剛開始必須和幾個人窩在一間房間裡,共用一台電視機之外。

這陣子大庵察覺自己沒有以前那種一大早就起來練琴的衝動,還是更喜歡維持著監獄裡的生活模式:吃飯、勞動、鍛鍊、休息。

如果不快點銜接上中斷的步調,往後的人生必然要百倍辛苦。

離開響也家,他搭上地鐵,前往不遠處的樂器街。

早上出門前,響也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口氣關切他:「沒事的話,可以給我傳訊息啊。」

他故作一派輕鬆,因為長年應付女粉絲,不懂怎麼對男性表達關心,鬼使神差給了個wink。

大庵看見他奇怪的臉部表情,大腦短暫當機。

響也這種到處放電的美國習慣怎麼過了這麼多年還沒改過來?

不對。以前他也不會這樣——果然人一旦疏離,重新聚在一起後就會變得怪怪的。

就算自己現在是沒人要的前科混蛋,也不會遲鈍到對他拐彎抹角的探究渾然不覺啊。

也不一定會錄取啊,不好意思,欠你的房租還不知道在哪呢——他咂咂嘴,面無表情地把鮮奶喝光。

「要是被發現了你在工作中晃神——」

「檢察官可沒有所謂的休息時間。」

「⋯⋯有空的話再說。」

想想,似乎太無情了。

上車後大庵打開響也的Line,思考著給他傳一條別的訊息過去。





響也看到訊息的時候已經準備回家。難得手上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下午整理完縱火案的案件紀錄後,他就直接離開地檢,驅車前往另外一處不起眼的快餐吧。

仿美式風格的街道上人煙稀少,古樸的百貨大樓面向徒步區的轉角尾端,有幾張戶外站桌,某一把陽傘下,已經有人等在那裡。

「喲,牙琉先生!這裡!」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看見他,抬手揮了揮。

響也快步走去,「等多久了?」

「沒多久。」戴眼鏡的男人笑了笑,「先點餐吧。」

響也走到櫃檯,很快決定好套餐,飲料剛上來,他就大口灌著可樂。濃烈的氣泡刺激舌尖,像小型炸彈似的沿著喉嚨爆破到胃裡。麻坂見他一臉痛快的模樣含蓄地笑了笑,從手邊滑過去一個信封袋。

「是說吃東西前講這個好像會不容易消化,不過你的脾氣我太了解了,看不到這個大概也不會安心。」他說。

白色的信封袋上什麼字都沒有寫,但光這樣盯著看,響也就能感覺到噴薄而出的癲狂。

「你不去看看他嗎?」麻坂盯著他的表情看了會兒,問道。「他的狀況時好時壞,如果發生自殘行為,不排除做精神鑑定。」

響也的倒是淡定。

「我還是別了⋯⋯」他苦笑道:「先前那個情況你也看到了,需要好幾個人壓制才行,他無非是希望我能翻案,算是作為親人的最後一點慈悲心吧。但事到如今他還會說這種話,想必沒有理解事情的本質,去了也沒有意義。」

響也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異常痛苦。

他的人生沒有經歷過什麼太大的風浪,要說一帆風順也不為過,甚至這股風吹得太高,以致於有一段時間他站在雲上,並沒有感覺到墜落地面是多麼危險的事。

響也從小就崇拜霧人。做什麼都優秀,完美得毫無瑕疵、對他也很溫柔的哥哥,一直是他嚮往司法之路的啟蒙。他中學畢業後,毫不猶豫選擇了要走法律,但同時,他也被搖滾樂深深吸引。

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路,一般人大概只能擇一發展,但響也直到二十六歲之前,從來沒有哪一刻切切實實感覺到「不捨棄掉一切不行」。

沐浴在眾人的愛慕和掌聲之中。

隨便做什麼都游刃有餘。

沒想到這種率性的天賦、在眾人的寵愛下長大才培養出來的樂觀,都是霧人痛恨他的最大原因。

「⋯⋯好吧,不過你以為的決絕呢,本來看你這麼關心波爾吉尼亞兇⋯⋯走私案的事,我還以為你對自己哥哥會更寬容些。」麻坂說,「畢竟你們兩個有點像⋯⋯」

響也抬起了頭。

麻坂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這種曖昧模糊的遣詞是不可以出現在檢警人員身上的,但每次看見響也,也的確覺得他和霧人很像。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相由心生」。

「抱歉,不是那個意思。」他補救道。

「我知道喔。」響也笑了起來。

餐點取來後,兩個人暫時中斷了不怎麼愉快的話題,談論著各種「霞關」以外的事情,直到最後一塊炸雞也吃完,響也擦乾淨手,才用熱切的眼神望向麻坂。

「還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確認一下。」

「什麼事?」麻坂問。

響也腦中浮現一個模糊的疤痕,「眉月大庵服刑期間,在監獄裡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霞ヶ関:霞關是東京都千代田區之地名,多個日本中央行政機關的總部座落於此,代指政治或檢警相關話題。
*麻坂:諧音梗,まさか,因為輸入之後出來的是真坂,不過前面已經有真由了,所以換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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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12 21: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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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麻坂偶爾會向響也透露大庵在監獄服刑的情況。

倒不是響也特別交代的,而是久久碰面一次,麻坂又是大庵的同期,對他的事情當然特別上心。

以前大庵還在一課的時候,他會去牙琉浪潮的表演後台探班,跟響也算得上有點交情。拉洛米雅——不,或真敷優海——找回記憶後,響也不定時會去探訪她,從那時候起,「眉月大庵」這個禁詞才重新出現在他嘴裡。

響也不是會對誰懷恨在心的人,即便事件發生後幾個月都疲於奔波,調適一陣子也就恢復了。他對過往的樂團生活還帶著懷念,偶爾會和其他樂手聚一聚,麻坂便不時向負責偵辦大庵的刑警關切。

雖說事情都過去了,擅自打聽這種事再告訴他,未免雞婆又殘忍。但麻坂每次主動談起,響也都停下所有動作,靜靜聽完。

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淡淡回應一個「是嗎」、「這樣啊」,好像只有這點消息就足夠了。

也有幾次,麻坂沒有探聽最新的近況,整頓飯響也都一臉欲言又止。麻坂雖然發現了,但這本來就不是他們碰面的主要目的,如果直接戳破,刻意道歉「這次沒有消息喔」,就像設下一個陷阱等他跳入,所以乾脆假裝沒發現。

想不到響也會在大庵假釋出獄後,才頭一回主動問起。

麻坂一臉平靜,「你有什麼線索嗎?」

響也回想那個形狀凹凸不平的疤痕,指著自己的腳,「鬥毆之類的⋯⋯也不是很肯定,可能是在哪邊弄傷了也說不定。形狀有點奇怪,很淡的疤痕。」

監獄裡的衝突不外乎就是那些,情節嚴重的會留下紀錄,只不過時間一長,人員調動,追溯過去的事件就變難了。

但如果到了能留下疤痕的程度,應該是起了不小的衝突。

麻坂眉頭輕輕抽動,「有留下疤痕的話可能會有案底,我問問看。」

「謝謝。」

「不過⋯⋯我能問一句為什麼嗎?」麻坂聳肩,「難道是眉月先生對此不能釋懷?」

算是刑警的直覺吧,麻坂見多了出獄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人算帳的,但大庵本就是知法的人,現在又有檢察官朋友,難保他不是想透過法律來咬對方一口。

只不過,這點小傷至於嗎?

「你就當作是我身為檢察官對於真相的偏執吧。」響也沒打算解釋。

「牙琉先生,你和優海小姐變親近之後,連這種事情都管起來了,母親的力量還真偉大啊。」麻坂壓下心裡的疑惑,調侃道。

響也用感慨的口吻說:「都說受刑人出獄後的人生,取決於第一個見到的朋友。幸好那天找到大庵了,他現在狀況還不錯,一定能回到正軌。」

他臉上的笑容不像假的,至少是真的相信大庵在自己的幫助下,正在銜接上脫軌的人生。

麻坂舔了舔嘴唇,沉默地盯著響也手邊的白色信封,沒有當著他的面說「別騙人了牙琉先生,需要他的是你才對呀」。

那天響也去刑務所接人,得知眉月大庵已經離開,登時腦子一片空白。

在檢方席上不管辯護律師多麼優秀,拿出多麼有力的證據反駁他,他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大庵會去哪裡?

大庵能去哪裡?

會因為沒有地方可去,只好再次聯繫曾經為他牽線繭的藥頭嗎?

還是說,也會找個無人知曉的小房間,低調落魄地過上幾年,就像當年成步堂經歷過的生活——滿腦子都是這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卻還是在找到大庵的那一刻,用最自然誠懇的聲音向他搭話。

麻坂抬手看時間。

「我還得回署裡一趟。」他說,「有新的消息我再聯繫你。」

「好,謝謝。」響也說。

兩人就像只是在去某個地方的路途上,稍微停下腳步休息了一會兒,短暫交會後,又各自離去。

回到車上,響也才看見忘了帶下去的手機。

他點開Line,一連串跳個不停的群組訊息,稍微瀏覽過,幾乎都是各個部門的朋友,還有刑警和搜查本部,中間夾雜著幾個花俏的廣告,只有一個黑色底、金色字的頭像尤其突兀。

D。

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響也馬上點進去看。

『很久沒有彈了,還可以吧?』

聊天室裡只有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這條訊息的上面,有一個語音檔,響也點開來聽, 單調的旋律有些耳熟,他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但更訝異的是大庵竟然真的傳了訊息過來。




只是因為下村無意的話,大庵離開樂器行後,臨時起意去了一趟從前經常光顧的唱片行。

過了五年,不知道牙琉浪潮是不是已經完全消失,除此之外,他也想了解現在流行些什麼音樂。但遺憾的是,除了原本林立的樂器行外,唱片行已經收得差不多了,最後他勉為其難找到一間在地下室的Music shop,牙琉浪潮的專輯塞在二手專區密密麻麻的光碟山中。

牆壁上貼滿各種海報,有流行音樂人,也有樂團,設計元素和表現風格更加輕盈大膽,大庵放下手上牙琉浪潮的專輯,改去看看其他櫃子。

時代決定了樂團的地位,抑或是樂團的地位決定了受眾的口味,這就像雞生蛋蛋生雞般無解的問題,大庵盯著那些認不得也叫不上名字的團體,感覺到音樂的土壤裡探出了無數的芽。

——如果牙琉浪潮沒有解散,現在還會在最顯眼的位置嗎?

他倏地想起自己出獄至今,還沒有在網路搜索過關於樂團、關於自己、關於響也的任何一件事。

拿出手機,大庵在搜索欄位上打了幾個字又悻悻然刪掉。事到如今才來思考這個已經沒有意義,又不是站在粉絲的立場,不管看見什麼批評,只會產生檢討反應。

儘管他最不擅長檢討,但好歹是認真想過要朝音樂的方向發展。這幾年他服刑的時候,只要一靜下來,腦子就會浮現樂團朋友的臉。剛開始那一個月,他每天都想如果能衝出去,大概會找個電話亭,給響也打通電話,說:「不要解散樂團。」

然而就連監獄的會面,或者書信往來,大庵實際上一次也沒有主動發出過。

真的能衝出去,他會去找響也嗎?

一個微小清脆的提示音,在BGM高亢的歌聲中拉回了他的思緒。

叮咚!

『抱歉,現在才看到。』

訊息在幾個小時後跳入了型號老舊的手機裡,大庵想都沒想就點進去。淺色的對話框跳出來,是今天的日期,頓時有種違和感。

前一則訊息還是五年前。

響也應該是掌握了他目前的窘境,所以沒有提出諸如「給我你的手機號碼」、「要不要交換Line」這類蠢問題。大庵出獄那天本來頭腦發熱退出了所有社交軟體的帳號,最後卻又因為沒錢換新手機,也更新不了APP,只好繼續用著這個和手機門號綁定的Line。

再說,響也似乎更傾向他還可以像五年前一樣,毫無芥蒂地隨時找他。

隨時⋯⋯嗎?

大庵對此保留態度。

他想了想,還沒回覆,響也的訊息便又再傳來。

『聽起來是在外面。怎麼樣,今天終於有心情出來走走了嗎?』

大庵在心裡即刻否認。

——不,不是因為心情好,就是沒有心情才不得不出來走走的啊。

他低頭寫道:『再一下就回去了。』

響也八成是守在電話邊。都是Line那個討人厭的「已讀」功能,大庵還不曉得現在已經可以在聊天室外偷看訊息,再決定要不要點進去回覆,所以響也剛點擊發送,馬上就看到已讀,才索性拿著手機趴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地等他。

大庵不知道自己被檢察官盯上,還非常耿直地停在聊天界面,響也略過繁瑣的往來對談,直接一通電話撥過去。

『我這裡正好告一段落,我過去找你吧。』

大庵的反應比以前遲鈍了點,看見來電訊號,直接接聽。但他滑過去,頓時又懊惱接得太急。響也爽朗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善意,他找不到適當的拒絕措辭。

『出來買兩包弦而已,用不著過來了。』他委婉道。

響也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我也很久沒彈琴了。』

『你的琴夠多了吧,只是沒時間彈。』

『你在哪,是老地方嗎?』

『⋯⋯』

真的是話都被他一個人說完了。

大庵抓了抓頭。他承認自己當年腦子就轉得不如響也快,現在再繼續跟現役檢察官鬥智實在毫無勝算,不如躺平。

只不過,以前的眉月大庵也是這樣,拿他的主唱毫無辦法嗎?

『等你過來,六點半沒到我就走了。』他嘆了口氣道。

『好,現在就過去。』響也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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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23 15: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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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宣佈解散樂團,響也就把掛在辦公室裡的吉他全部帶回家了。

雖然一個人無聊的時候,也會隔著玻璃靜靜欣賞,但以前那樣不問時間動不動就拿出來把玩的興致倒是少了很多,更別提在人前演奏。說什麼一時興起也想一起逛逛,多半只是場面話罷了。

大庵本來的目的只是買兩包弦,在樂器行順手試了把很像當初他燒掉的那把琴。說穿了只是因為找不到可以回報響也的辦法,要不是他的幫忙,自己連找到個睡覺的地方都是問題,便利商店這麼體面的勞動工作更是妄想。

現在不僅有免費的地方住,還可以慢慢恢復正常生活。

逛唱片行也是一時衝動,要不是響也給他打電話,大庵打算再繞去牙琉浪潮剛出道時固定會去的排練室。玩音樂這種事情變動性很大,堅持的人也許會堅持下去,但一朝忽然爆紅,或認清自己不是這塊料的也大有人在,大庵倒不擔心會碰上多少熟人。

不過現在,他半點故地重遊的念頭都沒有了。

「想去酒吧嗎?」大庵問他。

響也吃了一驚,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太突然了吧?」

「會嗎。」

「我很久沒去了。」響也拉了拉夾克,「現在的人都喜歡點什麼酒啊?」

「不知道。」

因為響也以前不太喝酒,所以就算去了酒吧也只喝些低酒精或無酒精的雞尾酒。那些多半都是果汁或別的香料摻了氣泡水的飲料,顏色既漂亮,觀賞性也十足,他非但沒有因此被嘲笑,反倒掀起一股牙琉式的飲酒美學。

但大庵並不是想著他已經不唱歌了所以無所謂,只是單純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還有一絲認真考慮接觸音樂的希望,才索性迴避掉任何跟音樂有關的地方。

在唱片行裡研究現在那些流行歌的時候大庵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疑惑,過去堅持的東西,是因為放棄了才不想再繼續,還是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是順應時局被推著走的?

響也似乎也被他的突如其來給難倒了,抿著嘴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下週開始上班。」大庵用毫無驚喜感的平淡強調猝不及防說出了他此刻最想知道的事,「就當是慶祝,下次換我請你吧。」

大庵很少要求什麼,一起住了一段時間,響也始終小心翼翼。他不想殷勤得太過明顯,就像直接在臉上寫著同情。

因為生病了,所以有求必應。

因為受過打擊,所以處處體貼。

因為周圍的人都對你不好,所以我對你好。

事實上經歷過不愉快的人,並不希望自己被喜歡的價值只是因為那些不值再提的回憶。響也不覺得自己會同情他,再怎麼說落得受刑下場,也是大庵做出了違法行為,他連殺人的事實都在法庭上竭盡所能避而不談,這幾年的刑罰本身已經是對法庭和真相的藐視。可站在夥伴——曾經出生入死,或站在舞台上並肩演出——的立場,他又矛盾百出地希望他不要因此一蹶不振。

響也爽快地點點頭,「那等工作滿一個月,記得請我吃飯啊。」

「好啊。」大庵跟他輕輕碰了個拳。

響也帶他去了一間藏在某棟商辦大樓裡的私人酒吧,推開門,安靜的氛圍營造出優雅的高級感。

雖然是晚上時間,裡頭卻沒有坐滿。三四桌客人各自散佈在不同的位置,打扮雖時髦但顯得穩重,比起大學生,更傾向商務人士。大庵不自覺挺直了身子,和他一前一後進去。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地方?」他想破頭也不會找到答案,乾脆直接問比較快。

響也側過頭,聲音跟著放低,「之前為了查幾個哥哥經手的案子,和他的委託人見過面。」

「他都在這裡談公事嗎?」

「好像是。」

仔細瞧,這裡確實是個有點隱蔽但又不至於可疑的地方。而且瀰漫著一股典雅的氛圍,也有人會和保險營業員約在這裡。大庵過去和響也去過的都是音樂震耳欲聾、連旁邊的人在說什麼都聽不見的酒吧。

響也沒有選擇單獨的雙人座,而是直接和他在U型吧檯找了個角落並排坐下。穿著制服的酒保遞上菜單,響也出乎意料點了威士忌,大庵看著菜單上的「響」,似乎沒有選擇餘地。

「既然是我請客,就由我來選擇。」響也一錘定音,「HIBIKI,這樣你一定會記得,賴不掉了。」

大庵搔了搔頭,一副難為情的模樣,想說「我沒小氣到連一杯酒都想賴掉吧」,但仔細想想,當時在拘留所隔著壓克力板,叫他以後別來了,不就是想把一切責任都推得乾乾淨淨嗎?

「咳咳,你記這種仇倒是挺擅長的嘛。」大庵說,「解散樂團的時候處理了很多麻煩事吧?如果有什麼我還能做的——」

「夠了吧,來這裡不是想跟你算這種舊帳的,都已經處理完了……十二張專輯和十五部演唱會影片的銷售權還有解散違約什麼的。」響也沒有停頓一口氣全部說出。

想來是憋了很久。當年最後一場演出當天,他連自己從早到晚的不幸都能倒背如流,大庵認為他明明不是這麼錙銖必較的人,有時候卻吹毛求疵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你看吧,說什麼都過去了,這不是還記得清清楚楚。」大庵攤手。

響也被他看破,咬著牙不說話,不多時,他默默把一個信封袋遞過去。

「看看寫了什麼。」他說。

大庵斜斜看了一眼,這是監獄統一提供的信封。

霧人被抓的時候,他還沒犯下那個錯誤,之後公開的那場審判,他在監獄休息的空檔也跟著大家一起看了直播。

大庵從頭到尾面無表情,彷彿只是個不熟的陌生人,在看著別人家的鬧劇,但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之後的幾天都因為反覆思考著響也的處境而焦躁得睡不著覺。

先前響也因為哥哥犯下殺人罪被起訴,還一頭霧水、不可置信地四處找尋線索時,他自己的生活也好不到哪裡去。

司法長官的兒子得了怪病,特效藥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小國家上。

那個他終其一生都不會踏上的土地,還有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際,莫名其妙在他身上串成一條鐵鍊,狠狠扣上了解不開的鎖。

響也這傢伙怎麼這麼不走運——大庵當時在心底惋惜一番。沒想到繼自己之後,親哥哥的犯行也接二連三被爆出來,響也今年一整年好像都沒發生什麼好事。

換作以前,他肯定要在自己耳邊嘮叨個沒完,但現在身邊驟然少了幾個人,像是定好了時鐘的炸彈,總有一天要在他的命運上炸出一個大洞;響也只能站在原地看著火花四濺,卻沒明白這個過程中自己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你去看過他了嗎?」大庵透過吧台的微光,瞇起眼細細打量著信封。

響也搖搖頭,「之前去了,最近沒去。」

「說不定最近情況有所改變⋯⋯」

「我哥那個人,我還算挺了解他的吧。」響也說,「他就是靠著優越感才走到這一步的,以前我不覺得有什麼,也很崇拜他,但沒想到他是認真的。」

大庵想了想,腦海中浮現小時候又跩又會撒嬌的小響也,跟在哥哥屁股後面打轉的樣子。有一陣子,就是剛回國那段時間,他開口閉口都是哥哥。雖然叛逆期的小孩子大多都想離開父母或家人身邊,但響也卻因為有個優秀的哥哥而非常自豪。

霧人會開車載他們去參加海邊的音樂祭,穿著筆挺合身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叮囑他們別玩得太瘋。響也嘴巴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到了目的地,又抱著吉他跑到霧人身旁,要他一起留下來參加開幕。

霧人很忙,總有各種公務纏身,能送他們過去也是百忙之中擠出來的時間,但大庵看得出來,霧人對這種輕浮的音樂不感興趣。

不僅不喜歡,說不定還看不起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的弟弟。

根據他對響也微薄的了解,響也的父母親似乎更支持他做自己喜歡的事。響也雖然崇拜霧人,但又不想成為和霧人一模一樣的大人。

不如說,把超越哥哥當成理想,這件事確實很符合響也驕傲的性格。

大庵低聲說了句「那我看了」,然後動了動指尖,把封口挑開。兩張薄薄的信紙攤在桌上,響也只是盯著自己杯子裡的冰塊目不轉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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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23 15: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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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人寫了滿滿兩張紙的內容,大庵一個字也不漏地讀完,眉頭幾乎皺在一起。

「你幹嘛那種表情,怪可怕的,桃花運都會被趕跑喔。」響也一手支著頭喝酒,毫不客氣地指著大庵的臉笑。

大庵嘆了口氣,「喂,你的酒量到底行不行啊?」

響也八成是因為冰塊融化了,把威士忌當成飲料大口灌下,覺得不夠,又點了一杯,前前後後喝下來,也有三四杯酒。

大庵懊惱自己看信看得太過認真,沒有留意到響也無謀的舉動,好在他看上去還不至於爛醉,大庵覺得勉為其難還能把他扶回去。

「沒問題啊,還能走回去,如果不小心睡在路邊,全國的女孩子們都會傷心的。」響也已經有點口齒不清了。

「⋯⋯你是醉了吧。」大庵把信塞回信封裡,猶豫一下,收進口袋裡。響也應該是沒有打算要看,才會把信給自己,但坦白說讀了這種前言不搭後語的東西,大庵整個人都不太舒服。

「要回去了嗎?」響也看見大庵從高腳椅上下來,也撐著手對酒保說:「Check, please!」

酒保放下正在擦拭的杯子,洗乾淨手後引導響也結帳。或許是喝醉的緣故,響也開始用夾雜著英文的日語交談。酒保面帶微笑地盯著他,大庵原本只是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看,實在看不下去了,快步上前在響也口袋裡掏。

「不好意思,現金結帳。」大庵摸出他的皮夾,手忙腳亂抽了幾張鈔票遞過去。

找了錢,酒保問需不需要請代駕。大庵這才想到響也是開車過來的,要是明天早上發現車子扔在這,還得搭電車過來取,肯定又要碎碎念,便直接點了個頭。

「麻煩你了。」

「沒關係,請您稍待。」酒保拿起電話,聯繫配合的代駕公司。

兩個人等了不到兩分鐘,酒保就掛斷電話,告訴他們可以先下去等著,確定好了身分和位置後,大庵推著響也出去。商辦大樓已經快要沒人了,不少辦公室都鎖了門,有一些加班到這個點才出來的職員零星走過,一起進入電梯。

大庵和響也擠在角落,度秒如年。響也吊兒郎當地撐著扶手,歪著頭對不認識的女人微笑,一副很想開口搭訕的輕浮姿態,幾個女人面露困惑的神色,先後都惶恐地錯開了視線。

「夠了,收起你的傻笑。」大庵低聲在他耳邊說道。

他只喝了一杯酒,姑且還聞得出來,響也酒氣沖天,跟電車上的醉漢沒什麼兩樣。多虧了他膚色深,導致臉紅也看不太出來,否則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該躲開了。

大庵沉著臉在他旁邊看他不自覺散發費洛蒙,響也是天生就帶著桃花運誕生在世界上的。

他最大的心願除了在法庭上和霧人堂堂正正展開對決,並打敗他取得勝利外,另外一個就是希望能擄獲全日本——不,甚至是全世界——的女孩子們的愛慕。

「要那麼多女人喜歡你有什麼用啊?」大庵曾經這樣問他。

響也也是年少輕狂,極度自戀地發表高見:「世界上有這麼多優秀的女人,卻只有參差不齊的男人。如果讓她們選擇,當然會把目光鎖定在最優秀的身上吧?」

「⋯⋯嗯。」

「假設她們都醉心於我,就表示我是最優秀的男人吧?」

「嗯。」大庵說,「然後呢?每個人的審美準則不同吧,也是有女人就喜歡我這樣的啊。」

響也搖著手指嘖嘖道:「這個世界可是很殘忍的,禿頭的中年油膩男人,取得一定社會地位後,閉著眼睛也會有無數女人愛慕,與其輸給那種人,還是要把勝負的關鍵掌握在自己手裡。只有帥得不容質疑,他們才會承認自己還需要加把勁。」

「可是牙琉,你知道吧,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女人,說不定也會有男人愛慕你呢。」大庵臉上掛著壞笑,不懷好意地說。

為了嚇唬嚇唬眼前的自戀狂,他故意擠眉弄眼,響也一陣卡殼,看似是沒想到這層道理。

「那我就當作是對我優秀的讚美,姑且收下。不過男人還是罷了,希望他們能把焦點鎖定在我的演唱實力上。」

大庵不曉得他還記不記得當時的豪言壯語,但響也真如他本人所言,從來沒把別的男人放在眼裡。大庵雖然也沉醉在女人的愛慕中,但認真說起來,很喜歡他的人只要有一兩個就夠了。

人類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做到面面俱到,與其成為所有異性的擇偶標準,不如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更好。

再說,你現在可是個邁入三十大關的大叔了啊。

現在的唱片行,牆壁上貼著比你更年輕、比你更有才華的新人的海報。

牙琉浪潮的主唱什麼的,早就是過去式了。

大庵不知不覺陷入殘酷的現實情緒之中,對響也展露出與年紀不符的輕浮感到礙眼。

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車的位置,大庵左右張望等待酒保為他們找的代駕。響也靠在人行道的圍欄邊,終於安靜下來扶著額頭打盹。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幫你叫輛車?」不知道是哪裡的上班族,兩三個女人朝著響也走過去,圍在他身邊問東問西的,其中一個拿起手機準備要打電話。

「抱歉,已經有車了。」大庵走過去打斷她們的好事,一邊暗自腹誹響也這個不省事的傢伙,走到哪都能招惹女人。

意識到自己可能失態了,響也抬手擋著嘴道歉:「謝謝,我沒什麼事,只是有點暈,等一下就好了,抱歉。」

女孩子們悻悻然地垮下肩,三步一回頭叮嚀他「要小心喔」。當然,也順帶給了臉色不太好看卻長得還算帥氣的大庵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大庵揉了揉眉心,「給我老實點別隨便招惹別人了。」

他忽然感到非常心累,但沒有要兇他的意思,響也受了酒精影響,情緒異常敏感,只是被唸了兩句,就瞪著他什麼話也不說。

「想吐嗎?」大庵又問。

「喝點解酒藥就可以了吧。」

「一會兒叫司機繞去便利商店買。」大庵拉他一把,「別這樣坐在圍欄上,會翻過去啊。」

身為檢察官,響也可說是失態得過火。好在如今兩個人已經不是明星的身分了,否則各方面輿論就能把他們壓垮。

響也懶懶散散地站起身子,大庵在監獄裡早就習慣了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不如說警察學校在教育他們的時候就是遵循著這樣的準則,以致於此刻看見響也拖泥帶水的反應有些不耐煩。

「站好。」他像是見不得響也再做出任何脫序的行為,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響也猝不及防被他扣住腰,拉過手臂搭到他的肩膀上。

「等⋯⋯我只是醉了,不是受傷了。」響也掙扎著,兩個大男人不成體統地抱在一起,一定很滑稽。

大庵一個不爽,一聲不吭把手撤了。響也重心不穩往前摔,罵著「你搞什麼鬼啊」,大庵只得又抱著他的腰把他撈回來。

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跑過來,一邊鞠躬遞出名片,一邊緊張兮兮地問車子在哪。

大庵俐落地從響也口袋中再度順走他的車鑰匙,交給那位司機,「麻煩你了,我把他弄上去。」

說得好像什麼難以應付的醉鬼一樣,響也被他抱住腰往前推著走,全身熱得不停冒汗。

「喂!你已經不是刑警了吧,怎麼可以對檢察官用這種粗魯的手段!」響也抗議地說。

大庵抓犯人的手法還是一樣雷厲風行,年少時鍛鍊出來的成果,到底還是一輩子刻在了基因裡。

「那把你公主抱抱上去?」

「⋯⋯」

響也在咬到舌頭之前閉上嘴,狼狽地和他一前一後摔進了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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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6-23 15: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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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折騰了半天才順利回到家,踏進屋子時,響也的酒意已經退了七八分。

大庵把帶著酒氣的衣服脫掉,要跟響也的一塊拿去洗。他表面上裝作不知情客套一句「洗完就還給你」,響也達成了目的連裝都懶,直接說「反正我也不穿,別還我了」。

大庵只好把兩個人的衣服都拿去洗,笨手笨腳地操作著弄不太明白的洗衣機,忙完之後才拿著一套新的運動服去洗澡,出來後一邊擦拭頭髮一邊光著腳走到客廳裡,響也拿著杯子正在喝買回來的檸檬汁。

解酒藥買了兩瓶,因為不清楚響也的酒量到底怎麼樣,況且檢察官宿醉也會給人不好的觀感,他就胡亂又塞了幾瓶清爽的飲料。

在路上響也已經被迫喝掉一瓶,工作這麼多年他還從沒在職場上喝到爛醉過,一面慶幸好在不是什麼人多的場合,一面又盤算著跟大庵一起做點平時不會做的事也挺不錯的。

「頭髮不吹乾嗎?」大庵在他旁邊一屁股坐下。

響也在他處理完衣服之前就火速洗好了澡,不是因為動作太快而是大庵實在太慢。他站在洗衣機前把響也每一件衣服的標籤都翻遍了,確認過哪些可以扔進洗衣機,哪些需要手洗,才又按照顏色分開裝進洗衣袋裡。

都拜他隔壁嘮叨的山田所賜,大庵即便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家務事不感興趣,每天回了房還是得聽他跟佐藤聊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話題。

兩個人都是手腳帶著刺青的大叔,一把年紀了,竟然會因為在牢裡蹲久了而變得婆婆媽媽。大庵正準備把響也的外套扔下去,鬼使神差想到山田說因為洗衣店把他老婆幾十萬的貂皮大衣洗壞了,就找人把店主修理一頓,才吃了官司進來,差點鬆開的手反應迅速地把外套撈回來。

——好在沒真的就這樣洗下去,否則響也這件名牌外套他花兩個月薪水也賠不起。

但退一萬步來講,響也一句話都沒多說就順從地把全身上下的東西交給他,像第一天扔給他吉他櫃的鑰匙一樣,是不是說明了他默許自己做任何事?

「放著它自己會乾。」響也說完愣了愣,「不會吧,你⋯⋯難道以前都會吹乾頭髮嗎?」

「不會啊。」大庵說。

「那怎麼開始在意這種小事了?」響也因為過去的認知沒有產生偏差而鬆了口氣。

大庵比劃了下,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凡是說不上來的都可以一律解釋為「習慣改變了」。好在響也沒有真的要追問到底,他喝完檸檬汁,就順勢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沉默到很多次大庵都想把他搖起來,讓他回房去睡,才又迷迷糊糊地說「信要收好啊」。

大庵當然懂,響也不是會逃避現實的性格,之所以覺得現在不想看,一定是認為時候還沒到。霧人的偏執與歇斯底里,在信裡一點不剩地表露無遺。伴隨著越寫越多,他整齊理智的字跡也愈發凌亂潦草。

霧人像人格分裂一樣反覆無常,上一句話還在訴說著沒有人能理解自己的痛苦,下一行就用哀怨的口氣娓娓道來對弟弟的思念和愛。

他不止一次提到「手背上那個為了保護你而受的傷每晚都很痛」,但即便是響也最愛把哥哥掛在嘴邊的時候也從未提及。

大庵冒著汗讀完,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指尖碰到喉結才驚覺上頭什麼都沒有。

呼吸沉重得像從肺裡榨出空氣。

他是個犯過罪的罪人,老家的父母親對他不能釋懷,可大哥的善意卻是真真切切的,對比起來,響也的痛苦只是擱淺在沙灘上的木船,遠遠看不到盡頭。

霧人字裡行間體現了作為親人的優越感和理所當然的佔有慾,大庵很清楚響也就算讀了信也未必會心軟,霧人只是料定他不會對自己的苦楚視而不見。

如果響也願意救他,他會做一個比從前任何時候都稱職的哥哥。

屆時,響也或許會像收留自己一樣收留他。

像寬待自己一樣寬待他。

「別睡著了,喂。」等了一陣子,沒再聽見下文,大庵輕聲喊他。

響也蹙起眉頭,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下次就會贏過你」,要不了多久又嘟囔著「你還嫩著呢,大額頭」。

大庵進他房間裡拿了被子出來,小心翼翼替他蓋上,熄掉燈後拉開了面向陽台的窗簾,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也跟著在另外一張沙發上躺下來睡覺。



響也渾身痠痛地揉著脖子醒來,家裡的沙發對他來說還是太小了。大庵睡得更不舒服,起床後頻頻舒展筋骨。

「為什麼要陪我在這裡睡啊,你自己可以回房不是嗎。」響也敲了敲鈍痛的腦袋,去櫃子裡翻了一顆止痛藥吞下去。

大庵看上去沒怎麼睡好,對他的話愛理不搭,一隻手摳著肚皮睡眼惺忪地上了個廁所,又回到房間睡了兩個小時。

再次醒來已經將近中午,響也早就出門去了,大庵一個人在靜悄悄的房間聽見鳥鳴,起來隨便煎了顆蛋配著吐司和鮮奶解決一餐。

他整個晚上都在做夢,淨是些光怪陸離的景象,一下子是響也在十萬人的舞台上砸吉他,說:「沒有眉月牙琉浪潮也要走下去!」一下子是十幾歲的霧人抱著一隻渾身是血的大狗,對響也控訴:「為了你我把牠殺了呀。」

大庵以為自己醒來過,因為他的確看見響也還坐在那個位置上,半乾的長髮把臉孔遮住了一半。

他用很不親切的語氣叫他:「喂,憑什麼你當了主唱還想要主音吉他的位置啊?」

響也揉著眼睛像睡美人一樣翕動著長長的睫毛,「我喜歡啊。主唱是我,女孩子們也是衝著我來的,我決定有什麼不對嗎?」

他出乎意料地冷淡,大庵恨死了這副無情的模樣。響也平時對誰都是笑臉迎人的,唯獨對他,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做什麼都厲害,就有資格同情我啦?」大庵伸出手,想揪住那頭燦爛的長髮。

但他的手只是從響也濕涼的頭頂上慢慢滑下去,五指陷入了柔軟的髮叢裡,頭髮像水一樣穿過了掌心。

「我是很完美啊,你不服氣就滾出去。」響也抬高了下巴瞪著他。

這是大庵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響也的臉。他的膚色雖然深,但十分均勻,眼白也偏向漂亮的藍色,披散的金髮跟洋娃娃似的,全然沒有平常的帥氣和瀟灑。

什麼嘛,這傢伙長得真好看。總之,那張臉大庵史無前例地感到欠揍卻又癡迷。

響也給他一拳,大庵捂著肚子悶哼一聲倒在沙發上。響也說:「早就猜到是你把我的鑰匙偷走的。大庵,你不會以為我什麼都沒說,就是為了容忍你挑戰我的底限吧?」

大庵聽著他的冷嘲熱諷,又氣又想笑。

什麼底限?還沒到那一步呢。牙琉,你以為我不能對你做出什麼來嗎?他爬起來揉了揉肩膀,把響也唯一的去路擋住了。

伴隨著筋骨痠痛,大庵吃完了早飯。他把櫃子裡玩得最趁手的那把Eastman拿出來換了一組新的琴弦。

響也雖然喜歡搖滾樂,卻對民謠吉他和爵士吉他情有獨鐘,這種聲音清透的樂器,跟牙琉浪潮的曲風不搭。

可響也就是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妄想而竭盡一切完美安排的人,大庵對他的任性早就爛熟於心,真的看到這些藏品還是由衷感慨不愁吃穿的生活就是如此自在。

至於他,則是單純想試試看以往沒嘗試過的東西。

大庵用手機克難地搜刮了些吉他譜,先從一些簡單的名曲練起。他花了一個下午把基礎的點弦、掃弦掌握了七八分。

和擒拿術一樣,一度擁有過的技術終究不會完全拋棄他,一時彈得不盡人意,不代表永遠都會不盡人意。

他想著要不再把稀爛的樂理也撿起來惡補一下,反正除了音樂他什麼都不剩下了,便利商店的工作未必能真的做一輩子。

大庵沒有在簡歷上寫出實話,隱約不太安心。萬一被同事和店長知道店裡收留了一個前科犯,想必會引發軒然大波,屆時左鄰右舍的耳目,又將再次把無辜的響也波及。因為旁人的過錯而遭受無數次傷害,飽受非議的響也,要在櫻田門立足,必定是難上加難。

大庵想,等存到了錢,如果有辦法獨自生活,還是盡快搬出去比較好。

他猛然想起還放在桌上的信封,回房找了本書夾在裡面,之後把這本書塞在響也放了一堆司法類書籍的架子上,來個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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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7-6 23: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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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大庵也沒有心情糾結霧人精神錯亂的信件了,大夜班的工作開始後,他天天累得回家倒頭就睡。

雖然不用應付上下班時間的人潮,也不必和收垃圾的清潔員打交道,但有做不完的打掃和整理不完的貨物,偶爾還得在三更半夜應付不知道哪裡來的小混混。大庵光是學著怎麼處理好收銀機都弄得滿頭大汗,更遑論還要記下各種框框條條的規定。

此外,和響也見面的次數也大幅減少。

本來,響也不管多晚回家,兩個人都會碰上面。雖然大庵認為要是時時刻刻把響也當成恩人,而不停在意他的動向,刻意擺出熱絡的姿態迎合,反倒顯得奇怪,所以就算知道響也回家,他也不會故意在客廳等,只是在房裡靜靜練著自己的吉他。

但現在,除非是響也特別早回來的那一兩天,否則兩人幾乎碰不上面。這種突如其來的安靜,簡直讓他鬆了口氣。

再來大概就是曾經有過關係的女人莫名其妙又碰上了。

通過面試後,大庵也有想過說不定會碰到熟人,但響也回國後,生活圈跟以往大為不同,那些狐朋狗友在這種充滿文化氛圍、四處都是政務機關的地方就跟害蟲碰上農藥,一秒鐘也呼吸不了。

先前也有幾次在大半夜遇見刑警的情況。

大庵認為,和過去有過關係的人重逢只是遲早的問題,但親眼看見依然在役,並隱蔽著自身氣息默默收集資料的同行,仍然感到一陣煩躁。

就像在他面前無聲地控訴著他的失職。

他們低調,時時刻刻留意著一切可能幫助破案的線索,之於刑警,這都是最不值一提的努力。大庵不想否定自己為了牙琉浪潮付出過的感情,但沉澱五年後回頭看,作為警察的眉月大庵並不合格。

和女人碰上,又是另外一番災難。

大庵瞪著莫名其妙喊住自己的陌生面孔。

頂著一頭大波浪,濃妝艷抹的女人站在黑色賓士旁邊笑道:「你居然出來了,怎麼也不聯繫我。」

「誰啊妳?」

對方是半夜路過這裡,臨時起意進來閒逛的客人,大庵幫她又是丟垃圾又是提東西的,伺候到車邊才被喊住了名字。

大庵調到三課後,接觸了不少灰色地帶的人,一方面追蹤在日本從事非法行動的外國人,另一方面多少也會接觸暴力團或毒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是警察也沒有一口氣端了對方老巢的衝動,怎麼周旋著維繫城市的正常運作,又牽制住彼此的勢力,適當做出業績,倒成了棘手難題。

必要時大庵會用身體和她們交換利益。

公關店是大型的情報中心。只在酒桌上綻放笑容的女人,心機一個比一個深沉。有些話說得,有些話說不得;有些人能談,有些人得用點方法才能談。

大庵對她們滿口花言巧語從不當真,在亦真亦假的謊言裡費勁地找尋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們對刑警也是又愛又恨。

愛他們的正直,愛他們也會逢場作戲,但更恨他們絕對不會多花一塊錢,多給一分愛。

她們之於他們,只有利用價值,只是情報網,只談公民義務,不談感情。

大庵早就明白自己沒有響也的圓潤處世。當然,檢察官和律師那種精細的辯證思維跟他更是不同次元。倒是時常一覺醒來,身旁的女人纏著要他的聯繫方式。

——那可是牙琉浪潮的吉他手呀。

無法更進一步靠近牙琉響也的女人們在暗自竊喜。

大庵不耐煩地聽著她們對響也的擅自解讀。幾張專輯,幾句歌詞,推特上那些對幾百萬個人說都沒有差別的官腔——雖然溫柔多情——也能讓她們在自己腦海中建構一套屬於自己的浪漫邂逅。

「發那種誰都可以看的廢話有什麼意思。」大庵對響也和躺在自己旁邊的女人都抱怨過同樣的事,「別老他媽講這些。」

女人不服氣了,「因為他是大家的王子牙琉呀!喂,你不會不知道吧,牙琉的後援會競爭多激烈,怎麼可能真的有女人和他穩定交往。不過,他要是真的墜入愛河,才不會只說這些誰都可以聽的廢話。」

大庵悻悻然地閉上嘴,在心底冷笑。

哈,那妳也不知道,昨天牙琉那小子的排氣管堵住了,一大早叫我去給他發動。踩了半天挖出一條內褲,黑煙噴他一臉,居然還怪我了。妳去試試這種累死人的苦力啊!

那時響也被嗆得猛咳嗽,大庵直到後來被他揍過的肩膀還覺得隱隱作痛。

「喂!怎麼可以對著我的臉發動車子啊!」

「你都知道我在發動了還看!」

「裡面有東西塞住了啊,不看我怎麼知道!」

「混蛋,七點不到把我叫過來發動車子的不是你嗎!」

「啊啊,大庵,我有時候和你真的講不通呢。」

大吵一架之後,響也默默把勾出來的東西扔了,又沾濕手帕擦乾淨臉。大庵滿頭大汗,累得直接在地上坐下,問他:「夠了嗎,沒事我走了。」

響也忽然又淡定起來,「……哎,怎麼都這個時間了?沒事就進來坐坐吧,我昨天買了好吃的冰和紅茶。」

但這些話大庵沒打算說出來。

他幼稚地為自己能接下所有來自牙琉響也的發難,能精準提供他必要的情緒價值而沾沾自喜。

……都是半斤八兩的程度罷了。

「你果然不記得。」女人大歎一口氣,「是啦,大哥的女兒也是你的粉絲,哪裡還會在意我呢。」

「不講就算了。」大庵推開她。

出獄後他頭髮長了點,跟從前形象略有差距,大概熟人第一眼見到他,都不會把他和那個又酷又跩的眉月大庵聯想在一起,但女人可以。

她從後面抱上去,那雙看似柔弱的手臂,這時候倒是力大無窮,「知道你被抓的時候人家可是擔心得每天以淚洗面,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居然……」

「嘖,滾開,老子還得回去工作。」大庵用力拉開她的手。

女人白皙的手腕馬上紅了一塊,柔若無骨的,一折就碎。大庵沒來由想到響也,那傢伙大概不會被他弄一下就壞掉,可是,為什麼要弄壞他呢?

她揉著手恨恨地咬牙道:「就這種地方?」

大庵挑著眉毛。

「你脾氣變好了嘛,果然進去待幾年,出來就老實多了。」

「⋯⋯」

「你以前幫我提過東西嗎?」女人笑道,「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對我說話口氣也惡劣得要命,多問一句就擺臭臉給我看,連菸都是我餵到你嘴邊⋯⋯」

她講到屈辱之處,臉上的表情卻異常柔美。

大庵對每個交往過的對象都一樣,連取悅她們的想法都沒有,他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說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笑話,唯獨和響也一起,他才會露出專注的神情。

他不排斥她們拿自己的家當旅館,愛怎麼糟蹋怎麼糟蹋。就算他很寶貝那幾把琴也無所謂。但絕對不能有女人頂著他的名字,堂而皇之進入排練室,或任何跟響也有關的空間。

再說,女人能懂的只有響也的臉和響也寫出來的情歌,她們並不會真的去喜歡搖滾樂,也不會想和男人混在一起又吼又叫的。大庵從來就不指望有哪個女人會認認真真陪他看完kiss的演唱會錄像。

女人繼續說:「怎麼樣,大哥說要叫裡頭的兄弟好好照顧你,是不是很爽啊?」

大庵臉色沉了幾分。

「要不要到我那住?反正房子大得都積灰了,老傢伙也是個怕老婆的,要是被狗仔拍到,他的政治生涯就完啦。」她滿不在乎地說,貼滿水鑽的手從包包裡掏出一根女士淡菸。

啪嚓,火光一瞬間擦亮了漂亮的臉蛋。

她扔了一根過去,東西輕飄飄地撞上大庵胸口,他直接揉掉,猙獰地笑了笑,「45口徑。」

「啊?什麼玩意?」

大庵比了個射擊的姿勢,「打爛妳的奶子,連骨頭都碎得乾乾淨淨。」

「……」

大庵看見她怔忡的表情,內心無比歡愉。

他很久沒有這麼痛快過,是發自內心的,像一個把人弄死過的傢伙終於承認了自己是個殺人犯,連帶著他那張蒼白消瘦的臉,上吊的三白眼也帶著邪氣,卻又有種說不出的陰鷙的帥氣。

「⋯⋯你住哪?」半晌,女人問。

「用不著妳管。」

「該不會住在哪個女人家吧?我養你啊。」女人非但沒有害怕,還迎了上去。她踮起腳勾住大庵,按著他的頭貼到自己唇上,「想要什麼我都可以買給你,不用工作也可以喔。只要好好待在我身邊不看別的女人的話。」

大庵被香水味包圍,一時間有點失神。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但那個人並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他沒有主動收緊栓在他脖子上的鐵鏈,或要求他給予任何承諾,也從來沒有對他做出踰矩的動作。

女人跳上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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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7-6 23: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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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之後陸陸續續來了幾次,每次都在大庵忙得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把他喊過去,指著貨架上空了的地方,非要讓他進倉庫翻出庫存補上。

「這不好吃,別買。」大庵連看一下是什麼都懶,乾脆回絕她。

她又繼而轉向其他架子,「那這個吧,怎麼這也沒有?喂,你真的有在好好工作嗎?」

大庵掃了一眼那個賣到缺貨的餅乾,「妳夠胖了,少吃點吧。」

結果下場就是他被女人用連裝手機都嫌小的包包砸了一頓,最後那個尖得能戳死人的鞋跟往他腳上狠狠踩了兩下——

「垃圾!」她氣得大笑,「只會攻擊女人的容貌和身材,你還會什麼啊?」

大庵徹底陷入自暴自棄,「對對對,我是垃圾,廢物,渣男,行嗎?滿意了就快付錢,老子還得掃廁所去。」

這下她再不爽,也拿這種爛得自豪的廢柴大叔無可奈何了。

大庵弄到進貨都處理完,她才又纏過來。

「喂,上次的事考慮得怎麼樣,要不要來我這裡住呀?」她夾著一根剛買的細長的女士淡菸,口氣又變得魅惑誘人了,「所以到底是哪個女人這麼好心,連你這種棘手貨都搶著要,該不會是S子吧?」

酒店公關對同行的男人女人也都了若指掌。

大庵咬著她給的菸。這種味道單薄的女士菸實在沒勁,可他都戒菸五年了,不想在錢都沒存夠的情況下浪費在這種地方,但有些東西一旦起了點頭,需求就越來越大。

性慾也是。

「……住朋友那。」大庵說。

女人愣了愣,「牙琉?」

大庵沉默不語。

確實,從各方面情報來看,會收留他的除了響也之外也沒有別人了。他們並不能說感情好到人盡皆知,但關係不錯至少是肯定句。

牙琉浪潮的雜誌專訪,大多時候都是響也一個人滔滔不絕。談創作理念,講編曲,聊他出國旅行的見聞和拍攝PV過程中的趣事。

大庵固定坐在他旁邊,其地位重要的程度可見一斑。經紀人會提前發來採訪稿,響也身為辯證高手,這種時候卻歪題歪得半點專業素質都不剩,恨不能將他的牙琉宇宙塞進五百字作文裡。大庵作為他的吉他手兼提詞器,必須適時在採訪人面露難色時照著手上的稿子技巧性說兩句,以致於除了響也之外,他成了那個人盡皆知的牙琉浪潮的核心元老。

當然,鏡頭之外,他們的關係的確非比尋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想到什麼,忽然笑得止都止不住。

越來越尖銳的聲音讓大庵太陽穴突突突地跳了起來,「閉嘴。」

「哎,大庵,你該不會想趁機博取他的同情,好一口氣報復那些兄弟幹的好事,順便再把藥頭拱出來⋯⋯反正你都出來啦,盡一下良好的公民義務說不定能讓粉絲對你改觀⋯⋯」她顯然對自己的暢想非常自滿。

「媽的!」大庵一腳踢翻垃圾桶。

他說翻臉就翻臉,沒有半點預警。什麼東西撞上牆壁,在黑夜中炸開,聲音格外嚇人。

他單手扣住這個囉嗦的女人的頸子,把她推到牆上。

「好,就照妳說的,回去我就跟牙琉說不是我幹的,妳想想看誰來幫妳收屍。」大庵稍微用了點力,卻又留意著不要真的留下痕跡。

女人漲紅了臉,不停用指甲摳抓著他暴出青筋的手臂。

大庵在她快要缺氧暈過去前,壞心地鬆開手,低下頭渡了一口氣過去。




假象的和平一旦崩壞,事情就朝著一發不可收拾的方向前進。

大庵受夠了再和她兜這些毫無意義的圈子。

過去,他是警察,他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吉他手眉月大庵,他可以對任何不想理會的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現在,連發生過關係卻不怎麼熟悉的陪酒小姐傍上了有錢有勢的老男人後,都能拿鼻孔對著他。

他粗暴地啃了女人一通,把她鬆開了。

「怎麼樣,妳還想我去跟妳住嗎?」他笑得特別殘忍,「我在裡面被怎麼姦的就怎麼姦妳,妳最好想清楚了。」

她驚慌失措,撿起包包跌跌撞撞推開他跑入了夜色之中。

大庵把剩下的一截菸扔了,嗤笑一聲回了店裡。

這種噁心人的話說出來他自己都噁心得想吐——雖然並沒有真的被對方得逞,但剛進去那陣子接連不斷的衝突實在把他搞得幾乎送命。

調到三課短短幾年,被大庵送進去的少說也有十來個。儘管各自分散在不同的監獄,但黑道的勢力遍及八方。

一個牢裡有一個大哥就夠他吃不完兜著走,所以在確定了馬基無罪的當下,那股寒意直直從他腳下竄上來。

頭一天晚上,寢室裡熄燈後,大家四平八穩地躺在自己的床位上。大庵儘量強迫自己入睡,他尚不能從一系列的匆促和混亂中找到節奏,如果有什麼比起推動牙琉浪潮的爆紅更巨大的力量,只能是公正無私的法律。

從罪行失控曝光開始,他就是被推倒的骨牌,只能臉朝地趴著,任憑檢方一系列的指控壓在背上。

辯護律師艱難地替他挪動,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的。

他煎熬地在自己能動的範圍內忍耐了不知道多久,意識正模糊,另外三個室友悄然無聲地爬起來,把他壓在被子裡揍了一頓。

——弄死這傢伙。

封閉的地方消息傳得特別快。

不過幾天,大庵吃飯洗澡上廁所,任何時間意外層出不窮。只有在校園裡出現的霸凌,在監獄裡也會照本宣科上演。

曾經,他是鯊魚。

「所謂的刑警,不只是為了逮捕犯人而存在的,保護好該保護的人才是我們存在的理由,除此之外都沒有意義。不要輕舉妄動啊大庵,要像鯊魚,靜靜地潛伏在水面下,然後一擊即中。」一課的警部對他這麼說過。

然而,鯊魚也會受傷。

受傷的鯊魚,終歸要直面成為糧食的命運。

大庵提著從便利商店帶回去的即期品,一個人走在清晨的街上。他拖著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地回到了響也家。

五點半多,太陽尚未破繭,四周一片霧濛濛,清冷的白光籠罩視線,將一切都挽留在夢境中。大庵靜悄悄在玄關換下鞋子,準備回去睡覺。

一團影子縮在沙發上,斜斜地歪著,他經過時,響也睜開了眼睛,「嗯?」

大庵有些措手不及,「⋯⋯你怎麼睡在這裡?」

響也穿著寬鬆的睡袍,頭髮散亂,他大概是睡迷糊了,不自覺抱著一條腿歪在沙發上打盹。因為門口傳來的動靜,他揉了揉眼睛起來。

「還以為你不會回來呢。」他說。

含著呵欠的話聽不出是在笑還是質問。

「不回來?我上哪去?」大庵笑了笑。

「誰知道啊。」響也清醒了點,「……什麼味道?」

「什麼味道?」大庵反問。

女人跑走前被他壓著吻了一頓。多少是警告的意味大於調情,但畢竟是正常男人,那麼久沒碰過女的,大庵一時間也克制不住,味道應該是那個時候沾上去的。

他承認自己現在心猿意馬,想發洩慾望。男人就是這種靠著直覺過活的生物,一旦危急解除,就會進一步考慮著先前覺得奢侈的事情。這個時候撞見響也,大庵前所未有地不爽。

「很香的——」響也說到一半,這才睡醒似的打住了話。

「嗯?很香的?」

時時刻刻邏輯清醒的檢察官突然失語,「……你怎麼連掃個廁所都會沾上芳香劑的味道啊!」

大庵簡直要被他異想天開的腦洞刺激得捧腹大笑。

「臭嗎?」

「不會吧,就是太刺鼻了。」響也說。

大庵陰鬱的心情頓時又一掃而空。

先前兩個禮拜,兩個人沒怎麼好好說過話,見到面的時候也是匆匆忙忙的,響也以前一直有健身習慣,比較早結束工作的時候,就會直奔健身房,運動到八九點,才會在路上捎點輕食回家,大庵開始工作後,那幾個小時就變得極其緊繃了。

響也回家頂多能和他說上兩句話,大庵有時候裸著上身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刮鬍子,也有的時候在保養吉他,或者把響也那一櫃子的效果器都翻出來,重新把參數設置成自己喜歡的音色。

響也沒問他適不適應新工作,他似乎是默認全世界的人都應該適應這樣的工作的。他年少時在美國,每個暑假都會去打工,牙琉家將融入社會列入了教育的一部分,霧人上大學的時候當家教,響也則是到各種店鋪打雜。

響也家境不錯,看上去跟打工無緣,但他在家待不住,成天想著往外跑。他在快餐店端過盤子,也替人修理過腳踏車,那些會把衣服弄得髒兮兮的工作他也不排斥,反而還能從鑽研事物本質中找到快樂。

對比起來大庵雖然能幹,其實沒怎麼吃過苦。

老家父母親經營著一間旅館,他唯一能幫上忙的,就是在大哥大姊出遊時,帶著他的作業本老老實實待在櫃台。

反正爺爺奶奶會有人在,他只需要在適當的時候出點勞力,甚至連客人都不用接待。

拿便利商店的工作當正職,還真是一輩子都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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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7-14 19:3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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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會在等我吧?」思忖片刻,大庵不悅的表情換成了壞笑。

「醒太早了,不想繼續睡所以乾脆起來。」響也說。

大庵嗯嗯嗯地點著頭,「抱歉,下次不會了。」

他以前從來不這麼老實,今天卻陰陽怪氣的。就像非得一次把所有人噁心個夠,連響也都不放過。

他大咧咧地湊近響也,把手臂搭到他肩上,那股夾雜著風乾後的汗味的女香,大庵自己都受不了。要是被響也知道他這個剛出獄、工作才穩定下來的假釋犯饑渴難耐到連威脅女人都得採取那種下流的手段,大概會瞧不起他吧。

可事實就是他除了這麼做,已經別無他法。

要是再惹出什麼事來,恐怕連響也都保不住他。

不僅保不住,還會把他給拖下水。

大庵很不願意承認,但在監獄裡那些不愉快的經驗,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勇氣去折騰了。不管是被鎖在倉庫裡待上一整晚,還是三五個人按著他給大哥下跪,又或者——

響也渾身一僵,不著痕跡地推開了他的手。

「喂!別把汗弄到我身上啊!」他拉緊睡袍的領子,把柔軟的衣服從大庵的手臂下拯救出來,「昨天才送洗回來的。」

響也沒有多餘的時間打理家務,總是等衣服累積了一個星期的分量,再一次送去洗衣店處理。為了不出現臨時找不到衣服的困擾,那幾件常穿的款式一次性準備了很多件。

大庵懷疑他所有的衣服都是同一款。明明人都是會變的,響也卻沒有意識到自己還維持著從前的形象,連髮型都沒有換過。

「浪費錢做什麼,放著我來處理就行了吧。」大庵隨口說。

既然已經開過一次先例,就無所謂第二次第三次了。

只是洗洗衣服做做家務這種程度的勞動,也比在便利商店時不時碰上警察或小混混來得舒坦。

況且響也並不是那麼難伺候的人。

大庵每天都想和店長說老子不幹了,老子他媽的不想再伺候那些流裡流氣的痞子。

那種貨色,我以前可是見一個要抓一個的啊——但現在他一個連報案電話都沒有接過的人,居然也會學著那些派出所的基層員警,說起「請」、「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這一點都不荒謬,只是這一記當頭棒喝來得太晚。

「別亂加些奇怪的芳香劑啊。」響也像是嫌棄那個味道刺鼻,皺了皺鼻子。

大庵唇角不住勾起。

要是那個自稱和他有過一段關係的女人知道王子牙琉評價她的香水味是「廁所芳香劑」,她八成會氣到妝都裂開吧。

「哦,所以你討厭這個味道嗎?」一向不太旺盛的好奇心難得運作了一回。

響也一副「不明白你一大早發什麼神經」的表情,說:「我的香水夠多了,這種化學香料你還是放棄吧。」

然後趿拉著拖鞋,進廚房倒了杯水,強制結束這個話題。

大庵摸了摸鼻子。

響也心情不好。

可他為什麼心情不好,大庵不會通靈自然無從得知。

住進來這兩個月,響也還從來沒管他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家,但現在仔細回想,剛才他獨自坐在清晨的背影異常寂寞,是連殺人犯看了都會為之心慌的程度。

可是響也會為了什麼事煩心呢?

連親哥哥的信都能果斷地選擇不看,大庵這輩子還沒見過比他更堅強的人了。

「⋯⋯嘖,煩死了。」他暗暗罵了一聲,抓了換洗的衣服去沖澡。

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響也捏著水杯的手才慢慢鬆開。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因為徹夜沒能睡好,翻來覆去的,繫在腰間的帶子鬆垮垮垂著,本就寬鬆的睡袍已經亂得不像樣了,他慢條斯理把腰帶拉開,重新打了個結。

明明待會兒就打算把衣服換掉的,可還是會偷偷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挽救一下失態的面子,機械性地把這種無聊的小事做到極致,已然成為他鑽著空子抒發壓力的一種方式。

大庵趁著沖澡的時候好好地自慰了。

多年重複勞務工作的手,到處都裹了厚繭,搔刮在敏感的皮膚上,引來一陣陣愉悅的低喘。

五年沒有做過愛了。在監獄裡,每個男人平均一周就會自慰三次四。實在是無聊到找不出更刺激的樂子了,多餘的精力只能透過這種活塞運動發洩。

一開始他還會在意周圍人的觀感,後來發現甚至連「在半夜和身旁的人相互撫慰」,竟然都成為一種隱密的情趣。同房的兩個大叔更以舔弄對方的陰莖給他看感到興奮,大庵雖然被震撼得無話可說,卻又很快習慣了這種男人之間放蕩的風氣。

大庵並不喜歡男人。

一直以來他都清楚自己的性向,儘管在警察學校時,也曾經因為寂寞而和同寢的室友抒發慾望,但也只是用手弄出來的程度。

看著濃白的精液噴在白天體面地穿著制服的同學的手上,有種說不出來的刺激。把對方壓在身下用龜頭磨蹭著腰,直到射在對方小腹上,也大大增加了感官上的享受。

樂團巡迴演出途中,一群無聊的男人晚上除了喝酒,大概就是聚在一起講黃色笑話。貝斯手鼓手鍵盤手吉他手,四個警察瘋起來簡直有辱那一身光鮮筆挺的制服。大庵發起酒瘋,還會無聊到和他們排排站,比誰射得最遠。

唯獨響也例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檢察官終究比起他們這種野蠻生物來得斯文,響也浪漫多情的同時在肉慾上竟然出奇克制。

他可以一面在攝影棚的鏡頭前,為了最完美的雜誌封面旁若無人地和他調情,又一面在收工後對他們瘋狂的邀請視若無睹。

也對,畢竟目標是要讓全部的女孩子為了他回頭,這點素質確實應該要有。

檢察官之於刑警,就像鞭子之於狼犬。既要他們忠誠,只將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又要為他們戴上嘴套,禁止逾矩半分。

無聊透頂的四個警察,胡鬧之餘會在背地裡議論他們完美無缺的樂團靈魂人物。

「響也難道恐同嗎?」貝斯手率先提出質疑。

響也紳士、帥氣,哪裡有他,哪裡就有女人。他對付女人十分得心應手,上至八十歲下至八歲,看到他就心花怒放。

一部分男人也是。

可他連私底下和朋友之間的親密接觸都小心翼翼維持在一定的底限內,很難不讓人聯想他是否只想把自己和自己以外的男人區別開來。

「問題是,我們也不是gay啊!」

「響也有很多gay朋友吧?」鼓手說,「沒見他討厭過哪個,之前還幫忙做法律咨詢。」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啦,只要隔著一條河,對面有狼我也不怕呀。」

「喂喂喂,這種政治不正確的話傳出去,小心炎上喔!」經紀人路過,順口提醒了下。

響也交遊廣闊,國內外都有朋友,先前有同志朋友在新宿二丁目開了酒吧,響也也送了花束過去。開幕前他傳了群組訊息,說當天請客,朋友去捧場他一律買單。剛到營業時間他就早早過去了,那些單身男人看到他簡直瘋了。

牙琉響也!

那可是風靡全日本、最受歡迎的流行搖滾樂團的主唱兼主音吉他手呀!

他還是十七歲就以天才檢察官之姿,從那所六十多年的老牌法律名校畢業,要給腐舊的法律界帶來全新震撼的怪物新人!

響也尤其享受這種擁戴。

他像個多情的浪子,大方接納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告白。大庵一輩子記得他當年可是連「可能會有男人喜歡自己」這件事都為之訝異,不過短短幾年,他已經能夠欣然接受逢場作戲並樂在其中,到底是厭惡還是營業模式的一種,至今仍然是未解之謎。

「硬不起來也有可能啊。」貝斯手又說,「長得越帥的傢伙越不中用。你們看,他身邊那麼多女人,根本不可能每個都睡,只要維持著王子的形象,誰曉得他硬不硬得起來?」

幾個人吃吃地悶笑起來。

什麼話題都能引起他們的興趣,四個人就像女校的女孩子一樣,窩在一起八卦這個嘴碎那個。大庵抽著菸,對這話題興致缺缺。

在他來看,性方面的事合得來就玩,合不來就算了,都是你情我願,扯到性向或性冷感上,實屬是別人的家務事,他沒精力管到那一步。

可人類就是這麼獵奇的生物,一旦察覺到了反常,就會執著地圍繞在堆了枝葉的草皮周圍,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揭穿這個陷阱。

大庵雖然從不把「睡到牙琉響也」當成什麼攻克目標,卻也會在幾萬人的演唱會上,因為用自己堅硬的撥片粗暴地刮過他細軟的琴弦而興奮得一柱擎天。

響也偶爾會「禮尚往來」,那戴著戒指的骨感的手,光是摸到沾著他汗水的琴弦,大庵就有了他在替自己打手槍的錯覺。

⋯⋯要是響也真的和他做過點什麼,說不定在拘留所最後一次見面,他未必能說出那麼重的話。

「⋯⋯唔!」

大庵亂七八糟想了一圈,硬得發疼的性器亟欲頂穿束縛,被溫水沖刷的身體因為缺乏更熾熱的溫度而感到空虛。

可是,比起隨便找一個人睡一覺,現在他更想要嘗試擁抱的滋味。

他又悶悶地想起了心情不好的響也。最後那點本能的快樂全都成了猜不透的謎團,順著水流一起進了下水道。





TBC




*貝斯手鼓手鍵盤手吉他手,四個警察瘋起來簡直有辱那一身光鮮筆挺的制服。

牙琉浪潮好像沒有鍵盤手,在4-3的鋼琴部分也是馬基彈奏的吧。但普遍的流行搖滾樂5人團是雙吉他,這裡因為響也自身就已經是吉他兼主唱,所以我姑且還是硬湊了個鍵盤。警察的部分,我記得檢察官好像只有響也,其他人都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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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7-21 14: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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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發洩後精神終於獲得滿足,大庵抱著被子睡了一個久違的好覺,總算沒有再被半夜襲擊的恐懼感驚擾,響也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足足一個鐘頭,恍惚地看向鬧鐘。

鈴聲在往常的時間響起,有些吵鬧的音樂忽然變得煩躁,按照平常的作息,這個時間他應該更自然地睜開眼,從容不迫地下床洗漱,心裡一邊計畫著今天一天的行程了。

局長辦公室昨天來過通知:「牙琉檢察官,今年忒彌斯的校慶您會露面吧?坦白告訴您吧,去年一柳檢察官的演講實在太冷場了,學校那裡來電反應過,今年可不能再出這樣的岔子了。您知道的,弓彥的在校成績⋯⋯」話說到這裡,局長辦公室的秘書壓低了音量,「沒辦法,宣傳海報上可是寫著他的各項榮譽,榮譽校友啊⋯⋯」

響也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關於母校的事了。

「⋯⋯那個啊,至少也應該讓弓彥自己來拜託我吧?」聽見「弓彥」二字,他幾乎反射性地胃抽痛。

可憐的同學,那些優秀的殊榮不過是一個心理變態扭曲的父親所給予的、和這個社會還有親兒子開的巨大玩笑罷了,響也雖然對他沒有什麼同理心,但自己的人生也過得並不怎麼樣。

「不,這不是拜託,這是局長辦公室謹慎判斷過後的決策。」秘書說道,「牙琉檢察官,總之,您被指派了任務。」

響也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秘書就擅自掛斷了電話。

他扭頭看向桌曆,沒有用任何顏色的筆圈起來的地方顯示著距今還有約莫一個禮拜的時間,想必在這之前,上級的主管們已經在開會的時候為了要讓誰去演講而吵翻天了吧。

響也不疾不徐地走進浴室拿起電棒捲梳頭。

屋子裡靜悄悄的,接受了八九個小時勞動的男人現在正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響也不合時宜的敏銳忽然運作起來,頭腦裡清楚浮現了幾乎分毫不差的數字。

——大庵這兩天晚了一點回來。

倒不是有意去觀察,而是響也的睡眠時間不長,清晨時稍微有一點動靜都能把他吵醒。這陣子家裡多了一個人,他每天在五點半之間便會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

今天大庵快六點才回來的。

透明的玻璃門一眼能夠窺見陽台,衣架上懸吊的幾件衣服,剛洗完的上衣還濕漉漉地懸掛在那,響也換好衣服正要出門,經過那裡時,臉上顯現出猶豫。他遲疑了一會兒走過去把門打開。

一陣涼風吹來,淡淡的洗衣精香味隨風撲入了他的鼻間,因為味道太淡,幾乎是轉瞬即逝。響也盯著那件明顯小了一號的制服皺眉。

香水味又消失了。

不久之前,檢察局裡的同事還對大庵的蹤跡表達過關切。

「聽亞內那傢伙說,CL-5號事件的犯人你正在監管是嗎?」比響也早了一兩年進檢察局的前輩問道。

響也和他只是在吸菸室的自動販賣機前湊巧碰到,對方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享受煙霧,並用滿懷深意的目光打量他。

牙琉檢察官曾經組過一支紅遍全國的流行搖滾樂團,這事在檢察局幾乎無人不知。雖然後續樂團以不太光榮的形象退場,熱度很快降了下來,但資深的A廳檢察官們偶爾茶餘飯後也會拿來作為談資。

如今這樣一個走私殺人,還曾經是搭檔兼樂團吉他手的朋友被他帶回家,其中的關係不免令人浮想聯翩。

響也對他帶有八卦意思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雖然過去有更多令人不悅的流言蜚語,但這種明確帶有自我揣測的結論讓他不太舒服。

「我沒有收到任何監管指令,您搞錯了什麼吧。」響也冷淡回應。

「不,搞錯的是你才對。」對方笑了笑,說:「他啊,現在可是假釋期間,要是再惹什麼麻煩,這輩子可就完蛋啦。」

「那又如何?」響也一副「這還用你來告訴我嗎」的表情。

「噯,偷偷告訴我吧,我不會說的,你真的想救濟那小子啊?聽説他從法務部長那裡收了不少好處,那些錢可都沒有吐出來呢。」前輩刻薄的嘴角翹起,「你不會真的一點都不想找他算帳吧?解散樂團花了不少解約金吧,啊?」

板起臉孔,響也微慍道:「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朋友成了罪犯,你也夠可憐的,道德的分界線下頭可是懸崖,一個站不好,摔下去可要死人的啊。」他帶著痰的笑聲格外亢奮。

鉅款的動向響也最開始查過一陣子,大庵在完全翻車前早就把錢提出了,銀行帳戶幾乎什麼也不剩,現金全部透過別的方式轉移,想來應該是鄉下的老家。

檢方和警察去那裡搜索過,眉月家的人聽到大庵的名字就氣,大庵的父親是個觀念十分傳統的昭和老男人,一看到這些公務人員正經八百的模樣,就聯想到不孝子幹出的好事,抄起手邊的鎮紙扔了過去,把其中一個警察的腳砸得腫了幾天,差點被以襲警罪名逮捕。

總之,現金確實不在老家,也不在眉月家的戶頭——至少檯面上是這樣的——響也知道的也就到此為止了。

如今大庵顯然打算過著窮苦的日子。響也對他的私事所知甚少,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大庵是個倔起來就沒有轉圜餘地的傢伙。

如果他心裡有贖罪的念頭,那哪怕是坐擁金山,他也可以豪邁地一把火燒了,只圖一時痛快。

監管?這種狹隘的詞彙,響也想,套用在他們身上未免也太過見外。

他瞇著眼睛幾乎將那件制服盯出一個破洞,之後關上陽台的玻璃門轉身離開家。

中午,舒服地睡了一覺的男人才悠悠轉醒來。

大庵伸了個懶腰,從房間裡出去,看著這個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房子。

響也出門去了。

空氣裡透著一絲冰冷,他沒來由打了個顫,感覺飢腸轆轆。

他去廚房把今天早上從便利商店帶回來的即期品微波吃掉,用完餐,了無新意地打開客廳的展示櫃,隨手拿下一把玩得趁手的琴。

最近,大庵已經嘗試了爵士和藍調。有先前的基本功底在,想要重新變得厲害不是難事。

有時候他會找一些音樂相關的討論區,試著憑藉記憶搜索那天在唱片行看到的海報上的音樂人。推薦的影片看上幾天幾夜也不夠,他隨便挑著看了看,又興致缺缺地關掉了。

除了樂器,交流器材和編曲的人也非常多。跳脫了搖滾樂,音樂的世界比想像中更寬敞。

大庵從組樂團開始,就照著響也的想法走。

他會和響也兩個人窩在一個房間裡,一整天什麼也不幹,一個人寫歌,一個人負責彈。

響也靈感一來總是天馬行空,音符像不受控制的搗蛋鬼,爭奪著要從他的筆尖渡到另一張紙上。

大庵經常彈了兩句就否決掉,「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個起承轉合啊?」

響也拉下墨鏡,湊過去盯著他的臉,「哈?你還知道『起承轉合』啊?」

大庵感覺當著面被污辱了。

兩個人的學歷分明半斤八兩,都是沒讀上大學的公務員,響也考上檢察官就莫名覺得高人一等了,他臭著臉把他寫歌的本子搶過來。

「好了,現在開始照著我說的寫。」大庵用歪七扭八的字跡往空白的本子最上方寫下斗大的風格標題。

他寫過一頁又翻一頁,直到整個本子都被寫完。響也驚恐地瞪著那個本來是歡樂的兒童塗鴉本,搖身一變成了命題作文,咬牙切齒揪住他的衣領。

「喂,你這樣我怎麼自由創作!」

「你就是太自由了,亂寫一通我怎麼彈啊?」

「你要感受音樂啊!」響也展開雙手一臉沉浸地演說,「音符是浪漫的,像風一樣。你打開感官就能感受到源源不絕的感動,像兜風一樣。」

「……我跟你這個人有時候也講不通呢。」大庵用他的話予以反擊。

大庵彈完一曲,停下來用指尖輕輕敲擊著琴身。現在想想,響也雖然不受拘束,卻有豐富充沛的精力與創意,對比之下自己雖然吉他很厲害,但要完完整整產生出一首曲子,簡直是寸步難行。

乾脆也別練什麼吉他了,玩電子樂的人實在太多了,真要說起來,POP才是主流。但讓他去參與POP的製作,簡直是浪費天賦。可不那麼幹,又實在看不到出路,到頭來,不是響也根本無法拉他一把。

大庵苦惱地想著這些根本沒有解答的事,想到最後,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夢境裡的金髮男人。

他獨自站立在空無一人的巨大舞台,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你不會離開我的,大庵。」

那雙藍色的眼睛裡沒有寬恕的溫柔,只有傲慢。

大庵一想到那令他痛苦的笑容,不知怎地,雙腿間紓解過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本文最後由 kanna520 於 2024-10-8 10: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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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7-21 14: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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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開過先例,排山倒海的慾望便難再克制。接連一兩日,大庵每天下班回家後總要趁著洗澡的時候自慰,徹底發洩個夠才能安心休息。

這天,清晨剛下過一場細雨。

地面上濕漉漉的,空氣中透出一股溼冷冷的味道,頂著厚厚的雲層在杳無人煙的大街上行走的上班族,從街尾走到街頭,夾著一個公事包和一張困倦的臉,買了三角飯糰和能量飲料後,交班的人才陸續進來。

「眉月君,聽說前幾天有女人來便利商店找你啊?」店長換好衣服,拿了個飯糰和鮮奶進去倉庫後面的小辦公室,坐在休息的椅子上邊吃邊問。

大庵換下了制服,「誰啊?」

他打開置物櫃,從裡頭拿出自己的衣服,三兩下套了上去,動作大咧咧得近乎粗魯。

「聽……嗯,我看監控的,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對吧?」店長說。

「哦,是嗎。」大庵整理著幾乎空蕩蕩的櫃子,連頭也沒回。

那種不禁嚇的女人,他一點興趣也沒有。明明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卻還是對滿口大話想靠近他的人抱著一絲不該有的期待,但果不其然,就連這點足以挑起他興致的獵物也很快敗陣下來,他不免感到失望。

店長把最後一口飯糰塞進嘴裡,大口咀嚼著嚥下肚,抽了張衛生紙擦擦嘴,說:「眉月君啊,我知道你這樣的男人受歡迎也很正常。」

「……啊?」

「不過,我們這裡也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地方,先前常有暴走族來騷擾,就是看你身強體壯,才錄用你的喔。」店長意味深長地說。

大庵不小心笑了出來,「我根本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唉,所以說你們這些人啊,」店長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歎了口氣,「不要讓奇奇怪怪的傢伙往我們這裡跑,明白嗎?」

大庵碰的一聲關上櫃子,「哦。」

他在店長有些呆愣的目光下拎起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裡頭裝著今天早上才清理出來的幾樣即期品。如今他手邊沒什麼錢,對於生活也提不起任何幹勁,只能每天依靠這些賣剩下的東西度日。

他慢慢用散步一樣的速度走回了響也的家。

今天,客廳裡靜悄悄的,前面幾天大庵回家的時候,都會看見響也坐在沙發上打盹。

有時候是在看書,有時候耳朵塞著一對耳機,CD盒就放在一旁,都是早年的暢銷專輯。大庵不知道他最近的生理時間為什麼紊亂,只能輕手輕腳地鑽進浴室,避免把他吵醒。

大庵小聲地關上門,探頭朝著沙發看了一眼,知道那裡沒有人後,他大大方方走進廚房。他把帶回來的東西塞進冰箱,洗了顆蘋果直接咬下,直到吃完後才慢條斯理上了二樓,看見幽暗的走廊盡頭傳來一道刺目的光。

房間裡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別開玩笑了,我只是去向可愛的學弟妹宣導一下正確的法律觀念,上台唱歌什麼的,早就不幹了。」響也穿著浴袍,半乾的長髮披散,站在房間裡扯開嗓子對開了擴音的手機說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說道:「好吧,不唱就不唱。哎呀,本來法官的孫女還狠期待的說……哦對了,牙琉先生,你的座位在第一排,就是那個,唔,藤木議員的旁邊,到時候可要麻煩你多多擔待了。」

那個聲音聽上去在悶笑,響也搖著頭大大地嘆了口氣。

母校的校慶,雖然多少算是個青春校園的場合,但嗅覺靈敏的政客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作秀的機會。

響也身為檢察局的明星檢察官,又曾經在年輕組群裡有充沛的號召力,即便如今早已褪下光環,在他們眼裡依然是值得打交道的重要人物。他想到麻煩的社交任務,心情就像在大峽谷的峭壁間來來回回擺蕩。

「啊啊……明白了,我會看著辦的。」他苦笑著等待電話掛斷。

房間裡亂成一團,成堆的衣服擺在床上,衣櫃的門大敞,抽屜也被拉了出來,響也一副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的模樣用手爬過頭髮。

他扯開浴袍的衣領,似乎被包裹得喘不過氣,稍微站了一會兒後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早晨的空氣正清新,他吹了一陣風後,像是欣賞夠了千代田區一成不變的死板風景,伸手拉開抽屜。

他把一張放在櫃子上,明顯是拆開過的卡片扔進抽屜,接著在邊緣上摸了一陣,掏出一個銀色的zippo和一包菸。

對於抽菸,響也從來就沒有癮,比起刑警動不動就站在第一線面對犯人,他的壓力大多還是來自哥哥。

兩個長相相似,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並且是法庭上的對立面的兄弟,只是稍微晚了霧人幾年出生,他就時時刻刻處在被比較、被批評的位置,說來也真是所謂的「輸在起跑線上」。

然而,響也吐出一口菸。他並沒有輸。

打從一開始,他和霧人就是平等的。

因為對於「法」的追求有所差異,心中對正義的見解也有所不同。響也對於真相的執著和霧人對於勝利的渴望,完全是兩條毫不相干的平行線,冥頑不靈地執著於法條的文字遊戲,就如同深愛著一灘無法流向大海的死水。

響也抽了一半,似乎來了點精神,拉過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的煙灰缸,把半截菸捻熄在裡面。

他接著轉過身,繼續面對那些在大庵看來大同小異的衣服,用手在裡頭撈來撈去,抓出幾件後拖出一個行李箱,全都扔了進去。

「……你要去哪?」突然,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大庵不知幾時開始抱著手臂挨在門邊,用一根手指頂開了門縫,窺視著房間裡的情況。

響也猛然回頭,「啊……你在那裡做什麼!?」

他渾身一顫,很快又恢復了平日的鎮定,大庵眼見此景索性推門而入,繞開地上那個攤開來的行李箱走到了床的另外一邊。

「你要出門嗎?」

「嗯,有點工作,過兩天要離開一下,很快就回來了。」響也聳聳肩,側過身露出一種「我也拿這一團亂沒辦法」的表情。

大庵皺著眉頭嗅了嗅,「去哪?」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香氣,響也明顯是洗過了澡,身上還帶著沐浴乳和洗髮精的香味。

有時候他早上會沖澡,但像這樣徹底把自己洗過一次的,除了從前辦完Live、狂歡完的早晨外,幾乎很少有過,最近響也令人捉摸不定的行為舉止,也讓大庵本該平靜的情緒起了一點波動。

「就在東京這一帶,嗯……你大概不會有興趣的。」響也別過眼,轉身去把那些凌亂的衣服收拾回去。

不能聊的話題只有那麼幾個,解散樂團的事姑且告一段落,即便大庵心裡依然對他、對其他團員感到抱歉,但殘酷的事實就是那些錯誤的過去響也已經憑藉著自己的人脈和錢解決掉了。

那麼剩下的只有關於法律、走私、殺人或者是任何與司法界有關的事。

大庵逐一在腦海中盤點著這幾個答案的可能性。

浴袍的衣帶鬆開了,衣領在連續的大動作下敞開一個大口,響也本人毫不在意,就算是換上正裝,他大概也還是這個樣子吧。

大庵默默拿起一件衣服,三兩下替他疊好,那平平整整的模樣比響也疊的還好看,響也一回身冷不丁看見大庵就站在自己後面,舉著手捧著自己的衣服。

「哦,謝了……」響也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驚訝和尷尬,大庵看得很仔細,並沒有錯過。

這幾天,響也反覆在他的夢境裡出現。

大概是受到霧人那封信的刺激,以及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影響,大庵身體裡沉睡了五年的性慾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爆發,一旦入睡,年輕的男人便無孔不入地在各種地方出現。

舞台、公寓、監獄——

二十歲的響也已經留長了頭髮,正破開十七歲的白繭,從裡頭蛻變了一副全新的面貌。

他散著剛過肩的金色長髮,因為尚不擅於梳理,柔軟的髮絲把他漂亮的蜜色皮膚襯得像娃娃一樣動人。

大庵看著他找不出一絲瑕疵的臉,高高舉起的拳頭因為某種無法言說的力量箝制,而遲遲不能落下。

「要滾又不乾脆點,想揍我也拖拖拉拉的。大庵你這個人啊,這樣是注定贏不過我的。」響也面帶微笑搶走他懷裡那把吉他。

這是大庵寶貝的琴,最昂貴的一把,紅色的櫻桃木,深沉的色澤像內臟裡流出來的血。大庵眼睜睜看響也不費吹灰之力把它拿走,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銀色的打火機,他彈開蓋子,跳躍的火焰舔拭著圓潤的琴身。

「喂,你他媽在搞什麼!」大庵撲上去阻止他。

紅色的琴抱著橙色的火,兩者很快便融為一體,難分難捨。響也一腳把他踢開,大庵沒有防備被他踢中了肚子,按著肚子,整個胸口都火辣辣地疼。

「看看吧,我送你的禮物。」響也堅硬的靴子在他身上輾壓,大庵的五臟六腑快被踩碎,直到他痛得冒出冷汗,響也才蹲下身一把掀開他的衣服。

青紫色的G字像烙印一樣浮現在白皙的皮膚上,滲透著淡淡的血絲。

「媽的……」大庵倒在冰冷冷的舞台上,視線上下顛倒。

全身都在痛。全身都在灼燒。

像被火焰吞噬的琴,只是他無法化為灰燼。

響也低下頭看著他,或許是發現了什麼,那隻剛踩過他的腳,朝著褲襠間高高頂起的部位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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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7-21 14:5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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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突並沒有爆發,大庵趁著自己陷入焦慮前停止了胡思亂想,默默撿起散落在床上的所有衣服,一件件替響也折疊整齊。

「怎麼了,今天這個時間還不去睡覺嗎?」響也接過他遞來的衣服,歪著頭看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要啊,等一下就去。」大庵說,「你起得真早。」

再過兩天就是響也母校的校慶了,身為檢察局的出席代表,他這時候正該忙碌。大概是早就習慣了面對群眾,響也根本沒撥出什麼時間傾心盡力想那些言不由衷的社交辭令,一篇篇感人肺腑的作文便隨時含在舌尖手到擒來。

「偶爾也會這樣啊,生理時鐘的差異嘛。」響也攤手,拉開腰間那條形同虛設的浴袍帶。

大庵沒有觀看男人換衣服的癖好,雖然在監獄裡,只要是個活的,再怎麼其貌不揚,沒有皮膚病就能找到抒發慾望的「玩伴」,大庵在這方面卻還是十分介意,自己堅持著無聊的底限。

就是因為一時大意而掉入利益誘惑的陷阱,他才會在走私的事情上衍生出了殺人的過錯,對於容易打破原則越陷越深的事,大庵一律視為毒蛇猛獸敬而遠之。

然而一不小心瞥見了響也那精實精緻的肉體,原本就乾燒著的慾火,像大旱之地的稻草,滴上一滴油便燒掉了一片樹林。

他一陣風似的離開響也房間,像是怒氣沖沖,整張臉繃緊到嚇人的地步。他先是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大氣不出一聲悶進被窩,直到門外傳來細微的動靜,才忍無可忍抓了衣服躲進浴室。

今天的自慰格外漫長。

大庵閉上眼睛,盡量讓冰冷的水沖刷過燥熱的身體,漆黑的虛無中一片橙黃色的身影像幽靈般悄然浮現,留著半長不短的頭髮的響也被水打濕了身體,淅瀝瀝的大雨沿著鎖骨盤出一條蜿蜒的長河。

大庵猛然推開他,「滾!」

響也輕飄飄的,一點重量都沒有,大庵感覺那種濕冷黏膩的感覺,比一拳砸在棉花上還讓人不痛快。那個年輕的響也紋絲不動,一手撩開貼在額頭上的瀏海,勾起嘴唇魅惑地笑。

「寄人籬下的滋味如何?你現在應該聽我的命令,要不然只能露宿街頭啦。」他臉上擠出一個譏諷的表情,朝怒火中燒的大庵攤手,「過來,好好站著別動。」

戴著戒指的手,像撫摸著珍貴的吉他一樣撫摸著自己的臉,大庵對他那種虛偽的溫柔膽寒,彷彿是潛伏在樹叢裡的一根毒針,時時刻刻準備著為多年前的背叛復仇。

大庵中了他無情的咒語,全身硬如石塊,動彈不得。

「那可是拉洛米雅小姐送給我的寶物喔,你居然為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把腦筋動到我頭上,別跟我說你是為了法務長官的兒子,你啊,沒那麼惜命的。」響也一字一句,針針見血地把刀往他心口上戳。

「我沒有打算害你……」大庵虛弱的聲音聽上去毫無說服力。

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會莽撞地答應那種一看就不可能完美脫身的命令呢?

現在回想起來,那起案件裡的每張臉孔都帶著不懷善意的笑容,只要心裡存在著弱點,被抓住弱點,自己就會拚命尋找跳下去的理由⋯⋯就像被仙人跳後慘賠到一絲不掛的窘境。

然而事到如今,再去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大庵渾身冒起了冷汗,只想從這雙可以說是溫柔的笑臉前逃開。

不要看我——大庵心底嘶吼,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忽然蹲下身,雙手扣住他的腿,張開那本該用來唱歌的嘴,將怒然站立的昂揚一口含住。

「牙琉——」沙啞的喉嚨深處發出了撕裂的低吼。

大庵打了個冷顫,濃稠的精液一不小心噴了滿手,伴隨著頭上澆下來的水緩慢滴落,眨眼的時間慾望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高潮過後全身只有濃烈的疲憊,大庵非但沒有開心,反而心底充滿揮之不去的愧疚。

要是響也知道他這荒唐的夢境,想來應該會感到噁心。明明只是出於好心,對從前交情尚可的朋友施以援手,非但沒有收到應得的回報,更是無端成了壓力的來源,換作是大庵也會哭笑不得。

至於為什麼自己會對這個夢魘起反應,大庵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那個女人隨口一句「趁機博取他的同情」,他的潛意識就竭盡全力把自己塑造成隨時都可以捨身取悅響也的玩物。

他在妄想中徹底糟蹋掉這段勉強乾淨的關係,似乎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一個殺人犯值得被人溫和相待。

潦草地洗過澡,大庵穿著舒適的休閒裝,準備回去房間蒙頭大睡。

響也已經換好衣服,站在廚房咕嚕咕嚕喝著鮮奶。

「……喂,那是我的。」大庵剛經過,一眼就看見他把自己今早帶回來的即期品給喝了。

響也愣了愣,「啊?抱歉……」

他定睛一看,紙盒藍白色的設計和平時買的牌子很像。

大庵每天都會從便利商店帶走出清的食物,本意只是因為懶得做飯,才不得不倚靠這些沒什麼營養的東西,然而老老實實去買一份豬排飯或烏龍麵也照樣可以過日子,大庵只是連從前姑且還能維持的最後一點活著的熱情也失去了,要不是為了這不值錢的面子,或許連便利商店的工作也不會去找。

「我的錯,不是那個意思……」大庵意識到自己提高了音量,尷尬地改口。

響也又說了一次:「對不起,是我沒看仔細。」

大庵不自覺煩躁起來,「説那個幹嘛,有什麼好道歉的。」

作為收留他的人,響也最沒資格道歉。

這種歉語與其說是道歉,不如說是某種情緒勒索。

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傲慢、多無理、多惡劣,對我做了那種不可挽回的事——大庵在牢裡待了五年,已經趨於淡漠的情緒,因為連日悖德的夢境,幾乎瀕臨爆發。

兩個人住在一起,再怎麼小心謹慎,還是免不了摩擦,換作從前,大庵會理直氣壯地和響也打一架。但現在別說打架,稍微大聲地說兩句,那言不由衷的場面話就會像泡泡,一戳就破。

大庵無時無刻壓抑著自己的脾氣,讓兩個人相安無事地站在楚河漢界兩端,可響也就是響也,再怎麼變得成熟了,不再是二十四歲的小夥子,他是他的朋友這個事實從未改變。

「沒事,你不介意的話把我那罐喝了吧……」響也的手胡亂爬過頭髮。

大庵抓住他,「看清楚,這個已經到期了。」

「啊?」

「昨天帶回來的,下午就過期了,你沒事別喝。」大庵扳過他的手,把盒子上的賞味期限轉了過來。

響也靜默一瞬,道:「……怎麼不說?」

「說什麼?」大庵反問。

「你需要飯錢,對吧?」響也像是很不願意說出那兩個字,連帶著語氣也放輕不少。

大庵挑高了眉毛,質問道:「有意義嗎?」

「不是有沒有意義——」

「不如直接說你想聽什麼吧。」大庵不耐煩地打斷他。

這種無聊又窘困的事他說不出口。像在揭開一個不起眼的疤痕,雖然底下並不會真的流出鮮血。但這無疑是在間接向對方指控「你根本也不關心我」。

儘管他更樂意兩個人不要過於頻繁的碰面,然而事實證明了響也把他撿回來,就像隨便在路上撿了一隻狗。大庵為自己矛盾的焦躁可恥,又一面暗自揣測著得不到證據的答案。

響也掙開他的手,把剩下一半的鮮奶喝完,大庵著實被氣到了。

響也說:「只是剛到期,大庵,你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了。」

「要是訊問到一半肚子疼,我可不管。」大庵痛恨在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上糾結。

過去交情好的時候,響也連他咬了一半的油豆腐也能面不改色吃掉,說到底,自己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在乎。

響也怔忡半晌,忽然喊他:「大庵。」

聽著那個冷靜的嗓音,大庵揉掉了牛奶盒的手頓了頓,心臟莫名多跳了一拍。
本文最後由 kanna520 於 2024-10-8 10: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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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kanna520 發表於 2024-7-21 14:5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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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一日未眠。

引擎發動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裡分外清晰,一高一低的談話聲斷斷續續,直到摔門的聲音響起,躺在床上用手擋著眼睛的男人才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走到窗戶邊撩開窗簾探頭,被早晨的陽光刺得酸澀的雙眼滲出淚水。

黑色的車子在他眼前滑出車庫,紅色的車尾燈閃了閃,明明是大白天,卻像是某種無聲的道別。

大庵看著車子越來越遠,不由得打開窗戶探頭。然而車子很快消失得連一個黑點也不剩,他不得不把窗戶好好關上,吐出一口氣脫力地倒回床鋪。

響也提著一個行李離開了家。

說是還有別的任務,為了事前工作不得不提前一天離開,大概後天就會盡快回來,出門前響也像是猶豫了很久,在緊閉的客房門前高舉著手停了一會,百般思索,終於妥協似地放下。

大庵翻了個身用枕頭蒙住腦袋,使勁把自己埋進床裡。他混亂的思緒緊繃到極限,頑強的意志力才總算放棄,伴隨著越發沉重的意識,那些折磨他的煩惱一點點被榨乾,他終於如願打起了呼嚕。

這一覺睡了將近十個鐘頭。

大庵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臨近傍晚,屋子裡灰濛濛的。早上響也出門前就沒有開燈,到了下午秋季的太陽沉得特別早,才不過五點半,就彷彿一天即將結束。

他肚子咕嚕嚕地叫了。

離開房間,大庵慣例去冰箱翻找食物,正要伸手探向微波食品,先在中間看見了一個餐盒。

裝著精緻小菜的烤魚便當和味噌湯並排放在一起,餐盒上貼著一張紙條,有點潦草的字跡寫著「這間的秋刀魚特別好吃,務必嚐嚐看」。不用想,這必然是響也寫的。

大庵把那兩個餐盒拿出來,嘆了口氣放進微波爐裡。

今天,兩個人並沒有打上照面。

大庵下班回家後洗完澡就直接進了房間,躺下來像往常一樣要睡覺,卻因為屋子裡其他細微的動靜而遲遲難以入眠。

那位事務官又按響了門鈴。

響也趿拉著拖鞋過去為她開門,女人說:「早安,準備好了嗎,差不多該出發了,我先去發動車子吧。」

響也爽快地把車鑰匙交給她,「麻煩妳了。」

接著屋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想也知道,任性的檢察官出趟門比女人還麻煩。不光是在那一櫃子看上去所差無幾的衣服裡挑東挑西,必要準備的助眠用品,或者任何能夠讓他在任何時間地點享受音樂的耳機設備,還有身上戴的配件飾品——總之,大庵看過那個巨大的行李箱。

從前樂團到外地表演一趟,除了樂器之外就是響也的行李最麻煩。大庵不能想像他是怎麼樣能帶著這些東西在其他國家東奔西跑,但反正已經不只一次,響也在護著他寶貝的吉他時喊他撥空幫忙看顧一下行李。

幾乎是兩手空空的吉他手成了那個最倒霉的。

『冰箱裡有一份……』

響也百忙之中沒有忘記那個餐盒。是委託相熟的店家特地在早餐時間特製的,剛才真由過來的時候順道捎來了,深受附近居民愛戴的正直檢察官,正處在受到婆婆媽媽關注的年紀。

剛要邁入三十,事業有成,長相帥氣。在地鐵上還會主動讓位給老人家,如果在附近看到提著菜籃的老奶奶,更是義不容辭上前幫忙。

這種任性的小小要求,就算是破例也不難答應。

響也寫到一半,胡亂把字跡塗掉。

他看著二樓想像那個緊閉的房門,想著「大庵應該不會那麼快起來」。

他把餐盒收到冰箱,又重新撕了一張紙正要下筆,然而不管怎麼想,他和大庵都處在尚未和好的尷尬期。

說是吵了一架也不對,因為彼此心底似乎都還藏著很多話沒有說出來。

「還沒好嗎,牙琉檢察官?」客廳傳來了女人的聲音,把包包扔在車上的真由顯然只是為了過來喊他一聲,只脫了高跟鞋就跑進來探頭。

響也因為她的聲音而一個慌張,不小心寫歪了字。

「啊啊……算了。」響也望著那張不夠完美的紙條,「妳來得正好,這種時候應該寫什麼才對,妳有頭緒嗎?」

真由仔細看了一眼,「昨天的事?嗯?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她說的是響也重寫後的新留言。

昨天兩人的情況可說是一觸即發,就在響也把大庵喊住之後,打算好好問問他將來有什麼打算。然而大庵臉上的表情一看就很不爽,說話的口氣也變得敷衍隨便。

「……算了,你當我放屁。」

「你剛才想說什麼?」響也執拗起來。

「不重要。」

「想說什麼不如就說出來,你是這麼不乾脆的人嗎?」

「行了你閉嘴吧。算我不會說話,我的錯。」大庵老老實實舉手投降,「別管我了,你很忙吧。」

他悶聲臭著臉轉身回房,響也剛追上去,看見門碰的一聲關上。

過去兩個人明明是有話直說的關係。

大庵總是隔三差五就到他家待個一天半天的,響也從檢察局的職員宿舍搬出來後,自己租了間一戶建的房子,因為花了大錢裝隔音,又特意整理出一個房間做音樂,只要是創作期,樂團的人都時不時會登門叨擾。

當然,以他們兩個人的交情來說,大庵就算不是創作期也能不問時間不問理由地上門。

他可以從客廳的沙發躺到作曲室的沙發,再趿拉著拖鞋去響也廚房,蹲在冰箱前偷著涼,愛吃什麼愛喝什麼,從來沒有客氣過。

他能夠一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他的電視一邊嫌棄手上的冰棒難吃,讓響也罵罵咧咧地收拾著他製造出來的垃圾,最後忍無可忍走到他旁邊,一腳把他翹在桌上的腿踢下來。

大庵太沒個樣子了。響也即便想在旁邊坐一會,他也可以一副我們是異父異母親兄弟的態度搭著他的肩,繼續享受眼前精彩的電影。

男人之間雖然瘋起來毫無底限,但這種時候又對親密的舉動感到煩躁。響也最討厭他用那種摟著女人的姿勢把自己當女人摟。

不過現在大庵也做不出這種事,別說勾肩搭背,連這種絲毫不值一提的事也能被他看得像吞了毒藥一樣嚴重。響也幾乎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把自己看作不得不供起來的救命稻草,還是必須要敬而遠之的炸彈。

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即便帶回家裡照顧,也會因為自己僅有的一點微小的領域被無意踏足了,而豎起渾身的刺。

響也一瞬間被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侵襲,舒開了緊皺的眉頭沉著臉不再打擾他。

「沒什麼。如果妳和朋友發生了點不愉快,想緩和一下氣氛,這個時候妳會怎麼寫?」響也問道。

事務官即刻擰起秀眉,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語調提高了音量,「不會吧,牙琉檢察官,您想在這種地方道歉嗎?」

「……不行嗎?」響也一臉無辜。

真由用力搖頭,「聽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要是想著在這一張小小的紙條上三言兩語把話說開——不,說不開的,那就是在逃避責任喔!」

「……」

「況且,您是好意想讓眉月先生嚐嚐看吧?」

「算是吧。」

「那就有話直說就好了。要是我朋友在這種地方寫什麼『昨天的事很抱歉』這種話,光想到那個畫面都氣飽了,誰還會想吃啊!」她帶著微少的怒意說道。

響也苦惱地撩著瀏海,「好吧,我大概明白了。」

他重新撕了一張紙,什麼事也沒提,只寫下最無關緊要的事情。

雖然在法庭上能言善道,但朋友之間坦誠以待的話,響也卻一句也說不出。

毋寧說他最擅長的就是在法庭上用犀利的言語把對手氣個半死,然而這點並不適用於他和大庵之間的關係。

他無意在這場拉鋸中和他分出高下,響也想。可惜的是大庵也不是女人,他那些甜言蜜語簡直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響也貼好紙條,把東西放進冰箱裡,一反常態拖著一個精簡的小行李箱,和助手一前一後離開了家。

大庵吃完遲來的早午飯,加熱過的魚肉散發的淡淡的香味,恰到好處的油脂也令人食欲大增。大庵又喝了一口味噌湯,很快把飯吃得精光,他望著空蕩蕩的盒子,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自己確實喜歡日式料理更勝美式快餐。

過去樂團成員們一起出去吃飯的時候,他對口味清淡的料理更感興趣。就彷彿天生沒有什麼食欲,只吃了點東西後就停下來喝酒,倒是響也,一看到魚就眉頭緊鎖。

「挑刺真的太麻煩了,還是給我生食丼吧。」每次看完菜單,響也總是會這樣說。

要是沒有生魚片,他就會改選牛小排或烏龍麵一類省事的料理。萬一參與了不得不吃上烤魚的餐會,響也會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拿濕紙巾擦乾淨手,用慢到連後搖滾的吉他手都忍不住催促他的龜速,像個潔癖患者,一根根,鉅細靡遺地,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地,把疑似刺的東西全都整整齊齊排在盤子邊緣。

——據說他小時候因為哽到魚刺,被霧人送去急診,拔出來後兩三天都覺得喉嚨痛。

深怕影響唱歌的狀態的響也還偷偷哭了,那之後就對弄熟的魚類敬而遠之。

這麼痛恨烤魚料理的響也之所以還記得自己喜歡吃魚,無非是習慣了在那種場合下,身邊擅用修長的雙手挑刺的吉他手,會用最快的速度先把自己的魚刺挑出來,再跟他交換盤子。

但說穿了,大庵之所以並不討厭魚,只是因為那是故鄉的味道。

他真正喜歡什麼,連他自己都未必能搞得清楚了,響也知道的,也只是他個人觀感下的身體記憶,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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