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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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惡靈宅配到府 番外 (下)[PG](宅配到腐+孽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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賾流 發表於 2024-5-5 23:3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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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類: 靈異志怪
連載進度: 連載中

劇情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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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5 23: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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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第一章 (上)

楔子
桃園某間公寓六樓,牆上密密麻麻擺滿主人的藏書,每格書櫃都重疊放了兩排書籍,不放過任何可利用的空間,書本與櫃子間的縫隙間更塞滿了日文文庫本與影印資料。
屋內對話中的兩名男子一言不合,中年男子抓住較年輕的青年衣領,狠狠地把褐髮青年推到書櫃上,各式書本頓時嘩啦啦地跌落。身材差距不大的兩人在充當書房的小客廳就這麼胡亂打成一團,突然間,青年臉色蒼白跪倒,被對手踢了一腳後蜷縮在地,痛苦地揪著胸口。
一串亂七八糟的腳步聲遠去,大門被逃跑的中年男子用力一甩,砰地一聲自動上鎖。
──真的……糟糕了……
銅架地球儀翻倒在地,白紙黑字的小說原稿四散,灰塵飄揚,安靜的客廳中響起陣陣重物在地板拖動的聲音,褐髮青年滿身冷汗地想著,屏氣忍住胸口劇痛,壓在掉落的紙張和書本上緩緩爬行。
平常走幾步就到了的臥房,現在卻是咫尺天涯,手機偏偏放在枕頭旁邊充當鬧鐘。
警察不知多久才會發現房客翹辮子?他的生活太孤僻了,外加舉目無親。
法醫會怎麼說?財物不曾遺失,門鎖未遭破壞,只有一杯沒喝過的紅茶,室內混亂是死者心臟病發痛苦掙扎的結果。還有空想這些細節,真是恐怖的職業病。
目光掃過碰巧被他壓在手掌下的原稿,內容簡直在諷刺他現在的處境:「被害者不顧胸口血流不止,用盡最後一口氣,留下暗示真凶的訊息,凶手以為他已經消滅所有證據,豈料此舉反而暴露出關鍵的……」
指尖用力抓緊原稿,鉛字皺成一團,紙張痛苦地呻吟,手機在臥室發出電力不足的嗶嗶聲,忍痛咬出血痕的嘴唇勾起苦笑。
鋼筆就掉在手邊,紙張到處都是,太誘惑人了,他這輩子就想幹一次這種事……
把剛剛那個來找他吵架的討厭鬼名字寫上去!糗了,他竟然不記得同行的完整筆名……
其實青年很清楚,這只是場不幸的意外,他這些年的生活習慣和工作壓力也不能說完全沒影響。
搞不好剛剛跑掉的人冷靜下來會良心發現,立刻撥了119,救護車很快就要到了。
心臟跳得太用力了,咚咚兩聲又靜下來,他焦急地等了四、五秒,才又冒出砰地一下。
紙張在身下沙沙作響,宛若死神逐漸逼進的腳步。
褐髮青年滿頭冷汗,手腳虛軟無力,終於再也無法移動寸許,手指好不容易搭到一本遭到踐踏的新書,整齊的書頁在剛剛打鬥中直接折壞了。
指尖溫柔地摩挲過封面下方的印刷字體,一個不引人注意的筆名。
「原狐,你這樣還不行啊……」
但作家的心臟卻不願意繼續跳動,一切變得異常寂靜,掛在桌沿將掉未掉的紙張終於滑落,飄在那人的臉龐上,蓋住睫毛下的淚珠。
真想繼續看著這個有趣的世界,哪怕再寫一頁也好……
第一章、月之鄉的兩具屍體
「我不知道妳是誰!走開──」驚叫一聲,我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鈴鈴鈴鈴──」一旁擁有十幾年歷史的粉紅色鬧鐘今日依然神勇地怒吼。
驚魂未定的我下意識憤怒地拍掉鬧鐘開關,想起剛才那個噩夢,全身大汗淋漓。
咕嚕……
腥臭湖水不停灌進鼻子和嘴裡,好難受。
脖子忽然被掐住了,我只能拚命掙扎。
『死吧!死吧!嘻嘻……死吧!大姊姊妳怎麼不快點死翹翹呢?』小孩子的聲音反覆嘲笑著,用白細小手掐住我的脖子。
身體僵硬,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波又一波的窒息刺痛,腳掌踩不著底,彷彿陷入泥漿井裡,無止盡地下沉。
最後,我停止了呼吸。
完了!為啥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我不是好端端的在睡覺嗎?
手腳泡在髒水裡,隨水流輕輕飄盪,像失去控制的傀儡。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不管我怎麼呼喚,就是沒人聽見,好像這個身體不是我的,但我卻卡在一團亂七八糟的塑膠袋裡出不去,身上傳來鈍鈍的痛。
沉到水底時,貼著軟膩的淤泥,樹枝石頭戳刺著我腫脹的皮膚,血腥氣撲鼻而來,鮮血和分泌物混合的腐爛惡臭,一個、兩個,忍耐著數不清的小小黑影就像飢餓的食人魚圍繞上來啃咬。
忽然間,我不用再忍耐了,靈魂分離出來,脫殼似漂入水中,屍體仍在旁邊靜靜躺著,我拚命划動手腳,卻只是被水流捲起,靠向前方浮浮沉沉、籃球似的圓形物體。
正感慶幸時,冷不防被絲線纏住往水面拉,赫然發現拖著我的絲線竟是長長的頭髮,在水中糾纏如蛇的頭髮中心就是那顆模糊不清的球狀物。
我不想靠近那樣東西!不管怎麼掙扎,就是叫不出聲音,輕易被拖了過去。
那染成咖啡色長髮的中心,一顆女人頭顱赫然張開眼睛。
『不想死,我不想死──』一張身分證漂到眼前,照片上的女人也有一頭咖啡色長髮,眉毛修得又細又彎,姣好五官忽然扭曲,露出長長的牙齒大聲尖叫。
『為‧什‧麼‧要‧殺‧我!』
結束關於那個噩夢的回想,沒想到居然記得這麼清楚,我大口喘氣,嚴重頭痛。
最近又沒看鬼片或恐怖漫畫,應該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且那個夢未免也太具體了!連名字和長相都過分得寫實,這個染著咖啡色長髮的「蘇韻希」是誰?為何我會夢到她?
「雪特!夢到這麼不吉利的怪事。」
窗外又是灰暗的陰天,胸口有點悶悶的疼。手機鈴聲此刻響起,嚇了我一大跳,我倒回床上壓著心愛的布偶小趴,一手去撈傷痕累累的舊手機。
「喂?」
『小南嗎?是我阿芳啦!』
「哦,妳今天怎麼那麼閒,找我有事?」原來是國中的老同學,算起來是唯一還沒斷絕關係的朋友,聽到熟人的聲音令我安心了一點。
『我接到要開同學會的消息,想問妳有沒有被通知?』
「沒有。」我抓抓頭。
『噢。』阿芳聽起來有點尷尬,勉強接話:『主辦人怎麼這樣啊?妳要去我才去的說。』
「大概是他們知道我不會去吧,反正這些年我也沒參加過同學會。」
『妳這次又不去了喔?他們又會在同學會上說妳不合群。』
我移開手機搔搔耳朵,長頭髮搔得脖子有點癢。
「沒差,反正以前的同學都忘光光啦。」
『厚,妳太誇張了。』
我言不及義敷衍阿芳,腦袋不聽使喚自動重播恐怖畫面,心思還是飛回夢境裡。
「蘇韻希……」根據我季曉南三秒遺忘人名的天賦,為什麼會記住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夢中人?不可能是被我忘記的過去同學,因為夢中身分證上她的年紀比我大了一截。
『小南?妳還在嗎?』
差點忘了我還在講手機,要怎麼結束掉這個令人頭痛的同學會話題?
「沒有啦!我是說不好意思沒辦法陪妳!不然妳參加完再跟我說!嗯啊,有機會再約出來玩,掰掰。」算了!直接掛電話!我還沒吃早餐呢!反正到時候聽阿芳講聚會八卦也跟身歷其境差不多了。
季曉南,喝咖啡聊是非的完美伴侶,國中畢業後和阿芳雖然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但還是可以靠著無遠弗屆的手機網路繼續保持往來。
我對著空氣齜牙咧嘴,決定先填飽肚子壓壓驚。
※※※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答答~答~啦啦~」後面歌詞忘記,我隨便哼了兩句,機車在兩旁不是水田就是農舍民宿的馬路上前進,龍頭下掛著今天的漢堡包早餐。
「叩。」經過附近一帶最豪華的民宿時,安全帽後面好像被人敲了一下。
我狐疑地停下機車,以為遭麻雀或昆蟲襲擊,結果轉頭一看什麼也沒有。
錯覺嗎?
這一看卻發現不得了的事情,附近民宿庭院停著警車,門口也有兩三個警察正在出出入入。
「月之鄉」這間歐風休閒民宿在本地很有名,主體是一間三樓透天的小別墅,後院又蓋了一排木屋,目測起碼有四間套房,屋外有池塘和小花園,不知道合計總共幾坪,加上停車場總之很大。
我盯著「月之鄉」的招牌,民宿裡有警察應該是出事了!搞不好是搶劫或遭小偷?後者比較有可能,這種新聞我沒興趣,準備直接回家。
此時,一個穿著鐵灰色羊毛騎士外套加黑襯衫的長腿男人朝我走過來,我頓時心跳加速……然後想發動油門走掉,對,我猜他應該是便衣警察。
這個便衣刑警長相還不錯,介於有點帥又有點普通之間,路邊一大把稍微注重穿著的那種男生,看起來還OK,可惜他實在不太會掩飾自己的眼神與肢體語言,一看就知道和民宿裡忙進忙出的是同一群鴿子。
小老百姓看到警察的心情很微妙,想閃人不見得是作賊心虛,畢竟鴿子是會帶來麻煩壓力並且浪費你時間和好心情的生物,我當然不可能搖著尾巴歡迎,如果是穿制服的鴿子我還會基於取材考慮停下來等對方問話。
「小姐,請等一下……」
大概是看我停在離民宿門口不遠的排水溝旁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又想發動機車離開,那個應該畢業沒幾年的菜鳥刑警大步追過來。
偏偏我的小綿羊這時候昏迷不醒。
我只好跨坐在機車座墊上放下雙腳撐地保持平衡,繼續戴著安全帽,表示我趕時間。
「請問妳住附近嗎?」菜鳥刑警問。
「對。」近到超乎你的想像,在你屁股後面彎進去的小巷子裡就是我家了,不要妨礙我享用豬肉漢堡!
「那妳這幾天有發現附近不尋常的地方嗎?」便衣菜鳥繼續盤查。
「這樣問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發生什麼事了嗎?」我為他的問話技術默哀,多看點刑事劇吧孩子。
「今天早上有民眾報案這條排水溝發現屍體,希望有目擊證人可以幫忙釐清情況。」
屍體?我全身發寒。現實生活中我就跟一般人一樣,討厭接觸到死亡,也不會因為有機會看到屍體而興奮,知道有人死了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
「溺斃?這邊水深只到膝蓋。」我不自覺拉高音調。
「不過溝渠本身有點深不是嗎?摔下去有可能造成骨折。」他瞧著那條沒加蓋的排水溝說。
也是啦!我常常騎車經過都害怕一個手抖連人帶車摔下去,水溝寬度就差不多是那樣。
「可是我不知道死者長什麼樣子,昨天晚上我也沒經過這裡。」
菜鳥刑警遲疑片刻,我則是滿臉不耐煩,他總算拿出手機按了幾下,給我看一張照片。
「她是遊客,這幾天有看過這位女性在附近活動的印象嗎?」
正確地說,是一張身分證的臨時翻拍照片,還算清楚沒有手震,但該死的很像我夢見的女人?我面無表情地在內心咆哮,這怎麼回事?我不是靈媒啊!從小到大我都是個八字重的麻瓜,也不會亂看到不該看的髒東西。
「妳認識?」菜鳥刑警聲音一肅地再問。
「呃……不認識,我只是想到照片上的人已經死了,有點害怕。」我立刻推搪。
「對不起,我沒考慮好這點。」菜鳥刑警立刻道歉。
「沒關係啦!身分證又不可怕,我再看清楚一點。」我藉口要幫忙指認,其實是想確定自己的夢到底命中多少。
鼓起勇氣注視呆板的大頭照,此時已經是遺照了。
很不幸地,仔細對照,準到令人起雞皮疙瘩,就是我夢到的那個女人。
「好像有點印象,其他想不起來了,附近很多觀光客。」我住的地方民宿數量可以用包圍來形容,不過羅東運動公園本身就是一個觀光景點,有山丘草地樹林還有人工湖。我竭力露出最無辜的表情,以免莫名其妙被當成嫌疑犯,這年頭真的不能太相信警察。
「好吧!不好意思驚嚇到妳。還有一位死者也在今天被發現,同樣是遊客,不知道妳是不是也看過?」
「還有一個?」這就完全超乎我的意料了,我打斷菜鳥刑警的話。
一個地方同時死了兩個人,這絕對是大新聞。
「我可以先問一件事嗎?這個蘇……小姐的遺體是在排水溝哪裡被發現的?」現場處理過,屍體已經運去太平間了,我只看到普通的排水溝,無法想像下面不久前淹死一個女人。
「就在這裡。」菜鳥刑警視線掃了掃我機車旁的位置。
「……」難怪他要走過來問我!
「我真的不知道!」我有點慌張。早知道不要停車了!
「請不用緊張,我們只是調查附近的情況而已。」
「另一個死者也是淹死在這條水溝?」這什麼見鬼的奪命溝,我以後寧願繞遠路都不走這邊了!
「不,她是在民宿裡去世。」
「太扯了吧!」
「無論如何,想請妳先看看另一位死者,我們對她自殺前的活動一無所知。」
自殺?我豎起耳朵。
菜鳥刑警皺眉,好像是對一時不慎說漏嘴有點懊惱,這個表情倒是很可愛。
「如果有證件,請給我看證件照。」
「當然,我們不能讓民眾看現場照片。」菜鳥刑察點頭,又找了張學生證給我。
這次是個長捲髮的大學女生,笑容甜美。
「這位沒看過。她是心情不好,最後才那樣嗎?」我戰戰兢兢地問。
「目前才剛要調查,沒有證據不作推測。」
「可是你說她是自殺。」
「因為浴室門是手動反鎖,可以排除他殺嫌疑。」
「話不能這麼說,你是指現場變成密室吧!說不定有什麼機關……」說到這裡菜鳥刑警換了個提防眼神看著我,正常人不會把「密室」這種專有名詞掛在嘴上,退一步說,就算心裡很想也不會真的說出來。
這下慘了,季曉南,妳這個口沒遮攔的大嘴巴!生怕人家不知道妳是推理發燒狂是吧!哈哈哈!
我想哭了。
「我、我只有看過一點推理小說,我不會介入你們查案的,應該說這是警察的工作,我沒興趣!」我自動自發地澄清。
「那樣很好,妳,小姐,姓名住址,還有證件請拿出來。」
「名字,季曉南……」我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不想讓他有機會找我麻煩。
「季小姐,妳一個人住?」
「對。」我也拉下臉,雖然是警察,被一個男人這樣問還是很敏感的。
「請多注意居家出入和人身安全,警方正在調查可疑人士,也許那個人還在附近徘徊。」
「等、等等,這個事件不單純吧?真的不是他殺?」如果是單純自殺怎會扯上身分不明的第三者?如果凶手還在這裡趴趴走,這不是一句謝謝走人就可以的情況!
「抱歉,不能對一般民眾透露細節,萬一流傳到網路上或被記者大肆報導會造成調查困擾。」
「等等新聞就報出來了吧!」我忍不住這樣說。
「那麼請妳等待新聞。」菜鳥刑警一副客氣加公事公辦的樣子。
「另外,還是請妳如果有相關線索,可以到羅東分局和我聯絡,找偵查隊的趙奉武就可以了。」
民宿裡面一定有限制報導或者記者也不知道的異常狀況,說到底民宿裡外共死了兩個女人就夠詭異了,我還夢到其中一個,不過這件事我嘴巴裂掉也不會說。
說出來被當成神經病嗎?
「因為我住在這附近,不小心看到線索的可能性很高,對吧?」我自嘲地說。
「有任何問題或危險也可以立刻來找我。」菜鳥刑警嚴肅地說著,現在得叫他趙奉武了,再次確認他一定很菜,連線民都沒有,只好亂槍打鳥,卻打到我,哇咧!
「噢。」也對,這樣想是好多了。我很怕死的,如果有怪人在附近潛伏,我寧願配合警民合作。
「可以離開了嗎?我很急。」我想快點離開這個恐怖的命案現場回家,回到我的堡壘啊!
「啊!這樣就可以了。不好意思打擾妳這麼久。」趙奉武乾咳一聲飄開視線。
他好像誤會我急於和家中馬桶相會,不過正合我意,我想帥氣地催油門走人,不幸失敗,最後還是這個菜鳥刑警幫我發動機車引擎。
羞恥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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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8 04:2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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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

關於附近民宿神祕地死了兩個女人的事件……自詡推理迷的我怎麼可能不查!
回到家守著午間新聞,記者沒報多少真相出來,網路上搜索到的消息也是抱怨民宿服務太誇張,有人在房間裡面自殺三天都沒發現,看來媒體真的當自殺和意外發布了。
如果是推理小說,通常這時候一定會先懷疑民宿老闆,問題是老闆在附近住很久了,貌似以後還會住下去,我不想每次等垃圾車倒垃圾看到他都冒雞皮疙瘩,偷偷懷疑老闆幹掉幾個女房客?
事關個人安全,我又信不過警察的辦案能力,因此忍到傍晚,確定民宿裡的警察都已離開,附近也沒有便衣,特務季曉南開始雷厲風行執行滲透計畫。
民宿老闆穿著吊嘎孤單地坐在門口的庭院石上抽菸,看起來很灰心難過。
興致沖沖的我頓時意識到命案帶來的負面影響,不知如何開口,反倒是老闆看到我先說話了。
「妹妹呀!出來買晚餐喔?阿伯請妳吃飯啦!反正今天我這邊客人都跑光了,一堆菜也沒人吃。」
現在月之鄉老闆飽受打擊,看起來需要有個人陪伴,我彷彿是那個唯一肯理他的人。
「不用啦!我只是要去書店,今天發生很多事情齁!」我臉皮發熱,不過還是同情地回應老闆。
「安抓共?人若衰,種瓠仔都會生菜瓜。妹妹,妳要相信偶做這間民宿不是這樣對待客人啦!剛好這陣子偶媽媽住院,實在走不開,才把事情都放給工讀生,那位小姐又說不要來打擾她,結果就出代誌了!」老闆急著找個人傾吐,看來他也領教到附近三姑六婆的流言蜚語威力了。
雖然我沒看到即時新聞,但是站在二樓就可以把整條街的婆婆媽媽聊天內容一字不差地聽進去,民宿出事的八卦始末下午我大概重複收聽超過三十次了,對夢到死者身分的事也有了最科學的解釋。
也許是我半夢半醒的時候,把鄰居大嗓門的爆料也加入作夢內容,先前也可能曾偶遇正在附近旅遊的死者之一蘇韻希,才導致我夢到死者的人名長相,其實這都是我無意中早就接收到的環境訊息。
民宿裡面的死者較低調,除了趙奉武給我看的身分證以外一無所知,但是淹死在水溝的不幸女子卻被很多人目擊,大家都興奮地討論著街里難得的大新聞。
「嗯,我知道老闆你不是故意的,發生這種事情大家都不好受。」我同情地安慰老闆。
老闆本來是為了民宿門口排水溝發生女人溺死這件事趕回來,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排水溝裡的屍體時,老闆卻發現單身女客入住的那間房有問題,工讀生又狀況外,正好有警察在場,他們一起去確認情況時,發現女客人三天前就已經死在反鎖的浴室裡。
初步驗屍結果同樣是溺斃。
好在警方因另一樁命案事先隔離民眾保護住現場,除了前來調查的警察、幫忙引路的老闆和工讀生以外沒人看見第一具屍體。
「我們民宿浴室的門是用門栓,從裡面串起來就打不開,很安全啦!誰知道警察把門撞開看到人就躺在浴缸裡面,真是夭壽!」民宿老闆抹抹臉,一下子將菸按熄。
我忍住菸味帶來的噁心繼續問下去:「警察怎麼說是自殺呢?」
「因為門反鎖啊!破門進去還看到那個查某囡仔像睡著一樣,安捏躺在浴缸裡,不像被人殺掉。」老闆還示範給我看,交錯十指放在胸口往後倒。
浴室裡唯一的出口是氣窗,只有貓鑽得過去,聽老闆說警察在行李裡發現大量安眠藥,當然判斷死者是自殺。
「現在的年輕人為什麼會這樣?都不替別人和自己著想。」民宿老闆搖頭。「一天到晚都有人想自殺,本來兩個查某同時死掉可能只是湊巧,阿文偏偏要辯解不是他的錯,還說他一直以為二零五號房客還活著,才沒進去檢查,那個女客人預定要住一個禮拜。幹,這還不邪門?」
阿文是那個出包後緊急離職的工讀生。
「欸?那是怎樣?他看到什麼嗎?」我非套出關鍵情報不可。
「那個陳小姐住進月之鄉後第一天就過去了,可是阿文卻說晚上她還在房間,燈光亮著,聽到有人講話,我以為他怕被罵偷懶才編這個藉口騙警察,誰知道隔壁間的客人也這樣說。」
「晚上還有人留在死者自殺的房間裡面?」聽起來愈來愈恐怖了。
「人客都說有鬼,警察說可能是小偷或陳小姐的朋友,不知道她死在浴室,以為她還沒回來,但房間又沒丟東西,阿文也說她是一個人來宜蘭玩。」月之鄉老闆聳肩。
「那老闆你認為呢?」
「偶平常是有在拜拜,可是妳說是鬼怪也太唬爛啦!如果是鬼幹嘛還要開燈?」老闆搖頭。「一定是小偷啦!這種賊仔以前也不是沒有。」
無論如何這都說明一件事,當時有人和浴室裡的屍體連續過了三夜,如果不是小偷,就一定是涉案人士,說不定還會推翻自殺的說法。
「會不會是變態?」我靈機一動,娓娓道來,「如果我是一個人出來渡假散心,可能會洗好澡就包著浴巾出來看電視之類,若這時有個色狼潛入房間,抓住我的手注射了安眠藥,我用力掙扎好不容易甩開他,這時我能逃的地方只有浴室,所以我躲回浴室裡反鎖門。」
「妹妹妳快點說下去!」月之鄉老闆聽得緊張起來,催促我把故事編完。
我得意地繼續描述:「我想要尖叫求救,可是藥效發作了,我不想倒在浴室地板上,變態可能怕被人發現就溜走了,我沒有衣服,又冷又怕,所以又回頭泡熱水澡然後祈禱快點恢復力氣求救,沒想到那個變態準備的安眠藥劑量過強,我就這樣睡著淹死了。」
「夭壽!駛拎涼!那個歹人會有報應!」月之鄉老闆也支持我的推理,同仇敵愾起來。
「這個時候!」我壓低聲音張大眼睛,老闆跟著一顫。「凶手發現她居然沒有報警,以為有機可乘,你看,從角落圍牆攀上圍牆再爬上玉蘭樹就可以利用二樓命案現場浴室的氣窗,他從氣窗裡發現被害者已經死了,反而更興奮……」我激動得握緊雙拳。
「凶手知道她一個人來羅東旅行,誰可以拿到房客資料和鑰匙,還能自由挑選獵物?很明顯,這是內部作案!」
「幹!林北怎麼沒想到!」老闆震怒了。
「這樣別人就不會懷疑他,新聞不是常常報鄰居或室友假裝陌生犯人強暴認識的女孩子嗎?再怎麼打混,工讀生可能三天都不知道客人在裡面出事了嗎?」
「阿文!難道他辭職就是想逃跑?不行,我要馬上跟警察說!」月之鄉老闆倒抽一口冷氣,滿臉緊張。
「沒錯!不能放過那種喪心病狂的變態!死在排水溝的女生搞不好也是他順手推下去!如果不是就住在這附近,哪能這麼剛好幹掉兩個人?」我跟著幫腔。
比起幽靈還是小偷,心理扭曲的殺人狂才合乎邏輯,《人魔》的主角不也都是唰唰地殺了礙事或不順眼的雜魚嗎?
「太可怕了!妹妹妳回家一定要把門鎖好!」
天啊!本來只是想調查情報的我,一個不小心居然就破案了!放在推理小說裡只用了第一章就找出真相,我真害怕自己的隱藏天賦!原狐老師,在你的作品陶冶下,季曉南總算能對國家社會做出一點正面奉獻了!而且我還沒干擾到警方查案,說不定我是屬於安樂椅神探的類型呢!
看著向我道謝的老闆,我得意地佩服自己。
原狐是我從大學時代開始崇拜的本土推理小說作家,他的每本書我都有收藏,平常反覆閱讀吸收精華,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實際運用。
這次功勞就留給那個趙便衣賺,我跟老闆推薦去找菜鳥刑警通報這個驚人的消息,但我不想留下來被警察盯住,吩咐老闆不要說出是我的推理後就離開了。
事了拂衣去,片葉不沾身,這才是一個守法公民協助辦案的模範態度。
當然我不會擔心警察抓不到犯人,要是我先曝光自找死路變成下個襲擊目標,或者就算抓到凶手,搞不好重判不到三年就出來了,到時候害我變成尋仇對象豈不衰爆?凡此種種,不讓人知道誰是那個幕後功臣才是萬全之策。
接下來可以去香雞城買隻手扒雞犒賞自己,同時在那個犯人X被抓住前絕對確保低調和人身安全!愈想愈對這次事件的真相有把握。
我雄糾糾氣昂昂地駕著心愛的五十C.C.中古小綿羊,繼續瀟灑地往前騎,決定等不久之後案件結束再去對趙奉武邀功,當然是私下進行。
這時的我完全不知道,月之鄉民宿的溺死事件和自殺疑雲本來就不干我的事,我在這兩起怪異死亡案件裡不過就是一個路人甲,卻因為太過雞婆,再也沒機會逃離命運的蹂躪,自此,季曉南人生中的終極悲劇也同時升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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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13 12:3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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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

第二章、惡靈入侵
回到家,將安全帽放在鞋櫃上,我通過堆滿雜物的一二樓,吐吐舌頭繼續爬樓梯,一個人住,三樓掃乾淨就很夠用了。
我,季曉南,私立美術系畢業,二十三歲待業中。
畢業即失業,我一直覺得自己命好,有老房子可以住,還有家人養,就算找工作屢戰屢敗,父母頂多是數落一頓,連姊姊季曉音也很可惡地表示,像我這麼笨的女生,能好好活下來別搞死自己就不錯了,好像我真的很笨一樣。
哼,剛剛要是換成姊姊,看她能不能想到連續殺人狂的可能性!那些警察還在團團轉呢!
今天真是刺激,附近死了兩個女生,遇到貨真價實的便衣刑警,還和民宿老闆建立交情,做出完美的推理,以後說不定那個有錢阿伯會免費招待我去月之鄉玩!
抱著小趴連三滾,吃飽喝足的我沒事好做,於是決定把原狐老師的小說搬出來大快朵頤。
一早的陰天到傍晚開始下起暴雨,空氣潮溼,水銀燈管發出劈啪聲,好像快壞了。果然老房子電器不敷使用,現在簡直就像是颱風夜,這種天氣看推理小說格外有感覺。
趁著這股破案的興頭,忍不住幻想,如果我是原狐老師筆下的副教授男主角,這番精彩表現必定能吸引警察小隊長的目光,起初難免衝突,經過這樣那樣的化險為夷,兩人之間開始蹦出愛的火花……
可惜,原狐老師堅持寫一般向故事,害我這個堅持「男人之間沒有純友誼」的腐女老是得在厚厚的小說裡尋找那少得可憐的幾頁曖昧證據,不過這樣也夠讓人家多吃三碗飯了,誰叫現實裡只有趙奉武那種愣頭愣腦的菜鳥刑警。
啪咂。
燈管繼續發出輕微呻吟,變電器閃爍幾下後徹底陣亡,房間內頓時只剩下路燈照進來的微弱冷光。
「停電?燈壞了?」我認著位置伸手按了按電燈開關確認,照明還是沒恢復。
突然,窗前一亮,閃電白光差點刺瞎眼睛,雷聲震得耳朵嗡嗡響,背後寒毛根根豎起,頸背似乎被摸了一下。
頭髮真的要綁好,不然動不動就覺得被鬼手摸。我搔搔脖子想。
「嘰……」
「嗯?」轉頭一看,原本關好的房門自動打開一條縫隙,平常不覺得有什麼,也許是喇叭鎖太爛了,一陣寒意撓著腳踝,害我不像自己以為的鎮定。皺眉,我決定就算點蠟燭也要先看小說,投入霸氣又內斂的小隊長懷抱中彌補今天被警察盤查的精神損失。
我不怕打雷,但是雷聲過後的安靜卻很詭異,房間一片漆黑,今天發生的種種意外讓我很難不胡思亂想,在家裡是怕什麼?
「真是的,門會漏風,燈管又壞掉了,老娘沒錢修理啦!」
不經意地一瞥,霧面玻璃窗半掩著,窗外忽然有團黑影晃過。
我慢慢退往床鋪,右手狠狠抓住小趴的頭,將布偶當成武器,窗框邊緣浮上一團超現實的黑霧,就算房間很黑,我還是清楚地知道有「東西」貼著鐵窗往內看。
「什麼都沒有!」我自言自語大聲壯膽。
沒錯!鐵窗很牢固,小偷或民宿凶手再怎樣都不可能穿牆,不管外人怎麼裝神弄鬼,門窗我都有鎖好,不怕!
一隻浮腫的白色手指正緩緩勾住鐵窗格子。
「錯覺錯覺錯覺!」我瞇著眼睛盯住鐵窗,不敢完全閉上,張大看又太自虐!
一晃眼,黑影就穿透鐵窗和紗窗。
心跳往上狂飆,抽筋般的疼痛流過上臂,我用力地將小趴往窗口砸去!
「啊!」一聲高分貝的淒厲尖叫響起,腦海一片空白,過了幾秒後才意識到那聲尖叫出自我的嘴,喉嚨超痛!
黑影已經蹲在書桌下滲出更加濃郁的黑霧,幾乎是半液態了,接著又凝聚成人形爬出來。
搞笑啊又不是拍鬼片混帳別裝神弄鬼開他媽的玩笑一定是幻覺!
我終於見識到傳說中的腳軟,以前還覺得那些主角都是白痴,傻傻地等鬼貼過來,原來真的看到「那個」,正常人根本動彈不得!
「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黑影愈爬愈近,上半身鑽出黑霧成形後,再用雙臂撐起頭顱和肩膀,屍水混合靡爛的肌肉組織淌流而下,像是熱過許多次的回鍋肉,肌肉幾乎無法附著在骨頭上。
最後,一張枯白的噁心臉孔呆滯地看著我,嘴巴張得大大的,口腔裡許多白點微微蠕動,眼睛和耳朵裡也有。
是蛆。
這是假的……只是在作夢……
勉強看得出屍體生前是男人,襯衫被排泄物浸透,露在外面的肌膚布滿紫黑色的大塊屍斑,一股強如焚燒的惡臭衝了過來,不小心中招的我險些以為鼻子要爛了。
稍一閃神,屍體竟然已經離我不到一公尺!猛然張大嘴巴,臉頰腐肉一直裂到耳根,裡面是爛成一團的腫脹舌頭,泛黃惡臭的口水啪嗒滴到我的拖鞋。
腦袋中有某條線馬上燒斷了,發出「滋」地一聲,跟著黑影臉上滾到下巴的那顆眼球,一起撼動我二十三年來穩若磐石的常識。
「媽媽啊──」
我不爭氣地哭叫,用力地拉開門飛竄而出。
只要逃到一樓就可以了,出去喊人一定有辦法的!
抓著扶手往下衝,幾秒鐘的時間簡直就像過了整個世紀,我不顧「他」可能從後面追來,只是慶幸惡鬼沒尾隨而上。
……不過那隻全身掛著爛肉的惡鬼卻擋在二樓樓梯口,露出陰險的奸笑。
山不轉路轉,豁出去了!轉身衝向小陽臺,一把拉開防盜栓,從二樓跳下去我也認了,還來不及開門卻看見一團巨型黑色麵團順著玻璃門流下來,完全就是變形蟲狀態的男鬼,帶著波浪起伏的五官對我發出「波」的怪聲。
「再過來我用千年殺捅爆你小菊花!」太靠近了,嚇得我雙掌貼在一起比出劍訣怒吼!
像活屍又像鬼的不明物質停止流動,似乎黏在門板上動彈不得。
不會吧?真的被我制伏?太唬爛了!看動畫隨便亂比的下流招式居然有效?
「嗬嘻!」下一刻,惡鬼發出噁心吼聲撲了過來!
剛剛的瞬間暫停果然只是我的錯覺。
「啊!」我抱住頭慘叫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衝,卻發現腐爛怪物順著木頭扶手滑行,搶先一步又堵回樓梯口,硬是不讓我下樓!
「走開啦!王八蛋!」我被氣得乾脆哭著一頭撞過去,扶著牆壁用最快速度下樓梯,卻沒料到鼻子被臭酸味嗆到,嚇得手一滑腳下踏空。
我就這樣滾下了樓梯。
「痛……嗚嗚……好痛……救命……這裡有鬼……」
我縮著四肢,腰和肩膀傳來鑽心劇痛,整個人卡在樓梯與牆面間的狹窄轉角,離一樓地面還有數階。
跑不動了!閉著眼睛很孬地當隻駝鳥,但我還是不想死,忍痛往下爬,繼續往門口蠕動。電影裡和鬼視線相對的角色都沒好下場,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靠著殘破觸覺往前摸索。
中途還不小心撞到書櫃……頭更痛了。
好像快爬到門口了,我深吸一口氣撐起膝蓋正要往外衝,小腿卻莫名其妙被保麗龍繩纏住,一聲巨響,鐵捲門自動拉下。
本能死命踢腿,我急得昏頭,黑暗中有兩顆沒有瞳孔的眼球冷冷地向著我。
小南,季曉南!不可以昏倒!妳會被抓走,然後警察過了半年才會從衣櫃裡發現屍體!小南!
但理智拉不回我的意識,劇烈頭痛中,終於將一切交付給渾沌。
過了十秒。
猛然一顫,我又抬起頭,不行,這樣不是等於要對方過來隨便怎樣都行嗎?這麼一想自己居然就爆發了火災現場超能力突破重圍,匍匐前進鑽出只剩一尺高的鐵捲門縫隙,連拖鞋掉了都來不及撿,只有眼角餘光掃到鄰居老婆婆正在屋簷下洗衣服。
「阿係撞到鬼喔?」老婆婆那邊嘮叨著,我則拔腿狂奔。
等我終於回過神來,人已經在附近的宮廟裡,渾身溼透,腳掌被柏油路面磨破,赤腳逃命傷口沾滿雨水泥沙,加上摔倒磕碰到的傷口,痛得我想死。
安全了。我隨便坐下抱著膝蓋不停發抖。
一個汗衫老漢搖著蒲扇從廟旁走出,看到我狼狽的模樣,直直走過來,滿臉疑問和不悅。
「下雨天晚上不回家,一個小女生鬼鬼祟祟在這裡做什麼?」
「沒啦!我只是……」我趕緊站起來回答。雖然被這樣不客氣地訓了一頓,反而讓我有活過來的感覺。
「這裡是祭祀神明的地方,不是給你們小孩子玩耍的,沒事就快回去讀書!」
「我……」
「旺伯,里長找你討論下屆選舉的事情。」這時一個中年辦事員從路口的里長辦公處走出來,隔著馬路喊人。
夜晚街道上,銀色雨絲落在中年人身邊,我發現有些雨滴不是直線掉落,反而歪歪曲曲地飄到一旁,就像有個透明人站在他旁邊,急著下班的辦事員毫無察覺那一看就有問題的超自然現象,刺骨寒氣猝然摸上我的背脊。
「就來了!」老人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與辦事員談論著公事走入建築物。
一股窺伺視線正慢慢逼近,為何沒人發現「他」在雨中移動?廟前馬路上零零星星的來車也視若無睹通過這個超自然鬼怪,我沒看錯!那隻男鬼已經移動到廟前小廣場的榕樹下持續監視我。
我慢慢後退進入內殿,好險惡鬼果然還是不敢跟入廟裡,現在只能求助神明的力量了。
惡鬼還在外面等著,如果不是我精神有問題,就必須承認鬼是真的存在,但我兩種狀況都不想選!按照傳統模式推斷,那鬼應該是有心願未了,如果我能滿足他的願望,照理說就會安心去轉世投胎了。
若去找所謂的師公驅邪,只會被灌符水灑香灰,和親友說我撞鬼搞不好會被當成瘋子。
剛也想到和商店借電話向家人求救,我又立刻打消這個念頭。如果說有什麼比被鬼攻擊還要更讓我害怕的,就是我逃回家裡,連家人都遭到附身騷擾。
冷風拂來,渾身溼答答的我又縮成一團。今晚說不定只能賴在廟裡,或許還會被廟公攆出來。
我閉眼咬牙,幻想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自己還窩在溫暖寧靜的小房間裡。
這時頭上響起嘩啦嘩啦的搖籤聲,睜開眼睛,廟裡不知何時多了個人,沒發出半點聲音就來到我旁邊。
我低喘一聲,雨夜在廟裡出沒的黑衣男人,還臉色蒼白渾身沒一點煙火氣,莫非又來一隻?老天是嫌我命太長了嗎?
那人年紀大概二十五歲,身上完全是中國風的打扮很怪異,表情──我實在不想用這個會讓我更毛的詞來形容,就像喪禮會燒的金童紙偶,平板得不像這個世界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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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鳥海魚 是人類的,只是主打特殊的氣質~ 2024-5-18 19:50
突然多了不是人的人物啊!!! 2024-5-18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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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14 22: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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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

黑衣人抽了一支籤後,走到牆角一排小抽屜中去對號找籤詩。
我忍不住該名年輕男人多投去幾眼確認,畢竟對方氣質相當特殊。好在那人有影子,應該不是那隻黑色黏液惡鬼的同類。
男人看完籤詩卻無動於衷,轉身往箱子裡布施了點香火錢就要離開。
「啊!」樹下黑影此時猛然竄動,我忍不住低呼,驚動那個人本來要離開的腳步。
他回頭看我,我連忙轉頭去看神像,不想和顯然非常人的對象產生交集,他卻平靜無波地望向榕樹,一時猜不出黑衣男有何想法的我也呆住了。
半晌,黑衣男似乎很勉強地開口。「當作沒看到,不去理就沒事了。」
「我沒看見,只是感覺『那個』在那裡。」
我呆呆地應完後忽然反應過來。
「你看得見?這麼說不是我的錯覺囉!拜託你等一下,我會被那個東西殺掉!我不想死!你會驅邪吧?」我趕緊抓住救星又軟又滑很好摸的袖子,也不管會不會扯破他的衣服,鼻子一酸眼淚又自動滾下來。
那個男人有陰陽眼!還一副相當習慣的樣子,根據傳統,絕對是危機關頭負責現身指點迷津的高人!經過一番波折,我哽咽並努力將不知哪來的年輕大師請回籤桌,打算讓他代替我煩惱無端撞鬼這件事。
「要怎樣做才能趕走那個,我……那個……會不會有生命危險?鬼真的存在?」
黑衣男子沉默了好一會,給了我不算回答的回答。「『鬼』只是大多數人如此稱呼某種看不見的生命,實際上沒有一定解決方法,只要不侵犯彼此界限,就可以相安無事。」
「可是『那個』突然出現在我房間,還一路追過來,我根本沒做什麼啊!」聽到黑衣男子的說法,累積的壓力和情緒瞬間爆發出來,我只覺得疲倦又難受。
「真的沒有嗎?」那人只是悠悠地反問一句。
「我確定沒有……大概啦!」正要大聲反駁時,忽然心虛起來,我有自知之明,平常很鐵齒的我,可能不小心得罪了無形界的好兄弟,現在真的不敢了。
他無情緒地看過來,要是平常我直接看到這個人的長相一定會三天食不下嚥,但經過剛才的洗禮後,反而黑衣男比起我算是好看了。
真的要比的話,我赤腳、頭髮溼亂,身上都是瘀青擦傷,活像,不,就是瘋婆子。
黑衣男看到我可以去拍恐怖片的驚悚造型還如此淡定,不愧是高人。
死到臨頭面子又有何用?
「那要怎麼辦?」我誠心誠意地問了,希望對方大發慈悲告訴我解決方法。
「理解。」
「欸?」我猛抓頭髮,果然高人說話就是深不可測,雖然他如果直接表態一場法事五萬元我會馬上當作神棍走人,但是這樣高來高去也不是辦法。
「如果我提籃鮮花素果去那個不小心惹到的鬼墳前燒個紙錢賠罪,這個過節可不可以抵消?」
「不一定。」
「拜託,我真的很怕,我現在都不敢回去住的地方,也不敢和家人聯絡,怕那隻鬼嚇到我家人,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麼做比較好?說得比較清楚一點!」我顧不得口氣太直會得罪年輕大師,這樣打禪七下去大腦要爆掉了!
年輕大師輕皺眉頭,不用猜就看得出這個人很討厭說話,但並非那種會趁機敲竹槓的神棍,我才趕緊逮住救星問個明白,不然哪裡還有這樣的時機和人選!
「不用過度反應,愈逃愈會追來,作息正常,別在這時生病,否則陰氣過盛……」
雖然還是很平板的語調,說的內容也無法讓人安心,但是不知為何我就是相信他。
「有沒有驅邪的符咒或法器可以用?」
「那要因種類而異。」喂!你不要說得這麼玄啊!好像還有很多種的感覺!
雖然我沒付錢也打擾人家夠久,可是我只是個普通人,要我去理解這種鬼東西實在是強人所難,如果是很可愛的小鬼還可以接受,那根本是個死狀悽慘態度惡劣的男鬼!
「籤。」天外飛來一筆,不過這時候大師說什麼就照做就是,我把籤桶拿給他。
「妳抽。」大師不會要幫我解籤吧?我聽話怯怯地拿了一支,籤號是九九。
不敢勞駕他去取籤詩,我快手快腳地從正確號碼的小抽屜中拿了張對號紙,緊張地走回大師面前。
內殿裡,火燭亮如白晝,充滿神聖卻不現實的金色光芒,有一瞬,溫暖的淚水再度瀰漫眼眶,我拿著籤詩走向年輕大師的途中,低頭喃喃祈禱。
慈悲的神明啊,我只是個笨蛋普通人,看在我沒做過壞事的分上,能把祢們的慈悲施捨一點給我嗎?拜託……我以後一定會更努力地當個好人,再也不會抱怨東抱怨西了。
籤詩
貴人遭遇水雲鄉。
冷淡交情滋味長。
黃閣開時延故客。
驊騮應得驟康莊。
「這是指我會遇到貴人嗎?難道就是你?」看完籤詩,我眼睛一亮。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靜靜看了我一會兒,很久以後我回想這件事,才發現籤詩真是該死地準,但當時自己卻完全不解其意。
「上上籤。」大師似乎微妙地逃避了話題。
「我知道,上面有寫啊!」
「放心,性命無礙,理解會有轉機。」大師望了望外頭,黑漆漆的街景,什麼也看不到,以為他正為我確認那隻男鬼的危險性,誰知一輛計程車經過,大師立刻朝小黃招手的動作讓我有點囧。
「今日之內有事要去臺北,不會在此地停留。」
「等等,我要怎麼聯絡你?萬一那隻鬼傷人我沒辦法應付!你住宜蘭嗎?」我急急追問。
大師又考慮了很久很久,才在我那首籤詩背面寫下一串手機號碼。
「打這個號碼就可以馬上找到你嗎?」
「如果有人接,就說要找三先生。」
如果?可不可以不要說得那麼令人不安?
我捏著電話號碼,沒能攔住黑衣男子,大師果然如他說的有要事在身,毫不遲疑地踏雨遠去。
奇遇,結果分不出來有好上多少,雖然那隻惡鬼未免具體得太噁心,按照大師的說法,目前沒有生命危險,這表示我可以回家了?但如果他料錯怎麼辦?
理解……理解……
年輕大師不慍不火的嗓音不斷在我腦海環繞著這兩個字,像是緊箍咒般昭告了我往後的命運。
※※※
大師閃人以後,廟裡顧茶水的大嬸走出來,看到我衣衫不整站在那裡,以為我被男人怎麼樣了,我知道他們不會相信離奇的事實,只好表示和男朋友吵架,這個藉口意外地有說服力。
好心大嬸知道我難以啟齒,留我喝熱茶暖身子,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眼淚乾了,傷口也擦過碘藥水,身體不那麼難受後,我向大嬸謝過告別,拿出從娘胎迄今攢下的勇氣,借到拖鞋雨傘乾衣服和兩百塊錢,最要緊的是還有一本經書,回到已經是靈異現場的家。
無論那隻男鬼從哪冒出來,是不是我的冤親債主,這些我都不管!
我不會讓他把我的老家變成鬼屋!我不會讓他操控我,甚至侵犯我的家人!我不會讓他用黏液弄髒我的寶貝收藏!除了這間老房子我無處可去了!
我要靠自己打贏這場戰爭,現在民宿和水溝裡發生的命案已經無法吸引我了,眼前生活就快要全面崩潰,除非有奇蹟出現。
回到騎樓下,鐵捲門還是只開著僅容人爬出來的縫隙,我遠遠地彎下腰偷看,大門半掩,而平常鄰居大聲聊天的巷子現在一片死寂。
經過這些折騰,晚上十點了,不知為何,今天這條街上的人早早就熄燈休息,你們是故意的吧?雖然前面才下定決心,但我不能保留最壞的情況是放聲尖叫會有人報警的一絲希望嗎?
等等,之前我從三樓一路叫到一樓,好像也沒人關切。
鐵捲門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黑暗氣息,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只要我一走進家門,裡面就是類似結界或異空間的地方?
「不……不不用怕!我有經書……」我捏著手上的紙摺經書喃喃自語,其實半點信心都沒有。
即使再怎麼豎耳傾聽,屋子裡還是靜悄悄的一團漆黑。
『我如果是鬼幹嘛還要開燈?』
我犯賤地在這時想起月之鄉老闆的評論。
在廟裡休息時,那隻男鬼好像走了,現在我很肯定男鬼就在房子裡的某個地方,所以,這表示男鬼的目的是這間房子,不是我?
衣服、證件、現金、手機甚至機車鑰匙都在臥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句話不適合我,也不適合我家。
我家就是那種普通到極點的人家,買了有孝親房的新家後,其實經濟根本不寬裕,勉強維持日常生活而已,車子冷氣旅行或吃館子那些享受都捨棄了,新家的房貸也還沒付完。
一來沒有認識除靈高手的人脈,二來沒有消災解厄的資金,家人為了生活已經精疲力竭了,更沒餘力煩惱靈異問題。
這裡已經是我的「青山」,如果別人要來搶劫佔便宜,不馬上捍衛的話,就連退一步再搶回來的餘地都沒有了。你可以說我衝動沒大腦,但是對一事無成的我,當米蟲靠零用錢過活的我,既然這間老房子的鑰匙交到我手上,至少豁出去守護這裡就是我的使命!
帶著沸騰熱血踏入一樓客廳,身後立刻傳來大門閉合落鎖的聲音,鐵捲門毫不客氣直落到底。
再會了,我的退路。
「你在哪裡?出來!警告你快點滾出我的家!」我不知道要怎麼跟那隻男鬼談判,大師說的話我也聽不懂,當務之急是找到手機聯絡大師!起碼確定大師留給我的號碼沒錯,萬一出事也可以趁他還沒走遠前求救。
不知為何我就是明白,就算畏首畏尾,那隻鬼還是會從背後死角偷襲我,而且更開心。
摸黑走了幾步,我打了個冷顫立刻停下腳步。
「呼。」門窗緊閉的客廳,卻迎面撲來一陣堆肥味道的溼暖臭風。
「走開!滾!」我語無倫次地揮動經書,在黑暗中打中一堆小飛蟲,強忍住尖叫衝動執行緊急戰術!
啪一聲打開從雜貨店買開的小手電筒,展開經書,我胡亂挑了某段大聲朗誦。
「爾……爾爾爾時世尊舉身放大光明,遍……遍照百千萬億恆河沙等諸佛世界,出大音聲,普告諸佛世界一切……一切諸菩薩摩訶薩,及天、龍、鬼、神、龍、神、人、非人等,聽吾今日稱揚讚歎地藏菩薩……菩薩摩訶薩,於十方世界現大不可思議威神、慈悲之力救護,一切罪苦之事……」
低頭唸了三分鐘,身畔靜悄悄,我忍不住欣喜地想,《地藏菩薩本願經》法力果然威猛。
「小胖妹,妳漏了一段『日月歲深,轉復尪瘵,眠中叫苦,慘悽不樂者,此皆是業道論對,未定輕重,或難捨壽、或不得癒,男女俗眼,不辨是事。』還有後面唸錯太多地方了,我聽得很痛苦。」
黑暗中響起我最愛的日本聲優嗓音,低沉性感,我真的想尖叫了。
這個極品的聲線……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而且是中文!中文啊!
等等,現在不是自嗨的時候,臉頰一熱,隱約發現那隻鬼知道我喜歡的不只是熱門動畫角色,主要是謎之廣播劇和女性向動畫配音那塊,因為他末了還發出曖昧的呻吟聲。
不好,有種弱點被用力掐住,還反覆揉捏的感覺。
我頭皮發麻,想裝死當作沒聽見繼續唸下去,奈何這個已經開始散發宅氣的惡鬼開始切換音調,開始輪番嘗試哪個聲優攻擊性最強。
還有,所有喜歡寫點玩意自娛的人,都他喵的討厭被糾正錯字,更別說這隻鬼就是我不得不在家裡朗誦佛經的罪魁禍首!錯字又怎麼樣?既然會痛苦我就要繼續唸!
「哼!我只是打聲招呼,不是來浪費時間聽妳那些愚蠢的表演。」這個聲音……不是銀髮犬妖大人嗎?
「不過如果妳堅持要唸的話,我推薦第五頁的『安土地真言』。」
聞言,內心已經淚流滿面,黑色史萊姆的衝擊印象仍深烙在視網膜中,加上這些極品聲線配音,這王八蛋故意要一口氣崩壞所有我的愛就是?
「煩死了!你有完沒完啦!」我心一橫往樓梯口衝,目標是逃難時遺落三樓房間裡的皮包,我瞄準樓梯口方向用手電筒照去,一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這次換成胃差點飛出我的喉嚨。
腐爛男鬼改成橫躺在樓梯口前,擺明了不想讓我過去,成年男子屍體形狀的長條狀物質不規則的抽搐蠕動,宛若超巨大黑色水蛭。
繼創意無限的聲優羞恥Play之後,端了這樣一條主菜上來,這已經超越好兄弟的境界了,我開始認真思考男鬼生前是外星變形蟲的可能性。
去你的──現在男鬼是變形蟲與否現在不是重點,我在瘋狂的憤怒中竟然成功跳過異形障礙,三步併作兩步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回頭一看,這次男鬼放棄瞬間移動,改採緩慢爬行跟在後頭,同時留下一路濃濃的黏液痕跡。
太噁了!我拖著發虛的雙腿努力往上爬,同時悲憤地想,反正都變成這樣了,我可以不可以點名喜歡的角色來苦中作樂?比如左眼綁著繃帶的攘夷志士?
「休想得逞,我不會放棄的!」
如果我還有一公克的人類自尊,死也不能把剛剛那個腦殘的想法說出來。
※※※
我消極地用棉被蒙著頭,無視房門砰砰亂響,不時傳來男人猥瑣的笑聲,千辛萬苦撐過了一天,第二天入夜,情況並沒有好轉。
憋了一整晚的口渴,終於還是忍不住摸黑找水喝,沿著樓梯扶牆走,對打不開的電燈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來到一樓廚房,突然踏入薄薄積水中,我立刻縮腿。
好吧!相信自己,我一定辦得到的!繼續摸索飲水機的方向,果不其然,開水都被放掉了,廚房地板則溼了一片。
「混蛋!你這頭豬!」
「小胖妹……很有種啊?怎不找道士來陪我玩玩?昨天妳不是巴上了一個嗎?」
男人的嗓音在耳畔呢喃,還故意吐了口臭氣到脖子上,耳朵敏感的我尖叫一聲跳開。我已經確定在這間鬧鬼的房子裡不管怎麼尖叫,鄰居都聽不到,事到如今只能自立自強。
「你幹什麼?」我拔起菜刀。
黑暗中我也不知那隻男鬼到底躲在哪,一轉身卻迎上兩枚瞳孔模糊的眼睛,嚇得再退一步,卻好死不死卡在流理臺與櫥櫃之間的狹窄空間,那隻男鬼比我高了將近一個頭,趁機低頭貼了上來。
想像一下浪漫愛情電影裡,帥氣男主角將女主角逼到角落臉紅心跳的畫面,再把男主角換成一條巨型黑色水蛭,還散發惡臭的話──我打了個顫抖,用盡全力怒吼。
「你幹嘛纏著我不放?」我咬著下唇,想藉疼痛驅趕恐懼,聽起來就像在哭的軟弱聲音卻只會讓賤鬼更高興。
我應該躲去家人那邊避難,這些怪異已經超過我的處理能力了,理智這麼說,感情就是不聽話。憑什麼──外來的惡鬼憑什麼趕我走!
男鬼不答,頭側傳來「啪」的一聲,他將失去彈性的手掌用力拍在牆壁上,製造血肉模糊的效果,我立刻閉緊嘴巴,生怕肉屑或黏液噴進嘴裡。
死命握住菜刀胡亂戳刺一通,明知沒感覺有刺中實體,卻仍徒勞掙扎。
趁白天男鬼消停時,我曾檢查過房屋,除了某些地方出現潮溼痕跡,並沒有真的黏液和屍水殘留,也就是說,這隻惡鬼用幻覺在干擾我!
「你到底想怎樣?我哪裡得罪你了?」
雖然暫時不會死,但老爸老媽正為了外公跌倒腳骨折的事操勞,原本讓我這個不事生產的小女兒專心找工作,現在卻被一隻變態男鬼纏上這種不科學的怪事,我自己光想就就覺得夠扯。
「怎樣?去找那道士來也沒關係,我讓妳幾天慢慢來,光是欺負笨蛋讓我有點羞恥呀。」
「你以為我不想嗎?三先生的手機打不通啊豬頭!」我衝口吼出。
可是吼完就馬上後悔了。
糟了!我不該提這件事,起碼也要當成必要時虛張聲勢的殺手鐧,卻被他變相套出我聯絡不上高人大師的重大危機,這下子死阿宅更加有恃無恐。
背抵著牆,男鬼似乎又開始融化,我只能小口小口呼吸,無處可逃。
沙啞的喘氣聲愈來愈近,我索性閉氣將菜刀豎在臉前,鋒刃向外。
結果卻是一陣細小的麻癢爬上小腿肚,我全身彷彿被通電地蹦跳起來。
「啊啊啊啊啊是蟑螂!」
多虧女性遭遇小強的反射動作,我想不起來如何突破重圍,再回神時已經握刀站在街上。
看著手裡的菜刀,好像不太妙。
蒼白昏暗的路燈下,映著藍光的鋒利菜刀,披頭散髮的女人,嘴唇乾裂,眼睛泛紅,恨不得渴飲獵物鮮血,活生生就是我的寫照。
趕緊在鄰居報案門口有殺人鬼出沒前,訕訕提刀回到屋裡,我趿著拖鞋經過積水,電燈還是故障中,只能等天亮再來拖地板。對峙這麼久,實在渴得受不了,我倒了一杯自來水咕嚕咕嚕地牛飲完,帶著隱隱作痛的胃回到床上蜷縮成一團,默默詛咒那隻惡鬼下十八層地獄。
就這樣經過整整三天的鬼屋生存記,我還活著。
所以說凡事做過頭就麻痺了,宅鬼顯然明白這點,後來再也不像第一次那樣化身腐爛史萊姆跟在我附近,改成精心計算等我放鬆警戒的瞬間趁虛而入,我已經從驚恐無措的逃跑進化到看見黑影立馬拿球棒衝過去。
你問我衝過去做什麼?當然是復仇!
誰叫這宅鬼可以嚇人的機會絲毫都不放過!
話是這麼說,女生總不能不洗澡!我磨磨蹭蹭將大批十字架、佛珠運進浴室,遮遮掩掩地抹沐浴乳,溫水一瞬冰冷刺骨,馬桶邊倏地冒出黑影。
明亮蒼白的浴室燈光下,血水滲出瓷磚縫隙淹過腳背,惡鬼用破裂的嘴唇對我獰笑,盤坐著一邊喘息一邊拍濺血水。
「小胖妹,這裡是我的地盤了!不滾妳就準備倒大楣!」他用金屬般的詭譎噪音下達宣言。
這玩意居然真的敢偷窺女生洗澡──難道死變態言下之意是這樣還不算悲慘的極點嗎?
來不及反應的我在哀叫中滑倒,萬分狼狽羞恥時,鬼影一閃消失。
抹著潮溼的臉頰,混著冰冷的洗澡水,分不出哪邊是眼淚,意識到有新的危險,我總算憶起這隻鬼應該是公的?被嚇被鬧,最壞的情況可能會被殺都想過了,但還未考慮到性騷擾的層面,那太噁心了,我想都沒想過。
溝通理解,那個大師是這樣說的,但是當鬼這樣捉弄人很好玩嗎?他老大以為死了就很大?別惹我生氣我也是很恐怖的!
後來那幾天我和死阿宅繼續對抗,他摔垃圾桶時,我不唸經改唸耽美小說──宅男和腐女永恆的戰爭一旦開打,當然要拿男人最怕的BL來刺激對方,互相精神汙染,當惡鬼第三度現身於浴室附贈停電時,我早有防備,改為包著浴巾擦澡,拿起大手電筒往牆上一照,空空如也。
很好,但我明白對手心機很重,一定會選擇常人無防備的角度設心理陷阱。
閉著眼睛轉身,我鎮定地回頭望去,鏡子裡果然出現一張被黑色長髮覆蓋的腐爛臉孔,大概清楚我愈來愈不怕他,這回他還以那副尊容嘟嘴送了朵讓人抽筋的飛吻。
「你!給我暫停!」我深吸一口氣狠狠瞪他。
「王八蛋!有本事偷窺就他媽的不要給我跑!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沒品!」
「嘎嘎嘎……」惡鬼抖動下顎。
不是很能言善道嗎?這時候裝不懂人話太假了!
「給我滾出去!這是我的家,我不怕你我不怕你!管你什麼妖魔鬼怪我都不怕!」一氣之下,我掄起手電筒用力敲破鏡子,打碎鬼影,剎那燈光大亮,整間浴室裡只剩下我。
眼角餘光掃過殘留鏡面,屬於我的破碎倒影終於有點笑容,雖然是淒慘無比的苦笑。
這場對決,算我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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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17 22:4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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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上)

第三章、小厲鬼兄妹
就這樣,我和一隻不請自來的惡鬼陷入了耐力賽中。
早晨,心情從慘黑稍微提升到灰暗,拿著報紙展開,順手抽起財經版往床上一丟,我邋遢地啃著薯片補充能量,預備展開一天二十四小時寢食難安的長期抗戰。
整天縮在家裡疑神疑鬼也不是辦法,再說為了打贏這場戰爭,我的額外開銷變重,本來荷包就已經夠瘦了,我只好乾脆去附近的7-ELEVEN應徵大夜班打工,白天就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至於那些充滿理想的SOHO工作只好暫時延後,祈禱某天或許有命繼續,就這樣過了幾天感覺倒也不錯,起碼這一連串超自然意外開始朝穩定跡象發展,有工作做心情也踏實了點。
只是每天下班只剩下一攤爛泥,生理時鐘尚未完全調整過來,回家時臉色慘白精神恍惚不輸恐怖片演員,鄰居紛紛走避。
反正會死早就死了,外面的人不見得比鬼好到哪裡去,只要家人相信我還是那個打混懶散,總歸不會給他們添大麻煩的小南,那就是我目前唯一的願望。
結果姊姊之前的玩笑預言成真,我要真能順利活著就好了,目前看來勉強還算可以吧?
7-ELEVEN的打工制度很完善,雖然時薪不高但是要存錢不難,前陣子還在恐慌的生活問題暫時算是解決了,只是家人叨念著大學畢業卻還做這種低微工作,但我覺得無所謂,反正自食其力也沒犯法。
距離第一波衝擊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我不但沒死掉或躺在醫院,反而從無所事事的待業青年變成打工族,貌似往前衝了,至於那隻宅鬼走了沒?別問這種傻事,當然還在。
那玩意唯一的貢獻就是幫沒錢裝冷氣的我保持一到三樓的室溫恆定在26度以下。
我打算看完報紙吃完早餐就來睡覺,現在別人上班時間是我躺平的時段,但我還是改不了「熬夜」的惡習,跳躍式地瀏覽報紙標題。
「羅東運動公園驚聞溺水女屍?」
月之鄉事件才發生沒多久又死人了?
我叼著奶酥麵包,將報紙摺一摺方便看清楚。
原本喧譁一時的民宿雙屍命案,沒兩天就以意外結案,我懷疑根本是警方吃案,怎麼會是意外呢?
民眾很快就把這樁新聞拋諸腦後,只剩我懷疑還有個變態凶手在附近逍遙法外,但我家已經住了個更加變態的混帳宅鬼,我都不知道要先擔心哪一邊才好?
這次屍體研判屬於自殺,檢查不出外傷和疾病因素,是溺斃,女屍臉上神祕的微笑讓人毛骨悚然,原狐的推理小說中寫到凍死的人表情看起來是微笑,但淹死應該很痛苦,為何笑得出來?
已經連續三樁溺斃事件,地點集中在附近一帶,而且死者大致上都是平和的往生,表情不見痛苦,沒人相信這是謀殺,但若說湊巧也太詭異了。
忽然覺得有些反胃,報紙上的微笑屍體彷彿透過馬賽克一直盯著我。
我掩上報紙,自我欺騙地摺成整齊的一小塊,並用財經版壓住。
漱完口我躺平拉好被子,在心中默唸往生咒,但我更希望死阿宅去刀山油鍋,以致很難專注唸經文。
隨便你怎麼看,老娘就是不理你怎樣!
※※※
冷風呼呼地吹,身上只剩小可愛和短褲,連胸罩都沒穿,我站在運動公園的人工湖碼頭上臉紅撓腮,扭頭看四周的人,可誰也沒留意到我衣衫不整。
我怎麼會突然穿成這樣站在公園裡?
是夢吧?我用力揉著臉頰。
手被人摸了,我險些沒驚叫出來。
「誰在那裡?」
「姊姊……」
一對六歲小兄妹眼眶通紅要哭不哭地仰頭看著我,看起來很相像,同樣秀氣可愛,也許是雙胞胎。
奇怪,這對小兄妹到底怎麼來的?之前完全沒發現他們就在旁邊。
「弟弟妹妹,迷路了嗎?姊姊帶你們去找媽媽?」我蹲下來仔細打量他們。男孩應該是哥哥,在後腦留了束小啾啾,穿著吊帶褲配襯衫,他緊緊地牽著小女孩的手,努力表現得鎮定乖巧,小女孩則是不斷啜泣。
「媽媽!」小女孩撲上來,抓著我的表情害怕又恐慌。
「沒事啦,大姊姊帶妳去找媽媽!」我頓時不忍起來,哪家父母這麼不負責任,小孩丟了還沒發現?正打算哄兩個小鬼去廣播處讓家長認領時,小男生也牽住我的手,三個人像跳舞般形成圈圈。
「萍萍會聽媽媽的話,媽媽不要走!」小女孩哽咽著,手勁卻又加大了。
「媽媽不要我們了。」小男孩雖然也握住我的手,卻陰狠地開口。
「媽媽是壞人。」
「你亂講!媽媽才不壞,她說過會回來!」
「對不對?媽媽不像爸爸,媽媽要永遠照顧萍萍和哥哥。」小女孩看著我撒嬌地說,不知為何,腦袋昏昏沉沉,我無意識地應了聲,沒發現正一步步被拉向碼頭邊緣。
好像不太對勁?
噗通!
水花打醒了我。吃了幾口水,腦袋清醒過來,好不容易才在爛泥裡站穩,我驚恐地打算舉起雙手求救,手腕卻被小手拉住,重得舉不起來。
「啊!」
聲音碎在水裡,兩道拉力不由分說地把我往深處拖,湖水嗆得我眼睛鼻子劇痛。
我才二十三歲而已,沒交過男朋友,沒有過讓人難忘的成就,親戚提起我總是曖昧地搖頭,高中畢業後被家人丟去外縣市讀大學,專業上普普通通只混了張文憑,回到家當個尼特族成天上網打嘴砲,這樣沒用的我頭一次真心覺得不想死!
那是我的住處,我的人生,再怎麼窩囊都是我的東西!你們這些鬼憑什麼來搶!
湖裡水流激烈地顫動,似乎和拉力相抗,突然雙臂一緊,依稀有人抱住我,奮力拽離那兩雙冰藍色的小手,兩股力道不相上下地拉鋸著,手掌幾乎要被扯斷,我痛到暈過去。
用力掀開涼被,我流了滿身冷汗。
「原來是噩夢。」之前也做過類似噩夢,怎麼都是夢到水,有人要殺我。
抬手一看,手腕及前臂上赫然出現可怕的瘀青,兒童的細小指痕對比著手臂上大片瘀血,顯得格外醜惡猙獰,陰暗無光的臥室裡,窗帘飄動,居然沒發現快要入夜了,白天就這樣消失。
我慢慢抬起頭,椅子上蹲著眼熟的黑影。
那玩意,可愛一點的說法是我家的鬼,正第N次企圖用正攻法逼我崩潰,畢竟快閃招數我已經習慣視而不見。每次朝他扔東西或拿球棒衝過去暴打,宅鬼就會消失,搞得好像我在跟他嬉戲一樣,煩死人了!
跟一隻黏液惡臭的巨型黑蟑螂搏鬥是件多艱鉅的挑戰,我很想找別人來體驗看看。
噩夢驚醒後,這是我第一次讓平靜盈滿心胸,看他到底是要過來還是會消失?看!我已做好準備進行大師叮囑的「理解溝通」。
「幹嘛?」都在魔掌下存活這麼久,我開始認定死阿宅不想殺我,既然如此,不管他再怎麼嚇唬,我都能咬牙扛下來。
反正不會死就好。
就這樣和那鬼含情脈脈地互看了十分鐘,得不到任何回應,正當我忍不住想將床邊玩偶都砸過去時,空氣豁然淨空,黑影消失了。
就這樣?
我忽然有種高手對決於泰山之巔,落日如火,罡風清冽,當氣勁鼓飽於袖,衣袍亂飛,即將放出大絕時──忽然對手和你說「不好意思我肚子痛要去拉屎,改日再戰」,有沒有搞錯,負不負責任哪!
我鑽回棉被,沒力氣起來吃晚餐,想乾脆繼續睡下去,又怕陷在噩夢被小鬼抓住淹死,忍不住拉下棉被乾脆瞪著天花板發呆,始終無法驅除心中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宅鬼奇怪的沉默彷彿是某種欲言又止。
※※※
翌日,難得今日休假,我站在頂樓陽臺欣賞夕陽西下,不承認自己是在躲死阿宅,水泥散發的輻射熱烤得我很舒服,即使有點過熱也無所謂,這些天我已經受夠陰涼的空氣。
陽臺角落種著好幾叢野薑花,白色蝴蝶花朵點綴在花莖頂端,在黃昏中釋放濃郁香氣,我深深吸了一口又一口花香,有點得意自己最近種了這種只要澆水就能活的野花。
上次見過的菜鳥刑警又在附近探頭探腦,記得好像叫趙奉武?我從頂樓陽臺往下看,他看不到我,我卻可以將他的動向看得一清二楚。
刑警鬼使神差地望向某間民宅屋頂,我趕緊蹲下,藉著圍牆掩護。
趙奉武的出現激起我新一輪的不安,他應該是為了調查羅東運動公園虹明湖的微笑溺水女屍才又過來。仔細想想這一切都很可疑,兩件疑似自殺和失足摔落排水溝的命案發生後,我家就被這隻宅鬼入侵。
該不會是正在我家作祟的阿飄幹的吧?假使死阿宅就是凶手,他對我的攻擊可以說很沒效率,目前外面死了三個人,我除了有點扭到腳和腰其他倒是沒什麼重大傷害,精神創傷除外。
比起一開始的混亂,臭味其實變淡許多,宅鬼也不再亂滴液體了。
難道是我這幾天來法器、經文、偏方還有把檀香當蚊香點的努力終於生效?那隻宅鬼開始虛弱了?
算了,多想無益。回到房間裡,凝視著一整排愛藏,我最喜歡的本土推理作家原狐的作品,無一遺漏,我可以毫不羞恥地承認自己是原狐老師的忠實粉絲。
在臺灣,本來就不被看好的推理小眾市場中,本土作家更是不引人注目,但這人是個例外。
啊!我的神!
拿下其中一本磨蹭著封面,我也知道這樣做很蠢,但是原狐的文字有種直入人心的魔力,閱讀他的作品以來,只有人與故事之間的交流,這時候就算有鬼戴著椰子殼在旁邊跳草裙舞也無法分開我的注意力。
我傻笑著打開書頁,把所有不愉快拋開,如果不這麼阿Q的逃避現實,我早就瘋掉了。
看完原狐的新小說,我將精心寫就的心得和鼓勵話語貼到出版社留言板,誰叫這個作家太神祕了,從來不公開露面也不透過網路跟讀者交流,我還是想表達小小讀者的支持。
現實生活裡,沒有一個我可以放心求助分享遇鬼疑難的朋友,不是怕對方不信,就是怕拖累人家,霎時我竟有種衝動,將這件事寫信寄到出版社給原狐,但馬上又打消主意,寫推理小說的現實主義者怎會相信怪力亂神呢?
再說,讀者若遇到任何麻煩都要跟作家訴苦,只會被當成跟蹤狂吧?
我關掉出版社的網頁,轉而打開「Peacebook」的遊戲。
「和平之書」是近年風靡全球的社交網站,大家都流行申請一個帳號互相關注,轉貼一些有的沒的訊息,阿芳就是用Peacebook和她各式各樣的朋友保持聯繫,包括年年開同學會的人也是這樣組織來的。
但我堅持不用真實姓名申請帳號,乾脆騙阿芳我沒玩Peacebook,其實是有的,但卻是用玩同人誌的筆名活動,認識的也是無關現實的網友,畢竟在網路上比較容易認識志同道合的人。
Peacebook裡面也有很多小遊戲,比如說這個叫「傷心墳場」(Sorry Grave)的超紅網頁遊戲,只要是臺灣人沒有不愛玩。
簡單介紹玩法,「傷心墳場」可用虛擬貨幣購買墳地,然後再跟墓園管理人買死亡證明書,設定好下葬的屍體,然後定期開挖取得金幣寶物、經驗和魅力值就好了。
傷心墳場最大的特色是,你可以盜掘別人的墳墓,當然也要小心防備自己的墓園被偷挖。
無論如何,好歹我也是傷心墳場的資深玩家,我的墓園真是陰森豐富又溫馨,還種滿可愛的瘟疫花,加上最近改版多出卡牌系統,花樣更多了,可以抽NPC來守護墓園或開啟每日任務,NPC個個又帥又萌,幫角色升級又是條不歸路,還有朋友專門幫傷心墳場配對出同人誌呢!
我揮動滑鼠激情地挖完屍體,帶著收穫的金幣衝向灰髮紫眼的帥氣管理人。
「給我五十張死亡證明書!」我將空出來的墳墓遺照全部設定成那隻死阿宅的模樣,可惜那隻賤鬼只有一張爛臉和史萊姆身軀,姓誰名啥也不清楚,只好統一用斗篷模組,寫上「死阿宅」當作姓名。
接著就是等待屍體熟成開挖了!遊戲官方何時才要開放對墓碑射擊番茄醬的功能?就算要額外花錢我也一定奉陪!
正當我看著好不容易埋完的墳墓堆抱胸冷笑,穿著黑長袍的管理人突然從他的小屋走出來──等等,傷心墳場何時有這個動畫?
不祥的預感萌生,我冒著冷汗屏息等待。
螢幕下方忽然翻出一個銀黑色對話框。
>>墓園管理人:吃飽太閒是不是?乖乖夾著尾巴去看妳的小說。
「說……說話了?」我揉揉眼睛。
這根本不是NPC的制式臺詞啊,我忽然反應過來,又是那隻死阿宅!這是新招數嗎?
「是你對不對?你又有什麼陰謀?」我退離三步遠,仍能清楚感受螢幕冒出的邪氣。
此時墓園管理人的眼神完全變了!
為何警告我?明明這一切和我無關,他不是要害我嗎?那句話到底是恫嚇還是為了我安全著想的忠告?
「喂!你在這裡吧?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不要妨礙你殺人嗎?」我轉身扶著椅背大吼。

留言

@山鳥海魚 太好了!如果我事先剛好知道一個讀者可能對某方面創作元素或題材無法適應,我也會適當勸止一下,畢竟看故事重要的是爽度和舒心~我本身就是個多年的嚴重成癮讀者。 2024-6-5 16:21
@賾流 基本上我也不太看恐怖小說,可以說這部是勉強不那麼恐怖,能夠繼續體驗的噁心跟驚悚(這算稱讚這個鬼故事剛剛好~~ 2024-6-5 15:13
@山鳥海魚 感謝賞文!我一直的遺憾就是寫鬼故事都恐怖不起來,如果能讓閾值較低的朋友感受靈幻樂趣是我的榮幸! 2024-5-28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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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21 19:5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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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

房間溫度陡降五度,背後有一塊空間特別冰冷,他就在書櫃和天花板間的狹隘縫隙中窺伺著我。
二十四小時隨時出擊,白天也行的惡鬼,為什麼我發票連兩百塊都對不到偏偏中了這個極品呢?
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小南,事情有變。
「哈哈,是我幹的又怎樣?小胖妹,妳還有空多管閒事嗎?」陰惻的嗓音響起,我已經懶得轉頭去看那隻宅鬼今天又變成何種異形挑戰我的視神經。
「你有什麼心願未了,還是這裡頭有你牽掛的人?托夢或留言都好我幫你通知,不要搞得這麼迂迴。」我終於忍不住這樣說。
我之前的確懷疑宅鬼是凶手,可是,宅鬼動不動譏諷的表現,我反而覺得他應該不是淹死那些女人的凶手,風格差太多了。
假設,真的有個非人類的凶手,他給人的感覺應是單純無情有如機器,彷彿奪走一條人命對他來說就像關燈般簡單且不具意義,雖然這也是我主觀的猜測而已。
「笨蛋,妳以為自己有對我施展聖母光環的本錢嗎?」宅鬼不屑地低笑。
在我抓狂地拿東西丟他,黑影則在天花板上靈活游走閃避的同時,門鈴聲響起了。
「是誰?」我喃喃自問,不料腰後被宅鬼推了一把,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差點跌倒。
「夠了喔!」我對著空氣咒罵,然後磨蹭著去應門。
門外正是趙奉武,今天菜鳥刑警也是一身便衣,但是看上去有種格格不入的嚴肅感。
「晚安,有事嗎?」
「剛好又到這附近公務,想順便過來巡視。」趙奉武這樣說。
正常且無懈可擊的理由,不過我一眼就看出那是藉口,他一定是查案陷入僵局,期待不勞而獲的目擊線索。
我和趙奉武之間隔著一扇外玄關的鋁合金紗門,我正考慮著要不要當個親切大方的主人招待人民保母進來喝杯茶,還是猥瑣地縮在門後應付了事,小腿肚又憑空被踢了幾下,怒火狂飆後決定靠警察的煞氣壓壓這隻惡鬼。
「呃,辛苦了,是運動公園的命案嗎?今天早上新聞有報。」我眨巴著眼睛說。
「記者的手腳真快。」趙奉武明顯正因為這點感到不快,劍眉也皺了起來。
「你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太陽都下山還這麼熱,而且,上次月之鄉事件的事情我有問題想請問,我就住在隔壁沒多遠,新聞報得不清不楚的我還是會怕。」我這樣對他邀約,雖然一樓客廳幾百年沒打掃過,幾乎是倉庫狀態,勉強還有套長椅加茶几可以用。
趙奉武欣然答應,我則開門迎接他,心想這次一定要套出月之鄉民宿內外兩樁溺死事件都以意外結案的內幕。
我毛手毛腳地移開椅子上的紙袋雜物,趙奉武鎮定地坐著,等我從冰箱裡拿出草莓優酪乳請他喝。好啦!本小姐剛好只有這種飲料又怎樣?
「為什麼新聞說是意外?」我義憤填膺地追問。根據我的推理,明明有個變態殺手!
「關於排水溝的死者蘇韻希死因是溺斃,但經過調查原因,應該是貧血導致暈眩,不幸跌落排水溝撞擊到頭部昏迷無法及時爬起。」
「那五號房的陳馨馨呢?」第一個結果我不意外,有問題的是客房裡那具遺體,房間和浴室門雙重反鎖的自殺疑雲,然而新聞報導又有了新的轉折,法醫勘驗結果翻案,不是一開始警方認為的自殺,案件愈發不可思議。
「其實不該透露太多訊息,如果妳保密的話。」趙奉武口風有點鬆動。
我立刻點頭如搗蒜。
「警方接到誤報,差點將陳馨馨的案件當成謀殺,都是因為民宿老闆說有個無名氏推測凶手是民宿內部人士,老闆不肯告知是誰做出這種推理,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困擾。那真的是意外。」趙奉武無奈地說。
「啊咧?」我慢了好幾秒才想起來那個反應根本是標準的作賊心虛。
「但是明明連續三天晚上都有人在命案現場活動,這太可疑了,不管意外或自殺都沒辦法解釋五號房的侵入者呀?」我真該改掉這個口快的毛病,一說完,菜鳥刑警雙眼寒光一閃,緊緊盯著我。
「妳怎麼知道死者房間被不明人士入侵?這件事應該沒有公開過。」
「因、因為附近大家都在說,不知道才奇怪吧!民宿客人都說月之鄉鬧鬼,死掉的幽靈晚上還在房間裡徘徊。」
我冷靜地回答,菜鳥刑警想了想就點點頭。很好,唬住菜鳥刑警了。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說鬧鬼會不會太不科學──」我忍住抽搐的衝動繼續編織謊言。「加上第一次見面時你跟我打聽可疑人物,普通都會想壞人還在附近活動。」
趙奉武搔搔鼻子,沒有深究下去。
「應該是以為房客不在的慣竊,偽裝成客人朋友出入比較不會被其他人注意。我們還在追捕這個竊賊。」
「那意外到底是什麼?」我不死心追問。
「滑倒。」趙奉武回答。
「怎麼滑倒可以滑成那樣你告訴我!」我不服氣。
「你們這些人就是太愛看小說才把事情想得很複雜,陳馨馨準備洗澡,自然要把門鎖好,但她在踏入放好水的浴缸同時不幸腳滑摔倒,脖子撞到浴缸邊緣。」趙奉武歪了下頭示意,然後用指尖比著耳後到頸側一帶。
「這個部位忽然受到強烈撞擊會刺激到迷走神經,發出訊號影響到延髓,抑制心跳和呼吸作用,嚴重時甚至會造成心力衰竭和呼吸停止死亡。陳馨馨就是因此慢慢滑入洗澡水中窒息,她可能因為無法出聲呼救,意識不清時企圖禱告,死後才呈現雙手交握的姿勢。法醫檢查結果是這樣,體內未驗出過量的安眠藥或其他藥物成分,致命傷很明顯是頸側的瘀青,身上其他碰撞傷痕位置也顯示是生前跌倒的證據。」
我啞口無言,菜鳥刑警外表菜歸菜,資料似乎背得很熟。
這年頭要扮偵探果然沒那麼容易,我尷尬地笑了笑。
「總而言之,季小姐還是要小心居家安全,但毋須過度緊張,我們已經確認這不是他殺案件了。」趙奉武這樣告誡,我只能縮著脖子乖乖稱是。
「那虹明湖事件又怎麼說?」
趙奉武滿臉不敢苟同,我又忍不住幫運動公園溺死女屍取了個代號,日系推理不是很喜歡用XX事件來代表之類?反正他會露出那種表情表示有聽懂,幹嘛計較那麼多?
「這次應該是自殺,動機還在釐清中。」
接著趙奉武終於有空檔喝那罐草莓優酪乳,我則默默咀嚼敗北的恥辱。不知為何他額頭斗大的汗珠愈冒愈多,抱歉我家沒有冷氣。警察這行飯也不好吃,雖然號稱刑警,也不過是一槓三的小嫩嫩,不知要混多少年才爬得上去?
接著將近十五分鐘都是言不及義的對話,他可能想多賴一點休息時間或者希望我主動透露線索?
「我可以借個廁所嗎?」趙奉武臉色不佳說。
「呃,可以啊!」
於是趙奉武起身走入一樓廁所,我則趁他離開時心虛地將優酪乳瓶身轉到保存期限那一側檢查,末了雙手合十慶幸地拜了拜。
還有一天才過期,沒問題。菜鳥刑警大概是太累了才忽然不舒服,死阿宅也沒出來搗亂,目前一切都很順利。
過一會兒,他走出來了,看樣子洗過臉,卻把頭髮和前襟弄得很溼,一臉陰沉不悅。
「等等!你說陳馨馨是意外跌倒死掉,那她的表情為什麼那麼安詳?意外也很恐怖呀!就算不甘心或吃驚也好。」不管死因為何,表情怎會是民宿老闆說的她笑著死去呢?
趙奉武沒有回答,頭髮還在滴水。
正當我煩惱去哪裡生一條新毛巾給他擦時,趙奉武忽然有了動靜,他一個箭步衝上來掐住我的脖子連帶壓倒。我完全嚇傻了,連氣都吐不出來更別說尖叫求救。
只見面前的趙奉武眼球翻白,咬牙切齒悶吼著。他的肩膀後方浮現兩道模糊的影子,是我在夢中看見的那兩個小鬼!
但掐住我喉嚨的手是貨真價實的活人,再不掙脫的話真的會死,但我怎麼可能敵得過受過訓練的男人力氣?死定了!
「誰叫妳要看到我們。」看著我狼狽的樣子,趙奉武身上的小女孩咯咯笑著。
「大姊姊少管閒事,我們還沒完工呢!」
「萍萍,別說廢話快點弄好,這裡對我們不利。」男孩則冷冷地催逼趙奉武加大手勁,可愛小正太的眼窩開始染上青黑,露出可怖的死相。
脖子好痛,我死命扒抓著鎖在脖子上的大手還是沒用,淚水滾出眼角,黑暗逐漸籠罩。
眼前突然一花,光芒四射,壓迫著呼吸的力道也鬆開了,我趁機奮力推開身上重負,狂亂地爬離被操控的菜鳥刑警。
一道人影橫在我和那對鬼兄妹之間,背對著我宛若護衛,高舉著電光閃爍的長鐮刀,暗色長斗篷無風卻飄飛不止,冷酷的紫色眼睛在帽兜陰影下閃閃發亮。
「傷心墳場的墓園管理人──」來到現實了!
小男孩震驚看著眼前等身高的漫畫CG人物,小妹妹卻已不耐地驅使被迷惑的菜鳥刑警做出攻擊。
墓園管理人揮動長鐮刀,三兩下打倒了被小厲鬼附身的趙奉武。鐮刀砍中菜鳥刑警身軀時,我幾乎以為趙奉武要血濺當場,但他只是毫髮無傷地軟倒,身上飄出黑影。
「滾!」墓園管理人吐出這個字。
「不要太囂張,下次我們一定會殺了這女的!」
小女孩扶住她的哥哥,厲聲威脅後咻地消失,留下昏倒的菜鳥刑警、我和每天陪我挖屍體的墓園管理人。
「到底怎麼回事?」我厲聲追問應該是死阿宅變的CG人物,近看卻也沒有很大的違和感,真詭異。
墓園管理人原本垂著臉,忽然抬頭冷酷地看著我,露出壞壞的笑容,然後霧化成一堆灰黑透明的團塊,散入各個角落縫隙不見了。
我找出外套披著,把溼毛巾放到趙奉武臉上,接著再點上檀香,這樣子怎麼看都是我在襲警吧?難不成要和趙奉武說你被一對小鬼附身來掐死我,然後傷心墳場的NPC出現並用帥氣的死神鐮刀教訓他們,接著鬼跑了人昏了沒有證據?
還好過了一會兒趙奉武就醒了,當他看到抖得像篩子般臉色蒼白的我,結結巴巴解釋他中暑昏倒的狗屁藉口,聞到濃得不尋常的檀香,再笨也知道不對勁。趙奉武依舊不相信有鬼,但也沒多問就搖搖晃晃地回去了。
今晚發生太多事了,腦海一片混亂,比如夢裡我看到的是死者的記憶還是幻想?死阿宅為何要救我?至少他似乎比我還知道更多命案內幕,而且不止死阿宅,那對恐怖的小鬼兄妹還在這附近徘徊。
小厲鬼說「少管閒事」,是指還會有其他受害者?我的噩夢會不會真的變成現實?
事情已經發展到不只是撞鬼這樣單純,甚至有生命危險,我只能祈禱年輕大師的手機快點接通,現在只剩下他能給我比較信得過的指示了。
三先生,人命關天,你不要再裝死下去呀!
※※※
目前為止我三天兩頭地撥號,可是一次也沒聯絡上高到雲深不知處的大師,倒是臉色發黑的次數增加。
『脫掉脫掉!通通脫掉!上衣脫掉內褲脫掉!脫!脫!脫!脫!』
聽著大師的來電答鈴,我肯定大師肯定也是不講手機的人種,不然就是他人格分裂對來電答鈴有特殊品味,否則音樂應該是別人幫忙設定。
這次響了快一百聲,終於有人接了。
「我找三先生……」
『等等唷!』一個陌生男人接起。隱約地聽到悠揚國樂曲調,好像是古琴之類。
『劉小姐,有人找小三咧!他人呢?』那個調笑似說著話的男人拿著手機這般吆喝,連通話這頭的我都聽得很清楚。
『小姐,妳要找的人昨晚起壇太累還在睡,我去幫妳叫他起床。』拿著別人手機聊得很快樂的那人,語調帶著點病態興奮。
「不、不我晚一點打過來,不用麻煩了。」估計那人根本沒在聽,好像拿著大師的手機去找人了,過了一會兒,大師的手機接收到一連串詭異莫名的噪音,最後落地復又被人拾起。感覺好像那個笑聲男被狠揍了一頓,難道大師有起床氣?
這段等待期間我簡直緊張到難以呼吸。
「是三先生嗎?」
『嗯。』隨著答話,那日細雨中的單薄印象又回到我腦海裡,真的沒看過那麼微妙的男人,說像古人也不是,但又很不現代,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這就是所謂的仙風道骨吧!
「我是小南,就是之前在宜蘭找你說話的人,我問你有沒有看到那個……還記得嗎?」我實在很怕他說不記得了,大師那種飄忽表情好像看活人死人都差不多的樣子。
『記得。』
「我想說,那男鬼還在我家,可是暫時相安無事。」
『嗯。』
「好像又有新的小鬼莫名其妙纏上我了,還有要怎樣才能把原來纏我的那個徹底化解掉?」
說完我心口怦通跳著,到底要多衰才能創造出這種電話對談的內容?
說真的,死阿宅剛剛還救過我,雖然說造型不怎麼傳統,但不穿白衣也就算了,為什麼要變成電腦CG人物?這隻男鬼生前一定是交不到女朋友的孤僻宅男,怨念才會那麼重。
現在死阿宅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我趁機打電話找大師求救。
「那對小兄妹會不會是嬰靈?」因為是小鬼我才這樣問,但仔細回想看起來外表又有六歲左右。
『嬰靈不致殺人,也很少能持續留在陽世。一切有為法,皆悉歸無常,因緣聚會。』」大師淡淡地說。
「那是什麼意思?」
『理解。』
「有沒有辦法阻止那兩個小厲鬼?萬一他們又找上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是這回答!一想到小鬼還能控制警察來掐死我,這樣下去我要怎麼信任別人?那種陰冷噁心的觸感,到現在還會讓我想哭。
『小南,妳莫怕。家裡有祭祖嗎?』
大師輕輕唸出我的名字,我忍住嗚咽喘了口氣,怕隨時會淚水決堤,我已經很久沒這樣情感脆弱了,明明只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淡漠的安慰。
「奶奶家有。」
『我寄一種請神香給妳,收到以後連同祭拜祖先的香灰,帶點花果到附近的福德廟,然後對土地神稟告妳的籍貫,睡前在床頭點上請神香,記得,要選香火還在的神明。』
「我可不可以請你直接來這裡收鬼,要花多少錢?我一定會打工存錢還你!」
還要等寄過來?會不會太慢了?我捏著鼻子哀求,以免鼻水跟著淚水一起滴下來。
大師停頓了片刻。
『年紀小就能凶祟致死的厲不尋常,應為枉死,才會戾氣深重,「厲」收不了,只能依緣由化解,否則對方還是會找上妳。』
「我怕來不及化解就死於非命啊!」這是我的真心話,一號死阿宅根本就是壓著我打,二號三號想來弄我還得先排隊。
『陰陽之間有一道界線在,活人是陽,但也夾帶陰氣,因此有時可以看見這些存在,只要無畏鬼反而會忌憚妳。』
這只是理論吧?
『小南,凡事皆有因果,孰為因,孰為果,罕有一眼辨清……』
語調拉得很輕很長,然後就沒了。
「三先生?」
「喂?你還在嗎?」
「你還沒問我家地址耶!」
「……」
我只能不安地把地址用簡訊傳過去,死命檢查好錯字,按下傳輸後整個人虛脫躺在床上。
請神?不會真的要我來做吧?
真的有神嗎?要請為什麼不乾脆請大一點,找關公或太子爺把那些擾人安寧的惡鬼都給收了,請土地公能做什麼?
才開心不到兩個小時,死阿宅突然從窗口悠悠地飄過,對我冷笑,順便拍了幾個血手印在玻璃上。
這下我被激起鬥志了,請就請!最好連你也除了!
剛剛電話中大師說的關鍵語「理解」還卡在心中,總覺得有弦外之音。
難不成那對小兄妹要找媽媽?因為太孤單了需要母親的替身?
犧牲範圍似乎繞著這一帶?至少我夢到的感覺是這樣,豈不是身為女生都有危險?
死阿宅似乎知道某些祕密,他還變成墓場管理人和小厲鬼兄妹PK,但想從變態口中問到情報談何容易?
想來想去,想得頭都痛起來,我決定出去走走,剛剛在客廳被趙奉武襲擊,現在我根本待不下去。
乾脆去奶奶家看看神明廳也好,順便拿任務物品的香灰,以前拿香拜拜都是有口無心亂許願,現在我是真的想請祖宗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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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27 01: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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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下)

爺爺奶奶很久以前就是住自己的房子,爸媽結婚時他們借錢給新人買下附近的透天老屋安身,覺得孩子結婚就是要自己管家,也沒要求我媽非得當孝媳服侍公婆,這在當年和現在都是很新潮的觀念,不過兩家還是離得很近。
爺爺去世後奶奶就一個人住,要她搬來跟我們同住也不願意,她離不開爺爺使用過的物品和種著玉蘭樹的庭院,爸媽結婚後,長達十年都是在還向爺爺奶奶借的錢,現在奶奶仍有一筆足以自給的積蓄,加上其他財產,真的是不求人。
實在很佩服嚴厲的奶奶,要不是非得去拿香灰,我也怕牽連到她,但奶奶家有股肅穆神聖的感覺,奶奶吃齋唸佛,早晚三炷香虔誠祀奉神明祖先,搞不好真的比我強太多了。
一開始想留在羅東老家,也是家人都搬到宜蘭市後,總得有人留下來陪奶奶,雖然從宜蘭過來只要半小時,爸媽和奶奶的感情也很好,親人就住在附近感覺還是不同。
騎著我的小綿羊機車,馬路四周是荷花田,天色還未全暗,我忍不住停車深呼吸一口荷葉清香。
前方有名女人漫步在荷葉叢間,我不懂為何有人會想體驗那些深度及膝的爛泥巴,正猜測她是否看荷花開得美去偷摘時,女人忽然倒地不起,鮮血從雙腿之間流出,將裙襬和小腿染成紅色,她趴在田埂上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我趕緊跳過水溝沿著田埂跑向她,正要打119叫救護車的同時,女人死透的臉孔卻朝我直直看過來,臉上肌肉不停痙攣。
我直覺認定她已經斷氣死亡,即使身體還微微動著。小時候跟媽媽去菜市場看被割脖子的雞或放在地上的魚,牠們總是在我看到的時候抽搐幾下,但我知道那些動物基本上已經死了。
僅剩的一點人道勇氣頓時蒸發,我快步退後。
此時一旁荷葉陰影下卻伸出四隻透明小手揉著女人的臉,慢慢地,用力地,將五
官推拉出僵硬的笑臉,兩雙陰暗狠毒的視線躲在雜亂交錯的荷花田間內正瞪著我。
屍體……真的笑了。
我被嚇得跳上機車,拚命往奶奶家大門衝刺,直到躲到神龕桌下簌簌發抖為止。
最後我還是冷靜下來叫了救護車,醫師檢查之後,據說那個女人死於子宮外孕導致輸卵管破裂的大出血。
只有趙奉武用複雜眼神看著無辜的我,才分開不到兩個小時又見面,因為奶奶家也算落在他的案子轄區之內,他立刻回來關注,每次都這麼巧遇到我,他再不懷疑我就是白痴。
不知不覺,我跟菜鳥刑警牽扯得愈來愈深了,我覺得他也有同感,可以的話其實是想避不見面,我真的被嚇怕了。
荷花田裡倒著一個孕婦的印象深烙在腦海,我不禁有種挺身而出的衝動,誰叫他們太過分了!但是,另一方面我卻真的很想當一隻鴕鳥,那兩個小厲鬼很明顯威脅我,插手就是死!
※※※
五月中,又過了一天,這陣子的經歷使我失去正常時間感,甚至產生每天都會死人的恐慌,但是打工還是得照做。
下班後,我匆匆忙忙趕回家,拿起水杯猛灌一口,仰倒在床上喘著粗氣,心臟狂跳,靜不下來,總覺得待在外面隨時會被厲鬼兄妹襲擊,他們也能在白天殺人。
天花板又滲出黑影,我拿起趴趴熊正要砸向死阿宅,手臂一軟,強烈睡意襲擊而來,眼簾合上前隱約彷彿看見一張微愣的陌生男性臉龐。
老樣子,擁有瘀血斑痕和翻白的眼睛,但輪廓卻更清晰了。
我又在作夢了。
運動公園的虹明湖碼頭,四周水光閃爍,岸邊鋪著白色卵石,陽光熾烈,碧草如茵,那對小鬼兄妹面對面握著手站著,乍看有如迷路的天使。
嗚嗚咽咽的童泣聲,嘶啞得必須間斷喘氣,儘管我知道他們下一秒可能就變成青面獠牙的厲鬼,還是很難命令心中柔軟的那處不疼痛。
這樣小的孩子,讓我想起我那堆親戚家的弟弟妹妹。
他們還是哭著在找媽媽。
「哥哥……好冷喔……」
「我知道,我也是……萍萍,不要怕,一定會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辦法……」
男孩故作堅強地用那淌流著血水的手臂,摟住同樣血肉剝落卻依然啼泣的妹妹。
「太多了……」
「沒有媽媽的同伴……」
小男孩附近的水面浮起一團團靈光,前前後後地飛舞著。驀地小男孩朝我站的方向望過來,那張先前夢裡看過俊秀可愛的臉,此時已快腐爛成骷髏,空洞眼窩裡青光閃閃,四周也轉為完全的黑夜。
又被發現了!我下意識按住嘴狂奔,厲鬼兄妹飄了起來,夥同那些半成形的嬰靈在後方追趕。
「季曉南!」
忽然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想說不能應,應了會被抓走,腳底踢到凸起,整個身子立刻往前撲倒,正萬念俱灰的時候──
冰冷瓷磚觸感喚醒了我,聽到樓下的快遞送貨員正不斷喊著:「有人在嗎?季曉南小姐!請點收!」
纏著涼被從床上滾下來,我納悶到底是怎麼睡著的?最後有印象時好像還看到死阿宅那討厭鬼,怎麼這樣我也睡得著?下班離開便利商店後我一回到家就從下午三點多睡到五點,怪邪門的……
不斷地夢到那對兄妹到底意味什麼?我實在不了解。
下樓應門之後,快遞小弟給了我一份詭異小包裹,我見寄件地址在臺北市,心下有底,回到房間打開來一看是數個小香塔。
大師果然還是守信用的。
現在還沒天黑,大師既然是說睡前,我實在迫不及待了。
其實我骨子裡依然是個無神論者,但是心想要請土地公顯靈就感到複雜又興奮。
蹦蹦跳跳地打算下樓找打火機,笑容僵在臉上。
老家是屋齡四十多年的三樓透天厝,樓梯成ㄣ狀結構貼著牆,當我停在二樓樓梯口,身後是廁所,左側有三間房間,門板自動拍打不休的噪音響起,死阿宅倚牆而立,和我隔著一條走道的距離對望。
你就鬧吧,看在本小姐被你救過一次的分上,不和你計較這麼多。
敵不動,我也不動,氣勢平手,我淡定地走過去。
這次死阿宅換了一副我始料未及的外表,幾乎是很清晰了,雖然半藏在陰暗中,依舊看得出那隻鬼有著蓬鬆淡褐色短髮,蒼白五官立體卻秀氣,唇色深紫,即使眼白欠缺瞳仁,還是一張很女性向的俊美臉孔。
見鬼了。
雪白寬大的襯衫勾勒出比我還細的纖腰來,令人眼紅,單薄的肩膀還帶著點黛玉式的病態美!但是,我們之間的深仇大恨已經越過了女性愛美之心,就算他再怎麼帥也是個變態色胚!
死阿宅突然從腐爛神進化到人模人樣,說不定終於要投胎去了,聽說人剛死時死相最悽慘,若是這樣最好。他一言不發,也看不出有任何情緒。
「笨蛋。」
「啊?」
「不想死就去警察局睡吧!」
「幹嘛要我去警察局?」先不說被死阿宅罵得莫名其妙,我現在只要聽到或看到死阿宅的任何聲息,本能反應就是抵抗到底。
「哦,原來妳想和我在一起?」死阿宅雙手環胸倚著牆壁,我還沒看過哪個活人能把這個動作做得如此灑脫、帥氣而且邪魅……喵的怎麼都是讚美的話?
「你少胡說!」我氣得口齒不清。
「叫我去警察局,你打算趁我不在對這間房子做什麼?」
「啊……季曉南小妹妹,死到臨頭還在耍白目說的就是妳這種人,本少爺難得好心給妳建議,最好懂得感恩。」死阿宅望著另一側牆壁輕歎,我只能看見他的側臉,有點半透明,細緻得像是被燭光照亮的薄絹畫。
「誰理你!我今天晚上有重要事情要在這裡做!我就是要留在家、裡、面!」我加強重音叫板回去,才不告訴他我要請土地公,以免被這個陰險怪物從中作梗。
「已經四個了,雖然條件不完全符合,貌似妳會是第五個。」死阿宅露出女老師看著班上最後一名的學生那種悲憫然後直接放棄的眼神。
「什麼第五個?你到底在講啥?」沒頭沒尾的,我聽到這裡已經焦躁到不行。
「連續殺人事件。」
從死阿宅口中接到這個關鍵字,瞬間啟動我某個開關。
雖然很不甘願,但居然有點同好的欣慰。
「少屁了!警察已經確認民宿的兩具屍體都是意外,公園那個大概是自殺,等司法解剖出來就知道了!」我大聲引用菜鳥刑警的情報否認。
但--孕婦就在眼前被鬼纏身而死,毛躁地嗆回去後,我立刻被不安淹沒。
「法醫學嗎?有句話這麼說『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之後,剩下來的東西,無論多麼荒謬,也必定是真相。』」死阿宅冷笑。
「我知道,福爾摩斯說的,有問題嗎?」不管再怎麼孤陋寡聞,這種經典名句還是聽過,別小看我。
「出自《綠寶石皇冠案》。問題是,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所以,這句臺詞純粹只是為了耍帥而已。」死阿宅攤開手掌聳聳肩。
我抽搐著嘴角,卻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別說那對小鬼,小胖妹,妳喜歡什麼死法?上吊?喝農藥?車禍?臥軌?跳樓?山難?刺殺?割腕?跳海?脫水?餓死?哪一種我都可以幫妳實現,保證法醫絕對不會驗錯。」
「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怎樣?」我喉嚨乾澀,指尖冰涼,漸漸明白死阿宅想表達的意思。
「是什麼讓蘇韻希貧血症狀加重精神不濟,又在溝邊推了她一把?是什麼在陳馨馨準備洗澡時猛然拉扯她,讓她跌倒摔死?然後就是『意外』囉!事實往往不等於真相,再說,因果病可是多到超乎妳想像,想要造成子宮外孕的效果其實比癌症要簡單。」
這隻宅鬼果然有在留意這些死亡事件的案情變化,而且說不定還認識那對厲鬼兄妹,照他所說,那些意外全部都被無形界的存在加料過!
等等!我忽然想起來死阿宅剛入侵家裡時對我做的事情。
如果他在追趕時害我摔下樓梯結果扭斷脖子,在只有我一個人的房子裡法醫和警察會怎麼說?
──意外。
如果這死阿宅卑鄙地偷看我洗澡還搞停電嚇我,當時我不小心踩肥皂滑倒撞到頭死掉,結果呢?
還是意外。
就像死阿宅說的,意外死亡只是事實,但真相卻是連續殺人事件。
只要死阿宅高興,他也可以像厲鬼兄妹操控趙奉武那樣,遙控我去鐵軌睡覺之類,不,根本不用那麼麻煩,叫我爬到樓頂往圍牆外放手一躺,不死也重殘。
忽然懂了他為何要我離開這裡到警察局找靠山。
浴室裡的漂白水和清潔劑,廚房裡的水果刀,獨居者家裡到處都是致命危機。
背上滿滿的都是冷汗,原來死阿宅如果有心要殺我,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
「這裡沒有任何防護,我進得來,別的玩意也能來逛逛,坦白說我真的懶得再救妳了,給妳一個忠告,今天晚上到比較安全的地方,找個靠山不擇手段讓他幫妳擋災。加油,好嗎?」死阿宅雲淡風輕地說。
「我才不希罕!你不是很想我死嗎?幹嘛裝好人!」我衝口而出。
到現在已經十天了還是無解,究竟死阿宅怎麼找到這裡,為何要衝著我來?難道古早以前他是被人謀財害命的前房客?地板下其實埋了屍體?不對呀!這混帳明明連最近流行的動漫畫和新出道的聲優都如數家珍,不可能是五六十歲的大叔老頭!
「別誤會了,小胖妹,我對妳的命沒興趣,不過若妳在這裡陣亡,這間房子不是閒置成空屋就是被賣掉,我討厭人多吵鬧的環境,但是到處堆灰塵蜘蛛網和老鼠屎我也受不了。還有妳到底什麼時候要整理樓下?」死阿宅聳聳肩。
管人家打掃計畫怎麼定,你處女座啊!不知為何,看著現在這個人模人樣的死阿宅,我卻只敢在心裡回嘴。
「再說,雖然人死了還是有娛樂需求,要找到活生生的笑話也不容易,是吧?」
宅鬼揚起嘴角,做出目前為止最惑人的神祕表情,我不禁感動得拉開最近一扇房門,抓起垃圾桶回來衝向他劈頭打下去。
「森羅萬象化為灰燼!流刃若火!」我等不及找土地公了,現在就將他一擊必殺比較乾脆!
「呵,為了我的精神生活,千萬別死呀!」宅鬼囂張地說完,優雅滑步閃開,其實他不閃我可能也打不到,但他就是故意要閃來氣我的!
灑了滿地的乾燥衛生紙團,我手上的垃圾桶撞到牆壁,發出好大一聲噪音。
沒想到死阿宅就地變身,嘴唇裂到耳朵,渾身長出長毛,弓著背手腳化為獸爪近距離張開滿嘴利牙咬來。
「啊──」
沒防範到這招的我驚叫著朝後跌坐,屁股摔得很痛,那大狗般的生物愉快地用尖叫聲當進行曲,穿過我化為透明消失。
跌坐在地上,我瞪大雙眼。又被玩弄了,幹……什麼無聊啊?
只是阿宅難得說這麼多話。離開這間屋子?擋災?難道今天晚上那兩個小鬼又會來找我索命?
想到這個可能,我火速撥打趙奉武手機。
昨天因為第四位死者的關係,我終於有了作筆錄的初體驗,趙奉武主動負責這項工作,我表現得很鎮定,其實心裡非常害怕,不是因為他是警察,而是當時他才剛被厲鬼兄妹操控來殺我。
趙奉武似乎想藉這個機會再找時間和我相處,搞清楚他在我家昏倒又喪失記憶的真相。
筆錄結束後,趙奉武主動給我他的手機號碼,我也不客氣收下來,因為我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會遇到生命危險,起碼要有個隨時可以求援的管道,反正……現在就當是那個菜鳥刑警欠我的!
『季小姐?』過一會,電話接通了,從菜鳥刑警劈頭就知道是我的情況看來,他必定把我的號碼輸入手機通訊錄裡了。
「我有事拜託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讓我留在警察局?」單刀直入,我不想刻意犯點小罪進去被銬在椅子上留案底,只能靠趙奉武幫我想辦法了。
『為什麼?』他問。
「我……我被色狼跟蹤。」豈止跟蹤?那個死變態就住在我家啊!靈機一動的藉口,但我語氣裡的悲憤絕對沉重寫實無比。
趙奉武沉默,驀然開口。
『妳沒說實話。季小姐,如果妳需要幫助,最好停止說謊。』
我喉頭一哽,無奈地仰頭,天殺的我到底是為了誰才說謊?不就是主動配合那些喜歡凡事合理化不然就給人戴上精神病患或謊精大帽子的人嗎?
「那你給我聽好,我被鬼追,今天如果獨自待在家裡就會死!我需要幫助,沒有人會相信我!我也不能找家人,我怕害到他們!」被死阿宅這樣刺激,加上趙奉武的逼問,我的脾氣已經到達忍耐極限。這些男的是怎麼回事?半點騎士精神都沒有!
大師,沒錯我還有大師,但大師叫我去找土地公,問題是我現在哪裡空得出時間和地方燒請神香?總之先想辦法度過今晚這一劫。退一步說,就算我想不顧一切先點燃請神香,也不敢真的腦殘這樣做?為何呢?
根據遊戲規則,通常要先從關鍵人物身上接到任務,比如說大師,然後開始蒐集任務物品,按照NPC的指示開始解任務串,昨天那樣一鬧害我得去警察局作筆錄無暇取得神主牌香灰,也還沒把請神香和香灰一起拿到香火鼎盛的土地廟祭拜。
今天本來想請假做好事前準備,但一起床渾渾噩噩身體就自動跑去上班了,到了現場輪夜班的男生急著回去休息,我當然說不出口,也找不到朋友願意代班,誰叫我朋友很少。
總而言之該做的事情一項都還沒做,
萬一準備不足失敗,現實裡搞不好沒得接第二次任務,千萬不能浪費好不容易到手的請神香!這才是我找趙奉武幫擋的真正原因,才不是乖乖聽死阿宅的命令!
『……』剛剛解釋了以後,現在手機彼方果然沒有回答。
「別人不相信就算了,你沒有資格說不信,因為昨天下午就是你忽然掐住我的脖子想殺我,我脖子上都還有瘀青。」要爆料就一起來!
『我做出那種事?』趙奉武聽上去非常驚詫。
「嚴格來說不是你,是追我的惡鬼控制你來暗算我,那是一對小孩子,但是超凶的,民宿、公園和昨天的孕婦都是他們下的毒手,詳細情況見面再說,總之你要幫我!我不管!」最後我只能哭叫撒潑,還好這招奏效了,電話裡的趙奉武果然手忙腳亂想安撫我。
我繼續接著說:「所以你知道我多害怕嗎?本來我以為跟警察在一起很安全,沒想到差點就死掉了,如果是警察局大家還可以互相監督一下,我不想……吊在自己家裡被發現,別人還說我想不開自殺。」說著說著我真的哽咽了。
今天晚上的劫難,一定是我已經收到請神香,那對鬼小孩要趁我還沒請到土地公報案前對我滅口。
『可是……鬼怪真的存在嗎?我是聽前輩說過被害人托夢的事情……』趙奉武遲疑地說。
「我就被托夢了!而且你也被附身啦!要是你再被附身來殺我或是殺別人,你就是法律上的凶手了!你想看到事情變得這麼糟嗎?」這麼冥頑不靈!我有點抓狂吼著。
「我不會到處宣揚鬧鬼,怎麼配合都行,我只是要有人保護我或監視我的身體沒被那對小鬼弄死,今天晚上就好!拜託!就算是假的你又沒有損失!如果是真的你就救了一條人命還可以阻止這種鬼殺人的情況繼續發生!」
『……好吧!』趙奉武很勉強地答應。
就這樣,我正式和那對厲鬼兄妹對上了,不只要阻止新的受害者出現,我還想把他們踢回老家去!
雖然我也知多管閒事很犯賤,但為了自救,繼續被動挨打下次我可能真的沒命回來,至少,我得找個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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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5-31 20:3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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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

第四章、請神香
我和趙奉武先約在羅東分局附近的簡餐店補充能量、交心並增進對彼此的理解……好啦!為了不把他拖下水一起當瘋子,必須先進行沙盤推演,決定讓我混進警察局避難的最佳策略,同時他也想跟我要一個解釋。
「你們可以當成意外,但是還會繼續死人。」被遭厲鬼附身的警察掐過脖子,我可不想再和他獨處了。
「季小姐,妳是靈媒?」趙奉武聽我訴說著這一切,突然開口問。
「什麼?我的天!當然不是!我大概是最近衰到底。」我抹抹臉否認:「可能因為我住在附近,不知為何忽然就能看到了。」
「我不懂要怎麼做,妳夢到下一個目標了嗎?」趙奉武的警察腦袋很自然傾向制敵機先的思維。
「警察先生,你好像跳過我了。」我指著自己的鼻子,提醒他我就是那第五個預備受害人。
菜鳥刑警端起飲料尷尬地喝了口。
「我的意思是,季小姐,妳是受保護的地下證人。」
「一直季小姐的聽起來很彆扭,叫我小南就好。」除了拉保險的我還沒聽過有人不停這樣稱呼我,比我年紀小的另當別論,但菜鳥刑警應該大我幾歲吧。
趙奉武乾咳一聲。
「總之,也沒必要太麻煩,順利的話明天就結束了。」
「對手是小孩子的厲鬼,妳已經有計畫了?」趙奉武大概是受到刺激,語氣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已經求到一位高人送我請神香,只要順利度過今晚的危機,明天我就趁白天把儀式準備好,召喚土地公叫祂把那些惡鬼收回去,那個世界的事情還是給交給那個世界自己處理最好。」我自動把死阿宅也算進去祈願著。
「……或許這樣可以解決,但是現實裡案件真相怎麼辦?」趙奉武不滿地沉吟。
「所以說,約在警察局可以順便調查。」雖然不知那隻死阿宅在想什麼,但他終於也算做了件還過得去的好事,內部資料,我來了!
「調查?」趙奉武語調微微上挑,我猜他的意思可能是,他是刑警說調查這個字還可以,但我這個死平民想這麼做,目標還是警察局內部機密就有問題。
「比如那對小厲鬼從哪裡來的?要挑選那些女人當謀殺對象的標準?那些被當成意外身故的被害人一定有某種共通點,而且我知道小厲鬼兄妹裡面那個妹妹的名字,說不定可以利用警局內部連線資料庫確認他們生前到底是誰?」我連珠炮地說,不給趙奉武掃興的機會。
然後我們花了比預期還要久的時間,爭執用哪種藉口讓我混進羅東分局比較靠譜。「我可以當離家出走的高中少女,聯絡上家長前只好留在分局,不然是有妄想症亂報案纏上你的女病患好了。」第二個設定有點太寫實了,萬一被當真我還蠻擔心會上新聞。
「妳有想過明天早上要怎麼出去嗎?小南。」趙奉武無奈地反駁。
「對哦!」
最後我們敲定用最不會留下後遺症的方式,用菜鳥刑警友人名義混進去,一切招呼由趙奉武擔當,反正沒有事先預約,大家都很忙不會理我,趙奉武也說好要貼身保護我了。
「我會說認識一個作家想要取材,當然,希望她能描寫一些警方的正面形象,剛好今天我要留在局裡查資料,可以順便監督她不至於惹麻煩。」趙奉武皺眉說,看來這是他的底線了。
「那你會真的帶我參觀嗎?我要看武器室還有靶場。」
「靶場不在局裡……」趙奉武歎了口氣。
「那個,真的要說作家嗎?」為了不讓彼此表現得太生疏被人窺破馬腳,我們交換了個人興趣和出身學歷之類的情報,菜鳥刑警知道我會畫畫,喜歡寫作,問題是他應該很難想像腐女興趣的真實面貌。
我的創作內容,說白了就是寫加畫我最喜歡的推理作家原狐老師作品,裡面兩個男主角之間的愛情故事,加上許許多多不可告人的粉紅泡泡,因為配對太冷門了,沒有同好寫給我看,自立自強也好。
雖然覺得趙奉武不是那種會嘲笑少女妄想的人,但反過來說我也猜他對這方面毫無興趣,解釋太多只是讓雙方都很尷尬,不如讓他順勢誤會好了。
「可是我還未出版過一本實體書呀!」我害羞地說,其實是不好意思坦白殘酷的真相,總有一天我要自己出本,商業誌是沒指望了,自己畫圖自己印,想要什麼內容都可以。
「會寫就很厲害了。」趙奉武真誠地鼓勵我,讓我覺得或許不該計較他掐我的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卻變成我拿來勒索的藉口,但後面要怎麼補償都等我有命活下來再說吧!
「小武哥。」糟糕,心情一放鬆下來,喜歡給人取綽號的惡習又冒出頭。
「呃。」他又頓了一下,顯然不適應這種稱呼,但沒抗議就表示接受了。
「我們可以出發到警察局了嗎?」
從表情看來,趙奉武屈服了。
※※※
快十一點了,小武哥已經帶我在警察局上上下下繞完一圈,連男廁我都站在門口鬼鬼祟祟地張望過,還有某些警察電腦螢幕上出現傷心墳場視窗的八卦,但不該去的他也沒為我破例。
我待在小武哥旁邊正襟危坐,覺得手腳到處發癢,就是靜不下來。
這段時間因車禍來錄筆錄或醉酒鬧事被帶進來的民眾陸續進出,我有點不好意思,仍然不敢鬆懈,小厲鬼兄妹現在隨時可能附身在任何陌生客或熟人身上接近我趁機滅口。
當初自我犧牲也要提防家人被操控陷害的考量果然是對的!
一個制服警察全副武裝像是要出去執行任務,經過我們身邊時順手拍了下趙奉武肩膀,他飛快地轉頭反應,有點驚弓之鳥的味道,該不會他其實很怕鬼?
「小武,這麼好康,女朋友來探班。」
「不、不是!」
小武哥和我都來不及解釋清楚,那幾個人已經談笑著走出去,準備好的藉口只有進來的時候派上用場一次,後來其他人不知是太信任趙奉武還是根本直接誤會,都露出心照不宣的曖昧表情。
「啊……」什麼叫甸甸吃三碗公?這個趙奉武真的沒女朋友嗎?還有我幹嘛這麼倒楣被誤會?我有點為小武哥的木訥寡言默哀。
「對不起。」
「沒關係,下次有機會再解釋好了。他們要去哪,查案嗎?」先轉移話題免得連我都跟著尷尬起來。
「是去橋邊協助臨檢。查案是二隊的工作。」趙奉武仍舊解釋給我聽,不過對一般人如我看警察都差不多。
「你肚子餓不餓?我去幫你買宵夜。」
「不用麻煩了。」
「我餓了,順便幫你買。」夜還很長,乘勝追擊繼續打好關係是一定要的。
「那就一起去。」
趙奉武似乎是答應了就會負責到底的忠犬類型,我真的撿到寶了,這一定是為了平衡死阿宅帶來的毀滅浩劫!
「不用了,就在警察局旁邊而已,你不是快查到頭緒了?」我瞄瞄趙奉武的電腦螢幕,雖然我說知道小厲鬼兄妹之一的名字,不過是夢到那個哥哥稱呼妹妹「萍萍」而已,聽聲音到底是哪個萍也不知道,並非全名,趙奉武聽我的描述決定從失蹤兒童查起。
看他聚精會神的模樣,顯然案件內情比保護我要有吸引力多了。
撇開這點不提,第一次和男人相處那麼久,我也想喘口氣,便利商店就在警局門口旁不到十公尺的距離,又在大馬路邊,我還是覺得獨處比跟趙奉武在一起安全。
說到底,我被死阿宅纏了那麼久,還有小厲鬼兄妹盯上我,但這三隻鬼目前為止一次也沒附我身,小厲鬼甚至還要操控別人來殺我,說不定我屬於很難被附身的體質?
賴在警局有個好處是,不管那對小鬼再操縱誰來,或者趙奉武又發作,就近都有人民保母可以保護我。
當然我可不敢把這個想法告訴小武哥,也不想親自實驗自己到底能不能被附身,一切行動還是要保守、保險、保全小命!
趙奉武將視線從螢幕上轉開,伸伸懶腰,我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到他的腰上……的槍套,當警察就是這點威風,想想,如果有個佩槍警察跟我一起對抗惡鬼,氣勢就是不一樣。
「蒲燒鰻魚飯糰配生活綠茶?」他拿出百元鈔票問道。
「好!」
趙奉武露出彷彿小男孩的笑容,那一瞬,我想經過之前亂七八糟的接觸,他終於也把我當朋友看了。
涼風送爽,下過雨後白日的燥熱一掃而空,我買好宵夜後帶著愉快的心情踏出便利商店。
有事沒事想想家中那隻宅鬼已經成了慣性,吃東西前先詛咒一番胃口也變好了。
仔細想來死阿宅的行動充滿著不定性,先是玩弄我脆弱的身心,從厲鬼兄妹手下救了我後,又很瞎地變成招搖美男子,完全搞不懂他想幹什麼。
雖然打掃衛生與負責搞笑變成我的存在價值這個理由很讓人火大,但死阿宅畢竟還是現身給我忠告,我才想到趁機利用趙奉武背後的警界資源,但是,他這算關心我嗎?我捏緊塑膠袋,把這個可怕的想法甩出腦海外。
走了幾步,背後傳來呼喚。「小南!快躲開!」趙奉武驚慌地朝我這邊奔來。
雙腿突然傳來刺痛,有人用指甲抓我,駭極低頭,兩雙滿是惡意的青色瞳孔在陰暗中閃著螢光。身體被猛然一拖,下巴與手肘重重磨上水泥地,哀叫一聲,抬頭卻見趙奉武拔槍開了保險瞄準我。
不會吧!大義滅親也不要這麼快啊!況且我又沒被附身!
「小武哥!我不是啊──」在我哀號的同時他開槍了。
一聲有點像鞭炮卻更低沉的爆炸聲響,耳膜還有些疼痛,下一秒鬼手鬆開了,小武哥拉抱著我的上半身拽著我狂奔入警察局尋求掩蔽,接著轉身拚命拉上玻璃門。
我在疼痛和驚恐中勉強回頭偷看,一大片黑影撲來,門窗馬上全碎了,我和他都趴在地上,背上灑滿玻璃碎片。
「你剛剛射中了嗎?」我氣喘吁吁地問。
嚇死我了,還以為他要殺我,原來是對抓住我的小厲鬼開槍。
小武哥也好不到哪裡去,驚疑不定地按著我的肩膀並擋在外側,用心的保護動作令我感動不已。
「沒空說這些,我們引起騷動了。」
「糟糕,嘶……好痛。」我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傷口。
兩名員警跑出來以為發生槍戰,趙奉武編了個飛車歹徒攻擊分局入口的理由,推說要問我有無目擊犯人的口供,拉著我往休息室走。
走廊水銀燈光照亮他臉側,趙奉武表情相當凝重,抓著我的大手有些不知輕重地收緊,我不禁感到害怕想掙脫,想起剛剛這雙手不顧一切地將我拉離危險,只是輕輕搖晃,讓小武哥知道我的存在。
「你也看到了嗎?」我怯弱地開口。
他吐了口長長地氣。
「還真是應了那句『看到黑影就開槍』,這下要我怎麼寫報告?」
「小武哥,你剛才怎麼發現我被那兩個小鬼纏上?還是其實你有陰陽眼?」
「我看到兩個小孩輪廓的黑影跟在妳身邊,經過路燈時不但沒能看清楚反而變淡就知道不對勁了,以前是看不見這些。」他沉下五官,拿出急救箱幫我消毒傷口塗藥。
應該是根本就不相信吧?我能理解這種感覺。
「接下來要怎麼做?去廟裡拜拜吃豬腳麵線?」他顯然也是狀況外的鐵齒人士。
「那個完全沒用啦!」我嫌惡地揮手,豬腳麵線還害我肥了一公斤。
民宿的詭譎意外暫且不論,虹明湖事件的微笑女屍已經鬧到全國皆知,迅速累積的死亡數字甚至還引發網路上獵奇愛好者熱烈討論。
「地緣肯定是關鍵,四件命案裡就有三件是溺死,最後一件的孕婦也是倒在荷花田,基本上,除了她們都是女人,第二個共同點,都跟『水』有關,而且我每次夢到那對小厲鬼兄妹,都是在虹明湖那裡。」其實有兩次只是又黑又深的水域,水流緩慢,底層還積有厚厚泥巴,但我直覺認定是公園的水沒錯。
我想起原狐老師的故事,你乍看以為普通不起眼的地方,不經意遇到的人物,其實都是事件關鍵,不知不覺間,主角搭檔已深陷事件之中,更別提那對小厲鬼兄妹還是衝著我來,為何我會不斷夢到他們?又為什麼那隻死阿宅要纏著我?
小厲鬼們說我看到他們就得死,以前我又沒陰陽眼!話說,知道有鬼在害人也不能坐視不理吧?也許早在那一刻起,我跟那對小厲鬼就非自願地槓上了。
「那兩個小鬼會不會跟虹明湖有關?那裡曾經有特別回憶,或根本是死亡地點?」神哪!再多給我一點推理能力吧!
陳馨馨那次的推理失敗實在太丟臉了,之後倒垃圾看到民宿老闆都抬不起頭,還害我被死阿宅嘲笑!
「妳還真的是寫故事的小說家,整理了這麼多線索。」
小武哥佩服的反應讓我有些窘迫,我只能搖搖手,不敢說我也是從別人的小說現學現賣。
我忍不住動起歪腦筋,妄想倘若把月之鄉民宿的雙屍案、虹明湖溺屍和死在荷花田的孕婦這些事件寫信到出版社,或許會激起原狐老師的靈感,使他來這裡取材也不一定。
一回神看見趙奉武欲言又止,在我不斷逼問下,他總算反問了我一個尷尬的問題。
「小南,妳說妳是小厲鬼兄妹的第五個目標,有件事我想請教,妳有沒有男朋友?」
不會吧!我瞪大眼睛看著趙奉武。
「不、不是那樣子,是跟案情有關的。」他慌亂地連搖手。
原來趙奉武趁我不在時,又把被害者們的驗屍報告和其他個人資料拿來比對,被他發現了一個隱藏的共同點,他愈想愈擔心,還是立刻跟下來,也這麼剛好發現我被小厲鬼兄妹襲擊。
跳過我抗議小武哥不夠意思的噪音後,他繼續解釋那樣問我的用意:「除了那個孕婦以外,其他被害人不久前都有中止妊娠跡象,不管是墮胎或自然流產,總之,有懷孕過,孩子卻沒有生下來。」他說完盯著指頭不語。
「愈來愈恐怖了,可是,我沒有懷孕!」半晌,我乾澀地擠出這句話。
連初吻都沒有懷個西瓜啦!但我不想說得太白。
「因為我擋到他們的路,他們才想殺我。那對小厲鬼兄妹說我看到不該看的。」我繼續弱弱地解釋。
「不過,這件案子已經移交給宜蘭市刑事警察大隊負責了,畢竟羅東這邊資源有限,幾天之內連續發生三起怪異命案,民眾和媒體也在施加限期破案壓力,這邊是文教區,光是公園附近就有兩間學校,這些死亡事件已經引發恐慌。」
小武哥隸屬的只是分局,地位到底還是比總局低一點,但他好像不肯放棄,寧願和我合作還有拚命查資料,我有點懂他再無奈也要配合我的心理了。
「那小武哥你們不管了嗎?」這幾天遊覽車一輛接一輛開來,運動公園觀光客反而更多耶。
「我們和總局那批人習慣方法不同,真的要查只能私下來。不只是我,其他同事也不太甘心就這樣放棄,畢竟被害人在眼皮下被殺,就算凶手不是人也一樣。」
趙奉武表情抑鬱地交錯手指,「或許那對小厲鬼跟運動公園有關,命案才會都發生在這附近,但是羅東運動公園面積將近六十公頃,內部地形複雜加上遊客眾多,如果沒有證據也無法說搜索就搜索。」他現實地說。
因為剛剛的災難,順利拉攏了小武哥,接下來到天亮時分都平安無事,趙奉武提議送我回家,被我以要去他處拿東西拒絕,我灰溜溜地離開警察局。
我對小武哥隱瞞了死阿宅的存在,這件事一言難盡,那隻變態宅鬼無緣無故出現還死咬不放,我怕事情愈搞愈複雜才暫時保密。
雖然還得回到那棟鬧鬼的房子進行作業,但心情總算恢復了一點,想起那宅鬼意義不明的警告,我必須強調,只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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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4 00: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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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下)

「大師,我對你有信心!」經過忙碌的一天,緊張萬分地等到晚上九點,點燃請神香,我躺在床上雙手交握胸口祈禱著。
這回我多了點信心,最近開始安分的死阿宅或許會因為要鞏固地盤,在小厲鬼兄妹來犯時出現和他們對打!千萬不要小看宅男的怨靈,這是我最近一段人生的痛切了悟。
我又沒收藏什麼限定模型,頂多就……偷藏幾本激H的日文同人誌打打牙祭,唉呦!我是說這個宅鬼盯上我的住處根本沒道理!要說地段更好的房子,附近別墅型農舍一堆,幹嘛和我擠這透天老厝!
一心想請土地公現身應該很難睡著,但之前那種奇異暈眩又籠罩而來,轉眼意識模糊。
大霧瀰漫,原本我方向感就很差,走沒幾步路,霧裡晃盪著一點腥紅亮光,我不由自主朝紅光前進。
收到請神香後,我開始認真留意大師真實身分和他來到宜蘭的可能原因,後來才上網查到宜蘭有間很有名的道教廟宇「三清宮」,就在騎機車不到半小時的梅花湖旁邊山上,頓時我有點無言,敝人從小到大不問世事到一種境界。
我打電話去問過三清宮的職員,對方卻說沒看過三先生那樣的高人來參拜,也可能是職員沒留意到香客出入情況,我開始覺得一切不太偶然,要不是遇到三先生我現在早就崩潰了。
連我家附近的廟也拜,大師可能是進香控也說不定。
即將親眼見到活生生的土地公,我難掩興奮,這是民俗學的示現,臺灣版《百鬼夜行抄》,我終於可以把這些日子來的晦氣一股腦兒吐盡!
那是土地廟的燭光吧?接觸另一個世界的神明這種事情讓我感覺很毛,但總比束手待斃要好。
我加速朝土地公廟奔跑,但怎麼跑紅光總是不見縮短,我的救命明燈,別走啊!
腳下被人一扯,我抱頭往前打了個滾,都是被死阿宅訓練出來的防守習慣。
「混蛋!」我想抽回小腿,卻聞到熟悉刺鼻的臭味,小腿那片溼黏……
瀏海要乾不乾被體液黏成塊狀,眼球翻成鴨蛋狀,才有點起色的宅鬼又恢復初期症狀,用力抓著我的腳踝不放。
「放開!你放開啊!」我狂甩掉死阿宅的臭手又扭身朝紅光求救:「土地爺爺救我啊!」
「白痴!」
我一愣,他在罵我?
「你才是神經病!」先回罵再說!
「豬頭妹!」
「你!你變態!」
季曉南,妳幾歲了?現在是和死阿宅對罵的時候嗎?
雖然說是鬼,但實際被摸到時我的感覺就和遇到痴漢沒兩樣,我尖叫死命掙脫,拔腿就跑!紅光忽遠忽近飄動,我忘了身在何方,只想著不能被後面那隻現在企圖對我不軌的變態宅鬼纏上!
「給我追、追到了吧?」不知何時跑進淺水裡,我抬起溼漉漉的腳,紅光邊緣浮出許多細碎白暈,高度雖像是小廟,卻漸漸分化成兩個牽著手的影子。
胸口頓時沉重得喘不過氣來,我踉蹌止住腳步。
「為什麼……」明明大師說那是請土地公入夢的薰香,是可以和另一層次的神明溝通的管道,為什麼我卻回到開啟一切的噩夢中?
小男孩的鬼魅不像前幾次急著發動攻擊,那張陶瓷娃娃臉蛋驀然轉了一百八十度,直直看了過來,頸骨一定已經斷了。
年幼的厲鬼視線一低,我看見他前方水面下載浮載沈的人,那張臉卻是──
「阿芳!」我不顧小厲鬼兄妹就在眼前,撲過去要拉阿芳的手,腳下一個踏空,水深忽然淹過了胸口,我死命撲騰在水中移動抓住了阿芳肩膀。
雪白赤裸的女體在黑水中散發瑩光,小男孩與妹妹同時獰笑,嘴唇無聲開合,說著「媽媽」的發音。
朋友光溜溜的身體摸起來像條魚,又冷又滑,我打了個哆嗦。
「阿芳!醒醒啊!」什麼時候她也成了目標?
直到那通同學會電話通知之前,我與阿芳已經一年多沒見過面,大四時我忙著準備畢業展,之後根本是在老家宅得天昏地暗。雖然認識這麼多年也不見得有多熟,她還是我唯一的老朋友。
「阿芳!李芬芳!妳昏屁啊!我不會打水換氣啊!快點別裝死了!」
為何我會連認識的人可能被鬼兄妹盯上的事情都沒察覺?為何我會聽電話裡的聲音還是熟悉的三八活潑就懶得去多關心招呼?明明有這麼多線索暗示我已經不是局外人──為什麼自己的事也就算了,連對別人……我還是這麼無能?
湖水灌入氣管,劇烈刺痛奪走我的思考能力,連夢裡也會溺死人?
被一道力量狠狠拉起,頭部終於露出水面,耳朵雷鳴不已。
沙啞模糊的聲音響起:「那不是水,是執念啊!笨蛋!」
死阿宅?他又救了我,還對我說話?
我淚眼模糊什麼都看不清,用力眨了幾下睫毛。
「阿芳!」顧不上慶幸自己劫後餘生,我連忙用力將阿芳的上半身也拉出水面。
可她倏然張開眼睛看著我,角質化的混濁瞳孔就像那些惡鬼一樣,雙手化為水蛇纏上我的脖子惡狠狠收緊。
我的國中同學,李芬芳,我不知道她的家庭狀況,異性交往,工作情形或者現在的住址,只是以前國中時她和我很要好,要好到甚至幫我送了封情書給那時被全年級女生暗戀的班長,一起走過當時對我而言很不堪的晦澀青春,然後我們很自然地分道揚鑣,連話題都保持在安全的八卦閒聊,不再真正交心。
彷彿和阿芳接觸也會連接到國中那段驚弓之鳥的可怕過去,導致我對她常常應付了事,現在阿芳的臉卻冒出微笑女屍令人反胃的笑容。
「不!」翻身摔下床鋪,臉直接撞上磁磚,整個人癱在地面,我緩慢地爬回床上,床頭櫃上擺放的香塔燃盡,剩下焦黑殘渣。
「與其說沒有用,應該是相反地太有效了,三先生!」我對著天花板怒吼,結果只有幾粒灰塵回應我,大師搞不好不小心寄成請「鬼」香,畢竟那時我一直懷疑他根本沒睡醒!
現在不是質疑召請土地公失敗的事情了!手機!我得趕快打電話給阿芳確定她沒事!
「快點接……」該死的!響了半分鐘還是不通!
正準備不擇手段在凌晨三點把小武哥從被窩裡挖起來時,我不小心重新撥打阿芳的號碼,居然有人接了?
「阿芳妳沒事吧?附近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妳現在馬上把房門鎖好,千萬不要去廁所或接近有水的地方!」
『小南?是妳嗎?半夜發什麼神經?還打這麼多通!要不是我剛好起來喝水無聊開機看看簡訊……妳找我這麼急到底是怎樣?』
人還在,我鬆了口氣,表示剛剛是預知夢嗎?我應該沒偉大到能製造那種東西吧?
「別問了,照我剛剛說的去做啦!」我坐在床邊心煩意亂,剛剛摔到的地方大概瘀青了。
『半夜打過來,沒頭沒尾的,玩我啊!妳小南平常一通電話也不打,現在這樣子不說清楚我就飆到南方澳給妳看!』
我咧!都忘了她以前在班上是最會和男生起衝突的烈女,烈火燃燒的機車女!
「妳知道最近發生在我們這的頭條命案吧?我做了個很不好的夢……」
『靠夭!妳現在是在咒我喔?』
「沒啦!啊我就真的很不放心。」頭又更痛了。
『妳才是吧?那些命案不都在妳住處附近?季小姐,半夜三更打來警告我真的有好笑到。』話是這麼說,阿芳的口氣放柔了。
「對了,之前妳有交過男朋友嗎?」我不敢質問阿芳關於墮胎的隱私問題,但明顯她才是厲鬼兄妹的目標,我則是那顆擋路的石頭,但我真的在夢裡把那兩隻小鬼攔下來不讓他們對阿芳或其他人下手?隱隱約約覺得有這種可能,但我還是不敢相信,難道我有超能力?
『要妳雞婆!』阿芳掛斷了。
對,她不住在羅東,至少還隔著一條蘭陽溪呢!我又巴了自己一下,前兩件命案受害者還是從一南一北的外縣市來遊玩的旅客,我放心個鬼!
第一次檢驗大師實力就慘遭滑鐵盧的當下,小武哥曾經被操控過,總不能要他拿著手槍神經兮兮地不管工作,跟在阿芳附近看到鬼影就亂射,現在請神香也用完了,只剩下一個潛在有效求救對象。
打開「傷心墳場」,我忍下求助卑鄙仇敵的悲憤在訃聞看板(傷心墳場的迷你網誌功能)上寫了一篇加密留言,對象是邪魅的墓園管理人。
鬼魂應該和電腦網路訊號同質性較高吧?我不確定地想,按下發送後,希望鐮刀NPC有點反應,反正死阿宅現在一定躲在哪個角落偷看我的訊息。
但他大哥架子高得很,除非心情好主動跟我說話,否則我怎麼問死阿宅他都只會變本加厲整回來,說不定我能用電腦和死阿宅溝通?至少透過文字表現可以避免語氣上壓抑不住的殺意。
墓園管理人跩跩地看著遠方,真想拿著挖墳用的鏟子往他身上砍,虧我以前還很喜歡這個帥帥的NPC,被死阿宅用來當變身形象後,連帶看到墓園管理人就一肚子火。
但是,他真的從被附身的趙奉武身上趕出小厲鬼,還一次逼退兩隻,可以肯定一號宅鬼至少有保護活人不被小厲鬼兄妹操控去死的能力。
TO 墓園管理人:你在看嗎?有事拜託,幫我保護阿芳,你想要哪種遊戲卡通漫畫輕小說周邊紀念品我去買來燒給你!
畫面繼續沉默。
「哈哈哈……不理我嗎?」嘴角滾出冷笑,我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像個絕望的賭徒往上加碼。
TO 墓園管理人:不然你自己說想要什麼,我想辦法幫你弄來就是了!你不是想霸佔我家過著舒舒服服的日子嗎?死人買東西不太方便吧?
過了大約有十分鐘之久,我決定放棄時,畫面有了閃動。
墓園管理人:小胖妹,去幫我申請一個傷心墳場新帳號,買一千塊新墳地,再存五萬「死幣」進去,剩下的我自會處理。
「啪嚓!」依稀出現某種物品斷掉的聲音,我回過神來一看,才發現是我在將鍵盤高舉過頭的同時把連接線給扯開了。
要知道,傷心墳場官方給新手免費試玩的墳地只有六塊而已,遊戲裡好一點的服務都要用死幣購買,透過節慶和活動贈送拿的死幣數量微乎其微,包括買墳地在內,直接用新臺幣儲值比較快,還沒有購買上限,但死幣與新臺幣是一比一啊!
這種獅子大開口我還不如去找別的道士!
冷靜下來,小南,砸了螢幕也於事無補,只是又多一筆開銷。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找其他道士法師不見得有效,當中浪費的時間足夠讓厲鬼兄妹下毒手,就算道士能收鬼,不表示他們能保護好活人,阿芳貌似也不可能乖乖配合。
像死阿宅這種黑社會,心腸黑歸黑,手段貌似很有效。
「我真的沒錢了!」死阿宅開出的價碼遠遠超過我能支付的範疇。
他根本不想幫我,只是想看我丟臉的樣子。
又冷又累,我站起來退了幾步,猛然倒入床上,像條被拉出水面的魚,沉重的腦袋空白一片,就這樣張著眼睛不敢休息,深怕那對鬼小孩在夢中嚇我不夠,又來個閃襲戰。
最早進駐我家的那隻死阿宅,比起殺人來說,玩弄更像是他的惡趣味,可能是人殺人的案例天天都有得看,變成鬼以後會想幹些生前只敢用想的壞事吧?虐待型比權力型要更變態!我幹麻無聊到去分析一隻鬼的犯罪心理?
這時死阿宅以坐姿飄浮,足尖正好點在電腦螢幕上,半邊身體隱沒在窗戶內。
心跳撲通撲通變快,我本能地伸手去摸床墊旁的球棒,那隻鬼又幻化成白襯衫美人,半勾著笑雙手環胸。
謹記,談判需要的是冷靜、冷靜!
「可不可以分期付款?頂多第一次我先幫你買兩百塊墳地,而且你也要經驗值才能開發墳地,兩百塊就夠你挖很久了,死幣我也會幫你存一些。」我試探地問。死阿宅半歪著頭,彷彿還在拿喬,我已經賭上下個月快全部的薪水了。
「看到紅色的東西就想追,妳是牛嗎?」
「我警告你,想打架的話交易作廢!」我忍不住掄起拳頭。
「比起妳的朋友,那兩個還比較想做掉妳。」
「那又怎樣!我、我會想辦法!」反正我一定還要去麻煩大師,問明白請神香出了什麼問題,如果鬼打鬼可以約分整除,那我就不用期待土地公的神力了!要我相信這傢伙,我寧願依靠大師!
「哼哼。」他冷笑著,一旁書櫃中的小說漫畫開始顫抖。
我狠瞪回去!
「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被這些三腳貓玩意影響。」他不屑地環顧我那彷彿民俗展覽堆滿各國辟邪品的小房間,伸出修長食指比向某處。
「那個粉紅色明治神宮御守是保祐安產的。」
冷!這個冷笑話已經是老梗了!
但是我那時瘋狂上網尋找最快能到手的各種平安用品時,可能不小心訂錯了也不一定?我一邊留意死阿宅一舉一動,略微分出眼角餘光抓取護身符檢查。
該死!真的買錯了!
笑意連連的死阿宅好像在說「看吧!」,媽的,我連初吻都還是原裝品管在廠,要我去安個屁!
「為什麼是我?」這件事不弄個明白,就算日後真的成功趕走他,我也會介意一輩子。
「我高興。」宅鬼滿不在乎地攤手。
看著死阿宅,我現在終於非常明白,為何有人不爽就會拿刀動槍,理性真是比保鮮膜還要脆弱的東西啊,呵呵……
「你到底怎樣才肯走?」
「我以為妳還要保護妳的朋友?」所以一號宅鬼的邏輯還不錯?
小南,妳真沒用。我握緊雙拳。
哪怕勉強容忍他繼續留下一陣子,也不能保證我不被這隻鬼氣瘋。
「那你還不快去!」
「太遠了。」
「你唬我啊!」
「宜蘭和羅東中間有條大河隔開,水鬼有地域性,只要李芬芳別亂跑過來,基本上沒事。」
「這樣嗎?還好……」我鬆了口氣。
「所以厲鬼才會透過夢來暗示獵物,讓她們自投羅網。」
「啥?」
我猛一抬頭,宅鬼的俊臉朦朧又透明地鑲嵌在黯淡月光中,總之,他被月光穿透侃侃而談的模樣,真的讓我很想抓狂!
「能夠用夢控制活人,可見怨念很深,可惜他們也不是要找替身。」
大師也這麼說,看來厲鬼兄妹比死阿宅危險,但死阿宅比他們強,找他剋厲鬼兄妹應該做對了。
「你怎麼知道?那對兄妹殺人目的到底是什麼?」因為一樣都是鬼魂嗎?
「妳想要我說?」他不懷好意地瞇細眼,白蠟似的臉即使五官秀麗,也難掩濃濃的鬼氣,比會動的模特兒還讓人反胃,變得再帥再美只是更像死人。
舉凡再漂亮的存在,只要知道是死掉的東西,那股違和感就跟餿水氣味一樣揮之不去。
「你知道多少?」
「知道是知道,幹嘛和妳說?」死阿宅逐漸沒入窗中,我丟東西也不是,更不可能去抓住他。
「喂!」
「對了,明天先把一樓整理乾淨,接下來我們再看看怎麼排時間。」白襯衫消失前冷笑拋出打掃計劃。
「混蛋,我還要打工耶!」我背脊一冷,連忙喊出暫停。
搬家後來來往往的雜物連續幾年堆積下來,這已經不是一天能處理的問題,再者,就因為髒亂對賤鬼有疑似精神打擊的效果,我才故意更消極擺爛,反正當髒小孩對我不痛不癢。
「打工當然要繼續,起碼妳得活著才能償還約好的代價,否則本少爺豈不虧大了?順帶一提,向家裡討錢那種不算。」懶洋洋的聲音回盪在整個房間裡,鬼影已然消失。
什麼意思?我愣愣地垂手,腦袋運轉率很慢。
死阿宅不只是想找個空房子當巢穴,也不只要一個傭人保持環境整潔,這個傭人還得出去賺錢滿足他死後繼續享受的物質生活?
安產御守還抓在手裡,我忽然很後悔剛才沒對準他丟出去!

留言

@山鳥海魚 雖然我沒玩過手遊,但看我朋友們遇到活動或新角色也不吝課幾單,所以只要不是月課,應該不是科技人也有不惜吃土也要課的狀態,像我去年就破戒課過信長on line,在那之前我是絕不碰外掛和商城主義者@@ 2024-6-24 20:51
老闆就算了,上班族也月課真的要科技人...(羨慕嫉妒恨→題外話 還好ㄇ?! 菜農的心態也是能理解,不過本人是開x水族箱派www 期待謎底揭曉 2024-6-23 22:39
@山鳥海魚 感謝投餵~死阿宅的想法最後會揭曉,據說當年天堂百萬只能算中課,現在一堆老闆玩手遊也是幾十萬稀鬆平常,上班族也能按月課個一兩萬,五萬只能說還好ㄅ (故意注音文XD)上面是抬槓啦~不是升級換裝抽角On-line,以當年的開X農場,五萬算重課沒錯。 2024-6-7 11:22

投餵

參與人數 1海草 +2 收起 理由
山鳥海魚 + 2 推想傷心墳場可以接到朋友那邊,就能夠幫到了(不用跨過物理的河,只是宅宅鬼的想法才是還不清楚 五萬死幣好像真的有點多,還一比一,這算重課玩家,課金鬼戰士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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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2 23: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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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

第五章、初下陰間
趁中午休息時打手機給大師,我刻意遮掩著不被一起打工的女生看到。
「三先生?」
有人接起手機,按照充滿特色的沉默氛圍,這回肯定是大師沒錯。
「我是小南,大師,你那個請神香沒用耶。」
『不可能。』
我知道大師你很有自信,但爲什麼你可以篤定成那樣?
「我只看到都是霧。」
『那是給魂魄的結界,小南。活人離魂時很容易被地氣帶走,所以會危險。』
離……什麼魂?
我晃了一下。難不成,大師在說一件我完全不想知道的事?請神即是離魂這種情況按照常理應該要先告知才對吧!大師你為何什麼都沒說就給我那種危險東西要我去請土地公?
好吧!退一萬步來說,我已經進到那片白濛濛的霧,可是土地公也沒出現。
「我不但沒請到土地公,還碰到那對厲鬼兄妹。」我還是別說自己很白目地跑去追厲鬼好了。「他們好像看上我的朋友了,大師,我真的真的沒辦法!不然你再教我更有效的請神法吧!」
『香煙是最快通知的方法了,奇怪……』大師語氣中透露一絲不解。
「可是就沒用啊!我怎麼知道會這樣?」靈光閃現,我急急開口問:「會不會是土地公還打不過那對厲鬼所以不敢來?」
『不,小南,妳還需要再理解。』大師說得很篤定,但我聽得很模糊。
「我不要理解,我要過正常人的生活!」我說出了這句話後一陣鼻酸。
總是在想這些糟糕事,我根本無法展開新的人生,想要寫小說投稿,也想再畫漫畫,找份不是那麼喜歡的工作,就算一事無成整天看我喜歡的新番動畫,被老姊碎碎唸都好!我想要普通人的快樂,普通人的煩惱。
好久好久,我都沒動筆創作了。
每次想開Word總是會想,都快被鬼殺了還打什麼同人小說?身邊隨時可能再死人,就算張開眼睛也彷彿能看到那被鬼手強制拉開的僵硬屍笑,卻無法跟父母哭訴抱怨。
一切都是從陰魂不散的宅男惡鬼開始,憑什麼他可以過得那麼高興?
「對不起,三先生,謝謝你一直幫我。」擦掉大意掉出的眼淚,我按按眼角,可不能紅,否則等等又會被問東問西。
『我再寄新的香給妳,也許是有其他原因。』大師相當有耐心,和緩地許諾。
「好。」我癟著嘴巴,不敢再得寸進尺。
等我收了線,肩膀忽然被拍了下,全身的毛馬上都炸了起來!
「小武哥!」趙奉武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心臟差點被他嚇飛出來。
這陣子我已經非常敏感,稍微風吹草動就可能反手打出去。
「我叫妳好幾次了。」趙奉武表情無辜。
「沒辦法,那件事還沒解決我睡不好。」我垂著肩膀說。
「難道沒有新進展嗎?」
我和趙奉武約好當情報共享的戰友,他負責整合被害人消息告訴我,我這邊如果再遇到靈異現象對破案有幫助也不許瞞著他。
頭好暈,身體發冷又軟綿綿,我看著小武哥像金魚不斷開闔的嘴巴,只覺耳邊嗡嗡響個不停。想回去躺下來,泡杯熱奶茶再抽本原狐的推理小說來看,以前我每天都是這樣打發無聊的時間。
轉過身,我想休息時間應該結束了。
「小南?小南妳還好吧?」他往我這邊走近,我強拉開笑容,不意腳下踩空整個人失去重心。
被人緊緊抱住其實是種很恐怖的感覺,讓我想起來男人和女人天生力氣如此懸殊,如果現在有人被厲鬼兄妹操控來殺我,我大概毫無還手能力。
「沒……只是一下子沒力氣。」
「小南,妳必須回家休息。」
「我沒問題啦,真的。」我輕輕掙開他。
「不行,我去和店長請假。」趙奉武說完馬上行動,我只能啞口無言,努力和暈眩戰鬥。
「不……用……」直到虛弱地坐在機車後座上,嘴裡還是唸著這兩個字,但我篤定小武哥根本沒聽見。
我不想回到那隻宅鬼在等著冷颼颼又陰風陣陣的家,便利商店才是我避難的綠洲,而且店長吃齋念佛和他一起工作真的有差。
唉……小武哥忘了我家正鬧鬼,他自己也中過招嗎?算了,除了老家我還有哪裡可以回去?死阿宅現在馴化不少也沒亂滴液體,看在我表現上道的分上,還會幫我擋那對厲鬼兄妹。
等大師的請神香寄到,我再試請一次土地公看看。
我一想到這麼拚命工作都是為了傷心墳場的豪華VIP服務,還不是自己受用,就讓我這這個捨不得花錢買死幣,只有小康的資深墳場玩家眼紅到非常、極端想把那隻死阿宅千刀萬剮。
※※※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燈並沒有打開,有人在我身邊?是小武哥又折回來嗎?我明明告訴他有男人在房間我不可能安心休息,硬是把他趕回去了,等等,他又沒有我家鑰匙!
這一想我整個人就清醒了,但是身體還是動彈不得。
這種情況,俗稱被鬼壓。
開不了口,只能轉動眼珠子,黑暗中隱約有個影子停在床頭,動了動後靠得更近。
「這是睡眠癱瘓症,可別誤會我壓妳喔!」黑影氣死人不償命地撇清責任。
我有苦說不出,慢慢從移動手指頭開始,這麻痺太恐怖了。
「……」一條毛毛蟲拚命試著在棉被下蠕動著。
「聽說妳最近不斷耍寶就是想請土地公?」死阿宅聽起來心情不錯,甚至開啟聊天模式。
「……」總算顫抖地將手臂抬離床墊,但去換成左腿開始發麻刺痛,我咬住下唇以免呻吟出聲。
「妳知道臺灣民間信仰拜神也拜鬼嗎?凡是有『公』字輩的都是陰神,土地崇拜比道教佛教都要早,亂請小心出問題。」
要你教我啊!第一個要趕的就是你!
「看在現在年輕人國文能力都很差,我幫妳複習好了!土地公呢,是種神格很複雜的信仰,原始崇拜以外,有考察地方言行善惡,有作為墳墓守護神管理亡者戶籍,保佑作物豐收,還有兼當財神來拜的。也有人說土地公是地府引路人,佛教還有種說法,《阿毘達摩順正理論》中土地公是屬於餓鬼道的多財鬼,基本上土地公可以看作是陰間的村長或派出所主管。」
好不容易鑽出半邊棉被,忽然間我整個人一倒,抓住枕頭死命扭緊。
這次變成右腿開始抽筋!
「唉,女人為了減肥老是作些奇怪的體操。」死阿宅相當不屑地批評。
「你……閉嘴!」我從牙縫間吸了口氣,嘶聲說。
等疼痛稍褪,我連忙就戰鬥準備,跌跌撞撞地去找電燈開關,但是燈光怎樣就是不亮。
「妳的朋友好像到羅東了。」鬼聲慢吞吞地飄起,死阿宅正爬上天花板,用腳跟搔著後腦勺,製造更多讓我留下心理陰影的恐怖姿態。
「那你還不快點去辦正事?」阿芳這女人又搞什麼飛機?我不是要她別過來,她為何不聽?
「要人家聽話妳算老幾?《名偵探柯南》裡,明明不要落單就不會死,結果就是有白目要自己去給凶手殺,人真是犯賤的生物啊!」
「不要猜我在想什麼然後擅自評論!」不對,這樣變成我在吐槽。
我不理會死阿宅的口頭調戲,撲向手機,飛快從聯絡名單中找出阿芳,謝天謝地,這次她馬上就接了。
『小南,又是妳?我很忙沒空陪妳廢話!』
「沒啦,妳現在在哪裡?」
我下意識做的還是像個妒夫或跟蹤狂去確認阿芳行蹤,如果死阿宅能夠篤定地告訴我阿芳行蹤,那兩個小鬼說不定也這麼輕鬆就瞄準獵物。
『查勤齁,妳真的很無聊耶,只是個夢而已。』
「好啦!沒事找妳聊天不行喔!上次同學會的事情我還沒問妳呢!乾脆約出來吃飯怎麼樣?」
『沒空!我和男朋友在逛夜市。』她在哼歌,原來是有男朋友,上次我問起交往話題卻被颱風尾給掃到,不會是正好遇到吵架吧?
「妳帶他去逛東港夜市,那裡又不好玩。」在地人的閒聊,附帶溪南溪北的夜市之戰。
『誰說是我家附近,我們在羅東。』
「什麼!」我喀噔撞到桌角。
『沒辦法,他是臺北俗,指名說要吃蔥油餅,還說同學推薦。』
這個節骨眼了妳還帶人去吃蔥油餅!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接什麼好?
『警告妳,小南,不管現在想什麼五四三,都不要靠近我們!』
「我……哪有!只是要妳好好帶人家去參觀,那就這樣,掰掰!」我盯著手機,為何連阿芳都知道我打算做啥?
「喂!」本來想直接叫他阿宅,可是這種說法好像有汙辱性,萬一這傢伙鬧性子陰我,我的荷包已經禁不起加碼了。
「你!」死阿宅又不知祟行到哪邊去了,我只得滿屋子尋找他的下落。
東摸西摸整理書架,拿起掃把當武器順便掃地,我從床底掃出一個小香塔,大師給的請神香還有剩?我當時在床上打開包裝,難道不小心滾掉了一個。
我捻起那塊小香塔,直到大師寄新的請神香來,最快也是明天吧?不如先試試這個好了。
後來,我才痛切地意識到,自己真的很不聽話,不聽話就算了,還自作聰明,難怪怎麼躲都躲不掉那些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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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8 00:2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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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中)

這次依然很順利就靈魂出竅了。我不禁懷疑包括前幾次的「夢」在內也是這樣。
陰間看起來就像一個超大型空曠停車場,依然有著淡淡霧氣。我有點不知所措,只好乖乖站著,誠心誠意祈禱土地公現身,等了許久,附近來了一大群高矮不一的模糊人影,我下意識往前走想看得更清楚,驚覺不好又退了回來。
那些該不會都不是真正的人吧?
抬頭往上看,灰黑色一片虛無,不像是天空,眼神不經意和一個牽著小孩的大嬸對上,很快地不只有她發現我,周圍鬼魂全起了騷動,開始只是兩三個,漸漸那些鬼都脫隊朝我搖搖晃晃走來。
大師!我無聲吶喊著,這太超過了,我的心臟沒這麼大顆啊!
短短一會兒人群已縮小包圍成圓圈,鬼魂的打扮不是明清時代古裝,反而趨近現代人,這些身影和我搭捷運的印象差不多,擁擠卻面無表情。
「妹妺,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還好嗎?」
「沒有人陪妳嗎?和我家小寶作伴可好?」
「妳來多久了?」
「家裡人都燒多少給妳?」
眼前這些笑臉絕不是真的親切,我抱頭蹲下,盡力將身體縮到最小。
不行,我要保持冷靜,可能這些煙霧是稀薄了點,應該還是有保護作用才對。
凍雞爪子似的手指掐進手臂,頭頂「妹妹」、「妹妹」響個不停,我死命閉緊嘴巴,免得叫聲被當成回答。
結界……有這種東西嗎?
我在無數抓來摸去的鬼手間拚命壓低身體,效法鰻魚朝任何能鑽的縫隙突破重圍。
千辛萬苦爬出人群,立刻發足狂奔,回頭時這些動作僵硬的人形就像灰色浪花般朝我這邊打了過來,但鬼魂們卻無法真正離開停車場四周。
黑暗中夾雜著流水聲,難以言喻的惡臭撲面而來,我摀住鼻子繼續走,屍臭纏繞不休。
身體變得很不對勁,胸口鬱悶無法呼吸,胃部猛烈地翻騰。
「噁……」到底是惡臭還是嘔吐物嗆得我無法呼吸已經分不出來,好像有人拿著腐爛很久的肉塊直接壓著我的臉,要我非得去死的壓迫感。
不要再逼我……
被懸空丟入注滿水的浴缸,喉頭哽著沒吐乾淨的穢物,我跪坐起來嘔心掏肺地咳嗽,總算恢復呼吸。摸摸嘴角,是咬破舌頭流出的腥紅,酸腐味還留在口腔和頭髮上,我半泡在水中,手忙腳亂爬出浴缸順便把水放掉。
又是死阿宅救了我嗎?
無暇細想,更不覺感動,樓下傳來有人敲門的聲音,是小武哥嗎?大概是他不放心晚上才又過來看吧?
走到大門口拔下防盜鎖正要開門,背上忽然一重。
「妳確定?」一口陰風撲上耳後,我立刻扭腰揮拳……落空。
「別煩我,滾。」現在是正常的小武哥,不像被操控,再說我也不好意思讓他等太久。
「信不信,我也可以變成這警察模樣半夜去性侵妳?」死阿宅露出惡劣奸笑,從石膏似的俊美臉皮上亮出滿口黑色尖牙。
不要被挑釁,小南,妳一定可以的。
「妳信他還我?」死阿宅不死心地又問。
「當然不是你!」
帶著幾分賭氣,我打開門,小武哥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走了進來,拖延這麼久我也只能歉笑回應。
小武哥似乎很擔心我現在的糟糕模樣,全身又臭又溼找不出好理由,只得推說吐得很厲害想洗個澡,卻不小心腳滑摔進浴缸。
等等,這理由不就和陳馨馨一模一樣嗎?呸呸!真不吉利!
正要帶他到樓上比較舒適的小客廳,我停下腳步,卻發現小武哥跟得很緊,幾乎是貼著我的背了,心底忍不住一突。
「小武哥,你下班啦?」我放柔語氣問他。
他抬起手時,這些日子訓練出的反射神經我很快地向下一縮,但還是被抓住髮尾拖倒,頭皮劇痛,硬被扯落幾縷長髮,趙奉武很快騎上來像那天一樣掐著我。
死阿宅笑嘻嘻地蹲在我頭上,什麼也不做,好像看活人被掐死也是種有趣的表演。
上次好歹還變成墓園管理人來救我,現在不知怎地又得罪他了,但這些是我的錯嗎?
我不禁硬心想,就算被小武哥掐死,我也不信這隻鬼!
「妳求我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再救妳一次!」
「你……去……吃狗……屎……」堅持死前還要把這句蠢話說完的我不禁感到悲哀,但是不能罵到這隻宅鬼就斷氣,我會死不瞑目!
「我相信這是世界上最淒美的臨終告別。」死阿宅聳聳肩,但我已經沒聲音和力氣掙扎了,可惡啊啊啊!
宅鬼冷不防抬頭一看,鎖在喉嚨上的手指忽然變鬆,我死命逃開,竄到角落隨手拿起能充當武器的物品胡亂揮舞。
一條紅線套住小武哥的脖子,他被這條紅線輕輕地往後帶,一個起碼七十公斤重外加受訓過有肌肉的男人卻無法反抗被迫起身,彷彿勒住他的不僅是細得可以拿來繡花的紅線,而是兒臂粗的鐵鍊!
大師趕來了?他終於還是趕過來救我?
「三先生!」我哽咽了。
穿著黑色唐裝上衣的青年道士手持紅線從後方制住又被附身的警察,他雙手飛快交叉打結,趙奉武的身體往前猛衝,紅線繃得筆直,大師眉心微微一皺,手卻還是穩穩地握緊紅線。
這種感覺簡直比中大樂透還神奇!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不想插手俗事的高人。
「大師小心!」被縛住的趙奉武竟然回頭攻擊大師,我驚叫道。
三先生靈巧地閃躲蹲低,同時放鬆紅線又捆住趙奉武的腳踝,一掃腿,趙奉武的身體應聲倒地,手法俐落得好像殭屍電影一樣,讚讚!
被鬼附身的警察想扯斷紅線,手一摸到紅線就像被灼傷似縮開,只得忿忿地拍打地面大吼。
「小南,沒事吧?」大師冷靜地問。
「沒、咳……小武哥現在怎麼辦?他會死嗎?」
綁在趙奉武脖子上的紅線正逐漸被汗液腐蝕,大師卻非常平靜地站著,我同樣汗透上衣,緊張地盯著不知還能撐多久的紅線。
「到底要我理解什麼?就這樣看這對兄妹殺人嗎?」我喘著氣,鼻子還是熱辣著。
「小南,鬼干預人的生死,是重罪。」大師緩緩說。
「那為什麼不快點消滅那些厲鬼!」我就是不明白大師這種溫吞又超然的作風。
「人干預鬼也是。」
「我不懂……」我結巴了許久,只能反反覆覆地強調:「可是那對兄妹殺了好幾個人……」
「雖然是肇於因果,不過,你們也做得過頭了。」大師看向被附身的趙奉武。
兩片灰綠霧氣終於衝破紅線限制朝大師撲去,卻被大師身後那團朦朧暗紅瞬間吞沒。
我小心翼翼地朝趙奉武走過去,他看起來像是昏倒了,但我再也不敢大意,壯著膽子檢查他是否還有生命跡象。
胸口雖然冰涼,幸好有心跳,小武哥還活著。大師正從手提袋中拿出一堆道具,先以明黃色方巾鋪在地上,又拿出酒、白米與線香,最後是三塊石片。
同時,我不斷注意那團暗紅,紅影是跟著大師的「那個」,我目前遇過的鬼東西和大師的護衛比起來又不算什麼了,之前怎麼沒發現,連我這種麻瓜都覺得超凶的存在。
「為什麼突然願意過來幫我,三先生你不是只說要寄請神香給我而已嗎?」我無法不質問。
我那些苦是白受的嗎?還是高人都很需要這樣的「感動」?
「……因為很少用,等我發現時已經沒有存貨了。」大師語氣平穩地回答。
言下之意要是你有請神香還是會用寄的?堅持到有效就對了?
「走吧,小南。」大師點燃了香。
「走?去哪裡?」我下意識問起,見大師將石片疊成磊字,形成一間小房子,沾了酒在周圍畫出圓圈,白米則灑在石片附近。
「陰間。」
我忍不住猛搖頭。
「我可不可以在這裡休息,三先生你法力高強,自己去就好了?」開什麼玩笑,兩次不夠還要無三不成禮?被一群鬼魂包圍記憶猶新,害我差點嚇破膽,彷彿又聞到那股噁心惡臭。
「妳是當事人,如果不斷得乾淨,還會有更多認得妳的不肯走。」大師說話中就屬這句最直白,我感覺才剛好上一點的臉色又掉回冰點。
「我現在睡不著。」我垂死掙扎。
話才說完,一陣睏意襲來。這樣算犯規吧!保安!
「時辰到了,你也一起。」大師又在對誰說話?我淹沒在睡意裡,不甘願地失去意識。
等我從亂髮中抬起頭,果然又到了剛剛那處大停車場,連忙四處張望,還好提著燈籠的大師就在身邊,討厭的死阿宅也在,霸佔我的家還不夠,連陰間都要跟!
在網路上看穿越文看了N次,但沒想到總有一天我也穿了,而且是整整三次!小說都是唬爛的!最好是能到哪都能適應,還有一票美男(女)當我的後宮。
現在我才看清楚大師後方紅影的真面目,是個穿著盔甲攜帶長刀的女將軍,比大師還高出一個頭,女鬼將軍眼睛是兩團烏黑,那對鬼兄妹被她挾在腋下簌簌發抖連反抗都忘了。
原來Boss就在大師身邊,難怪大師連走路都有風。
褐髮變態跟在我們後面,飄動的樣子有點洩氣,大師仙氣盎然的英姿就在我身邊,總算可以完美結局了。
死阿宅,我還是會幫你申請傷心墳場墓園,這次你就永遠住在裡面吧!
這次有大師在,我什麼都不怕……應該要這麼發展才對,結果大師居然帶著我往人潮洶湧的地方直線突破!我萬般無奈跟著走,附近男女老少都有的鬼魂正一窩蜂地搶著白米飯吃,誰也沒空注意我們。
上次我就是被這一團貪婪的鬼東西包圍,要是沒及時溜走,該不會我的下場就是變成那些米飯?
「繼續走,也別低頭。」大師提著雪白燈籠,僅有一縷黃光瀉地,不斷有些人影經過我們,不是被大師的女鬼式神嚇跑,就是知道附近有好吃的,不曾特別為難我們,死阿宅則跟在後頭。
走了許久,久到我猜想大師點的香頂多只能撐半小時,我們至少在陰間經過三小時以上,卻不覺得累,難道這就是離魂的效果?
真的是走在陰間,膝蓋以下像放在冰櫃裡,冷得我不敢暫停。
或許還要幾十年光陰,但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那些灰色搶食人潮裡的一員吧?在那之前,我希望自己能毫不後悔地離開人世。
大師走走停停,我以為這是種禁忌禹步,而威猛的女鬼將軍又貫徹始終地沉默,直到我看見三先生開始捶起腳時,瞬間有種滑倒的衝動。終於,其實也沒有到了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閻羅殿之類,山坡下被桑樹枝葉半掩的小土地廟,亮著和大師手中燈籠相仿的光芒。
在寒氣瀰漫的陰間,只要朝光芒伸出手,彷彿就能握住最後一點溫暖。
「三先生,你之前該不會要我自己走這段路來找這間土地廟?」怎麼可能找得到!我剛下去就差點被當成手扒雞了。
「不,陰間沒有界線,生魂會因隨地氣漂流而找不到路,所以才需要原地請神,小南,我原本希望妳和土地好好談清楚,畢竟將來還要生活在這裡。」大師正色道。
「那為何祂不出現?」
大師眼神虛無飄渺地望向半空,就是沒回答我。
末了,我諂媚到自己都覺得可鄙地請大師趕緊解決這對鬼兄妹的事情,三先生走向小土地廟一揖。
「福德正神,陽世有請。信女季曉南與厲鬼許安信、許安萍一案,懇請裁量。」
滿地風涼。
我心想,自己威能不夠,大師出手,總該賣他面子了吧?
「……」大師。
「……」我。
「……」Boss
「嗤。」這聲是死阿宅發出的。
「鏘!」女鬼將軍拔出腰刀往小土地廟發出斬擊。
「住手,末喜!」大師雖然不贊成,但似乎有點縱容嫌疑慢了半拍,刀勢雖偏但仍砍下一小塊簷角。
廟裡慌慌張張爬出鬚髮皆白的古裝老人,拿著一根拐杖,乍看只會以為是神像動了起來,因為那位老人真的很迷你,才一尺高,卻眨眼間長大變成古早鄉土劇才能看見的親切角色,駝著背哼哼唉唉地站在我們面前。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土地公?說實話我有種失落感。
土地公看見廟門口排出的陣仗似乎是嚇住了,特別我留意到祂看見隨行大師的Boss時還抖了一下。
「等等,土地爺爺,我就是季曉南,您先別鑽回去啊!喂?我們不會吃人,啊,錯了,是神,總之聽我說,祢再這樣我就要大師把祢抓出來!」
我還沒想好稱呼方式,就看見那個黃袍背影小動作頻頻,腦袋一熱就衝上去抓住土地公袖子。
「啊!」瞬間就像握住數千隻燒紅鐵針,痛得我尖叫。
土地公頓了下,轉過身來對我吹了口氣,劇痛這才消去大半。
「傻丫頭,魂魄怎能碰本土地,可有燒痛妳?」土地公沒想到我有此一舉,但祂慈祥模樣和我已經過世的爺爺好像,我又是委屈又是痛得無法開口。
「你們這些人人鬼鬼怎能不按照規矩來?這裡是地下哪!」
「可是,在您頭頂上出事,大師要我來找祢,不然到底要死幾個人才夠?都是這兩個小鬼!」我憤怒地指著小厲鬼兄妹。
「好了好了,能把人都帶到陰間,本土地就按道士的意思辦這樁公案,唉,陰間的鬼事都理不完了,活人厲鬼還糾纏不清,這年頭沒想到還有如此修為的道士,卻養了隻『禓』在身邊,倒行逆施,把因果都亂了。」
土地爺爺比我的老姊還會碎碎唸,這時那對小厲鬼兄妹已經被女鬼將軍放下,緊緊抱在一起。
現在又想乞憐?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們聯手冷酷地殺了那個孕婦,以及前前後後凶惡霸道的行徑,真的無法不同情。
「怎會聚了這麼多?」隨著土地公杖尖一點,覆滿地面的薄霧散去,滿地紅紅白白肉塊,都是些被撕裂的胎兒,或者一、二歲大的嬰屍,更可怕的是那些應該死透的肉塊卻仍晃動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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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19 22: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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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下)

「三先生,這些到底是什麼?」其實我應該也已經猜到答案,只是沒想到親眼看見衝擊這麼大。
「嬰靈。」大師冷靜的聲音此時聽來卻讓人格外安慰,就算腳邊全是這些要死不活的肉塊,大師的身影還是像燈塔般屹立不搖。
高中時,老師放過一部關於墮胎的影片,雖然說是為了教育青少女正確的性觀念,但是我光是想像那過程還是很噁心,簡單地說,胎兒是被攪碎一塊塊「吸」出來的。
科學家做過實驗,連一顆蛋要被煮了都會恐懼,何況是人呢?
土地公到底會怎麼處置這兩個熱心過了頭的小鬼?說教嗎?我才不信說教會有用!但是處罰又會是怎樣?
我只能等待答案宣布,現在終於有當場對質的機會,我卻不知要怎麼譴責這兩個小孩,年紀輕輕就死了,怎麼聽得懂大人的道理?
「不關萍萍的事,是我答應要幫這些小傢伙找媽媽。」那小小的鬼魅許安信昂起頭嘶聲說著。
「放開我!」
「哥哥!哥哥!」
腳邊不時傳來被細小手指或牙齦碰觸的麻癢,只要一跨步就會踐踏到這些還會動的肉塊殘肢,我根本不敢動!
「孩子,你們不能壞了別人因果,他們將來還要轉世投胎,現在都被你們倆的執念給網住了。」土地公語重心長地對著兩個毫無悔意的小鬼道。
「為什麼?媽媽不要他們,我們替他們把媽媽找回來也錯了嗎?既然不要為什麼會有我們!都是你們不好!是你們的錯!」許安信怒吼,企圖掙脫無形咒縛。
「年輕人,麻煩你為這些孩子做一場法會供養。這年頭連要聚形投胎也不易了,魂魄已經喝了孟婆湯,踏入陽關道,會認母也只記得母親的味道,陽世真是造孽啊!」土地公撫著白鬚,我也跟著望向大師,他點頭表示應允。
「那對兄妹呢?」我還是比較關心切身安危問題。
「這事有些難辦,以往是要按陰律處置,送到城隍那先審過,但現在這處陰間的城隍還缺著。」
「為什麼新城隍沒來接任?」我忍不住發問。
「現代人燒香禮神多嗎?安分守己樂善好施嗎?有修道節慾悲憫眾生嗎?但求無過能直接送他投胎就難得了,何況能登神格?老夫八十年前送走上任城隍投生福地,之前好不容易等到一個修道者轉世的善魂被擢升城隍,卻被淡水廳用妖魔邪教盤據過多,不可一日讓地府無城隍搶走了,雖說地方不大,老夫也是按規矩輪表請願,此亦欺神太甚!」土地爺爺大歎三聲,開始吐起苦水,說到激動處鬍子都吹起來。
不知為何,我開始敬佩大師了,他一直要我直接找土地公,我終於感受到大師的用心良苦。那就是,根本沒別的高層好找了。
「土地爺爺,現在該怎麼辦?這兩個小鬼不會再到上面去害人了吧?」我趕緊把離題魔人土地爺爺拉回來。
總得確認我不必排上八十年隊才行,這種效率太恐怖了!
「權且暫留在廟裡,由本土地看著吧!」福德正神無奈地說。
既然那對厲鬼兄妹有了處置方法,我也不打算過於同情,畢竟我已經親身體驗過對異類太好奇,後果是被拖進去,人也去了半條命。但與其遇到神通廣大七情六慾不生的偉大神明,我寧願找土地公,祂看起來比較有人情味兒,應該能明白我的感受。
「對了,土地爺爺,還有件事。」我記起這個非說不可的嚴重指控,食指一揮。
「那隻鬼也跟了我很久,快把他一起帶走!我根本不認識這傢伙,如果以前做錯事我欠的也還得夠本了!」我一定要趕走死阿宅!在我變成乞丐前!再這樣下去就算被牽拖而死我連火葬費用都付不出來!
「……」
被點到名的死阿宅懶洋洋地抬起頭來,左手托肘,右手扶著下巴,好像我的單口相聲讓他聽得很開心。
大師,你沉默也就算了,土地公也跟著不吭聲是什麼意思?你們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不要用這種同情眼神看著我啊!
半晌,既然大師沒反應,土地公只好吶吶地開口:「那個,小南啊,老夫之前就有收到妳供奉的香火和祈禱了。」
剛被死阿宅纏上時,六神無主逢廟就拜,祈禱神明可以救我,當時就覺得我與這尊土地公特別有感應,當大師要我請神時沒花太多時間走冤枉路就找到正確的土地公廟。
好像真的有點久了,期間死阿宅還是照常鬧我。
「但這是妳的因果,如果妳不理解,老夫不能干涉因果律運作。」
我兩眼無神口開開,滿腦子只是想,為何土地公忽然說話變得和大師一模一樣?
見我完全不懂,土地公於是換了個晴天霹靂的說法開導我:「換言之,那位『鬼』是應妳呼喚而來,你們很有緣。」
原來是這樣,不早說……
「我怎麼可能認識這種死宅男!拜託!就算不小心在網路上遇過,我也根本不會去記住好不好!召喚?我連他姓啥名誰都不曉得!這種性格惡劣的瘋子根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我氣喘吁吁地吼完,看到死阿宅還在笑。
「小胖妹,妳剛剛侮辱了全世界的御宅族,小心將來被人杯葛,會有報應喔!」
陰間朦朧弱光照耀下,半長不短的淡色褐髮蓬鬆得像波斯貓般,風情萬種地側著頭,哇靠!這還有沒有天理?報應都已經先來卡位了,我還怕什麼!
「小南,仔細想想,妳一定有呼喚過他的名字,而且是常常……很真心地,很懇切地,這段緣分才會讓你們在一起。」
我抓抓手臂,土地公幹嘛說得那麼噁爛,而且用語上整個不對,陰風呼嘯中似乎有些細碎聲音,像是「X帆~我不相信~」之類的臺詞,眼角餘光發現土地廟內似乎有臺小電視。
土地公頻頻回顧,好像真的很想回廟裡,祂根本就是為了看八點檔才繼續留任的吧?
「可是他好過分……可是……難道就沒辦法讓他不要纏著我嗎?」我就是不甘心!
「若真如此,斷念是最快方式了。」
「問題到底要斷些什麼?」
「理解。」大師和土地公異口同聲地說。
狂抓亂髮,我瞪著死宅鬼的眼睛充滿血絲,結果在陰間裡我看起來更猙獰可怕。
那名叫「末喜」的女鬼將軍動了,大師準備離開,我左顧右盼不知該選哪邊?繼
續抗爭?識時務先回到陽間?
一陣冷風水霧飄來,那些破碎嬰啼聲隨著安靜又清楚起來,我連忙追著大師背影跑。
「等等,小南,老夫有件事私下要問妳。」土地公喊住了我。
確認大師會等我以後,我才躲閃著地面四分五裂的胎兒嬰屍回到土地公的光圈中。
祂鑽回廟裡翻箱倒櫃一番,拿著某個東西回到我面前,一手持著硃砂筆。
「這年頭地方老在變哪!自從那座公園蓋起來以後,附近房子冒得比草快,不像以前都是稻田,人家也單純。老夫受了妳的香火,本要保佑妳家宅平安,可是……」
我看著祂攤開的紙頁,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妹妹啊,妳到底住哪裡?」
土地公出示了某種很神奇的物品。
「……」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祢拿不曉得哪個朝代的魚鱗圖冊到底是想怎樣?
※※※
大師是個妙人,仔細觀察覺得他長得很陰柔,如果放在漫畫裡或許是個不錯的配角,但現實上實在太不像活人了,屬於那種不引人注目,但猛一接近看絕對會嚇到的類型,所以應該也不討女孩子喜歡。
可是,望著他的背影,我忍不住想,這才是真男人。經此一役,大師的背上彷彿印著「風範」兩個大字,配上走路發出盔甲摩擦聲的女鬼將軍,居然有種奇妙的和諧。
大師一早還是要回臺北,原本我強力邀他留宿,反正還有空房間,但他卻推辭不方便住在單身女性家中,我只好放棄勸說並幫他找間旅館,看來那死阿宅的事一時間是無解了。
但我還是拗大師在廁所和二樓臥室門口畫了水符,強烈主張不管有什麼原因,偷窺女人盥洗換衣都是邪淫,所以就算大師不幫我驅魔,至少也給我點隱私空間。
大師沒考慮多久就答應了。
小武哥則是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由我和大師聯手掩蓋真相,院方診斷是貧血加過度疲勞,於是讓他住院打點滴,我對小武哥除了抱歉還是抱歉,但對他這麼容易被控制還是產生了點厭惡,只是不妨礙我們繼續當朋友。
畢竟完全對一個人只有正面情感很奇怪,多少也有討厭的地方才是,小武哥的優點絕對可以掩蓋過負面。
回到只有我和那隻鬼的房子,我洗過澡盤坐在床鋪上,今晚我就要整個移師到大師加持過的二樓臥室,總算能睡個好覺,但從今以後要怎麼辦才好?
搬家不可能,我和死阿宅約定過的報酬條件也還未達成,那得花上我很多很多錢,原本生活費就已經捉襟見肘了。
當然家裡也不是不給我生活費,但我實在沒臉一直跟父母拿錢,找到打工時還鬆了口氣,現在看來只是死阿宅發現未來的活動金庫所以才沒出手干擾。
光煩惱問題也不會解決,至少去掉厲鬼兄妹的胸口重石,不用威脅被殺的感覺實在太好了!我買了一堆零食和一本原狐的新書慶祝,並且決定從第四集開始回味起。
幸福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只要遠離不幸就好了。
打開原狐老師著名的推理系列,這次副教授和隊長被牽扯入蘭嶼原住民的神祕傳說中,很有點小野不由美《黑祀之島》的味道,是罕見的兩個主角從開始就一起行動的篇章,看著簡介我忍不住立刻心動了起來。
如果從我最喜歡的舊作開始回味,估計可以消磨四個小時吧!
拿起舊作翻開封頁,我忍不住停留在淡黃色扉頁上的字跡,習慣性地以指腹輕輕撫摸簽名。
會發現這個作家,其實只是偶然,所以當我想追看原狐前期著作時,書店已經買不到他的書了,前面集數網路上也缺貨不開放訂購,僅能在圖書館零星看見幾本,請書店代向中盤商購書也遲遲無下文。
不知怎地,我竟做出打電話去出版社詢問這種衝動行為,還好出版社仍有庫存,原本只是一起買賣,但我卻鬼使神差問了句「可不可以請作者簽名?」
也許是看在我一次買進到最新集數的闊氣,接電話的人沒有直接擋回讀者要求,只說出版社會代我聯絡作者詢問本人意願,我也知道那是婉拒的意思。
後來書寄到了,起先看著白淨封面內頁有點小失望,直到第四集才猛然發現驚喜。
那只是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原狐老師並未簽在第一集或者新書上,而是我最喜歡的故事,當他的另外一本單行本登上排行榜後,這個作家才漸漸受到大眾注意,只是這種老式設定的長篇系列不受年輕人歡迎,幾乎愈出愈慢,即使他算是寫作快手了,但今天我買到的書還是隔了八個月才出來。
同人……我當然是寫了,很有趣的是,不少人是衝著同人衍生去看原作,也許有人不喜歡非原創作品,還好我都可以接受。
至少,寫同人的人大都是對原著投入了較大熱情,那種只看同人作品就跑去寫的跟風作者令我不屑,如果可以對原作者的銷量起一點推廣作用,這樣或許可以說是同人創作的優點,我也抱著這種微小的願望。
很少有作家能帶給我打開書本就被吸入另一個世界的感覺,這陣子我也相當依賴原狐老師的書慰藉心靈,為了原狐的新書還有那些我等到海枯石爛的漫畫連載,季曉南絕不妥協!翻過一頁又一頁,鬧鬼算什麼呢?還是看我的小說比較重要。
結果比預期還要快就看完舊作的部分,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每回買到原狐的新作,不管是不是同一系列,我總是要從最鍾愛的第四集開始溫習人物風采,這個閱讀習慣已經變成某種和原狐交流的儀式,告訴他的親筆簽名,我要看下去了。
好吧!我也知道這種不理性的行為就叫崇拜,那又怎樣?
帶著滿滿的神聖敬畏翻開新書扉頁,正要繼續對主角流口水,忽然頭殼一痛,一本漫畫垂直掉下來。
「幹嘛?走開啦!」我對死阿宅比中指。
死阿宅坐在我的床上輕蔑地瞟過來,缺少瞳孔的白眼不用翻就效果十足,這王八蛋終於達成目的侵入艦橋,臥房即將被我作戰術性的撤退,但不表示他能隨便動我的收藏品。
「真搞不懂妳幹嘛老迷那種通俗小說,為何不看看《老人與海》或《哈姆雷特》這種文學名著呢?啊哈!女生看《簡愛》或《傲慢與偏見》也挺不錯!」死阿宅的意思是想炫耀他不但宅腐雙修,還雅俗兼備嗎?
喔喔!不可以生氣,怎麼能在手裡拿著原狐老師的新書時產生不好的情緒,會弄髒。學日本人稱呼作家的方式果然好有FU
「我希望你永遠變成堆肥。閉嘴,我就是喜歡原狐怎麼樣?」我平靜地轉回書頁,繼續追著劇情發展。
那隻宅鬼忽然不鬧我了,而我也沒發現這個變化,直到看過了半本,我想暫停倒杯飲料解渴,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從房間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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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鳥海魚 https://udn.com/news/story/7210/5745879 修正是四結福德廟,之前沒特地查過,原來真的是全台最大尊。 2024-8-27 04:17
@賾流 巨神兵是想像的那位~~?(童年回憶 廟也太厲害,尤其有放一尊在屋頂鎮樓 小南自己是第一人稱體驗中(當局迷ww) 2024-8-26 23:07
@山鳥海魚 撇開大家的愛不說,土地公在神格上相當派出所所長,城隍也只是縣長而已啊,很厲害了,另外宜蘭二結有一間土地公廟屋頂蓋成平頂,上頭放了一尊相當巨神兵的土地公金身喔,第一次發現時覺得超猛。大概小南會是最後知道作家身分的XD 2024-6-24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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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鳥海魚 + 2 這個土地公有點落漆喔www(不敬o 大師原來是要繼續寄香的打算要,讓本人知道不會崩潰嘛...幸好有順利解決小兄妹(墮胎議題真是瑟瑟發抖,情有可緣但..) 我猜沒有意外阿宅是那個作家的機率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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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3 06:5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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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

第六章、大姊
厲鬼小兄妹的風波過去沒幾天,我提垃圾下去倒時,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媽……」燙著一頭捲髮的豐滿中年婦人扠腰站在我面前,表情憤怒。
「給妳一個人住,看妳過得什麼樣子?女孩子家頭髮不梳好,穿成這樣給鄰居見笑!門口的貓大便也不清乾淨!」
「那是野貓自己來大的,我還沒看到……」我小聲地反駁,隔壁人家總是喜歡把剩菜拿來餵貓,而且在家就是要放鬆,穿著睡衣短褲才自在呀!又沒有多暴露!
老媽忽然來查勤,天亡我也!
「媽!等、等一下啦!」那個家裡現在還在鬧鬼啊!而且是個心理變態除了臉蛋和變身能力以外毫無是處的死宅男!最近好不容易稍微安分,但是忽然多了個人進去,他一定不會放過打擊我的好機會!
「囉哩囉唆,小南,我就是來幫妳打掃,這裡清乾淨空個幾天,妳大姊說要帶朋友來住。」
「咦?」我爪下一鬆不小心放媽媽進了門。
「唉唷,這邊還挺涼的,一樓有整理過,不錯不錯,不過客人來還是要再弄整齊一點。」老媽碎碎唸同時捲起袖子,不顧滿臉黑線的我衝進來緊貼在她背後,逕自往樓上走。我警戒著死阿宅的動靜,是會從前面還是後面攻擊?不!搞不好是下面!
「亂成這樣,你爸本來說要把這房子拿去租人,地段這麼好就在公園旁邊,可是就是不放心妳才說要給妳住,都這麼大了,要懂得為自己打算。」老媽爬樓梯中不忘苦口婆心教訓無能的女兒,我心甘情願地被唸。
「我會啦!媽~我來整理就好了,妳先回去啦!」我又急又慌,媽媽有一點心臟病,禁不起死阿宅的惡整,早知道以死要脅大師也要趕走死阿宅,我現在後悔得想去撞牆!
「安啦!不會去動妳的房間,我只是把二樓和樓下整理好,曉音要招待朋友來宜蘭玩,老家空房間讓他們借住幾天不要任性。」
問題只有二樓那間房間有大師加持過的結界呀!我的地盤已經被那阿宅攻陷了,這些話我只能憋在肚子裡,我光是想到老姊和她的朋友就胃抽筋。
眼角餘光瞥見天花板浮出冷笑的臉孔,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死阿宅準備行動了。
「媽!我發誓會整理到金光閃閃!陪我去吃飯,我好餓!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飯了!」我不顧形象巴著老媽的肩膀硬是把她往樓下帶,一邊死命狠瞪死阿宅。
不知基於何種理由,死阿宅在前哨戰並沒有火辣辣地出手,雖然我半點都不感謝他。
地獄之門又要開啟了。
※※※
我很討厭大姊,這句話不是開玩笑,從小她樣樣都比我強,功課、外表、長輩緣、異性緣,頭腦更比我這個遲鈍又笨的妹妹好上等比級數,就連名字也是這樣。
曉音不用考慮就比這個常常被誤會成男生的曉南好聽,小時候同學甚至惡毒地給我取了「小男」的外號。
常常聽到哥哥姊姊搶弟妹的東西被懷恨在心,但我並不是這樣,因為曉音根本連搶都不用搶,大人就會自動把所有好東西放在她手心裡,而她則會挑不是那麼喜歡的施捨給我。
這種差異在我讀私立大學,她考上師大外文所那時,車尾燈已經遠到看不見了。
現在她要帶著那群同樣鍍金閃亮的朋友來這裡暫住遊玩,我還得回到三樓和死阿宅小眼瞪大眼(他的眼睛比我大,有時還會整粒掉出來),悲劇莫過於此。
另外讓我擔心的是,以曉音的聰明,要瞞過她這裡鬧鬼的事情比登天還難,到時候我已經能直接想像大姊會說出什麼話。
「爸,媽,帶小南去給精神醫生評估吧?」諸多此類或者是什麼都不說,把我帶回家,想辦法說服父母把這棟鬼屋賣掉,然後基於「關心」名義要我待在家裡,時時刻刻檢查我還有沒有不正常。
我喜歡老家,喜歡當家人都搬到新居之後,一個人留守城堡的感覺,安安靜靜,自由自在。
但是不管我想了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阻止那群人風塵僕僕嘻嘻哈哈地走進大門,那時我真的很懂鐵達尼號沉船時乘客的心情。
曉音也不常回宜蘭,她一直是個很忙又約會不斷,功課聽她說也很重的大才女,仔細回想我和大姊已經半年不見了。不會很想念她,反正曉音有空就會回來,沒空時去找她,大姊也不會領情,我家的人就是這樣。
看到她時我下意識身體僵硬,比我大四歲,今年二十七歲念研三的大姊看起來卻和我同年,而且不是同一個層次的那種同年,她後面跟著一群手裡拿著輕便行李的青年男女,遠遠看過去像是公主和她的僕人侍女們出來郊遊。
「這是妳妹妹嗎?」有人發問,我緊張地拉了下衣角,每次面對大姊和她的朋友,我就以為身上還穿著小學制服。
「欸,我妹妹小南。」曉音說,走過來將手放在我肩膀上。
「不是很像妳耶?」閉嘴啦!白目,詛咒你論文口試被當掉。
「她比較像我爸爸。」曉音淡定地說。
「那曉音的媽媽一定是和妳很像的美女囉?」
並不是,我媽正屬於那種買什麼都要殺價的普通歐巴桑。
「小南妹妹大學畢業了吧?現在做哪行?」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從休閒西裝男口中冒出,那是大姊高中時代就交往的白馬王子,本來跑去美國念書,沒想到他居然回來了。
如果說我有厭男傾向至少一半是陳博文害的,雖然在大姊面前風度翩翩的樣子,只要轉個彎沒人看見就對我精神凌虐,那個男人知道我國中時期情書被公開還被暗戀對象嘲笑,不管男女生都把我當小狗欺負的遭遇,也非常清楚我的自卑心理,但是如果他變成我姊夫,我寧願搬到龜山島去。
「便利商店打工。」我像根茶梗般站著。
「累積社會經驗也不錯。」大姊的男友說。周圍的人露出一種令人感到腳上爬滿水蛭的討厭笑容,大姊表情平靜,沒對我的工作表示意見。
「先進來吧。」最後我照舊扮演懦弱又內向的妹妹。
也許他們看不見鬼魂?死阿宅也曾經出現在其他人附近,但偏偏只有我知道他的存在,還非常過敏。
像個飯店服務生一一帶領客人參觀預定留宿的房間,二樓有主臥室,和室和一間客房,老家容量就曉音一行六人三男三女來說還相當有餘裕,變成大姊和她男友住主人房,兩個女生住客房,男生睡和室。唯一安全的客房連接前陽臺,但那兩個女生也不可能待在房間不出門,因此大師的防護形同虛設。
當眾人正興奮地整理行李並討論要去哪裡觀光時,我躲在三樓喘息,卻發現大姊和男友走了上來,正打量著久違的老家情況。
既然檀香和那些零碎的符咒神像沒用,不想被問起的我還是收了起來,只求死阿宅不要選在這時出現,他要是像剛來那樣屍水亂噴惡臭滿溢地爬來爬去,我將來人生就毀了,而他一定很樂意做出更多低級的恐怖行動!
「小南,我帶他們去運動公園玩,他們想去看虹明湖事件現場和死了兩個女人的民宿,聽說後來還有鬧鬼。」曉音傲然對我下達指示,有如紅心皇后在對撲克牌士兵說好好留守。
「喔,好啊!」這些死老百姓,不知老娘被那對鬼兄妹害得多慘!
「小南妹妹還是不喜歡說話。」姊姊的男友忽然評論。「妳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
「我叫博文,陳博文,記得以前妳才國中,小小的很安靜呢!」
我往後退了一步,忍住往他身上吐口水的衝動。
媽的,我現在居然分不出到底是死阿宅還是大姊的男人更討厭,死阿宅好歹還救過我幾次,但陳博文雖然衣冠楚楚,卻在我傷口上灑鹽好幾次!面對死阿宅奮鬥求生這段日子,我的暴力反射已經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住了。
「別鬧她了,博文。」
曉音的語氣透出一股高貴,好吧!這樣想的妹妹只是個酸過頭的腐女。
「妳妹妹還是很有趣。」
這兩句話是用英文說的,不過這點程度我還聽得懂,他們從我還在讀國中時就會在我面前這樣說話,好像當我是聽不懂人話的猴子,但我現在至少也大學畢業,不是那個只會This is a book的國中生。
然後大姊牽著陳博文的手腕下樓,沒談過戀愛的我半點都不羨慕他們,我只要有原狐老師就夠了!
腳邊很冷,死阿宅就縮在書桌下,我有點惡意往前踢,麻煩團隊進駐前,我又把電腦搬回臥室兼書房的小房間,三樓雖然沒明言是死阿宅的領土,但也幾乎是了,但只要有原狐的書,我就能無視他的騷擾。
踢了十幾下後忽然被抓住腳,我下意識跳起來,才想起現實中他抓不住我,頂多瞬間用幻覺讓我過度反應。
祭出上次那一招嗎?可是死阿宅到底有沒有去保護阿芳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最後靠大師釜底抽薪解決,就已經造成我血本無歸的損失了,但他這麼安分是否又是對我勒索的前兆?
盯著那些早已熟悉的文字橋段,我和死阿宅隔著兩尺,但卻是生與死的距離。他那麼大的個子是怎麼縮在小小書桌下,有時候我也很好奇,不過,應該問為何那麼喜歡縮在書桌下?
算了,那些煩心問題都不管了,現在我只想和最愛的作家進行靈魂交流,頂多死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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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4 20:5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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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

不知道那男人是否對曉音進了什麼讒言,當其他人都在洗澡和聊天時,大姊走上來盤問我這一年來的獨居生活,說著說著話題就變成要我繼續升學。
都被學校荼毒那麼多年了,加上我根本就不是做學問的料子,又缺乏當藝術家的野心,當然不願意再去受虐待,不具備偉大的人生目標,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我在曉音眼中一整個就是沒出息這三個字的代表。
雖然我也想把大姊用傲嬌公主代表化,可是我知道她的成就都是靠實力掙來,而旁人自然將她當公主呵護,換作是我也不敢太過和她唱反調吧?再也沒有人比從小就旁邊跟著的妹妹更能感覺到曉音的光環有多亮。
「妳不用管太多啦!我這樣就很好了!」之前差點被那三隻鬼玩死,我真心覺得現在已經是天堂般的安寧了。
在便利商店工作,沒客人時就站櫃檯發呆,腳痠了去整理店面活動筋骨,有時候還會得到店長和同事的鼓勵,我真的已經很滿足了啊!
「我這是關心妳!妳這樣子將來怎麼辦?要一直在這棟房子腐爛到死嗎?」
大姊的形容詞讓我聯想到死阿宅最初的畫面,不禁顫抖起來。
「我會努力……」關心,關心,這個字眼真的讓我很敏感。
只要說是關心,任何言語和精神上的暴力都能被允許嗎?好吧我就是很草莓怎樣?
「哼,妳要知道爸媽那麼辛苦買了新房子,不是把這裡留下來讓妳混日子的。」大姊背靠著沙發疊起腿下巴微抬瞪著我。
我開始覺得頭痛了起來。
妳知道什麼?我被宅鬼追趕,被趙奉武兩次掐住脖子,看著許安信和許安萍兄妹殺人,還有身不由己隨大師下到陰間那些時候,我都沒想過將來還有日子可以混。
說出口又能怎樣?我緊握著手指。等等就捱過了,讓她說完教就行了。
燈光忽然閃爍,曉音的注意力被引開了,我趕緊從小客廳逃開。
「我存夠錢就會搬出去。」雖然有死阿宅在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妳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曉音擰起好看的柳眉。
「我有聽啦!你們不是還要騎車去礁溪那邊夜遊?」我摸著肚子又說:「我不舒服想先休息了。」
「等等!小南……」
我飛快反鎖房門,聽見大姊朝這邊走來,停在門前,喇叭鎖傳來一聲轉動,心臟好像要蹦出去般,被死阿宅步步進逼時我也沒像現在這麼激動。每次遇到曉音,我那些堅持忽然就變得像是愚蠢的扮家家酒,這一點讓我很難過。
數分鐘後,曉音富有個人特色的腳步聲慢慢走下樓梯,我爬到床上抓起小趴抱在懷裡,然後將臉埋在膝頭,我也不想這樣,但是眼淚不聽話。
我當然聽得懂,臭老姊,但我不是妳……
死阿宅現在也在房間裡,但我顧不得這點了,只有把自己關進房間才能名正言順不用再和這屋子裡的其他人相處,就像在遊戲裡躲進我的墓園小木屋一樣,有點搞笑,比起活人我居然選了和鬼窩在一起,死阿宅撲上來嚇我,我也只是像煎魚翻面趴在床上繼續裝死。
「原狐,我想看你的新故事……」之前聽說老姊要回來,我神經質地大掃除,靠著原狐的小說才熬過去。
但是這個月來一翻再翻,無論多迷戀的故事都有點彈性疲乏,甚至連廣告單和版權頁我都看了十幾次,為何這個作家連部落格或信箱都沒有?難道萌冷門推理CP注定要忍受這種煎熬?
那個死阿宅應該有恐同症,只要我開了BL故事的文檔,螢幕上立刻會出現蟑螂亂爬的幻象,逼我只好咬牙放棄。
午夜時,趴著哭累又睡著的我意識矇矓中聽見手機響了,看見是陌生號碼,我猶疑著接是不接,心底冒出不祥的預感還是接了。
「喂?」
『我是博文,妳在家吧?快下來開門。』陌生的男人聲音聽起來有點著急。
「大姊沒有鑰匙嗎?」我懷疑地問他。
『我們在路上出車禍。』
這句話讓我整個清醒了。
「我姊怎樣?她沒事吧?」
『受傷的是德瑞克,曉音送他們去醫院,我回來拿他的健保卡,他忘在背包裡了。』陳博文又在手機裡解釋完,再度催我快點下去。
事態緊急,我連忙衝下樓開門,結果卻看到一點都不慌張的男人,他本來還盯著手機螢幕,此刻抬頭看過來,我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
「小南,妳的眼睛怎麼那麼紅?哭過了嗎?」他不懷好意地勾起唇角。
「沒、沒有!我長針眼不行?」
「那個人傷得嚴重嗎?你不是趕回來拿健保卡?」
「喔,他只是小腿擦傷而已。」
那你說得好像對方奄奄一息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往鞋櫃邊看,才記起球棒被我收起來了。
「那你快去拿吧!」我側過身讓路給他,心知肚明此刻表情一定很難看。
陳博文走了進來,卻在經過我時停下來,背後剛好是牆壁,我警戒地張大眼睛。
「妳還是那麼怕我啊?小南妹妹?我沒對妳做過什麼事,還是……」他又向我前進一步。
「妳想像我會對妳怎樣?」
這種話聽起來真的讓我噁心了,如果可以真想揍他一拳!
「你少無聊了!」我衝口而出。
「呵呵,我喜歡的人是曉音,再說,就算要『怎麼樣』,我也會找懂得情趣又可愛的對象。」陳博文一手插在口袋挑眉說。
就算說這句話時,他的模樣還是稱得上好看的,甚至還像某些三流言情小說一樣所謂的邪佞,那張脣紅齒白的臉蛋帥到讓我想正拳連發到手軟為止,連死阿宅最乾淨的時候我都能心無罣礙拿垃圾桶正面砸下去,陳博文還連他的一半美色都不到!
「我會告訴大姊!」
「就算我真的對妳怎麼樣,只要不留下證據妳說她會相信誰呢?」他朝我伸手同時又說:「從國中那次以後妳應該還沒交過男朋友吧?不會連初吻都……」
啪咂!一樓客廳全暗,黑暗中陳博文大叫一聲摔倒。
「小南妳推我?」
「沒有!」握了握藏在後腰的拳頭,豈止會推你,我還想踩扁你這神經病!
要不要趁亂動手?這個誘惑實在太強了。
正當我決定假裝不小心踢過去時,腳步聲急急踏入,隨著一隻手按了按開關,燈管又亮了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大姊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手裡拎著安全帽。
「剛剛停電,我不小心踢到東西跌倒。」陳博文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大概是老線路了,開關多按幾次就好了。」曉音走進來後順手把紗門鎖上。
「曉音,妳不是在醫院嗎?」可惡男故作鎮定地問。
「索菲亞好像傷得比德瑞克更嚴重,醫生說要先安排照X光才能確定脊椎有無受傷,所以要住院了,她還沒洗澡,我打你手機沒接,反正不遠乾脆回來幫她拿衣服。」然後大姊就讓那個討厭男人先去醫院了,她說自己要留下來聯絡受傷同學家人,反正各騎一臺機車不差這點時間。
我喘了口氣,看見大姊額角都是汗,顯然是經過一番奔波,她走到小冰箱前拿出礦泉水瓶直接旋開,帥氣地仰起脖子喝水。
「姊,妳同學沒事吧?」
「閃車不小心摔倒,還好沒有生命危險。」曉音說。
有句話哽在我胸口,像是不小心吞下去的口香糖不吐不快。
「姊……」
「幹嘛?」
「如果我說陳博文對我性騷擾,妳是信我還是信他?」
「妳。」
我挖挖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什麼?」
「因為妳不可能對他性騷擾。」
這叫知妹莫若姊嗎?我感到鼻子酸刺起來。
「姊,妳真的喜歡那個人,以後要跟他結婚嗎?」為了大姊出乎意料夠義氣的回答,就算要我搬到龜山島我也會忍耐的,不過,還是先哀求奶奶收留我看看。
「喜歡,但不會結婚。」
「啊?」
「我和他媽媽不合。」曉音言簡意賅地拋下這句話以後,拿出手機拋下目瞪口呆的我。
我錯了,大姊,妳不是公主,妳這樣子根本是女王吧?
目送她往樓梯上走,我忽然僵住,死阿宅穿著十八世紀的法國貴族服裝,搭著樓梯扶手正居高臨下對我冷笑,還站在曉音不到三秒內就會正面接觸的唯一路線上!
來不及了!我張大嘴巴無聲地站起往前傾,死阿宅泛青的五官轉向曉音露出尖牙嘶嘶示威,半邊臉變成骷髏,腐肉片片掉落,噁心恐怖到了極點,大姊正無辜地往上走,兩張臉眼看就要貼在一起了!
「不──」千鈞一髮時我居然被口水噎到了!
這些變化全發生在佛陀說無常幻滅的剎那之中,接著像慢動作播放般,我用事後照死阿宅的話是「不可思議的爆笑」表情傻傻地望著樓梯,拿著手機的大姊長髮一甩,優雅地側身,貼著牆壁滑行三步,再轉正繼續往上走,整個過程流利得比廣告更廣告。
靠著冰箱門滑坐在地,我望著仍停棲在樓梯上的死阿宅,他沒說什麼,只是恢復了俊美年輕的臉,然後飄上扶手抱著肚子不給面子地抖動爆笑起來。
夠了,這個世界是怎樣,已經沒什麼能讓我相信了!
※※※
「小南。」
隔天下午,該來的躲不過,曉音開始算帳。
「妳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莫名其妙先來找我。」我開始發抖,趕緊低頭吸了口多多綠茶掩飾恐懼,也不知道曉音哪來的霸氣,但她總是可以把我吃得死死的,從小就是這樣。
我知道自己永遠沒她強,我永遠不懂曉音的思考境界,在我剛看第一部卡通的年紀據說曉音已經讀完《紅樓夢》,她是家族裡永遠的神童和聰明美人優等生代表,我就像是墊麻糬的那片塑膠葉子。
「妳不能因為交不到男朋友,就跟不知道哪裡來的野鬼談戀愛!雖然他看起來挺帥的又很幽默,但是那都是假象!」曉音一拍桌子。
我含在嘴裡的多多綠整口噴出來,然而大姊不愧文武兼備,反射神經一流,抽起我的惡魔管家滑鼠墊完美地擋住飲料加口水的洗禮。
「咳咳咳……我咳咳沒咳咳咳……沒有……」我差點嗆死,拚命捶了好幾下胸口才順過氣來。
「真的?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妳這孩子以前從來都看不到也沒感應,我一回來就看妳跟隻野鬼同居,爸媽不知道有多擔心!」
等等?普通人不都應該先關心有鬼這件事?我錯了,曉音從來就不是普通人。
「我不知道他是誰!附近民宿剛死人他就冒出來了,雖然他是救過我幾次啦!但是我只想快點擺脫這個東西!」我擦擦嘴角說。
「原來如此,因果的事情也難說,搞不好他上輩子欠妳,才會挑這種時候出現,不過記得別因為吊橋理論就對那種存在產生感情,小說都是亂寫,人鬼永遠殊途,不會有結果。」大姊嚴肅地訓話。
死阿宅就是吊橋本身啊!而且還是前後木頭都掉光光的危橋!我寧死也不會跟這種黑色史萊姆搖出什麼感情!
我撲過去抓住大姊的裙襬,看她皺著眉頭把溼答答的滑鼠墊放回電腦桌上,咬牙切齒地強調:「姊~我寧願跟妳亂倫也不會對那隻變態宅鬼有遐想!妳放心吧!」
「那就好。」大姊威嚴地摸摸我的頭,然後不客氣地抽回她的裙子。
再給我等等!其他事情妳都不問嗎?比如我遇到什麼危險,認識哪些可疑人物,意外死亡幕後的真相之類?
大姊用一種她其實知道更多的眼神看得我毛毛的,想問問題的衝動也萎了下去,就因為是會在一起到死的家人,我反而不想知道彼此的祕密,還是普通的家庭比較幸福。
等到曉音的朋友能一起搭自強號回臺北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時間無情地流逝,曉音來去匆匆,也帶走她那堆烏煙瘴氣的朋友。
死阿宅為何放我一馬?甚至被陳博文威脅的時候他貌似、好像、也許還幫了我?
不過陳博文這匹白馬(沒辦法我只當牠是禽獸)本來就欠踹,死阿宅揍牠是剛好而已。
小武哥還在調查那對許氏兄妹,有了全名查起來更方便了,小鬼已經被土地爺爺關起來監視,我也不會再夢到他們行凶,可以說我已經派不上用場了。
確定沒生命危險後,我完全不想沾上麻煩的破案壓力。
阿芳應該不會再遭遇危險了吧?我對那個預知夢始終很介意,不過照死阿宅的說法,應該是小鬼兄妹給我看的幻影?想得腹黑一點,搞不好夢本身就是死阿宅動的手腳,我不全盤相信他,就算有些話他沒騙我,至少也是打算欺騙我的信任再一次整慘我。
發車鈴聲響起,我目送曉音走入車門,喉嚨發癢,就這樣憋著不提我一定會寢食難安。
「大姊,妳……看得見那個嗎?」曉音提起死阿宅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但我還是拖到最後才敢問她。
陰陽眼欸!常常看人家聊到這個,但身邊有人具備這種能力,我不是高興也不是害怕,就是覺得古怪。
「嗯。」
「什麼時候開始的?」
「小時候。」
「那家裡那個……」
「妳的守護靈還蠻Kuso的。」
車門關上,大姊對我挑挑眉,火車遠颺,而我則因為這句話引發強烈的雞皮疙瘩。
守護靈?這是死阿宅在老姊眼中的定位?這個落差差到馬里亞納海溝去了!回來啊!
等等,腦海中忽然跑馬燈式掠過大姊完美無缺的成績單,應該是我的思考模式太卑劣吧?
拖著沉重步子走出車站時,全身好像被洗衣機脫過水地徹底無力。
仔細分析死阿宅的行為模式並不難理解,他要一個可以繼續滿足物質需求的死後居住環境,這個條件已經達到了。
有個孤僻的倒楣鬼不想把事情鬧大,而且雙方還有供品契約,現在招來外人注意對他當然沒好處,因此死阿宅假意配合,為了把資源做最大限度的利用,態度趨於保守……
一敲掌心,答案出來了,他果然想凌遲我!
焦土作戰對死阿宅而言反而是想避免的後果,儘管如此他也打算襲擊曉音,這隻惡性難改的賤鬼!
我氣呼呼地走出車站,在蛋糕店點了杯熱咖啡和摩卡蛋糕吃起來,不顧危險的熱量攻擊,心情才好了些。
許安信和許安萍已經被鎖在淒風怪霧的陰間,無盡地等待審判與處罰,但是就算惡有惡報,終究無法逆轉已經發生的慘事。
那對厲鬼兄妹到底還是小孩子,怎麼死的,為何會變得這麼狠毒?希望小武哥能快點查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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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鳥海魚 姊姊也是BOSS的一種。感謝賞文~ 2024-8-3 21:06
姊姊真是完美的存在(攤手 2024-8-3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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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6-28 00: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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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上)

第七章、山中的呼喚
我將手臉洗乾淨,在土地廟前奉茶上香,第N次祈禱土地公早日幫我趕跑家裡那隻死皮賴臉的宅鬼。
土地公和大師都對我說過要理解,又說死阿宅是我召喚出來,問題我想破腦袋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幹過黑魔術或碟仙之類的好事,難不成我還有第二人格?
「土地爺爺救救我!我不想跟那個變態繼續同居下去了!」我含淚祈求。
小小神像慈眉善目,我在香煙繚繞中昏昏欲睡,身體猛然打跌,我靠著土地公廟的柱子張開眼睛,才剛慶幸沒夢遊到水溝裡,一晃眼等身大的土地公已經在我面前,小廟四周白霧繚繞,馬路和電線杆都不見了。
「……我又魂魄穿越到陰間了?」據大師說土地公這些陰神不在白天和活人面前隨便現身,祂們比較喜歡將生魂召到地下交流。
土地公笑著點頭。
「為……為什麼?」雖然人家是卑微的凡人魂魄,也不想跟模型一樣被拆了又裝裝了又拆啊!
「小南妹妹,老夫的廟公前陣子跌倒腳踝骨折了,唉,阿徐年紀也大了,老夫不好意思差遣他,正巧我倆有緣,小南妹妹,不知妳是否有空?」
我敢說沒空嗎?
當初大師要我找香火仍在的土地廟求助,我好不容易找到這間,其實也是當地唯一一間真的有土地公駐守的小廟,其他大廟說得不客氣一點,拜的是泥塑木胎就算了,稍微靈驗的還不知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分靈體。
一般信徒求的不外乎是些酒色財氣損人利己的慾望,正神不會隨便干預世俗,更別說有求必應,那樣一來,香火和供品自然不會很豪華,因此我的土地爺爺認真估計只有十幾個資深信徒,從年輕到老輪流當廟公祀奉香火,這些忠誠信徒被孝子賢孫接到外縣市安享天年後,剩下住附近的老廟公也早就該退休了。
「土地爺爺要我幫忙什麼事呢?」我認命了,和在地神明打好關係總不會有錯。
「老夫有個朋友住在叭哩沙喃,想拜託妳去問候他。」
「叭……什麼?」我連現代地名都有問題,別跟我提古代呀!
「三星鄉。」
「喔!」那有點遠耶!
「土地爺爺不能親自過去嗎?」我好奇問。
「陰間人手不足,老夫都撈過界管這些厲鬼公案,實在無法擅離職守。」
「也是,您辛苦了。」小武哥正在調查那對厲鬼兄妹的死因與屍體下落,我沒問他進展,雖然現在憑我跟小武哥的交情應該可以跟他套些情報,但我反而主動拉開距離。
不想再跟那些討厭的事扯上關係,家裡那隻就夠我頭痛了。
許安信和許安萍這對厲鬼兄妹已經被抓回陰間了,但我還是不想向土地爺爺打聽那對小鬼的事,只要知道他們被好好關起來不會再找墮胎過的女生當目標就好。
「沒問題,那我該怎麼做好呢?」往好處想,能保佑我的靠山愈多愈好。
土地爺爺於是拜託我將冥紙拿到祂這兒拜過後,再帶去祂的朋友那邊化掉,順便祭拜點時令水果就更好了,我點頭如搗蒜記下重點。
據說土地爺爺的朋友是上任城隍爺的退休判官,正在等待福德之家的投胎名額,因此低調地在鄉間隱居修行。
判官可以退休嗎?身為無知凡人還是不要太囉嗦,我乖乖應承下來。
「還要準備一包空白宣紙跟筆墨?為什麼?」難得有機會跟神明聊天,我當然要問清楚。
「上頭還是沒決定好新任城隍爺,老夫實在忙不過來,不如請專家幫忙,說起來判案歸檔本來就是老夫友人的職務,這邊有批案頭文書草錄含許氏兄妹的事,想請他給個意見。」土地爺爺呵呵的說。
原來把退休公務員回收再利用才是土地爺爺問候友人的重點,總覺得神明的工作也好血汗。
「好的!」我拍拍胸脯承擔這個跑腿任務。
根據土地爺爺的指引,前判官棲身在三星鄉山中一間荒廢小廟,除了機車要騎進沒有路名的產業道路,還得徒步通過被草遮住的山徑。
至於祭拜問候的時間點,為了方便前判官作業,當然是選在晚上,並且要拜到天亮,宣紙再拿回來羅東這邊的土地公廟化掉。
鬼差人手嚴重不足,土地爺爺沒權限派鬼差替祂拿公文,據說判官才有,悲劇的是噶瑪蘭廳(就是現在的宜蘭啦!)不只缺城隍,也缺判官,資源都被隔壁的淡水廳(北北基區域)搶走了,只好勞駕我這個大活人騎機車來回送件,也算累積功德點數。
我實在不敢想像陰間的官方作業到底有多混亂,不清楚也是好事。想到要一個人騎機車走黑漆漆的山路,而且死阿宅很可能還會尾隨攻擊,我就開始恐慌,不過和土地爺爺約好的時間到了,我也只好硬著頭皮上。
「小南,妳怎麼會在這裡?」
在路邊便利商店停下來看地圖時,肩膀毫無預警被人從後面一拍,嚇得我魂飛魄散。
「阿芳!妳才是明明住宜蘭市怎麼會跑到三星?」我唯一有聯絡的國中同學阿芳住得比我更遠,三星市區晚上根本沒幾隻小貓,阿芳為何會來這裡?最近的我無法不杯弓蛇影。
「跟住三星的高中同學聚餐完,正準備要回家。妳那是什麼臉?我都幾歲了晚上騎個車是會怎樣?」阿芳斜眼瞪我。
好吧!理由很正當。
就是會怎樣才不想讓妳騎!我默默在心裡說。光是乖乖家裡蹲,天上就賞了個極品死阿宅給我,誰敢放心讓阿芳去夜遊?
阿芳被鬼殺死的夢還是讓我心有餘悸,我不是沒事會夢到熟人的類型。
「妳機車上那一包東西,半夜去掃墓?」
糟了,又是香燭紙錢又是供品,白痴也知道我等等要做的事有多麼不正常。
「不是啦!那個,還願,對,我要找三星某間土地公廟還願!」
「還願是燒土地公金吧?銀紙不是燒給鬼用的?」阿芳懷疑地看著我。
「欸,妳還懂拜拜的事喔?」遇到鬼以前我是無神論者,家中逢年過節拜拜都是媽媽的工作。
「廢話,小南,妳這次又怎麼了?中邪喔?」
這位太太妳猜得真準啊!我不禁湧起淚如雨下的衝動。
「其實是被託夢啦,前陣子我遇到危險,很神奇逃過一切,反正寧可信其有,還願一下求個心安也好。」我努力將事情模糊帶過。
「真的假的?」阿芳半信半疑。
「總之,妳快點回家啦!我也要走了。」我看看時間,不宜拖下去。
「等一下,那間廟很偏僻嗎?我陪妳去,不然妳又搞出其他問題。」阿芳抓住我的衣服說。
阿芳很清楚以前的我最不信求神拜佛的宗教習俗,本來打算婉拒,轉念一想,或許讓我的朋友一起幫忙,土地爺爺會記住阿芳多多關照她,加上獨自去找那間破廟真的太恐怖了,忽然很想要阿芳陪我壯膽。
經過一番迷路波折加上阿芳不斷地勸退,而我充耳不聞的情況下,兩臺機車終於抵達目的地,跟我想像中一樣,現場風景比拍鬼片還恐怖。
夜晚山中特有的清涼空氣,籠罩著一點薄霧,騎上來時我發現柏油路面已經龜裂,路面上還有些細小落石,雜草滋生,顯然很久沒人車經過,又是遍體發寒。
阿芳已經放棄勸我回去,板著臉不知是擔心還是害怕,我則愧疚硬讓她陪我到如此陰森荒涼的地方,但土地爺爺不會騙我,這些都是為了阿芳好。
我拿出手電筒,一馬當先在芒草中找到通往土地廟的小徑,以前的我絕對不敢在阿飄出沒的夜晚做這種事,但前陣子被厲鬼兄妹追殺加上迄今也賴在我家不走的死阿宅,反而讓去找前判官的委託變得比較正面,可惜不能跟阿芳講清楚。
「下次再也不要讓我陪妳到這種地方。」阿芳說完一起幫我撥開芒草。
「對不起啦!」我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夠義氣。
我倆氣喘吁吁走出小徑,土地廟就在不遠處,我鬆了口氣,阿芳看起來也沒那麼不安,至少是拜神不是掃墓,這可是決定性的差異。
「咦?」我連忙抓住阿芳的手,拉她躲進草叢。
小土地廟前有兩個男人,剛好穿得一黑一白,貌似正在爭執。
「小南,妳看到什麼?」阿芳緊張地抓住我的肩膀。
「妳沒看見嗎?」
「不要鬧我哦!臭小南,這麼黑鬼才看得到東西!」阿芳說完以後主動閉上嘴巴,用力搥了我兩下。
不小心聽到那個字我也很怕呀!等等,阿芳說得沒錯,這裡沒有路燈也沒有電線杆,更沒有民家居住,為什麼我看得到小土地廟和那兩個男人,難道他們是七爺八爺?
「我……也看不到啦!只是聽到有聲音,可能是山上的野狗,所以先不要靠近好了。」我昧著良心說。
「是這樣嗎?」阿芳也怕被野狗追咬,乖乖跟我一起蹲著。
噗通,噗通,心跳愈來愈大聲,我舔舔乾燥的嘴唇,決定情況一不對勁就拉著阿芳撤退。
仔細一看,白衣男子穿著襯衫西裝褲,模樣清秀斯文,黑衣男子則是能看出矯健肌肉線條的黑色短袖T恤與牛仔褲,對比才這麼鮮明,不知他們在吵什麼,但我愈看愈入神。
不過雖然黑衣男略高,外表約三十五至四十歲的兩人身高差也不像傳說中的七爺八爺這麼懸殊,倒是很適合接吻。想起來了,我夢寐以求的原狐小說主角真人版,副教授與刑警隊長的組合!天啊!我怎會這麼走運!
白衣男子貌似不想多談,正要轉身,手腕卻被一把抓住,這幅畫面萌得我六神無主。
兩人忽然看向我,黑衣男子濃眉大眼的國字臉上滿布殺氣,我嚇得動彈不得,轉眼間他就到了我前面。這不是人類的移動速度!近距離之下,清晰可見黑衣男子身上散發淡淡幽光,他朝我伸出手,我徒勞地握拳想反抗。
「阿……芳……」快逃!糟了,聲音出不來。
「孤魂野鬼,勿近生人。」黑衣男子聲如洪鐘。
可以一拳揍飛我的大手遲遲沒落到身上,我好奇抬頭一看,這才發現死阿宅一直站在我背後,彎下腰吐出長舌頭,準備等我一抬頭就舔臉。
太大意!還有太噁心太他媽的恐怖了!我立刻往前竄。
黑衣男子抓住死阿宅領口單手提起來,我跌坐在地上愣愣看著死阿宅化為一團黑霧倉皇溜進草叢逃走,怎一個爽字了得。
大師和土地公都只會要我理解,只有這個江湖味濃重的黑衣大哥直接動手趕鬼,我簡直要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了,真正的救星!
「呃……」我還在煩惱怎麼開口結交,黑衣男子越過我走沒兩步也消失在黑暗中,一陣失望,轉頭發現阿芳一臉恐懼看著我。
「小南,妳從剛剛就很奇怪,真的沒事嗎?」阿芳的模樣就像在說,如果我再有一點奇怪症狀她就要一路尖叫抓著我飆下山。
「腳麻了。」我抓著小腿肚苦著臉說。
自從被死阿宅纏上,我睜眼說瞎話的功力日漸精進。
黑T恤走了,白襯衫還在,我往小土地廟一看,他就站在廟前微笑朝我招手。
平心而論,這個畫面比啥經典鬼片都猛,原因我也說不上來,就是不覺得害怕,反而像在跟土地爺爺相處時一樣感到安心,難道他就是我要找的目標?
「好暗,真的什麼都沒有吧?」阿芳問。
她果然看不見也聽不到,這樣一來只要我表現正常,她應該不會知道身邊有第三者。
「嗯嗯,我們可以開始了。」
阿芳立刻拿出抹布開始整理神桌,神像被移走了,眼前只剩下一人高的空廟,我笨手笨腳幫忙擺供品點香,然後小聲地交代土地爺爺要我轉告的內容,好在阿芳也沒興趣偷聽我嘟嘟囔囔。
「什麼?要一整晚?」她不耐煩地問。
「所以我帶了很多香來分批點。」根據土地爺爺交代,如果我會怕的話,就拿香到祂那兒先過火拜過再帶去前判官那點,用意是警告附近妖鬼,我小南是替神明辦事中,不可打擾。
雖然土地爺爺認為不用點香也行,但我私底下覺得祂有點兩光,因此不但非點不可,還準備充足分量絕對夠撐到天亮,點上蠟燭後,破廟總算有點文明的光輝。
儀式沒規定要點幾根蠟燭,我特地買了用大玻璃杯裝的酥油蠟燭來點,聞起來香香的,感覺也比較不會熄,既然我也要留在這裡,廟裡當然是愈亮愈好。
那名和藹可親的男人就在旁邊看著,半個字也不說,我七上八下布置好以後不敢多話,一切按土地爺爺交代的流程跑,少做少錯。
經過亂用大師的請神香事件後,我痛定思痛理解了SOP作業的重要性。
接著我又在臺階上鋪妥報紙,招呼阿芳坐下來等,土地爺爺說過我在旁邊不用很嚴肅,帶宵夜去吃也可以,我早就懷疑祂喜歡邊享用供品邊看八點檔。
阿芳低頭無聊地玩手機,而我就著方才驚豔的男男互動開始編劇本,一點都不覺得長夜漫漫,很快地,YY神明的報應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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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2 22: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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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

打完一個大瞌睡,我渾身一震驚醒,阿芳不見了,周圍變成一間古樸木造房子,像是古裝劇書生十年寒窗苦讀那種只有桌子和破書架的房間。
「人咧?這是哪裡?」我立刻慌了。
「小南妹妹,妳不嫌這份差事無聊真是太好了。」面容清秀的白襯衫男子此時道。
雞皮疙瘩馬上冒出來,我忽然想到,死阿宅有時候會用美型模樣出現,也是類似的簡便打扮和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請問你就是土地爺爺的朋友嗎?」還好白襯衫男子立刻承認了。
原來這就是陰間的判官,果然跟死阿宅那種酸臭猥瑣有雲泥之別,真正的文人光看就賞心悅目,不同凡響。
「哇,沒想到您的穿著這麼現代。」因為土地爺爺還是著古裝,我本來以為要找的對象是另一個老爺爺。
「叫我月齋先生就行了,不與時並進也很難和當今凡人相處,無論是信徒或魂魄。況且我早已解職,只是布衣之身。」
但對方當過在地神明的正派氣質還在,我才沒把月齋先生當成鬼來害怕。
月齋先生隨意揮手,剎那間身上就換回一襲清末白色長褂,這回就真的古味十足了。
「您以前是文判官對吧?」我可是有做過功課。
他微笑地點點頭,看起來修養很好,我喜歡這種大人。
「那剛剛黑衣服的男人是您的搭檔,武判官?」基於私心我忍不住想打聽。
「妳問小王?他只是六部司的鬼差,以前我還在職時,他跟著武判官在糾察司當差,現在噶瑪蘭廳的速報、糾察、罰惡三司因為人手不足已經整合成一個機動部門,現在只剩下武判官苦撐,幾十萬人口的業務也夠嗆呢!」月齋先生一副同情的模樣。
好慘。還有黑衣大哥叫小王啊……還真是親切的稱呼。
「那他也跟土地爺爺一樣來找您幫忙嗎?」月齋先生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書桌前開始批公文,我看得目不轉睛。用毛筆還可以寫這麼快,強者!
「不,他是要我復職回去工作。」月齋先生一心二用回答我,動作一點都沒變慢,不愧是考試菁英出身。
「月齋先生,當文判官不好嗎?」前判官好像有點寂寞,所以才招我到旁邊聊天。
「倒非不好,只是我本該與上任城隍一起卸任,因縣廳無主官定奪,一時心軟又多留了一甲子,讓出好幾個投胎機會,這才躲到鄉下,若我上書天界請求復職,恐怕沒幾百年走不掉。」月齋先生點出利害關係。
土地爺爺說過我們這邊缺乏城隍管理已經八十年,一甲子是六十年,月齋先生也算仁至義盡了。
「我在旁邊會不會打擾您?」
「妳可沒見過我以前案頭炸翻天的光景,這會兒靜得有些不習慣。但主要是老土地推來的這疊急件裡也包括妳的案子,於是順便找妳進來問事。」
要被訊問了嗎?前判官談吐舉止太溫和,害我毫無心理準備呆站著。
「別擔心,小南,我沒有任何權限,只是老土地的筆錄一向草草結束,為了讓之後接替的幕僚能理解事件本末,我在文書上做點補充罷了。」
月齋先生一番話又安撫了我,於是我站在旁邊巨細靡遺交代許氏兄妹和死阿宅的襲擊經過,一開始還不知怎麼起頭,後來簡直數落得欲罷不能,月齋先生也聽得津津有味。
「……就是這樣,我快被那個男鬼玩死了,他到底是誰?如果是前世冤親債主我根本沒記憶,能不能請鬼差大哥把他帶走?在陰間這也算犯法了吧?」我期待月齋先生是品質優良不會漂走的浮木。
「那位人魂與小南牽扯不斷的緣由我還得斟酌。」
結果月齋先生也跟大師還有土地爺爺一樣回答曖昧,我開始懷疑死阿宅該不會是不能說的天魔轉世,而我搞不好也是哪個仙女下凡的悲劇女主角──打住,再想下去就太倒胃口了。
「不知道阿芳在外面做什麼?」月齋先生不說話後,氣氛有些僵硬,我隨便找了話題。
現在我應該算是在前判官的「陰宅」裡?和我精神避風港的溫馨小墓園有點像,並非現世的空間,卻是月齋先生的家,待在這裡雖有野鬼跑不進來的安全感,多少還是令人發毛。
月齋先生提筆一指,漆黑窗外頓時投射出燭光瑩瑩的小土地廟,我走到窗邊,另一個我正睡得嘴角牽絲,阿芳搖不醒我,逕自對著香座雙手合十祈禱,我不知她祈求的內容,但是似乎也很重要。
她沒斷然拋下我自己回家,除了擔心我以外,應該也有不想說出口的煩惱吧?
「月齋先生,那是你家的風鈴聲嗎?好好聽。」我聽到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清脆聲響,宛若有許多玻璃片輕輕碰撞。
月齋先生立刻關起窗戶,詭異的風鈴聲又消失了。
「別聽那種聲音,就算偶然聽見了也絕對不要跟去,明白嗎?小南妹妹。」
月齋先生的語氣很嚴肅,我忙不迭點頭。
「這裡是社神管轄區邊境,再過去是山精水怪的地盤,原本鎮守這座小廟的土地公因為久失香火法力不足,退到山下的萬善祠去了。」月齋先生解釋這間小土地廟沒有神像的原因。
「那月齋先生待在這裡不會有危險嗎?」
「妳倒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好孩子,只是待著也無妨,畢竟井水不犯河水,但我也無法保佑往山裡去的活人。」
被稱讚了有點開心。
「這麼說來,您比土地公厲害囉?」
「並非如此,只是使命不同,難易因此有別。土公與伯公本來就是跟著耕地人家遷徙,沒有人住的地方,土地神留下來的意義就不大了。」
我似懂非懂地聽著,沒發現風鈴聲的話題被巧妙地繞開了。
「每個地方的土地公有很多,但福德正神通常只有一到兩位,小南妹妹仔細瞧,我們相熟的老土地有官帽,還不是信徒胡亂打造,而是天界策封,地位和城隍爺相去不遠。」
「所以土地爺爺才可以代管陰間的事!」月齋先生沒說我都看不出其中的眉角,還以為土地爺爺和其他土地公差不多。
「到底不是正經法子,若是一個弄不好被彈劾也有麻煩。」月齋先生道。
「唉。」仔細想想我也給土地爺爺添了不少問題。
很快地天亮了,我在月齋先生的小書房裡絲毫不覺光陰飛逝,不知何時魂魄又回到身上,當阿芳用力搖醒我時,露水和清晨的寒冷讓我猛打噴嚏。
※※※
城隍府累積的公文只是冰山一角,大部分是非正式幕僚勉強拿筆寫下的粗劣報告──八卦是鬼差和陰間武官會不擇手段找有讀過書的同僚代筆或硬拗書生鬼魂幫忙寫,還有很多很多連建檔都沒空的案子。
實際情況是,土地爺爺沒有批准陰陽界公文的權限,也不能對鬼魂審判定罪,頂多臨場幫忙橋事情,有用是很有用,但檯面上不關祂的事。
月齋先生說過,鬼民稱呼本地的陰間叫九芎城,就是現在的宜蘭市,城隍府就在市中心,但土地爺爺卻住在羅東,隔著一條大河多少也能看出土地爺爺不敢隨便插手城隍府內部政治的謹慎態度。
難道土地爺爺找我去月齋先生那邊跑腿,是變著法子讓我的案子可以跳過大排長龍,直接讓有經驗的前判官看看?又雖然月齋先生也不能行使判官業務了,私底下似乎還是有很多老同事跑去求教。
感受到土地爺爺的心意,我忽然不覺得祂三天兩頭要我去送公文很辛苦,至少在靈異困擾這方面有點事做讓我更加踏實,只是跟打工撞在一起時累得有夠嗆,月齋先生也很好心讓我在旁邊補眠,不知為何明明環境是半露天,沒有很舒適,卻每次都很好睡,休息效果倍勝自家。
誰叫家裡正在鬧鬼,我也一千萬個不願意啊!
後來我就沒再找阿芳一起去送公文,畢竟這種事還是太詭祕。
我開始習慣在夜晚往返羅東與三星之間,有時候不見得會忙到天亮,月齋先生也知道我辛苦,能早點結束就不會留我,半夜在寧靜道路上馳騁也相當愜意。
「騎機車不看後照鏡很危險哦!小胖妹。」不懷好意的嘻笑聲從肩膀後面傳來。
「看了後照鏡更危險吧!我不會上當的!」我目不斜視回嘴。
美中不足的是死阿宅可能是上次在我面前出糗,之後變本加厲地作祟,只差學乖了不會跟到土地廟前,以免被鬼差逮到教訓。
「太好了,前面有加油站。」雖然半夜停止營業,但我只是想上廁所。
由於死阿宅有趁我洗澡時襲擊的前科,我求到了土地爺爺的香灰和月齋先生幫我施咒過的茉草,自力救濟組合成護身符,這是另一個我恨不得抱緊神明大腿的好處。
「繼續啊~嗯~不要停~」死阿宅淫聲浪語地阻止我停車找廁所。
「惡靈退散!滾!」我立刻從外套下掏出護身符朝他一比,死阿宅不太高興地避開,可惜這招治標不治本。
我朝廁所走去,卻被面前跑過的小女孩打斷注意力,自從許氏兄妹的事件後,我對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就有點心理陰影,抬頭看見路旁停著一輛汽車,駕駛座也有人,這才放下心來。
可能是跟我一樣開夜車經過也停下來上廁所的家庭,小女孩慢吞吞地鑽進打開的車門。
過沒幾秒,一個小男生上完廁所出來,也回到車上,這家人的媽媽應該還在廁所裡面,我正要進入女廁,又一個小鬼頭走過面前。
很好很好,增產報國。我剛這樣想完,馬上接著一對小姊妹走出來。
五個?一輛車子塞得下嗎?
但新的小孩子繼續走出廁所,等我數到十五個時已經毛骨悚然,後悔自己幹嘛要選這間加油站尿尿,如果不是那輛汽車裡有時空門,就是這些小孩子都不是人,答案應該是後者。
現在只能無聲無息退回機車旁立刻逃跑,我感謝起被死阿宅和許氏兄妹訓練出的冷靜神經。
本來,明哲保身的我應該要就這樣逃之夭夭,手掌卻自動抓住走在隊伍末端的小男孩,只剩他有影子,眼神迷迷濛濛像在作夢。
「喂喂,是活人耶!這是怎麼回事?」我喃喃自語。
只是一種多次魂魄出竅外加死裡逃生的直覺,如果讓這個小孩上了那輛車,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叮鈴……叮鈴……」玻璃風鈴的微弱樂聲游絲般掠過了我,小男孩像被線扯動的木偶無意識地掙扎。
我更用力抱緊小男孩,一邊尋找著風鈴聲來處,馬路對面的水田中隱隱浮現一個白衣女人,即使身影模糊到幾乎是片人形白影,我卻感覺她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現在該怎麼辦?死阿宅還在旁邊納涼,那輛鬼車卻離我不遠。
可惡!豁出去了!我扯下護身符朝小男孩印堂一壓,他發出一聲短短的尖叫暈過去,我再抬頭已經不見白衣女人蹤影。
「有種下來!大不了找警察,我有小武哥!」如果駕駛座上的人是小男孩家長,我頂多就是跑個警察局做筆錄而已,萬一是綁架犯,現在就是千鈞一髮。
結果鬼車駕駛並未下車和我搶人,反而加快速度逃逸。
我抱著昏迷不醒的小男孩跪坐在水泥地上,滿腔熱血全變成冷汗,順著臉頰和背部滾下來。
「小胖妹,恭喜妳又惹到新麻煩,真是講不聽,掰掰。」死阿宅居高臨下盤著腿對我冷笑,然後被風一吹無影無蹤。
我認命地掏手機聯絡小武哥。
幾聲若有似無的鎖鍊聲從深深的地底傳來,我險些跳起來,側耳傾聽卻再也沒有異樣的聲響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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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6 22:5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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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上)

第八章、照片
騎樓外大雨如瀑,連續幾天悶悶下著的梅雨忽然間狂暴起來。我將打包好的垃圾提到柱子旁放好,想起在月齋先生家聽見的風鈴聲,以及神秘女子的白影,有些心緒不寧。在加油站救下的小男孩當天被焦急的家長領回家了,聽說帶去收驚後已無大礙。
除了活生生的小男孩,鬼車還載了十幾個小孩子,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孩童鬼魂也會被綁架嗎?
想到許氏兄妹,他們好像也網羅了一群嬰靈,又因為嬰靈和自己的怨恨去殺人,活人治安已經很糟,連做鬼了還不放過同類,這個社會真是太讓人絕望了。
「喂,你到底要怎樣才肯離開?」我問死阿宅。
「看妳何時開竅囉!」他回了我一個謎樣的答案。
「那表示我解開謎團你就會消失,你不是真的想待在我家對不對!」我急忙追問。
死阿宅在天花板上爬動,整張臉反折下望對著我詭笑,才說已經適應的我立刻不爭氣地想要尖叫逃跑。
「反正目前住起來還可以,妳就慢慢想吧!小胖妹。」死阿宅爬上樓梯,留下一條蝸牛似的黑色黏液。
死阿宅的傲慢自大更堅定我一定要查出他底細的決心,但該從何查起?如果大師或土地爺爺願意給我提示就好了,我又不會心電感應,以前也沒得罪人……應該吧?連女性朋友都少到只剩阿芳,更別提對不起哪個男生。我就算上網也只是潛水看別人筆戰,死阿宅總不會是記錯ID才找到我?
「喂!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說了妳也不知道。」
宅鬼飄在書架前背對著我,三樓面向後陽臺的臥室本來是我的閨房,但死阿宅最愛在此流連不去,我只好換房睡。
「警告你要是弄髒原狐老師的書,我做鬼也要追殺你到十八層地獄。」我緊張地檢查他有無趁機將黏液抹到書上,好險沒有,我大大鬆了口氣。
仔細回想,死阿宅透露出的少數特徵,包括他學問好像有點淵博,喜歡書本,總是待在這間房子書籍最多的地方。雖然這隻宅鬼明顯輕視我的品味,至少沒對我的藏書下手,推測敵方生前應該喜愛閱讀也珍視書籍,搞不好買輕小說還分閱讀、收藏、推廣用。
「小胖妹,有幾個人說過妳很笨呢?」宅鬼還是沒有回頭,語氣一如往常輕佻,完全摸不清他的想法。
「去死吧!」其實好多人都說過,但又怎樣?
「我還有不少玩法沒使出來,敬請期待囉!」邪氣又輕佻的美男子半側著臉看我,臉上的笑容足以電昏一打少女。
細數切身之痛,我只知道死阿宅對女性根本沒有半點紳士禮貌可言,更難想像這傢伙生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搞不好他真的又肥又醜,死後才基於補償心理美化自己的形象,由於一輩子交不到女朋友,導致扭曲的仇女情結根深蒂固。
這還是不能解釋為何我會被這隻宅鬼纏上?
「我上輩子殺你全家嗎?」我沒好氣的說。
「唉。」他露出我沒救了的輕蔑表情。
「還是跟我長得很像的人開車撞你?」我不死心又問。
不過之前許氏兄妹的執念差點在夢裡殺了我,他曾經出手相救,雖然很可能只是不希望玩具被搶走,而且叫醒我的方法也很粗暴,直接把我丟進冷水浴缸裡,我根本不感激他。
大師和土地爺爺都沒收掉這隻男鬼,表示他在世時應該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原因還是出在我身上,但陰間混亂的行政效率也讓死阿宅有恃無恐。
這次死阿宅似乎不急著鑽進縫隙裡,饒有興致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難道……我明白了!你小時候偷偷暗戀我對不對!」也是啦!那麼多愛情小說的女主角都跟我一樣平凡,說不定我身上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優點,回顧兒時照片還蠻可愛的,雖然不能跟陶瓷娃娃般精緻的曉音相比,至少大姊那時候已經在讀小學,六歲以前的我要釣到幼稚園男生還是有機會滴!
真是命運弄人,雖然我對幼稚園時期相處過的男生或隔壁鄰居的青梅竹馬已經完全零記憶,但如果小時候相遇過的清純男孩長成眼前這個死阿宅,想想還是爭如不見來得好!
看來我應該要從雜物堆裡把幼稚園畢業冊挖出來尋找線索了,希望沒發霉!
死阿宅不可置信地睜圓眼睛,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最接近真實的反應,然後他彷彿自暴自棄般崩潰地狂笑起來。
「真是令人佩服的推理能力……」這句話絕對不是稱讚我。
「你很煩耶!不會直接講嗎?」我惱羞成怒。
死阿宅按著臉,故作絕望地揮揮手,繼續小聲地竊笑著。
「好,現在我們來做個假設,如果事實就是這樣,妳要怎麼辦?」宅鬼揚起狡獪的笑臉。
老實說,如果宅鬼還活著,如果我不知道他的扭曲真面目,我大概會私底下芳心暗許,誰叫我是外貌協會的平凡女生,前提是他真的長得跟現在一樣好看,我可能會因為ACG興趣相同而高興,說不定還會鼓起勇氣找話題攀談。
但是,我的人生中除了曉音,根本沒遇過這種擁有傳說美貌和天才智商的特殊人物,更因為身為天才美少女的小妹,我格外明白那種雜魚配角的憂傷和無聊,導致我其實也不愛跟風雲人物套近乎,已經有個被全校師生和路人關注的優秀大姊了。
國中時第一次告白慘敗的經驗讓我知道,選擇這樣的異性是不行的,不但不行,周圍的鳥類還會因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啄死我。
其實,並不是真的期待可以當上優秀男生的女朋友,只是希望被友善地對待,也許當個朋友我就滿足了,跟太過突出的人物交往很累,老是得卑躬屈膝。
「不怎麼辦,你可以去喜歡別人嗎?」我弱弱的說。
死阿宅的問題勾起我古老的傷痛,會喜歡上好看的人,嚮往少女漫畫般夢幻的愛情,對國中生來說本來就很正常,只是我蠢到模仿漫畫去遞情書,而那個男生當眾打開來朗讀而已。
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麼要告白,之後對異性再也沒感覺了,就算是真人帥哥,肉體或心靈一定也有骯髒的地方,這就是三次元的缺點。還是男男好,我只要當旁觀者,美好的愛情和帥哥本身就有療癒效果,其他敬謝不敏。
「噗,小胖妹,妳還真的認真去想嗎?」死阿宅扠腰看著我。
「是你先提的!」我不服地回嘴。
他炯炯有神望著我,似乎在研究某種稀有生物,我則閉緊嘴巴,握拳隨時準備反擊。
「妳的人生只有這些小說漫畫也太蒼白了吧?」死阿宅嘲笑道。
「還有廣播劇和卡通!」明明他也沒好到哪裡去!
宅鬼嘖嘖有聲地搖頭:「看妳可憐,今天我放妳一天假吧!」語罷他安靜地隱沒了,留下我一頭霧水。
難不成他還把整我當成固定功課?
※※※
最近每天夜裡窗外總是傳來風鈴聲,害我連帶對門鈴響起也很緊張。
一個服裝搭配合宜順眼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隔壁婆婆媽媽開始以為我終於交起男朋友,根本不是這樣。
趙奉武是我認識的菜鳥刑警,之前攻擊我的小厲鬼兄妹老是附身在他身上,我們是戰友關係,現在他繼續追查許安信和許安萍的死亡真相,一介善良市民的我不想打擾警察辦公,繼續在M型社會中打工求生。
如果死阿宅說我惹到的新麻煩是會附身的鬼怪,還是不要讓小武哥靠我太近比較好,以免他又變成替身使者。
對不起,我就是這麼現實的小孬孬,光是現在這樣在家裡接待他都讓我有點害怕,誰叫小武哥兩次來我家都被鬼附身還掐我脖子。
「小南,最近妳還有遇到靈異事件嗎?」小武哥和我哈啦一陣後,照例問起這個話題。
「沒有耶。」我睜眼說瞎話,瞟了一眼冷笑的死阿宅,他正變成美型帥哥搔首弄姿,然後等等又會水蛭化,我都習慣了。
「噢……」
「怎麼了嗎?」我還是問了。
「妳上次深夜在三星鄉路邊加油站撿到的走失男童,跟許氏兄妹事件有關嗎?」
「應該無關吧?許氏兄妹是被媽媽拋棄,才要幫被墮胎的嬰靈報仇,小男孩只是遭到綁架,他的父母還是很愛他。」
我可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從死阿宅口中套出情報,鬼車載了滿滿小孩子的亡靈跟一個活生生的男童到底想幹嗎?難道要進行某種邪術?
「但是男童是在家中走失,聽起來也不尋常。」小武哥又說。
「也有可能是小孩子偷開門跑出去,父母沒追問的話,大概是不好意思承認照顧疏失。」我說。
小武哥沒能力也不該往怪力亂神的方向調查,我只想他幫忙把小男孩還給父母,就這樣帶過。
「我們按照妳說的車牌號碼,在北橫公路上找到綁架犯的車子了,但車上什麼都沒有,嫌犯可能選擇徒步逃逸。」
「希望快點抓到這個犯人。」我隨口應道。
「關於許氏兄妹的事,他們不在失蹤人口記錄裡,我拜託同學幫忙,還好有名字,查到那對小兄妹的奶奶是嘉義新港人,單親家庭,父不詳加隔代教養,母親在外縣市工作,行蹤不定,兩個月前母親幫孩子辦了轉學帶走許安信和許安萍,老太太一直以為兄妹倆跟著媽媽生活,所以也沒報失蹤。」
我沒追問調查進度,小武哥卻主動上門告訴我最新消息。
我和小武哥都知道,許氏兄妹已經死了,但法律上他們連失蹤人口都不是,屍體還下落不明,無法確認死亡。
「當地派出所探訪許家後翻拍一些小兄妹的相簿照片寄給我,我洗了一張想請妳親眼再確認,是不是就是那對襲擊孕婦的小厲鬼?」小武哥將彩色輸出照片遞給我,我接過一看,立刻點頭。
「問題是目前無法鎖定母親許景莎行蹤,我會按照這條線追下去,希望能說動許氏兄妹的親人報案,這樣警方才能正式調查。」小武哥說。
「小武哥,你忙得過來嗎?」我看他黑眼圈很深,現在刑警都有堆積成山的公文作業和限期破案壓力,加上現實裡的案件不是已經結案就是轉移,小武哥有他正常的繁重勤務要處理,等於是在本來就焦頭爛額的工作中硬擠出時間瞞著上頭偷偷查案,看起來還會跨縣市,因此他能有點消息給我已經很厲害了。
「許氏兄妹的死很可能就是一樁還未發現的命案。」小武哥很篤定的表示。
死阿宅在一旁抱胸盯著小武哥,小武哥看不見他,我則拚命祈禱他別一時興起又開始搗蛋。
「總之,謝謝妳幫忙指認,這樣就夠了。」小武哥也不喜歡我涉入危險的事,害我更不好意思告訴他,一開始我就陷進沼澤裡了,差不多只剩下頭露在外面。
他想收回照片,我卻無法放手。
「這張照片可以給我嗎?」此話一出,不只小武哥,連我自己都很吃驚。
「為什麼?小南,那兩個小厲鬼差點害死妳。」小武哥問。
「我幫你問看看附近有沒有人看過?許氏兄妹在我家附近殺人,這一帶很可能是他們最後死掉的地方。」
「小南,妳不用做到這樣。」他感動又疑惑。
反正我是笨蛋嘛,雖然不是悲天憫人的大善人,活這麼大也沒捐過血或當義工,但剛好就是我可以做的小事,不幫忙還是人嗎?
「因為,小武哥你要去找犯人,許氏兄妹已經被陰間拘禁起來,拿照片打聽消息對我只是舉手之勞。」我忽略那個伴隨風鈴聲的疑似新麻煩,反正目前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瞎緊張也沒用。其實本來是真的不想再接觸許氏兄妹的消息,但看到那張真人照片,我的決心一瞬就垮掉了。
原來那兩個小厲鬼曾經是這麼可愛無邪的孩子,是誰殘忍地剝奪他們生存的機會?
雖然這對化為厲鬼的小兄妹殺了四個女人還想殺我和阿芳,但我不知如何去恨這兩個小鬼,最後還是把小武哥給我的照片放在相框裡紀念。如果只是記住那兩個小鬼猙獰的死相,我大概永遠都脫離不了被他們追殺的噩夢,所以我想要知道許安信和許安萍生前正常的模樣。
小兄妹在照片裡笑得很開心,拍攝者可能是他們最喜歡的人。
說也奇怪,只是凝視那張照片,之前被追殺威脅的恐懼憤怒就漸漸變得平靜,只是知道厲鬼生前也是人,許氏兄妹偏激的犯罪可能是更可怕的原因所導致,我就稍稍能夠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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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10 15:4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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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下)

可能是擺了那張遺照的緣故,當晚我就夢到許安信,還是該說許安信夢到我?總之我們在夢裡搭上線了。小厲鬼身上沒有鎖鍊,周圍環境也不像陰間,更沒有屍臭執念侵襲,我才懷疑這一切可能只是單純的夢境。
託夢我是知道,惡鬼還會用夢騙人呢!但是鬼會作夢嗎?還是許安信被鎖鍊鍊住,除了作夢以外什麼也辦不到?
「又是妳!幹嘛老是出現?」許安信劈頭就朝我怒吼。
「我有嗎?」明明沒懷孕墮胎,這對小厲鬼也想殺我,真是冤枉。
「難不成……我真的在夢裡阻止你們行凶?」
許安信用力抿著嘴,算是默認了。接著我哄了半天才問出真相,原來他們在感應了嬰靈的執念後,靠製造夢境迷惑目標,讓目標心神不寧,懷疑是自己墮掉的孩子的思念,進而惶惶不安來到厲鬼兄妹力量更強的宜蘭,卻不知是踏入許安信和許安萍的死亡陷阱。
前面成功了幾次後,接下來夢到一半總是被我亂入,無法繼續誘惑外縣市的犧牲者,只好轉而對本地人下手。
「為何妳身邊有香香的味道?」許安信別過頭不高興地說。
「香香的味道?我在夢裡聞到的味道臭得要命。」這下我更不解了。
小孩子的表達方式還是有點跳躍,許安信的意思是,我聞到的是腐臭,死阿宅說那是執念,他們卻反過來聞到香氣嗎?但我又沒有使用香水的習慣。
「花的味道。」許安信執抝地問。
「花?」
我冷不防「啊」了一聲。「是不是野薑花?」
「我怎麼知道那種花叫什麼名字?」既然被陰間鎖鍊困住,許安信再也無法害人了,但他提到花香時還是露出明顯的飢渴,彷彿那是死後唯一能獲得安慰的食物。
「我好像知道夢見你們的原因了。」我搔搔鼻子說。
第一件命案發生前不久,我看三樓荒廢的後陽臺不是很滿意,於是到河邊挖了幾棵野薑花回去,種在賣魚那種大保麗龍箱裡,免費的野花倒也幫陽臺增添不少綠意。
一件當時被遺忘的小事驀然浮上心頭,當時野薑花靠近根部處纏了幾根頭髮,以為是自己挖花時不小心掉的,誰叫我是長毛,清理落髮真的很麻煩,反正都要種到土裡,我就當作沒看到囫圇吞棗埋下去了,該不會,那其實是許安信或許安萍的頭髮?
我忍下摀臉狂叫的衝動,訕訕將來龍去脈告訴許安信,他一臉「妳是白痴嗎」的表情。
很久以後,我和月齋先生閒聊起這段過去,才從月齋先生的說明確定,我把那對厲鬼兄妹的遺髮和植物一起種在家裡,等同產生供養效果,導致我能影響許安信和許安萍,他們也能影響我。
除了前面幾次得逞的命案,他們每次想行凶都會被花香擾亂注意,像飢餓的小孩子被蛋糕引誘到我的夢裡,才氣得想幹掉我,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那些蛋糕時有時無,永遠吃不飽。
又是一陣沉默,許安信突然抬頭惡狠狠瞪著我問:「為什麼他可以得救?為什麼妳要救他?」
我好不容易才聽懂許安信口中的「他」指的是我在加油站救回來的男童,不過我連那個小男生叫什麼名字也沒記住,只確定人沒事就拋諸腦後了。
「可以救當然就要救啊!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我立刻反問。
「萍萍告訴我的!她看到了。」許安信憤怒的說。
看到?怎麼看?我實在搞不懂厲鬼的超能力,千里眼也行?
不過我沒夢到許安萍,只有雙胞胎裡的哥哥,印象中哥哥比較凶,但許安信比起之前的木偶狀態多了些活力,我有點安心。
「不公平……」許安信神經質地咬著指尖。
我明白了,這個小厲鬼只是生氣自己和妹妹死了,那個年紀相當的小男生卻幸運地逃過一劫,還有愛他的父母保護安慰。
「如果你和萍萍還活著的時候被我遇到,我一定會盡力救你們的。」我老實說出真心話,誰不希望能阻止悲劇發生?
「說謊!你們大人都很虛偽!」
「哇!你年紀這麼小就會用『虛偽』這個字,好聰明。」我早就覺得許安信智商很高,從那三個被害者的罹難手法和我也被騙了好幾次就感覺得出來。
許安信一愣,沒想到我還會反過來讚美他。
「妳這個女人腦袋有問題嗎?」
我再笨也知道權威對這種小大人沒用,小孩子嘛,真的要對付也不會很難,但是許安信這麼聰明,當小孩子哄反而會激怒他。
「喂,你們到底認不認識我的朋友阿芳,嘴角有顆痣的女生。」我開門見山地問。
「本來第一個就要找她,可是萍萍說晚一點再動手,大意讓她跑了,後來她都沒來附近。」許安信提到那些受害女人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咬牙切齒,但還是沒多少悔意。
那陣子阿芳應該在臺北跟男友約會,陰錯陽差逃過一劫。我默默想。
「不要再害人了,小武哥在調查你們的事,壞人很快就會被抓到了,你和萍萍也可以入土為安。」我不知道許安信能聽進多少,他年紀這麼小,怨恨卻好深,陰間應該要有兒童心理輔導員才對,下次建議土地爺爺。
為了小武哥和我的良心,我決定套套許安信的口風,畢竟這是被害人的第一手情報。
「你還記得跟妹妹最後到過哪裡嗎?是不是媽媽傷害你們?」
「不關妳的事!」
許安信泫然欲泣狠瞪著我,轉身跑入迷霧中,霧裡響起蝴蝶似飄忽不定的風鈴聲。
※※※
我決定從月齋先生那邊探問風鈴聲和白衣女郎的事,不知怎地,這件事連土地爺爺都諱莫如深,月齋先生是城隍前判官,應該很懂在地情況。
「妳見到了一個白衣女人和眾多孩童遊魂?還救了被綁架的小男孩?」月齋先生驚訝地看著我,拿著破茶壺的手停在半空中。
今天沒有公文,我買了茶葉送月齋先生,果然斯文書生都喜歡喝茶。
這陣子為了跟陰間打好關係,我本來就枯竭的荷包更加雪上加霜,還好只是拜拜,供品還可以自己吸收。
本來我先請問土地爺爺關於風鈴聲的祕密,祂偏偏不說,預定讓我跑腿的事也取消了,擺明了不想讓我找月齋先生還有跑去山邊。明白土地爺爺是一片好心,但我待在市區也沒有比較安全,還是想知道「新麻煩」到底有多危險,需不需要再去請教大師。
「我不該救他嗎?可是他是活人耶!」當時情況我只覺得很危險。
「當然該救了,妳做得很好,小南。」月齋先生立刻說。
「那為何土地爺爺好像不太高興?」
「這件事對妳來說真的很危險,另外,妳來探望,我很高興,但是,現在日落後別到這兒來,也別燒紙錢給我了,小南妹妹,老土地也是為妳好。」月齋先生一邊品茶說。
「為什麼?紙錢在陰間不能用了嗎?」雖然我每次掃墓燒紙錢都覺得通貨膨脹只是燒爽的,問土地爺爺可不可以改燒支票,祂卻說傳統的比較好。
「小南妹妹,妳知道紙錢為何要一張張燒嗎?因為我們需要的其實是紙錢沾上的精氣和願力,有些信徒用燒紙錢的方式祈求還願,不是給鬼神錢幣,而是結緣。善念結善緣,惡念結惡緣,這些緣就是願力,可以增強法力,是最簡單的供養,有了法力可以使用許多神通,包括幻化陰間用的錢幣,使喚鬼民助手。」月齋先生為我解釋,所以我這樣一直祭拜其實對健康不太好?
「所以有很多信徒拜拜的地方真的比較靈囉?」我順著前判官的話問下去。
「不見得,但失去香火的神明可能會法力不足,因為我們在人間也一樣是修行,當然就會有考驗,也會有敵人,所以需要助力。但是人向鬼神借力,鬼神向人借力,中間都有很多風險,才要盡量公平。」月齋先生歎氣。
「無功不受祿,小南妹妹,有些事我們不能向活人說得太白,妳也不要太浪費精氣,尤其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
我垂下頭,月齋先生這番教誨讓我手足無措。
「風鈴聲並非厲鬼,很可能是某個山裡的妖物,比這塊平原的人煙還要早,老土地也很為難,小南妹妹,保持距離方為上策。」月齋先生還是破例給了我一點暗示,我保證自己會乖乖躲起來,同時歸納出一個重點,科學常識在沒有路燈的地方只能當參考用。
「我這麼笨手笨腳是不是活該被鬼追?」大姊罵我笨,死阿宅也笑我笨,跟那些聰明的人比起來我本來就不怎麼出色,我忽然介意起來。
「小南妹妹,我見過的神明和有大能的修道人大部分都不怎麼聰明。」
「怎麼可能!」我驚呼。
「因為不聰明,心腸軟,才能積福德,遇到凡人有難苦苦哀求,明知因果循環,事出有因,經常還是會插手幫忙。有大智慧又何須小聰明?」
月齋先生說話好有禪味,真不愧是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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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 賾流 發表於 2024-7-17 03: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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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上)

第九章、失蹤
時序進入炎炎酷暑的七月。
在無解的情況下,我和那隻宅鬼同居了,家中持續鬧鬼,不,比較像是鬧「人」,死阿宅儼然屋主,住得很開心還會挑剔環境衛生,反而是我控制不住像怪獸吼叫個不停,鄰居紛紛抗議。
「季曉南,妳快滾下來開門啊!」
我正瞌睡連連挖著「傷心墳場」中死阿宅的墳墓,暴雨襲來的河東獅吼從樓下衝上三樓。
「阿芳,現在凌晨兩點耶!妳不會小聲一點?」我打開大門後猛然嚇了一跳,阿芳手裡提著滿滿一袋海尼根,殺氣騰騰,眼睛紅得像兔子。
「拿著。」她將整整一袋冰涼啤酒隨意往我胸口推,我踉蹌幾步後退,阿芳旋風般閃了進來,我只好重新鎖門跟著她爬上三樓小客廳。
「妳到底怎麼了?」明眼人都看出不對勁,我還是放緩語調,熬夜的暈眩盤繞在身上,我慢慢地追上她。這女人根本已經醉茫了,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啊?
阿芳躺在沙發上,抱著小方枕不雅地仰躺蹺腳,發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都是妳……白痴小南……都是妳……」她忽然仰起脖子,大聲用國中時代的稱呼罵我。
「幹嘛發瘋?」我立刻去浴室找來一條溼毛巾,轉過身來看阿芳居然已經打開一罐海尼根開始邊哭邊喝,我趕緊衝過去搶走她的酒,然後眼明手快將溼毛巾貼在她妝花了的臉上。
汗,好像在對付殭屍。
過了一會兒,人看起來總算清醒多了,我在阿芳旁邊坐下,希望她等等不會吐得一塌糊塗,我這陣子因為清理死阿宅製造出的穢物痕跡,已經有點神經質。
「酒拿來啦!」阿芳伸手來扳我,我可不想等等拿拖把來處理現在給她喝下去的東西,於是故意離得更遠。
「幹!」她忽然很大聲地罵了句髒話。
「我們都是女的,妳是要幹誰?」冷冷地諷刺回去,大半夜的我可不歡迎有人來家裡喝酒撒潑罵髒話,她於是不響了。
就像國中那時一樣,阿芳有時三八過了頭,我冷下臉她就知道我生氣了。就這樣,我們默默相對了大概有半小時,結果反而是我開了罐新的來喝。突如其來的壞心情就像暴風雨,悶悶的。那隻阿宅大概還在屋裡某個角落吧!
「不想說就算了,我剛剛在玩傷心墳場。」
「妳真好,打工賺錢玩遊戲不然就是窩在家裡,這個世界變得怎樣都和妳無關。」
真要是這樣就好,我前陣子才被整得死去活來,這個世界發生的事以外,還牽扯到那個世界去。沒說出口,是因為直到現在我也無法平心靜氣,一整個荒謬但又真實到無法否認。
我沒有答話,大概是眼神已經洩漏我的深沉哀怨,阿芳歎了口氣說:「我不是在嫌妳,白痴小南,現在覺得妳這個人還真讓人羨慕。」
「妳和男朋友鬧翻了?」會讓這女人抓狂的原因也很好猜,如果只是工作失意她不會讓我看出端倪,好強得不得了,沒反應就是默認了。
「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還用手機對我拚命放閃。」我拍拍她肩膀,阿芳說哭就哭,淚水流個不停。
「那個大學生是聯誼遇見的,比我小兩歲,正式交往還不到一個月。」阿芳眼神呆滯看著前方。
「之前那位吳先生,妳不是覺得很好嗎?」我只要能活得好好就超滿意了,愛情?想都不敢想,當然現在男女交往未必是愛情這麼簡單的理由,特別我和阿芳都不是學生了。
阿芳苦笑,手摸著肚子,扁平毫無贅肉,和我捏得出遊泳圈的肥肚不同,就外表上她算是典型正妹了,但現在這動作卻讓我無端一驚。
「是啊,本來都要定下來了。」
「小南,妳知道我從國中就開始抽菸吧?」
我點頭,但別人的習慣也管不著,只要不在我面前製造空氣汙染或被訓導主任抓到就好。
「知道懷孕以後我就戒了,可是發現得有點晚,本來以為自己不抽就沒事了,結果我的寶寶還是……」她摸著平坦小腹,彷彿還在懷念。
「要是以前多讀點書就好了,這種事我作媽媽的居然不知道。」
無腦症,一種先天嚴重畸型,醫生診斷只能中止姙娠,阿芳說她自己去醫院處理一切過程,不想讓那位吳先生陪。
阿芳的前前男友是個事業有成的獨子,原本低學歷的阿芳在這段交往中就走得不是很順遂,好不容易才漸入佳境,對方家庭也有意接納她,卻在這時候流產,就算原因不得已,對方父母也不能諒解這個把小孩流掉的不三不四女人,認為是她工作場所複雜和私生活不檢點的錯。
「我是做過檳榔西施,但我和他是在百貨公司專櫃工作認識,我靠這份工作過活,一點都不會見不得人。」說到前男友家人的奚落冷語,阿芳口紅殘留的嘴唇笑得豔麗。
「那很好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笨蛋啊!人這種動物,只要覺得對方有哪裡不三不四,妳就一輩子也別想翻身了,我都和他分手了那家人還找徵信社的人來查我,這就叫高知識水準和很有教養?」
阿芳過於憤怒,連拿錯罐啤酒去喝也沒發現,聽她描述遇人不淑的經過,我也火大起來,大聲附和:「衣冠禽獸啦!那種人不要也罷!」
「哈哈哈哈!老娘就不要了!可是換了個年輕的有比較好嗎?並沒有!」眼眶還是溼的,阿芳一笑就有幾滴淚被擠出來,像露水般留在她的臉頰上。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可是講戀愛一旦陷進去,哪管年齡問題?反正能養活自己,乾脆就放開點別想得那麼實際,要我等他當完兵也行。結果他朋友不知道從哪知道我之前和吳先生交往的事,一整群人都要他放棄,說是追系花比年紀大的破麻好。」同樣的戰況,同樣的結局。
拜託,阿芳頂多也才二十三,現在的死小孩嘴巴怎麼這麼賤!我憤怒地想。
「妳說不三不四加破麻是什麼?」她用力把空罐頓到地上,吐出一聲嗚咽,「是我啊!」
阿芳打著酒嗝的模樣好像被人丟在路邊的破布娃娃,張著大嘴巴像魚一樣吐氣。
「妳不要理那些爛人怎麼說。」是這幾天的事吧?所以她才崩潰了來找我。
之前小厲鬼兄妹鬧得正凶時,我打電話給阿芳,她雖然有點緊張,但是聲音聽起來很幸福,而她一開始會怪我,也是怪我帶衰。
這樣想我又半點都生不起氣了,因為,我最近真的衰到爆。
「我真的看開了,白痴小南,不管妳信不信,可是只有一個人,我很想他,很想很想……」阿芳忽然綻放溫柔的笑。
「如果醫生說的畸形是那種可以活下來的,我一定會拚命賺錢養大他,然後再讓他動手術矯正,就算再去當檳榔西施也沒關係,不,還是找個比較正當的職業,這樣他就不會被別人笑了。」
從來沒有一個醉鬼的醉話讓我聽來這麼鼻酸,阿芳的小孩可能是陰間那滿地碎肉中的某一塊嗎?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認出來。
阿芳後來還是吐了又睡了,就像從沒長大的小女孩,咿咿呀呀地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卻一夜無眠。
※※※
一早就是陰天,失眠到天亮的我疲倦地抬頭仰望厚重的雲層。
初次見鬼到現在已經兩個月,卻漫長得好像一千年,沒有人告訴我將來會怎麼樣,就連大師也囑咐我要理解,雖然我能接受修道人有許多禁忌,也怕不小心觸犯天條,被這樣拋下還是難免怨懟。
背後傳來響聲,阿芳扶著頭走過來,好奇地拿起相框問:「小南,這是妳弟弟妹妹嗎?」
我以為她會宿醉到中午才醒,沒想到阿芳早早就起床了,黑眼圈跟我一樣重,她凝視照片的表情讓我不安,如果告訴阿芳這是曾經要殺我的厲鬼,不知道她信不信?
「算是堂弟堂妹,以前不知道的遠房親戚,我媽給我的相片,雙胞胎很可愛吧?」我隨口編著合理的藉口。
「是啊。」阿芳看得失神,半晌才略帶慌張地應了聲。
「小南,這張相片可不可以給我?」阿芳忽然這樣要求。
「啊?」
「妳再洗一張就有了,這張給我吧!」她用不耐煩掩飾害羞時,總是會轉過臉,這個小習慣現在還存在著,但將這張問題照片給被厲鬼兄妹當成首要目標的阿芳會不會造成麻煩?
只是阿芳懷念那個無緣孩子愛屋及烏的好感……雖然知道整件事真相的只有我,結果她還是搶到了戰利品。
冷冷腥氣噴在脖子上,我往前一縮,阿芳剛剛離開,現在房子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是誰那麼無聊猜都不用猜。
「小胖妹,妳是丁丁嗎?」死阿宅從天花板下垂下一顆頭,美貌臉皮上噁心長疣的肥長舌頭正不斷蠕動。
「好不容易土地公收了那對小厲鬼,妳還想讓那女人呼喚他們出去?」
這句話有如冰水瞬間淋醒了我。
土地爺爺和大師都無法驅鬼的原因是,死阿宅是我自己呼喚來的,雖然完全沒有頭緒,但如果阿芳對那張照片投以思念的話,會不會也招來惡鬼?
大師已經回臺北去了,要請他出馬難如登天,土地爺爺和前判官都要我罩子放亮點明哲保身,我愈想愈不對,立刻追出去,居然已經沒了阿芳身影。
「唉,手賤啊,那也算是當事者的遺物,照片這種東西很容易附著思念,用來招魂是再好不過,雖然是數位資料,但反而更容易流動。陰間也不是鬼牢,鬼門關那種說法是迷信來著。」死阿宅還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月齋先生說鬼卒陰差法力不足時,最直接的影響是關不住抓回來的鬼,其實就算能關也不能關一輩子,城隍府是司法機關又不是專門監獄,頂多只能當拘留所用,但現在缺城隍爺審案才愈關愈久。
這也是許氏兄妹為何會直接被鏈在小土地廟前的原因,不只是讓他們跟土地爺爺修行消業障,此外只剩福德正神的法力才鎮得住凶惡厲鬼,尤其是不明善惡的小孩子,戾氣往往很重。
按照陰間的情況,土地爺爺要看顧的厲鬼應該也不少隻,萬一力量分散,讓那對小厲鬼又衝出來殺人怎麼辦?他們一定來找阿芳下手了!
我又急又慌,眼淚竟掉個不停。
「閉嘴啦!」我沿路到處喊著阿芳的名字,問鄰居的結果,他們都知道阿芳半夜搭計程車來,鬧得驚天動地,對我招了個陌生人到寧靜社區的舉動沒好臉色,這也難怪,最近接二連三的命案造成人心惶惶。
我強忍委屈繼續盤問,卻無人看見阿芳走出這處社區的身影。可能是我的表情太可憐了,本來不耐煩的眾人後來轉向安慰我並組織人手幫忙找起來。
我在水田邊蹲下抱著膝蓋,手腳不聽使喚,天空卻在這時飄下細雨。
之前許安信和許安萍或許是透過嬰靈才找到那些女性受害者,但現在有可能就像我和死阿宅的怪異孽緣那樣,直接瞄準阿芳。
只要我沒想通問題到底出在哪個環節,就連土地公都無法分開我和死阿宅。
因為那是自己呼喚來的……鬼。
這次真的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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