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寫字 Written in Waters

顯示左側選單

[BL] [Dr.STONE│千X] Last Comes The Raven [G](HP au)12/26更新第二章

[複製連結]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染森虹 發表於 2023-12-25 14:30:38
只看該作者 回文獎勵 |遞減排序 |閱讀模式
新石紀
連載進度: 連載中

01

|石神千空×傑諾‧休士頓‧溫格菲
|HP au。









  失去一切的人,更能歌頌貪欲。




01.

  「千空!兒子啊!聽得到嗎──」

  看過最後一次影片後,石神千空把記憶卡拔出來塞進背包深處,接著將老舊的折疊型手機拿去失物招領櫃台──下次學期結束回倫敦的時候他會再取回來,反正這種過時型號根本沒什麼人稀罕。

  引擎黏稠的運作聲隨著巨大的轟鳴緩緩駛入月台,儘管現在電力驅使的火車佔了絕大多數,但柴油車在王十字車站仍不算少見,濃重的油耗味瀰漫在空氣中,逼得千空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才好不容易停歇,他吸了吸鼻子,初秋的涼意滲在風裡,倫敦特有的潮濕氣味與夏末並無二致。下一班前往市郊的車次約莫一分鐘後啟程,爭先恐後搶著踏上車廂的人群是平均華氏98.6度的海潮,貼著他嬌小的身軀絲滑地流動,有好幾次他就那麼幻想著:或許淹沒在母體羊水就是這種溫潤的感覺。

  遙遠地他彷彿聽聞校車的鳴笛,千空吃力地把兩大卡皮箱抬上推車,在黑壓壓的人流中找到能返回學校的那面牆,他的目的地從未敘明在電子看板上,一如他向來與兩邊世界等同疏離。今年是他第一次獨自前往車站──往後也都會只有自己一人──千空把長袍的袖子拉了又拉,卻沒辦法撫平袖口的皺褶。幾個看起來像今年新生的孩子正在猶豫是否在眾目睽睽下穿過牆面,他們的父母敦促著他們向前,千空咬牙握緊推車的把手,趁著他們還在相互道別時撞往牆柱,沒敢回頭。

  他深怕自己在穿越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的時候會聽到父親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而這份恐懼從他升上三年級開始,將時時刻刻尾隨著他。




02.

  暈眩的感覺把石神千空拉回五個小時前的雷文克勞塔交誼廳,他眨了眨眼,把胸口的金色沙漏墜飾塞進衣領裡。現在天色還很暗,一層薄膜般的霧氣籠罩在清晨之前,千空從長袍內袋中摸出魔杖,光的咒語點亮了腳邊,昏黃的光線下羅威娜‧雷文克勞的雪白雕像彷彿在星穹底下燃燒。

  今天沒有人通宵夜讀──正確來說臨時抱佛腳這個行為在雷文克勞學生裡並沒有那麼常見。千空躡手躡腳地打開男子寢室的門,在靠近自己床邊時讓魔杖尖端回歸黑暗。隔壁床傳來克羅姆的幾句夢囈,隨後全都轉為平穩的鼾聲。他從床底下挖出課本,胡亂把書本、幾張羊皮紙跟羽毛筆丟進書包後,再悄聲回到交誼廳。

  「石神,這時間你怎麼醒了?」

  波佩圖阿·范考特的肖像畫在他不小心經過壁爐點燃餘燼的時候醒了,她邊打了個呵欠邊朝正準備離開雷文克勞塔的千空道了聲早。

  「噢,早安范考特女士──」
  「鬼鬼祟祟的樣子真不像你呢。」發明月亮觀測儀的偉大女巫挑眉,手裡那台千空夢寐以求的儀器正閃閃發光(要幾枚金加隆和門路才能搞到那東西,他可是想都不敢想)。

  「我要去……呃──圖書館,嗯對,找個資料。」胡亂編了個符合雷文克勞正統模範生的理由,但那幅畫看起來不太相信的樣子,不過她似乎也懶得繼續搭理千空,點點頭後又繼續原先握著大發明打盹的模樣。千空聳聳肩,把臉埋進圍巾,推開門走了出去。

  還鎖在黑夜裡的霍格華茲寂靜得彷彿一座死城。他走下旋轉樓梯,穿過兩扇拱門,走過禮堂和庭院,清冷的空氣又把他從暈眩感中喚醒一次。長廊上只有他踩過大理石地板和落葉的聲音,幾幅牆上的畫被他的腳步聲吵醒,碎念了幾句後又重新沉入睡眠──看來下次得找其他路線才行。

  一路上他躲過了忘記睡著是什麼感覺的兩位幽靈、遠眺了8秒黑湖仍在等待天明的景色,最後終於抵達埋在湖畔底下的城堡地牢。這裡冰冷的空氣比外頭混著秋日寒意的刺骨要好一些,但還是讓他直打哆嗦。魔藥學教室大門深鎖,千空拐了個彎,途經史萊哲林地牢那面潮濕的石牆,最後來到走廊最深處的宴會廳。

  裏頭的燈微微亮著,遠遠地千空就看到幾捲羊皮紙和羽毛筆飄浮在空中,坐在紙卷漩渦裡的正是傑諾‧休士頓‧溫格菲教授,一襲暗夜色的長袍把他的臉頰和淺色的頭髮襯得更像隆冬的雪。少年駐足在門口好一會,不知道該不該打擾對方的遲疑讓自己變得有點窘迫。

  「……你知道你隨時能打斷我的──早安,千空。」傑諾沒有抬頭,但蒼白的表情在聽到他的腳步聲後的那一瞬間似乎恢復了點血色。千空慢吞吞地抱著書包走了進去,選了教授正對面的位子坐下。

  「你等我一下,我改完這兩張考卷我們就來上課。」除了半空中的那些,長桌上還擺了兩大疊羊皮紙,傑諾揮過魔杖,用紅色墨水在其中一張試卷上打了個大大的叉(右上角附帶一個刺眼的D),千空沒來得及看清那是哪個學院的考卷,那張紙又隱沒在其他雪片般的試卷颶風裡。從少年站在門邊到走進來在對面坐下,傑諾連1mm的視線都沒放往他的身上,但這自顧自的行為卻反而讓千空感到放鬆,他把魔藥學課本攤平在桌上,一邊計算著大概還有四個半小時的時間可以上課。

  這學期開始,他從溫格菲教授那邊得到了時光器,說是因為他前兩年在學業上優異的表現,學校特別去幫他向魔法部申請的工具。

  「──過往也有成績斐然的學生用時光器在課業上追求更高的表現。」千空看著那個沙漏般的墜飾,想著這樣超時輔導有沒有過勞死的可能性。似乎看穿了少年的擔憂,傑諾倒是不以為意地說道:「你放心,千空,沒有人因此把身體搞壞。」

  「所以為什麼不讓我在一般上課時間回溯過去補課?這樣不是更有效率嗎?」少年挑起一邊的眉毛,狐疑地問道,但視線卻沒有離開那個閃閃發光的墜飾。

  「……你必須了解,時光器的使用是個機密,Dr.石神。」那張蒼白的表情稍微變得有些古怪,讓千空想起克羅姆丟了個石子後泛起漣漪的黑湖:「往年有些──行為表現不如想像中聰明的學生──在白天使用時光器上課時被其他人察覺的事件發生。」

  「噢。」千空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是的是的……有一年我們得對整學年的孩子們施展記憶咒。」那很可怕。傑諾補充道,但從他的表情裡看不出有什麼困擾的模樣:「怎麼樣千空?想試試嗎?只要你說聲好,我就去跟校長回報。」

  儘管對溫格菲教授的說詞持保留態度,千空卻還是頷首允諾,反正對想要窮極一切知識的自己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對吧?




03.

  於是與傑諾的一對一輔導課就在每個咬著夜色的凌晨之中展開,開學到現在過了近兩個月,所有課外指導都由溫格菲教授一手包辦。為了避人耳目,他們互相約定好,在禮堂用過早餐後往前回溯五小時,傑諾會在史萊哲林地窖的深處等他。他們把這項秘密隱藏得很好──至少千空這麼覺得──不然其他時候,溫格菲教授怎麼都不看自己一眼呢?

  過去兩年他對這位蛇院教授認識並不深,只從一些流言蜚語中知道他擅長的不只是黑魔法防禦術,連魔藥學和天文學都堪稱精通;儘管自己在學業上表現得異常突出,但凌晨以外的時間,傑諾並沒有對自己表現出任何偏愛,他就像聽聞過的所有史萊哲林教授模板一樣,對蛇院以外的學生沒有什麼興趣。

  這讓千空總有種錯覺,好像夜裡的傑諾跟白日的溫格菲教授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千空、喂──千空!我在說話你有在聽嗎?」克羅姆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回此刻,千空這才發現這位遠房親戚一臉不悅地站在自己面前:「你最近很奇怪啊,總感覺有點累?」

  「啊──是有點沒睡好。」畢竟幾乎每天都多花五個小時在課後輔導嘛。這種胡謅的理由通常說服不了克羅姆,正當千空在想該怎麼繼續敷衍下去的時候,只見對方臉色一沉,原先的氣焰消逝殆盡、一副說錯話的樣子。

  「嗯……抱歉啊千空。」
  「啊?突然道什麼歉啊?」

  克羅姆支支吾吾的表情像一口氣吞下一大把泥土味的柏蒂全口味豆:「…………百夜的事我聽家裡的人說了,我很遺憾。」

  千空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個話題,舉辦在溽暑裡的葬禮潮濕地在眼前攤開,他甚至能嗅到美國特有的肥皂泡味。他在今年夏天從此失去了在NASA當太空人的父親──那是一場嚴重的意外,在全世界的麻瓜電視台上聯播了好幾個禮拜──於是每則新聞報導都變得像是訃聞。

  那一天,乘載著夢想、理想和父親的人類智慧結晶並沒有順利發射。

  該說是多虧了溫格菲教授的高強度課前輔導所賜,這段空白被填滿了不少。那張存有石神百夜行前訪談影片的記憶卡還藏在行李的某處,這裡沒有任何麻瓜世界的工具可以播放──這反而讓千空鬆了口氣,不去思考或許能撫平得更快。

  「……沒事啦,我現在已經調適得差不多了。」他硬是扯開一個笑容,試圖安撫自責的克羅姆。

  然後──然後千空忘記自己是怎麼逃脫克羅姆悲傷的注視。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溫格菲教授的辦公室門前,大口喘著氣。




04.

  他們向來都約在城堡地窖盡頭的大廳,這是石神千空第一次踏進教授辦公室的屬地。他望著胡桃木色的門板好一會兒,正想掉頭離去的時候,轉角處傳來史萊哲林學生們嘻嘻哈哈的喧鬧聲,千空感到臉頰一片燥熱,那是一種埋在體內深處的秘密快被眾人瞧見的焦灼,他下意識把門推出一個縫,側身鑽了進去,躲過了被一群小蛇夾擊的瞬間。

  千空的額頭貼著門板,冰涼的感覺讓他稍微冷靜了些,他深吸一口氣,正打算轉過身為自己魯莽的到訪致歉之時,一座高聳的物體率先攫住了他的注意力。傑諾的辦公室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能提起少年的興趣,但此時此刻他卻像著了魔般,無法移開視線。

  那東西看起來像一片屏風,至少有兩個自己高,一塊繡著金線的暗藍色絨布蓋在上頭,千空鬼使神差地扯了扯其中一角,絨布滑順地流下,在他腳邊蜷成一塊暗色的漩渦。

  是一面鏡子。

  但他不僅僅在裡頭看見自己的身影。

  「……百夜。」

  他在鏡子裡面看到父親站在自己背後,穿著太空人的衣服,笑盈盈地扶著他的肩膀。

  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

  千空當然沒有錯過那句刻在鏡子頂端的謎語,他幾乎在讀的同時便一眼看穿謎底。他不假思索地反向唸出:「I show not your face but your heart's desire.」而後便全然理解,自己連回過頭確認百夜是否真的站在身後的必要性都沒有。

  這面鏡子會呈現出映照的人最渴望的東西。

  「──我想你應該早就發現意若思鏡的功用了。」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這次千空猛地回過頭,看到辦公室主人正好關上房門。男人毫無氣色的臉陷落在昏暗的室內,好像打從一開始就杵在陰影深處,深深的黑眼圈把他如闇夜一般的黝黑眼瞳抹成更大的坑洞,那就像父親曾跟自己說過的宇宙黑洞。霎時間千空竟無法篤定,站在這裡的是夜裡的傑諾還是白天的溫格菲教授。

  「我、我很抱歉……我、」「──你看到什麼呢?」

  他揮動魔杖,蠟燭和壁爐應聲點燃,恰如其分的熱意綻放開來,千空頓時覺得身子暖多了。年輕的蛇院教授緩緩走向房間中央,跟擅闖的少年肩並肩望著這面巨大的鏡子。良久,千空才意識到佔在自己左邊的男人正在等待他的答案。

  「我看見……我自己。」千空望著百夜的臉,與記憶裡如出一轍,甚至比他非法下載的那些低畫質影片都要鮮明得多。

  「只有你自己嗎?」

  千空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對自己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卻沒辦法從那張臉裡讀出任何情緒。他沉默許久,終於開口說道:「……還有我的父親。」

  是嗎。傑諾的聲音很稀薄,聽在耳裡失望得像是自己平常能得到「傑出的O」的試卷卻只拿了「超乎期待的E」。

  「……總之,我很抱歉擅自進來,溫格菲教授。」千空不太確定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畢竟是他有錯在先,開口道歉總是沒錯。

  「──你不問我看見什麼嗎?」
  「啊?」

  出乎意料的回應讓千空下意識叫了好大一聲,面對這樣的反應,傑諾卻反常地笑了出來。

  「那……那你看見什麼?」少年困惑地搔了搔後腦杓,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傑諾除了嘴角上勾15度以外的笑容。

  「呵呵,不告訴你。」
  「啊?你不是要我問你嗎?這什麼意思啊……」

  這不是被耍了嗎!千空看著男人笑彎的眼角,他終於能確定這個是夜晚的傑諾了。

  「算了算了……我先回去寫作業了。晚點見啊。」
  「好,晚安。」

  千空咕噥了幾句,卻發現方才在鏡裡看見父親的複雜心情居然好了大半。或許這都是傑諾的功勞,他忍不住這麼想。

  ……如果意若思鏡可以反射出人內心深處的嚮往,那他是看到了什麼呢?

  在千空帶上門前,傑諾都還在望著那面鏡子。









-to be continued.

本文最後由 染森虹 於 2023-12-26 01:08 編輯

使用禮物 檢舉

2#
原作者| 染森虹 發表於 2023-12-26 01:05:02
只看該作者

02

05.

  「千空,你這題符咒學回答得真雅致!如果我是你的符咒學教授一定會給你兩個傑出!」傑諾欣喜若狂,忍不住在試卷右上角打了兩個花俏的O,看起來就像100分後面的兩個零。隨著時序進入嚴冬,城堡地牢變得更加濕冷,傑諾身上的禦寒配件也逐一增多,但他的表情卻提早進了暖春。

  那天在辦公室裡的經歷在石神千空的心裡打上了一個新的結,後來他們很有默契地沒再提起這件事,彷彿那面鏡子與奇妙的談話不過是一場發生在向晚之時的模糊夢境。白天的男人仍是正眼不瞧自己一眼的溫格菲教授,只有黎明前地窖宴會廳裡的男人才是願意傾囊相授的傑諾。

  但對父親的思念卻與日俱增。就像嚐過綠洲的水就無法再回去荒漠生活。有好幾次,千空在途經城堡地牢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看一眼溫格菲教授的辦公室,好像用意念就能穿透門板和石牆,直抵鏡前。

  於是他在今年聖誕假期時逮到機會。

  「今年你確定要留在學校嗎?」克羅姆使勁把行李箱的蓋子往下壓,一隻彩虹色的襪子從縫隙噴了出來,掉在地毯上呀呵呵地笑了幾聲(那是今年他收到的萬聖節禮物)。他嘆了口氣,彎下腰把襪子抓了起來,又朝千空問了一次:「整整兩週欸,你可以來我們家啊──西瓜去跟琥珀睡,房間可以讓給你。」

  千空半臥在床上看書,整個人幾乎埋在毯子裡,頭上還戴了個鵝黃色的睡帽,兩腿間擺著一本看起來要到六年級才用得到的《高級變形學指南》,頭也沒抬,只是嗯了聲當作答覆。克羅姆氣得兩頰鼓鼓的,彩虹襪子還在掌心裡扭來扭去,最後他乾脆放棄,把那隻襪子塞回床底下。

  「……那你自己保重啊千空!我會記得寄聖誕禮物給你的。」

  千空仍沒有正面回話,取而代之的是對克羅姆床頭的圍巾施了漂浮咒,穩穩地往準備離開寢室的少年身上飛去。克羅姆原本略顯擔憂的神情鬆懈了下來,衝著還懶洋洋躺著的千空咧開嘴角,最後才揮揮手轉身離去。

  等到克羅姆和其他要返鄉的鷹院學生們的腳步聲消失在交誼廳,千空又在心裡數了15分鐘,霍格華茲特快車在他剛好數到900秒的時候朝飄著雪花的天空鳴笛,低吟般的頻率震動窗櫺,隨後一切又回歸平靜。今年氣候比往年冷得多,11月中旬就飄著漫天飛雪,驟降的氣溫讓人特別思鄉,幾個幾乎每年都會留校的學生也一反常態選擇回家,除了兩三個要準備超勞巫測的七年級生外,整個雷文克勞就只剩千空一個人選擇留在霍格華茲。

  千空闔上課本、摘掉睡帽,撥開蓋在身上的絨毯和被子,跳下床把睡衣換成外出服,抓了書包和幾本課本後匆匆下樓。雷文克勞的學生們向來就比其他學院的孩子們更要沉穩冷靜,交誼廳在少了人生活的氣息後又變得更加冷清,連牆上掛的幾幅雷文克勞名人肖像畫裡的人影都不見蹤跡,只剩下光禿禿的畫框孤獨留牆上。千空這次只看了一眼留在畫裡的月亮觀測儀兩秒,接著又趕著出門。

  冬日的太陽斜斜地掛在半空中,蘇格蘭高地特有的寂寥在入冬後變得更要顯著,依傍湖面的霍格華茲城堡宛若埋在深雪裡的幾筆勾勒線條,倒映在結冰黑湖上顯得有點扭曲。石神千空走下樓梯、踏過長廊、穿越拱門,依循著升上三年級後他每日回溯一次的路線,最終抵達鑲嵌在懸崖和湖底的霍格華茲地窖。

  傑諾沒跟他提及接下來兩週要不要補課的事,或許除了駐校的幾位學院教授外大多也都返鄉準備過聖誕假期了。千空站在地牢門口,趁著四下無人,貼著冰涼的石墻轉進史萊哲林教職員室,溫格菲教授的辦公室是倒數第二間,儘管才進去過一次,但他記得可清楚了──但如果傑諾也回家了,說不定門鎖也下了咒。

  少年貼著門,確定裡面沒有傳出任何聲響,接著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舉起魔杖,正當他準備下開鎖咒時,踩在融冰石階的右腳卻拐了一下,門板承載不住他的重量應聲滑開,裂出一個恰巧能讓13歲少年側身鑽進去的縫隙。

  ……省了不少麻煩。千空撇撇嘴,就這樣溜進溫格菲教授的辦公室。




06.

  那面鏡子被移往房間的角落,隱密得好像打從一開始就是背景的一環,但這次石神千空並沒有像上次那樣鬼迷心竅地把絨布一把拉下,反而是被另一個擺在弧形辦公桌上的東西引起了注意。少年亦步亦趨地走進房間深處,效仿辦公室主人先前的動作,輕輕地彈了兩下魔杖,四座掛在牆上的燭台倏地點燃,火光在昏暗的室內搖曳,光源與陰影的分界不再模糊,鮮明得恍如描上外框。

  那是一個看起來像占卜教室裡會出現的透明水晶球,然而裡頭沒有詭異的霧氣或畫面,反而盛裝著亮晃晃的金色液體,宛若繞著弧面旋轉擺盪的流沙。

  他曾經在百夜的桌上看過。

  Rheoscopic fluid──字面上的意義可進一步解釋為「視覺化的液體」。裡頭的懸浮液、亮片或碎沙被晃動時,會有不同的折射光,靜止時這些碎片會隨機排列,光則透過這些晶體再次折射擴散。用在麻瓜的工程上能觀察液體的動向,在流變學的應用和實驗裡佔一席之地。

  他的父親是個物理學教授,後來實現夢想成為太空人,前往朝思暮想的宇宙。曾經這也是石神千空的夢想,他總以為自己會跟百夜踏上同樣的道路,直到收到霍格華茲的入學通知,他才明白從小到大身邊那些違背物理規則的軼事全都不是巧合。

  構築他的世界自此瓜分成兩邊。兩側對千空而言都是現實,但他卻格格不入。

  樹上掉下來的蘋果他大可不用彎下身撿取,地球重力在幾句咒語下變得虛無。
  當他高舉魔杖,喊了句「Wingardium Leviosa」,完美拯救差點被百夜摔得稀巴爛的餐盤,石神千空便全然理解自己的掌心裡再也握不住科學,那在本性上並不屬於他──即便他曾掌握得駕輕就熟。

  一股懷念的、濃烈的、石神千空不甚熟悉的感受湧出,他忍不住把流變球從桌上拿了起來,璀璨的液體在外力的影響下改變了流淌的方向,像一陣風、一縷煙、一個他這輩子再也無緣靠近的世界原理,在他赭紅色的眼裡無聲地炸開。

  「……你在這裡幹什麼?」

  若不是聲波穩穩地震動鼓膜,他會以為襲向心臟的是一句冰冷的索命咒。石神千空踉蹌地轉過身,撞了一下桌子的邊緣,把上頭一疊羊皮紙捲碰了一地,他抬起眼,正好對上辦公室主人那雙冰冷的黑色眼瞳。同樣是自陰影深處而來,但流露的氛圍卻與那天遇見的大相逕庭。

  ──這個人是溫格菲教授,不是傑諾。石神千空向來不信直覺或第六感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他的腦中警鈴不斷地發嗡鳴:這個人不是傑諾、不是傑諾、不是傑諾。少年吞了口唾沫,握著流變球的手沁出一絲冷汗,腦中高速跑過100億種辯解,但全部都梗在喉頭。

  在這雙眼睛底下他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石神,沒人告訴你這麼做是違反校規的?」溫格菲教授就像忘了每天凌晨的會面那般,陌生地、惡狠狠地怒視著他。瘦高的身影壓在少年的面前,宛若枯枝的纖細手指一把抓過千空握在掌心的那顆球體,俐落地放回辦公桌的架子上頭。擺在左邊的一個牛頓球在這一系列的碰撞下開始相互撞擊,發出規律的答答響。

  「擅自闖入教職員辦公室、亂碰東西──你知道光這兩條我可以把雷文克勞的分數倒扣多少?」

  「我……我很抱歉。」千空撇過眼,把視線盡頭移往現在房內唯一能無視一切尷尬的牛頓球上:「……我只是,想來、呃……有些課業上的問題……」

  溫格菲教授順著他的視線方向也瞧了一眼那個儀器,接著又開口:「你在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上沒拿過滿分以外的分數,石神。」

  ──言下之意是,別想唬弄我。

  「呃、」「你最好給我一個更好的理由。」「我──我沒想到您對麻瓜科學也有興趣,教授。」「……哦?」

  牛頓球規律的聲音讓他在情急之下掰了一個超糟糕的藉口。

  眼看溫格菲教授眉頭之間的皺紋大概又加深了0.1釐米,石神千空乾脆一不作二不休:「慣性定律對吧?」他抿抿唇,呼吸急促了起來:「1676年法國物理學家馬略特,用來解釋牛頓力學的裝置──用吊繩吊起五個質量相同的球體,將球體運動限制在一維是運動,其中一側球拉高且自由釋放後,再回擺到原位置時會與下一顆球碰撞──但是,」

  千空停頓了一下,不敢抬頭看對方的表情。他現在的身高剛好只能看到溫格菲教授的胸膛,那條繫得完美無瑕的溫莎結成了視線落下的目標,正當他想要繼續開口的時候,那雙戴著白手套的手指卻往上抬了20度角,那是示意他停下的手勢。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和清脆的撞擊聲合而為一。

  「……中間緊密排列的球並不會因為碰撞而擺盪,只有另一側最外邊的球會彈出。」對面的嗓音好像在那一瞬間從冰霜融化成一杯奶油啤酒,千空還是不敢抬起眼,但卻看到教授往自己走近了一步:「我很意外,你很了解麻瓜科學嗎?我記得這叫做物理。」

  「是的,物理學。」千空終於抬起下巴,搖曳的燭火下溫格菲教授的面容被染成淡淡的橘紅色,現在那張臉介於他熟悉與不熟悉之間:「……我的……我的父親,是一位物理學家,他教了我很多事。」

  「──非常雅致。」教授歪著頭微微一笑,原先宛若幽深湖泊的眼眸劃過一顆流星:「噢,你知道的,麻瓜研究這門學科在霍格華茲不是太熱門──況且我的身份,也不是很適合明目張膽地研究這些……」

  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陰鬱,但很快就被另一份狂喜掩蓋:「那你肯定知道這是什麼了?我有天在麻瓜的市集裡找到的,研究了很久實在是不知道功用是什麼,但放在桌上挺美觀的。」他把剛才被自己放回桌上的流變球拿了起來,金色的液體在那雙細長的指間裡晃動,像一顆放大十倍的金探子。

  「啊──這個啊,一般我會叫它流變球,其實就是用來觀測流體動力學……這個自己也能做得出來。」

  「原來是可以自己做的嗎?」溫格菲教授的表情有些驚訝,千空這注意到他的眉毛像一對雪鴞的翅膀。

  「百夜……我父親以前有教過我。」千空接過那顆球,金燦燦的液體還在絲滑地流動。
  「……多和我說說他教過你的事吧。」

  那一天他在溫格菲教授的辦公室待了很久很久,他們談論天文地理、研討宇宙萬物,像是要把兩邊世界都窮盡般滔滔不絕地說著。千空發覺傑諾‧休士頓‧溫格菲和他預想得一樣,對所有的知識都充滿渴望,和自己同等貪婪。

  最後到了鄰近晚餐時間,溫格菲教授才依依不捨地送客,他說這裡隨時歡迎他來。關上門前千空才想起了原先闖入辦公室的目的。

  他仍時不時想起父親,想起角落那面藏在絨布底下的鏡子。但那份巨大的空白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填滿了。





07.

  石神千空在聖誕節的早上睜開眼,外頭的雪已經停了,一隻渡鴉像移動的墨點,在白皚皚的雪景前呼嘯而過;冰在窗框邊凝結成蛛網般的霜痕,但沒有冷意滲入。床邊已經擺了一小座禮物山,他爬下床,睡衣都沒換,盤著腿坐在地上就這樣拆起禮物。今年的禮物數量和往年差不多,大部分都是克羅姆那邊的遠房親戚寄來的,克羅姆和西瓜合送了一件新毛衣(那個花色他大概只敢穿在長袍裡頭);黑曜一家人送了他一整套七年級課本,看來至少到畢業前都不用愁了。大樹和杠今年又送了一套手織圍巾和手套,從織法和收尾大概能認得出哪些部分操之誰手;遠從日本捎來的卡片裡夾著一片血紅色的葉子,大樹信上說那是石神家門前的那顆槭樹秋天留下來的。「很漂亮!」信裡這麼寫道。千空莞爾,友人身處的麻瓜世界在他的腦海裡有了新的影像。

  剩下兩份禮物。其中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上用娟秀的字跡署名X.W.,裡頭是一隻永遠不會斷水的高級羽毛筆,還能依需求寫出不同顏色,千空在斜角巷的文具店裡看過它陳列在水晶玻璃櫃裡──大概要10枚金加隆──這讓他受寵若驚。

  接下來是最後一個禮物,上頭沒有浮誇的署名,只貼著一張用打字機標準字體寫的卡片:「我知道你需要它。聖誕快樂,千空。」如果是百夜的話,絕對是恨不得全寢室的人都知道這個禮物是送給他兒子的──千空低下頭,揣著那份最後的禮物,過了好久才終於接受今年開始再也沒有父親寄來聖誕禮物的事實。

  他小心翼翼地拆開它,是一台相機,但沒有附顯影劑。他看了一眼寫得簡單過頭的說明書,上頭只寫了是可以直接清洗照片的最新機種。

  「我會需要……?」千空搔著後腦杓,反芻著卡片上的句子,但卻摸不著頭緒。他對攝影本身的興趣普普通通,只依稀記得葛萊芬多有個立志未來要去預言家日報當記者的南學姊整天對著大家拍了又拍。

  千空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換上外出服一邊盤算著接下來一整天的行程。今天是聖誕假期的第五天,他這幾天都窩在溫格菲的辦公室裡和他討論麻瓜物理學和數學,有那麼幾次他甚至忘記自己正在霍格華茲,好像從來沒有穿越月台的那面牆,時間凝結、倒退,回到孕育自己成長的東方。

  那面鏡子還藏在溫格菲教授辦公室的角落,但他漸漸學會不去在意它。

  他也錯過了用時光器返回凌晨補課的時間──不過既然教授在辦公室裡都沒有提到這件事,或許就當是放彼此一個長假吧。

  千空把床底下的皮箱拉出來,想把暫時用不到的聖誕禮物收進去,卻在打開的同時看到學期初被自己胡亂塞進夾層的手機記憶卡。

  所有和父親的回憶都儲存在裡頭,但在這裡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拿出來緬懷。

  一道黑影在這個時候掩過冬陽的光線,搗亂了灑入臥室些許虛假暖意,千空回頭一看,是一隻巨大的渡鴉停在窗邊,尖銳的爪子把冰霜抓掉了一些。牠在寒冬裡梳理自己,邊抖著身軀彈掉漆黑羽毛上的雪片,四方型的窗框把牠鑲嵌在冬日雪景裡──房內的少年幾乎是同時跳起來──他怎麼沒想到呢?

  石神千空抓起被擱在床頭櫃上的相機,鏡頭定焦在那隻渡鴉的鳥喙上,他不假思索地按下快門。

  啪擦。一張照片從相機上方的縫隙彈了出來。
  照片從一片黑影逐漸淡化,約莫45秒後映出剛才他在觀景窗裡見到的模樣。

  他把照片對著窗,看著兩邊的渡鴉同時躍下雷文克勞塔。

  然後只有照片裡的那隻又飛了回來。









-to be continued.

使用禮物 檢舉

Archiver|手機版|在水裡寫字

GMT+8, 2025-12-14 13:28 , Processed in 0.048166 second(s), 2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覆 TOP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