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2 there’s still a light in the house
回到學校後,流川認真地尋找合適的借宿。他的生活圈很單純,一直都是球隊教室宿舍三點一線,以他的個性,本來就認識不了太多人,不過很多事情一旦開口詢問,漸漸會浮現回應。
第一個向流川通風報信的是線性代數的同組同學,對方說他們系上有同學要回家一周,房間會空出來。
「好像還是個日本人唷!」那位念商管的女孩笑著眨眨眼。
開始聯繫後,流川發現對方確實是要回家沒錯,時間卻對不上。對方不是日本人,是韓國人,他要回國一趟看蛀牙。美國醫療太過昂貴,他又疼得受不了,得馬上啟程。
接著,流川收到櫻木傳來的訊息──原本希望從10/20待到10/29,連看兩場的櫻木突然改變計畫。他沒說明是什麼事情排不開,但以結論來說,櫻木只能來10/20那一場。流川覺得有點可惜,10/29的對手很強,比賽一定很刺激。不過或許這樣更好,比起找一周的住宿,找一個周末的住宿容易許多。
流川四處打聽消息,一度考慮是不是該把訊息貼到留學生版上,最後他從隊友Craig那邊聽說,學校的Ice Hockey Team在10/18-10/21要去校外比賽,整個隊伍都不會在。
流川一個冰上曲棍球的球員都不認識,不過他知道他們在哪練習。於是流川找了個時間,來到他一次也沒踏進過的滑冰場,Craig讓他找個叫Jeremiah的人問問,說那是他朋友。
流川對冰球了解不深,只知道球員會穿上跟美式足球一樣厚重的護具、戴頭盔、咬護齒套。這次他來滑冰場,恰好是他們全副武裝做訓練的時候,流川不好打斷他們練習,自己默默找了位置坐下看。
冰球跟流川想像的有點不一樣,流川從沒看過冰球練習,他看著一群冰球球員穿著冰刀、握著棍子,砰砰砰砰地在冰上衝刺,然後急煞、折返,砰砰砰砰地再衝刺,拉長距離,然後急煞、折返。這個跟籃球訓練的suicides(往返跑)完全一樣──除了發生在冰上之外。
流川突然覺得陌生的冰球親切了起來。
冰球球員練了好一陣子,停下來整理冰場的時候,有三個人朝流川的方向滑過來──中間的帶頭,兩翼稍稍落後,是個漂亮的v字形。冰球隊員就算穿著很笨重,在冰上仍有一種順暢的滑行感,看著很優美,但衝撞時滑行速度極快,整體刺激又粗暴,帶有原始的興奮感。
中間帶頭的人想知道流川要幹麼,兩側的同學一個插腰、一個抱臂,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樣。在聽完流川的來意後,左側那人偏過頭去,大聲喊Jeremiah過來。
於是,從那群厚重裝備、遠看簡直一模一樣的隊員中,滑出了個裝備最厚重的人。他跟其他人的裝備不大一樣──其他人有的護具他都有,但他的頭盔更嚴密,附面罩網,顏色也比較鮮豔。他的手上套著巨大的手套,腿上綁著兩條長板子似的東西,整體視覺效果相當驚人──有點像人型的變形金剛(Transformers)。
第一次看見冰球隊守門員的全副裝備,流川有點震撼。
對方咬著護齒套說話,流川聽了三遍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握了握那超大的手套,流川說,對,是Craig介紹他來的。
在這段時間,整個冰球隊都盯著流川看。冰球隊的氣氛跟籃球隊很不一樣,流川的隊友們雖然也很合作,但籃球員彼此競爭意識很強。冰球隊則完全不同,打從那三個隊員滑過來問流川來意時,他就很明顯地感覺──冰球隊有一種「敢欺負我們,全隊都會撲上來打爆你」的群體意識。
流川油然升起一股懷念感,他想起了湘北。
守門員Jeremiah很爽快,他立刻答應讓櫻木住在他的宿舍,甚至伸手撈了個隊友過來,指著對方介紹說這是Kalvin,是他室友,只要櫻木離開時把房間恢復原狀,他們不介意櫻木借住。
Kalvin正在喝水,他手裡拿著那種擠壓就能噴水的運動水壺。Jeremiah勾著Kalvin的脖子,笑嘻嘻地對流川說:作為交換,如果籃球隊打進NCAA,他和Kalvin要跟流川討免費的球票。
前提是得先打進去,流川答得很嚴肅。但對於Jeremiah的要求,他沒有問題。
Jeremiah很得意,用手肘敲打水喝到一半的Kalvin,Kalvin嗆了一口,毫不客氣地把水朝Jeremiah臉上噴,兩人爆出笑聲,扭打起來。
Kalvin跟我從高中就一起打冰球了。Jeremiah把Kalvin的腦袋夾在腋下,一邊壓制對方,一邊向流川解釋。伸出另一隻手,他朝滑冰場一揮:還有那邊的Jason, Kyle, Brandon, Tyler和Chad,都是以前透過比賽認識的朋友。
難怪他們默契這麼好。流川想,這就像是神奈川縣裡的籃球好手,高中畢業後一起在大學裡打球的感覺。
於是,他忍不住多說一句:來借宿的也是我高中隊友。
是嗎?那你們感情肯定很好。Jeremiah朝他笑了笑,這麼一笑,流川發現他缺了幾顆牙齒。
離開滑冰場時,流川邊走路,邊琢磨Jeremiah的話:他跟櫻木感情好嗎?嘖,一般般吧。
從懷裡掏出手機,他發現自己在滑冰場裡錯過了好幾通電話,全是宮城學長打來的,流川按下回撥鍵,打了過去。
「流川嗎?」剛接通電話,宮城學長便問:「抱歉,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沒有。」他也不是天天只睡覺。
「唔。」小個子的湘北隊長停頓了一下,便單刀直入地問:「你去找過櫻木了對不對?他怎麼樣,都好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這會兒換流川停頓了,他該怎麼跟宮城說?說櫻木家裡有老鼠、練習的地方有居民抗議,然後還拿學生簽證偷偷在咖啡店打黑工?這不好吧。就連流川也能分辨,這位總是露出跩跩表情的湘北隊長,有著頗為細膩敏感的一面,縱使他從不輕易在人前暴露這點。
喏,現在這通電話就是最好的例子。換個粗線條點的人,好比三井學長,就大不可能特地打來確認學弟的狀況。
「喂?」宮城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可能流川沉默太久了,宮城的語氣帶了點不安:「喂,流川,你睡著了嗎?」
「沒有。」流川先應了一聲,在腦中跑了一遍這回觀察到的所有細節,挑了個最無害的說:「櫻木……如果想在美國繼續當大前鋒,可能要增重,否則很快會遇到困難。」
「……呃流川,我不是在跟你聊籃球。」
宮城說得特別慢,他這種態度流川很熟悉,就像宮城打球時總是很仔細地觀察對手那樣。
「櫻木出國前問了我很多事情,但我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櫻木生活上怎麼樣?他到底有沒有在上學?你知道是哪所學校嗎?」
流川報上櫻木練球的社區學校名字,一本正經地閃躲了問題:「我知道他在這裡跟高中生打籃球。」
「還有嗎?」
「他練籃球的指導員很強,我很想跟他one on one。」
「流川,你──」宮城學長深深嘆一口氣:「唉。」
雞同鴨講的策略奏效,宮城學長重重地深呼吸了幾次。如果流川能看見對方,他能想像宮城絕望地抓緊頭髮,曲著身體將前額抵向雙膝。
他不介意送上籃球狂這個形象,以躲避回答宮城學長的問題。流川想著,反正他本來就──咦?
他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事情不大對勁:奇怪,為什麼他直覺反應就是幫著櫻木一起隱瞞呢?對流川來說,告知宮城學長事實,才是最合理的行為,不是嗎?那麼,他為什麼沒有說?為什麼會一聽就想找個輕鬆的理由搪塞過去,不說實話呢?
這麼一想,流川覺得自己反常了。
不過,這麼說吧。他只是覺得,大白癡辛苦歸辛苦,拮据是拮据,但對方是堅定而積極的,一步步過著他想嘗試的人生。如果是這樣,這不該是其他人用各自的天秤去衡量的。
也就是說,宮城學長的問題,應該由櫻木自己回答。這不該是流川,從流川的角度去解讀、代替櫻木回答。
「宮城學長有櫻木的聯繫方式,不是嗎?怎麼不親自問他?」
「因為他跟我說他什麼都很好啊!」宮城暴躁地說,帶著急躁的宮城咬字總有點小混混的調子:「這聽起來就很可疑!流川,你老實說,他過得還行吧?」
流川這次沒有迴避,他很認真地想了想該怎麼說比較貼切。
「……如果他這麼說,那麼他肯定認為是值得的。」
「你──」宮城學長不怎麼耐煩地咂了嘴:「嘖!你們感情真的很好欸。」
連續被兩個人誇獎跟櫻木的感情好,流川簡直莫名其妙:有嗎?他們哪有?
「流川。」
「嗯?」
「感恩節就要到了,有計畫嗎?」
「有比賽。」流川頓了頓:「學長沒有嗎?」
「沒有唷,D2學校是能好好放感恩節長假的。」宮城的語氣放鬆了些,背景裡傳來迅速打字的聲音:「11/23感恩節,你們球賽哪一天?11/24?感恩節過完拚個佳節收視率?」
「好像是。」
「那你準備準備。」
「嗯?」
「我飛一趟,跟你們一起過感恩節。」
誒……什麼?
Notes: BGM: Valley - there’s still a light in the house
本文最後由 ire 於 2023-12-15 17: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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